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梦中作四首

〔林景熙〕 〔宋〕

【其一】 珠亡忽震蛟龙睡,轩敝宁忘犬马情。

亲拾寒琼出幽草,四山风雨鬼神惊。

【其二】 一抔自筑珠丘土,双匣亲传竺国经。

独有春风知此意,年年杜宇哭冬青。

【其三】 昭陵玉匣走天涯,金粟堆寒起暮鸦。

水到兰亭转呜咽,不知真帖落谁家。

【其四】 珠凫玉雁又成埃,斑竹临江首重回。

犹忆年时寒食节,天家一骑奉香来。

赋得建业水

〔谢翱〕 〔宋〕

建业水,秋风动扬子。

鱼龙夜落星斗南,潮没潮生苍鹘起。

他年冠盖物具美,风吹小船入城市。

潮去不来风日死,白浪黄尘烟雾里。

中有长鱼食鳣鲔,解后食鱼何处是。

西上国门望武昌,风雨徙鱼来汉阳。

武昌鱼劳聚寒椮,太白入月鱼脑减,武昌城头鼓紞紞。

续琴操哀江南兴言自古四之四

〔谢翱〕 〔宋〕

兴言自古,使我速老。

麋鹿是游,姑苏荒草。

起秣我马,裴回旧乡。

江山不改,风景忘亡。

谁触尘埃,不见日月。

梨园云散,羽林鸟没。

吞声踯躅,悲风四来。

尔非遗民,胡独不哀。

满庭芳·西湖

〔吴潜〕 〔宋〕

春水溶溶,春山漠漠,淡烟浅罩轻笼。

危楼阑槛,掠面小东风。

又是飞花落絮,芳草暗、万绿成丛。

闲徙倚,百年人事,都在画船中。

故园,无恙否,一溪翠竹,两径苍松。

更有鱼堪钓,有秫堪舂。

底事尘驱物役,空回首、社燕秋鸿。

功名已,萧骚短鬓,分付与青铜。

临江仙·长爱碧阑干影

〔晏几道〕 〔宋〕

长爱碧阑干影,芙蓉秋水开时。

脸红凝露学娇啼。

霞觞熏冷艳,云髻袅纤枝。

烟雨依前时候,霜丛如旧芳菲。

与谁同醉采香归。

去年花下客,今似蝶分飞。

满江红·送吴叔永尚书

〔吴潜〕 〔宋〕

举世悠悠,何妨任、流行坎止。

算是处、鲜鱼羹饭,吃来都美。

暇日扁舟清_上,倦时一枕薰风里。

试回头、堆案省文书,徒劳尔。

南浦路,东溪水。

离索恨,飘零意。

况星星鬓影,近来如此。

万事尽由天倒断,三才自有人撑抵。

但多吟、康节醉中诗,频相寄。

撼庭竹·宰太和日吉州城外作

〔黄庭坚〕 〔宋〕

呜咽南楼吹落梅。

闻鸦树惊栖。

梦中相见不多时。

隔城今夜也应知。

坐久水空碧,山月影沉西。

买个宅儿住着伊。

刚不肯相随。

如今果被天瞋作,永落鸡群被鸡欺。

空恁可怜伊。

风日损花枝。

效孟郊体

〔谢翱〕 〔宋〕

闲庭生柏影,荇藻交行路。

忽忽如有人,起视不见处。

牵牛秋正中,海白夜疑曙。

野风吹空巢,波涛在孤树。

过小孤山大孤山

〔陆游〕 〔宋〕

八月一日,过烽火矶。

南朝自武昌至京口,列置烽燧,此山当是其一也。

自舟中望山,突兀而已。

及抛江过其下,嵌岩窦穴,怪奇万状,色泽莹润,亦与它石迥异。

又有一石,不附山,杰然特起,高百余尺,丹藤翠蔓,罗络其上,如宝装屏风。

是日风静,舟行颇迟,又秋深潦缩,故得尽见。

杜老所谓“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也。

过澎浪矶、小孤山,二山东西相望。

小孤属舒州宿松县,有戍兵。

凡江中独山,如金山、焦山、落星之类,皆名天下,然峭拔秀丽皆不可与小孤比。

自数十里外望之,碧峰巉然孤起,上干云霄,已非它山可拟,愈近愈秀,冬夏晴雨,姿态万变,信造化之尤物也。

但祠宇极于荒残,若稍饰以楼观亭榭,与江山相发挥,自当高出金山之上矣。

庙在山之西麓,额曰“惠济”,神曰“安济夫人”。

绍兴初,张魏公自湖湘还,尝加营葺,有碑载其事。

又有别祠在澎浪矶,属江州彭泽县,三面临江,倒影水中,亦占一山之胜。

舟过矶,虽无风,亦浪涌,盖以此得名也。

昔人诗有“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之句,传者因谓小孤庙有彭郎像,澎浪庙有小姑像,实不然也。

晚泊沙夹,距小孤一里。

微雨,复以小艇游庙中,南望彭泽、都昌诸山,烟雨空蒙,鸥鹭灭没,极登临之胜,徙倚久之而归。

方立庙门,有俊鹘抟水禽,掠江东南去,甚可壮也。

庙祝云,山有栖鹘甚多。

二日早,行未二十里,忽风云腾涌,急系缆。

俄复开霁,遂行泛彭蠡口,四望无际,乃知太白“开帆入天镜”之句为妙。

始见庐山及大孤。

大孤状类西梁,虽不可拟小姑之秀丽,然小孤之旁,颇有沙洲葭苇,大孤则四际渺弥皆大江,望之如浮水面,亦一奇也。

江自湖口分一支为南江,盖江西路也。

江水浑浊,每汲用,皆以杏仁澄之,过夕乃可饮。

南江则极清澈,合处如引绳,不相乱。

晚抵江州。

州治德化县,即唐之浔阳县,柴桑、栗里,皆其地也。

南唐为奉化军节度,今为定江军。

岸土赤而壁立,东坡先生所谓“舟人指点岸如赪”者也。

泊湓浦,水亦甚清,不与江水乱。

自七月二十六日至是,首尾才六日,其间一日阻风不行,实以四日半溯流行七百里云。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四·后周纪五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敦牂,尽屠维协洽,凡二年。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显德五年(戊午,公元九五八年)春,正月,乙酉,废匡国军。

唐改元中兴。

丁亥,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克海州。

己丑,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权扬州军府事。

上欲引战舰自淮入江,阻北神堰,不得渡。

欲凿楚州西北鹳水以通其道,遣使行视,还言地形不便,计功甚多。

上自往视之,授以规画,发楚州民夫浚之,旬日而成,用功甚省。

巨舰百艘皆达于江,唐人大惊,以为神。

壬辰,拔静海军,始通吴越之路。

先是帝遣左谏议大夫长安尹日就等使吴越,语之曰:“卿今去虽泛海,比还,淮南已平,当陆归耳。

”已而果然。

甲辰,蜀右补阙章九龄见蜀主,言政事不治,由奸佞在朝。

蜀主问奸佞为谁,指李昊、王昭远以对。

蜀主怒,以九龄为毁斥大臣,贬维州录事参军。

周兵攻楚州,逾四旬,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固守不下。

乙巳,帝自督诸将攻之,宿于城下。

丁未,克之。

彦卿与都监郑昭业犹帅众拒战,矢刃皆尽,彦卿举绳床以斗而死,所部千馀人,至死无一人降者。

高保融遣指挥使魏璘将战船百艘东下会伐唐,至于鄂州。

庚戌,蜀置永宁军于果州,以通州隶之。

唐以天长为雄州,以建武军使易文赟为刺史。

二月,甲寅,文赟举城降。

戊午,帝发楚州。

丁卯,至扬州,命韩令坤发丁夫万馀,筑故城之东南隅为小城以治之。

乙亥,黄州刺史司超奏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攻唐舒州,擒其刺史施仁望。

丙子,建雄节度使真定杨廷璋奏败北汉兵于隰州城下。

时隰州刺史孙议暴卒,廷璋谓都监、闲厩使李谦溥曰:“今大驾南征,泽州无守将,河东必生心。

若奏请待报,则孤城危矣!

”即牒谦溥权隰州事,谦溥至则修守备。

未几,北汉兵果至,诸将请速救之。

廷璋曰:“隰州城坚将良,未易克也。

”北汉攻城久不下,廷璋度其疲困无备,潜与谦溥约,各募死士百馀夜袭其营,北汉兵惊溃,斩首千馀级,北汉兵遂解去。

三月,壬午朔,帝如泰州。

丁亥,唐大赦,改元交泰。

唐太弟景遂前后凡十表辞位,且言:“今国危不能扶,请出就籓镇。

燕王弘冀嫡长有军功,宜为嗣,谨奉上太弟宝册。

”齐王景达亦以败军辞元帅。

唐主乃立景遂为晋王,加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督都、太尉、尚书令,以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

景达以浙西方用兵,固辞,改抚州大都督。

立弘冀为皇太子,参决庶政。

弘冀为人猜忌严刻,景遂左右有未出东宫者,立斥逐之。

其弟安定公从嘉畏之,不敢预事,专以经籍自娱。

辛卯,上如迎銮镇,屡至江口,遣水军击唐兵,破之。

上闻唐战舰数百艘泊东氵布州,将趣海口扼苏、杭路,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将步骑,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将水军,循江而下。

甲午,延钊奏大破唐兵于东氵布州。

上遣李重进将兵趣庐州。

唐主闻上在江上,恐遂南渡,又耻降号称籓,乃遣兵部侍郎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弘冀,使听命于中国。

时淮南惟庐、舒、蕲、黄未下。

丙申,觉至迎銮,见周兵之盛,白上,请遣人度江取表,献四州之地,画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指甚哀。

上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今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

”觉拜谢而退。

丁酉,觉请遣其属閤门承旨刘承遇如金陵,上赐唐主书,称“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慰纳之。

戊戌,吴越奏遣上直都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秀州刺史路彦铢以战舰四百艘、士卒万七千人屯通州南岸。

唐主复遣刘承遇奉表称唐国主,请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

于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县六十。

庚子,上赐唐主书,谕以:“缘江诸军及两浙、湖南、荆南兵并当罢归,其庐、蕲、黄三道,亦令敛兵近外。

俟彼将士及家属皆就道,可遣人召将校以城邑付之。

江中舟舰有须往来者,并令就北岸引之。

”辛丑,陈觉辞行,又赐唐主书,谕以不必传位于子。

壬寅,上自迎銮复如扬州。

癸卯,诏吴越、荆南军又归本道。

赐钱弘亻叔犒军帛三万匹,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置保信军于庐州,以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唐主遣冯延己献银、绢、钱、茶、谷共百万以犒军。

己酉,命宋延渥将水军三千溯江巡警。

庚戌,敕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墓并量给守户。

其江南群臣墓在江北者,亦委长吏以时检校。

辛亥,唐主遣其临汝公徐辽代己来上寿。

是月,浚汴口,导河流达于淮,于是江、淮舟楫始通。

夏,四月,乙卯,帝自扬州北还。

新作太庙成。

庚申,神主入庙。

辛酉夜,钱唐城南火,延及内城,官府庐舍几尽。

壬戌旦,火将及镇国仓。

吴越王弘亻叔久疾,自强出救火。

火止,谓左右曰:“吾疾因灾而愈。

”众心稍安。

帝之南征也,契丹乘虚入寇。

壬申,帝至大梁,命镇宁节度使张永德将兵备御北边。

五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诏赏劳南征士卒及淮南新附之民。

辛卯,以太祖皇帝领忠武节度使,徙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攻契丹东城,拔之,以报其入寇也。

唐主避周讳,更名景,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凡天子仪制皆有降损,去年号,用周正朔,仍告于太庙。

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罢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罢守本官。

初,冯延己以取中原之策说唐主,由是有宠。

延己尝笑烈祖戢兵为龌龊,曰:“安陆所丧才数千兵,为之辍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舍翁识量耳,安足与成大事!

岂如今上暴师数万于外,而击球宴乐无异平日,真英主也!

”延己与其党谈论,常以天下为己任,更相唱和。

翰林学士常梦锡屡言延己等浮诞,不可信,唐主不听。

梦锡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国必亡矣!

”及臣服于周,延己之党相与言,有谓周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诸公常欲致君尧、舜,何意今日自为小朝邪!

”众默然。

自唐主内附,帝止因其使者赐书,未尝遣使至其国。

己酉,始命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使于唐,赐以御衣、玉带等及犒军帛十万,并今年《钦天历》。

刘承遇之还自金陵也,唐主使陈觉白帝,以江南无卤田,愿得海陵盐监南属以赡军。

帝曰:“海陵在江北,难以交居,当别有处分。

”至是,诏岁支盐三十万斛以给江南,所俘获江南士卒,稍稍归之。

六月,壬子,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石会关,拔其六寨。

乙卯,晋州奏都监李谦溥击北汉,破孝义。

高保融遣使劝蜀主称籓于周,蜀主报以前岁遣胡立致书于周而不答。

秋,七月,丙戌,初行《大周刑统》。

帝欲均田租,丁亥,以元稹《均田图》遍赐诸道。

闰月,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遣牙将蔡仲赟衣商人服,以绢表置革带中,间道来称籓。

唐江西元帅晋王景遂之赴洪州也,以时方用兵,启求大臣以自副,唐主以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

征古傲很专恣,景遂虽宽厚,久而不能堪,常欲斩征古,自拘于有司,左右谏而止,景遂忽忽不乐。

太子弘冀在东宫多不法,唐主怒,尝以球杖击之曰:“吾当复召景遂。

”昭庆宫使袁从范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或谮从范之子于景遂,景遂欲杀之,从范由是怨望。

弘冀闻之,密遣从范毒之。

八月,庚辰,景遂击球渴甚,从范进浆,景遂饮之而卒。

未殡,体已溃。

唐主不之知,赠皇太弟,谥曰文成。

辛巳,南汉中宗殂,长子卫王继兴即帝位,更名鋹,改元大宝。

鋹年十六,国事皆决于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及女侍中卢琼仙等,台省官备位而已。

甲申,唐始置进奏院于大梁。

壬辰,命西上阁门使灵寿曹彬使于吴越,赐吴越王弘亻叔骑军钢甲二百,步军甲五千及他兵器。

彬事毕亟返,不受馈遗,吴越人以轻舟追与之,至于数四,彬曰:“吾终不受,是窃名也。

尽籍其数,归而献之。

帝曰:“曏之奉使者,乞丐无厌,使四方轻朝命,卿能如是,甚善。

然彼以遗卿,卿自取之。

”彬始拜受,悉以散于亲识,家无留者。

辛丑,冯延鲁、钟谟来自唐,唐主手表谢恩,其略曰:“天地之恩厚矣,父母之恩深矣,子不谢父,人何报天!

惟有赤心,可酬大造。

“又乞比籓方,赐诏书。

又称:“有情事令钟谟上奏,乞令早还。

”唐主复令谟白帝,欲传位太子。

九月,丁巳,以延鲁为刑部侍郎、谟为给事中。

己未,先遣谟还,赐书谕以“未可传位”之意。

唐主复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来贺天清节。

帝谋伐蜀,冬,十月,己卯,以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帝归冯延鲁及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稹、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于唐。

唐主以文稹等皆败军之俘,弃不复用。

高保融再遗蜀主书,劝称臣于周,蜀主集将相议之,李昊曰:“从之则君父之辱,违之则周师必至,诸将能拒周乎?

”诸将皆曰:“以陛下圣明,江山险固,岂可望风屈服!

秣马厉兵,正为今日。

臣等请以死卫社稷!

”丁酉,蜀主命昊草书,极言拒绝之。

诏左散骑常侍须城艾颍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

庚子,诏诸州并乡村,率以百户为团,团置耆长三人。

帝留心农事,刻木为耕夫、蚕妇,置之殿庭。

命武胜节度使宋延渥以水军巡江。

高保融奏,闻王师将伐蜀,请以水军趣三峡,诏褒之。

十一月,庚戌,敕窦俨编集《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南汉葬文武光明孝皇帝于昭陵,庙号中宗。

乙丑,唐主复遣礼部侍郎钟谟入见。

李玉至长安,或言“蜀归安镇在长安南三百馀里,可袭取也。

”玉信之,牒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兵二百,彦超以为归安道阻隘难取,玉曰:“吾自奉密旨。

”彦超不得已与之。

玉将以往,十二月,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据险邀之,斩玉,其众皆没。

乙酉,蜀主以右卫圣步军都指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以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军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将兵六万,分屯要害以备周。

丙戌,诏凡诸色课户及俸户并勒归州县,其幕职、州县官自今并支俸钱及米麦。

初,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多树朋党,欲以专固朝权,躁进之士争附之,推奖以为国之元老。

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恃齐丘之势,尤骄慢。

及许文稹等败于紫金山,觉与齐丘、景达自濠州遁归,国人忷惧。

唐主尝叹曰:“吾国家一朝至此!

”因泣下。

征古曰:“陛下当治兵以扞敌,涕泣何为!

岂饮酒过量邪,将乳母不至邪?

”唐主色变,而征古举止自若。

会司天奏:“天文有变,人主宜避位禳灾。

”唐主乃曰:“祸难方殷,吾欲释去万机,栖心冲寂,谁可以托国者?

”征古曰:“宋公,造国手也,陛下如厌万机,何不举国授之!

”觉曰:“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宋公,先行后闻,臣等时入侍,谈释、老而已。

”唐主心愠,即命中书舍人豫章陈乔草诏行之。

乔惶恐请见,曰:“陛下一署此诏,臣不复得见矣!

”因极言其不可。

唐主笑曰:“尔亦知其非邪?

”乃止。

由是因晋王出镇,以征古为之副,觉自周还,亦罢近职。

钟谟素与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齐丘。

及奉使归唐,言于唐主曰:“齐丘乘国之危,遽谋篡窃,陈觉、李征古为之羽翼,理不可容。

”陈觉之自周还,矫以帝命谓唐主曰:“闻江南连岁拒命,皆宰相严续之谋,当为我斩之。

”唐主知觉素与续有隙,固未之信。

钟谟主覆之于周。

唐主乃因谟复命,上言:“久拒王师,皆臣愚迷,非续之罪。

”帝闻之,大惊曰:“审如此,则续乃忠臣,朕为天下主,岂教人杀忠臣乎!

”谟还,以白唐主。

唐主欲诛齐丘等,复遣谟入禀于帝。

帝以异国之臣,无所可否。

己亥,唐主命知枢密院殷崇义草诏暴齐丘、觉、征古罪恶,听齐丘归九华山旧隐,官爵悉如故。

觉责授国子博士,宣州安置。

征古削夺官爵,赐自尽。

党与皆不问。

遣使告于周。

丙午,蜀以峡路巡检制置使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仆夫安友进与其嬖妾通,妾恐事泄,与友进谋杀审琦,友进不可,妾曰:“不然,我当反告汝。

”友进惧而从之。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显德六年(己未,公元九五九年)春,正月,癸丑,审琦醉熟寝,妾取审琦所枕剑授友进而杀之,仍尽杀侍婢在帐下者以灭口。

后数日,其子守忠始知之,执友进等C061之。

初,有司将立正仗,宿设乐县于殿庭,帝观之,见钟磬有设而不击者,问乐工,皆不能对。

乃命窦俨讨论古今,考正雅乐。

王朴素音律,帝以乐事询之,朴上疏,以为:“礼以检形,乐以治心。

形顺于外,心和于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是以礼乐修于上,而万国化于下,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用此道也。

夫乐生于人心而声成于物,物声既成,复能感人之心。

昔者黄帝吹九寸之管,得黄钟正声,半之为清声,倍之为缓声,三分损益之以生十二律。

十二律旋相为宫以生七调,为一均。

凡十二均,八十四调而大备。

遭秦灭学,历代治乐者罕能用之。

唐太宗之世,祖孝孙、张文收考正大乐,备八十四调。

安、史之乱,器与工什亡八九。

至于黄巢,荡尽无遗。

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按《考工记》,铸镈钟十二,编钟二百四十。

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今之在县者是也。

虽有钟磬之状,殊无相应之和,其镈钟不问音律,但循环而击,编钟、编磬徒悬而已。

丝、竹、匏、土仅有七声,名为黄钟之宫,其存者九曲。

考之三曲协律,六曲参涉诸调。

盖乐之废缺,无甚于今。

“陛下武功既著,垂意礼乐,以臣尝学律吕,宣示古今乐录,命臣讨论。

臣谨如古法,以秬黍定尺,长九寸径三分为黄钟之管,与今黄钟之声相应,因而推之,得十二律。

以为众管互吹,用声不便,乃作律准,十有三弦,其长九尺,皆应黄钟之声,以次设柱,为十一律,及黄钟清声,旋用七律以为一均。

为均之主者,宫也,征、商、羽、角、变宫、变征次焉。

发其均主之声,归于本音之律,迭应不乱,乃成其调,凡八十一调。

此法久绝,出臣独见,乞集百官校其得失。

”诏从之,百官皆以为然,乃行之。

唐宋齐丘至九华山,唐主命锁其第,穴墙给饮食。

齐丘叹曰:“吾昔献谋幽让皇帝族于泰州,宜其及此!

”乃缢而死。

谥曰丑缪。

初,翰林学士常梦锡知宣政院,参预机政,深疾齐丘之党,数言于唐主曰:“不去此属,国必危亡。

”与冯延己、魏岑之徒日有争论。

久之,罢宣政院,梦锡郁郁不得志,不复预事,日纵酒成疾而卒。

及齐丘死,唐主曰:“常梦锡平生欲杀齐丘,恨不使见之!

”赠梦锡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命王朴如河阴按行河堤,立斗门于汴口。

壬午,命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廷祚,发徐、宿、宋、单等州丁夫数万浚汴水。

甲申,命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自大梁城东导汴水入于蔡水,以通陈、颍之漕,命步军都指挥使袁彦浚五丈渠东过曹、济、梁山泊,以通青、郓之漕,发畿内及滑、亳丁夫数千以供其役。

丁亥,开封府奏田税旧一十万二千馀顷,今按行得羡田四万二千馀顷,敕减三万八千顷。

诸州行田使还,所奏羡田,减之仿此。

淮南饥,上命以米贷之。

或曰:“民贫,恐不能偿。

”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悬而父不为之解哉!

安在责其必偿也!

”庚申,枢密使王朴卒。

上临其丧,以玉钺卓地,恸哭数四,不能自止。

朴性刚而锐敏,智略过人,上以是惜之。

甲子,诏以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命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扞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吴廷祚权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权大内都部署。

丁卯,命侍卫亲军都虞侯韩通等将水陆军先发。

甲戌,上发大梁。

夏,四月,庚寅,韩通奏自沧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栅于乾宁军南,补坏防,开游口三十六,遂通瀛、莫。

辛卯,上至沧州,即日帅步骑数万发沧州,直趋契丹之境。

河北州县非车驾所过,民间皆不之知。

壬辰,上至乾宁军,契丹宁州刺史王洪举城降。

乙未,大治水军,分命诸将水陆俱下,以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

丁酉,上御龙舟沿流而北,舳舻相连数十里。

己亥,至独流口,溯流而西。

辛丑,至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以城降。

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

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

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

癸卯,太祖皇帝先至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举城降,上入瓦桥关。

内斌,平州人也。

甲辰,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举城降。

正月,乙巳朔,侍卫亲军都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始引兵继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举城降。

彦晖,蓟州人也。

于是关南悉平。

丙午,宴诸将于行宫,议取幽州。

诸将以为:“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

”上不悦。

是日,趣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先发,据固安。

上自至安阳水,命作桥,会日暮,还宿瓦桥,是日,上不豫而止。

契丹主遣使者日驰七百里诣晋阳,命北汉主发兵挠周边,闻上南归,乃罢兵。

戊申,孙行友奏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钦,献之,斩于军市。

己酉,以瓦桥关为雄州,割容城、归义二县隶之。

以益津关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县隶之。

发滨、棣丁夫数千城霸州,命韩通董其役。

庚戌,命李重进将兵出土门,击北汉。

辛亥,以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将部兵以戍之。

壬子,上自雄州南还。

己巳,李重进奏败北汉兵于北井,斩首二千馀级。

甲戌,帝至大梁。

六月,乙亥朔,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拔辽州,获其刺史张丕。

丙子,郑州奏河决原武,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发近县二万馀夫塞之。

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遣使入贡,请置进奏院于京师,直隶中朝。

戊寅,诏报以“江南近服,方务绥怀,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图。

若置邸上都,与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于朕。

卿远修职贡,足表忠勤,勉事旧君,且宜如故。

如此,则于卿笃始终之义,于朕尽柔远之宜,惟乃通方,谅达予意,”唐主遣其子纪公从善与钟谟俱入负,上问谟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备乎?

”对曰:“既臣事大国,不敢复尔。

”上曰:“不然,曏时则为仇敌,今日则为一家,吾与汝国大义已定,保无它虞。

然人生难期,至于后世,则事不可知。

归语汝主:可及吾时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

”谟归,以告唐主。

唐主乃城金陵,凡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臣光曰:或问臣:五代帝王,唐庄宗、周世宗皆称英武,二主孰贤?

臣应之曰:夫天子所以统治万国,讨其不服,抚其微弱,行其号令,壹其法度,敦明信义,以兼爱兆民者也。

庄宗既灭梁,海内震动,湖南马氏遣子希范入贡,庄宗曰:“比闻马氏之业,终为高郁所夺。

今有儿如此,郁岂能得之哉?

”郁,马氏之良佐也。

希范兄希声闻庄宗言,卒矫其父命而杀之,此乃市道商贾之所为,岂帝王之体哉!

盖庄宗善战者也,故能以弱晋胜强梁,既得之,曾不数年,外内离叛,置身无所。

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也。

世宗以信令御群臣,以正义责诸国,王环以不降受赏,刘仁赡以坚守蒙褒,严续以尽忠获存,蜀兵以反覆就诛,冯道以失节被弃,张美以私恩见疏。

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

其宏规大度,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

《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

”世宗近之矣!

辛巳,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出北汉,降堡寨一十三。

癸未,立皇后符氏,宣懿皇后之女弟也。

立皇子宗训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宗让为燕王,领左骁卫上将军。

上欲相枢密使魏仁浦,议者以仁浦不由科第,不可为相。

上曰:“自古用文武才略为辅佐,岂尽由科第邪!

”己丑,加王溥门下侍郎,与范质皆参知枢密院事。

以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

仁浦虽处权要而能谦谨,上性严急,近职有忤旨者,仁浦多引罪归己以救之,所全活什七八。

故虽起刀笔吏,致位宰相,时人不以为忝。

又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枢密使。

加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并同平章事,仍以通充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点检。

上尝问大臣可为相者于兵部尚书张昭,昭荐李涛。

上愕然曰:“涛轻薄无大臣体,朕问相而卿首荐之,何也?

”对曰:“陛下所责者细行也,臣所举者大节也。

昔晋高祖之世,张彦泽虐杀不辜,涛累疏请诛之,以为不杀必为国患。

汉隐帝之世,涛亦上疏请解先帝兵权。

夫国家安危未形而能见之,此真宰相器也,臣是以荐之。

”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涛者,终不可置之中书。

”涛喜诙谐,不修边幅,与弟澣俱以文学著名,虽甚友爱,而多谑浪,无长幼体,上以是薄之。

上以翰林学士单父王著幕府旧僚,屡欲相之,以其嗜酒无检而罢。

癸巳,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

上曰:“王著籓邸故人,朕若不起,当相之。

”质等出,相谓曰:“著终日游醉乡,岂堪为相!

慎毋泄此言。

”是日,上殂。

上在籓,多务韬晦,及即位,破高平之寇,人始服其英武。

其御军,号令严明,人莫敢犯,攻城对敌,矢石落其左右,人皆失色,而上略不动容。

应机决策,出人意表。

又勤于为治,百司簿籍,过目无所忘。

发奸擿伏,聪察如神。

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商榷大义。

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常言太祖养成王峻、王殷之恶,致君臣之分不终,故群臣有过则面质责之,服则赦之,有功则厚赏之。

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无不畏其明而怀其惠,故能破敌广地,所向无前。

然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置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宥,寻亦悔之,末年浸宽。

登遐之日,远迩哀慕焉。

甲午,宣遗诏,命梁王宗训即皇帝位,生七年矣。

秋,七月,壬戌,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领天平节度使,太祖皇帝领归德节度使。

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

庚申,加拱兼侍中。

拱,即向训也,避恭帝名改焉。

丙寅,大赦。

唐主以金陵去周境才隔一水,洪州险固居上游,集群臣议徙都之。

群臣多不欲徙,惟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劝之,乃命经营豫章为都城之制。

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臣事于周,岁时贡献,府藏空竭,钱益少,物价腾贵。

礼部侍郎钟谟请铸大钱,一当五十。

中书舍人韩熙载请铸铁钱。

唐主始皆不从,谟陈请不已,乃从之。

是月,始铸当十大钱,文曰“永通泉货”,又铸当二钱,文曰“唐国通宝”,与开元钱并行。

八月,戊子,蜀主以李昊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言:“故事,宰相无领方镇者。

”蜀主曰:“昊家多冗费,以厚禄优之耳。

”起,邛州人,性婞直,李昊尝语之曰:“以子之才,苟能慎默,当为翰林学士。

”起曰:“俟无舌,乃不言耳。

”庚寅,立皇弟宗让为曹王,更名熙让。

熙谨为纪王,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唐太子弘冀卒,有司引浙西之功,谥曰武宣。

句容尉全椒张洎上言:“太子之德,主于孝敬,今谥以武功,非所以防微而慎德也。

”乃更谥曰文献,擢洎为上元尉。

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数奉使入周,传世宗命于唐主,世宗及唐主皆厚待之,恃此骄横于其国,三省之事皆预焉。

文献太子总朝政,谟求兼东宫官不得,乃荐其所善阎式为司议郎,掌百司关启。

李德明之死也,唐镐预其谋,谟闻镐受赇,尝面诘之,镐甚惧。

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善,数于弘第屏人语至夜分,镐谮诸唐主曰:“谟与峦气类不同,而过相亲狎,谟屡使上国,峦北人,恐其有异谋。

”又言:“永通大钱民多盗铸,犯法者众。

”及文献太子卒,唐主欲方其母弟郑王从嘉,谟尝与纪公从善同奉使于周,相厚善,言于唐主曰:“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

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

”唐主由是怒。

寻徙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东宫。

冬,十月,谟请令张峦以所部兵巡徼都城。

唐主乃下诏暴谟侵官之罪,贬国子司业,流饶州,贬张峦为宣州副使,未几,皆杀之。

废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葬睿武孝文皇帝于庆陵,庙号世宗。

南汉主以中书舍人钟允章,籓府旧僚,擢为尚书右丞、参政事,甚委任之。

允章请诛乱法者数人以正纲纪,南汉主不能从,宦官闻而恶之。

南汉主将祀圜丘,前三日,允章帅礼官登坛,四顾指挥设神位,内侍监许彦真望之曰:“此谋反也!

”即带剑登坛,允章叱之。

彦真驰入宫,告允章欲于郊祀日作乱。

南汉主曰:“朕待允章厚,岂有此邪!

”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共证之,以彦真言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楼下,命宦者与礼部尚书薛用丕杂治之。

用丕素与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执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犹机上肉耳,分为仇人所烹。

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长也,公为我语之。

”彦真闻之,骂曰:“反贼欲使其子报仇邪!

”复白南汉主曰:“允章与二子共登坛,潜有所祷。

”俱斩之。

自是宦官益横。

李托,封州人也,辛亥,南汉主祀圜丘,大赦。

未几,以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国之事皆取决焉。

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头或僧道可与谈者,皆先下蚕室,然后得进,亦有自宫以求进者,亦有免死而宫者,由是宦者近二万人。

贵显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谓士人为门外人,不得预事,卒以此亡国。

唐更命洪州曰南昌府,建南都,以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以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周人之攻秦、凤也、蜀中忷惧。

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负才略,仕不得志,阴结党与,谋奉前蜀高祖之孙少府少监王令仪为主以作乱,会周兵退而止。

至是,其党有告者,收捕之,及甫自杀。

十二月,甲午,赐令仪死。

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使于唐,天雨雪,唐主欲受诏于庑下。

仪曰:“使者奉诏而来,不敢失旧礼。

若雪沾服,请俟它日。

”唐主乃拜诏于庭。

契丹主遣其舅使于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募刺客使杀之。

唐人夜宴契丹使者于清风驿,酒酣,起更衣。

久不返,视之,失其首矣。

自是契丹与唐绝。

罕儒,冀州人也。

臣光言:先奉敕编集历代君臣事迹,又奉圣旨赐名《资治通鉴》,今已了毕者。

伏念臣性识愚鲁,学术荒疏,凡百事为,皆出人下。

独于前史,粗尝尽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厌。

每患迁、固以来,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读之不遍,况于人主,日有万机,何暇周览!

臣常不自揆,欲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

使先后有伦,精粗不杂,私家力薄,无由可成。

伏遇英宗皇帝,资睿智之性,敷文明之治,思历览古事,用恢张大猷,爱诏下臣,俾之编集。

臣夙昔所愿,一朝获伸,踊跃奉承,惟惧不称。

先帝仍命自选辟官属,于崇文院置局,许借龙图、天章阁、三馆、秘阁书籍,赐以御府笔墨缯帛及御前钱以供果饵,以内臣为承受,眷遇之荣,近臣莫及。

不幸书未进御,先帝违弃群臣。

陛下绍膺大统,钦承先志,宠以冠序,锡之嘉名,每开经筵,常令进读。

臣虽顽愚,荷两朝知待如此其厚,陨身丧元,未足报塞,苟智力所及,岂敢有遗!

会差知永兴军,以衰疾不任治剧,乞就冗官。

陛下俯从所欲,曲赐容养,差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嵩山崇福宫,前后六任,仍听以书局自随,给之禄秩,不责职业。

臣既无他事,得以研精极虑,穷竭所有,日力不足,继之以夜。

遍阅旧史,旁采小说,简牍盈积,浩如烟海,抉擿幽隐,校计豪厘。

上起战国,下终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

又略举事目,年经国纬,以备检寻,为目录三十卷。

又参考群书,评其同异,俾归一涂,为《考异》三十卷。

合三百五十四卷。

自治平开局,迨今始成,岁月淹久,其间抵牾,不敢自保,罪负之重,固无所逃。

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重念臣违离阙庭,十有五年,虽身处于外,区区之心,朝夕寤寐,何尝不在陛下之左右!

顾以驽蹇,无施而可,是以专事铅椠,用酬大恩,庶竭涓尘,少裨海岳。

臣今赅骨癯瘁,目视昏近,齿牙无几,神识衰耗,目前所为,旋踵遗忘。

臣之精力,尽于此书。

伏望陛下宽其妄作之诛,察其愿忠之意,以清闲之燕,时赐有览,监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得舍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跻无前之至治。

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则臣虽委骨九泉,志愿永毕矣!

谨奉表陈进以闻。

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