默觚下·治篇八

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

倾厦非一木之支也,决河非捧土之障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注释

《默觚》是中国近代思想家魏源的著作,分《学篇》《治篇》两部分,集中反映了魏源的修身论、认识论、天理论、人才观、历史观等思想。“默”取自魏源的字“默深”,“觚”为古代用来书写的木简,故名“默觚”。 上面这段话阐述了魏源的人才思想。“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意思是一个人独自奋起很困难,许多人一块儿行走就容易走得快,从正反两方面强调了团结合作的重要性。接着又打了两个比方:“倾厦非一木之支也,决河非捧土之障也”,倾斜的大厦不是一根木头就能支撑得了的,决了口的河道不是一捧土就能堵塞得住的。说明挽救危局,单凭个人力量是不够的,必须群策群力,既要造就特殊人才,还需培养有凝聚力的人才群体助其成功。 魏源身处嘉道之际的大变革时代,是中国近代史上“睁眼看世界”的先行者。他反对乾嘉以来脱离实际的烦琐考据学和空谈心性修养的理学,主张通经致用,积极用世,故为文多论及人才问题。如《默觚下·治篇九》:“古之得人家国者,先得其贤才。士心之归如此,而民心有不景(同“影”)从者乎?”《默觚下·治篇四》:“不难于立法而难得行法之人。”将人才视为关乎国家兴衰成败的关键。


简介

《默觚》是中国近代思想家魏源的著作。其中包含了作者的哲学思想。分《学篇》和《治篇》两大部分。



潜书·权实

〔唐甄〕 〔清〕

群臣奏入,下于有司。

公卿集议,复奏行之。

其所行者,著为故事,因时增易,百职准以决事。

自汉以来皆然,舍是无以为政。

然有治不治者,以实则治,以文则不治。

若徒以文也,譬之优偶之戏,衣冠言貌,陈事辨理,无不合度,而岂其实哉!

学治臆说·用亲不如用友

〔汪辉祖〕 〔清〕

谚曰:莫用三爷,废职亡家。

盖子为少爷,婿为姑爷,妻兄弟为舅爷也。

之三者未必才无可用,第内有蔽聪塞明之方,外有投鼠忌器之虑。

威之所行,权辄附焉。

权之所附,威更炽焉。

任以笔墨,则售承行,鬻差票。

任以案牍,则通贿赂,变是非。

任以仓库,则轻出重入,西掩东挪,弊难枚举。

即令总核买办杂务,其细已甚,亦必至于短发价值,有玷官声,故无一而可。

事非十分败坏,不入于耳。

迨入于耳,已难措手。

以法则伤恩,以恩则坏法。

三者相同,而子为尤甚,其见利忘亲者无论。

意在爱亲,而孳孳焉为亲计利,势必陷亲于不义,所以危也。

齐天乐·上元

〔纳兰性德〕 〔清〕

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

鞣鞠馀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

寒轻漏浅。

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

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

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

阑干敲遍。

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

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残春

〔陈寅恪〕 〔清〕

家亡国破此身留,客馆春寒却似秋。

雨里苦愁花事尽,窗前犹噪雀声啾。

群心已惯经离乱,孤注方看博死休。

袖手沉吟待天意,可堪空白五分头。

临池管见

〔周星莲〕 〔清〕

上世结绳而治,自伏羲画八卦,而文字兴焉。

故前人作字,谓之字画,画分也,界限也。

尔雅释地:涂出其右而还之,画邱。

注言:为道所规画。

释名:道出其右曰画邱,人尚右,凡有指画,皆尚右。

故用右手画字。

或篆,或隶,或楷,或行,或草,皆当不忘画字之义。

为横、为竖、为波、为磔、为钩、为,当永守画字之法。

盖画则笔无不直,笔无不圆,而字之千变万化,穷工极巧,从此出焉。

乃后人不曰画字,而曰写字。

写有二义。

说文:“写,置物也。

”韵书:写,输也。

置者,置物之形。

输者,输我之心。

两义并不相悖,所以字为心画。

若仅能置物之形,而不能输我之心,则画字、写字之义,两失之矣。

无怪书道不成也。

字画本自同工,字贵写,画亦贵写,以书法透入于画,而画无不妙。

以画法参入于书,而书无不神。

故曰:善书者必善画。

善画者亦必善书。

自来书画兼擅者,有若米襄阳,有若倪云林,有若赵松雪,有若沈石田,有若文衡山,有若董思白。

其书其画,类能运用一心,贯串道理,书中有画,画中有书,非若后人之拘形迹以求书,守格辙以求画也。

米元章谓:东坡为画字。

自谓刷字。

此不过前人等而上之,精益求精之语,非谓不能写字,而竟同剔刷成字,描画成字也。

自桧以下无讥。

后之作书者欲求苏、米之刷字、画字,不可得矣。

书法在用笔,用笔贵用锋。

用锋之说吾闻之矣,或曰正锋,或曰中锋,或曰藏锋,或曰出锋,或曰侧锋,或曰扁锋。

知书者有得于心,言之了了,知而不知者各执一见,亦复言之津津,究竟聚讼纷纭,指归莫定,所以然者,因前人指示后学要言不烦,未尝倾筐倒箧而出之。

后人摹仿前贤,一知半解,未能穷追极究而思之也。

余尝辨之,试详言之:所谓中锋者,自然要先正其笔。

柳公权曰:心正则笔正,笔正则锋易于正。

中锋即是正锋,自不必说。

而余则偏有说焉,笔管以竹为之,本是直而不曲,其性刚,欲使之正,则竟正。

笔头以毫为之,本是易起易倒,其性柔,欲使之正,却难保其不偃。

倘无法以驱策之,则笔管坚而笔头已卧,可谓之中锋乎?

又或极力把持,收其锋于笔尖之内,贴毫根于纸素之上,如以箸头画字一般,是笔则正矣、中矣,然锋已无矣,尚得谓之锋乎?

或曰:此藏锋法也。

试问所谓藏锋者,藏锋于笔头之内乎?

抑藏锋于字画之内乎?

必有爽然失、恍然悟者。

第藏锋画内之说,人亦知之。

知之而谓惟藏锋乃是中锋,中锋无不藏锋,则又有未尽然也。

盖藏锋、中锋之法,如匠人钻物,然下手之始四面展动,乃可入木三分。

既定之后,则钻已深入,然后持之以正。

字法亦然。

能中锋自能藏锋,如锥画沙,如印印泥,正谓此也,然笔锋所到收处、结处、掣笔映带处,亦正有出锋者。

字锋出,笔锋亦出。

笔锋虽出,而仍是笔尖之锋,则藏锋、出锋皆谓之中锋,不得专以藏锋为中锋也。

至侧锋之法,则以侧势取其利导,古人间亦有之。

若俗笔笔正锋,则有意于正势,必至无锋而后止。

欲笔笔侧笔,则有意于侧势,必至扁锋而后止。

琴瑟专一,谁能听之?

其理一也。

画家皴石之法,三面皆锋,须以侧锋为之。

笔锋出,则石锋乃出。

若竟横卧其笔,则一片模糊,不成其为石矣。

总之,作字之法,先使腕灵笔活,凌空取势,沈著痛快,淋漓酣畅,纯任自然,不可思议,能将此笔正用、侧用、顺用、重用、轻用、虚用、实用、擒得定,纵得出,遒得紧,拓得开,浑身都是解数,全仗笔尖毫末锋芒指使,乃为合拍。

钝根人胶柱鼓瑟,刻舟求剑,以团笔为中锋,以扁笔为侧锋,犹斤斤曰:若者中锋,若者偏锋,若者是,若者不是。

纯是梦呓!

故知此事虽藉人功,亦关天分,道中、道外,自有定数,一艺之细,尚索解人而不得。

噫,难矣!

用墨之法,浓欲其活,淡欲其华。

活与华非墨宽不可,古砚微凹聚墨多,可想见古人意也。

濡染大笔何淋漓,淋漓二字,正有讲究。

濡染亦自有法。

作书时须通开其笔,点入砚池,如篙之点水,使墨从笔尖入,则笔酣而墨饱,挥洒之下,使墨从笔尖出,则墨浥而笔凝。

杜诗云:元气淋漓障犹湿。

古人字画流传久远之后,如初脱手光景,精气神采不可磨灭。

不善用墨者浓则易枯,淡则近薄,不数年间已淹淹无生气矣。

不知用笔,安知用墨?

此事难为俗工道也。

凡作书不可信笔,董思翁尝言之。

盖以信笔,则中无主宰,波画易偃故也。

吾谓信笔固不可太矜意,亦不可意为。

笔蒙则意阑,笔为意拘,则笔死。

要使我顺笔性,笔随我势,两相得,则两相融。

而字之妙处,从此出矣。

字有一定步武、一定绳尺,不必我去造作。

右军书因物付物,纯任自然,到得自然之极,自能变化从心,涵盖万有,宜其俎豆千秋也。

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人人言之。

然天下最上的境界,人人要到,却非人人所能到,看天分做去。

天分能到,则竟到矣。

天分不能到,到得那将上的地步,偏拦住了,不使你上去。

此即学问止境也。

但天分虽有止境,而学者用功断不能自画,自然要造到上层为是。

惟所造之境,须循序渐进,如登梯然,得一步、进一步。

画曰:若升高必自下。

言不容躐等也。

今之讲字学者,初学执笔,便高谈晋、唐,满口羲、献。

稍得形模,即欲追踪汉、魏,不但苏、黄、米、蔡不在意中,即欧、虞、褚、薛以上,溯羲、献犹以为不足,真可谓探本穷源,识高于顶者矣!

及至写出字来,亦只平平无奇。

噫,何弗思之甚也!

余亦曾犯此病,初学时取欧书以定间架,久之字成印板,因爱褚书跌宕,乃学褚书。

久之又患过于流走,此皆自己习气与欧、褚无干,如是者亦有年。

嗣后东涂西抹,率意酬应,喜作行草,乃取怀仁所集圣教及兴福寺断碑、孙过庭书谱学之,对帖时少,挥洒时多,总觉依稀仿佛无有是处。

乃阅近世石刻墨迹,颇有入处。

再阅同时书家真迹,反觉易于揣摩,而尤难于学步,乃叹自己学问不但远不及古人,且远不及今人。

于是将今人笔墨逐一研究,时而进观董、赵诸公书,更长一见识焉。

又进而观宋人碑帖,又得其解数焉。

又进而摹欧、虞、褚、薛、颜、柳、徐、李诸家书,已略得其蹊径焉,再上而求右军、大令诸法。

已稍能寻其端倪焉。

至此,乃恍然于前此之取法乎上者,真躐等而进也。

近又见得颜鲁公书最好,以其天趣横生、脚踏实地、继往开来,惟此为最。

昔人云:诗至子美,书至鲁公,足叹观止。

此言不余欺也!

余书无所得,惟屡疑屡悟,或出或入,不敢谓三折肱于此,而于书中甘苦尝之久矣,因书之以为知书者告。

字学以用敬为第一义,凡遇笔砚辄起矜庄,则精神自然振作,落笔便有主宰,何患书道不成!

泛泛涂抹,无有是处。

作字须提得笔起,稍知书法者皆知之。

然往往手欲提而转折顿挫辄自偃者,无擒纵故也。

擒纵二字是书家要诀,有擒纵方有节制,有生杀用笔乃醒,醒则骨节通灵,自无僵卧纸上之病。

否则寻行数墨,暗中索摸,虽略得其波磔往来之迹,不过优孟衣冠,登场傀儡,何足语斯道耶?

余自幼观唐、宋诸名家石刻,以为唐书如玉,宋书如水晶,心目中所见如此,未尝申明其所以然也。

后读朱子语类云:孔子之学如玉,孟子之学如水晶,乃拍案惊喜,以为比拟切当。

见得天地间人也、物也、学问也、技艺也,皆各分浑与露之两途,而心目中所见,古今人不甚相远也。

初学不外临摹。

临书得其笔意,摹书得其间架。

临摹既久,则莫如多看、多悟、多商量、多变通。

坡翁学书,尝将古人字帖悬诸壁间,观其举止动静,心摹手追,得其大意。

此中有人、有我,所谓:学不纯,师也。

又尝有句云: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

古人用心不同,故能出人头地。

余尝谓:临摹不过学字中之字,多会悟则字中有字、字外有字,全从虚处着精神。

彼钞帖、画帖者,何曾梦见?

废纸败笔,随意挥洒,往往得心应手。

一遇精纸佳笔,整襟危坐,公然作书,反不免思遏手蒙。

所以然者,一则破空横行,孤行己意,不期工而自工也。

一则刻意求工,局于成见,不期拙而自拙也。

又若高会酬酢,对客挥毫,与闲窗自怡,兴到笔随,其乖合亦复迥别。

欲除此弊,固在平时用功多写,或于临时酬应多尽数纸,则腕愈熟、神愈闲,心空笔脱,指与物化矣。

总之,凡事有人则天不全,不可不知。

徐而庵先生说唐诗,阐发尽致,开卷有论诗数条,内一条云:学诗如僧家托钵,积千家米煮成一锅饭。

余谓学书亦然,执笔之法,始先择笔之相近者仿之,逮步伐点画稍有合处,即宜纵览诸家法帖,辨其同异,审其出入,融会而贯通之,酝酿之久,自成一家面目。

否则刻舟求剑,依样葫芦,米海岳所谓奴书是也。

古人作书,遗貌取神。

今人作书,貌合神离。

其间相去之远,岂可以道里计哉?

名家作书,只是一鼻孔出气。

赵集贤云:书法随时变迁,用笔千古不易,古人得佳帖数行,专心学之,便能名家。

据此似与余前说博观之义相戾,殊不知由一贯万,由万会一,总是一个道理。

所谓千古不易者,要在善于弄翰磬控纵,送锋芒不顿,如庖丁解牛,批却导窾,迎刃而解。

即所谓其中非尔力也。

不明此旨,无论博搜约取,茫无把鼻。

谚云:见一个菩萨磕一个头,不免终身为门外汉耳。

凡学艺,于古人论说总须细心体会,粗心浮气,无有是处。

尝见某帖跋尾有驳赵文敏笔法不易之说者,谓欧、虞、薛、褚笔法已是不同,试以褚书笔法为欧书结构,断难相合,安得谓千古不易乎?

余窃笑其翻案之谬。

盖赵文敏为有元一代大家,岂有道外之语!

所谓千古不易者,指笔之肌理言之,非指笔之面目言之也。

谓笔锋落纸,势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势利导,要在落笔之先腾掷而起,飞行绝迹,不粘定纸上讲求生活,笔所未到,气已吞。

笔所已到,气亦不尽,故能墨无旁渖,肥不剩肉,瘦不露骨,魄力、气韵、风神皆于此出。

书法要旨,不外是矣。

集贤所说只是浑而举之,古人于此等处不落言诠。

余曾得斯旨,不惮反复言之,亦仅能形容及此,会心人定当首肯。

若以形迹求之,何异痴人说梦!

作字有顺逆,有向背,有起伏,有轻重,有聚散,有刚柔,有燥湿,有疾徐,有疏密,有肥瘦,有浓淡,有连有断,有脱御,有承接,具此数者,方能成书。

否则,墨猪、算子,全是魔道矣。

古人作书,落笔一圆便圆到底,落笔一方便方到底,各成一种章法。

兰亭用圆,圣教用方,二帖为百代书法模楷,所谓规矩方圆之至也!

欧颜大、小字皆方。

虞书则大、小皆圆。

褚书则大字用方,小字用圆。

究竟方圆,仍是并用。

以结构言之,则体方而用圆。

以转束言之,则内方而外圆。

以笔质言之,则骨方而肉圆。

此是一定之理。

又晋人体势多扁,唐人体势多长,合晋、唐观之,惟右军、鲁公无长扁之偏,而为方圆之极则。

晋人取韵,唐人取法,宋人取意,人皆知之。

吾谓晋书如仙,唐书如圣,宋书如豪杰。

学书者从此分门别户,落笔时方有宗旨。

字有筋骨、血脉、皮肉、神韵、脂泽、气息,数者缺一不可。

无论真楷行草,皆宜讲究。

楷书须八面俱到,古人称卫夫人、逸少父子、欧阳率更、虞永兴、智永禅师、颜鲁公此七家谓之楷书,其馀不过真书而已。

楷书者字体端正,用笔合法之谓也。

行楷者,字虽绾结,笔仍典则之谓也。

此外或真书,或行书,或真行,或行草,或大草,或墨色不到而意与笔皆到,或笔墨不到而意无不到,总之以法为主,气以辅之,则任笔所之,无不如志矣。

欧、虞、褚、薛不拘拘于说文,犹之韩、柳、欧、苏不斤斤于音韵。

空诸所有,精神乃出。

古人作楷,正体、帖体纷见错出,随意布置。

惟鲁公干禄字书一正一帖,剖析详明,此专为字画偏旁而设,而其用笔尽合楷则。

近来书生笔墨、台阁文章,偏旁布置,穷工极巧,其实不过写正体字,非真楷书也。

楷书如立,行书如走,草书如飞,此就字体言之,用笔亦然,执笔落纸如人之立地,脚根既定,伸腰舒背,骨立自然强健,稍一转动,四面皆应。

不善用笔者,非坐卧纸上,即蹲伏纸上矣。

欲除此弊,无他谬巧,只如思翁所谓:落笔时先提得笔起耳。

所谓落笔先提得笔起者,总不外凌空起步、意在笔先。

一到著纸,便如兔起鹘落,令人不可思议。

笔机到则笔势劲,笔锋出,随倒随起,自无僵卧之病矣!

古人谓:心正则气定,气定则腕活,腕活则笔端,笔端则墨注,墨注则神凝,神凝则象滋,无意而皆意,不法而皆法。

此正是先天一著工夫,省却多少言思拟议,所谓一了百了也。

字无所谓山林、台阁也,古来书家类多置身廓庙之士,若终身隐沦者恐亦不少,而其书之传与不传,或传之远与近,虽各因名位为显晦,而诣之所至,不可磨灭。

且有学问经术超越寻常,反为书名所掩者。

盖亦有数存乎其间也。

自帖括之习成,字法遂别为一体。

土龙木偶,毫无意趣,矫其弊者又复貌为高古,自出新奇。

究之学台阁者,趣入官样。

学山林者,流为野战。

皆非书家正法眼藏也。

字莫患乎散,尤莫病于结。

散则贯注不下,结则摆脱不开。

古人作书,于联络处见章法,于洒落处见意境。

右军书转左侧右,变化迷离,所谓状若断而复连,势如斜而反正者,妙于离合故也。

欧、虞、褚、薛各得其秘,而欧书尤为显露,其要在从谨严得森挺,从密栗得疏朗,或行或楷,必左右揖让,倜傥权奇,戈戟铦锐,物象生动,自成一家风骨。

史称其人貌丑而颖悟,观其书信然!

学者得其一鳞片甲,由唐入晋,自有门径矣。

字有九宫,分行布白是也。

右军黄庭经、乐毅论,欧阳率更醴泉铭、千字文,皆九宫之最准者,其要不外斗笋接缝,八面皆满,字内无短缺处,字外无长出处,总归平直中正,无他谬巧也。

字有解数,大旨在逆,逆则紧,逆则劲,缩者伸之势,郁者畅之机,而又须因迟见速,寓巧于拙,取圆于方。

狐疑不决,病在馁。

剽急不留,病在滑。

得笔须随,失笔须救,细参消息,斯为得之。

用笔之法,太轻则浮,太重则踬。

到恰好处,直当得意。

唐人妙处正在不轻不重之间,重规叠矩,而仍以风神之笔出之。

褚河南谓:字里金生,行间玉润。

又云:如锥画沙,如印印泥。

虞永兴书如抽刀断水,颜鲁公古钗股、屋漏痕,皆是善使笔锋,熨帖不陂,故臻绝境。

不善学者,非失之偏软,即失之生硬。

非失之浅率,即失之重滞。

貌为古拙,反入于颓靡。

托为强健,又流于倔强。

未识用笔分寸,无怪去古人日远也。

古人谓:喜气画兰,怒气画竹,各有所宜。

余谓:笔墨之间,本足觇人气象,书法亦然。

王右军、虞世南字体馨逸,举止安和,蓬蓬然得春夏之气,即所谓喜气也。

徐季海善用渴笔,世状其貌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即所谓怒气也。

褚登善、颜常山、柳谏议文章妙古今,忠义贯日月,其书严正之气溢于楮墨。

欧阳父子险劲秀拔,鹰隼摩空,英俊之气咄咄逼人。

李太白书新鲜秀活,呼吸清淑,摆脱尘凡,飘飘乎有仙气。

坡老笔挟风涛,天真烂漫。

米痴龙跳天门,虎卧凤阙。

二公书横绝一时,是一种豪杰之气。

黄山谷清癯雅脱,古澹绝伦,超卓之中寄托深远,是名贵气象。

凡此皆字如其人,自然流露者。

惟右军书,醇粹之中,清雄之气俛视一切,所以为千古字学之圣。

鲁公浑厚天成,精深博大,所以为有唐一代之冠。

凡字每落笔皆纵点起,点定则四面皆圆,笔有主宰,不致偏枯草率,波折钩勒,一气相生,风骨自然遒劲。

董文敏谓:如大力人通身是力,倒辄能起。

又云:自收自到,自起自结。

皆此意也。

褚河南行书、赵文敏行楷,细参自能悟入。

作字先学执笔,明戈汉溪守智书法辨异一书,载有笔阵图,执笔诸式其最正中者,莫如拨镫、平覆两法。

拨镫或谓挑镫,或谓马镫,于义皆是。

总之执笔须浅,浅则易于转动,其法先拓大指,使虎口圆则掌心自虚,大指为捺,食指为压,中指为钩,无名指为抵推导送,五指则紧贴名指之内,相助为力。

字之讲遒劲者用之。

平覆之法,使掌下覆,大指与二、三指稍齐,或用二、三指双钩。

字之讲犀利者用之。

此外有三指立异法,则以大、二、三指搦管,四、五指不用。

四指立异法,则大指在内,二、三、四指在外。

或谓即马镫法,如两人并乘,各不相犯。

此二法最妙,以其不必留心运腕,而指自能不动也。

撮笔法,著纸轻浅,字之尚逸趣者用之。

悬腕法,则运腕离案,能使通身气力贯注笔尖。

回腕法,掌心向内,五指俱平,腕竖锋正,笔画兜裹。

此二法,量字体大小为离案之远近。

即拨镫、平覆、撮笔、立异法,亦无不离案也。

枕腕法,间或为之,亦无不可。

其他如抓斗式、握拳式,擘窠大书用作榜署者,不能不尔,无所为法则也。

运指不如运腕,书家遂有腕活指死之说。

不知腕固宜活,指安得死!

肘使腕,腕使指,血脉本是流通,牵一发而全身尚能皆动,何况臂指之近乎?

此理易明。

若使运腕而指竟漠不相关,则腕之运也,必滞其书,亦必至麻木不仁,所谓腕活指死者,不可以辞害意。

不过腕灵则指定,其运动处不著形迹,运指腕随,运腕指随,有不知指之使腕与腕之使指者,久之,肘中血脉贯注,而腕亦随之定矣。

周身精神贯注,则运肘亦不自知矣。

此自然之气机,非可以矫揉造作也。

所以把笔宜浅,用力宜轻,指宜密、宜直。

或作环抱状,则虎口自圆,掌心自虚。

又先须端坐正心,则气自和,血脉自贯,臂自活,腕自灵,指自凝,笔自端。

是臂也、腕也、掌也、提也、笔也,皆运用在一心,不知所使,而无不一一效命者也。

至于熟极巧生,直便化去,并执笔、运笔之法,亦皆忘之,所谓心忘手,手忘笔也。

王献之少时学书,右军从背后取其笔而不可,知其长大必能名世。

盖谓初学时着意在笔,非谓用笔宜紧也。

又昔有人问索靖笔法,索靖以三指执笔,闭目谓之曰:胆、胆、胆。

欧阳文忠公谓: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

米襄阳谓:学书贵弄翰,迅速天真,出于意外。

黄涪翁论书谓:须通身气力来笔尾上,直当得意。

坡老云:作书不在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

数公之言皆是,由执几化,绝妙悟境。

中庸云: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

道也通乎艺矣!

学书者由勉强以渐近自然,艺也进于道矣。

古人书,行间茂密,体势宽博。

唐之颜,宋之米,其精力弥满,令人洞心駴目。

自思翁出,而章法一变,密处皆疏,宽处皆紧,天然秀削,有振衣千仞、洁身自好光景,然篇幅较狭,去古人远矣。

作书能养气,亦能助气。

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数百字,便觉矜躁俱平。

若行草,任意挥洒,至痛快淋漓之候,又觉灵心焕发。

下笔作诗、作文,自有头头是道,汨汨其来之势。

故知书道,亦足以恢扩才情、酝酿学问也。

与公肃甥书

〔顾炎武〕 〔清〕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吾甥宜三复斯言,不贻讥于后世,则衰朽与有荣施矣。

此中自京兆抵二崤皆得雨,陇西、上郡、平凉皆旱荒,恐为大同之续。

与其赈恤于已伤,孰若蠲除于未病。

又有异者,身为秦令,而隔河买临晋之小儿,阉为火者,以充僮竖,至割死一人,岂非自陕以西别一世界乎?

诚欲正朝廷以正百官,当以激浊扬清为第一要义,而其本在于养廉。

故先以俸禄一议附览,然此今日所必不行,留以俟之可耳。

说经之外,所论著大抵如此。

世有孟子,或以之劝齐、梁,我则终于韫椟而已。

格言联璧·持躬类

〔金缨〕 〔清〕

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

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

公生明廉生威

〔年富〕 〔清〕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

廉则吏不敢慢,公则民不敢欺。

公生明,廉生威。

禁止馈送檄

〔张伯行〕 〔清〕

一丝一粒,我之名节。

一厘一毫,民之脂膏。

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

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

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

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

赠蒋经国

〔于右任〕 〔清〕

计利当计天下利 求名应求万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