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七·唐纪七十三

起强圉协洽四月,尽著雍涒滩,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下光启三年(丁未,公元八八七年)夏,四月,甲辰朔,约逐苏州刺史张雄,帅其众逃入海。

高骈闻秦宗权将寇淮南,遣左厢都知兵马使毕师鐸将百骑屯高邮。

时吕用之用事,宿将多为所诛,师鐸自以黄巢降将,常自危。

师鐸有美妾,用之欲见之,师鐸不许。

用之因师鐸出,窃往见之。

师鐸惭怒,出其妾,由是有隙。

师鐸将如高邮,用之待之加厚,师鐸益疑惧,谓祸在旦夕。

师鐸子娶高邮镇遏使张神剑女,师鐸密与之谋,神剑以为无是事。

神剑名雄,人以其善用剑,故谓之“神剑”。

时府中藉藉,亦以为师鐸且受诛,其母使人语之曰:“设有是事,汝自努力前去,勿以老母、弱子为累!

”师鐸疑未决。

会骈子四十三郎者素恶用之,欲使师鐸帅外镇将吏疏用之罪恶,闻于其父,密使人绐之曰:“用之比来频启令公,欲因此相图,已有委曲在张尚书所,宜备之!

”师鐸问神剑曰:“昨夜使司有文书,翁胡不言?

”神剑不寤,曰:“无之。

”师鐸不自安,归营,谋于腹心,皆劝师鐸起兵诛用之。

师鐸曰:“用之数年以来,人怨鬼怒,安知天不假手于我诛之邪!

淮宁军使郑汉章,我乡人,昔归顺时副将也,素切齿于用之,闻吾谋,必喜。

”乃夜与百骑潜诣汉章,汉章大喜,悉发镇兵及驱居民合千馀人从师鐸至高邮。

师鐸诘张神剑以所得委曲,神剑惊曰:“无有。

”师鐸声色浸厉,神剑奋曰:“公何见事之暗!

用之奸恶,天地所不容。

况近者重赂权贵得岭南节度,复不行,或云谋窃据此土,使其得志。

吾辈岂能握刀头,事此妖物邪!

要C061此数贼以谢淮海,何必多言!

”汉章喜,遂命取酒,割臂血沥酒,共饮之。

乙巳,众推师鐸为行营使,为文告天地,移书淮南境内,言诛用之及张守一、诸葛殷之意。

以汉章为行营副使,神剑为都指挥使。

神剑以师鐸成败未可知,请以所部留高邮,曰:“一则为公声援,二则供给粮饷。

”师鐸不悦,汉章曰:“张尚书谋亦善,苟终始同心,事捷之日,子女玉帛相与共之,今日岂可复相违!

”师鐸乃许之。

戊申,师鐸、汉章发高邮。

庚戌,诇骑以白高骈,吕用之匿之。

硃珍至淄青旬日,应募者万馀人,又袭青州,获马千匹。

辛亥,还,至大梁,硃全忠喜曰:“吾事济矣!

”时蔡人方寇汴州,其将张晊屯北郊,秦贤屯板桥,各有众数万,列三十寨,连延二十馀里。

全忠谓诸将曰:“彼蓄锐休兵,方来击我,未知硃珍之至,谓吾兵少,畏怯自守而已。

宜出其不意,先击之。

”乃自行兵攻秦贤寨,士卒踊跃争先。

贤不为备,连拔四寨,斩万馀级,蔡人大惊,以为神。

全忠又使牙将新野郭言募兵于河阳、陕、虢,得万馀人而还。

毕师鐸兵奄至广陵城下,城中惊扰。

壬子,吕用之引麾下劲兵,诱以重赏,出城力战。

师鐸兵少却,用之始得断桥塞门为守备。

是日,骈登延和阁,闻喧噪声,左右以师鐸之变告。

骈惊,急召用之诘之,用之徐对曰:“师鐸之众思归,为门卫所遏,适已随宜区处,计寻退散,倘或不已,正烦玄女一力士耳,愿令公勿忧。

”骈曰:“近者觉君之妄多矣,君善为之,勿使吾为周侍中。

”言毕,惨沮久之,用之惭懅而退。

师鐸退屯山光寺,以广陵城坚兵多,甚有悔色。

癸丑,遣其属孙约与其子诣宣州,乞师于观使察秦彦,且许以克城之日迎彦为帅。

会师鐸馆客毕慕颜自城中逃出,言“众心离散,用之忧窘,若坚守之,不日当溃。

”师鐸乃悦。

是日未明,骈召用之,问以事本末,用之始以实对,骈曰:“吾不欲复出兵相攻,君可选一温信大将,以我手札谕之。

若其未从,当别处分。

”用之退,念诸将皆仇敌,往必不利于己。

甲寅,遣所部讨击副使许戡,赍骈委曲及用之誓状并酒淆出劳师鐸。

师鐸始亦望骈旧将劳问,得以具陈用之奸恶,披泄积愤,见戡至,大骂曰:“梁缵、韩问何在,乃使此秽物来。

”戡未及发言,已牵出斩之。

乙卯,师鐸射书入城,用之不发,即焚之。

丁巳,用之以甲士百人入见骈于延和阁下,骈大惊,匿于寝室,久而后出,曰:“节度使所居,无故以兵入,欲反邪!

”命左右驱出。

用之大惧,出子城南门,举策指之曰:“吾不可复入此!

”自是高、吕始判矣。

是夜,骈召其从子前左金吾卫将军杰密议军事。

戊午,署杰都牢城使,泣而勉之,以亲信五百人给之。

用之命诸将大索城中丁壮,无问朝士、书生,悉以白刃驱缚登城,令分立城上,自旦至暮,不得休息。

又恐其与外寇通,数易其地,家人饷之,莫知所在。

由是城中人亦恨师鐸入城之晚也。

骈遣大将石锷以师鐸幼子及其母书并骈委曲至扬子谕师鐸,师鐸遽遣其子还,曰:“令公但斩吕、张以示师鐸,师鐸不敢负恩,愿以妻子为质。

”骈恐用之屠其家,收师鐸母妻子置使院。

辛酉,秦彦遣其将秦稠将兵三千至扬子助师鐸。

壬戌,宣州军攻南门,不克。

癸亥,又攻罗城东南隅,城几陷者数四。

甲子,罗城西南隅守者焚战格以应师鐸,师鐸毁其城以内其众。

用之帅其众千人力战于三桥北,师鐸垂败,会高杰以牢城兵自子城出,欲擒用之以授师鐸,用之乃开参佐门北走。

骈召梁缵以昭义军百馀人保子城。

乙丑,师鐸纵兵大掠。

骈不得已,命彻备,与师鐸相见于延和阁下,交拜如宾主之仪,署师鐸节度副使、行军司马,仍承制加左仆射,郑汉章等各迁官有差。

左莫邪都虞候申及,本徐州健将,入见骈,说之曰:“师鐸逆党不多,诸门尚未有守者,请令公及此选元从三十人,夜自教场门出,比师鐸觉之,迫不及矣。

然后发诸镇兵,还取府城,此转祸为福也。

若一二日事定,浸恐艰难,及亦不得在左右矣。

”言之,且泣,骈犹豫不听。

及恐语泄,遂窜匿。

会张雄至东塘,及往归之。

丙寅,师鐸果分兵守诸门,搜捕用之亲党,悉诛之。

师鐸入居使院,秦稠以宣军千人分守使宅及诸仓库。

丙寅,骈牒请解所任,以师鐸兼判府事。

师鐸遣孙约至宣城,趣秦彦过江。

或说师鐸曰:“仆射向者举兵,盖以用之辈奸邪暴横,高令公坐自聋瞽,不能区理,故顺众心为一方去害。

今用之既败,军府廓然,仆射宜复奉高公而佐之,但总其兵权以号令,谁敢不服。

用之乃淮南一叛将耳,移书所在,立可枭擒。

如此,外有推奉之名,内得兼并之实,虽朝廷闻之,亦无亏臣节。

使高公聪明,必知内愧。

如其不悛,乃机上肉耳,奈何以此功业付之他人,岂惟受制于人,终恐自相鱼肉。

前日秦稠先守仓库,其相疑已可见。

且秦司空为节度使,庐州、寿州其肯为之下乎!

仆见战攻之端未有穷已,岂惟淮南之人肝脑涂地,窃恐仆射功名成败未可知也!

不若及今亟止秦司空勿使过江,彼若粗识安危,必不敢轻进。

就使他日责我以负约,犹不失为高氏忠臣也。

”师鐸大以为不然,明日,以告郑汉章,汉章曰:“此智士也!

”散求之,其人畏祸,竟不复出。

戊辰,骈迁家出居南第,师鐸以甲士百人为卫,其实囚之也。

是日,宣军以所求未获,焚进奉两楼数十间,宝货悉为煨烬。

己巳,师鐸于府厅视事,凡官吏非有兵权者皆如故,复迁骈于东第。

自城陷,诸军大掠,昼夜不已。

至是,师鐸始以先锋使唐宏为静街使,禁止之。

骈先为盐铁使,积年不贡奉,货财在扬州者,填委如山。

骈作郊天、御楼六军立仗仪服,及大殿元会、内署行幸供张器用,皆刻镂金玉、蟠龙蹙凤数十万事,悉为乱兵所掠,归于闾阎,张陈寝处其中。

庚午,获诸葛殷,杖杀之,弃尸道旁,怨家抉其目,断其舌,众以瓦石投之,须臾成冢。

吕用之之败也,其党郑杞首归师鐸,师鐸署杞知海陵监事。

杞至海陵,阴记高霸得失,闻于师鐸。

霸获其书,杖杞背,断手足,刳目截舌,然后斩之。

蔡将卢瑭屯于万胜,夹汴水而军,以绝汴州运路,硃全忠乘雾袭之,掩杀殆尽。

于是蔡兵皆徙就张晊,屯于赤冈,全忠复就击之,杀二万馀人。

蔡人大惧,或军中自相惊,全忠乃还大梁,养兵休士。

辛未,高骈密以金遗守者,毕师鐸闻之,壬午,复迎骈入道院,收高氏子弟甥侄十馀人同幽之。

前苏州刺史张雄帅其众自海溯江,屯于东塘,遣其将赵晖入据上元。

毕师鐸之攻广陵也,吕用之诈为高骈牒,署庐州刺史杨行密行军司马,追兵入援。

庐江人袁袭说行密曰:“高公昏惑,用之奸邪,师鐸悖逆,凶德参会,而求兵于我,此天以淮南授明公也,趣赴之。

”行密乃悉发庐州兵,复借兵于和州刺史孙端,合数千人赴之,五月,至天长。

郑汉章之从师鐸也,留其妻守淮口,用之帅众攻之,旬日不克,汉章引兵救之。

用之闻行密至天长,引兵归之。

丙子,硃全忠出击张晊,大破之。

秦宗权闻之,自郑州引精兵会之。

张神剑求货于毕师鐸,师鐸报以俟秦司空之命,神剑怒,亦以其众归杨行密。

及海陵镇遏使高霸、曲溪人刘金、盱胎人贾令威悉以其众属焉。

行密众至万七千人,张神剑运高邮粮以给之。

硃全忠求救于衮、郓,硃瑄、硃瑾皆引兵赴之,义成军亦至。

辛巳,全忠以四镇兵攻秦宗权于边孝村,大破之,斩首二万馀级,宗权宵遁,全忠追之,至阳武桥而还。

全忠深德硃瑄,兄事之。

蔡人之守东都、河阳、许、汝、怀、郑、陕、虢者,闻宗权败,皆弃去。

宗权发郑州,孙儒发河阳,皆屠灭其人,焚其庐舍而去,宗权之势自是稍衰。

朝廷以扈驾都头杨守宗知许州事,硃全忠以其将孙从益知郑州事。

钱镠遣东安都将杜稜、浙江都将阮结、静江都将成及将兵讨薛朗。

甲午,秦彦将宣歙兵三万馀人,乘竹筏沿江而下,赵晖邀击于上元,杀溺殆半。

丙申,彦入广陵,自称权知压淮南节度事,仍以毕师鐸为行军司马,补池州刺史赵锽为宣歙观察使。

戊戌,杨行密帅诸军抵广陵城下,为八寨以守之,秦彦闭城自守。

六月,戊申,天威都头杨守立与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争道,麾下相殴,帝命中使谕之,不止。

是夕,宿卫皆严兵为备。

己酉,昌符拥兵烧行宫,庚戌,复攻大安门。

守立与昌符战于通衢,昌符兵败,帅麾下走保陇州。

杜让能闻难,挺身步入侍。

韦昭度质其家于军中,誓诛反贼,故军士力战而胜之。

守立,复恭之假子也。

壬子,以扈驾都将、武定节度使李茂贞为陇州招讨使,以讨昌符。

甲寅,河中牙将常行儒杀节度使王重荣。

重荣用法严,末年尤甚。

行儒尝被罚,耻之,遂作乱。

夜,攻府舍,重荣逃于别墅。

明旦,行儒得而杀之。

制以陕虢节度使王重盈为护国节度使,又以重盈子珙权知陕虢留后。

重盈至河中,执行儒,杀之。

戊午,秦彦遣毕师鐸、秦稠将兵八千出城,西击杨行密。

稠败死,士卒死者什七八。

城中乏食,樵采路绝,宣州军始食之。

壬戌,亳州将谢殷逐其刺史宋兗。

孙儒既去河阳,李罕之召张全义于泽州,与之收合馀众。

罕之据河阳,全义据东都,共求援于河东。

李克用以其将安金俊为泽州刺史,将骑助之,表罕之为河阳节度使,全义为河南尹。

初东都经黄巢之乱,遗民聚为三城以相保,继以秦宗权、孙儒残暴,仅存坏垣而已。

全义初至,白骨蔽地,荆棘弥望,居民不满百户,全义麾下才百馀人,相与保中州城,四野俱无耕者。

全义乃于麾下选十八人材器可任者,人给一旗一榜,谓之屯将,使诣十八县故墟落中,植旗张榜,招怀流散,劝之树艺。

惟杀人者死,馀但笞杖而已,无严刑,无租税,民归之者如市。

又选壮者教之战陈,以御寇盗。

数年之后,都城坊曲,渐复旧制,诸县户口,率皆归复,桑麻蔚然,野无旷土。

其胜兵者,大县至七千人,小县不减二千人,乃奏置令佐以治之。

全义明察,人不能欺,而为政宽简。

出,见田畴美者,辄下马,与僚佐共观之,召田主,劳以酒食。

有蚕麦善收者,或亲至其家,悉呼出老幼,赐以茶纟采衣物。

民间言:“张公不喜声伎,见之未尝笑,独见佳麦良茧则笑耳。

”有田荒秽者,则集众杖之。

或诉以乏人牛,乃召其邻里责之曰:“彼诚乏人牛,何不助之!

”众皆谢,乃释之。

由是邻里有相助,故比户皆有蓄积,凶年不饥,遂成富庶焉。

杜稜等败薛朗将李君暀于阳羡。

秋,七月,癸未,淮南将吴苗帅其徒八千人逾城降杨行密。

八月,壬寅朔,李茂贞奏陇州刺史薛知筹以城降,斩李昌符,灭其族。

硃全忠引兵过亳州,遣其将霍存袭谢殷,斩之。

丙子,以李茂贞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以韦昭度守太保、兼侍中。

硃全忠欲兼兗、郓,而以硃瑄兄弟有功于己,攻之无名,乃诬瑄招诱宣武军士,移书诮让。

瑄复书不逊,全忠遣其将硃珍、葛从周袭曹州,壬子,拔之,杀刺史丘弘礼。

又攻濮州,与兗、郓兵战于刘桥,杀数万人,硃瑄、硃瑾仅以身免。

全忠与兗、郓始有隙。

秦彦以张雄兵强,冀得其用,以仆射告身授雄,以尚书告身三通授裨将冯弘鐸等。

广陵人竞以金玉珠缯诣雄军贸食,通犀带一,得米五升,锦衾一,得糠五升。

雄军既富,不复肯战。

未几,复助杨行密。

丁卯,彦悉出城中兵万二千人,遣毕师鐸、郑汉章将之,陈于城西,延袤数里,军势甚盛。

行密安卧帐中,曰:“贼近告我。

”牙将李宗礼曰:“众寡不敌,宜坚壁自守,徐图还师。

”李涛怒曰:“吾以顺讨逆,何论众寡!

大军至此,去将安归!

涛愿将所部为前锋,保为公破之!

”涛,赵州人也。

行密乃积金帛麰米于一寨,使羸弱守之,多伏精兵于其旁,自将十馀人冲其陈,兵始交,行密阳不胜而走,广陵兵追之,入空寨,争取金帛麰米,伏兵四起,广陵众乱。

行密纵兵击之,俘斩殆尽,积尸十里,沟渎皆满,师鐸、汉章单骑仅免。

自是秦彦不复言出师矣。

九月,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张浚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高骈在道院,秦彦供给甚薄,左右无食,至然木像、煮革带食之,有相啖者。

彦与毕师鐸出师屡败,疑骈为厌胜,外围益急,恐骈党有内应者。

有妖尼王奉仙言于彦曰:“扬州分野极灾,必有一大人死,自此喜矣。

”甲戌,命其将刘匡时杀骈,并其子弟甥侄无少长皆死,同坎瘗之。

乙亥,杨行密闻之,帅士卒缟素向城大哭三日。

硃珍攻濮州,硃瑄遣其弟罕将步骑万人救之。

辛卯,硃全忠逆击罕于范,擒斩之。

冬,十月,秦彦遣郑汉章将步骑五千出击张神剑、高霸寨,破之,神剑奔高邮,霸奔海陵。

丁未,硃珍拔濮州,刺史硃裕奔郓,珍进兵攻郓。

瑄使裕诈遗珍书,约为内应,珍夜引兵赴之,瑄开门纳汴军,闭而杀之,死者数千人,汴军乃退。

瑄乘胜复取曹州,以其属郭词为刺史。

甲寅,立皇子升为益王。

杜稜等拔常州,丁从实奔海陵。

钱镠奉周宝归杭州,属高鞬,具部将礼,郊迎之。

杨行密围广陵且半年,秦彦、毕师鐸大小数十战,多不利。

城中无食,米斗直钱五十缗,草根木实皆尽,以堇泥为饼食之,饿死者太半。

宣军掠人诣肆卖之,驱缚屠割如羊豕,讫无一声,积骸流血,满于坊市。

彦、师鐸无如之何,颦蹙而已。

外围益急,彦、师鐸忧懑,殆无生意,相对抱膝,终日悄然。

行密亦以城久不下,欲引还。

己巳夜,大风雨,吕用之部将张审威帅麾下士三百,晨,伏于西壕,俟守者易代,潜登城,启关纳其众,守者皆不斗而溃。

先是,彦、师鐸信重尼奉仙,虽战陈日时,赏罚轻重,皆取决焉。

至是复咨于奉仙曰:“何以取济?

”奉仙曰:“走为上策。

”乃自开化门出奔东塘。

行密帅诸军合万五千人入城,以梁缵不尽节于高氏,为秦、毕用,斩于戟门之外。

韩问闻之,赴井死。

以高骈从孙愈摄副使,使改殡骈及其族。

城中遗民才数百家,饥羸非复人状,行密辇西寨米以赈之。

行密自称淮南留后。

秦宗权遣其弟宗衡将兵万人渡淮,与杨行密争扬州,以孙儒为副,张佶、刘建锋、马殷及宗权族弟彦晖皆从。

十一月,辛未,抵广陵城西,据行密故寨,行密辎重之未入城者,为蔡人所得。

秦彦、毕师鐸至东塘,张雄不纳,将渡江趣宣州。

宗衡召之,乃引兵还,与宗衡合。

未几,宗权召宗衡还蔡,拒硃全忠。

孙儒知宗权势不能久,称疾不行。

宗衡屡促之,儒怒,甲戌,与宗衡饮酒,座中手刃之,传首于全忠。

宗衡将安仁义降于行密。

仁义,本沙陀将也,行密悉以骑兵委之,列于田頵之上。

儒分兵掠邻州,未几,众至数万,以城下乏食,与彦、师鐸袭高邮。

初,宣武都指挥使硃珍与排陈斩斫使李唐宾,勇略、功名略相当,全忠每战,使二人偕,往无不捷,然二人素不相下。

珍使人迎其妻于大梁,不白全忠,全忠怒,追还其妻,杀守门者,使亲吏蒋玄晖召珍,以汉宾代总其众。

馆鐸巡官冯翊敬翔谏曰:“硃珍未易轻取,恐其猜惧生变。

”全忠悔,使人追止之。

珍果自疑,丙子夜,珍置酒召诸将。

唐宾疑其有异图,斩关奔大梁,珍亦弃军单骑继至。

全忠两惜其才,皆不罪,遣还濮州,因引兵归。

全忠多权数,将佐莫测其所为,惟敬翔能逆知之,往往助其所不及。

全忠大悦,自恨得翔晚,凡军机、民政悉以咨之。

辛巳,高邮镇遏使张神剑帅麾下二百人逃归扬州。

丙戌,孙儒屠高邮。

戊子,高邮残兵七百人溃围而至,杨行密虑其为变,分隶诸将,一夕尽坑之。

明日,杀神剑于其第。

杨行密恐孙儒乘胜取海陵,壬寅,命镇遏使高霸帅其兵民悉归府城,曰:“有违命者,族之!

”于是数万户弃资产、焚庐舍、挈老幼迁于广陵。

戊戌,霸与弟暀、部将余绕山、前常州刺史丁从实至广陵,行密出郭迎之,与霸、往约为兄弟,置其将卒于法云寺。

己亥,秦宗权陷郑州。

朝廷以淮南久乱,闰月,以硃全忠兼淮南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

陈敬瑄恶顾彦朗与王建相亲,恐其合兵图己,谋于田令孜,令孜曰:“建,吾子也,不为杨兴元所容,故作贼耳。

今折简召之,可致麾下。

”乃遣使以书召之,建大喜,诣梓州见彦朗曰:“十军阿父见召,当往省之。

因见陈太师,求一大州,若得之,私愿足矣!

”乃留其家于梓州,率麾精兵二千,与从子宗钅岁、假子宗瑶、宗弼、宗侃、宗弁俱西。

宗瑶,燕人姜郅。

宗弼,许人魏弘夫。

宗侃,许人田师侃。

宗弁,鹿弁也。

建至鹿头关,西川参谋乂李谓敬瑄曰:“王建,虎也,奈何延之入室!

彼安肯为公下乎!

”敬瑄悔,亟遣人止之,且增修守备。

建怒,破关而进,败汉州刺史张顼于绵竹,遂拔汉州,进军学射山,又败西川将句惟立于蚕北,又拔德阳。

敬瑄遣使让之,对曰:“十军阿父召我来,乃门而拒之,重为顾公所疑,进退无归矣。

”田令孜登楼慰谕之,建与诸将于清远桥上髡发罗拜,曰:“今既无归,且辞阿父作贼矣!

”顾彦朗以其弟彦晖为汉州刺史,发兵助建,急攻成都,三日不克而退,还屯汉州。

敬瑄告难于朝,诏遣中使和解之。

又令节茂贞以书谕之,皆不从。

杨行密欲遣高霸屯天长以拒孙儒,袁袭曰:“霸,高氏旧将,常挟两端,我胜则来,不胜则叛。

今处之天长,是自绝其归路也,不如杀之。

”己酉,行密伏甲执霸及丁从实、余绕山,皆杀之。

又遣千骑掩杀其党于法云寺,死者数千人。

是日,大雪,寺外数坊地皆赤。

高暀出走,明日,获而杀之。

吕用之在天长也,绐杨行密日:“用之有银五万铤,埋于所居,克城之日,愿备麾下一醉之资。

”庚戌,行密阅士卒,顾用之曰:“仆射许此曹银,何食言邪!

”因牵下械系,命田頵鞫之,云:“郑杞、董瑾谋因中元夜,邀高骈至其第建黄箓斋,乘其入静,缢杀之,声言上升。

因令莫邪都帅诸军推用之为节度使。

”是日,腰斩用之,怨家刳裂立尽,并诛其族党。

军士发其中堂,得桐入,书骈姓名于胸,桎梏而钉之。

袁袭言于行密曰:“广陵饥弊已甚,蔡贼复来,民必重困,不如避之。

”甲寅,行密遣和州将延陵宗以其众二千人归和州,乙卯,又命指挥使蔡俦将兵千人,辎重数千两,归于庐州。

赵晖据上元,会周宝败,浙西溃卒多归之,众至数万。

晖遂自骄大,治南朝台城而居之,服用奢僭。

张雄在东塘,晖不与通问。

雄溯江而上,晖以兵塞其中流。

雄怒,戊午,攻上元,拔之。

晖奔当涂,未至,为其下所杀。

馀众降,雄悉坑之。

硃全忠遣内客将张延范致朝命于杨行密,以行密为淮南节度副使,又以宣武行军司马李璠为淮南留后,遣牙将郭言将兵千人送之。

感化节度使时溥自以于全忠为先进,官为都统,顾不得领淮南,而全忠得之,意甚恨望。

全忠以书假道于溥,溥不许。

璠至泗州,溥以兵袭之,郭言力战得免而还,徐、汴始构怨。

十二月,癸巳,秦宗权所署山南东道留后赵德諲陷荆南,杀节度使张瑰,留其将王建肇守城而去,遗民才数百家。

饶州刺史陈儒陷衢州。

上蔡贼帅冯敬章陷蕲州。

乙未,周宝卒于杭州。

钱镠以杜稜为常州制置使。

命阮结等进攻润州,丙申,克之。

刘浩走,擒薛朗以归。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下文德元年(戊申,公元八八八年)春,正月,甲寅,孙儒杀秦彦、毕师鐸、郑汉章。

彦等之归秦宗衡也,其众犹二千馀人,其后稍稍为儒所夺。

裨将唐宏知其必及祸,恐并死,乃诬告彦等潜召汴军。

儒杀彦等,以宏为马军使。

张守一与吕用之同归杨行密,复为诸将合仙丹,又欲干军府之政,行密怒而杀之。

蔡将石璠将万馀人寇陈、亳,硃全忠遣硃珍、葛从周将数千骑击擒之。

癸亥,以全忠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代时溥,诸镇兵皆受全忠节度。

张廷范至广陵,杨行密厚礼之。

及闻李璠来为留后,怒,有不受之色。

廷范密使人白全忠,宜自以大军赴镇,全忠从之。

至宋州,廷范自广陵逃来,曰:“行密未可图也。

”甲子,李璠至,言徐军遮道,全忠乃止。

丙寅,钱镠斩薛朗,剖其心以祭周宝,以阮结为润州制置使。

二月,硃全忠奏以杨行密为淮南留后。

乙亥,上不豫。

壬午,发风翔。

己丑,至长安。

庚寅,赦天下,改元。

以韦昭度兼中书令。

魏博节度使乐彦祯,骄泰不法,发六州民筑罗城,方八十里,人苦其役。

其子从训,尤凶险,既杀王鐸,魏人皆恶之。

从训聚亡命五百馀人为亲兵,谓之子将。

牙兵疑之,籍籍不安。

从训惧,易服逃出,止于近县,彦祯因以为相州刺史。

从训遣人至魏运甲兵、金帛,交错于路,牙兵益疑。

彦祯惧,请避位,居龙兴寺为僧,从推都将赵文弁知留后事。

从训引兵三万至城下,文弁不出战,众复杀之,推牙将贵乡罗弘信知留后事。

先是,人有言“见白须翁,言弘信当为地主”者。

文弁既死,众群聚呼曰:“谁欲为节度使者?

”弘信出应曰:“白须翁已命我矣。

”众环视曰:“可也。

”遂立之。

弘信引兵出,与从训战,败之。

从训收馀众保内黄,魏人围之。

先是,硃全忠将讨蔡州,遣押牙雷鄴以银万两请籴于魏。

牙兵既逐彦祯,杀鄴于馆。

从训既败,乃求救于全忠。

初,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与河南尹张全义刻臂为盟,相得欢甚。

罕之勇而无谋,性复贪暴,意轻全义,闻其勤俭力穑,笑曰:“此田舍一夫耳!

”全义闻之,不以为忤。

罕之屡求谷帛,全义皆与之,而罕之征求无厌,河南不能给,小不如所欲,辄械河南注吏至河阳杖之,河南将佐皆愤怒。

全义曰:“李太傅所求,奈何不与!

”竭力奉之,状若畏之者,罕之益骄。

罕之所部不耕稼,专以剽掠为资,啖人为粮,至是悉其众攻绛州,绛州刺史王友遇降之。

进攻晋州,护国节度使王重盈密结全义以图之。

全义潜发屯兵,夜乘虚袭河阳,黎明,入三城,罕之逾垣步走,全义悉俘其家,遂兼领河阳节度使。

罕之奔泽州,求救于李克用。

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既。

己亥,上疾复作,壬寅,大渐。

皇弟吉王保,长而贤,群臣属望。

十军观军容使杨复恭请立其弟寿王杰。

是日,下诏,立杰为皇太弟,监军国事。

右军中尉刘季述遣兵迎杰于六王宅,入居少阳院,宰相以下就见之。

癸卯,上崩于灵符殿。

遗制,太弟杰更名敏,以韦昭度摄冢宰。

昭宗即位,体貌明粹,有英气,喜文学,以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之志,尊礼大臣,梦想贤豪,践阼之始,中外欣欣焉。

硃全忠裹粮于宋州,将讨秦宗权,会乐从训来告急,乃移军屯滑州,遣都押牙李唐宾等将步骑三万攻蔡州,遣都指挥使硃珍等分兵救乐从训。

自白马济河,下黎阳、临河、李固三镇,进至内黄,败魏军万馀人,获其将周儒等十人。

李克用以其将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督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全俊、安休休五将、骑七千,助李罕之攻河阳。

张全义婴城自守,城中食尽,求救于硃全忠,以妻子为质。

王建攻彭州,陈敬瑄救之,乃去。

建大掠西川,十二州皆被其患。

夏,四月,庚午,追尊上母王氏曰恭宪皇后。

壬午,孙儒袭扬州,克之。

杨行密出走,儒自称淮南节度使。

行密将奔海陵,袁袭劝归庐州,再为进取之计,从之。

硃全忠遣其将丁会、葛从周,牛存节将兵数万救河阳。

李存孝令李罕之以步兵攻城,自帅骑兵逆战于温,河东军败,安休休惧罪,奔蔡州。

汴人分兵欲断太行路,康君立等惧,引兵还。

全忠表丁会为河阳留后,复以张全义为河南尹。

会,寿春人。

存节,博昌人也。

全义德全忠出己,由是尽心附之,全忠每出战,全义主给其粮仗无乏。

李罕之为泽州刺史,领河阳节度使。

罕之留其子颀事克用,身还泽州,专以寇钞为事,自怀、孟、晋、绛数百里间,州无刺史,县无令长,田无麦禾,邑无烟火者,殆将十年。

河中、绛州之间有摩云山,绝高,民保聚其上,寇盗莫能近。

罕之攻拔之,时人谓之“李摩云”。

乐从训移军洹水,罗弘信遣其将程公信击从训,斩之,与父彦祯皆枭首军门。

癸巳,遣使以厚币犒全忠军,请修好,全忠乃召军还。

诏以罗弘信权知魏博留后。

归州刺史郭禹击荆南,逐王建肇,建肇奔黔州。

诏以禹为荆南留后。

荆南兵荒之馀,止有一十七家,禹厉精为治,抚集凋残,通商务农,晚年殆及万户。

时籓镇各务兵力相残,莫以养民为事,独华州刺史韩建招抚流散,劝课农桑,数年之间,民富军赡。

时人谓之北韩南郭。

秦宗权别将常厚据夔州,禹与其将汝阳许存攻夺之。

久之,朝廷以禹为荆南节度使,建肇为武泰节度使。

禹奏复姓名为成汭。

加李克用兼侍中。

五月,己亥,加硃全忠兼侍中。

赵德諲既失荆南,且度秦宗权必败,壬寅,举山南东道来降,且自托于硃全忠。

全忠表请以德諲自副,制以山南东道为忠义军,以德諲为节度使,充蔡州四面行营副都统。

硃全忠既得洛、孟,无西顾之忧,乃大发兵击秦宗权,大破宗权于蔡州之南,克北关门。

宗权屯守中州,全忠分诸将为二十八寨以环之。

加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检校侍中。

陈敬瑄方与王建相攻,贡赋中绝。

建以成都尚强,退无所掠,欲罢兵,周庠、綦毋谏以为不可,庠曰:“邛州城堑完固,食支数年,可据之以为根本。

”建曰:“吾在军中久,观用兵者不倚天子之重,则众心易离。

不若疏敬瑄之罪,表请朝廷,命大臣为帅而佐之,则功庶可成。

”乃使庠草表,请讨敬瑄以赎罪,因求邛州。

顾彦朗亦表请赦建罪,移敬瑄它镇以靖两川。

初,黄巢之乱,上为寿王,从僖宗幸蜀。

时事出仓猝,诸王多徒行至山谷中,寿王疲乏,不能前,卧磻石上。

田令孜自后至,趣之行,王曰:“足痛,幸军容给一马。

”令孜曰:“此深山,安得马!

”以鞭抶王使前,王顾而不言,心衔之。

及即位,遣人监西川军,令孜不奉诏。

上言愤籓镇跋扈,欲以威制之。

会得彦朗、建表,以令孜所恃者敬瑄耳,六月,以韦昭度兼中书令,充西川节度使,兼西川招抚制置等使,征敬瑄为龙武统军。

王建军新都,时绵竹土豪何义阳、安仁费师懃等所在拥兵自保,众或万人,少者千人。

建遣王宗瑶说之,皆帅众附于建,给其资粮,建军复振。

置佑国军于河南府,以张全义为节度使。

秋,七月,李罕之引河东兵寇河阳,丁会击却之。

升凤州为节度府,割兴、利州隶之,以凤州防御使满存为节度使、同平章事。

以权知魏博留后罗弘信为节度使。

八月,戊辰,硃全忠拔蔡州南城。

杨行密畏孙儒之逼,欲轻兵袭洪州,袁袭曰:“钟传定江西已久,兵强食足,未易图也。

赵锽新得宣州,怙乱残暴,众心不附。

公宜卑辞厚币,说和州孙端、上元张雄使自采石济江侵其境,彼必来逆战,公自铜官济江会之,破锽必矣。

”行密从之,使蔡俦守庐州,帅诸将济自糁潭。

孙端、张雄为赵锽所败,锽将苏塘、漆朗将兵二万屯曷山。

袁袭曰:“公引兵急趋曷山,坚壁自守,彼求战不得,谓我畏怯,因其怠,可破也。

”行密从之。

塘等大败,遂围宣州。

锽兄乾之自池州帅众救宣州,行密使其将陶雅击乾之于九华,破之。

乾之奔江西,以雅为池州制置使。

九月,硃全忠以馈运不继,且秦宗权残破不足忧,引兵还。

丙申,遣硃珍将兵五千送楚州刺史刘瓚之官。

钱镠遣其从弟銶将兵攻徐约于苏州。

冬,十月,徐兵邀硃珍、刘瓚不听前,珍等击之,取沛、滕二县,斩获万计。

孟方立遣其将奚忠信将兵三万袭辽州,李克修邀击,大破之,擒忠信送晋阳。

辛卯,葬惠圣恭定孝皇帝于靖陵。

庙号僖宗。

陈敬瑄、田令孜闻韦昭度将至,治兵完城以拒之。

十一月,时溥自将步骑七万屯吴康镇,硃珍与战,大破之。

硃全忠又遣别将攻宿,刺史张友降之。

丙申,秦宗权别将攻陷许州,执忠武留后王蕴,复取许州。

十二月,蔡将申丛执宗权,折其足而囚之,降于全忠,全忠表丛为蔡州留后。

初,感义节度使杨晟既失兴、凤,走据文、龙、成、茂四州。

王建攻西川,田令孜以晟己之故将,假威戎军节度使,使守彭州。

王建攻彭州,陈建瑄眉州刺史山行章将后兵五万壁新繁以救之。

丁亥,以韦昭度为行营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副之,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为行军司马。

割邛、蜀、黎、雅置永平军,以王建为节度使,治邛州,充行营诸军都指挥使。

戊子,削陈敬瑄官爵。

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厚陷夔州。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八·唐纪七十四

〔司马光〕 〔宋〕

起屠维作噩,尽重光大渊献,凡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龙纪元年(己酉,公元八八九年)春,正月,癸巳朔,赦天下,改元。

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刘崇望同平章事。

汴将庞师古拔宿迁,军于吕梁。

时溥逆战,大败,还保彭城。

壬子,蔡将郭璠杀申丛,送秦宗权于汴,告硃全忠云:“丛谋复立宗权。

”全忠以璠为淮西留后。

戊申,王建大破山行章于新繁,杀获近万人,行章仅以身免。

杨晟惧,徙屯三交,行章屯蒙阳,与建相持。

二月,硃全忠送秦宗权至京师,斩于独柳。

京兆尹孙揆监刑,宗权于槛车中引首谓揆曰:“尚书察宗权岂反者邪?

但输忠不效耳。

”观者皆笑。

揆,逖之族孙也。

三月,加硃全忠兼中书令,进爵东平郡王。

全忠既克蔡州,军势益盛。

加奉国节度使赵德諲中书令,加蔡州节度使赵犨同平章事,充忠武节度使,以陈州为治所。

会犨有疾,悉以军府事授其弟昶,表乞骸骨,诏以昶代为忠武节度使。

未几,犨薨。

丙申,钱銶拔苏州,徐约亡入海而死。

钱镠以海昌都将沈粲权知苏州。

夏,四月,赐陕虢军号保义。

五月,甲辰,润州制置使阮结卒,钱镠以静江都将成及代之。

李克用大发兵,遣李罕之、李存孝攻孟方立,六月,拔磁、洺二州。

方立遣大将马溉、袁奉韬将兵数万拒之,战于琉璃陂,方立兵大败,二将皆为所擒,克用乘胜进攻邢州。

方立性猜忌,诸将多怨,至是皆不为方立用,方立惭惧,饮药死。

弟摄洺州刺史迁,素得士心,众奉之为留后,求援于硃全忠。

全忠假道于魏博,罗弘信不许。

全忠乃遣大将王虔裕将精兵数百,间道入邢州共守。

杨行密围宣州,城中食尽,人相啖,指挥使周进思据城困逐赵锽。

锽将奔广陵。

田頵追擒之。

未几,城中执进思以降。

行密入宣州,诸将争取金帛,徐温独据米囷,为粥以食饿者。

温,朐山人也。

锽将宿松周本,勇冠军中,行密获而释之,以为裨将。

锽既败,左右皆散,惟李德诚从锽不去,行密以宗女妻之。

德诚,西华人也。

行密表言于朝,诏以行密为宣歙观察使。

硃全忠与赵锽有旧,遣使求之。

行密谋于袁袭,袭曰:“不若斩首以遗之。

”行密从之。

未几,袭卒,行密哭之曰:“天不欲成吾大功邪,何为折吾股肱也!

吾好宽,而袭每劝我以杀,此其所以不寿与!

”孙儒遣兵攻庐州,蔡俦以州降之。

硃珍拔萧县,据之,与时浦相拒,硃全忠欲自往临之。

珍命诸军皆葺马厩,李唐宾部将严郊独惰慢,军吏责之,唐宾怒,见珍诉之。

珍亦怒,以唐宾为无礼,拔剑斩之,遣骑白全忠,云唐宾谋叛。

淮南左司马敬翔,恐全忠乘怒,仓猝处置违宜,故留使者,逮夜,然后从容白之,全忠果大惊。

翔因为画策,诈收唐宾妻子系狱,遣骑往慰抚,全忠从之,军中始安。

秋,七月,全忠如萧县,未至,珍出迎,命武士执之,责以专杀而诛之。

诸将霍存等数十人叩头为之请,全忠怒,以床掷之,乃退。

丁未,至萧县,以庞师古代珍为都指挥使。

八月,丙子,全忠进攻时溥壁,会大雨,引兵还。

冬,十月,平卢节度使王敬武薨。

子师范,年十六,军中推为留后,棣州刺史张蟾不从。

诏以太子少师崔安潜兼侍中,充平卢节度使。

蟾迎安潜至州,与之共讨师范。

以给事中杜孺休为苏州刺史,钱镠不悦,以知州事沈粲为制置指挥使。

杨行密遣马步都虞候田頵等攻常州。

十一月,上改名晔。

上将祀圆丘。

故事,中尉、枢密皆衤癸衫侍从。

僖宗之世,已具襕笏。

至是,又令有司制法服,孔纬及谏官、礼官皆以为不可,上出手札谕之曰:“卿等所论至当。

事有从权,勿以小瑕,遂妨大礼。

”于是宦官始服剑佩侍祠。

己酉,祀圆丘,赦天下。

上在籓邸,素疾宦官,及即位,杨复恭恃援立功,所为多不法,上意不平。

政事多谋于宰相,孔纬、张浚劝上举大中故事,抑宦者权。

复恭常乘肩舆至太极殿。

他日,上与宰相言及四方反者,孔纬曰:“陛下左右有将反者,况四方乎!

”上矍然问之,纬指复恭曰:“复恭陛下家奴,乃肩舆造前殿,多养壮士为假子,使典禁兵,或为方镇,非反而何!

”复恭曰:“子壮士,欲以收士心,卫国家,岂反邪!

”上曰:“卿欲卫国家,何不使姓李而姓杨乎?

”复恭无以对。

复恭假子天威军使杨守立,本姓胡,名弘立,勇冠六军,人皆畏之。

上欲讨复恭,恐守立作乱,谓复恭:“朕欲得卿胡子在左右。

”复恭见守立于上,上赐姓名李顺节,使掌六军管钥,不期年,擢至天武都头,领镇海节度使,俄加同平章事。

及谢日,台吏申请班见百僚,孔纬判不集。

顺节至中书,色不悦。

他日,语微及之,纬曰:“宰相师长百僚,于意安乎?

”顺节不敢复言。

硃全忠求领盐铁,孔纬独执以为不可,谓进奏吏曰:“硃公须此职,非兴兵不可!

”全忠乃止。

田頵攻常州,为地道入城。

中宵,旌旗甲兵出于制置使杜稜之寝室,遂虏之,以兵三万戍常州。

硃全忠遣庞师古将兵自颍上趋淮南,击孙儒。

十二月,甲子,王建败山行章及西川骑将宋行能于广都。

行能夺还成都,行章退守眉州。

壬申,行章请降于建。

戊寅,孙儒自广陵引兵度江,壬午,逐田頵,取常州,以刘建锋守之。

儒还广陵,建锋又逐成及,取润州。

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之在襄阳也,有申屠生教之烧药为黄金。

田令孜之弟过襄阳,巨容出金示之。

及寓居成都,令孜求其方,不与,恨之,是岁,令孜杀巨容,灭其族。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大顺元年(庚戌,公元八九零年)春,正月,戊子朔,群臣上尊号曰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

改元。

李克用急攻邢州,孟迁食竭力尽,执王虔裕及汴兵以降。

克用以安金俊为邢洺团练使。

壬寅,王建攻邛州,陈敬瑄遣其大将彭城杨儒将兵三千,助刺史毛湘守之,湘出战,屡败。

杨儒登城,见建兵盛,叹曰:“唐祚尽矣!

王公治众,严而不残,殆可以庇民乎!

”遂帅所部出降。

建养以为子,更其姓名曰王宗儒。

乙巳,建留永平节度判官张琳为邛南招安使,引兵还成都。

琳,许州人也。

陈敬瑄分兵布寨于犀浦、郫、导江等县,发城中民户一丁,昼则穿重壕,采竹木,运砖石。

夜则登城,击柝巡警,无休息。

韦昭度营于唐桥,王建营于东阊门外。

建事昭度甚谨。

辛亥,简州将杜有迁执刺史员虔嵩降于建,建以有迁知州事。

汴将庞师古等众号十万。

度淮,声言救杨行密,攻下天长。

壬子,下高邮。

二月,己未,资州将侯元绰执刺史杨戡降于王建,建以元绰知州事。

乙丑,加硃全忠守中书令。

庞师古引兵深入淮南,己巳,与孙儒战于陵亭,师古兵败而还。

杨行密遣其将马敬言将兵五千,乘虚袭据润州。

李友将兵二万屯青城,将攻常州。

安仁义、刘威、田頵败刘锋于武进,敬言、仁义、威屯润州。

友,合肥人。

威,慎县人也。

李克用将兵攻云州防御使赫连鐸,克其东城。

鐸求救于卢龙节度使李匡威,匡威将兵三万赴之。

丙子,邢洺团练使安金俊中流矢死,河东万胜军使申信叛降于鐸。

会幽州军至,克用引还。

时溥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其将石和将五百骑赴之。

李克用巡潞州,以供具不厚,怒昭义节度使李克修,诟而笞之。

克修惭愤成疾,三月,薨。

克用表其弟决胜军使克恭为昭义留后。

赐宣歙军号宁国,以杨行密为节度使。

夏,四月,宿州将张筠逐刺史张绍光,附于时溥。

硃全忠帅诸军讨之。

溥出兵掠砀山,全忠遣牙内都指挥使硃友裕击之,杀三千馀人,擒石君和。

友裕,全忠之子也。

乙丑,陈敬瑄遣蜀州刺史任从海将兵二万救邛州,战败,欲以蜀州降王建。

敬瑄杀之,以徐公鉥代为蜀州刺史。

丙寅,嘉州刺史硃实举州降于建。

丙子,僰道土豪文武坚执戎州刺史谢承恩降于建。

赫连鐸、李匡威表请讨李克用。

硃全忠亦上言:“克用终为国患,今因其败,臣请帅汴、滑、孟三军,与河北三镇共除之。

乞朝廷命大臣为统帅。

”初,张浚因杨复恭以进,复恭中废,更附田令孜而薄复恭。

及复恭再用事,深恨之。

上知浚与复恭有隙,特亲倚之。

浚亦以功名为己任,每自比谢安、裴度。

克用之讨黄巢屯河中也,浚为都统判官。

克用薄其为人,闻其作相,私谓诏使曰:“张公好虚谈而无实用,倾覆之士也。

主上采其名而用之,他日交乱天下,必是人也。

”浚闻而衔。

上从容与浚论古今治乱,浚曰:“陛下英睿如此,而中外制于强臣,此臣日夜所痛心疾首也。

”上问以当今所急,对曰:“莫若强兵以服天下。

”上于是广募兵于京师,至十万人。

及全忠等请讨克用,上命三省、御史台四品以上议之,以为不可者什六七,杜让能、刘崇望亦以为不可。

浚欲倚外势以挤杨复恭,乃曰:“先帝再幸山南,沙陀所为也。

臣常虑其与河朔相表里,致朝廷不能制。

今两河籓镇共请讨之,此千载一时。

但乞陛下付臣兵柄,旬月可平。

失今不取,后悔无及。

”孔纬曰:“浚言是也。

”复恭曰:“先朝播迁,虽籓镇跋扈,亦由居中之臣措置未得其宜。

今宗庙甫安,不宜更造兵端。

”上曰:“克用有兴复大功,今乘其危而攻之,天下其谓我何?

”纬曰:“陛下所言,一时之体也。

张浚所言,万世之利也。

昨计用兵、馈运、犒赏之费,一二年间未至匮乏,在陛下断志行之耳。

”上以二相言叶,僶俯从之,曰:“兹事今付卿二人,无贻朕羞!

”五月,诏削夺克用官爵、属籍,以浚为河东行营都招讨制置宜慰使,京兆尹孙揆副之,以镇国节度使韩建为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以硃全忠为南面招讨使,王镕为东面招讨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赫连鐸副之。

浚奏给事中牛徽为行营判官,徽曰:“国家以丧乱之馀,欲为英武之举,横挑强寇,离诸侯心,吾见其颠沛也!

”遂以衰疾固辞。

徽,僧孺之孙也。

李克恭骄恣不晓军事。

潞人素乐李克修之简俭,且死非其罪,潞人怜之,由是将士离心。

初,潞人叛孟氏,牙将安居受等召河东兵以取潞州。

及孟迁以邢、洺、磁州归李克用,克用宠任之,以迁为军城都虞候,群从皆补右职,居受等咸怨且惧。

昭义有精兵,号“后院将”。

克用既得三州,将图河朔,令李克恭选后院将尤骁勇者五百人送晋阳,潞人惜之。

克恭遣牙将李元审及小校冯霸部送晋阳,至铜鞮,霸劫其众以叛,循山而南,至于沁水,众已三千人。

李元审击之,为霸所伤,归于潞。

庚子,克恭就元审所馆视之,安居受帅其党作乱,攻而焚之,克恭、元审皆死。

众推居受为留后,附于硃全忠。

居受使召冯霸,不至。

居受惧,出走,为野人所杀。

霸引兵入潞,自为留后。

时朝廷方讨克用,闻克恭死,朝臣皆贺。

全忠遣河阳留后硃崇节将兵入潞州,权知留后。

克用遣康君立、李存孝将兵围之。

壬子,张浚帅诸军五十二都及邠、宁、鄜、夏杂虏合五万人发京师,上御安喜楼饯之。

浚屏左右言于上曰:“俟臣先除外忧,然后为陛下除内患。

”杨复恭窃听,闻之。

两军中尉饯浚于长乐坂,复恭属浚酒,浚辞以醉,复恭戏之曰:“相公杖钺专征,作态邪?

”浚曰:“俟平贼还,方见作态耳!

”复恭益忌之。

癸丑,削夺李罕之官爵。

六月,以孙揆为昭义节度使,充招讨副使。

丁巳,茂州刺史李继昌帅众救成都,己未,王建击斩之。

辛酉,资简都制置应援使谢从本杀雅州刺史张承简,举城降建。

孙儒求好于硃全忠,全忠表为淮南节度使。

未几,全忠杀其使者,遂复为仇敌。

光启末,德州刺史卢彦威逐义昌节度使杨全玫,自称留后,求旌节,朝廷未许。

至是,王熔、国弘信因张浚用兵,为之请,乃以彦威为义昌节度使。

张浚会宣武、镇国、静难、凤翔、保大、定难诸军于晋州。

更命义成军曰宣义。

辛未,以硃全忠为宣武、宣义节度使。

全忠以方有事徐、杨,征兵遣戍,殊为辽阔,乃辞宣义,请以胡真为节度使,从之。

然后赋出入,皆制于全忠,一如巡属。

及胡真入为统军,竟以全忠为两镇节度使,罢淮南不领焉。

秋,七月,官军至阴地关,硃全忠遣骁将葛从周将千骑,潜自壶关夜抵潞州,犯围入城。

又遣别将李谠、李重胤、邓季筠将兵攻李罕之于泽州,又遣张全义、硃友裕军于泽州之北,为从周应援。

季筠,下邑人也。

全忠奏:“臣已遣兵守潞州,请孙揆赴镇。

”张浚亦恐昭义遂为汴人所据,分兵二千,使揆将之趣潞州。

八月,乙丑,揆发晋州,李存孝闻之,以三百骑伏于长子西谷中。

揆建牙杖节,褒衣大盖,拥众而行。

存孝突出,擒揆及赐旌节中使韩归范、牙兵五百馀人,追击馀众于刁黄岭,尽杀之。

存孝械揆及归范,纟斥以素练,徇于潞州城下曰:“朝廷以孙尚书为潞帅,命韩天使赐旌节,葛仆射可速归大梁,令尚书视事。

”遂纟斥以献于克用。

克用囚之,既而使人诱之,欲以为河东副使。

揆曰:“吾天子大臣,兵败而死,分也,岂能伏事镇使邪!

”克用怒,命以锯锯之,锯不能入。

揆骂曰:“死狗奴!

锯人当用板夹,汝岂知邪!

”乃以板夹之,至死,骂不绝声。

丙寅,孙儒攻润州。

苏州刺史杜孺休到官,钱镠密使沈粲害之。

会杨行密将李友拔苏州,粲归杭州。

镠欲归罪于粲而杀之,粲奔孙儒。

王建退屯汉州。

陈敬瑄括富民财以供军,置征督院,逼以桎梏棰楚,使各自占。

凡有财者如匿赃、虚占,急征,咸不聊生。

李罕之告急于李克用,克用遣李存孝将五千骑救之。

九月,壬寅,硃全忠军于河阳。

汴军之初围泽州也,呼李罕之曰:“相公每恃河东,轻绝当道。

今张相公围太原,葛仆射入潞府,旬日之间,沙陀无穴自藏,相公何路求生邪!

”及李存孝至,选精骑五百,绕汴寨呼曰:“我,沙陀之求穴者也,欲得尔肉以饱士卒,可令肥者出斗!

”汴将邓季筠,亦骁将也,引兵出战,存孝生擒之。

是夕,李谠、李重胤收众遁去,存孝、罕之随而击之,至马牢山,大破之,斩获万计,追至怀州而还。

存孝复引兵攻潞州,葛从周、硃崇节弃潞州而归。

戊申,全忠庭责诸将桡之罪,斩李谠、李重胤而还。

李克用以康君立为昭义留后,李存孝为汾州刺史。

存孝自谓擒孙揆功大,当镇昭义,而君立得之,愤恚不食者数日,纵意刑杀,始有叛克用之志。

李匡威攻蔚州,虏其刺史邢善益,赫连鐸引吐蕃、黠戛斯众数万攻遮虏平,杀其军使刘胡子。

克用遣其将李存信击之,不胜。

更命李嗣源为存信之副,遂破之。

克用以大军继其后,匡威、鐸皆败走,获匡威之子武州刺史仁宗及鐸之婿,俘斩万计。

李嗣源性谨重廉俭,诸将相会,各自诧勇略,嗣源独默然,徐曰:“诸君喜以口击贼,嗣源但以手击贼耳。

”众惭而止。

杨行密以其将张行周为常州制置使。

闰月,孙儒遣刘建锋攻拔常州,杀行周,遂围苏州。

邛州刺史毛湘,本田令孜亲吏,王建攻之急,食尽,救兵不至。

壬戌,湘谓都知兵马使任可知曰:“吾不忍负田军容,吏民何罪!

尔可持吾头归王建。

”乃沐浴以俟刃。

可知斩湘及二子降于建,士民皆泣。

甲戌,建持永平旌节入邛州,以节度判官张琳知留后。

缮完城隍,抚安夷獠,经营蜀、雅。

冬,十月,癸未朔,建引兵还成都,蜀州将李行周逐徐公鉥,举城降建。

乙酉,硃全忠自河阳如滑州视事,遣使者请粮马及假道于魏以伐河东,罗弘信不许,又请于镇,镇人亦不许。

全忠乃自黎阳济河击魏。

加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侍中,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同平章事。

官军出阴地关,游兵至于汾州。

李克用遣薛志勤、李承嗣将骑三千营于洪洞,李存孝将兵五千营于赵城。

镇国节度使韩建以壮士三百夜袭存孝营,存孝知之,设伏以待之。

建兵不利,静难、凤翔之兵不战而走,禁军自溃。

河东兵乘胜逐北,抵晋州西门。

张浚出战,又败,官军死者近三千人。

静难、凤翔、保大、定难之军先渡河西归,浚独有禁军及宣武军合万人,与韩建闭城拒守,自是不敢复出。

存孝引兵攻绛州,十一月,刺史张行恭弃城走。

存孝进攻晋州,三日,与其众谋曰:“张浚宰相,俘之无益。

天子禁兵,不宜加害。

”乃退五十里而军。

浚、建自含口遁去。

存孝取晋、绛二州,大掠慈、隰之境。

先是,克用遣韩归范归朝,附表讼冤,言:“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庞勋,剪黄巢,黜襄王,存易定,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佩白玉之玺,未必非臣之力也。

若以攻云州为臣罪,则拓跋思恭之取鄜延,硃全忠之侵徐、郓,何独不讨?

赏彼诛此,臣岂无辞!

且朝廷当阽危之时,则誉臣为韩、彭、伊、吕。

及既安之后,则骂臣为戎、羯、胡、夷。

今天下握兵立功之人,独不惧陛下它日之骂乎!

况臣果有大罪,六师征之,自有典刑,何必幸臣之弱而后取之邪!

今张浚既出帅,则固难束手,已集蕃、汉兵五十万,欲直抵蒲、潼,与浚格斗。

若其不胜,甘从削夺。

不然,方且轻骑叩阍,顿首丹陛,诉奸回于陛下之扆座,纳制敕于先帝之庙庭,然后自拘司败,恭俟鈇锧。

”表至,浚已败,朝廷震恐。

浚与韩建逾王屋至河阳,撤民屋为筏以济河,师徒失亡殆尽。

是役也,朝廷倚硃全忠及河朔三镇。

及浚至晋州,全忠方连兵徐、郓,虽遣将攻泽州而身不至。

行营乃求兵粮于镇、魏,镇、魏倚河东为扞蔽,皆不出兵。

惟华、邠、凤翔、鄄、夏之兵会之。

兵未交而孙揆被擒,幽、云俱败,杨复恭复从中沮之,故浚军望风自溃。

十二月,己丑,孙儒拔苏州,杀李友。

安仁义等闻之,焚润庐舍,夜遁。

儒使沈粲守苏州,又遣其将归传道守润州。

辛丑,汴将丁会、葛从周击魏,渡河,取黎阳、临河,庞师古、霍存下淇门、卫县,硃全忠自以大军继之。

是岁,置升州于上元县,以张雄为刺史。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上大顺二年(辛亥,公元八九一年)春,正月,罗弘信军于内黄。

丙辰,硃全忠击之,五战皆捷,到永定桥,斩首万馀级。

弘信惧,遣使厚币请和。

全忠命止焚掠,归其俘,还军河上。

魏博自是服于汴。

庚申,制以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纬为荆南节度使,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浚为鄂岳观察使。

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昭纬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徐彦若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昭纬,慎由从子。

彦若,商之子也。

杨复恭使人劫孔纬于长乐坡,斩其旌节,资装俱尽,纬仅能自免。

李克用复遣使上表曰:“张浚以陛下万代之业,邀自己一时之功,知臣与硃温深仇,私相连结。

臣今身无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归陛下籓方,且欲于河中寄寓,进退行止,伏俟指麾。

”诏再贬孔纬均州刺史,张浚连州刺史。

赐克用诏,悉复其官爵,使归晋阳。

孙儒尽举淮、蔡之兵济江,癸酉,自润州转战而南,田頵、安仁义屡败退,杨行密城戍皆望风奔溃。

儒将李从立奄至宣州东溪,行密守备尚未固,众心危惧,夜,使其将合肥台蒙将五百人屯溪西。

蒙使士卒传呼,往返数四,从立以为大众继至,遽引去。

儒前军至溧水,行密使都指挥使李神福拒之。

神福阳退以示怯,儒军不设备,神福夜帅精兵袭之,俘斩千人。

二月,加李克用守中书令,复李罕之官爵。

再贬张浚绣州司户。

韦昭度将诸道兵十馀万讨陈敬瑄,三年不能克,馈运不继,朝议欲息兵。

三月,乙亥,制复敬瑄官爵,令顾彦朗、王建各帅众归镇。

王师范遣都指挥使卢弘击攻棣州刺史张蟾,弘引兵还攻师池,师范使人以重赂迎之,曰:“师范童騃,不堪重任,愿得避位,使保首领,公之仁也。

”弘以师范年少,信之,不设备。

师范密谓小校安丘刘鄩曰:“汝能杀弘,吾以汝为大将。

”弘入城,师范伏甲而享之,鄩杀弘于座及其党数人。

师范慰谕士卒,厚赏重誓,自将以攻棣州,执张蟾,斩之。

崔安潜逃归京师。

师范以鄩为马步副都指挥使。

诏以师范为平卢节度使。

师范和谨好学,每本县令到官,师范辄备仪卫往谒之。

令不敢当,师范命客将挟持,令坐于听事,自称“百姓王师范”,拜之于庭。

僚佐或谏,师范曰:“吾敬桑梓,所以教子孙不忘本也。

”张浚至蓝田,逃奔华州依韩建,与孔纬密求救于硃全忠。

全忠上表为纬、浚讼冤,朝廷不得已,并听自便。

纬至商州而还,亦寓居华州。

邢洺节度使安知建潜通硃全忠,李克用表以李存孝代之。

知建惧,奔青州,朝廷以知建为神武统军。

知建帅麾下三千人将诣京师,过郓州。

硃瑄与克用方睦,伏兵河上,斩之,传首晋阳。

夏,四月,有彗星见于三台,东行入太微,长十丈馀。

甲申,赦天下。

成都城中乏食,弃儿满路。

民有潜入行营贩米入城者,逻者得之,以白韦昭度,昭度曰:“满城饥甚,忍不救之!

”释勿问。

亦有白陈敬瑄者,敬瑄曰:“吾恨无术以救饿者,彼能如是,勿禁也。

”由是贩者浸多,然所致不过斗升,截筒,径寸半,深五分,量米而鬻之,每筒百馀钱,饿殍狼籍。

军民强弱相陵,将吏斩之不能禁。

乃更为酷法,或断腰,或斜劈,死者相继而为者不止。

人耳目既熟,不以为惧。

吏民日窘,多谋出降,敬瑄悉捕其族党杀之,惨毒备至。

内外都指挥使、眉州刺史成都徐耕,性仁恕,所全活数千人。

田令孜曰:“公掌生杀而不刑一人,有异志邪?

”耕惧,夜,取俘囚戮于市。

王建见罢兵制书,曰:“大功垂成,奈何弃之!

”谋于周庠,庠劝建请韦公还朝,独攻成都,克而有之。

建表称:“陈敬瑄、田令孜罪不可赦,愿毕命以图成功。

”昭度无如之何,由是未能东还。

建说昭度曰:“今关东籓镇迭相吞噬,此腹心之疾也,相公宜早归庙堂,与天子谋之。

敬瑄,疥癣耳,当以日月制之,责建,可办也!

”昭度犹豫未决。

庚子,建阴令东川将唐友通等擒昭度亲吏骆保于行府门,脔食之,云其盗军粮。

昭度大惧,遽称疾,以印节授建,牒建知三使留后兼行营招讨使,即日东还。

建送至新都,跪觞马前,泣拜而别。

昭度甫出剑门,即以兵守之,不复内东军。

昭度至京师,除东都留守。

建急攻成都,环城烽堑亘五十里。

有狗屠王鹞,请诈得罪亡入城说之,使上下离心,建遣之。

鹞入见陈敬瑄、田令孜,则言“建兵疲食尽,将遁矣”,出则鬻茶于市,阴为吏民称建英武,兵势强盛。

由是敬瑄等懈于守备而众心危惧。

建又遣其将京兆郑渥诈降以觇之,敬瑄以为将,使乘城,既而复以诈得归。

建由是悉知城中虚实,以渥为亲从都指挥使,更姓名曰王宗渥。

以武安节度使周岳为岭南西道节度使。

李克用大举击赫连鐸,败其兵于河上,进围云州。

杨行密遣其将刘威、硃延寿将兵三万击孙儒于黄池,威等大败。

延寿,舒城人也。

孙儒军于黄池,五月,大水,诸营皆没,乃还扬州,使其将康暀据和州,安景思据滁州。

丙午,立皇子祐为德王。

杨行密遣其将李神福攻和、滁,康暀降,安景思走。

秋,七月,李克用急攻云州,赫连鐸食尽,奔吐谷浑部,既而归于幽州。

克用表大将石善友为大同防御使。

硃全忠遣使与杨行密约共攻孙儒。

儒恃其兵强,欲先灭行密,后敌全忠,移牒籓镇,数行密、全忠之罪,且曰:“俟平宣、汴,当引兵入朝,除君侧之恶。

”于是悉焚扬州庐舍,尽驱丁壮及妇女渡江,杀老弱以充食。

行密将张训、李德诚潜入扬州,灭馀火,得谷数十万斛以赈饥民。

泗州刺史张谏贷数万斛以给军,训以行密之命馈之,谏由是德行密。

邢洺节度使李存孝劝李克用攻镇州,克用从之。

八月,克用南巡泽潞,遂涉怀孟之境。

硃全忠遣其将丁会攻宿州,克其外城。

乙未,孙儒自苏州出屯广德,杨行密引兵拒之。

儒围其寨,行密将上蔡李简帅百馀人力战,破寨,拔行密出之。

王建攻陈敬瑄益急,敬瑄出战辄败,巡内州县率为建所取。

威戎节度使杨晟时馈之食,建以兵据新都,彭州道绝。

敬瑄出,慰勉士卒,皆不应。

辛丑,田令孜登城谓建曰:“老夫向于公甚厚,何见困如是?

”建曰:“父子之恩岂敢忘!

但朝廷命建讨不受代者,不得不然。

倘太师改图,建复何求!

”是夕,令孜自携西川印节诣建营授之,将士皆呼万岁。

建泣谢,请复为父子如初。

先是,建常诱其将士曰:“成都城中繁盛如花锦,一朝得之,金帛子女恣汝曹所取,节度使与汝曹迭日为之耳!

”壬寅,敬瑄开城迎建。

建署其将张勍为马步斩斫使,使先入城。

乃谓将士曰:“吾与汝曹三年百战,今始得城,汝曹不忧不富忠,慎勿焚掠坊市。

吾已委张勍护之矣,彼幸执而白我,我犹得赦之。

若先斩而后白,吾亦不能救也!

”既而士卒有犯令者,勍执百馀人,皆捶其胸而杀之,积尸于市,众莫敢犯。

故时人谓勍为“张打胸”。

癸卯,建入城,自称西川留后。

小校韩武数于使厅上马,牙司止之,武怒曰:“司徒许我迭日为节度使。

上马何为!

”建密遣人刺杀之。

初,陈敬瑄之拒朝命也,田信孜欲盗其军政,谓敬瑄曰:“三兄尊重,军务烦劳,不若尽以相付,日具记事咨呈,兄但高居自逸而已。

”敬瑄素无智能,欣然许之。

自是军事皆不由己,以至于亡。

建表敬瑄子陶为雅州刺史,使随陶之官,明年,罢归,寓居新津,以一县租赋赡之。

癸丑,建分遣士卒就食诸州,更文武坚姓名曰王完阮,谢从本曰王宗本。

陈敬瑄将佐有器干者,建皆礼而用之。

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左神策军中尉杨复恭总宿卫兵,专制朝政,诸假子皆为节度使、刺史,又养宦官子六百人,皆为监军。

假子龙剑节度使守贞、武定节度使守忠不输贡赋,上表讪薄朝廷。

上舅瑰求节度使,上访于复恭,复恭以为不可。

瑰怒,诟之。

瑰出入禁中,颇用事,复恭恶之,奏以为黔南节度使。

至吉柏津,令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覆诸江中,宗族宾客皆死,以舟败闻。

上知复恭所为,深恨之。

李顺节既宠贵,与复恭争权,尽以复恭阴事告上,上乃出复恭为凤翔监军,复恭愠怼,不肯行,称疾,求致仕。

九月,乙卯,以复恭为上将军致仕,赐以几杖。

使者致诏命还,复恭潜遣腹心张绾刺杀之。

加护国节度使王重盈兼中书令。

东川节度使顾彦朗薨,军中推其弟彦晖知留后。

冬,十月,壬午,宿州刺史张筠降于丁会。

癸未,以永平节度使王建为西川节度使。

甲申,废永平军。

建既得西川,留心政事,容纳直言,好施乐士,用人各尽其才,谦恭俭素。

然多忌好杀,诸将有功名者,多因事诛之。

杨复恭居第近玉山营,假子守信为玉山军使,数往省之。

或告复恭与守信谋反,乙酉,上御安喜门,陈兵自卫,命天威都将李顺节、神策军使李守节将兵攻其第。

张绾帅家众拒战,守信引兵助之,顺节等不能克。

丙戌,禁兵守含光门,俟其开,欲出掠两市,遇刘崇望,立马谕之曰:“天子亲在街东督战,汝曹皆宿卫之士,当于楼前杀贼立功,勿贪小利,自取恶名。

”众皆曰:“诺。

”遂从崇望而东。

守信之众望见兵来,遂溃走。

守信与复恭挈其族自通化门出,趣兴元,永安都头权安追之,擒张绾,斩之。

复恭至兴元,杨守亮、杨守忠、杨守贞及绵州刺史杨守厚同举兵拒朝廷,以讨李顺节为名。

守厚,亦复恭假子也。

李克用攻王镕,大破镇兵于龙尾岗,斩获万计,遂拔临城,攻元氏、柏乡。

李匡威引幽州兵救之。

克用大掠而还,军于邢州。

十一月,曹州都将郭铢杀刺史郭词,降于硃全忠。

泰宁节度使硃瑾将万馀人攻单州。

乙丑,时溥将刘知俊帅众二千降于硃全忠。

知俊,沛人,徐之骁将也。

溥军自是不振。

全忠以知俊为左右开道指挥使。

辛未,寿州将刘弘鄂恶孙儒残暴,举州降硃全忠。

十二月,乙酉,汴将丁会、张归霸与硃瑾战于金乡,大破之,杀获殆尽,瑾单骑走免。

天威都将李顺节恃恩骄横,出入常以兵自随。

两军中尉刘景宣、西门君遂恶之,白上,恐其作乱。

戊子,二人以诏召顺节,顺节入至银台门,二人邀顺节于仗舍坐语,供奉官似先知自后斩其首,从者大噪而出。

于是天威、捧日、登封三都大掠永宁坊,至暮乃定,百官表贺。

孙儒焚掠苏、常,引兵逼宣州,钱镠复遣兵据苏州。

儒屡破杨行密之兵,旌旗辎重亘百馀里。

行密求救于钱镠,镠以兵食助之。

以顾彦晖为东川节度使,遣中使宋道弼赐旌节。

杨守亮使杨守厚囚道弼,夺其旌节,发兵攻梓州。

癸卯,彦晖求救于王建。

甲辰,建遣其将华洪、李简、王宗侃、王宗弼救东川。

建密谓诸将曰:“尔等破贼,彦晖必犒师,汝曹于行营报宴,因而执之,无烦再举。

”宗侃破守厚七砦,守厚走归绵州。

彦晖具犒礼,诸将报宴,宗弼以建谋告之,彦晖乃以疾辞。

初,李茂贞养子继臻据金州,均州刺史冯行袭攻下之,诏以行袭为昭信防御使,治金州。

杨守亮欲自金、商袭京师,行袭逆击,大破之。

是岁,赐泾原军号曰彰义,增领渭、武二州。

福建观察使陈岩疾病,遣使以书召泉州刺史王潮,欲授以军政,未至而岩卒。

岩妻弟都将范晖讽将士推己为留后,发兵拒潮。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九·唐纪七十五

〔司马光〕 〔宋〕

起玄黓困敦,尽阏逢摄提格,凡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元年(壬子,公元八九二年)春,正月,丙寅,赦天下,改元。

凤翔李茂贞、静难王行瑜、镇国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五节度使上言:杨守亮容匿叛臣复恭,请出军讨之,乞加茂贞山南西道诏讨使。

朝议以茂贞得山南,不可复制,下诏和解之,皆不听。

王镕、李匡威合兵十余万攻尧山,李克用遣其将李嗣勋击之,大破幽、镇兵,斩获三万。

杨行密谓诸将曰:“孙儒之众十倍于我,吾战数不利,欲退保铜官,何如?

”刘威、李神福曰:“儒扫地远来,利在速战。

宜屯据险要,坚壁清野以老其师,时出轻骑抄其馈饷,夺其俘掠。

彼前不得战,退无资粮,可坐擒也。

”戴友规曰:“儒与我相持数年,胜负略相当。

今悉众致死于我,我若望风弃城,正堕其计。

淮南士民从公渡江及自儒来降者甚,公宜遣将先护送归淮南,使复生业,儒军闻淮南安堵,皆有思归之心,人心既摇,安得不败!

”行密悦,从之。

友规,庐州人也。

威戎节度使杨晟与杨守亮等约攻王建,二月,丁丑,晟出兵掠新繁、汉州之境,使其将吕尧将兵二千会杨守厚攻梓州。

建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简击尧,斩之。

戊寅,硃全忠出兵击硃瑄,遣其子友裕将兵前行,军于斗门。

李茂贞、王行瑜擅举兵击兴元。

茂贞表求招讨使不已,遗杜让能、西门君遂书,陵蔑朝廷。

上意不能容,御延英,召宰相、谏官议之。

时宦官有阴与二镇相表里者,宰相相顾不敢言,上不悦。

给事中牛徽曰:“先朝多难,茂贞诚有翼卫之功。

诸杨阻兵,亟出攻讨,其志亦在疾恶,但不当不俟诏命耳。

比闻兵过山南,杀伤至多。

陛下倘不以招讨使授之,使用国法约束,则山南之民尽矣。

”上曰:“此言是也。

”乃以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

甲申,硃全忠至卫南,硃瑄将步骑万人袭斗门,硃友裕弃营走,瑄据其营。

全忠不知,乙酉,引兵趣斗门,至者皆为郓人所杀。

全忠退军瓠河,丁亥,瑄击全忠,大破之,全忠走。

张归厚于后力战,全忠仅免,副使李璠等皆死。

硃全忠奏贬河阳节度使赵克裕,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河阳节度使。

孙儒围宣州。

初,刘建锋为孙儒守常州,将兵从儒击杨行密,甘露镇使陈可言帅部兵千人据常州。

行密将张训引兵奄至城下,可言仓猝出迎,训手刃杀之,遂取常州。

行密别将又取润州。

硃全忠连年攻时溥,涂、泗、濠三州民不得耕获,衮、兗、河东兵救之,皆无功,复值水灾,人死者什六七。

溥困甚,请和于全忠,全忠曰:“必移镇乃可。

”溥许之。

全忠乃奏请移溥它镇,仍命大臣镇徐州。

诏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同平章事,充感化节度使,以溥为太子太师。

溥恐全忠诈而杀之,据城不奉诏,崇望及华阴而还。

忠义节度使赵德諲薨,子匡凝代之。

范晖骄侈失众心,王潮以从弟彦复为都统,弟审知为都监,将兵攻福州。

民自请输米饷军,平湖洞及滨海蛮夷皆以兵船助之。

辛丑,王建遣族子嘉州刺史宗裕、雅州刺史王宗侃、威信都指挥使华洪、茂州刺史王宗瑶将兵五万攻彭州,杨晟逆战而败,宗裕等围之。

杨守亮遣其将符昭救晟,径趋成都,营三学山。

建亟召华洪还。

洪疾驱而至,后军尚未集,以数百人夜去昭营数里,多击更鼓。

昭以为蜀军大至,引兵宵遁。

三月,以户部尚书郑延昌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延昌,从谠之从兄弟也。

左神策勇胜三都都指挥使杨子实、子迁、子钊,皆守亮之假子也,自渠州引兵救杨晟,知守亮必败,壬子,帅其众二万降于王建。

李克用、王处存合兵攻王镕,癸丑,拔天长镇。

戊午,镕与战于新市,大破之,杀获三万馀人。

辛酉,克用退屯栾城。

诏和解河东及镇、定、幽四镇。

杨晟遗杨守贞、杨守忠、杨守厚书,使攻东川以解彭州之围,守贞等从之。

神策督将窦行实戍梓州,守厚密诱之为内应。

守厚至涪城,行实事泄,顾彦晖斩之。

守厚遁去。

守贞、守忠军至,无所归,盘桓绵、剑间,王建遣其将吉谏袭守厚,破之。

癸亥,西川将李简邀击守忠于钟阳,斩获三千馀人。

夏,四月,简又破守厚于铜鉾,斩获三千馀人,降万五千人。

守忠、守厚皆走。

乙酉,置武胜军于杭州,以钱镠为防御使。

天威军使贾德晟,以李顺节之死,颇怨愤,西门君遂恶之,奏而杀之。

德晟麾下千馀骑奔凤翔,李茂贞由是益强。

李匡威出兵侵云、代,壬寅,李克用始引兵还。

时溥遣兵南侵,至楚州,杨行密将张训、李德诚败之于寿河,遂取楚州,执其刺史刘瓚。

五月,加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兼中书令。

杨行密屡败孙儒兵,破其广德营,张训屯安吉,断其粮道。

儒食尽,士卒大疫,遣其将刘建锋、马殷分兵掠诸县。

六月,行密闻儒疾疟,戊寅,纵兵击之。

会大雨、晦冥,儒军大败,安仁义破儒五十馀寨,田頵擒儒于陈,斩之,传首京师,儒众多降于行密。

刘建锋、马殷收馀众七千,南走洪州,推建锋为帅,殷为先锋指挥使,以行军司马张佶为谋主,比至江西,众十馀万。

丁酉,杨行密帅众归扬州。

秋,七月,丙辰,至广陵,表田頵守宣州,安仁义守润州。

先是,扬州富庶甲天下,时人称扬一、益二,及经秦、毕、孙、杨兵火之馀,江、淮之间,东西千里扫地尽矣。

王建围彭州,久不下,民皆窜匿山谷。

诸寨日出俘掠,谓之“淘虏”,都将先择其善者,馀则士卒分之,以是为常。

有军士王先成者,新津人,本书生也,世乱,为兵,度诸将惟北寨王宗侃最贤,乃往说之曰:“彭州本西川之巡属也,陈、田召杨晟,割四州以授之,伪署观察使,与之共拒朝命。

今陈、田已平而晟犹据之,州民皆知西川乃其大府而司徒乃其主也,故大军始至,民不入城而入同谷避之,以俟招安。

今军至累月,未闻招安之命,军士复从而掠之,与盗贼无异,夺其资财,驱其畜产,分其老弱妇女以为奴婢,使父子兄弟流离愁怨。

其在山中者暴露于暑雨,残伤于蛇虎,孤危饥渴,无所归诉。

彼始以杨晟非其主而不从,今司徒不加存恤,彼更思杨氏矣。

”宗侃恻然,不觉屡移其床前问之,先成曰:“又有甚于是者,今诸寨每旦出六七百人,入山淘虏,薄暮乃返,曾无守备之意,赖城中无人耳,万一有智者为之画策,使乘虚奔突,先伏精兵千人于门内,登城望淘虏者稍远,出弓弩手、砲手各百人,攻寨之一面,随以役卒五百,负薪土填壕为道,然后出精兵奋击,且焚其寨。

又于三面城下各出耀兵,诸寨咸自备御,无暇相救,城中得以益兵继出,如此,能无败乎!

”宗侃矍然曰:“此诚有之,将若之何?

”先成请条列为状以白王建,宗侃即命先成草之,大指言:“今所白之事,须四面通共,宗侃所司止于北面,或所白可从,乞以牙举施行。

”事凡七条:“其一,乞招安山中百姓。

其二,乞禁诸寨军士及子弟无得一人辄出淘虏,仍表诸寨之旁七里内听樵牧,敢越表者斩。

其三,乞置招安寨,中容数千人,以处所招百姓,宗侃请选所部将校谨干者为招安将,使将三十人昼夜执兵巡卫。

其四,招安之事须委一人总领,今榜帖既下,诸寨必各遣军士入山招安,百姓见之无不惊疑,如鼠见狸,谁肯来者!

欲招之必有其术,愿降帖付宗侃专掌其事。

其五,乞严勒四寨指挥使,悉索前日所虏彭州男女老幼集于营场,有父子、兄弟、夫妇自相认者即使相从,牒其人数,部送招安寨,有敢私匿一人者斩。

仍乞勒府中诸营,亦令严索,有自军前先寄归者,量给资粮,悉部送归招安寨。

其六,乞置九陇行县于招安寨中,以前南郑令王丕摄县令,设置曹局,抚理百姓,择其子弟之壮者,给帖使自入山招其亲戚。

彼知司徒严禁侵掠,前日为军士所虏者,皆获安堵,必欢呼踊跃,相帅下山,如子归母,不日尽出。

其七,彭州土地宜麻,百姓未入山时多沤藏者,宜令县令晓谕,各归田里,出所沤麻鬻之,以为资粮,必渐复业。

”建得之大喜,即行之,悉如所申。

明日,榜帖至,威令赫然,无敢犯者。

三日,山中民竞出,赴招安寨如归市,寨不能容,斥而广之。

浸有市井,又出麻鬻之。

民见村落无抄暴之患,稍稍辞县令,复故业。

月馀,招安寨皆空。

己巳,李茂贞克凤州,感义节度使满存奔兴元。

茂贞又取兴、洋二州,皆表其子弟镇之。

八月,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以田頵知宣州留后,安仁义为润州刺史。

孙儒降兵多蔡人,行密选其尤勇健者五千人,厚其禀赐,以皁衣蒙甲,号“黑云都”,每战,使之先登陷陈,四邻畏之。

行密以用度不足,欲以茶盐易民布帛,掌书记舒城高勖曰:“兵火之馀,十室九空,又渔利以困之,将复离叛。

不若悉我所有易邻道所无,足以给军。

进贤守令劝课农桑,数年之间,仓库自实。

”行密从之。

田頵闻之曰:“贤者之言,其利远哉!

”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而宽简有智略,善抚御将士,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

尝早出,从者断马鞧,取其金,行密知而不问,它日,复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

淮南被兵六年,士民转徙几尽。

行密初至,赐与将吏,帛不过数尺,钱不过数百,而能以勤俭足用,非公宴,未尝举乐。

招抚流散,轻徭薄敛,未及数年,公私富庶,几复承平之旧。

李克用北巡至天宁军,闻李匡威、赫连鐸将兵八万寇云州,遣其将李君庆发兵于晋阳。

克用潜入新城,伏兵于神堆,擒吐谷浑逻骑三百。

匡威等大惊。

丙申,君庆以大军至,克用迁入云州。

丁酉,出击匡威等,大破之。

己亥,天威等烧营而遁。

追至天成军,斩获不可胜计。

辛丑,李茂贞攻拔兴元,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杨守贞、杨守忠、满存奔阆州。

茂贞表其子继密权知兴元府事。

九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同平章事。

时溥迫监军奏称将士留己,冬,十月,复以溥为侍中、感化节度。

硃全忠奏请追溥新命。

诏谕解之。

初,邢、洺、磁州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不相睦。

存信有宠于克用,存孝在邢州,欲立大功以胜之,乃建议取镇冀。

存信从中沮之,不时听许。

及王镕围尧山,存孝救之,不克。

克用以存信为蕃、马步都指挥使,与存孝共击之,二人互相猜忌,逗留不进。

克用更遣李嗣勋等击破之。

存信还,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

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硃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

诏以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不许会兵。

十一月,时溥濠州刺史张璲、泗州刺史张谏以州附于硃全忠。

乙未,硃全忠遣其子友裕将兵十万攻濮州,拔之,执其刺史邵伦,遂令友裕移兵击时溥。

孙儒将王坛陷婺州,刺史蒋环奔赵州。

庐州刺史蔡俦发杨行密祖父墓,与舒州刺史倪章连兵,遣使送印于硃全忠以求救。

全忠恶其反覆,纳其印,不救,且牒报行密。

行密谢之。

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神福将兵讨俦。

《宣明历》浸差,太子少詹事边冈造新历成,十二月,上之。

命曰《景福崇玄历》。

壬午,王建遣其将华洪击杨守亮于阆州,破之。

建遣节度押牙延陵郑顼使于硃全忠。

全忠问剑阁,顼极言其险。

全忠不信,顼曰:“苟不以闻,恐误公军机。

”全忠大笑。

是岁,明州刺史钟文季卒,其将黄晟自称刺史。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二年(癸丑,公元八九三年)春,正月,时溥遣兵攻宿州,刺史郭言战死。

东川留后顾彦晖既与王建有隙,李茂贞欲抚之使从己,秦恢复更赐彦晖节。

诏以彦晖为东川节度使,茂贞又奏遣知兴元府事李继密救梓州,未几,建遣兵败东川、凤翔之兵于利州,彦晖求和,请与茂贞绝。

乃许之。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自请镇兴元,诏以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节度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又割果、阆二州隶武定军。

茂贞欲兼得凤翔,不奉诏。

二月,甲戌,加西川节度使王建同平章事。

李克用引兵围邢州,王镕遣牙将王藏海致书解之,克用怒,斩藏海,进兵击镕,败镇兵于平山,辛巳,攻天长镇,旬日不下。

镕出兵三万救之,克用逆战于叱日岭下,大破之,斩首万馀级,馀众溃去。

河东军无食。

脯其尸而啖之。

时溥求救于硃瑾,硃全忠遣其将霍存将骑兵三千军曹州以备之。

瑾将兵二万救徐州,存引兵赴之,与硃友裕合击徐、兗兵于石佛山下,大破之,瑾遁归兗州。

辛卯,徐兵复出,存战死。

李克用进下井陉,李存孝将兵救王镕,遂入镇州,与镕计事,镕又乞师于硃全忠,全忠方与时溥相攻,不能救,但遗克用书,言“鄴下有十万精兵,抑而未进。

”克用复书:“倘实屯军鄴下,颙望降临。

必欲真决雌雄,愿角逐于常山之尾。

”甲午,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

镕犒匡威于稾城,辇金帛二十万以酬之。

硃友裕围彭城,时溥数出兵,友裕闭壁不战。

硃瑾宵遁,友裕不追,都虞候硃友恭以书谮友裕于全忠。

全忠怒,驿书下都指挥使庞师古,使代之将,且按其事。

书误达于友裕,友裕大惧,以二千骑逃入山中,潜诣砀山,匿于伯父全昱之所。

全忠夫人张氏闻之,使友裕单骑诣汴州见全忠,泣涕拜伏于庭。

全忠命左右捽抑,将斩之,夫人趋就抱之,泣曰“汝舍兵众,束身归罪,无异志明矣。

”全忠悟而舍之,使权知许州。

友恭,寿春人李彦威也,幼为全忠家僮,全忠养以为子。

张夫人,砀山人,多智略,全忠敬惮之,虽军府事,时与之谋议。

或将兵出,中途,夫人以为不可,遣一介召之,全忠立为之返。

庞师古攻佛山寨,拨之,自是徐兵不敢出。

李匡威之救王镕也,将发幽州,家人会别,弟匡筹之妻美,匡威醉而淫之。

二月,匡威自镇州还,至博野,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追行营兵。

匡威众溃归,但与亲近留深州,进退无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请归京师。

京师屡更大乱,闻匡威来,坊市大恐,曰:“金头王来图社稷。

”士民或窜匿山谷。

王镕德其以己故致失地,迎归镇州,为筑第,父事之。

以渝州刺史柳玭为泸州刺史,柳氏自化绰以来,世以孝悌礼法为士大夫所宗。

玼御史大夫,上欲以为相。

宦官恶之,故久谪于外。

玼戒其子弟曰:“凡门地高,可畏不可恃也。

立身行己,一事有失,是得罪重于他人,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

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

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玼,众皆指之。

此其所以不可恃也。

故膏梁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励,仅得比他人耳!

”王建屡请杀陈敬瑄、田令孜、朝廷不许。

夏,四月,乙亥,建使人告敬瑄谋作乱,杀之新津。

又告令孜通凤翔书,下狱死。

建使节度判官冯涓草表奏之曰:“开匣出虎,孔宣父不责他人。

当路斩蛇,孙叔敖盖非利己。

专杀不行于阃外,先机恐失于彀中。

”涓,宿之孙也。

汴军攻徐州,累月不克。

通事官张涛以书白硃全忠云:“进军时日非良,故无功。

”全忠以为然,敬翔曰:“今攻城累月,所费甚多,徐人已困,旦夕且下,使将士闻此言,则懈于攻取矣。

”全忠乃焚其书。

癸未,全忠自将如徐州。

戊子,庞师古拨彭城,时溥举族登燕子楼自焚死。

己丑,全忠入彭城,以宋州刺史张廷范知感化留后,奏乞朝廷除文臣为节度使。

李匡威在镇州,为王镕完城堑,缮甲兵,训士卒,视之如子,匡威以镕年少,且乐真定土风,潜谋夺之。

李抱真自京师还,为之画策,阴以恩施悦其将士。

王氏在镇久,镇人爱之,不徇匡威。

匡威忌日,镕就第吊之。

匡威素服衷甲,伏兵劫之,镕趋抱匡威曰:“镕为晋人所困,几亡矣,赖公以有今日。

公欲得四州,此固镕之愿也,不若与公共归府,以位让公,则将土莫之拒矣。

”匡威不以为然,与镕骈马,陈兵入府,会大风雷雨,屋瓦皆振。

匡威入东偏门,镇之亲军闭之,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跃出,拳殴匡威甲士,挟镕于马上,负之登屋。

镇人既得镕,攻匡威,杀之,并其族党。

镕时年十七,体疏瘦,为君和所挟,颈痛头偏者累日。

李匡筹奏镕杀其兄,请举兵复冤。

诏不许。

幽州将刘仁恭将兵戍蔚州,过期未代,士卒思归。

会李匡筹立,戍卒奉仁恭为帅,还攻幽州,至居庸关,为府兵所败。

仁恭奔河东,李克用厚待之。

李神福围庐州。

甲午,杨行密自将诣庐州,田頵自宣州引兵会之。

初,蔡人张颢以骁勇事秦宗权,后从孙儒,儒败,归行密,行密厚待之,使将兵戍庐州。

蔡俦叛,颢更为之用。

及围急,颢逾城来降,行密以隶银枪都使袁稹。

稹以颢反复,白行密,请杀之,行密恐稹不能容,置之亲军。

稹,陈州人也。

王彦复、王审知攻福州,久不下。

范晖求救于威胜节度使董昌,昌与陈岩婚姻,发温、台、婺州兵五千救之。

彦复、审知以城坚,援兵且至,士卒死伤多,白王潮,欲罢兵更图后举,潮不许。

请潮自临行营,潮报曰:“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俱尽,吾当自来。

”彦复、审知惧,亲犯矢石急攻之。

五月,城中食尽,晖知不能守,夜,以印授监军,弃城走,援兵亦还。

庚子,彦复等入城。

辛丑,晖亡抵沿海都,为将士所杀。

潮入福州,自称留后,素服葬陈岩,以女妻其子延晦,厚抚其家。

汀、建二州降,岭海间群盗二十馀辈皆降溃。

闰月,以武胜防御使钱镠为苏杭观察使。

又以扈跸都头曹诚为黔中节度使,耀德都头李鋋为镇海节度使,宣威都头孙惟晟为荆南节度使,六月,以捧日都头陈佩为岭南东道节度使,并同平章事。

时李茂贞跋扈,上以武臣难制,欲用诸王代之,占攵城等四人皆加恩,解兵柄,令赴镇。

李匡筹出兵攻王镕之乐寿、武强,以报杀匡威之耻。

秋,七月,王镕遣兵救邢州。

李克用败之于平山,壬申,进击镇州。

镕惧,请以兵粮二十万助攻邢州,克用许之。

克用治兵于栾城,合镕兵三万进屯任县,李存信屯琉璃陂。

丁亥,杨行密克庐州,斩蔡俦。

左右请发俦父母冢,行密曰:“俦以此得罪,吾何为效之!

”加天雄节度使李茂庄同平章事。

钱镠发民夫二十万及十三都军士筑杭州罗城,周七十里。

升州刺史张雄卒,冯弘鐸代之为刺史。

李茂贞恃功骄横,上表及遗杜让能书,辞语不逊。

上怒,欲讨之,茂贞又上表,略曰:“陛下贵为万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

尊极九州,不能戮复恭之一竖。

”又曰:“今朝廷但观强弱,不计是非。

”又曰:“约衰残而行法,随盛壮以加恩。

体物锱铢,看人衡纩。

”又曰:“军情易变,戎马难羁,唯虑甸服生灵,因兹受祸,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

”上益怒,决讨茂贞,命杜让能专掌其事,让能谏曰:“陛下初临大宝,国步末夷,茂贞近在国门,臣愚以为未宜与之构怨,万一不克,悔之无及。

”上曰:“王室日卑,号令不出国门,此乃志士愤痛之秋。

药弗瞑眩,厥疾弗瘳。

朕不能甘心为孱懦之主,愔愔度日,坐视陵夷。

卿但为朕调兵食,朕自委诸王用兵,成败不以责卿!

”让能曰:“陛下必欲行之,则中外大臣共宜协力以成圣志,不当独以任臣。

”上曰:“卿位居元辅,与朕同休戚,无宜避事!

”让能泣曰:“臣岂敢避事!

况陛下所欲行者,宪宗之志也。

顾时有所未可,势有所不能耳。

但恐他日臣徒受晁错之诛,不能弭七国之祸也。

敢不奉诏,以死继之!

”上乃命让能留中书,计画调度,月馀不归。

崔昭纬阴结邠、岐,为之耳目,让能朝发一言,二镇夕必知之。

李茂贞使其党纠合市人数百千人,拥观军容使西门君遂马诉曰:“岐帅无罪,不宜致讨,使百姓涂炭。

”君遂曰:“此宰相事,非吾所及。

”市人又邀崔昭纬、郑延昌肩舆诉之,二相曰:“兹事主上专委杜太尉,吾曹不预知。

”市人因乱投瓦石,二相下舆走匿民家,仅自免,丧堂印及朝服。

上命捕其唱帅者诛之,用兵之意益坚。

京师民或亡匿山谷,严刑所不能禁。

八月,以嗣覃王嗣周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钅岁副之。

丙辰,杨行密遣田頵将宣州兵二万攻歙州。

歙州刺史裴枢城守,久不下。

时诸将为刺史者多贪暴,独池州团练使陶雅宽厚得民,歙人曰:“得陶雅为刺史,请听命。

”行密即以雅为歙州刺史,歙人纳之。

雅尽礼见枢,送之还朝。

枢,遵庆之曾孙也。

硃全忠命庞师古移兵攻兗州,与硃瑾战,屡破之。

九月,丁卯,以钱镠为镇海节度使。

李存孝夜犯李存信营,虏奉诚军使孙考老。

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掘堑筑垒环之。

存孝时出兵突击,堑垒不能成。

河东牙将袁奉韬密使人谓存孝曰:“大王惟俟堑成即归晋阳,尚书所惮者独大王耳,诸将非尚书敌也。

大王若归,咫尺之堑,安能沮尚书之锋锐邪!

”存孝以为然,按兵不出。

旬日,堑垒成,飞走不能越,存孝由是遂穷。

汴将邓季筠从克用攻邢州,轻骑逃归。

硃全忠大喜,使将亲军。

乙亥,覃王嗣周帅禁军三万送凤翔节度使徐彦若赴镇,军于兴平。

李茂贞、王行瑜合兵近六万,军于盩厔以拒之。

禁军皆新募市井少年,茂贞、行瑜所将皆边兵百战之馀,壬午,茂贞等进逼兴平,禁军皆望风逃溃,茂贞等乘胜进攻三桥,京城大震,士民奔散,市人复守阙请诛首议用兵者。

崔昭纬心害太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让能,密遗茂贞书曰:“用兵非主上意,皆出于杜太尉耳。

”甲申,茂贞陈于临皋驿,表让能罪,请诛之。

让能言于上曰:“臣固先言之矣,请以臣为解。

”上涕下不自禁,曰:“与卿诀矣!

”是日,贬让能梧州刺史,制辞略曰:“弃卿士之臧谋,构籓垣之深衅,咨询之际,证执弥坚。

”又流观军容使西门君遂于儋州,内枢密使李周潼于崖州,段诩于驩州。

乙酉,上御安福门,斩君遂、周潼、诩,再贬让能雷州司户。

遣使谓茂贞曰:“惑朕举兵者,三人也,非让能之罪。

”以内侍骆全瓘、刘景宣为左右军中尉。

壬辰,以东都留守韦昭度为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崔胤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胤,慎由之子也,外宽弘而内巧险,与崔昭纬深相结,故得为相。

季父安潜谓所亲曰:“吾父兄刻苦以立门户,终为缁郎所坏!

”缁郎,胤小字也。

李茂贞勒兵不解,请诛杜让能然后还镇,崔昭纬复从而挤之。

冬,十月,赐让能及其弟户部侍郎弘徽自尽。

复下诏布告中外,称“让能举枉错直,爱憎系于一时。

鬻狱卖官,聚敛逾于巨万。

”自是朝廷动息皆禀于邠、岐,南、北司往往依附二镇以邀恩泽。

有崔鋋、王超者,为二镇判官,凡天子有所可否,其不逞者,辄诉于鋋、超,二人则教茂贞、行瑜上章论之,朝廷少有依违,其辞语已不逊。

制复以茂贞为凤翔节度使兼山南西道节度使、守中书令,于是茂贞尽有凤翔、兴元、洋、陇秦等十五州之地。

以徐彦若为御史大夫。

戊戌,以泉州刺史王潮为福建观察使。

舒州刺史倪章弃城走,杨行密以李神福为舒州刺史。

邠宁节度使、守侍中兼中书令王行瑜求为尚书令。

韦昭度密奏:“太宗以尚书令执政,遂登大位,自是不以授人臣。

惟郭子仪以大功拜尚书令,终身避让。

行瑜安可轻议!

”十一月,以行瑜为太师,赐号尚父,仍赐铁券。

十二月,硃全忠请徙盐铁于汴州以便供军。

崔昭纬为全忠新破徐、郓,兵力倍增,若更判盐铁,不可复制,乃赐诏开谕之。

汴将葛从周攻齐州刺史硃威,硃瑄、硃瑾引兵救之。

初,武安节度使周岳杀闵勖,据潭州,邵州刺史邓处讷闻而哭之,诸将入吊,处讷曰:“吾与公等咸受仆射大恩,今周岳无状杀之,吾欲与公等竭一州之力,为仆射报仇,可乎?

”皆曰:“善!

”于是训卒厉兵,八年,乃结朗州刺史雷满共攻潭州,克之,斩岳,自称留后。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乾宁元年(甲寅,公元八九四年)春,正月,乙丑朔,赦天下,改元。

李茂贞入朝,大陈兵自卫,数日归镇。

以李匡筹为卢龙节度使。

二月,硃全忠自将击硃瑄,军于鱼山。

瑄与瑾合兵攻之,兗、郓兵大败,死者万馀人。

以右散骑常侍郑綮为礼部侍郎、同平章事。

綮好诙谐,多为歇后诗,讥嘲时事。

上以为有所蕴,手注班簿,命以为相,闻者大惊。

堂吏往告之,綮笑曰:“诸君大误,使天下更无人,未至郑綮!

”史曰:“特出圣意。

”綮曰:“果如是,奈人笑何!

”既而贺客至,綮搔首言曰:“歇后郑五作宰相,时事可知矣!

”累让不获,乃视事。

以邵州刺史邓处讷为武安节度使。

彰义节度使张钧薨,表其兄鐇为留后。

三月,黄州刺史吴讨举州降杨行密。

邢州城中食尽,甲申,李存孝登城谓李克用曰:“儿蒙王恩得富贵,苟非困于谗慝,安肯舍父子而从仇雠乎!

愿一见王,死不恨!

”克用使刘夫人视之。

夫人引存孝出见克用,存孝泥首谢罪曰:“儿粗立微劳,存信逼儿,失图至此!

”克用叱之曰:“汝遗硃全忠、王镕书,毁我万端,亦存信教汝乎!

”囚之,归于晋阳,车裂于牙门。

存孝骁勇,克用军中皆莫及。

常将骑兵为先锋,所向无敌,身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楇陷陈,万人辟易。

每以二马自随,马稍乏,就阵中易之,出入如飞。

克用惜其才,意临刑诸将必为之请,因而释之。

既而诸将疾其能,竟无一人言者。

既死,克用为之不视事者旬日,私恨诸将,而于李存信竟无所谴。

又有薛阿檀者,其勇与存孝相侔,诸将疾之,常不得志,密与存孝通。

存孝诛,恐事泄,遂自杀。

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硃全忠独盛矣。

克用表马师素为邢洺节度使。

硃全忠遣军将张从晦慰抚寿州。

从晦陵侮刺史江彦温而与诸将夜饮。

彦温疑其谋己,明日,尽杀在席诸将,以书谢全忠而自杀。

军中推其子从顼知军州事,全忠为之腰斩从晦。

五月,加镇海节度使钱镠同平章事。

刘建锋、马殷引兵至澧陵,邓处讷遣邵州指挥使蒋勋、邓继崇将步骑三千守龙回关。

殷先至关下,遣使诣勋,勋等以牛酒犒师。

殷使说勋曰:“刘骧智勇兼人,术家言当兴翼、轸间。

今将十万众,精锐无敌,而君以乡兵数千拒之,难矣。

不如先下之,取富贵,还乡里,不亦善乎!

”勋等然之,谓众曰:“东军许吾属还。

”士卒皆欢呼,弃旗帜铠仗遁去。

建锋令前锋衣其甲,张其旗,趋潭州。

潭人以为邵州兵还,不为备。

建锋入径入府,处讷方宴,擒斩之。

戊辰,建锋潭州,自称留后。

王建攻彭州,城中人相食,彭州内外都指挥使赵章出降。

王先成请筑龙尾道,属于女墙。

丙子,西川兵登城,杨晟犹帅众力战,刀子都虞候王茂权斩之。

获彭州马步使安师建,建欲使为将,师建泣谢曰:“师建誓与杨司徒同生死,不忍复戴日月,惟速死为惠。

”再三谕之,不从,乃杀之,礼葬而祭之。

更赵章姓名曰王宗勉,王茂权名曰宗训,又更王钊名曰宗谨,李绾姓曰王宗勉,王茂权名曰宗训,又更王钊名曰宗谨,李绾姓名曰王宗绾。

辛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延昌罢为右仆射。

硃瑄、硃瑾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骑将安福顺及弟福庆、福迁督精骑五百假道于魏,渡河应之。

武昌节度使杜洪攻黄州,杨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硃延寿等救之。

六月,甲午,以宋州刺史张廷范为武宁节度使,从硃全忠之请也。

蕲州刺史冯敬章邀击淮南军,硃延寿攻蕲州,不克。

戊午,以翰林学士承旨、礼部尚书李溪同平章事。

方宣制,水部郎中知制诰刘崇鲁出班掠麻恸哭。

上召崇鲁,问其故,对言:“溪奸邪,依附杨复恭、西门君遂,得在翰林,无相业,恐危社稷。

”溪竟罢为太子少傅。

溪,鄜之孙也。

上师溪为文,崔昭纬恐溪为相,分己权,故使崇鲁沮之。

溪十表自讼,丑诋崇鲁父符“受赃枉法,事觉自杀。

弟崇望与杨复恭深交,崇鲁庭拜田令孜,为硃玫作劝进表,乃云臣交结内臣,何异抱赃唱贼!

且故事,絁巾惨带,不入禁庭。

臣果不才,崇鲁自应上章论列,岂于正殿恸哭!

为国不祥,无人臣礼,乞正其罪。

”诏停崇鲁见任。

溪犹上表不已,乞行诛窜,表数千言,诟詈无所不至。

李克用大破吐谷浑,杀赫连鐸,擒白义诚。

秋,七月,李茂贞遣兵攻阆州,拨之,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帅其族党犯围走。

礼部侍郎、同平章事郑綮自以不合众望,累表避位,诏以太子少保致仕。

以御史大夫徐彦若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绵州刺史杨守厚卒,其将常再荣举城降王建。

杨复恭、守亮、守信将自商山奔河东,至乾元,遇华州兵,获之。

八月,韩建献于阙下,斩于独柳。

李茂贞献复恭遗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承天门乃隋家旧业,大侄但积粟训兵,勿贡献。

吾于荆榛中立寿王,才得尊位,废定策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

”昭义节度使康君立诣晋阳谒李克用。

己未,克用会诸将饮博,酒酣,克用语及李存孝,流涕不已。

君立素与李存信善,一言忤旨。

克用拨剑斫之,囚于马步司。

九月,庚申朔,出之,君立已死。

克用表云州刺史薛志诚为昭义留后。

冬,十月,丁酉,封皇子祤为棣王,禊为虔王,禋为沂王,祎为遂王。

刘仁恭数因盖寓献策于李克用,愿得兵万人取幽州。

克用方攻邢州,分兵数千,欲纳仁恭于幽州,不克。

李匡筹益骄,数侵河东之境。

克用怒,十一月,大举兵攻匡筹,拨武州,进围新州。

以泾原留后张鐇为彰义节度使。

硃全忠遣使至泗州,使者陵慢刺史张谏,谏举州降杨行密。

行密遣押牙唐令回持茶万馀斤如汴宋贸易,全忠执令回,尽取其茶。

扬、汴始有隙。

十二月,李匡筹遣大将将步骑数万救新州,李克用选精兵逆战于段庄,大破之,斩首万馀级,生擒将校三百人,以练纟斥之,徇于城下。

是夕,新州降。

辛亥,进攻妫州。

壬子,匡筹复发兵出居庸关,克用使精骑当其前以疲之,遣步将李存审自他道出其背夹击之,幽州兵大败,杀获万计。

甲寅,李匡筹挈其族奔沧州,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利其辎重、妓妾,遣兵攻之于景城,杀之,尽俘其众。

存审本姓苻,宛丘人,克用养以为子。

丙辰,克用进军幽州,其大将请降。

匡筹素暗懦,初据军府,兄匡威闻之,谓诸将曰:“兄失弟得,不出吾家,亦复何恨!

但惜匡筹才短,不能保守,得及二年,幸矣。

”加匡国节度使王行约检校待中。

吴讨畏杜洪之逼,纳印请代于杨行密,行密以先锋指挥使瞿章权知黄州。

是岁,黄连洞蛮二万围汀州,福建观察使王潮遣其将李承勋将万人击之。

蛮解去,承勋追击之,至浆水口,破之。

闽地略定。

潮遣僚佐巡州县,劝农桑,定租税,交好邻道,保境息民,闽人安之。

封州刺史刘廉卒,子隐居丧于贺江,士民百馀人谋乱,隐一夕尽诛之。

岭南节度使刘崇龟召补右都押牙兼贺水镇使。

未几,表为封州刺史。

义胜节度使董昌为政苛虐,于常赋之外,加敛数倍,以充贡献及中外馈遗,每旬发一纲,金万两,银五千鋋,越绫万五千匹,他物称是,用卒五百人,或遇雨雪风水违程,则皆死。

责奉为天下最,由是朝廷以为忠,宠命相继,官至司徒、同平章事,爵陇西郡王。

是建生祠于越州,制度悉如禹庙,命民间祷赛者,无得之禹庙,皆之生祠。

昌求为越王,朝廷未之许,昌不悦曰:“朝廷欲负我矣,我累年贡献无算而惜一越王邪!

”有谄之者曰:“王为越王,曷若为越帝。

”于是民间讹言时世将变,竞相帅填门喧噪,请昌为帝。

昌大喜,遣人谢之曰:“天时未至,时至我自为之。

”其僚佐吴瑶、都虞候李畅之等皆劝成之,吏民献谣谶符瑞者不可胜纪,其始赏之以钱数百缗,既而献者日多,稍减至五百、三百而已,昌曰:“谶云‘兔子上金床’,此谓我也。

我生太岁在卯,明年复在卯,二月卯日卯时,吾称帝之秋也。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唐纪七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单阏,尽柔兆执徐,凡二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下乾宁二年(乙卯,公元八九五年)春,正月,辛酉,幽州军民数万以麾盖歌鼓迎李克用入府舍。

克用命李存审、刘仁恭将兵略定巡属。

癸未,硃全忠遣其将硃友恭围兗州,硃瑄自郓以兵粮救之,友恭设伏,败之于高梧,尽夺其饷,擒河东将安福顺、安福庆。

己已,以给事中陆希声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希声,元方五世孙也。

壬申,护国节度使王重盈薨,军中请以重荣子行军司马珂知留后事。

珂,重盈兄重简之子也,重荣养以为子。

杨行密表硃全忠罪恶,请会易定、兗、郓、河东兵讨之。

董昌将称帝,集将佐议之。

节度副使黄碣曰:“今唐室虽微,天人未厌。

齐桓、晋文皆翼戴周室以成霸业。

大王兴于畎亩,受朝廷厚恩,位至将相,富贵极矣,奈何一旦忽为族灭之计乎!

碣宁死为忠臣,不生为叛逆!

”昌怒,以为惑众,斩之,投其首于厕中,骂之曰:“奴贼负我!

好圣明时三公不能待,而先求死也!

”并杀其家八十口,同坎瘗之。

又问会稽令吴镣,对曰:“大王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乃欲假天子以取灭亡邪!

”昌亦族诛之。

又谓山阴令张逊曰:“汝有能政,吾深知之,俟吾为帝,命汝知御史台。

”逊曰:“大王起石镜镇,建节浙东,荣贵近二十年,何苦效李锜、刘辟之所为乎!

浙东僻处海隅,巡属虽有六州,大王若称帝,彼必不从,徒守孤城,为天下笑耳!

”昌又杀之,谓人曰:“无此三人者,则人莫我违矣!

”二月,辛卯,昌被兗冕登子城门楼,即皇帝位。

悉陈瑞物于庭以示众。

先是,咸通末,吴、越间讹言山中有大鸟,四目三足,声云“罗平天册”,见者有殃,民间多画像以祀之。

及昌僭号,曰:“此吾鸑鷟也。

”乃自称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署城楼曰天册之楼,令群下谓己曰:“圣人”。

以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蒋瑰、两浙盐铁副使杜郢、前屯田郎中李瑜为相。

又以吴瑶等皆为翰林学士、李畅之等皆为大将军。

昌移书钱镠,告以权即罗平国位,以镠为两浙都指挥使。

镠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陷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邪!

及今悛悔,尚可及也!

”昌不听,镠乃将兵三万诣越州城下,至迎恩门见昌,再拜言曰:“大王位兼将相,奈何舍安就危!

镠将兵此来,以俟大王改过耳。

若天子命将出师,纵大王不自惜,乡里士民何罪,随大王族灭乎!

”昌惧,致犒军钱二百万,执首谋者吴瑶及巫觋数人送于镠,且请待罪天子。

镠引兵还,以状闻。

王重盈之子保义节度使珙、晋州刺史瑶举兵击王珂,表言珂非王氏子。

与硃全忠书,言“珂本吾家苍头,不应为嗣。

”珂上表自陈,且求援于李克用。

上遣中使谕解之。

上重李溪文学,乙未,复以溪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己酉,硃全忠军于单父,为硃友恭声援。

李克用表刘仁恭为卢龙留后,留兵戍之。

壬子,还晋阳。

妫州人高思继兄弟,在武干,为燕人所服,克用皆以为都将,分掌幽州兵。

部下士卒,皆山北之豪也,仁恭惮之。

久之,河东兵戍幽州者暴横,思继兄弟以法裁之,所诛杀甚多。

克用怒,以让仁恭,仁恭诉称高氏兄弟所为,克用俱杀之。

仁恭欲收燕人心,复引其诸子置帐下,厚抚之。

崔昭纬与李茂贞、王行瑜深相结,得天子过失,朝廷机事,悉以告之。

邠宁节度副使崔鋋,昭纬之族也,李溪再入相,昭纬使鋋告行瑜曰:“向者尚书令之命已行矣,而韦昭度沮之,今又引李溪为同列,相与荧惑圣听,恐复有杜太慰之事。

”行瑜乃与茂贞表称溪奸邪,昭度无相业,宜罢居散秩。

上报曰:“军旅之事,联则与籓镇图之。

至于命相,当出朕怀。

”行瑜等论列不已,三月,溪复罢为太子少师。

王珙、王瑶请朝廷命河中帅,诏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

以户部侍郎、判户部王抟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王珂,李克用之婿也。

克用表重荣有功于国,请赐其子珂节钺。

王珙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三帅,更上表称珂非王氏子,请以珂为陕州、珙为河中。

上谕以先已允克用之秦,不许。

加王镕兼侍中。

杨行密浮淮至泗州,防御使台蒙盛饰供帐,行密不悦。

既行,蒙于卧内得补绽衣,驰使归之。

行密笑曰:“吾少贫贱,不敢忘本。

”蒙甚惭。

行密攻濠州,拨之,执刺史张璲。

行密军士掠得徐州人李氏之子,生八年矣,行密养以为子,行密长子渥憎之。

行密谓其将徐温曰:“此儿质状性识,颇异于人,吾度渥必不能容,今赐汝为子。

”温名之曰知诰。

知诰事温,勤孝过于诸子。

尝得罪于温,温笞而逐之。

及归,知诰迎拜于门。

温问:“何故犹在此?

”知诰泣对曰:“人子舍父母将何之!

父怒而归母,人情之常也。

”温以是益爱之,使掌家事,家人无违言。

及长,喜书善射,识度英伟。

行密常谓温曰:“知诰俊杰,诸将子皆不及也。

”丁亥,行密围寿州。

上以郊畿多盗,至有逾垣入宫或侵犯陵寝者,欲令宗室诸王将兵巡警,又欲使之四方抚慰籓镇。

南北司用事之臣恐其不利于己,交章论谏。

上不得已,夏,四月,下诏悉罢之。

朝廷以董昌有贡输之勤,今日所为,类得心疾,诏释其罪,纵归田里。

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陆希声罢为太子少师。

杨行密围寿州,不克,将还。

庚寅,其将硃延寿请试往更攻,一鼓拨之,执剌史江从勖。

行密以延寿权知寿州团练使。

未几,汴兵数万攻寿州,州中兵少,吏民忷惧。

延寿制,军中每旗二十五骑。

命黑云队长李厚将十旗击汴兵,不胜。

延寿将斩之,厚称众寡不敌,愿益兵更往,不胜则死。

都押牙汝阳柴再用亦为之请,乃益以五旗。

厚殊死战,再用助之,延寿悉众乘之,汴兵败走。

厚,蔡州人也。

行密又遣兵袭涟水,拨之。

钱镠表董昌僭逆,不可赦,请以本道兵讨之。

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昭度以太保致仕。

戊戌,以刘建锋为武安节度使。

建锋以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

杨行密遣使诣钱镠,言董昌已改过,宜释之。

亦遣诣昌,使趣朝贡。

河东遣其将史俨、李承嗣以万骑驰入于郓,硃友恭退归于汴。

五月,诏削董昌官爵,委钱镠讨之。

初,王行瑜求尚书令不获,由是怨朝廷。

畿内有八镇兵,隶左右军。

郃阳镇近华州,韩建求之。

良原镇近邠州,王行瑜求之。

宦官曰:“此天子禁军,何可得也!

”王珂、王珙争河中,行瑜、建及李茂贞皆为珙请,不能得,耻之。

珙使人语三帅曰:“珂不受代而与河东昏姻,必为诸公不利,请讨之。

”行瑜使其弟匡国节度使行约攻河中,珂求救于李克用。

行瑜乃与茂贞、建各将精兵数千入朝,甲子,至京师,坊市民皆窜匿。

上御安福门以待之,三帅盛陈甲兵,拜伏舞蹈于门下。

上临轩,亲诘之曰:“卿辈不奏请俟报,辄称兵入京城,其志欲何为乎?

若不能事朕,今日请避贤路!

”行瑜、茂贞流汗不能言,独韩建粗述入朝之由。

上与三帅宴,三帅奏称:“南、北司互有朋党,堕紊朝政。

韦昭度讨西川失策,李溪作相,不合众心,请诛之。

”上未之许。

是日,行瑜等杀昭度、溪于都亭驿,又杀枢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数人。

又言:“王珂、王珙嫡庶不分,请除王珙河中,徙王行约于陕,王珂于同州。

”上皆许之。

始,三帅谋废上,立吉王保。

至是,闻李克用已起兵于河东,行瑜、茂贞各留兵二千人宿卫京师,与建皆辞还镇。

贬户部尚书杨堪为雅州刺史。

堪,虞卿之子,昭度之舅也。

初,崔胤除河中节度使,河东进奏官薛志勤扬言曰:“崔公虽重德,以之代王珂,不若光德刘公于我公厚也。

”光德刘公者,太常卿刘崇望也。

及三帅入朝,闻志勤之言,贬崇望昭州司马。

李克用闻三镇兵犯阙,即日遣使十三辈发北部兵,期以来月渡河入关。

六月,庚寅,以钱镠为浙东招讨使。

镠复发兵击董昌。

辛卯,以前均州刺史孔纬、绣州司户张浚并为太子宾客。

壬辰,以纬为吏部尚书,复其阶爵。

癸已,拜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以张浚为兵部尚书、诸道租庸使。

时纬居华州,浚居长水,上以崔昭纬等外交籓镇,朋党相倾,思得骨鲠之士,故骤用纬、浚。

纬以有疾,扶舆至京师,见上,涕泣固辞。

上不许。

李克用大举蕃、汉兵南下,上表称王行瑜、李茂贞、韩建称兵犯阙,贼害大臣,请讨之,又移檄三镇,行瑜等大惧。

克用军至绛州,刺史王瑶闭城拒之。

克用进攻,旬日,拔之。

斩瑶于军门,杀城中违拒者千馀人。

秋,七月,丙辰朔,克用至河中,王珂迎谒于路。

匡国节度使王行约败于朝邑,戊午,行约弃同州走,己未,至京师。

行约弟行实时为左军指挥使,帅众与行约大掠西市。

行实奏称同华已没,沙陀将至,请车驾幸邠州。

庚申,枢密使骆全瓘奏请车驾幸凤翔。

上曰:“朕得克用表,尚驻军河中。

就使沙陀至此,朕自有以枝梧,卿等但各抚本军,勿令摇动。

”右军指挥使李继鹏,茂贞假子也,本姓名阎珪,与骆全瓘谋劫上幸凤翔。

中尉刘景宣与王行实知之,欲劫上幸邠州。

孔纬面折景宣,以为不可轻离宫阙。

向晚,继鹏连奏请车驾出幸,于是王行约引左军攻右军,于楼前侍卫。

继鹏复纵火焚宫门,烟炎蔽天。

时有盐州六都兵屯京师,素为两军所惮,上急召令入卫。

既至,两军退走,各归邠州及凤翔。

城中大乱,互相剽掠,上与诸王及亲近幸李筠营,护跸都头李居实帅众继至。

或传王行瑜、李茂贞欲自来迎车驾,上惧为所迫,辛酉,以筠、居实两都兵自卫,出启夏门,趣南山,宿莎城镇。

士民追从车驾者数十万人,比至谷口,暍死者三之一,夜,复为盗所掠,哭声震山谷。

时百官多扈从不及,户部尚书、判度支及盐铁转运使薛王知柔独先至,上命权知中书事及置顿使。

壬戌,李克用入同州。

崔昭纬、徐彦若、王抟至莎城。

甲子,上徙幸石门镇,命薛王知柔与知枢密院刘光裕还京城,制置守卫宫禁。

丙寅,李克用遣节度判官王瑰奉表问起居。

丁卯,上遣内侍郗廷昱赍诏诣李克用军,令与王珂各发万骑同赴新平。

又诏彰义节度使张鐇以泾原兵控扼凤翔。

李克用遣兵攻华州。

韩建登城呼曰:“仆于李公未尝失礼,何为见攻?

”克用使谓之曰:“公为人臣,逼逐天子,公为有礼,孰为无礼者乎!

”会郗廷昱至,言李茂贞将兵三万至盩厔,王行瑜将兵至兴平,皆欲迎车驾,克用乃释华州之围,移兵营渭桥。

以薛王知柔为清海节度使、同平章事,仍权知京兆尹、判度支,充盐铁转运使,俟反正日赴镇。

上在南山旬馀,士民从车驾避乱者日相惊曰:“邠、岐兵至矣!

”上遣延王戒丕诣河中,趣李克用令进兵。

壬午,克用发河中。

八月,上遣供奉官张承业诣克用军。

承业,同州人,屡奉使于克用,因留监其军。

己丑,克用进军渭桥,遣其将李存贞为前锋。

辛卯,拨永寿,又遣史俨将三千骑诣石门侍卫。

癸已,遣李存信、李存审会保大节度使李思孝攻王行瑜黎园寨,擒其将王令陶等,献于行在。

思孝本姓拓跋,思恭之弟也。

李茂贞惧,斩李继鹏,传首行在,上表请罪,且遣使求和于克用。

上复遣延王戒丕、丹王允谕克用,令且赦茂贞,并力讨行瑜,俟其殄平,当更与卿议之。

且命二王拜克用为兄。

以前河中节度使崔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戊戌,削夺王行瑜官爵。

癸卯,以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保大节度使李思孝为北面招讨使,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为东面招讨使,彰义节度使张鐇为西面招讨使。

克用遣其子存勖诣行在,年十一,上奇其状貌,抚之曰:“儿方为国之栋梁,它日宜尽忠于吾家。

”克用表请上还京。

上许之。

令克用遣骑三千驻三桥为备御。

辛亥,车驾还京师。

壬子,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昭纬罢为右仆射。

以护国留后王珂、卢龙留后刘仁恭各为本镇节度使。

时宫室焚毁,未暇完葺,上寓居尚书省,百官往往无袍笏仆马。

以李克用为行营都统。

九月,癸亥,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纬薨。

辛未,硃全忠自将击硃瑄,战于梁山。

瑄败走还郓。

李克用急攻梨园,王行瑜求救于李茂贞,茂贞遣兵万人屯龙泉镇,自将兵三万屯咸阳之旁。

克用请诏茂贞归镇,仍削夺其官爵,欲分兵讨之。

上以茂贞自诛继鹏,前已赦宥,不可复削夺诛讨,但诏归镇,仍令克用与之和解。

以昭义节度使李罕之检校侍中,充邠宁四面行营副都统。

史俨败邠宁兵于云阳,擒云阳镇使王令诲等,献之。

王建遣简州刺史王宗瑶等将兵赴难。

甲戌,军于绵州。

董昌求救于杨行密,行密遣泗州防御使台蒙攻苏州以救之,且表昌引咎,愿修职贡,请复官爵。

又遗钱镠书,称:“昌狂疾自立,已畏兵谏,执送同恶。

不当复伐之。

”冬,十月,丙戌,河东将李存贞败邠宁军于梨园北,杀千馀人。

自是梨园闭壁不敢出。

贬右仆射崔昭纬为梧州司马。

魏国夫人陈氏,才色冠后宫。

戊子,上以赐李克用。

克用令李罕之、李存信等急攻梨园。

城中食尽,弃城走。

罕之等邀击之,所杀万馀人,克梨园等三寨,获王行瑜子知进及大将李元福等。

克用进屯梨园。

庚寅,王行约、王行实烧宁州遁去。

克用奏请以匡国节度使苏文建为静难节度使,趣令赴镇,且理宁州,招抚降人。

上迁居大内。

硃全忠遣都将葛从周击兗州,自以大军继之。

癸卯,围兗州。

杨行密遣宁国节度使田頵、润州团练使安仁义攻杭州镇戍以救董昌,昌使湖州将徐淑会淮南将魏约共围嘉兴。

钱镠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救嘉兴,破乌墩、光福二寨。

淮南将柯厚破苏州水栅。

全武,馀姚人也。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郜为留后。

以京兆尹武邑孙亻屋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王行瑜以精甲五千守龙泉寨,李克用攻之。

李茂贞以兵五千救之,营于镇西。

李罕之击凤翔兵,走之,十一月,丁巳,拨龙泉寨。

行瑜走入邠州,遣使请降于克用。

齐州刺史硃琼举州降于硃全忠。

琼,瑾之从父兄也。

衢州刺史陈儒卒,弟岌代之。

李克用引兵逼邠州,王行瑜登城,号哭谓克用曰:“行瑜无罪,迫胁乘舆,皆李茂贞及李继鹏所为。

请移兵问凤翔,行瑜愿束身归朝。

”克用曰:“王尚父何恭之甚!

仆受诏讨三贼臣,公预其一,束身归朝,非仆所得专也。

”丁卯,行瑜挈族弃城走。

克用入邠州,封府库,抚居人,命指挥使高爽权巡抚军城,奏趣苏文建赴镇。

行瑜走至庆州境,部下斩行瑜,传首。

硃瑄遣其将贺瑰、柳存及河东将何怀宝将兵万馀人袭曹州,以解兗州之围。

瑰,濮阳人也。

丁卯,全忠自中都引兵夜追之,比明,至巨野南,及之,屠杀殆尽,生擒瑰存、怀宝,俘士卒三千馀人,是日晡后,大风沙尘晦冥,全忠曰:“此杀人未足耳!

”下令所得之俘尽杀之。

庚午,缚瑰等徇于兗州城下,谓硃瑾曰:“卿兄已败,何不早降!

”丁丑,雅州刺史王宗侃攻拨利州,执刺史李继颙,斩之。

硃瑾伪遣使请降于硃全忠,全忠自就延寿门下与瑾语。

瑾曰:“欲送符印,愿使兄琼来领之。

”辛巳,全忠使琼往,瑾立马桥上,伏骁果董怀进于桥下,琼至,怀进突出,擒之以入,须臾,掷首城外。

全忠乃引兵还,以琼弟玭为齐州防御使,杀柳存、何怀宝。

闻贺瑰名,释而用之。

李克用旋军渭北。

加静难节度使苏文建同平章事。

蒋勋求为邵州刺史,刘建锋不许,勋乃与邓继崇起兵,连飞山、梅山蛮寇湘潭,据邵州,使其将申德昌屯定胜镇以扼潭人。

十二月,甲申,阆州防御使李继雍、蓬州刺史费存、渠州刺史陈璠各帅所部兵奔王建。

乙酉,李克用军于云阳。

王建奏:“东川节度使顾彦晖不发兵赴难,而掠夺辎重,遣泸州刺史马敬儒断峡路,请兴兵讨之。

”戊子,华洪大破东川兵于楸林,俘斩数万,拔揪林寒。

乙未,进李克用爵晋王,加李罕之兼侍中,以河东大将盖寓领容管观察使。

自馀克用将佐、子孙并进官爵。

克用性严急,左右小有过辄死,无敢违忤。

惟盖寓敏慧,能揣其意,婉辞裨益,无不从者。

克用或以非罪怒将吏,寓必阳助之怒,克用常释之。

有所谏诤,必征近事为喻。

由是克用爱信之,境内无不依附,权与克用侔。

朝廷及邻道遣使至河东,其赏赐赂遗,先入克用,次及寓家。

硃全忠数遣数人间之,及扬言云盖寓已代克用,而克用待之益厚。

丙申,王建攻东川,别将王宗弼为东川兵所擒,顾彦晖畜以为子,戊戌,通州刺史李彦昭将所部兵二千降于建。

李克用遣掌书记李袭吉入谢恩,密言于上曰:“比年以来,关辅不宁,乘此胜势,遂取凤翔,一劳永逸,时不可失。

臣屯军渭北,专俟进止。

”上谋于贵近,或曰:“茂贞复灭,则沙陀大盛,朝廷危矣!

”上乃赐克用诏,褒其忠款,而言:“不臣之状,行瑜为甚。

自朕出幸以来,茂贞、韩建自知其罪,不忘国恩,职贡相继,且当休兵息民。

”克用奉诏而止。

既而私于诏使曰:“观朝廷之意,似疑克用有异心也。

然不去茂贞,关中无安宁之日。

”又诏免克用入朝,将佐或言:“今密迩阙庭,岂可不入见天子,!

”克用犹豫未决,盖寓言于克用曰:“向者王行瑜辈纵兵狂悖,致銮舆播越,百姓奔散。

今天子还未安席,人心尚危,大王若引兵渡渭,窃恐复惊骇都邑。

人臣尽忠,在于勤王,不在入觐,愿熟图之!

”克用笑曰:“盖寓尚不欲吾入朝,况天下之人乎!

”乃表称:“臣总帅大军,不敢径入朝觐,且惧部落士卒侵扰渭北居人。

”辛亥,引兵东归。

表至京师,上下始安。

诏赐河东士卒钱三十万缗。

克用既去,李茂贞骄横如故,河西州县多为茂贞所据,以其将胡敬璋为河西节度使。

硃全忠之去兗州也,留葛从周将兵守之,硃瑾闭城不复出,从周将还,乃扬言“天平、河东救兵至,引兵西北邀之,”夜半,潜归故寨。

瑾以从周精兵悉出,果出兵攻寨。

从周突出奋击,杀千馀人,擒其都将孙汉筠而还。

加镇海节度使钱镠兼侍中。

彰义节度使张鐇薨,以其子琏权知留后。

硃瑄、硃瑾屡为硃全忠所攻,民失耕稼,财力俱弊。

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大将史俨、李承嗣将数千骑假道于魏以救之。

安州防御使家晟与硃全忠亲吏蒋玄晖有隙,恐及祸,与指挥使刘士政、兵马监押陈可璠将兵三千袭桂州,杀经略使周元静而代之。

晟醉侮可璠,可璠手刃之,推士政知军府事,可璠自为副使。

诏即以士政为桂管经略使。

玄晖,吴人也。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下乾宁三年(丙辰,公元八九六年)春,正月,西川将王宗夔攻拔龙州,杀刺史田昉。

丁已,刘建锋遣都指挥使马殷将兵讨蒋勋,攻定胜寨,破之。

辛未,安仁义以舟师至湖州,欲渡江应董昌,钱镠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守西陵,仁义不能度。

昌遣其将汤臼守石城,袁邠守馀姚。

闰月,克用遣蕃、汉都指挥使李存信将万骑假道于魏以救兗、郓,军于莘县。

硃全忠使人谓罗弘信曰:“克用志吞河朔,师还之日,贵道可忧。

”存信戢众不严,侵暴魏人。

弘信怒,发兵三万夜袭之。

存信军溃退。

保洺州,丧士卒什二三,委弃资粮兵械万楼。

史俨、李承嗣之军隔绝不得还。

弘信自是与河东绝,专志于汴。

金忠方图兗、郓,畏弘信议其后,弘信每有赠遗,全忠必对使者北向拜授之,曰:“六兄于予,倍年以长,固非诸邻之比。

”弘信信之,全忠以是得专意东方。

丁亥,果州刺史张雄降于王建。

二月,戊辰,顾全武、许再思败汤臼于石城。

上用杨行密之请,赦董昌,复其官爵。

钱镠不从。

以通王滋判侍卫诸将事。

硃全忠荐兵部尚书张浚,上欲复相之。

李克用表请发兵击全忠,且言“浚朝为相,臣则夕至阙庭!

”京师震惧,上下诏和解之。

三月,以天雄留后李继徽为节度使。

保大节度使李思孝表请致仁,荐弟思敬自代,诏以思孝为太师,致仕,思敬为保大留后。

硃全忠遣庞师古将兵伐郓州,败郓兵于马颊,遂抵其城下。

己酉,顾全武等攻馀姚,明州刺史黄晟遣兵助之。

董昌遣其将徐章救馀姚,全武击擒之。

夏,四月,辛酉,河涨,将毁滑州城,硃全忠命决为二河,夹滑城而东,为害滋甚。

李克用击罗弘信,攻洹水,杀魏兵万馀,进攻魏州。

武安节度使刘建锋既得志,嗜酒,不亲政事。

长直兵陈赡妻美,建锋私之。

赡袖铁挝击杀建锋。

诸将杀赡,迎行军司马张佶为留后。

佶将入府,马忽踶啮,伤左髀。

时马殷攻邵州未下,佶谢诸将曰:“马公勇而有谋,宽厚乐善,吾所不及,真乃主也。

”乃以牒召之。

殷犹豫未行,听直军将汝南姚彦章说殷曰:“公与刘龙骧、张司马,一体人也,今龙骧遇祸,司马伤髀,天命人望,舍公尚谁属哉!

”殷乃使亲从都指挥使李琼留攻邵州,径诣长沙。

淮南兵与镇海兵战于皇天荡,镇海兵不利,杨行密遂围苏州。

钱镠、钟传、杜洪畏杨行密之强,皆求援于硃全忠。

全忠遣许州刺史硃友恭将兵万人渡淮,听以便宜从事。

董昌使人觇钱镠兵,有言其强盛者辄怒,斩之。

言兵疲食尽,则赏之。

戊寅,袁邠以馀姚降于镠。

顾全武、许再思进兵至越州城下。

五月,昌出战而败,婴城自守,全武等围之。

昌始惧,去帝号,复称节度使。

马殷至长沙,张佶肩舆入府,坐受殷拜谒,已,乃命殷升听事,以留后让之,即趋下,帅将吏拜贺,复为行军司马,代殷将兵攻邵州。

癸未,苏州常熟镇使陆郢以州城应杨行密,虏刺史成及。

行密阅及家所蓄,惟图书、药物,贤之,归,署行军司马。

及拜且泣曰:“及百口在钱公所。

失苏州不能死,敢求富贵!

愿以一身易百口之死!

”引佩刀欲自刺。

行密遽执其手,止之,馆于府舍。

其室中亦有兵仗,行密每单衣诣之,与之共饮膳,无所疑。

钱镠闻苏州陷,急召顾全武,使趋西陵备行密,全武曰:“越州贼之根本,奈何垂克而弃之!

请先取越州,后复苏州。

”镠从之。

淮南将硃延寿奄至蕲州,围其城。

大将贾公鐸方猎,不得还,伏兵林中,命勇士二人衣羊皮夜入延寿所掠羊群,潜入城,约夜半开门举火为应,复衣皮返命。

公鐸如期引兵至城南,门中火举,力战,突围而入。

延寿惊曰:“吾常恐其溃围而出,反溃围而入,如此,城安可猝拔!

”乃白行密,求军中与公鐸有旧者持誓书金帛往说之,许以婚。

寿州团练副使柴再用请行,临城与语,为陈利害。

数日,公鐸及刺史冯敬章请降。

以敬章为左都押牙,公鐸为右监门卫将军。

延寿进拔光州,杀刺吏刘存。

丙戌,上遣中使诣梓州和解两川,王建虽奉诏还成都,然犹连兵未解。

崔昭纬复求救于硃全忠。

戊子,遣中使赐昭纬死,行至荆南,追及,斩之,中外咸以为快。

荆南节度使成汭与其将许存溯江略地,尽取滨江州县。

武泰节度使王建肇弃黔州,收馀众保丰都。

存又引兵西取谕、涪二州,汭以其将赵武为黔中留后,存为万州刺史。

汭知存不得志,使人诇之,曰:“存不治州事,日出蹴鞠。

”汭曰:“存将逃,先匀足力也。

”遣兵袭之,存弃城走。

其众稍稍归之,屯于茅坝。

赵武数攻丰都,王建肇不能守,与存皆降于王建,建忌存勇略,欲杀之,掌书记高烛曰:“公方总揽英雄以图霸业,彼穷来归我,奈向杀之!

”建使戍蜀州,阴使知蜀州王宗绾察之。

宗绾密言存忠勇廉厚,有良将才,建乃舍之,更其姓名臼王宗播,而宗绾竟不使宗播知其免己也。

宗播元从也目官柳修业,每劝宗播慎静以免祸。

其后宗播为建将,遇强敌诸将所惮者,以身先之。

及有功,辄称病,不自伐,由是得以功名终。

甲午,夜,顾全武急攻越州,乙未旦,克其外郭,董昌犹据牙城拒之。

戊戌,镠遣昌故将骆团绐昌云:“奉诏,令大王致仕归临安。

”昌乃送牌印,出居清道坊。

己亥,全武遣武勇都监使吴璋以舟载昌如杭州,至小江南,斩之,并其家三百馀人,宰相李邈、蒋瑰以下百馀人。

昌在围城中,贪吝益甚,口率民间钱帛,减战士粮。

及城破,库有金帛杂货五百间,仓有粮三百万斛。

钱镠传昌首于京师,散金帛以赏将士,开仓以振贫乏。

李克用攻魏博,侵掠遍六州。

硃全忠召葛从周于郓州,使将兵营洹水以救魏博,留庞师古攻郓州,六月,克用引兵击从周,汴人多凿坎于陈前,战方酣,克用之子铁林指挥使落落马遇坎而踬,汴人生擒之。

克用自往救之。

马亦踬,几为汴人所获。

克用顾射汴将一人,毙之,乃得免。

克用请修好以赎落落,全忠不许,以与罗弘信,使杀之。

克用引军还。

葛从周自洹水引兵济河,屯于杨刘,复击郓,及兗、郓、河东之兵战于故乐亭,破之,兗、郓属城皆为汴人所据,屡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发兵赴之,为罗弘信所拒,不得前,兗、郓由是不振。

初,李克用屯渭北,李茂贞、韩建惮之,事朝廷礼甚恭。

克用去,二镇贡献渐疏,表章骄慢,上自石门还,于神策两军之外,更置军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选补数万人,使诸王将之。

嗣延王戒丕、嗣贾王嗣周又自募麾下数千人。

茂贞以为欲讨己。

语多怨望,嫌隙日构。

茂贞亦勒兵扬言欲诣阙讼冤。

京师士民争亡匿山谷。

上命通王滋及嗣周、戒丕分将诸军以卫近畿,戒丕屯三桥。

茂贞遂表言“延王无故称兵讨臣,臣今勒兵入朝请罪。

”上遽遣使告急于河东。

丙寅,茂贞引兵逼京畿,覃王与战于娄馆,官军败绩。

秋,七月,茂贞进逼京师。

延王戒丕曰:“今关中籓镇无可依者,不若自鄜州济河,幸太原,臣请先往告之。

”辛卯,诏幸鄜州。

壬辰,上出至渭北。

韩建遣其子从允奉表请幸华州,上不许,以建为亦畿都指挥、安抚制置及开通四面道路、催促诸道纲运等使。

而建奉表相继,上及从官亦惮远去,癸己,至富平,遣宣徽使元公讯召建,面议去留。

甲午,建诣富平见上,顿首涕泣言:“方今籓臣跋扈者,非止茂贞。

陛下若去宗庙园陵,远巡边鄙,臣恐车驾济河,无复还期。

今华州兵力虽微,控带关辅,亦足自固。

臣积聚训厉,十五年矣,西距长安不远,愿陛下临之,以图兴复。

”上乃从之。

乙未,宿下邽。

丙申,至华州,以府署为行宫。

建视事于龙兴寺。

茂贞遂入长安,自中和以来所葺宫室、市肆,燔烧俱尽。

乙己,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武安节弃使。

上以胤,崔昭纬之党也,故出之。

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陆扆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扆,陕人也。

水部郎中何迎表荐国子《毛诗》博士襄阳硃朴,才如谢安,道士许岩士亦荐朴有经济才。

上连日召对,朴有口辩,上悦之,曰:“朕虽非太宗,得卿如魏征矣。

”赐以金帛,并赐何迎。

以徐彦若为大明宫留守,兼京畿安抚制置等使。

杨行密表请上迁都江淮,王建请上幸成都。

宰相畏韩建,不敢专决政事。

八月,丙辰,诏建关议朝政。

建上表固辞,乃止。

韩建移檄诸道,令共输资粮诣行在。

李克用闻之,叹曰:“去岁从余言,岂有今日之患!

”又曰:“韩建天下痴物,为贼臣弱帝室,是不为李茂贞所擒,则为硃全忠所虏耳!

”因奏将与邻道发兵入援。

加钱镠兼中书令。

癸丑,以王建为凤翔西面行营招讨使。

甲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同平章事,充威胜节度使。

上愤天下之乱,思得奇杰之士不次用之。

国子博士硃朴自言:“得为宰相,月馀可致太平。

”上以为然。

乙丑,以朴为左谏议大夫、同平章事。

朴为人庸鄙迂僻,无它长。

制出,中外大惊。

丙寅,加韩建兼中书令。

九月,庚辰,升福建为威武军,以观察使王潮节度使。

以湖南留后马殷判湖南军府事。

殷以高郁为谋主。

郁,扬州人也。

殷畏杨行密、成汭之强,议以金帛结之,高郁曰:“成汭不足畏也,行密公之仇。

虽以万金赂之,安肯为吾援乎!

不若上奉天子,下抚士民,训卒厉兵,以修霸业,则谁与为敌矣。

”殷从之。

崔胤出镇湖南,韩建之志也。

胤密求援于硃全忠,且教之营东都宫阙,表迎车驾,且全忠与河南尹张全义表请上廷都洛阳,全忠仍请以兵二万迎车驾,且言崔胤忠臣,不宜出外。

韩建惧,复奏召胤为相,遣使谕全忠以且宜安静,全忠乃止。

乙未,复以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远同平章事。

远,珙弟玙之孙也。

丁酉,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扆为硖州刺史。

崔胤恨扆代己,诬扆,云党于李茂贞而贬之。

己亥,以硃朴兼判户部,凡军旅财赋之事,上一以委之。

以孙偓为凤翔四面行营都统,又以前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为静难节度使,兼副都统。

以保大留后李思敬为节度使。

河东将李存信攻临清,败汴将葛从周于宗城北,乘胜至魏州北门。

冬,十月,壬子,加孙偓行营节度、招讨、处置等使。

丁已,以韩健权知京兆尹,兼把截使。

戊午,李茂贞上表请罪,愿得自新,仍献助修宫室钱。

韩建复佐佑之,竟不出师。

钱镠令两浙吏民上表,请以镠兼领浙东。

朝廷不得已,复以王抟为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以镠为镇海、威胜两军度使。

丙子,更名威胜曰镇东军。

李克用自将攻魏州,败魏兵于白龙潭,追至观音门。

硃全忠复遣葛从周救之,屯于洹水,全忠以大军继之。

克用乃还。

加河中节度使王珂同平章事。

十一月,硃全忠还大梁,复遣葛从周东会庞师古,攻郓州。

湖州刺史李师悦求旌节,诏置忠国军于湖州,以师悦为节度使。

赐告身旌节者未入境,戊子,师悦卒。

杨行密表师悦子前绵州刺史彦徽知州事。

淮南将安仁义攻婺州。

十二月,东川兵焚掠汉、眉、资简之境。

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行至湖南,广州牙将卢琚、谭弘据境拒之,使弘守端州。

弘结封州刺史刘隐,许妻以女。

隐伪许之,托言亲迎,伏甲舟中,夜入端州,斩弘。

遂袭广州,斩琚。

具军容迎知柔入视事,知柔表隐为行军司马。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一·唐纪七十七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荒落,尽屠维协洽,凡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乾宁四年(丁巳,公元八九七年)春,正月,甲申,韩建奏:“防城将张行思等告睦、济、韶、通、彭、韩、仪、陈八王谋杀臣,劫车驾幸河中。

”建恶诸王典兵,故使行思等告之。

上大惊,召建谕之,建称疾不入。

令诸王诣建自陈,建表称:“诸王忽诣臣理所,不测事端。

臣详酌事体,不应与诸王相见。

”又称:“诸王当自避嫌疑,不可轻为举措。

陛下若以友爱含容,请依旧制,令归十六宅,妙选师傅,教以诗书,不令典兵预政。

”且曰:“乞散彼乌合之兵,用光麟趾之化。

”建虑上不从,仍引麾下精兵围行宫,表疏连上。

上不得已,是夕,诏诸王所领军士并纵归田里,诸王勒归十六宅,其甲兵并委韩建收掌。

建又奏:“陛下选贤任能,足清祸乱,何必别置殿后四军。

纵有厚薄之恩,乖无偏无党之道。

且所聚皆坊市无赖奸猾之徒,平居犹思祸变,临难必不为用,而使之张弓挟刃,密迩皇舆,臣窃寒心,乞皆罢。

”遣诏亦从之。

于是殿后四军二万馀人悉散,天子之亲军尽矣。

捧日都头李筠,石门扈从功第一,建复奏斩于大云桥。

建又奏:“玄宗之末,永王璘暂出江南,遽谋不轨。

代宗时吐蕃入寇,光启中硃玫乱常,皆援立宗支以系人望。

今诸王衔命四方者,乞皆召还。

”又奏:“诸方士出入禁庭,眩惑圣听,宜皆禁止,无得入宫。

”诏悉从之。

建既幽诸王于别第,知上意不悦,乃奏请立德王为太子,欲以解之。

丁亥,诏立德王祐为皇太子,仍更名裕。

庞师古、葛从周并兵攻郓州,硃瑄兵少食尽,不复出战,但引水为深壕以自固。

辛卯,师古等营于水西南,命为俘梁。

登已,潜决濠水。

丙申,浮梁成,师古夜以中军先济。

瑄闻之,弃城奔中都,葛从周逐之,野人执瑄及妻子以献。

己亥,罢孙亻屋凤翔四面行营节度等使,以副都统李思谏为宁塞节度使。

钱镠使行军司马杜稜救婺州。

安仁义移兵攻睦州,不克而还。

硃全忠入郓州,以庞师古为天平留后。

硃瑾留大将康怀贞守兗州。

与河东将史俨、李承嗣掠徐州之境给军食。

全忠闻之,遣嵩从周将兵袭兗州。

怀贞闻郓州已失守,汴兵奄至,遂降。

二月,戊申,从周入兗州,获瑾妻子。

硃瑾还,无所归,帅其众趋沂州,刺史尹处宾不纳,走保海州,为汴兵所逼,与史俨、李承嗣拥州民度淮,奔杨行密。

行密逆之于高邮,表瑾领武宁节度使。

全忠纳瑾之妻,引兵还,张夫人逆于封丘,全忠以得瑾妻告之。

夫人请见之,瑾妻拜,夫人答拜,且泣曰:“兗、郓与司空同姓,约为兄弟,以小故恨望,起兵相攻,使吾姒辱于此。

他日汴州失守,吾亦如吾姒之今日乎!

”全忠乃送瑾妻于佛寺为尼,斩硃宣于汴桥。

于是郓、齐、曹、棣、兗、沂、密、徐、宿、陈、许、郑、滑、濮皆入于全忠。

惟王师范保淄青一道,亦服于全忠。

李存信在魏州,闻兗、郓皆陷,引兵还。

淮南旧善水战,不知骑射,及得河东、兗、郓兵,军声大振。

史俨、李承嗣皆河东骁将,李克用深惜之,遣使间道诣杨行密请之。

行密许之,亦遣使诣克用修好。

戊午,王建遣邛州刺史华洪、彭州刺史王宗祐将兵五万攻东川,以戎州刺史王宗谨为凤翔西面行营先锋使,败凤翔李继徽等于玄武。

继徽本姓杨,名崇本,茂贞之假子也。

己未,赦天下。

上飨行庙。

庚申,王建以决云都知兵马使王宗侃为应援开峡都指挥使,将兵八千趋渝州。

决胜都知兵马使王宗阮为开江防送进奉使,将兵七千趋沪州。

辛未,宗侃取渝州,降刺史牟崇厚。

癸酉,宗阮拔泸州,斩刺史马敬儒,峡路始通。

凤翔将李继昭救梓州,留偏将守剑门,西川将王宗播击擒之。

乙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孙亻屋罢守本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硃朴罢为秘书监。

朴既秉政,所言皆不效,外议沸腾。

太子詹事马道殷以天文,将作监许岩士以医得幸于上,韩建诬二人以罪而杀之,且言亻屋、朴与二人交通,故罢相。

诏以杨行密为江南诸道行营都统,以讨武昌节度使杜洪。

张佶克邵州,擒蒋勋。

三月,丙子,硃全忠表曹州刺史葛从周为泰宁留后,硃友裕为天平留后,庞师古为武宁留后。

保义节度使王珙攻护国节度使王珂,珂求援于李克用,珙求援于硃全忠。

宣武将张存敬、杨师厚败河中兵于猗氏南。

河东将李嗣昭败陕兵于猗氏,又败之于张店,遂解河中之围。

师厚,斤沟人。

嗣昭,克用弟克柔之假子也。

更名感义军曰昭武,治利州,以前静难节度使苏文建为节度使。

夏,四月,以同州防御使李继瑭为匡国节度使。

继瑭,茂贞之养子也。

以右谏议大夫李洵为两川宣谕使,和解王建及顾彦晖。

辛亥,钱镠遣顾全武等将兵三千自海道救嘉兴,己未,至城下,击淮南兵,大破之。

杜洪为杨行密所攻,求救于硃全忠。

全忠遣其将聂金掠泗州,硃友恭攻黄州。

行密遣右黑云都指挥使马珣等救黄州。

黄州刺史瞿章闻友恭至,弃城,拥众南保武昌寨。

癸亥,两浙将顾全武等破淮南十八营,虏淮南将士魏约等三千人。

淮南将田頵屯驿亭埭,两浙兵乘胜逐之。

甲戌,頵自湖州奔还,两浙兵追败之,頵众死者千馀人。

韩建恶刑部尚书张祎等数人,皆诬奏,贬之。

五月,加奉国节度使崔洪同平章事。

辛巳,硃友恭为浮梁于樊港,进攻武昌寨,壬午,拔之,执瞿章,遂取黄州。

马珣等皆败走。

丙戌,王建以节度副使张琳守成都,自将兵五万攻东川。

更华洪姓名曰王宗涤。

六月,己酉,钱镠如越州,受镇东节钺。

李茂贞表:“王建攻东川,连兵累岁,不听诏命。

”甲寅,贬建南州刺史。

乙卯,加茂贞为西川节度使,以覃王嗣周为凤翔节度使。

癸亥,王建克梓州南寨,执其将李继宁。

丙寅,宣谕使李洵至梓州,己巳,见建于张杷砦,建指执旗者曰:“战士之情,不可夺也。

”覃王赴镇,李茂贞不受代,围覃王于奉天。

置宁远军于容州,以李克用大将盖寓领节度使。

秋,七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兼侍中。

韩建移书李茂贞,茂贞解奉天之围,覃王归华州。

以天雄节度使李继徽为静难节度使。

庚戌,钱镠还杭州,遣顾全武取苏州。

乙未,拔松江。

戊戌,拔无锡。

辛丑,拔常熟、华亭。

初,李克用取幽州,表刘仁恭为节度使,留戍兵及腹心将十人典其机要,租赋供军之外,悉输晋阳。

及上幸华州,克用征兵于仁恭,又遣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郜书,欲与之共定关中,奉天子还长安。

仁恭辞以契丹入寇,须兵扞御,请俟虏退,然后承命。

克用屡趣之,使者相继,数月,兵不出。

克用移书责之,仁恭抵书于地,慢骂,囚其使者,欲杀河东戍将,戍将遁逃获免。

克用大怒,八月,自将击仁恭。

上欲幸奉天亲讨李茂贞,令宰相议之。

宰相切谏,乃止。

延王戒丕还自晋阳,韩建奏:“自陛下即位以来,与近辅交恶,皆因诸王典兵,凶徒乐祸,致銮舆不安。

比者臣奏罢兵权,实虑不测之变。

今闻延王、覃王尚苞阴计,愿陛下圣断不疑,制于未乱,则社稷之福。

”上曰:“何至于是!

”数日不报。

建乃与知枢密刘季述矫制发兵围十六宅。

诸王被发,或缘垣,或登屋,或升木,呼曰:“宅家救儿!

”建拥通、沂、睦、济、韶、彭、韩、陈、覃、延、丹十一王至石堤谷,尽杀之,以谋反闻。

贬礼部尚书孙亻屋为南州司马。

秘书监硃朴先贬夔州司马,再贬郴州司户。

朴之为相,何迎骤迁至右谏议大夫,至是亦贬湖州司马。

钟传欲讨吉州刺史襄阳周琲,琲帅其众奔广陵。

王建与顾彦晖五十馀战,九月,癸酉朔,围梓州。

蜀州刺史周德权言于建曰:“公与彦晖争东川三年,士卒疲于矢石,百姓困于输輓。

东川群盗多据州县,彦晖懦而无谋,欲为偷安之计,皆啗以厚利,恃其救援,故坚守不下。

今若遣人谕贼帅以祸福,来者赏之以官,不服者威之以兵,则彼之所恃,反为我用矣。

”建从之,彦晖势益孤。

德权,许州人也。

丁丑,李克用至安塞军,辛巳,攻之。

幽州将单可及引骑兵至,克用方饮酒,前锋曰:“贼至矣。

”克用醉,曰:“仁恭何在?

”对曰:“但见可及辈。

”克用瞋目曰:“可及辈何足为敌!

”亟命击之。

是日大雾,不辨人物,幽州将杨师侃伏兵于木瓜涧,河东兵大败,失亡太半。

会大风雨震电,幽州兵解去。

克用醒而后知败,责大将李存信等曰:“吾以醉废事,汝曹何不力争!

”湖州刺史李彦徽欲以州附于杨行密,其众不从。

彦徽奔广陵,都指挥使沈攸以州归钱镠。

以彰义节度使张琏为凤翔西北行营招讨使,以讨李茂贞。

复以王建为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

加义武节度使王郜同平章事。

削夺新西川节度使李茂贞官爵,复姓名宋文通。

硃全忠既得兗、郓,甲兵益盛,乃大举击杨行密,遣庞师古以徐、宿、宋、滑之兵七万壁清口,将趣扬州,葛从周以兗、郓、曹、濮之兵壁安丰,将趋寿州,全忠自将顿宿州。

淮南震恐。

匡国节度使李继瑭闻朝廷讨李茂贞而惧,韩建复从而摇之,继瑭奔凤翔。

冬,十月,以建为镇国、匡国两军节度使。

壬子,知遂州侯绍帅众二万,乙卯,知合州王仁威帅众千人,戊午,凤翔将李继溥以援兵二千,皆降于王建。

建攻梓州益急。

庚申,顾彦晖聚其宗族及假子共饮,遣王宗弼自归于建。

酒酣,命其假子瑶杀己及同饮者,然后自杀。

建入梓州,城中兵尚七万人,建命王宗绾分兵徇昌、普等州,以王宗涤为东川留后。

刘仁恭奏称:“李克用无故称兵见讨,本道大破其党于木瓜涧,请自为统帅以讨克用。

”诏不许。

又遗硃全忠书。

全忠奏加仁恭同平章事,朝廷从之。

仁恭又遣使谢克用,陈去就不自安之意。

克用复书略曰:“今公仗钅戊控兵,理民立法,擢士则欲其报德,选将则望彼酬恩。

己尚不然,人何足信!

仆料猜防出于骨肉,嫌忌生于屏帷,持干将而不敢授人,捧盟盘而何词著誓!

”甲子,立皇子祕为景王,祚为辉王,祺为祁王。

加彰义节度使张琏同平章事。

杨行密与硃瑾将兵三万拒汴军于楚州,别将张训自涟水引兵会之,行密以为前锋。

庞师古营于清口,或曰:“营地汙下,不可久处。

”不听。

师古恃众轻敌,居常弈棋。

硃瑾壅淮上流,欲灌之。

或以告师古,师古以为惑众,斩之。

十一月,癸酉,瑾与淮南将侯瓚将五千骑潜渡淮,用汴人旗帜,自北来趣其中军,张训逾栅而入。

士卒苍黄拒战,淮水大至,汴军骇乱。

行密引大军济淮,与瑾等夹攻之,汴军大败。

斩师古及将士首万馀级,馀众皆溃。

葛从周屯于寿州西北,寿州团练使硃延寿击破之,退屯濠州,闻师古败,奔还。

行密、瑾、延寿乘胜追之,及于淠水。

从周半济,淮南兵击之,杀溺殆尽,从周走免。

遏后都指挥使牛存节弃马步斗,诸军稍得济淮,凡四日不食,会大雪,汴卒缘道冻馁死,还者不满千人。

全忠闻败,亦奔还。

行密遗全忠书曰:“庞师古、葛从周,非敌也,公宜来淮上决战。

”行密大会诸将,谓行军副使李承嗣曰:“始吾欲先趣寿州,副使云不如先向清口。

师古败,从周自走,今果如所料。

”赏之钱万缗,表承嗣领镇海节度使。

行密待承嗣及史俨甚厚,第舍、姬妾,咸选其尤者赐之,故二人为行密尽力,屡立功,竟卒于淮南。

行密由是遂保据江、淮之间,全忠不能与之争。

戊寅,立淑妃何氏为皇后。

后,东川人,生德王、辉王。

威武节度使王潮弟审知,为观察副使,有过,潮犹加捶挞,审知无怨色。

潮寝疾,舍其子延兴、延虹、延丰、延休,命审知知军府事。

十二月,丁未,潮薨。

审知以让其兄泉州刺史审邽,审邽以审知有功,辞不受。

审知自称福建留后,表于朝廷。

壬戌,王建自梓州还。

戊辰,至成都。

是岁,南诏骠信舜化有上皇帝书函及督爽牒中书木夹,年号中兴。

朝廷欲以诏书报之。

王建上言:“南诏小夷,不足辱诏书。

臣在西南,彼必不敢犯塞。

”从之。

黎、雅间有浅蛮曰刘王、郝王、杨王,各有部落,西川岁赐缯帛三千匹,使觇南诏,亦受南诏赂诇成都虚实。

每节度使到官,三王帅酋长诣府,节度使自谓威德所致,表于朝廷。

而三王阴与大将相表里,节度使或失大将心,则教诸蛮纷扰。

先是节度使多文臣,不欲生事,故大将常籍此以邀姑息,而南诏亦凭之屡为边患。

及王建镇西川,绝其旧赐,斩都押牙山行章以惩之。

邛崃之南,不置鄣候,不戍一卒,蛮亦不敢侵盗。

其后遣王宗播击南诏,三王漏泄军事,召而斩之。

右拾遗张道古上疏,称:“国家有五危、二乱。

昔汉文帝即位未几,明习国家事。

今陛下登极已十年,而曾不知为君驭臣之道。

太宗内安中原,外开四夷,海表之国,莫不入臣。

今先朝封域,日蹙几尽。

臣虽微贱,窃伤陛下朝廷社稷始为奸臣弄,终为贼臣所有也。

”上怒,贬道古施州司户。

仍下诏罪状道古,宣示谏官。

道古,青州人也。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光化元年(戊午,公元八九八年)春,正月,两浙、江西、武昌、淄青各遣使诣阙,请以硃全忠为都统,讨杨行密。

诏不许。

加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同平章事。

以兵部尚书刘崇望同平章事,充东川节度使。

以昭信防御使冯行袭为昭信节度使。

上下诏罪己息兵,复李茂贞姓名官爵,应诸道讨凤翔兵皆罢之。

壬辰,河中节度使王珂亲迎于晋阳,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守河中。

李茂贞、韩建皆致书于李克用,言大驾出幸累年,乞修和好,同奖王室,兼乞丁匠助修宫室,克用许之。

初,王建攻东川,顾彦晖求救于李茂贞,茂贞命将出兵救之,不暇东逼乘舆,诈称改过,与韩建共翼戴天子。

及闻硃全忠营洛阳宫,累表迎车驾,茂贞、韩建惧,请修复宫阙,奉上归长安。

诏以韩建为修宫阙使。

诸道皆助钱及工材。

建使都将蔡敬思督其役。

既成,二月,建自往视之。

钱镠请徙镇海军于杭州,从之。

复以李茂贞为凤翔节度使。

三月,己丑,以王审知充威武留后。

硃全忠遣副使万年韦震入奏事,求兼镇天平,朝廷未之许,震力争之。

朝廷不得已,以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三镇节度使。

全忠以震为天平留后,以前台州刺史李振为天平节度副使。

振,抱真之曾孙也。

淮南将周本救苏州,两浙将顾全武击破之。

淮南将秦裴以兵三千人拔昆山而戍之。

以潭州刺史、判湖南军府事马殷知武安留后。

时湖南管内七州,贼帅杨师远据衡州,唐世旻据永州,蔡结据道州,陈彦谦据郴州,鲁景仁据连州,殷所得惟潭、邵而已。

义昌节度使卢彦威,性残虐,又不礼于邻道。

与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争盐利,仁恭遣其子守文将兵袭沧州,彦威弃城,挈家奔魏州。

罗弘信不纳,乃奔汴州。

仁恭遂取沧、景、德三州,以守文为义昌留后。

仁恭兵势益盛,自谓得天助,有并吞河朔之志,为守文请旌节,朝廷未许。

会中使至范阳,仁恭语之曰:“旌节吾自有之,但欲得长安本色耳,何为累章见拒,为吾言之!

”其悖慢如此。

硃全忠与刘仁恭修好,会魏博兵击李克用。

夏,四月,丁未,全忠至巨鹿城下,败河东兵万馀人,遂北至青山口。

以护国节度使王珂兼侍中。

丁卯,硃全忠遣葛从周分兵攻洺州,戊辰,拔之,斩刺史邢善益。

五月,己巳朔,赦天下。

葛从周攻邢州,刺史马师素弃城走。

辛未,磁州刺史袁奉滔自刭。

全忠以从周为昭义留后,守邢、洺、磁三州而还。

以武定节度使李继密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朝廷闻王建已用王宗涤为东川留后,乃召刘崇望还,为兵部尚书,仍以宗涤为留后。

湖南将姚彦章言于马殷,请取衡、永、道、连、郴五州,仍荐李琼为将。

殷以琼及秦彦晖为岭北七州游奕使,张图英、李唐副之,将兵攻衡州,斩杨师远,引兵趣永州,围之月馀,唐世旻走死。

殷以李唐为永州刺史。

六月,以濠州刺史赵珝为忠武节度使。

珝,犨之弟也。

秋,七月,加武贞节度使雷满同平章事,加镇南节度使钟传兼侍中。

忠义节度使赵匡凝闻硃全忠有清口之败,阴附于杨行密。

全忠遣宿州刺史尉氏氏叔琮将兵伐之,丙申,拔唐州,擒随州刺史赵匡璘,败襄州兵于邓城。

八月,庚戌,改华州为兴德府。

戊午,汴将康怀贞袭邓州,克之,擒刺史国湘。

赵匡凝惧,遣使请服于硃全忠,全忠许之。

己未,车驾发华州。

壬戌,至长安。

甲子,赦天下,改元。

上欲籓镇相与辑睦,以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慰使,赐李克用、硃全忠诏,又令宰相与之书,使之和解。

克用欲奉诏,而耻于先自屈,乃致书王镕,使通于全忠。

全忠不从。

九月,乙亥,加韩建守太傅、兴德尹,加王镕兼中书令,罗弘信守侍中。

己丑,东川留后王宗涤言于王建,以东川封疆五千里,文移往还,动逾数月,请分遂、合、泸、渝、昌五州别为一镇,建表言之。

顾全武攻苏州,城中及援兵食皆尽。

甲申,淮南所署苏州刺史台蒙弃城走,援兵亦遁。

全武克苏州,追败周本等于望亭。

独秦裴守昆山不下,全武帅万馀人攻之。

裴屡出战,使病者被甲执矛,壮者彀弓弩,全武每为之却。

全武檄裴令降。

全武尝为僧,裴封函纳款,全武喜,召诸将发函,乃佛经一卷,全武大惭,曰:“裴不忧死,何暇戏予!

”益兵攻城,引水灌之,城坏,食尽,裴乃降。

钱镠设千人馔以待之,及出,羸兵不满百人。

镠怒曰:“单弱如此,何敢久为旅拒!

”对曰:“裴义不负杨公,今力屈而降耳,非心降也。

”镠善其言。

顾全武亦劝镠宥之,镠从之。

时人称全武长者。

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绍威知留后。

汴将硃友恭将兵还自江、淮,过安州,或告刺史武瑜潜与淮南通,谋取汴军,冬,十月,己亥,友恭攻而杀之。

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步骑二万出青山,将复山东三州。

壬寅,进攻邢州,葛从周出战,大破之。

嗣昭等引兵退入青山,从周追之,将扼其归路。

步兵自溃,嗣昭不能制。

会横冲都将李嗣源以所部兵至,谓嗣昭曰:“吾辈亦去,则势不可支矣,我试为公击之。

”嗣昭曰:“善,我请从公后。

”嗣源乃解鞍厉镞,乘高布阵,左右指画,邢队莫之测。

嗣源直前奋击,嗣昭继之,从周乃退。

德威,马邑人也。

癸卯,以威武留后王审知为节度使。

以罗绍威知魏博留后。

丁巳,以东川留后王宗涤为节度使。

加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侍中。

王珙引汴兵寇河中,王珂告急于李克用。

克用遣李嗣昭救之,败汴兵于胡壁,汴人走。

前常州刺史王柷,性刚介,有时望。

诏征之,时人以为且入相。

过陕,王珙延奉甚至,请叙子侄之礼拜之,柷固辞不受。

珙怒,使送者杀之,并其家人悉投诸河,掠其资装,以覆舟闻。

朝廷不敢诘。

闰月,钱镠以其将曹圭为苏州制置使,遣王球攻婺州。

十一月,甲寅,立皇子祯为雅王,祥为琼王。

以魏博留后罗绍威为节度使。

衢州刺史陈岌请降于杨行密,钱镠使顾全武讨之。

硃全忠以奉国节度使崔洪与杨行密交通,遣其将张存敬攻之。

洪惧,请以弟都指挥使贤为质,且言:“将士顽悍,不受节制,请遣二千人诣麾下从征伐。

”全忠许之,召存敬还。

存敬,曹州人也。

十二月,昭义节度使薛志勤薨。

李克用之平王行瑜也,李罕之求邠宁于克用。

克用曰:“行瑜恃功邀君,故吾与公讨而诛之。

昨破贼之日,吾首奏趣苏文建赴镇。

今才达天听,遽复二三,朝野之论,必喧然谓吾辈复如行瑜所为也。

吾与公情如同体,固无所爱,俟还镇,当更为公论功赏所为也。

吾与公情如同体,固无所爱,俟还镇,当更为公论功赏耳。

”罕之不悦而退,私于盖寓曰:“罕之自河阳失守,依托大庇,岁月已深。

比来衰老,倦于军旅,若蒙吾王与太傅哀愍,赐一小镇,使数年之间休兵养疾,然后归老闾阎,幸免。

”寓为之言,克用不应。

每籓镇缺,议不及罕之,罕之甚郁郁。

寓恐其有它志,亟为之言,克用曰:“吾于罕之岂爱一镇,但罕之,鹰也,饥则为用,饱则背飞。

”及志勤薨,旬日无帅,罕之擅引泽州兵夜入潞州,据之,以状白克用,曰:“薛铁山死,州民无主,虑不逞者为变,故罕之专命镇抚,取王裁旨。

”克用怒,遣人让之。

罕之遂遣其子颢请降于硃全忠,执河东将马溉等及沁州刺史傅瑶送汴州。

克用遣李嗣昭将兵讨之,嗣昭先取泽州,收罕之家属送晋阳。

杨行密遣成及等归两浙以易魏约等,钱镠许之。

韶州刺史曾兗举兵攻广州,州将王璙帅战舰应之。

清海行军司马刘隐一战破之。

韶州将刘潼复据浈、浛,隐讨斩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光化二年(己未,公元八九九年)春,正月,丁未,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胤罢守本官。

以兵部尚书陆扆同平章事。

硃全忠表李罕之为昭义节度使,又表权知河阳留后丁会、武宁留后王敬荛、彰义留后张珂并为节度使。

杨行密与硃瑾将兵数万攻徐州,军于吕梁,硃全忠遣骑将张归厚救之。

刘仁恭发幽、沧等十二州兵十万,欲兼河朔。

攻贝州,拔之,城中万馀户,尽屠之,投尸清水。

由是诸城各坚守不下。

仁恭进攻魏州,营于城北。

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求救于硃全忠。

硃全忠遣崔贤还蔡州,发其兵二千诣大梁。

二月,蔡将崔景思等杀贤,劫崔洪,悉驱兵民度淮奔杨行密。

兵民稍稍遁归,至广陵者不满二千人。

全忠命许州刺史硃友裕守蔡州。

硃全忠自将救徐州,杨行密闻之,引兵去。

汴人追及之于下邳,杀千馀人。

全忠行至辉州,闻淮南兵已退,乃还。

三月,硃全忠遣其将李思安、张存敬将兵救魏博,屯于内黄。

癸卯,全忠以中军军于滑州。

刘仁恭谓其子守文曰:“汝勇十倍于思安,当先虏鼠辈,后擒绍威耳!

”乃遣守文及其妹婿单可及将精兵五万击思安于内黄。

丁未,思安使其将袁象先伏兵于清水之右,思安逆战于繁阳,阳不胜而却,守文逐之。

及内黄之北,思安勒兵还战,伏兵发,夹击之。

幽州兵大败,斩可及,杀获三万人,守文仅以身免。

可及,幽州骁将,号“单无敌”,燕军失之丧气。

思安,陈留人也。

时葛从周自邢州将精骑八百已入魏州。

戊申,仁恭攻上水关、馆陶门。

从周与宣义牙将贺德伦出战,顾门者曰:“前有大敌,不可返顾。

”命阖其扉。

从周等殊死战,仁恭复大败,擒其将薛突厥、王郐郎。

明日,汴、魏乘胜合兵击仁恭,破其八寨,仁恭父子烧营而遁。

汴、魏之人长驱追之,至临清,拥其众入永济渠,杀溺不可胜纪。

镇人亦出兵邀击于东境,自魏至沧五百里间,僵尸相枕。

仁恭自是不振,而全忠益横矣。

德伦,河西胡人也,刘仁恭之攻魏州也,罗绍威遣使修好于河东,且求救。

壬午,李克用遣李嗣昭将兵救之。

会仁恭已为汴兵所败,绍威复与河东绝,嗣昭引还。

葛从周乘破幽州之势,自土门攻河东,拔承天军。

别将氏叔琮自马岭入,拔辽州乐平,进军榆次。

李克用遣内牙军副周德威击之。

叔琮有骁将陈章,号“陈夜叉”,为前锋,请于叔琮曰:“河东所恃者周杨五,请擒之,求一州为赏。

”克用闻之,以戒德威,德威曰:“彼大言耳。

闭接诙次鞋德威微服往挑战,谓其属曰:“汝见陈夜叉即走。

”章果逐之,德威奋铁楇击之坠马,生擒以献。

因系叔琮,大破之,斩首三千级。

叔琮弃营走,德威追之,出石会关,又斩千余级。

后周亦引还。

丁巳,硃全忠遣河阳节度使丁会攻泽州,下之。

婺州刺史王檀为两浙所围,求救于宣歙观察使田頵。

夏,四月,頵遣行营都指挥使康儒救之。

五月,甲午,置武信军于遂州,以遂、合等五州隶之。

李克用遣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君庆将兵攻李罕之,己亥,围潞州。

硃全忠出屯河阳,辛丑,遣其将张存敬救之,壬寅,又遣丁会将兵继之。

大破河东兵,君庆解围去。

克用诛君庆及其裨将伊审、李弘袭,以李嗣昭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代之攻潞州。

庚戌,康儒等败两浙兵于龙丘,擒其将王球,遂取婺州。

六月,乙丑,李罕之疾亟。

丁卯,全忠表罕之为河阳节度使,以丁会为昭义节度使。

未几,又以其将张归霸守邢州,遣葛从周代会守潞州。

以西川大将王宗佶为武信节度使。

宗佶,本姓甘,洪州人也。

丁丑,李罕之薨于怀州。

保义节度使王珙,性猜忍,虽妻子亲近,常不自保。

至是军乱,为麾下所杀,推都将李璠为留后。

秋,七月,硃全忠海州戍将陈海宾请降于杨行密。

淮海游奕使张训以汉宾心未可知,与涟水防遏使庐江王绾将兵二千直趣海州,遂据其城。

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唐攻道州,蔡结聚群蛮,伏兵于隘以击之,大破唐兵。

唐曰:“蛮所恃者,山林耳。

若战平地,安能败我!

”乃命因风燔林,火烛天地,群蛮惊遁,遂拔道州,擒结,斩之。

硃全忠召葛从周于潞州,使贺德伦守之。

八月,丙寅,李嗣昭引兵至潞州城下,分兵攻泽州。

己巳,汴将刘弃泽州走,河东兵进拔天井关。

以李孝璋为泽州刺史。

贺德伦闭城不出,李嗣昭日以铁骑环其城,捕刍牧者,附城三十里禾黍皆刈之。

乙酉,德伦等弃城宵遁,趣壶关,河东将李存审伏兵邀击之,杀获甚众。

葛从周以援兵至,闻德伦等已败,乃还。

九月,癸卯,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为凤翔、彰义节度使。

李克用表汾州刺史孟迁为昭义留后。

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以沂、密内叛,乞师于杨行密。

冬,十月,行密遣海州刺史台蒙、副使王绾将兵助之,拔密州,归于师范。

将攻沂州,先使觇之,曰:“城中皆偃旗息鼓。

”绾曰:“此必有备,而救兵近,不可击也。

”诸将曰:“密已下矣,沂何能为!

”绾不能止,乃伏兵林中以待之。

诸将攻沂州不克,救兵至,引退。

州兵乘之,绾发伏击败之。

十一月,陕州都将硃简杀李璠,自称留后,附硃全忠,仍请更名友谦,预于子侄。

加忠义节度使赵匡凝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琼攻郴州,执陈彦谦,斩之。

进攻连州,鲁景仁自杀,湖南皆平。

十二月,加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同平章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二·唐纪七十八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涒滩,尽重光作噩,凡二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光化三年(庚申,公元九零零年)春,正月,宣州将康儒攻睦州,钱镠使其从弟銶拒之。

二月,庚申,以西川李度使王建兼中书令。

壬申,加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同平章事。

壬午,以吏部尚书崔胤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李克用大发军民治晋阳城堑,押牙刘延业谏曰:“大王声振华、夷,宜扬兵以严四境,不宜近治城堑,损威望而启寇心。

”克用谢之,赏以金帛。

夏,四月,加定难军节度使李承庆同平章事。

硃全忠遣葛从周帅兗、郓、滑、魏四镇兵十万击刘仁恭,五月,庚寅,拔德州,斩刺史傅公和。

己亥,围刘守文于沧州。

仁恭复遣使卑辞厚礼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周德威将五千骑出黄泽,攻邢、洺以救之。

邕州军乱,逐节度使李钅岁。

钅岁借兵邻道讨平之。

六月,癸亥,加东川节度使王宗涤同平章事。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明达有度量,时称良相。

上素疾宦官枢密使硃道弼、景务修专横,崔胤日与上谋去宦官,宦官知之。

由是南、北司益相憎嫉,各结籓镇为援以相倾夺。

抟恐其致乱,从容言于上曰:“人君当务明大体,无所偏私。

宦官擅权之弊,谁不知之!

顾其势未可猝除,宜俟多难渐平,以道消息。

愿陛下言勿轻泄以速奸变。

”胤闻之,谮抟于上曰:“王抟奸邪,已为道弼辈外应。

”上疑之。

及胤罢相,意抟排己,愈恨之。

及出镇广州,遗硃全忠书,具道抟语,令全忠表论之。

全忠上言:“胤不可离辅弼之地,抟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

”表连上不已。

上虽察其情,迫于全忠,不得已,胤至湖南复召还。

丁卯,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抟罢为工部侍郎。

以道弼监荆南军,务修监青州军。

戊辰,贬抟溪州刺史。

己巳,又贬崖州司户。

道弼长流驩州,务修长流爱州。

是日,皆赐自尽。

抟死于蓝田驿,道弼、务修死于霸桥驿。

于是胤专制朝政,势震中外,宦官皆侧目,不胜其愤。

刘仁恭将幽州兵五万救沧州,营于乾宁军。

葛从周留张存敬、氏叔琮守沧州寨,自将精兵逆战于老鸦堤,大破仁恭,斩首三万级,仁恭走保瓦桥。

秋,七月,李克用复遣都指挥使李嗣昭将兵五万攻邢、洺以救仁恭,败汴军于内丘。

镕遣使和解幽、汴,会久雨,硃全忠召从周还。

庚戌,以昭义留后孟迁为节度使。

甲寅,以西川节度使王建兼东川、信武军两道都指挥制置等使。

八月,李嗣昭又败汴军于沙门河,进攻洺州。

乙丑,硃全忠引兵救之,未至,嗣昭拔洺州,擒刺史硃绍宗。

全忠命葛从周将兵击嗣昭。

宣州将康儒食尽,自清溪遁归。

九月,葛从周自鄴县渡漳水,营于黄龙镇。

硃全忠自将中军三万涉洺水置营。

李嗣昭弃城走,从周设伏于青山口,邀击,大破之。

崔胤以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位在己上,恶之。

彦若亦自求引去。

时籓镇皆为强臣所据,惟嗣薛王知柔在广州,乃求代之。

乙巳,以彦若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初,荆南节度成汭以澧、朗本其巡属,为雷满所据,屡求割隶荆南。

朝廷不许,汭颇怨望。

及彦若过荆南,汭置酒,从容以为言。

彦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满小盗不能取,乃怨朝廷乎?

”汭甚惭。

丙午,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远罢守本官,以刑部尚书裴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贽,坦之弟子也。

升桂管为静江军,以经略使刘士政为节度使。

硃全忠以王镕与李克用交通,移兵伐之,下临城,逾滹沱,攻镇州南门,焚其关城。

全忠自至元氏,镕惧,遣判官周式诣全忠请和。

全忠盛怒,谓式曰:“仆屡以书谕王公,竟不之听!

今兵已至此。

期于无舍!

”式曰:“镇州密迩太原,困于侵暴,四邻各自保,莫相救恤,王公与之连和,乃为百姓故也。

今明公果能为人除害,则天下谁不听命,岂惟镇州!

明公为唐桓、文,当崇礼义以成霸业。

若但穷威武,则镇州虽小,城坚食足,明公虽有十万之众,未易攻也!

况王氏秉旄五代,时推忠孝,人人欲为之死,庸可冀乎!

”全忠笑揽式袂,延之帐中,曰:“与公戏耳!

”乃遣客将开封刘捍入见镕,镕以其子节度副使昭祚及大将子弟为质,以文缯二十万犒军。

全忠引还,以女妻昭祚。

成德判官张泽言于王镕曰:“河东,勍敌也,今虽有硃氏之援,譬如火发于家,安能俟远水乎!

彼幽、沧易定。

犹附河东,不若说硃公乘胜兼服之,使河北诸镇合而为一,则可以制河东矣。

”镕复遣周式往说全忠。

全忠喜,遣张存敬会魏博兵击刘仁恭,甲寅,拔瀛州。

冬,十月,丙辰,拔景州,执刺史刘仁霸。

辛酉,拔莫州。

静江节度使刘士政闻马殷悉平岭北,大惧,遣副使陈可璠屯全义岭以备之。

殷遣使修好于士政,可璠拒之。

殷遣其将秦彦晖、李琼等将兵七千击士政。

湖南军至全义,士政又遣指挥使王建武屯秦城。

可璠掠县民耕牛以犒军,县民怨之,请为湖南乡异,曰:“此西南有小径,距秦城才五十里,仅通单骑。

”彦晖遣李琼将骑六十、步兵三百袭秦城,中宵,逾垣而入,擒王建武,比明,复还,纟斥之以练,造可璠壁下示之,可璠犹未之信。

斩其首,投壁中,桂人震恐。

琼因勒兵击之,擒可璠,降其将士二千,皆杀之。

引兵趣桂州,自秦城以南二十馀壁皆望风奔溃,遂围桂州。

数日,士政出降,桂、宜、岩、柳、象五州皆降于湖南。

马殷以李琼为桂州刺史,未几,表为静江节度使。

张存敬攻刘仁恭,下二十城,将自瓦桥趣幽州,道泞不能进,乃引兵西攻易定,辛巳,拔祁州,杀刺史杨约。

癸未,以保义留后硃友谦为节度使。

张存敬攻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郜遣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将兵数万拒之。

处直请依城为栅,俟其师老而击之。

孔目官梁汶曰:“昔幽、镇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

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

”郜乃遣处直逆战于沙河,易定兵大败,死者过半,馀众拥处直奔还。

甲申,王郜弃城奔晋阳,军中推处直为留后。

存敬进围定州,丙申,硃全忠至城下,处直登城呼曰:“本道事朝廷尽忠,于公未尝相犯,何为见攻?

”全忠曰:“何故附河东?

”对曰:“吾兄与晋王同时立勋,封疆密迩,且婚姻也,修好往来,乃常理耳,请从兹改图。

”全忠许之。

乃归罪于梁汶而族之,以谢全忠,以缯帛十万犒师。

全忠乃还,仍为处直表求节钺。

处直,处存之母弟也。

刘仁恭遣其子守光将兵救定州,军于易水之上。

全忠遣张存敬袭之,杀六万馀人。

由是河北诸镇皆服于全忠。

先是王郜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李嗣昭将步骑三万下太行,攻怀州,拔之,进攻河阳。

河阳留后侯言不意其至,狼狈失据,嗣昭坏其羊马城。

会佑国军将阎宝引兵救之,力战于壕外,河东兵乃退。

宝,郓州人也。

初,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及宋道弼、景务修死,宦官益惧。

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

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宫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

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

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籓,谁能害我哉!

”十一月,上猎苑中,因置酒,夜,醉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

明旦,日加辰巳,宫门不开。

季述诣中书白崔胤曰:“宫中必有变,我内臣也,得以便宜从事,请入视之。

”乃帅禁兵千人破门而入,访问,具得其状。

出,谓胤曰:“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

废昏立明,自古有之,为社稷大计,非不顺也。

”胤畏死,不敢违。

庚寅,季述召百官,陈兵殿庭,作胤等连名状,请太子监国,以示之,使署名。

胤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

上在乞巧楼,季述、仲先伏将士千人于门外,与宣武进奏官程岩等十馀人入请对。

季述、仲先甫登殿,将士大呼,突入宣化门,至思政殿前,逢宫人,辄杀之。

上见兵入,惊堕床下,起,将走,季述、仲先掖之令坐。

宫人走白皇后,后趋至,拜请曰:“军容勿惊宅家,有事取军容商量。

”季述等乃出百官状白上,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

”上曰:“昨与卿曹乐饮,不觉太过,何至于是!

”对曰:“此非臣等所为,皆南司众情,不可遏也。

愿陛下且之东宫,待事小定,复迎归大内耳。

”后曰:“宅家趣依军容语!

”即取传国宝以授季述,宦官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从者才十馀人,适少阳院。

季述以银楇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

”如此数十不止。

乃手锁其门,熔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针刀皆不得入,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

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哭闻于外。

季述等矫诏令太子监国,迎太子入宫。

辛卯,矫诏令太子嗣位,更名缜。

以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

甲午,太子即皇帝位,更名少阳院曰问安宫。

季述加百官爵秩,与将士皆受优赏,欲以求媚于众。

杀睦王倚,凡宫人、左右、方士、僧、道为上所宠信者,皆榜杀之。

每夜杀人,昼以十车载尸出,一车或止一两尸,欲以立威。

将杀司天监胡秀林,秀林曰:“军容幽囚君父,更欲多杀无辜乎!

”季述惮其言正而止。

季述等欲杀崔胤,而惮硃全忠,但解其度支监督铁转运使而已。

崔胤密致书全忠,使兴兵图返正。

左仆射致仕张浚在长水,见张全义于洛阳,劝之匡复,又与诸籓镇书劝之。

进士无棣李愚客游华州,上韩建书,略曰:“仆每读书,见君臣父子之际,有伤教害义者,恨不得肆之市朝。

明公居近关重镇,君父幽辱月馀,坐视凶逆而忘勤王之举,仆所未谕也。

仆窃计中朝辅弼,虽有志而无权。

外镇诸侯,虽有权而无志。

惟明公忠义,社稷是依。

往年车辂播迁,号泣奉迎,累岁供馈,再复庙、朝,义感人心,至今歌咏。

此时事势,尤异前日,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

自宫闱变故,已涉旬时,若不号令率先以图反正,迟疑未决,一朝山东侯伯唱义连衡,彭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其可得乎!

此必然之势也。

不如驰檄四方,谕以逆顺,军声一振,则元凶破胆,旬浃之间,二竖之首传于天下,计无便于此者。

”建虽不能用,厚待之,愚坚辞而去。

硃全忠在定州行营,闻乱,丁未,南还。

十二月,戊辰,至大梁。

季述遣养子希度诣全忠,许以唐社稷输之。

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诰示全忠。

全忠犹豫未决,会僚佐议之,或曰:“朝廷大事,非籓镇所宜预知。

”天平节度副使李振独曰:“王室有难,此霸者之资也。

今公为唐桓、文,安危所属。

季述一宦竖耳,乃敢囚废天子,公不能讨,何以复令诸侯!

且幼主位定,则天下之权尽归宦官矣,是以太阿之柄授人也。

”全忠大悟,即囚希度、奉本,遣振如京师诇事。

即还,又遣亲吏蒋玄晖如京师,与崔胤谋之。

又召程岩赴大梁。

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薨。

是岁,加杨行密兼侍中。

睦州刺史陈晟卒,弟询自称刺史。

太子即位累旬,籓镇笺表多不至。

王仲先性苛察,素知左、右军多积弊,及为中尉,钩校军中钱谷,得隐没为奸者,痛捶之,急征所负,将士颇不安。

有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为左神策指挥使,自刘季述等废立,常愤惋不平。

崔胤闻之,遣判官石戬与之游。

德昭每酒酣必泣,戬知其诚,乃密以胤意说之曰:“自上皇幽闭,中外大臣至于行间士卒,孰不切齿!

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一时,忠义流千古。

苟狐疑不决,则功落他人之手矣!

”德昭谢曰:“德昭小校,国家大事,安敢专之!

苟相公有命,不敢爱死!

”戬以白胤。

胤割衣带,手书以授之。

德昭复结右军清远都将董彦弼、周承诲,谋以除夜伏兵安福门外以俟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天复元年(辛酉,公元九零一年)春,正月,乙酉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孙德昭擒斩之,驰诣少阳院,叩门呼曰:“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

”何后不信,曰:“果尔,以其首来!

”德昭献其首,上乃与后毁扉而出。

崔胤迎上御长乐门楼,帅百官称贺。

周承诲擒刘季述、王彦范继至,方诘责,已为乱梃所毙。

薛齐偓赴井死,出而斩之。

灭四人之族,并诛其党二十馀人。

宦官奉太子匿于左军,献传国宝。

上曰:“裕幼弱,为凶竖所立,非其罪也。

”命还东宫,黜为德王,复名裕。

丙戌,以孙德昭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赐姓名李继昭。

丁亥,崔胤进位司徒,胤固辞。

上宠待胤益厚。

己丑,硃全忠闻刘季述等诛,折程岩足,械送京师,并刘希度、李奉本等皆斩于都市,由是益重李振。

庚寅,以周承诲为岭南西道节度使,赐姓名李继诲,董彦弼为宁远节度,赐姓李,并同平章事。

与李继昭俱留宿卫,十日乃出还家,赏赐倾府库,时人谓之“三使相”。

癸巳,进硃全忠爵东平王。

丙午,敕:“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枢密使侍侧,争论纷然。

既出,又称上旨未允,复有改易,桡权乱政。

自今并依大中旧制,俟宰臣奏事毕,方得升殿承受公事。

”赐两军副使李师虔、徐彦孙自尽,皆刘季述之党也。

凤翔、彰义节度使李茂贞来朝。

加茂贞守尚书令,兼侍中,进爵歧王。

刘季述、王仲先既死,崔胤、陆扆上言:“祸乱之兴,皆由中官典兵。

乞令胤主左军,扆主右军,则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

”上犹豫两日未决。

李茂贞闻之,怒曰:“崔胤夺军权未得,已欲剪灭诸侯!

”上召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谋之,皆曰:“臣等累世在军中,未闻书生为军主。

若属南司,必多所变更,不若归之北司为便。

”上乃谓胤、扆曰:“将士意不欲属文臣,卿曹勿坚求。

”于是以枢密使韩全诲、凤翔监军使张彦弘为左、右中尉。

全诲亦前凤翔监军也。

又征前枢密使致仕严遵美为两军中尉、观军容处置使。

遵美曰:“一军犹不可为,况两军乎!

”固辞不起。

以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李茂贞辞还镇。

崔胤以宦官典兵,终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讽茂贞留兵三千于京师,充宿卫,以茂贞假子继筠将之。

左谏议大夫万年韩偓以为不可,胤曰:“兵自不肯去,非留之也。

”偓曰:“始者何为召之邪?

”胤无以应。

偓曰:“留此兵则家国两危,不留则家国两安。

”胤不从。

硃全忠既服河北,欲先取河中以制河东。

己亥,召诸将谓曰:“王珂驽材,恃太原自骄汰。

吾今断长蛇之腰,诸君为我以一绳缚之。

”庚子,遣张存敬将兵三万自汜水度河出舍山路以袭之,全忠以中军继其后。

戊申,存敬至绛州。

晋、绛不意其至,皆无守备,庚戌,绛州刺史陶建钊降之。

壬子,晋州刺史张汉瑜降之。

全忠遣其将侯言守晋州,何絪守绛州,屯兵二万以扼河东援兵之路。

朝廷恐全忠西入关,急赐诏和解之。

全忠不从。

珂遣间使告急于李克用,道路相继,克用以汴人先据晋、绛,兵不得进。

珂妻遗克用书曰:“儿旦暮为俘虏,大人何忍不救!

”克用报曰:“今贼兵塞晋、绛,众寡不敌,进则与汝两亡,不若与王郎举族归朝。

”珂又遗李茂贞书,言:“天子新返正,诏籓镇无得相攻,同奖王室。

今诸公不顾诏命,首兴兵相加,其心可见。

河中若亡,则同华、邠、岐俱不自保。

天子神器拱手授人,其势必然矣。

公宜亟帅关中诸镇兵,固守潼关,赴救河中。

仆自知不武,愿于公西偏授一小镇,此地请公有之。

关中安危,国祚修短,系公此举,愿审思之!

”茂贞素无远图,不报。

二月,甲寅朔,河东将李嗣昭攻泽州,拔之。

乙卯,张存敬引兵发晋州。

己未,至河中,遂围之。

王珂势穷,将奔京师,而人心离贰,会浮梁坏,流澌塞河,舟行甚难,珂挈其族数百人欲夜登舟,亲谕守城者,皆不应。

牙将刘训曰:“今人情扰扰,若夜出涉河,必争舟纷乱,一夫作难,事不可知。

不若且送款存敬,徐图向背。

”珂从之。

壬戌,珂植白幡于城隅,遣使以牌印请降于存敬。

存敬请开城,珂曰:“吾于硃公有家世事分,请公退舍,俟硃公至,吾自以城授之。

”存敬从之,且使走白全忠。

乙丑,全忠至洛阳,闻之喜,驰往赴之。

戊辰,至虞乡,先哭于重荣之墓,尽哀。

河中人皆悦。

珂欲面缚牵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师舅之恩何可忘!

若郎君如此,使仆异日何以见舅于九泉!

”乃以常礼出迎,握手歔欷,联辔入城。

全忠表张存敬为护国军留后,王珂举族迁于大梁。

其后全忠遣珂入朝,遣人杀之于华州。

全忠闻张夫人疾亟,遽自河中东归。

李克用遣使以重币请修好于全忠。

全忠虽遣使报之,而忿其书辞蹇傲,决欲攻之。

以翰林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吏部侍郎裴枢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溥,正雅之从孙也,常在崔胤幕府,故胤引之。

赠谥故睦王倚曰恭哀太子。

加幽州节度使刘仁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并兼侍中。

三月,癸未朔,硃全忠至大梁。

癸卯,遣氏叔琮等将兵五万攻李克用,入自太行,魏博都将张文恭入自磁州新口,葛从周以兗、郓兵会成德兵入自土门,洺州刺史张归厚入自马岭,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入自飞狐,权知晋州侯言以慈、隰、晋、绛兵入自阴地。

叔琮入天井关,进军昂车。

辛亥,沁州刺史蔡训以城降。

河东都将盖璋诣侯言降,即令权知沁州。

壬子,叔琮拔泽州,刺史李存璋弃城走。

叔琮进攻潞州,昭义节度使孟迁降之。

河东屯将李审建、王周将步军一万、骑二千诣督琮降。

叔琮进趣晋阳。

夏,四月,乙卯,叔琮出石会关,营于洞涡驿。

张归厚引兵至辽州,丁巳,辽州刺史张鄂降。

别将白奉国会成德兵自井陉入,己未,拔承天军,与叔琮烽火相应。

甲戌,上谒太庙。

丁丑,赦天下,改元。

雪王涯等十七家。

初,杨复恭为中尉,借度支卖曲之利一年以赡两军,自是不肯复归。

至是,崔胤草赦,欲抑宦官,听酤者自造曲,但月输榷酤钱。

两军先所造曲,趣令减价卖之,过七月无得复卖。

东川节度使王宗涤以疾求代,王建表马步使王宗裕为留后。

氏叔琮等引兵抵晋阳城下,数挑战,城中大恐。

李克用登城备御,不遑饮食。

时大雨积旬,城多颓坏,随加完补。

河东将李嗣昭、李嗣源凿暗门,夜出攻汴垒,屡有杀获。

李存进败汴军于洞涡。

时汴军既众,刍粮不给,久雨,士卒疟利,全忠乃召兵还。

五月,叔琮等自石会关归,诸道军亦退。

河东将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骑五千蹑之,杀获甚众。

先是,汾州刺史李瑭举州附于汴军,克用遣其将李存审攻之,三日而拔,执瑭,斩之。

氏叔琮过上党,孟迁挈族随之南徙。

硃全忠遣丁会代守潞州。

硃全忠奏乞除河中节度使,而讽吏民请己为帅。

癸卯,以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节度使。

己酉,加镇海、镇东节度使钱镠守侍中。

崔胤之罢两军卖麹也,并近镇亦禁之。

李茂贞惜其利,表乞入朝论奏,韩全诲请许之。

茂贞至京师,全诲深与相结。

崔胤始惧,阴厚硃全忠益甚,与茂贞为仇敌矣。

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中书令。

六月,癸亥,硃全忠如河中。

上之返正也,中书舍人令狐涣、给事中韩偓皆预其谋,故擢为翰林学士,数召对,访以机密。

涣,綯之子也。

时上悉以军国事委崔胤,每奏事,上与之从容,或至然烛。

宦官畏之侧目,事无大小,皆咨胤而后行。

胤志欲尽除之,韩偓屡谏曰:“事禁太甚。

此辈亦不可全无,恐其党迫切,更生他变。

”胤不从。

丁卯,上独召偓,问曰:“敕使中为恶者如林,何以处之?

”对曰:“东内之难,敕使谁非同恶,处之当在正旦,今已失其时矣。

”上曰:“当是时,卿何不为崔胤言之?

”对曰:“臣见陛下诏书云,‘自刘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馀一无所问。

’夫人主所重,莫大于信,既下此诏,则守之宜坚。

若复戮一人,则人人惧死矣。

然后来所去者已为不少,此其所以忷忷不安也。

陛下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明示其罪,置之于法,然后抚谕其余曰:‘吾恐尔曹谓吾心有所贮,自今可无疑矣。

’乃择其忠厚者使为之长。

其徒有善则奖之,有罪则惩之,咸自安矣。

今此曹在公私者以万数,岂可尽诛邪!

夫帝王之道,当以重厚镇之,公正御之,至于琐细机巧,此机生则彼机应矣,终不能成大功,所谓理丝而棼之者也。

况今朝廷之权,散在四方。

苟能先收此权,则事无不可为者矣。

鄙仙钜晕滑曰:“此事终以属卿。

”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兵出阴地关,攻隰州,刺史唐礼降之。

进攻慈州,刺史张瑰降之。

闰月,以河阳节度使丁会为昭义节度使,孟迁为河阳节度使,从硃全忠之请也。

道士杜从法以妖妄妄诱昌、普、合三州民作乱,王建遣行营兵马使王宗黯将兵三万会东川、武信兵讨之。

宗黯,即吉谏也。

崔胤请上尽诛宦官,但以宫人掌内诸司事。

宦官属耳,颇闻之,韩全诲等涕泣求哀于上,上乃令胤:“有事封疏以闻,勿口奏。

”宦官求美女知书者数人,内之宫中,阴令诇察其事,尽得胤密谋,上不之觉也。

全诲等大惧,每宴聚,流涕相诀别,日夜谋所以去胤之术。

胤时领三司使,全诲等教禁军对上喧噪,诉胤减损冬衣。

上不得已,解胤盐铁使。

时硃全忠、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东都,茂贞欲上幸凤翔。

胤知谋泄,事急,遗硃全忠书,称被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且言:“昨者返正,皆令公良图,而凤翔先入朝抄取其功。

今不速来,必成罪人,岂惟功为他人所有,且见征讨矣!

”全忠得书,秋,七月,甲寅,遽归大梁发兵。

西川龙台镇使王宗侃等讨杜从法,平之。

八月,甲申,上问韩偓曰:“闻陆扆不乐吾返正,正旦易服,乘小马出启夏门,有诸?

”对曰:“返正之谋,独臣与崔胤辈数人知之,扆不知也。

一旦忽闻宫中有变,人情能不惊骇!

易服逃避,何妨有之!

陛下责其为宰相无死难之志则可也,至于不乐返正,恐出于谗人之口,愿陛下察之。

”上乃止。

韩全诲等惧诛,谋以兵制上,乃与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李继筠深相结,继昭独不肯从。

它日,上问韩偓:“外间何所闻?

”对曰:“惟闻敕使忧惧,与功臣及继筠交结,将致不安,亦未知其果然不耳。

”上曰:“是不虚矣。

比日继诲、彦弼辈语渐倔强,令人难耐。

令狐涣欲令朕召崔胤及全诲等于内殿,置酒和解之,何如?

”对曰:“如此则彼凶悖益甚。

”上曰:“为之奈何?

”对曰:“独有显罪数人,速加窜逐,馀者许其自新,庶几可息。

若一无所问,彼必知陛下心有所贮,益不自安,事终未了耳。

”上曰:“善!

”既而宦官自恃党援已成,稍不遵敕旨。

上或出之使监军,或黜守诸陵,皆不行,上无如之何。

或告杨行密云,钱镠为盗所杀。

行密遣步军都指挥使李神福等将兵取杭州,两浙将顾全武等列八寨以拒之。

九月,癸丑,上急召韩偓,谓曰:“闻全忠欲来除君侧之恶,大是尽忠,然须令与茂贞共其功。

若两帅交争,则事危矣。

卿为我语崔胤,速飞书两镇,使相与合谋,则善矣。

比尚绗上又谓偓曰:“继诲、彦弼辈骄横益甚,累日前与继筠同入,辄于殿东令小儿歌以侑酒,令人惊骇。

”对曰:“臣必知其然,兹事失之于初。

当正旦立功之时,但应以官爵、田宅、金帛酬之,不应听其恣出入禁中。

此辈素无知识,数求入对,或妄论朝政,或僭易荐人,稍有不从,则生怨望。

况惟知嗜利,为敕使以厚利雇之,令其如此耳。

崔胤本留卫兵,欲以制敕使也,今敕使、卫兵相与为一,将若之何!

汴兵若来,必与岐兵斗于阙下,臣窃寒心。

”上但愀然忧沮而已。

冬,十月,戊戌,硃全忠大举兵发大梁。

李神福与顾全武相拒久之,神福?

窈挤枿使出入卧内。

神福谓诸将曰:“杭兵尚强,我师且当夜还。

”杭俘走告全武,神福命勿追,暮遣羸兵先行,神福为殿,使行营都尉吕师造伏兵青山下。

全武素轻神福,出兵追之。

神福、师造夹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生擒全武。

钱镠闻之,惊泣曰:“丧我良将!

”神福进攻临安,两浙将秦昶帅众三千降之。

韩全诲闻硃全忠将至,丁酉,令李继诲、李彦弼等勒兵劫上,请幸凤翔,宫禁诸门皆增兵防守,人及文书出入搜阅甚严。

上遣人密赐崔胤御札,言皆凄怆,末云:“我为宗社大计,势须西行,卿等但东行也。

惆怅!

惆怅!

”戊戌,上遣赵国夫人出语韩偓:“朝来彦弼辈无礼极甚,欲召卿对,其势未可。

”且言:“上与皇后但涕泣相同。

”自是,学士不复得对矣。

癸卯,全诲等令上入阁召百官,迫寝正月丙午敕书,悉如咸通以来近例。

是日,开延英,全诲等即侍侧,同议政事。

丁未,神策都指挥使李继筠遣部兵掠内库宝货、帷帐、法物,韩全诲遣人密送诸王、宫人先之凤翔。

戊申,硃全忠至河中,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城大骇,士民亡窜山谷。

是日,百官皆不入朝,阙前寂无人。

十一月,己酉朔,李继筠等勒兵阙下,禁人出入,诸军大掠。

士民衣纸及布襦者,满街极目。

韩建以幕僚司马鄴知匡国留后。

硃全忠引四镇兵七万趣同州,鄴迎降。

韩全诲等以李继昭不与之同,遏绝不令见上。

时崔胤居第在开化坊,继昭帅所部六十馀人及关东诸道兵在京师者共守卫之。

百官及士民避乱者,皆往依之。

庚戌,上遣供奉官张绍孙召百官,崔胤等皆表辞不至。

壬子,韩全诲等陈兵殿前,言于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劫天子幸洛阳,求传禅。

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

“上不许,杖剑登乞巧楼。

全诲等逼上下楼,上行才及寿春殿,李彦弼已于御院纵火。

是日冬至,上独坐思政殿,翘一足,一足踏栏干,庭无群臣,旁无侍者。

顷之,不得已,与皇后、妃嫔、诸王百馀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绝,出门,回顾禁中,火已赫然。

是夕,宿鄠县。

硃全忠遣司马鄴入华州,谓韩建曰:“公不早知过自归,又烦此军少留城下矣。

”是日,全忠自故市引兵南渡渭,韩建遣节度副使李巨川请降,献银三万两助军,全忠乃西南趣赤水。

癸丑,李茂贞迎车驾于田家硙,上下马慰接之。

甲寅,车驾至盩厔。

乙卯,留一日。

硃全忠至零口西,闻车驾西幸,与僚佐议,复引兵还赤水。

左仆射至仕张浚说全忠曰:“韩建,茂贞之党,不先取之,必为后患。

比椅沤擫斜砣疤熳有曳锵璎乃引兵逼其城。

建单骑迎谒,全忠责之,对曰:“建目不知书,凡表章书檄,皆李巨川所为。

”全忠以巨川常为建画策,斩之军门。

谓建曰:“公许人,可即往衣锦。

”丁巳,以建为忠武节度使,理陈州,以兵援送之。

以前商州刺史李存权知华州,徙忠武节度使赵珝为匡国节度使。

车驾之在华州也,商贾辐凑,韩建重征之,二年,得钱九百万缗。

至是,全忠尽取之。

是时京师无天子,行在无宰相,崔胤使太子太师卢渥等二百馀人列状请硃全忠西迎车驾,又使王溥至赤水见全忠计事。

全忠复书曰:“进则惧胁君之谤,退则怀负国之惭,然不敢不勉。

”戊午,全忠发赤水。

辛酉,以兵部侍郎卢光启权句当中书事。

车驾留岐山三日,壬戌,至凤翔。

硃全忠至长安,宰相帅百官班迎于长乐坡。

明日行,复班辞于临皋驿。

全忠赏李继昭之功,初令权知匡国留后,复留为两街制置使,赐与甚厚,继昭尽献其兵八千人。

全忠使判官李择、裴铸入奏事,称:“奉密诏及得崔胤书,令臣将兵入朝。

”韩全诲等矫诏答以:“朕避灾至此,非宦官所劫,密诏皆崔胤诈为之,卿宜敛兵归保土宇。

”茂贞遣其将符道昭屯武功以拒全忠,癸亥,全忠将康怀贞击破之。

丁卯,以卢光启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机务。

戊辰,硃全忠至凤翔,军于城东。

李茂贞登城谓曰:“天子避灾,非臣下无礼,谗人误公至此。

”全忠报曰:“韩全诲劫迁天子,今来问罪,迎扈还宫。

岐王苟不预谋,何烦陈谕!

”上屡诏全忠还镇,全忠乃拜表奉辞。

辛未,移兵北趣邠州。

甲戌,制: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责授工部尚书,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裴枢罢守本官。

乙亥,硃全忠攻邠州。

丁丑,静难节度使李继徽请降,复姓名杨崇本。

全忠质其妻于河中,令崇本仍镇邠州。

全忠之西入关也,韩全诲、李茂贞以诏命征兵河东,茂贞仍以书求援于李克用。

克用遣李嗣昭将五千骑自沁州趣晋州,与汴兵战于平阳北,破之。

乙亥,全忠发邠州。

戊寅,次三原。

十二月,癸未,崔胤至三原见全忠,趣之迎驾。

乙丑,全忠遣硃友宁攻盩厔,不下。

戊戌,全忠自往督战,盩厔降,屠之。

全忠令崔胤帅百官及京城居民悉迁于华州。

诏以裴贽充大明宫留守。

清海节度使徐彦若薨,遗表荐行军司马刘隐权留后。

李神福知钱镠定不死,而临安城坚,久攻不拔,欲归,恐为镠所邀,乃遣人守卫镠祖考丘垄,禁樵采,又使顾全武通家信。

镠遣使谢之。

神福于要路多张旗帜为虚寨,镠以为淮南兵大至,遂请和。

神福受其犒赂而还。

硃全忠之入关也,戎昭节度使冯行袭遣副使鲁崇矩听命于全忠。

韩全诲遣中使二十馀人分道征江、淮兵屯金州,以胁全忠,行袭尽杀中使,收其诏敕送全忠。

又遣中使征兵于王建,硃全忠亦遣使乞师于建。

建外修好于全忠,罪状李茂贞,而阴劝茂贞坚守,许之救援。

以武信节度使王宗佶、前东川节度使王宗涤等为扈驾指挥使,将兵五万,声言迎军驾,其实袭茂贞山南诸州。

江西节度使钟传将兵围抚州刺史危全讽,天火烧其城,士民欢惊。

诸将请急攻之,传曰:“乘人之危,非仁也。

”乃祝曰:“全讽之罪,无为害民。

”火寻止。

全讽闻之,谢罪听命,以女妻传子匡时。

传少时尝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传亦持虎腰不置。

旁人共杀虎,乃得免。

既贵,悔之,常戒诸子曰:“士处世贵智谋,勿效吾暴虎也。

”武贞节度使雷满薨,子彦威自称留后。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六·唐纪七十二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六月,尽强圉协洽三月,凡二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中和四年(甲辰,公元八八四年)六月,壬辰,东川留后高仁厚奏郑君雄斩杨师立出降。

仁厚围梓州久不下,乃为书射城中,道其将士曰:“仁厚不忍城中玉石俱焚,为诸君缓师十日,使诸君自成其功。

若十日不送师立首,当分见兵为五番,番分昼夜以攻之,于此甚逸,于彼必困矣。

五日不下,四面俱进,克之必矣。

诸君图之!

”数日,君雄大呼于众曰:“天子所诛者元恶耳,他人无预也!

”众呼万岁,大噪,突入府中,师立自杀,君雄挈其首出降。

仁厚献其首及妻子于行在,陈敬瑄钉其子于城北,敬瑄三子出观之,钉者呼曰:“兹事行及汝曹,汝曹于后努力领取!

”三子走马而返。

以高仁厚为东川节度使。

甲辰,武宁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丘,败之。

巢众殆尽,走至狼虎谷,丙午,巢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将诣时溥,遇沙陀博野军,夺之,并斩言首以献于溥。

蔡州节度使秦宗权纵兵四出,侵噬邻道。

天平节度使硃瑄,有众三万,从父弟瑾,勇冠军中。

宣武节度使硃全忠为宗权所攻,势甚窘,求救于瑄,瑄遣瑾将兵救之,败宗权于合乡。

全忠德之,与瑄约为兄弟。

秋,七月,壬午,时溥遣使献黄巢及家人首并姬妾,上御大玄楼受之。

宣问姬妾:“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

”其居首者对曰:“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

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

”上不复问,皆戮之于市。

人争与之酒,其馀皆悲怖昏醉,居首者独不饮不泣,至于就刑,神色肃然。

硃全忠击秦宗权,败示权于溵水。

李克用至晋阳,大治甲兵,遣榆次镇将雁门李承嗣奉表诣行在,自陈:“有破黄巢大功,为硃全忠所图,仅能自免,将佐已下从行者三百馀人,并牌印皆没不返。

全忠仍榜东都、陕、孟,云臣已死,行营兵溃,令所在邀遮屠剪,勿令潮失,将士皆号泣冤诉,请复仇雠。

臣以朝廷至公,当俟诏命,拊循抑止,复归本道。

乞遣使按问,发兵诛讨,臣遣弟克勤将万骑在河中俟命。

”时朝廷以大寇初平,方务姑息,得克用表,大恐,但遣中使赐优诏和解之。

克用前后凡八表,称:“全忠妒功疾能,阴狡祸贼,异日必为国患。

惟乞下诏削其官爵,臣自帅本道兵讨之,不用度支粮饷。

”上累遣杨复恭等谕指,称:“吾深知卿冤,方事之殷,姑存大体。

”克用终郁郁不平。

时籓镇相攻者,朝廷不复为之辨曲直。

由是互相吞噬,惟力是视,皆无所禀畏矣。

八月,李克用奏请割麟州隶河东,又奏请以弟克修为昭义节度使,皆许之。

由是昭义分为二镇,进克用爵陇西郡王。

克用奏罢云蔚防御使,依旧隶河东,从之。

九月,己未,加硃全忠同平章事。

以右仆射、大明宫留守王徽知京兆尹事。

上以长安宫室焚毁,故久留蜀未归。

徽招抚流散,户口稍归,复缮治宫室,百司粗有绪。

冬,十月,关东籓表请车驾还京师。

硃全忠之降也,义成节度使王鐸为都统,承制除官。

全忠初镇大梁,事鐸礼甚恭,鐸依以为援。

而全忠兵浸强,益骄倨,鐸知不足恃,表请还朝,徙鐸为义昌节度使。

鹿晏弘之去河中,王建、韩建、张造、晋晖、李师泰各帅其众与之俱。

及据兴元,以建等为巡内刺史,不遣之官。

晏弘猜忌,众心不附,王建、韩建素相亲善,晏弘尤忌之,数引入卧内,待之加厚。

二建密相谓曰:“仆射甘言厚意,疑我也,祸将至矣!

”田令孜密遣人以厚利诱之,十一月,二建与张造、晋晖、李师泰帅众数千逃奔行在,令孜皆养为假子,赐与巨万,拜诸卫将军,使各将其众,号随驾五都。

又遣禁兵讨晏弘,晏弘率众弃兴元走。

初,宦者曹知悫,本华原富家子,有胆略。

黄巢陷长安,知悫归乡里,集壮士,据嵯峨山南,为堡自固,巢党不敢近。

知悫数遣壮士变衣服语言,效巢党,夜入长安攻贼营,贼惊以为鬼神。

又疑其下有叛者,由是心不自安。

朝廷闻而嘉之,就除内常侍,赐金紫。

知悫闻车驾将还,谓人曰:“吾施小术,使诸军得成大功,从驾群臣但平步往来,俟至大散关,当阅其可归者纳之。

”行在闻之,恐其为变。

田令孜尤恶之,密以敕旨谕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使诛之。

行瑜潜师自嵯峨山北乘高攻之,知悫不为备,举营尽殪。

令孜益骄横,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断。

上患其专,时语左右而流涕。

鹿晏弘引兵东出襄州,秦宗权遣其将秦诰、赵德諲将兵会之,共攻襄州,陷之。

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臣容奔成都。

德諲,蔡州人也。

晏弘引兵转掠襄、邓、均、房、庐、寿,复还许州。

忠武节度使周岌闻其至,弃镇走,晏弘遂据许州,自称留后,朝廷不能讨,因以为忠武节度使。

十二月,己丑,陈敬瑄表辞三川都指挥、招讨、制置、安抚等使,从之。

初,黄巢转掠福建,建州人陈岩聚众数千保乡里,号九龙军,福建观察使郑镒奏为团练副使。

泉州刺史、左厢都虞候李连有罪,亡入溪洞,合众攻福州,岩击败之。

镒畏岩之逼,表岩自代,壬寅,以岩为福建观察使。

岩为治有威惠,闽人安之。

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鐸,厚于奉养,过魏州,侍妾成列,服御鲜华,如承平之态。

魏博节度使乐彦祯之子从训,伏卒数百人于漳南高鸡泊,围而杀之,及宾僚从者三百馀人皆死,掠其资装侍妾而还。

彦祯奏云为盗所杀,朝廷不能诘。

赐邠宁军号曰静难。

是岁,馀杭镇使陈晟逐睦州刺史柳超,颍州都知兵马使汝阴王敬荛逐其刺史,各领州事,朝廷因命为刺史。

均州贼帅孙喜聚众数千人,谋攻州城,刺史吕烨不知所为。

都将武当冯行袭伏兵江南,自乘小舟迎喜,谓曰:“州人得良牧,无不归心,然公所从之卒大多,州人惧于剽掠,尚以为疑。

不若置军江北,独与腹心轻骑俱进,行袭请为前道,告谕州人,无不服者矣。

”喜以为然,从之。

既渡江,军吏迎谒,伏兵发,行袭手击喜,斩之,从喜者皆死,江北军望之俱溃。

山南东道节度使上其功,诏以行袭为均州刺史。

州西有长山,当襄、邓入蜀之道,群盗据之,抄掠贡赋,行袭讨诛之,蜀道以通。

凤翔节度使李昌言病,表弟昌符知留后。

昌言薨,制以昌符为凤翔节度使。

时黄巢虽平,秦宗权复炽,命将出兵,寇掠邻道,陈彦侵淮南,秦贤侵江南,秦诰陷襄、唐、邓,孙儒陷东都、孟、陕、虢,张晊陷汝、郑,卢瑭攻汴、宋,所至屠剪焚荡,殆无孑遗。

其残暴又甚于巢,军行未始转粮,车载盐尸以从。

北至卫、滑,西及关辅,东尽青、齐,南出江、淮,州镇存者仅保一城,极目千里,无复烟火。

上将还长安、畏宗权为患。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元年(乙巳,公元八八五年)春,正月,戊午,下诏招抚之。

己卯,车驾发成都,陈敬瑄送至汉州而还。

荆南监军硃敬玫所募忠勇军暴横,节度使陈儒患之。

郑绍业之镇荆南也,遣大将申屠琮将兵五千击黄巢于长安。

军还,儒告琮,使除之。

忠勇将程君之闻之,帅其众奔朗州,琮追击之,杀百馀人,馀众皆溃,自是琮复专军政。

雷满屡攻掠荆南,儒重赂以却之。

淮南将张瑰、韩师德叛高骈,据复、岳二州,自称刺史,儒请瑰摄行军司马,师德摄节度副使,将兵击雷满。

师德引兵上峡大掠,归于岳州,瑰还兵逐儒而代之。

儒将奔行在,瑰劫还,囚之。

瑰,渭州人,性贪暴,荆南旧将夷灭殆尽。

先是,硃敬玫屡杀大将及富商以致富,朝廷遣中使杨玄晦代之。

敬玫留居荆南,尝曝衣。

瑰见而欲之,遣卒夜攻之,杀敬玫,尽取其财。

瑰恶牙将郭禹慓悍,欲杀之,禹结党千人亡去,庚申,袭归州,据之,自称刺史。

禹,青州人成汭也,因杀人亡命,更其姓名。

南康贼帅卢光稠陷虔州,自称刺史,以其里人谭全播为谋主。

秦宗权责租赋于光州刺史王绪,绪不能给,宗权怒,发兵击之。

绪惧,悉举光、寿兵五千人,驱吏民渡江,以刘行全为前锋,转掠江、洪、虔州,是月,陷汀、漳二州,然皆不能守也。

秦宗权寇颍、亳,硃全忠败之于焦夷。

二月,丙申,车驾至凤翔。

三月,丁卯,至京师。

荆棘满城,狐兔纵横,上凄然不乐。

己巳,赦天下,改元。

时朝廷号令所在,惟河西、山南、剑南、岭南数十州而已。

秦宗权称帝,置百官,诏以武宁节度使时溥为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以讨之。

卢龙节度使李可举、成德节度使王镕恶李克用之强,而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克用亲善,为侄鄴娶克用女。

又,河北诸镇,惟义武尚属朝廷,可举等恐其窥伺山东,终为己患,乃相与谋曰:“易、定,燕、赵之馀也。

”约共灭处存而分其地。

又说云中节度使赫连鐸使攻克用之背。

可举遣其将李全忠将兵六万攻易州,镕遣将将兵攻无极。

处存告急于克用,克用遣其将康君立等将兵救之。

闰月,秦宗权遣其弟宗言寇荆南。

初,田令孜在蜀募新军五十四都,每都千人,分隶两神策,为十军以统之,又南牙、北司官共万馀员。

是时籓镇各专租税,河南、北、江、淮无复上供,三司转运无调发之所,度支惟收京畿、同、华、凤翔等数州租税,不能赡,赏赉不时,士卒有怨言。

令孜患之,不知所出。

先是,安邑、解县两池盐皆隶盐铁,置官榷之。

中和以来,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专之,岁献三千车以供国用,令孜奏复如旧制隶盐铁。

夏,四月,令孜自兼两池榷盐使,收其利以赡军。

重荣上章论诉不已,遣中使往谕之,重荣不可。

时令孜多遣亲信觇籓镇,有不附己者,辄图之。

令孜养子匡祐使河中,重荣待之甚厚,而匡祐傲甚,举军皆愤怒。

重荣乃数令敢罪恶,责其无礼,监军为讲解,仅得脱去。

匡祐归,以告令孜,劝图之。

五月,令孜徙重荣为泰宁节度使,以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为义武节度使,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仍诏李克用以河东军援处存赴镇。

卢龙兵攻易州,裨将刘仁恭穴地入城,遂克之。

仁恭,深州人也。

李克用自将救无极,败成德兵。

成德兵退保新城,克用复进击,大破之,拔新城,成德兵走,追至九门,斩首万馀级。

卢龙兵既得易州,骄怠,王处存夜遣卒三千蒙羊皮造城下,卢龙兵以为羊也,争出掠之,处存奋击,大破之,复取易州,李全忠走。

加陕虢节度使王重盈同平章事。

李全忠既丧师,恐获罪,收馀众还袭幽州。

六月,李可举窘急,举族登楼自焚死,全忠自为留后。

东都留守李罕之与秦宗权将孙儒相拒数月,罕之兵少食尽,弃城,西保渑池,宗权陷东都。

秋,七月,以李全忠为卢龙留后。

乙巳,右补阙常浚上疏,以为:“陛下姑息籓镇太甚,是非功过,骈首并足,致天下纷纷若此,犹未之寤,岂可不念骆谷之艰危,复怀西顾之计乎!

宜稍振典刑以威四方。

”田令孜之党言于上曰:“此疏传于籓镇,岂不致其猜忿!

”庚戌,贬浚万州司户,寻赐死。

沧州军乱,逐节度使杨全玫,立牙将卢彦威为留后,全玫奔幽州。

以保銮都将曹诚为义昌节度使,以彦威为德州刺史。

孙儒据东都月馀,烧宫室、官寺、民居,大掠席卷而去,城中寂无鸡犬。

李罕之复引其众入东都,筑垒于市西而居之。

王重荣自以有复京城功,为田令孜所摈,不肯之兗州,累表论令孜离间君臣,数令孜十罪,令孜结邠宁节充使硃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抗之。

王处存亦上言:“幽、镇兵新退,臣未敢离易、定。

且王重荣无罪,有大功于国,不宜轻有改易,摇籓镇心。

”诏趣其上道。

八月,处存引军至晋州,刺史冀君武闭城不内而还。

洺州刺史马爽,与昭义行军司马奚忠信不叶,起兵屯邢州南,胁孟方立请诛忠信。

既而众溃,爽奔魏州,忠信使人赂乐彦祯而杀之。

秦宗权攻邻道二十馀州,陷之。

唯陈州距蔡百馀里,兵力甚弱,刺史赵犨日与宗权战,宗权不能屈。

诏以犨为蔡州节度使。

犨德硃全忠之援,与全忠结婚,凡全忠所调发,无不立至。

王绪至漳州,以道险粮少,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犯者斩!

”唯王潮兄弟扶其母董氏崎岖从军,绪召潮等责之曰:“军皆有法,未有无法之军。

汝违吾令而不诛,是无法也。

”三子曰:“人皆有母,未有无母之人。

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

”绪怒,命斩其母。

三子曰:“潮等事母如事将军,既杀其母,安用其子!

请先母死。

”将士皆为之请,乃舍之。

有望气者谓绪曰:“军中有王者气。

”于是绪见将卒有勇略逾己及气质魁岸者皆杀之。

刘行全亦死,众皆自危,曰:“行全亲也,且军锋之冠,犹不免,况吾属乎!

”行至南安,王潮说其前锋将曰:“吾属违坟墓,捐妻子,羁旅外乡为群盗,岂所欲哉!

乃为绪所迫胁故也。

今绪猜刻不仁,妄杀无辜,军中孑孑者受诛且尽。

子须眉若神,骑射绝伦,又为前锋,吾窃为子危之!

”前锋将执潮手泣,问计安出。

潮为之谋,伏壮士数十人于篁竹中,伺绪至,挺剑大呼跃出,就马上擒之,反缚以徇,军中皆呼万岁。

潮推前锋将为主,前锋将曰:“吾属今日不为鱼肉,皆王君力也。

天以王君为主,谁敢先之!

”相推让数四,卒奉潮为将军。

绪叹曰:“此子在吾网中不能杀,岂非天哉!

”潮引兵将还光州,约其属,所过秋豪无犯。

行及沙县,泉州人张延鲁等以刺史廖彦若贪暴,帅耆老奉牛酒遮道,请潮留为州将,潮乃引兵围泉州。

九月,戊申,以陈敬瑄为三川及峡内诸州指挥、制置等使。

蔡军围荆南,马步使赵匡谋奉前节度使陈儒以出,留后张瑰觉之,杀匡及儒。

冬,十月,癸丑,秦宗权败硃全忠于八角。

王重荣求救于李克用,克用方怨朝廷不罪硃全忠,选兵市马,聚结诸胡,议攻汴州,报曰:“待吾先灭全忠,还扫鼠辈如秋叶耳!

”重荣曰:“待公自关东还,吾为虏矣。

不若先除君侧之恶,退擒全忠易矣。

”时硃玫、李昌符亦阴附硃全忠,克用乃上言:“玫、昌符与全忠相表里,欲共灭臣,臣不得不自救,已集蕃、汉兵十五万,决以来年济河,自谓北讨二镇。

不近京城,保无掠扰。

既诛二镇,乃旋师灭全忠以雪仇耻。

”上遣使者谕释,冠盖相望。

硃玫欲朝廷讨克用,数遣人潜入京城,烧积聚,或刺杀近侍,声云克用所为。

于是京师震恐,日有讹言。

令孜遣玫、昌符将本军及神策鄜、延、灵、夏等军各三万人屯沙苑,以讨王重荣。

重荣发兵拒之,告急于李克用,克用引兵赴之。

十一月,重荣遣兵攻同州,刺史郭璋出战,败死。

重荣与玫等相守月馀,克用兵至,与重荣俱壁沙苑,表请诛令孜及玫、昌符。

诏和解之,克用不听。

十二月,癸酉,合战,玫、昌符大败,各走还本镇,溃军所过焚掠。

克用进逼京城,乙亥夜,令孜奉天子自开远门出幸凤翔。

初,黄巢焚长安宫室而去,诸道兵入城纵掠,焚府寺民居什六七,王徽累年补葺,仅完一二,至是复为乱兵焚掠,无孑遗矣。

是岁,赐河中军号护国。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二年(丙午,公元八八六年)春,正月,镇海牙将张郁作乱,攻陷常州。

李克用还军河中,与王重荣同表请大驾还宫,因罪状田令孜,请诛之。

上复以飞龙使杨复恭为枢密使。

戊子,令孜请上幸兴元,上不从。

是夜,令孜引兵入宫,劫上幸宝鸡,黄门卫士从者才数百人,宰相朝臣皆不知。

翰林学士承旨杜让能宿直禁中,闻之,步追乘舆,出城十馀里,得人所遗马,无羁勒,解带系颈而乘之,独追及上于宝鸡。

明日,乃有太子少保孔纬等数人继至。

让能,审权之子。

纬,戣之孙也。

宗正奉太庙神主至鄠,遇盗,皆失之。

朝士追乘舆者至盩厔,为乱兵所掠,衣装殆尽。

庚寅,上以孔纬为御史大夫,使还召百官,上留宝鸡以待之。

时田令孜弄权,再致播迁,天下共忿疾之。

硃玫、李昌符亦耻为之用,且惮李克用、王重荣之强,更与之合。

萧遘因邠宁奏事判官李松年至凤翔,遣召硃玫亟迎车驾,癸巳,玫引步骑五千至凤翔。

孔纬诣宰相,欲宣诏召之,萧遘、裴澈以令孜在上侧,不欲往,辞疾不见。

纬令台吏趣百官诣行在,皆辞以无袍笏,纬召三院御史,泣谓:“布衣亲旧有急,犹当赴之。

岂有天子蒙尘,为人臣子,累召而不往者!

”御史请办装数日而行,纬拂衣起曰:“吾妻病垂死且不顾,诸君善自为谋,请从此辞!

”乃诣李昌符,请骑卫送至行在,昌符义之,赠装钱,遣骑送之。

瑄宁、凤翔兵追逼乘舆,败神策指挥使杨晟于潘氏,钲鼓之声闻于行宫。

田令孜奉上发宝鸡,留禁军守石鼻为后拒。

置感义军于兴、凤二州,以杨晟为节度使,守散关。

时军民杂糅,锋镝纵横,以神策军使王建、晋晖为清道斩斫使,建以长剑五百前驱奋击,乘舆乃得前。

上以传国宝授建使负之以从,登大散岭。

李昌符焚阁道丈馀,将摧折,王建扶掖上自烟焰中跃过。

夜,宿板下,上枕建膝而寝,既觉,始进食,解御袍赐建曰:“以其有泪痕故也。

”车驾才入散关,硃玫已围宝鸡。

石鼻军溃,玫长驱攻散关,不克。

嗣襄王煴,肃宗之玄孙也,有疾,从上不及,留遵涂驿,为玫所得,与俱还凤翔。

庚戌,李克用还太原。

二月,王重荣、硃政、李昌符复上表请诛田令孜。

以前东都留守郑从谠为守太傅兼侍中。

硃玫、李昌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石君涉栅绝险要,烧邮驿,上由它道以进。

山谷崎岖,邠军迫其后,危殆者数四,仅得达山南。

三月,壬午,石君涉弃镇逃归硃玫。

癸未,凤翔百官萧遘等罪状田令孜及其党韦昭度,请诛之。

初,昭度因供奉僧澈结宦官,得为相。

澈师知玄鄙澈所为,昭度每与同列诣知玄,皆拜之,知玄揖使诣澈啜茶。

山南西道监军冯翊严遵美迎上于西县,丙申,车驾至兴元。

戊戌,以御史大夫孔纬、翰林学士承旨、兵部尚书杜让能并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保銮都将李鋋等败邠军于凤州。

诏加王重荣应接粮料使,使调本道谷十五万斛以济国用。

重荣表称令孜未诛,不奉诏。

以尚书左丞卢渥为户部尚书,充山南西道留后。

以严遵美为内枢密使,遣王建帅部兵戍三泉,晋晖及神策使张造帅四都兵屯黑水,修栈道以通往来。

以建遥领壁州刺史。

将帅遥领州镇自此始。

陈敬瑄疑东川节度使高仁厚,欲去之。

遂州刺史郑君立起兵攻陷汉州,进向成都。

敬瑄遣其将李顺之逆战,君立败死。

敬瑄又发维、茂羌军击仁厚,杀之。

硃玫以田令孜在天子左右,终不可去,言于萧遘曰:“主上播迁六年,中原将士冒矢石,百姓供馈饷,战死饿死,什减七八,仅得复京城。

天下方喜车驾还宫,主上更以勤王之功为敕使之荣,委以大权,使堕纲纪,骚扰籓镇,召乱生祸。

玫昨奉尊命来迎大驾,不蒙信察,反类胁君。

吾辈报国之心极矣,战贼之力殚矣,安能垂头弭耳,受制于阍寺之手哉!

李氏孙尚多,相公盍改图以利社稷乎?

”遘曰:“主上践阼十馀年,无大过恶。

正以令孜专权肘腋,致坐不安席,上每言之,流涕不已。

近日上初无行意,令孜陈兵帐前,迫胁以行,不容俟旦。

罪皆在令孜,人谁不知!

足下尽心王室,正有引兵还镇,拜表迎銮。

废立重事,伊、霍所难,遘不敢闻命!

”玫出,宣言曰:“我立李氏一王,敢异议者斩!

”夏,四月,壬子,玫逼凤翔百官奉襄王煴权监军国事,承制封拜指挥,仍遣大臣入蜀迎驾,盟百官于石鼻驿。

玫使萧遘为册文,遘辞以文思荒落。

乃使兵部侍郎判户部郑昌图为之。

乙卯,煴受册,玫自兼左、右神策十军使,帅百官奉煴还京师。

以郑昌图同平章事、判度支、盐铁、户部,各置副使,三司之事一以委焉。

河中百官崔安潜等上襄王笺,贺受册。

田令孜自知不为天下所容,乃荐枢密使使杨复恭为左神策中尉、观军容使,自除西川监军使,往依陈敬瑄。

复恭斥令孜之党,出王建为利州刺史,晋晖为集州刺史,张造为万州刺史,李师泰为忠州刺史。

五月,硃玫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萧遘为太子太保,自加侍中、诸道盐铁、转运等使。

加裴澈判度支,郑昌图判户部。

以淮南节度使高骈兼中书令,充江、淮盐铁、转运等使、诸道行营兵马都统。

淮南右都押牙、和州刺史吕用之为岭南东道节度使。

大行封拜以悦籓镇。

遣吏部侍郎夏侯潭宣谕河北,户部侍郎杨陟宣谕江、淮,诸籓镇受其命者什六七,高骈仍奉笺劝进。

吕用之建牙开幕,一与骈同。

凡骈之腹心,及将校能任事者,皆逼以从己,诸所施为,不复咨禀。

骈颇疑之,阴欲夺其权,而根蒂已固,无如之何。

用之知之,甚惧,访于其党前度支巡官郑杞、前知庐州事董瑾,杞曰:“此固为晚矣!

”用之问策安出,杞曰:“曹孟德有言:‘宁我负人,无人负我。

’”明日,与瑾共为书一缄授用之,其语秘,人莫有知者。

萧遘称疾归永乐。

初,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与硃玫同谋立襄王,既而玫自为宰相专权,昌符怒,不受其官,更通表兴元。

诏加昌符检校司徒。

硃玫遣其将王行瑜将邠宁、河西兵五万追乘舆,感义节度使杨晟战数却,弃散关走,行瑜进屯凤州。

是时,诸道贡赋多之长安,不之兴元,从官卫士皆乏食,上涕泣,不知为计。

杜让能言于上曰:“杨复光与王重荣同破黄巢,复京城,相亲善。

复恭其兄也。

若遣重臣往谕以大义,且致复恭之意,宜有回虑归国之理。

”上从之,遣右谏议大夫刘崇望使于河中,赍诏谕重荣,重荣既听命,遣使表献绢十万匹,且请讨硃玫以自赎。

戊戌,襄王煴遣使至晋阳赐李克用诏,言:“上至半涂,六军变扰,苍黄晏驾,吾为籓镇所推,今已受册。

”硃玫亦与克用书,克用闻其谋皆出于玫,大怒。

大将盖寓说克用曰:“銮舆播迁,天下皆归咎于我,今不诛玫,黜李煴,无以自湔洗。

”克用从之,燔诏书,囚使者,移檄邻道,称:“玫敢欺籓方,明言晏驾。

当道已发蕃、汉三万兵进讨凶逆,当共立大功。

”寓,蔚州人也。

秦贤寇宋汴,硃全忠败之于尉氏南。

癸巳,遣都将郭言将步骑三万击蔡州。

六月,以扈跸都将杨守亮为金商节度、京畿制置使,将兵二万出金州,与王重荣、李克用共讨硃玫,守亮本姓訾,名亮,曹州人,与弟信皆为杨复光假子,更名守亮、守信。

李克用遣使奉表称:“方发兵济河,除逆党,迎车驾,愿诏诸道与臣协力。

”先是,山南之人皆言克用与硃玫合,人情忷惧。

表至,上出示从官,并谕山南诸镇,由是帖然。

然克用表犹以硃全忠为言,上使杨复恭以书谕之云:“俟三辅事宁,别有进止。

”衡州刺史周岳发兵攻潭州,钦化节度使闵勖招淮西将黄皓入城共守,皓遂杀勖。

岳攻拔州城,擒皓,杀之。

镇海节度使周宝遣牙将丁从实袭常州,逐张郁。

郁奔海陵,依镇遏使南昌高霸。

霸,高骈将也,镇海陵,有民五万户,兵三万人。

秋,七月,秦宗权陷许州,杀节度使鹿晏弘。

王行瑜进攻兴州,感义节度使杨晟弃镇走,据文州,诏保銮都将李鋋、扈跸都将李茂贞、陈佩屯大唐峰以拒之。

茂贞,博野人,本姓宋,名文通,以功赐姓名。

要命钦化军曰武安,以衡州刺史周岳为节度使。

八月,卢龙节度使李忠薨,以其子匡威为留后。

王潮拔泉州,杀廖彦若。

潮闻福建观察陈岩威名,不敢犯福州境,遣使降之,岩表潮为泉州刺史。

潮沈勇有智略,既得泉州,招怀离散,均赋缮兵,吏民悦服。

幽王绪于别馆,绪惭,自杀。

九月,硃玫将张行实攻大唐峰,李鋋等击却之。

金吾将军满存与邠军战,破之,复取兴州,进守万仞寨。

李克修攻孟方立,甲午,擒其将吕臻于焦冈,拔故镇、武安、临洺、邯郸、沙河,以大将安金俊为邢州刺史。

长安百官太子太师裴璩等劝进于襄王煴。

冬,十月,煴即皇帝位,改元建贞,遥尊上为太上元皇帝。

董昌谓钱镠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

”镠曰:“然,不取终为后患。

”遂将兵自诸暨趋平水,凿山开道五百里,出曹娥埭,浙东将鲍君福帅众降之。

镠与浙东军战,屡破之,进屯丰山。

感化牙将张雄、冯弘鐸得罪于节度使时溥,聚众三百,走渡江,袭苏州,据之。

雄自称刺史,稍聚兵至五万,战舰千馀,自号天成军。

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薨,大将刘经、张全义立爽子仲方为留后。

全义,临濮人也。

李克修攻邢州,不克而还。

十一月,丙戌,钱镠克越州,刘汉宏奔台州。

义成节度使安师儒委政于两厢都虞候夏侯晏、杜标,二人骄恣,军中忿之。

小校张骁潜出,聚众二千攻州城,师儒斩晏、标首谕之,军中稍息。

天平节度使硃瑄谋取滑州,遣濮州刺史硃裕将兵诱张骁,杀之。

硃全忠先遣其将硃珍、李唐宾袭滑州,入境,遇大雪。

珍等一夕驰至壁下,百梯并升,遂克之。

虏师儒以归。

全忠以牙将江陵胡真知义成留后。

田令孜至成都请寻医,许之。

十二月,戊寅,诸军拔凤州,以满存为凤州防御使。

杨复恭传檄关中,称“得硃玫首者,以静难节度使赏之。

”王行瑜战数败,恐获罪于玫,与其下谋曰:“今无功,归亦死。

曷若与汝曹斩玫首,定京城,迎大驾,取邠宁节钺乎?

”众从之。

甲寅,行瑜自凤州擅兵引归京师,玫方视事,闻之,怒,召行谕,责之曰:“汝擅归,欲反邪?

”行瑜曰:“吾不反,欲诛反者硃玫耳!

”遂擒斩之,并杀其党数百人。

诸军大乱,焚掠京城,士民无衣冻死者蔽地。

裴澈、郑昌图帅百官二百馀人奉襄王奔河中,王重荣诈为迎奉,执煴,杀之,囚澈、昌图。

百官死者殆半。

台州刺史杜雄诱刘汉宏,执送董昌,斩之。

昌徙镇越州,自称知浙东军府事,以钱镠知杭州事。

王重荣函襄王煴首送行在,刑部请御兴元城南门献馘,百官毕贺。

太常博士殷盈孙议,以为:“煴为贼臣所逼,正以不能死节罪耳。

礼,公族罪在大辟,君为之素服不举。

今煴已就诛,宜废为庶人,令所在葬其首。

其献馘称贺之礼,请俟硃玫首至而行之。

”从之。

盈孙,侑之孙也。

河阳大将刘经,畏李罕之难制,自引兵镇洛阳,袭罕之于渑池,为罕之所败,经弃洛阳走,罕之追杀殆尽。

罕之军于巩,将渡河,经遣张全义将兵拒之。

时诸葛仲方幼弱,政在刘经,诸将多不附。

全义遂与罕之合兵攻河阳,为经所败,罕之、全义走保怀州。

初,忠武决胜指挥使孙儒与龙骧指挥使朗山刘建锋戍蔡州,拒黄巢,扶沟马殷隶军中,以材勇闻。

及秦宗权叛,儒等皆属焉。

宗权遣儒将兵攻陷郑州,刺史李璠奔大梁。

儒进陷河阳,留后诸葛仲方奔大梁。

儒自称节度使,张全义据怀州,李罕之据泽州以拒之。

初,长安人张佶为宣州幕僚,恶观察使秦彦之为人,弃官去,过蔡州,宗权留以为行军司马。

佶谓刘建锋曰:“秦公刚鸷而猜忌,亡无日矣,吾属何以自免!

”建锋方自危,遂与佶善。

寿州刺史张翱遣其将魏虔将万人寇庐州,庐州刺史杨行愍遣其将田頵、李神福、张训拒之,败虔于褚城。

滁州刺史许勍袭舒州,刺史陶雅奔庐州。

高骈命行愍更名行密。

是岁,天平牙将硃瑾逐泰宁节度使齐克让,自称留后。

瑾将袭衮州,求婚于克让,乃自郓盛饰车服,私藏兵甲以赴之。

亲迎之夕,甲士窃发,逐克让而代之。

朝廷因以瑾为泰宁节度使。

安陆贼帅周通攻鄂州,路审中亡去。

岳州刺史杜洪乘虚入鄂,自称武昌留后,朝廷因以授之。

湘阴贼帅邓进思复乘虚陷岳州。

秦宗言围荆南二年,张环婴城自守,城中米斗直钱四十缗,食甲鼓皆尽,击门扉以警夜,死者相枕。

宗言竟不能克而去。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三年(丁未,公元八八七年)春,正月,以邠州都将王行瑜为静难军节度使,扈跸都头李茂贞领武定节度使,扈跸都头杨守宗为金商节度使,右卫大将军顾彦朗为东川节度使,金商节度使杨守亮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彦朗,丰县人也。

辛巳,以董昌为浙东观察使,钱镠为杭州刺史。

秦宗权自以兵力十倍于硃全忠,而数为全忠所败,耻之,欲悉力以攻汴州。

全忠患兵少,二月,以诸军都指挥使硃珍为淄州刺史,募兵于东道,期以初夏而还。

戊辰,削夺三川都监田令孜官爵,长流端州。

然令孜依陈敬瑄,竟不行。

代北节度使李国昌薨。

三月,癸未,诏伪宰相萧遘、郑昌图、裴澈,于所在集众斩之,皆死于岐山。

时朝士受煴官者甚众,法司皆处以极法。

杜让能力争之,免者什七八。

壬辰,车驾至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恐车驾还京虽不治前过,恩赏必疏,乃以宫室未完,固请驻骅府舍,从之。

太傅兼侍中郑从谠罢为太子太保。

镇海节度使周宝募亲军千人,号后楼兵,禀给倍于镇海军,镇海军皆怨,而后楼兵浸骄不可制。

宝溺于声色,不亲政事,筑罗城二十馀里,建东第,人苦其役。

宝与僚属宴后楼,有言镇海军怨望者,宝曰:“乱则杀之!

”度支催勤使薛朗以其言告所善镇海军将刘浩,戒之使戢士卒,浩曰:“惟反可以免死耳!

”是夕,宝醉,方寝,浩帅其党作乱,攻府舍而焚之。

宝惊起,徒跣叩芙蓉门呼后楼兵,后楼兵亦反矣。

宝帅家人步走出青阳门,遂奔常州,依刺史丁从实。

浩杀诸僚佐,癸巳,迎薛朗入府,推为留后。

宝先兼租庸副使,城中货财山积,是日,尽于乱兵之手。

高骈闻宝败,列牙受贺,遣使馈以齑粉。

宝怒,掷之地曰:“汝有吕用之在,他日未可知也!

”扬州连岁饥,城中馁死者日数千人,坊巷为之寥落,妖异数见,骈悉以为周宝当之。

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忌利州刺史王建骁勇,屡召之。

建惧,不往。

前龙州司仓周庠说建曰:“唐祚将终,籓镇互相吞噬,皆无雄才远略,不能戡济多难。

公勇而有谋,得士卒心,立大功者非公而谁!

然葭萌四战之地,难以久安。

阆州地僻人富,杨茂实,陈、田之腹心,不修职贡,若表其罪,兴兵讨之,可一战而擒也。

”建从之,召募溪洞酋豪,有众八千,沿嘉陵江而下,袭阆州,逐其刺史杨茂实而据之,自称防御使,招纳亡命,军势益盛,守亮不能制。

部将张虔裕说建曰:“公乘天子微弱,专据方州,若唐室复兴,公无种矣。

宜遣使奉表天子,杖大义以行师,蔑不济矣。

”部将綦毋谏复说建养士爱民,以观天下之变,建皆从之。

庠、虔裕、谏,皆许州人也。

初,建与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俱在神策军,同讨贼。

建既据阆州,彦朗畏其侵暴,数遣使问遗,馈以军食,建由是不犯东川。

初,周宝闻淮南六合镇遏使徐约兵精,诱之使击苏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五·唐纪七十一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摄提格五月,尽阏逢执徐五月,凡二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二年(壬寅,公元八八二年)五月,以湖南观察使闵勖权充镇南节度使。

勖屡求于湖南建节,朝廷恐诸道观察使效之,不许。

先是,王仙芝寇掠江西,高安人钟传聚蛮獠,依山为堡,众至万人。

仙芝陷抚州而不能守,传入据之,诏即以为刺史。

至是,又逐江西观察使高茂卿,据洪州。

朝廷以勖本江西牙将,故复置镇南军,使勖领之。

若传不受代,令勖因而讨之。

勖知朝廷意欲斗二盗使相毙,辞不行。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兼侍中,罢其盐铁转运使。

骈既失兵柄,又解利权,攘袂大诟,遣其幕僚顾云草表自诉,言辞不逊,其略曰:“是陛下不用微臣,固非微臣有负陛下。

”又曰:“奸臣未悟,陛下犹迷,不思宗庙之焚烧,不痛园陵之开毁。

”又曰:“王鐸偾军之将,崔安潜在蜀贪黩,岂二儒士能戢强兵!

”又曰:“今之所用,上至帅臣,下及裨将,以臣所料,悉可坐擒。

”又曰:“无使百代有抱恨之臣,千古留刮席之耻。

臣但虑寇生东土,刘氏复兴,即轵道之灾,岂独往日!

”又曰:“今贤才在野,憸人满朝,致陛下为亡国之君,此子等计将安出!

”上命郑畋草诏切责之,其略曰:“绾利则牢盆在手,主兵则都统当权,直至京北、京西神策诸镇,悉在指挥之下,可知董制之权。

而又贵作司徒,荣为太尉。

以为不用,如何为用乎?

”又曰:“朕缘久付卿兵柄,不能剪荡元凶,自天长漏网过淮,不出一兵袭逐,奄残京国,首尾三年。

广陵之师,未离封部,忠臣积望,勇士兴讥,所以擢用元臣,诛夷臣寇。

”又曰:“从来倚仗之意,一旦控告无门,凝睇东南,惟增凄恻!

”又曰:“谢玄破苻坚于淝水,裴度平元济于淮西,未必儒臣不如武将。

”又曰:“宗庙焚烧,园陵开毁,龟玉毁椟,谁之过欤!

”又曰:“‘奸臣未悟’之言,何人肯认!

‘陛下犹迷’之语,朕不敢当!

”又曰:“卿尚不能缚黄巢于天长,安能坐擒诸将!

”又曰:“卿云刘氏复兴,不知谁为魁首?

比朕于刘玄、子婴,何太诬罔!

”又曰:“况天步未倾,皇纲尚整,三灵不昧,百度俱存,君臣之礼仪,上下之名分,所宜遵守,未可堕陵。

朕虽冲人,安得轻侮!

”骈臣节既亏,自是贡赋遂绝。

以天平留后曹存实为节度使。

黄巢攻兴平,兴平诸军退屯奉天。

加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同平章事。

六月,以泾原留后张钧为节度使。

荆南节度使段彦谟与监军硃敬玫相恶,敬玫别选壮士三千人,号忠勇军,自将之。

彦谟谋杀敬玫。

己亥,敬玫先帅众攻彦谟,杀之,以少尹李燧为留后。

蜀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各聚众数千人以应阡能,杨行迁等与之战,数不利,求益兵。

府中兵尽,陈敬瑄悉搜仓库门庭之卒以给之。

是月,大战于乾溪,官军大败。

行迁等恐无功获罪,多执村民为俘送府,日数十百人。

敬瑄不问,悉斩之。

其中亦有老弱及妇女,观者或问之,皆曰:“我方治田绩麻,官军忽入村,系虏以来,竟不知何罪!

”秋,七月,己巳,以钟传为江西观察使,从高骈之请也。

传既去抚州,南城人危全讽复据之,又遣其弟仔倡据信州。

尚让攻宜君寨,会大雪盈尺,贼冻死者什二三。

蜀人韩求聚众数千人应阡能。

镇海节度使周宝奏高骈承制以贼帅孙端为宣歙观察使。

诏宝与宣歙观察使裴虔馀发兵拒之。

南诏上书请早降公主,诏报以方议礼议。

以保大留后东方逵为节度使,充京城东面行营招讨使。

闰月,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兼侍中。

八月,以兵部侍郎、判度支郑绍业同平章使,兼荆南节度使。

渐东观察使刘汉宏遣弟汉宥及马步军都虞候辛约,将兵二万营于西陵,谋兼并浙西,杭州刺史董昌遣都知兵马使钱镠拒之。

壬子,镠乘雾夜济江,袭其营,大破之,所杀殆尽,汉宥、辛约皆走。

魏博节度使韩简亦有兼并之志,自将兵三万攻河阳,败诸葛爽于脩武。

爽弃城走,简留兵戍之,因掠邢、洺而还。

李国昌自达靼帅其族迁于代州。

黄巢所署同州防御使硃温屡请益兵以扞河中,知右军事孟楷抑之,不报。

温见巢兵势日蹙,知其将亡,亲将胡真、谢瞳劝温归国。

九月,丙戌,温杀其监军严实,举州降王重荣。

温以舅事重荣,王鐸承制以温为同华节度使,使瞳奉表诣行在。

瞳,福州人也。

李详以重荣待温厚,亦欲归之,为监军所告。

黄巢杀之,以其弟思鄴为华州刺史。

桂州军乱,逐节度使张从训,以前容管经略使崔焯为岭南西道节度使。

平卢大将王敬武逐节度使安师儒,自为留后。

初,朝廷以庞勋降将汤群为岚州刺史,群潜通沙陀,朝廷疑之,徙群怀州刺史,郑从谠遣使赍告身授之。

冬,十月,庚子朔,群杀使者,据城叛,附于沙陀。

壬寅,从谠遣马步都虞候张彦球将兵讨之。

贼帅韩秀升、屈行从起兵,断峡江路。

癸丑,陈敬瑄遣押牙庄梦蝶将二千人讨之,又遣押牙胡弘略将千人继之。

韩简复引兵击郓州,节度使曹存实逆战,败死。

天平都将下邑牛瑄收馀众,婴城拒守,简攻之不下。

诏以瑄权知天平留后。

以硃温为右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赐名全忠。

李克用虽累表请降,而据欣、代州,数侵掠并、汾,争楼烦监。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克用世为婚姻,诏处存谕克用:“若诚心款附,宜且归朔州俟朝命。

若暴横如故,当与河东、大同军共讨之。

”以平卢大将王敬武为留后。

时诸道兵皆会关中讨黄巢,独平卢不至,王鐸遣都统判官、谏议大夫张濬往说之。

敬武已受黄巢官爵,不出迎,濬见敬武,责之曰:“公为天子籓臣,侮慢诏使,不能事上,何以使下!

”敬武愕然,谢之。

既宣诏,将士皆不应,濬徐谕之曰:“人生当先晓逆顺,次知利害。

黄巢,前日贩盐虏耳,公等舍累叶天子而臣之,果何利哉!

今天下勤王之师皆集京畿,而淄青独不至。

一旦贼平,天子返正,公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

不亟往分功名、取富贵,后悔无及矣!

”将士皆改容引咎,顾谓敬武曰:“谏议之言是也。

”敬武即发兵从濬而西。

刘汉宏又遣登高镇将王镇将兵七万屯西陵,钱镠复夜济江袭击,大破之,斩获万计,得汉宏补诸将官伪敕二百馀通。

镇奔诸暨。

黄巢兵势尚强,王重荣患之,谓行营都监杨复光曰:“臣贼则负国,讨贼则力不足,奈何?

”复光曰:“雁门李仆射,骁勇,有强兵,其家尊与吾先人尝共事相善,彼亦有徇国之志。

所以不至者,以与河东结隙耳。

诚以朝旨谕郑公而召之,必来,来则贼不足平矣!

”东面宣慰使王徽亦以为然。

时王鐸在河中,乃以墨敕召李克用,谕郑从谠。

十一月,克用将沙陀万七千自岚、石路趣河中,不敢入太原境,独与数百骑过晋阳城下与从谠别,从谠以名马、器币赠之。

李详旧卒共逐黄思鄴,推华阴镇使王遇为主,以华州降于王重荣,王鐸承制以遇为刺史。

阡能党愈炽,侵淫入蜀州境。

陈敬瑄以杨行迁等久无功,以押牙高仁厚为都招讨指挥使,将兵五百人往代之。

未发前一日,有鬻面者,自旦至午,出入营中数四,逻者疑之,执而讯之,果阡能之谍也。

仁厚命释缚,温言问之,对曰:“某村民,阡能囚其父母妻子于狱,云‘汝诇事归,得实则免汝家。

不然,尽死!

’某非愿尔也。

”仁厚曰:“诚知汝如是,我何忍杀汝!

今纵汝归,救汝父母妻子,但语阡能云:‘高尚书来日发,所将止五百人,无多兵也。

’然我活汝一家,汝当为我潜语寨中人云:‘仆射愍汝曹皆良人,为贼所制,情非得已。

尚书欲拯救湔洗汝曹,尚书来,汝曹各投兵迎降。

尚书当使人书汝背为“归顺”字,遣汝复旧业。

所欲诛者,阡能、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五人耳,必不使横及百姓也。

’”谍曰:“此皆百姓心上事,尚书尽知而赦之,其谁不舞跃听命!

一口传百,百传千,川腾海沸,不可遏也。

比尚书之至,百姓必尽奔赴如婴儿之见慈母,阡能孤居,立成擒矣!

”遂遣之。

明日,仁厚引兵发,至双流,把截使白文现出迎。

仁厚周视堑栅,怒曰:“阡能役夫,其众皆耕民耳,竭一府之兵,岁馀不能擒,今观堑栅重复牢密如此,宜其可认安眠饱食,养寇邀功也!

”命引出斩之。

监军力救,久之,乃得免。

命悉平堑栅,才留五百兵守之,馀兵悉以自随,又召诸寨兵,相继皆集。

阡能闻仁厚将至,遣罗浑擎立五寨于双流之西,伏兵千人于野桥箐以邀官军。

仁厚诇知,引兵围之,下令勿杀,遣人释戎服贼中告谕,如昨日所以语谍者。

贼大喜,呼噪,争弃甲投兵请降,拜如摧山。

仁厚悉抚谕,书其背,使归语寨中未降者,寨中馀众争出降。

浑擎狼狈逾堑走,其众执以诣仁厚,仁厚曰:“此愚夫,不足与语。

”械以送府。

悉命焚五寨及其甲兵,惟留旗帜,所降凡四千人。

明旦,仁厚谓降者曰:“始欲即遣汝归,而前涂诸寨百姓未知吾心,或有忧疑,藉汝曹为我前行,过穿口、新津寨下,示以背字告谕之,比至延贡,可归矣。

”乃取浑擎旗倒系之,每五十人为队,授以一旗,使前走,扬旗疾呼曰:“罗浑擎已生擒,送使府,大军行至。

汝曹居寨中者,速如我出降,立得为良人,无事矣!

”至穿口,句胡僧置十一寨,寨中人争出降。

胡僧大惊,拔剑遏之,众投瓦石击之,共擒以献仁厚,其众五千馀皆降。

又明旦,焚寨,使降者执旗先驱,一如双流。

至新津,韩求置十三寨皆迎降。

求自投深堑,其众钩出之,已死,斩首以献。

将士欲焚寨,仁厚止之曰:“降人皆未食。

”使先运出资粮,然后焚之。

新降者竞炊爨,与先降来告者共食之,语笑歌吹,终夜不绝。

明日,仁厚纵双流,穿口降者先归,使新津降者执旗前驱,且曰:“入邛州境,亦可散归矣。

”罗夫子置九寨于延贡,其众前夕望新津火光,已不眠矣。

及新津人至,罗夫子脱身弃寨奔阡能,其众皆降。

明日,罗夫子至阡能寨,与之谋悉众决战。

计未定,日向暮,延贡降者至,阡能、罗夫子走马巡寨,欲出兵,众皆不应。

仁厚引兵连夜逼之,明旦,诸寨知大军已近,呼噪争出,执阡能,阡能窘急赴井,为众所擒,不死。

又执罗夫子,罗夫子自刭。

众挈罗夫子首,缚阡能,驱之前迎官,见仁厚,拥马首大呼泣拜曰:“百姓负冤日久,无所控诉。

自谍者还,百姓引领,度顷刻如期年。

今遇尚书,如出九泉睹白日,已死而复生矣!

”欢呼不可止。

贼寨在他所者,分遣诸将往降之。

仁厚出军凡六日,五贼皆平。

每下县镇,辄补镇遏使,使安集户口。

于是陈敬瑄枭韩求、罗夫子首于市,钉阡能、罗浑擎、句胡僧于城西,七日而C061之。

阡能孔目官张荣,本安仁进士,屡举不中第,归于阡能,为之谋主,为草书檄。

阡能败,以诗启求哀于仁厚,仁厚送府,钉于马市。

自馀不戮一人。

十二月,以仁厚为眉州防御使。

陈敬瑄榜邛州,凡阡能等亲党皆不问。

未几,邛州刺史申捕获阡能叔父行全家三十五人系狱,请准法。

敬瑄以问孔目官唐溪,对曰:“公已有榜,令勿问,而刺史复捕之,此必有故。

今若杀之,岂惟使明公失大信,窃恐阡能之党纷纷复起矣!

”敬瑄从之,遣押牙牛晕往,集众于州门,破械而释之,因询其所以然。

果行全有良田,刺史欲买之,不与,故恨之。

敬瑄召刺史,将按其罪,刺史以忧死。

他日,行全闻其家由唐溪以免,密饷溪蚀箔金百两。

溪怒曰:“此乃太师仁明,何预吾事,汝乃怀祸相饷乎!

”还其金,斥逐使去。

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奏克岚州,执汤群,斩之。

以欣、代等州留后李克用为雁门节度使。

初,朝廷以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时段彦谟方据荆南,绍业惮之,逾半岁,乃至镇。

上幸蜀,召绍业还,以彦谟为节度使。

彦谟为硃敬玫所杀,复以绍业为节度使。

绍业畏敬玫,逗遛不进,军中久无帅,至是,敬玫署押牙陈儒知府事。

儒,江陵人也。

加奉天节度使齐克俭、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并同平章事。

李克用将兵四万至河中,遣从父弟克修先将兵五百济河尝贼。

初,克用弟克让为南山寺僧所杀,其仆浑进通归于黄巢。

自高浔之败,诸军皆畏贼,莫敢进。

及克用军至,贼惮之,曰:“鸦军至矣,当避其锋。

”克用军皆衣黑,故谓之鸦军。

巢乃捕南山寺僧十馀人,遣使赍诏书及重赂,因浑进通诣克用以求和。

克用杀僧,哭克让,受其赂以分诸将,焚其诏书,归其使者,引兵自夏阳渡河,军于同州。

孟方立既杀成麟,引兵归邢州,潞人请监军吴全勖知留后。

是岁,王鐸墨制以方立知邢州事,方立不受,囚全勖。

与鐸书,愿得儒臣镇潞州,鐸以郑冒图知昭义军事。

既而朝廷以右仆射、租庸使王徽同平章事,充昭义节度使,徽以车驾播迁,中原方扰,方立专据山东邢、洺、磁三州,度朝廷力未能制,辞不行,请且委昌图。

诏以徽为大明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修奉园陵使。

昌图至潞州,不三月而去,方立遂迁昭义军于邢州,自称留后,表其将李殷锐为潞州刺史。

和州刺史秦彦使其子将兵数千袭宣州,逐观察使窦潏而代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三年(癸卯,公元八八三年)春,正月,李克用将李存贞败黄揆于沙苑。

己巳,克用进屯沙苑。

揆,巢之弟也。

王鐸承制以克用为东北面行营都统,以杨复光为东面都统监军使,陈景思为北面都统监军使。

乙亥,制以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统王鐸为义成节度使,令赴镇。

田令孜欲归重北司,称鐸讨黄巢久无功,卒用杨复光策,召沙陀而破之,故罢鐸兵柄以悦复光。

又以副都统崔安潜为东都留守,以都都监西门思恭为右神策中尉,充诸道租庸兼催促诸道进军等使。

令孜自以建议幸蜀、收传国宝、列圣真容、散家财犒军为己功,令宰相籓镇共请加赏,上以令孜为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

成德节度使常山忠穆王王景崇死,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镕知留后事,时镕生十年矣。

以天平留后硃瑄为节度使。

二月,壬子,李克用进军乾干坑,与河中、易定、忠武军合。

尚让等将十五万众屯于梁田陂,明日,大战,自午至晡,贼众大败,俘斩数万,伏尸三十里。

巢将王璠、黄揆袭华州,据之,王遇亡去。

初,光州刺史李罕之为秦宗权所攻,弃州奔项城,帅馀众归诸葛爽,爽以为怀州刺史。

韩简攻郓州,半年,不能下。

爽复袭取河阳,硃瑄请和,简乃舍之,引兵袭河阳。

爽遣罕之逆战于武陟,魏军大败而还。

大将澶州刺史乐行达先归,据魏州,军中共立行达为留后,简为部下所杀。

己未,以行达为魏博留后。

甲子,李克用进围华州,黄思鄴、黄揆婴城固守。

克用分骑屯渭北。

以王镕为成德留后。

以郑绍业为太子宾客、分司,以陈儒为荆南留后。

峡路招讨指挥使庄梦蝶韩秀升、屈行从所败,退保忠州,应援使胡弘略战亦不利。

江、淮贡赋皆为贼所阻,百官无俸。

云安、淯井路不通,民间乏盐。

陈敬瑄奏以眉州防御使高仁厚为西川行军司马,将三千兵讨之。

加凤翔节度使李昌言同平章事。

黄巢兵数败,食复尽,阴为遁计,发兵三万扼蓝田道。

三月,壬申,遣尚让将兵救华州。

李克用、王重荣引兵逆战于零口,破之。

克用进军渭桥,骑军在渭北,克用每夜令其将薛志勤、康君立潜入长安,燔积聚,斩虏而还,贼中大惊。

以淮南押牙合肥杨行愍为庐州刺史。

行愍本庐州牙将,勇敢,屡有战功,都将忌之,白刺史郎幼复遣使出戍于外。

行愍过辞,都将以甘言悦之,问其所须,行愍曰:“正须汝头耳!

”遂起斩之,并将诸营,自称八营都知兵马使。

幼复不能制,荐于高骈,请以自代。

骈以行愍为淮南押牙,知庐州事,朝廷因而命之。

行愍闻州人王勖贤,召,欲用之,固徉。

问其子弟,曰:“子潜,好学慎密,可任以事。

弟子稔,有气节,可为将。

”行愍召潜置门下,以稔及定远人季章为骑将。

初,吕用之因左骁雄军使俞公楚得见高骈。

用之横甚,或以咎公楚,公楚数戒用之少自敛,毋相累,用之衔之。

右骁雄军使姚归礼气直敢言,尤疾用之所为,时面数其罪,常欲手刃之。

癸未夜,用之与其党会倡家,归礼潜遣人爇其室,杀貌类者数人,用之易服得免。

明旦,穷治其事,获纵火者,皆骁雄之卒。

用之于是日夜谮二将于骈。

未几,骈使二将将骁雄卒三千袭贼于慎县,用之密以语杨行愍云:“公楚、归礼欲袭庐州。

”行愍发兵掩之,二将不为备,举军尽殪,以二将谋乱告骈。

骈不知用之谋,厚赏行愍。

己丑,以河中行营招讨副使硃全忠为宣武节度使,俟克复长安,令赴镇。

癸巳,李克用等拔华州,黄揆弃城走。

刘汉宏分兵屯黄岭、岩下、贞女三镇,钱镠将八都兵自富春击之,破黄岭,擒岩下镇将史弁、贞女镇将杨元宗。

汉安以精兵屯诸暨,镠又击破之,汉宏走。

庄梦蝶与韩秀升、屈行从战,又败。

其败兵纷纭还走,所在慰谕,不可遏。

遇高仁厚于路,叱之,即止。

仁厚斩都虞候一人,更令修娖部伍。

乃召耆老,询以山川蹊径及贼寨所据,喜曰:“贼精兵尽在舟中,使老弱守寨,资粮皆在寨中,此所谓重战轻防,其败必矣!

”乃扬兵江上,为欲涉之状。

贼昼夜御备,遣兵挑战,仁厚不与交兵,潜发勇士千人执兵负稿,夜,由间道攻其寨,且焚之。

贼望见,分兵往救之不及,资粮荡尽,众心已摇。

仁厚复募善游者凿其舟底,相继皆沉,贼往来惶惑,不能相救,仁厚遣兵于要路邀击,且招之,贼众皆降。

秀升、行从见众溃,挥剑乱斫,欲止之。

众愈怒,共执二人诣仁厚,仁厚诘之曰:“何故反?

”秀长曰:“自大中皇帝晏驾,天下无复公道,纽解纲绝。

今日反者,岂惟秀升!

成是败非,机上之肉,惟所烹醢耳!

”仁厚愀然,命善食而械之。

夏,四月,庚子,献于行在,斩之。

李克用与忠武将庞从、河中将白志迁等引兵先进,与黄巢军战于渭南,一日三战,皆捷。

义成、义武等诸军继之,贼众大奔。

甲辰,克用等自光泰门入京师,黄巢力战不胜,焚宫室遁去。

贼死及降者甚众,官军暴掠,无异于贼,长安室屋及民所存无几。

巢自蓝田入商山,多遗珍宝于路。

官军争取之,不急追,贼遂逸去。

杨复光遣使告捷,百官入贺。

诏留忠武等军二万人,委大明宫留守王徽及京畿制置使田从异部分,守卫长安。

五月,加硃玫、李克用、东方逵同平章事。

升陕州为节度使,以王重盈为节度。

又建延州为保塞军,以保大行军司马、延州刺史李孝恭为节度使。

克用时年二十八,于诸将最少,而破黄巢,复长安,功第一,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

克用一目微眇,时人谓之“独眼龙”。

诏以崔璆家贵身显,为黄巢相首尾三载,不逃不隐,于所在斩之。

黄巢使其骁将孟楷将万人为前锋,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逆战而败。

贼进攻其城,宗权遂称臣于巢,与之连兵。

初,巢在长安,陈州刺史宛丘赵犨谓将佐曰:“巢不死长安,必东走,陈其冲也。

且巢素与忠武为仇,不可不为之备。

”乃完城堑,缮甲兵,积刍粟。

六十里之内,民有资粮者,悉徙之入城。

多募勇士,使其弟昶珝、子麓林分将之。

孟楷既下蔡州,移兵击陈,军于项城。

犨先示之弱,伺其无备,袭击之,杀获殆尽,生擒楷,斩之。

巢闻楷死,惊怒,悉众屯溵水。

六月,与秦宗权合兵围陈州,掘堑五重,百道攻之。

陈人大恐,犨谕之曰:“忠武素著义勇,陈州号为劲兵,况吾家久食陈禄,誓与此州存亡。

男子当求生于死中,且徇国而死,不愈于臣贼而生乎!

有异议者斩!

”数引锐兵开门出击贼。

破之。

巢益怒,营于州北,立宫室百司,为持久之计。

时民间无积聚,贼掠人为粮,生投于碓硙,并骨食之,号给粮之处曰“舂磨寨”。

纵兵四掠,自河南、许、汝、唐、邓、孟、郑、汴、曹、濮、徐、兗等数十州,咸被其毒。

初,上蔡人刘谦为岭南小校,节度使韦宙奇其器,以兄女妻之。

谦击群盗,屡有功,辛丑,以谦为封州刺史。

加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同平章事。

宣武节度使硃全忠帅所部数百人赴镇,秋,七月,丁卯,至汴州。

时汴、宋荐饥,公私穷竭,内外骄军难制,外为大敌所攻,无日不战,众心危惧,而全忠勇气益振。

诏以黄巢未平,加全忠东北面都招讨使。

南诏遣布燮杨奇肱来迎公主。

诏陈敬瑄与书,辞以“銮舆巡幸,仪物未备,俟还京邑,然后出降。

”奇肱不从,直前至成都。

李克用自长安引兵还雁门,寻有诏,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召郑从谠诣行在。

克用乃自东道过榆次,诣雁门省其父。

克用寻榜河东,安慰军民曰:“勿为旧念,各安家业。

”左骁卫上将军杨复光卒于河中。

复光慷慨喜忠义,善抚士卒,军中恸哭累日,八都将鹿晏弘等各以其众散去。

田令孜素畏忌之,闻其卒,甚喜,因摈斥其兄枢密使复恭为飞龙使。

令孜专权,人莫与之抗,惟复恭数与之争得失,故令孜恶之,复恭因称疾归蓝田。

以成德留后王镕、魏博留后乐行达、天平留后硃瑄为本道节度使。

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畋,虽当播越,犹谨法度。

田令孜为判官吴圆求郎官,畋不许。

陈敬瑄欲立于宰相之上,畋以故事,使相品秩虽高,皆居真相之下,固争之。

二人乃令凤翔节度使李昌言上言:“军情猜忌,不可令畋扈从过此。

”畋亦累表辞位,乃罢为太子太保,又以其子兵部侍郎凝绩为彭州刺史,使之就养。

以兵部尚书判度支裴澈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甲辰,李克用至晋阳,诏以前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为代北节度使,镇代州。

升湖南为钦化军,以观察使闵勖为节度使。

九月,如陈敬瑄兼中书令,进爵颍川郡王。

感化节度使时溥营于溵水。

加溥东面兵马都统。

以荆南留后陈儒为节度使。

昭义节度使孟方立,以潞州地险人劲,屡篡主帅,欲渐弱之,及迁治所于邢州,大将家及富室皆徙山东,潞人不悦。

监军祁审诲因人心不安,使武乡镇使安居受潜以蜡丸乞师于李克用,请复军府于潞州。

冬,十月,克用遣其将贺公雅等赴之,为方立所败。

又遣李克用击之,辛亥,取潞州,杀其刺史李殷锐。

是后克用每岁出兵争山东,三州之人半为俘馘,野无稼穑矣。

以宗女为安化长公主,妻南诏。

刘汉宏将十馀万众出西陵,将击董昌。

戊午,钱镠济江逆战,大破之,汉宏易服持会刀而遁。

己未,汉宏收馀众四万又战,镠又破之,斩其弟汉容及将辛约。

十一月,甲子朔,秦宗权围许州。

忠武大将鹿晏弘帅所部自河中南掠襄、邓、金、洋,所过屠灭,声云西赴行在。

十二月,至兴元,逐节度使牛勖,勖奔龙州西山。

晏弘据兴元,自称留后。

感化节度使时溥因食中毒,疑判官李凝古而杀之。

凝古父损,为右散骑常侍,在成都,溥奏凝古与父同谋。

田令孜受溥赂,令御史台鞫之。

侍卸史王华为损论冤,令孜矫诏移损下神策狱,华拒而不遣。

萧遘奏:“李凝古行毒,事出暖昧,已为溥所杀,父损相别数年,声问不通,安得诬以同谋!

溥恃功乱法,陵蔑朝廷,欲杀天子侍臣。

若徇其欲,行及臣辈,朝廷何以自立!

”由是损得免死,归田里。

时令孜专权,群臣莫敢迕视,惟遘屡与争辩,朝廷倚之。

升浙东为义胜军,以刘汉宏为节度使。

赵犨遣人间道求救于邻道,于是周岌、时溥、硃全忠皆引兵救之。

全忠与黄巢之党战于鹿邑,败之,斩首二千馀级,遂引兵入亳州而据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四年(甲辰,公元八八四年)春,正月,以鹿晏弘为兴元留后。

赐魏博节度使乐行达名彦祯。

东川节度使杨师立以陈敬瑄兄弟权宠之盛,心不能平。

敬瑄之遣高仁厚讨韩秀升也,语之曰:“成功而还,当奏天子,以东川相赏。

”师立闻之,怒曰:“彼此列籓,而遽以我疆土许人,是无天地也!

”田令孜恐其为乱,因其不发兵遏,征师立为右仆射。

黄巢兵尚强,周岌、时溥、硃全忠不能支,共求救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

二月,克用将蕃、汉兵五万出天井关,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辞以河桥不完,屯兵万善以拒之。

克用乃还兵自陕、河中渡河而东。

杨师立得诏书,怒,不受代,杀官告使及监军使,举兵,以讨陈敬瑄为名,大将有谏者辄杀之,进屯涪城,遣其将郝蠲袭绵州,不克。

丙午,以陈敬瑄为西川、东川、山南西道都指挥、招讨、安抚、处置等使。

三月,甲子,杨师立移檄行在百官及诸道将吏士庶,数陈敬瑄十罪,自言集本道将士、八州坛丁共十五万人,长驱问罪。

诏削师立官爵,以眉州防御使高仁厚为东川留后,将兵五千讨之,以西川押牙杨茂言为行军副使。

硃全忠击黄巢瓦子寨,拔之。

巢将陕人李唐宾、楚丘王虔裕降于全忠。

婺州人王镇执刺史黄碣,降于钱镠。

刘汉宏遣其将娄赉杀镇而代之,浦阳镇将蒋环召镠兵共攻婺州,擒赉而还。

碣,闽人也。

高骈从子左骁卫大将军澞,疏吕用之罪状二十馀幅,密以呈骈,且泣曰:“用之内则假神仙之说,蛊惑尊听。

外则盗节制之权,残贼百姓。

将佐惧死,莫之敢言。

岁月浸深,羽翼将成,苟不除之,恐高氏弈代勋庸,一朝扫地矣!

”因呜咽不自胜。

骈曰:“汝醉邪!

”命扶出。

明日,以澞状示用之,用之曰:“四十郎尝以空乏见告,未获遵命,故有此憾。

”因出澞手书数幅呈之。

骈甚惭,遂禁澞出入。

后月馀,以澞知舒州事。

群盗陈儒攻舒州,澞求救于庐州。

杨行愍力不能救,谋于其将李神福,神福请不用寸刃而逐之。

乃多赍旗帜,间道入舒州,顷之,引舒州兵建庐州旗帜而出,指画地形,若布大陈状。

贼惧,宵遁。

神福,洺州人也。

久之,群盗吴迥、李本复攻舒州,澞不能守,弃城走,骈使人就杀之。

杨行愍遣其将合肥陶雅、清流张训等将兵击吴迥、李本,擒斩之,以雅摄州刺史。

秦宗权遣其弟将兵寇庐州,据舒城,杨行愍遣其将合肥田頵击走之。

前杭州刺史路审中客居黄州,闻鄂州刺史崔绍卒,募兵三千人入据之。

武昌牙将杜洪亦逐岳州刺史而代之。

黄巢围陈州几三百日,赵犨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虽兵食将尽,而众心益固。

李克用会许、汴、徐、兗之军于陈州。

时尚让屯太康,夏,四月,癸巳,诸军进拔太康。

黄思鄴屯西华,诸军复攻之。

思鄴走。

黄巢闻之惧,退军故阳里,陈州围始解。

硃全忠闻黄巢将至,引军还大梁。

五月,癸亥,大雨,平地三尺,黄巢营为水所漂,且闻李克用至,遂引兵东北趣汴州,屠尉氏。

尚让以骁骑五千进逼大梁,至于繁台,宣武将丰人硃珍、南华庞师古击却之。

全忠复告急于李克用。

丙寅,克用与忠武都监使田从异发许州,戊辰,追及黄巢于中牟北王满渡,乘其半济,奋击,大破之,杀万馀人,贼遂溃。

尚让帅其众降时溥,别将临晋李谠、曲周霍存、甄城葛从周、冤句张归霸及从弟归厚帅其众降硃全忠。

巢逾汴而北,己巳,克用追击之于封丘,又破之。

庚午夜,复大雨,贼惊惧东走,克用追之,过胙城、匡城。

巢收馀众近千人,东奔充州。

辛未,克用追至冤句,骑能属者才数百人,昼夜行二百馀里,人马疲乏,粮尽,乃还汴州,欲裹粮复追之,获巢幼子及乘舆器服符印,得所掠男女万人,悉纵遣之。

癸酉,高仁厚屯德阳,杨师立遣其将郑君雄、张士安据鹿头关以拒之。

甲戌,李克用至汴州,营于城外,硃全忠固请入城,馆于上源驿。

全忠就置酒、声乐,馔具皆精丰,礼貌甚恭。

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薄暮,罢酒,从者皆沾醉,宣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连车树栅以塞衢路,发兵围驿而攻之,呼声动地。

克用醉,不之闻。

亲兵薛志勤、史敬思等十馀人格斗,侍者郭景铢灭烛,扶克用匿床下,以水沃其面,徐告以难,克用始张目援弓而起。

志勤射汴人,死者数十。

须臾,烟火四合,会大雨震电,天地晦冥,志勤扶克用帅左右数人,逾坦突围,乘电光而行,汴人扼桥,力战得度,史敬思为后拒,战死。

克用登尉氏门,缒城得出,监军陈景思等三百馀人,皆为汴人所杀。

杨彦洪谓全忠曰:“胡人急则乘马,见乘马者则射之。

”是夕,彦洪乘马适在全忠前,全忠射之,殪。

克用妻刘氏,多智略,左右先脱归者以汴人为变告,刘氏神色不动,立斩之,阴召大将约束,谋保军以还。

比明,克用至,欲勒兵攻全忠,刘氏曰:“公比为国讨贼,救东诸侯之急,今汴人不道,乃谋害公,自当诉之朝廷。

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

且彼得以有辞矣。

”克用从之,引兵去,但移书责全忠。

全忠复书曰:“前夕之变,仆不之知,朝廷自遣使者与杨彦洪为谋,彦洪既伏其辜,惟公谅察。

”克用养子嗣源,年十七,从克用自上源山,矢石之间,独无所伤。

嗣源本胡人,名邈佶烈,无姓。

克用择军中骁勇者,多养为子,名回鹘张政之子曰存信,振武孙重进曰存进,许州王贤曰存贤,安敬思曰存孝,皆冒姓李氏。

丙子,克用至许州故寨,求粮于周岌,岌辞以粮乏,乃自陕济河还晋阳。

郑君雄、张士安坚壁不出,高仁厚曰:“攻之则彼利我伤,围之则彼困我逸。

”遂列十二寨围之。

丁丑,夜二鼓,君雄等出劲兵掩击城北副使寨,杨茂言不能御,帅众弃寨走,其旁数寨见副使走,亦走。

东川人并兵南攻中军,仁厚闻之,大开寨门,设炬火照之,自帅士卒为两翼伏道左右。

贼至,见门开,不敢入,还去。

仁厚发伏击之,东川兵大奔,追至城下,蹙之壕中,斩获甚众而还。

仁厚念诸弃寨走者,明旦所当诛杀甚多,乃密召孔目官张韶,谕之曰:‘尔速遣步探子将数十人分道追走者,自以尔意谕之曰:“仆射幸不出寨,皆不知,汝曹速归,来旦牙参如常,勿忧也。

’”韶素名长者,众信之,至四鼓,皆还寨。

惟杨茂言走至张把,乃追及之。

仁厚闻诸寨漏鼓如故,喜曰:“悉归矣!

”诘旦,诸将牙集,以为仁厚诚不知也,坐良久,仁厚谓茂言曰:“昨夜闻副使身先士卒,走至张把,有诸?

”对曰:“昨夜闻贼攻中军,左右言仆射已去,遂策马参随,既而审其虚,复还寨中。

”仁厚曰:“仁厚与副使俱受命天子,将兵讨贼,若仁厚先走,副使当叱下马,行军法,代总军事,然后奏闻。

今副使既先走,又为欺罔,理当如何?

”茂言拱手曰:“当死。

”仁厚曰:“然!

”命左右扶下,斩之,诸将股栗。

仁厚乃召昨夜所俘虏数十人,释缚纵归。

君雄等闻之惧,曰:“彼军法严整如是,自今兵不可复出矣!

”庚辰,时溥遣其将李师悦将兵万人追黄巢。

癸未,高仁厚陈于鹿头关城下,郑君雄等悉众出战。

仁厚设伏于陈后,阳败走。

君雄等追之,伏发,君雄等大败。

是夕,遁归梓州。

陈敬瑄发兵三千以益仁厚军,进围梓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四·唐纪七十

〔司马光〕 〔宋〕

起上章困敦十一月,尽玄黓摄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广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荣作乱,剽掠坊市俱空。

宿州刺史刘汉宏怨朝廷赏薄。

甲寅,以汉宏为浙东观察使。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硃玫,使南讨黄巢。

乙卯,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初,黄巢将渡淮,豆卢彖请以天平节钺授巢,俟其到镇讨之,卢携曰:“盗贼无厌,虽与之节,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关,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

”从之。

既而淮北相继告急,携称疾不出,京师大恐。

庚申,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

辛酉,以王重荣权知河中留后,以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都为太子少傅。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转牒诸军云,“各宜守垒,勿犯吾锋!

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自欲问罪,无预众人。

”上召宰相议之。

豆卢彖、崔沆请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

壬戌,日南至,上开延英,对宰要泣下。

观军容使田令孜奏:“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

”上曰:“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未足用。

”令孜曰:“昔安禄山构逆,玄宗幸蜀以避之。

”崔沆曰:“禄山众才五万,比之黄巢,不足言矣。

”豆卢彖曰:“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今黄巢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无哥舒之兵。

若令孜为社稷计,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比于玄宗则有备矣。

”上不怿,谓令孜曰:“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

”是日,上幸左神策军,亲阅将士。

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

上召见三人,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珂为句当寨栅使,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癸亥,齐克让奏:“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

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东西南北不见王人,冻馁交逼,兵械刓弊,各思乡闾,恐一旦溃去,乞早遣资粮及援军。

”上命选两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

丁卯,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

巢入城,劳问而已,闾里晏然。

允章,乃之曾孙也。

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

辛未,陕州奏东都已陷。

壬申,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将左、右军东讨。

是日,贼陷虢州。

以神策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

以周岌为忠武节度使。

初,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权调发至蔡州,闻许州乱,托云赴难,选募蔡兵,遂逐刺史,据其城。

及周岌为节度使,即以宗权为蔡州刺史。

乙亥,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

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厚得禀赐,但华衣怒马,凭势使气,未尝更战陈。

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

是日,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

承范进言:“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复遣臣以二千馀人屯于关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以此拒贼,臣窃寒心。

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

”上曰:“卿辈第行,兵寻至矣!

”丁丑,承范等至华州。

会刺史裴虔馀徙宣歙观察使,军民皆逃入华山,城中索然,州库唯尘埃鼠迹,赖仓中犹有米千馀斛,军士裹三日粮而行。

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关,搜菁中,得村民百许,使运石汲水,为守御之备。

与齐克让军皆绝粮,士卒莫有斗志。

是日,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

克让与战,贼小却,俄而巢至,举军大呼,声振河、华。

克让力战,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饥甚,遂喧噪,烧营而溃,克让走入关。

关左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谓之“禁坑”。

贼至仓猝,官军忘守之,溃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一夕践为坦涂。

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

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馀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踏开禁坑。

臣之失守,鼎镬甘心。

朝廷谋臣,愧颜何寄!

或闻陛下已议西巡,苟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

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未可轻动,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

”辛巳,贼急攻潼关,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关上矢尽,投石以击之。

关外有天堑,贼驱民千馀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即平,引兵而度。

夜,纵火焚关楼俱尽。

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会守禁坑,比至,贼已入矣。

壬午旦,贼夹攻潼关,关上兵皆溃,师会自杀,承范变服,帅馀众脱走。

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承范曰:“汝来晚矣!

”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

”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趣长安。

贼之攻潼关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廪称疾,请休官,贬贺州司户。

黄巢入华州,留其将乔钤守之。

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

癸未,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

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

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携而贬之,荐徽、澈为相。

是夕,携饮药死,澈,休之从子也。

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田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百官皆莫知之。

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

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晡时,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

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

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

”巢馆于田令孜第,其徒为盗久,不胜富,见贫者,往往施与之。

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

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上趣骆谷,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上于道次,请车驾留凤翔。

上曰:“朕不欲密迩巨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

卿东扞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建大勋。

”畋曰:“道路梗涩,奏报难通,请得便宜从事。

”许之,戊子,上至婿水,诏牛勖、杨师立、陈敬瑄,谕以京城不守,且幸兴元,若贼势犹盛,将幸成都,宣豫为备拟。

庚寅,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

辛卯,巢始入宫。

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皁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

登丹凤楼,下赦书。

国号大齐,改元金统。

谓广明之号,去唐下体而着黄家日月,以为己符瑞。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以妻曹氏为皇后。

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

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

璆,邠之子也,时罢浙东观察使,在长安,巢得而相之。

诸葛爽以工北行营兵顿栎阳,黄巢将砀山硃温屯东渭桥,巢使温诱说之,爽遂降于巢。

温少孤贫,与兄昱、存随母王氏依萧县刘崇家,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硃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

”巢以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爽赴镇,罗元杲发兵拒之,士卒皆弃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郑畋还凤翔,召将佐议拒贼,皆曰:“贼势方炽,且宜从容以俟兵集,乃图收复。

”畋曰:“诸君劝畋臣贼乎!

”因闷绝仆地,甃伤其面,自午到明旦,尚未能言。

会巢使者以赦书至,监军彭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

监军与巢使者宴,乐奏,将佐以下皆哭。

使者怪之,幕客孙储曰:“以相公风痹不能来,故悲耳。

”民间闻者无不泣。

畋闻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厌唐,贼授首无日矣!

”乃刺指血为表,遣所亲间道诣行在,召将佐谕以逆顺,皆听命,复刺血与盟,然后完城堑,缮器械,训士卒,密约邻道合兵讨贼,邻道皆许诺发兵,会于凤翔。

时禁军分镇关中兵尚数万,闻天子幸蜀,无所归,畋使人招之,皆往从畋,畋分财以结其心,军势大振。

丁酉,车驾至兴元,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

己亥,黄巢下令,百官诣赵璋第投名衔者,复其官。

豆卢彖、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鄴、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氵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扈从不及,匿民间,巢搜获,皆杀之。

广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与于仆射俱死!

”执贼刃不置,贼并杀之。

发卢携尸,戮之于市。

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杀。

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臣于巢,多纳亡命,匿公卿于复壁。

巢杀之。

初,枢密使杨复恭荐处士河间张氵睿,拜太常博士,迁度支员外郎。

黄巢逼潼关,氵睿避乱商山。

上幸兴元,道中无供顿,汉阴令李康以骡负糗粮数百驮献之,从行军士始得食。

上问康:“卿为县令,何能如是?

”对曰:“臣不及此,乃张氵睿员外教臣。

”上召浚诣行在,拜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号哭累日,不俟诏命,举军入援,遣二千人间道诣兴元卫车驾。

黄巢遣使调发河中,前后数百人,吏民不胜其苦。

王重荣谓众曰:“始吾屈节以纾军腐之患,今调财不已,又将征兵,吾亡无日矣!

不如发兵拒之。

”众皆以为然,乃悉驱巢使者杀之。

巢遣其将硃温自同州,弟黄鄴自华州,合兵击河中,重荣与战,大破之,获粮仗四十馀船,遣使与王处存结盟,引兵营于渭北。

陈敬瑄闻车驾出幸,遣步骑三千奉迎,表请幸成都。

时从兵浸多,兴元储偫不丰,田令孜亦功上。

上从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辛丑,公元八八一年)春,正月,车驾发兴元。

加牛勖同平章事。

陈敬瑄以扈从之人骄纵难制,有内园小儿先至成都,游于行宫,笑曰:“人言西川是蛮,今日观之,亦不恶!

”敬瑄执而杖杀之,由是众皆肃然。

敬瑄迎谒于鹿头关。

辛未,上至绵州,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谒见。

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萧遘同平章事。

郑畋约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

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畋斩之,遣其子凝绩诣行在,凝绩追及上于汉州。

丁丑,车驾至成都,馆于府舍。

上遣中使趣高骈讨黄巢,道路相望,骈终不出兵。

上至蜀,犹冀骈立功,诏骈巡内刺史及诸将有功者,自监察至常侍,听以墨敕除讫奏闻。

裴澈自贼中奔诣行在。

时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遗乐朋龟谒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为翰林学士。

张氵睿先称亦拜令孜。

令孜尝召宰相及朝贵饮酒,氵睿耻于众中拜令孜,乃先谒令孜,谢酒。

及宾客毕集,令孜言曰:“令孜与张郎中清浊异流,尝蒙中外,既虑玷辱,何惮改更,今日于隐处谢酒则又不可。

”浚惭惧无所容。

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师王鐸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申,加郑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东面都统,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依前行营招讨使。

代北监军陈景思帅沙陀酋长李友金及萨葛、安庆、吐谷浑诸部入援京师。

至绛州,将济河。

绛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请景思曰:“贼势方盛,未可轻进,不若且还代北募兵。

”遂与景思俱还雁门。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

黄巢以硃温为东南面行营都虞候,将兵攻邓州。

三月,辛亥,陷之,执刺史赵戎,因戍邓州以扼荆、襄。

壬子,加陈敬瑄同平章事。

甲寅,敬瑄奏遣左黄头军使李鋋将兵击黄巢。

辛酉,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

赐畋诏:“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

”畋奏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

黄巢遣其将尚让、王播帅众五万寇凤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数千,多张旗帜,疏陈于高冈。

贼以畋书生,轻之,鼓行而前,无复行伍,伏发,贼大败于龙尾陂,斩首二万馀级,伏尸数十里。

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尚让怒,应在省官及门卒,悉抉目倒悬之。

大索城中能为诗者,尽杀之。

识字者给贱役。

凡杀三千馀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万人,皆北方杂胡,屯于崞西,犷悍暴横,稹与友金不能制。

友金乃说陈景思曰:“今虽有众数万,苟无威望之将以统之,终无成功。

吾兄司徒父子,勇略过人,为众所服。

骠骑诚奏天子赦其罪,召以为帅,则代北之人一麾响应,狂贼不足平也!

”景思以为然,遣使诣行在言之。

诏如所请。

友金以五百骑赍诏诣达靼迎之,李克用帅靼诸部万人赴之。

群臣追从车驾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

诸道及四夷贡献不绝,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无异。

赏赐不乏,士卒欣悦。

黄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阳喑,不从。

月馀,逃奔河中,遣人间道奉绢表诣行在。

诏以徽为兵部尚书。

前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复自河阳奉表自归,即以为河阳节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纠合夷、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

奉天镇使齐克俭遣使诣郑畋求自效。

甲子,畋传檄天下籓镇,合兵讨贼。

时天子在蜀,诏令不通,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及得畋檄,争发兵应之。

贼惧,不敢复窥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以拓跋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

黄巢以其将王玫为邠宁节度使,邠州通塞镇将硃玫起兵诛之,让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自将兵讨巢,是时,唐弘夫屯渭北,王重荣屯沙苑,王处存屯渭桥,拓跋思恭屯武功,郑畋屯盩厔。

弘夫乘龙尾之捷,进薄长安。

壬午,黄巢帅众东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门入,弘夫继至,处存帅锐卒五千夜入城。

坊市民喜,争欢呼出迎官军,或以瓦砾击贼,或拾箭以供官军。

宗楚等恐诸将分其功,不报凤翔、鄜夏,军士释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

处存令军士首系白{须巾}为号,坊市少年或窃其号以掠人。

贼露宿霸上,诇知官军不整,且诸军不相继,引兵还袭之,自诸门分入,大战长安中,宗楚、弘夫死,军士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死者什八九。

处存收馀众还营。

丁亥,巢复入长安,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

于是诸军皆退,贼势愈炽。

贼所署同州刺史王溥、华州刺史乔谦、商州刺史宋岩闻巢弃长安,皆率众奔邓州,硃温斩溥、谦,释岩,使还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与贼战于王桥,不利。

诏以河中留后王重荣为节度使。

贼众上黄巢尊号曰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

有双雉集广陵府舍,占者以为野鸟来集,城邑将空之兆,高骈恶之,乃移檄四方,云将入讨黄巢,悉发巡内兵八万,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

五月,己未,出屯东塘。

诸将数请行期,骈托风涛为阻,或云时日不利,竟不发。

李克用牒河东,称奉诏将兵五万讨黄巢,令具顿递,郑从谠闭城以备之。

克用屯于汾东,从谠犒劳,给其资粮,累日不发。

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与从谠相见,从谠登城谢之。

癸亥,复求发军赏给,从谠以钱千缗、米千斛遗之。

甲子,克用纵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骇。

从谠求救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璋引突厥、吐谷浑救之,破沙陀两寨,克用追战至晋阳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阳曲、榆次而归。

黄巢之克长安也,忠武节度使周岌降之。

岌尝夜宴,急召监军杨复光,左右曰:“周公臣贼,将不利于内侍,不可往。

”复光曰:“事已如此,义不图全。

”即诣之。

酒酣,岌言及本朝,复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义耳!

公自匹夫为公侯,奈何舍十八叶天子而臣贼乎!

”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独拒贼,故貌奉而心图之。

今日召公,正为此耳。

”因沥酒为盟。

是夕,复光遣其养子守亮杀贼使者于驿。

时秦宗权据蔡州,不从岌命,复光将忠武兵三千诣蔡州,说宗权同举兵讨巢。

宗权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从复光击邓州,逗留不进,复光斩之,并其军,分忠武八千人为八都,遣牙将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将之。

王建,舞阳人。

韩建,长社人。

晏弘、晖、造、师泰,皆许州人也。

复光帅八都与硃温战,败之,遂克邓州,逐北至蓝桥而还。

昭义节度使高浔会王重荣攻华州,克之。

六月,戊戌,以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统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己亥,引兵北还,陷欣、代二州,因留居代州。

郑从谠遣教练使论安等军百井以备之。

邠宁节度副使硃玫屯兴平,黄巢将王播围兴平,玫退屯奉天及龙尾陂。

西川黄头军使李铤将万人,巩咸将五千人屯兴平,为二寨,与黄巢战,屡捷。

陈敬瑄遣神机营使高仁厚将二千人益之。

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庚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昭度同平章事。

论安自百井擅还,郑从谠不解靴衫斩之,灭其族。

更遣都头温汉臣将兵屯百井。

契苾璋引兵还振武。

初,车驾至成都,蜀军赏钱人三缗。

田令孜为行在都指挥处置使,每四方贡金帛,辄颁赐从驾诸军无虚月,不复及蜀军,蜀军颇有怨言。

丙寅,令孜宴土客都头,以金杯行酒,因赐之,诸都头皆拜而受,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不受,起言曰:“诸将月受俸料,丰赡有馀,常思难报,岂敢无厌!

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而赏赉悬殊,颇有觖望,恐万一致变。

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使土客如一,则上下幸甚!

”令孜默然有间,曰:“汝尝有何功?

”对曰:“琪生长山东,征戍边鄙,尝与党项十七战,契丹十馀战,金创满身。

又尝征吐谷浑,伤胁肠出,线缝复战。

”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赐琪。

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饮之。

归,杀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数升,遂帅所部作乱,丁卯,焚掠坊市。

令孜奉天子保东城,闭门登楼,命诸军击之。

琪引兵还营,陈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琪夜突围出,奔广都,从兵皆溃,独厅吏一人从,息于江岸。

琪谓厅吏曰:“陈公知吾无罪,然军府掠扰,不可以莫之安也。

汝事吾能始终,今有以报汝。

汝赍吾印剑诣陈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剑击之,坠水,尸随湍流下矣。

得其印剑以献。

”陈公必据汝所言,榜悬印剑于市以安众。

汝当获厚赏,吾家亦保无恙。

吾自此适广陵,归高公,后数日,汝可密以语吾家也。

”遂解印剑授之而逸。

厅吏以献敬瑄,果免琪家。

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

庚午,左拾遗孟昭图上疏,以为:“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

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

去冬车驾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为贼所屠,独北司平善。

况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岖,远奉君亲,所宜自兹同休等戚。

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陛下独与令孜、敬瑄及诸内臣闭城登楼,并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

翌日,又不对宰相,亦不宣慰朝臣。

臣备位谏官,至今未知圣躬安否,况疏冗乎!

傥群臣不顾君上,罪固当诛。

若陛下不恤群臣,于义安在!

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

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

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

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朝臣皆若路人!

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尸禄之士,得以宴安。

臣躬被宠荣,职在裨益,虽遂事不谏,而来者可追。

”疏入,令孜屏不奏。

辛未,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遣人沉于蟆颐津,闻者气塞而莫敢言。

鄜延节度使李孝昌、权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屯东渭桥,黄巢遣硃温拒之。

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邠宁节度副使硃玫为节度使。

八月,己丑夜,星交流如织,或大如杯,至丁酉乃止。

武宁节度使支详遣牙将时溥、陈璠将兵五千入关,讨黄巢,二人皆详所奖拔也。

溥至东都,矫称详命,召师还与璠合兵,屠河阴,掠郑州而东。

及彭城,详迎劳,犒赏甚厚。

溥遣所亲说详曰:“众心见迫,请公解印以相授。

”详不能制,出居大彭馆,溥自知留务。

璠谓溥曰:“支仆射有惠于徐人,不杀,必成后悔。

”溥不许,送详归朝。

璠伏甲于七里亭,并其家属杀之。

诏以溥为武宁留后。

溥表璠为宿州刺史,璠到官贪虐,溥以都张友代还,杀之。

杨复光奏升蔡州为奉国军,以秦宗权为防御使。

寿州屠者王绪与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月馀,复陷光州,自称将军,有众万馀人。

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

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材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使典盗粮,阅士卒,信用之。

高浔与黄巢将李详战于石桥,浔败,奔河中,详乘胜复取华州。

巢以详为华州刺史。

以权知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为节度使。

宗正少卿嗣曹王龟年自南诏还,骠信上表款附,请悉遵诏旨。

九月,李孝昌、拓跋思恭与尚让、硃温战于东渭桥,不利,引去。

初,高骈与镇海节度使周宝俱出神策军,骈以兄事宝。

及骈先贵有功,浸轻之。

既而封壤相邻,数争细故,遂有隙。

骈檄宝入援京师,宝治舟师以俟之,怪其久不行。

访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并吞江东之志,声云入援,其实未必非图我也!

宜为备。

”宝未之信,使人觇骈,殊无北上意。

会骈使人约宝面会瓜洲议军事,宝遂以言者为然,辞疾不往。

且谓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复欲作家门功勋以欺朝廷邪?

”骈怒,复遣使责宝,“何敢轻侮大臣?

”宝诟之曰:“彼此夹江为节度使,汝为大臣,我岂坊门卒邪!

”由是遂为深仇。

骈留东塘百馀日,诏屡趣之,骈上表,托以宝及浙东观察使刘汉宠将为后患,辛亥,复罢兵还府,其实无赴难心,但欲禳雉集之异耳。

高骈召石镜镇将董昌至广陵,欲与之俱击黄巢。

昌将钱镠说昌曰:“观高公无讨贼心,不若以扞御乡里为辞而去之。

”昌从之,骈听昌还。

会杭州刺史路审中将之官,行至嘉兴,昌自石镜引兵入杭州,审中惧而还。

昌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将吏请于周宝。

宝不能制,表为杭州刺史。

临海贼杜雄陷台州。

辛酉,立皇子震为建王。

昭义十将成麟杀高浔,引兵还据潞州。

天井关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杀之。

方立,刑州人也。

忠武监军杨复光屯武功。

永嘉贼硃褒陷温州。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将本军屯兴平。

时凤翔仓库虚竭,犒赏稍薄,粮馈不继。

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众。

冬,十月,引军还袭府城。

郑畋登城与士卒言,其众皆下马罗拜曰:“相公诚无负我曹。

”畋曰:“行军苟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亦可以顺守矣。

”乃以留务委之。

即日西赴行在。

天平节度使、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贼战死,军中立其兄子存实为留后。

十一月,乙巳,孟楷、硃温袭鄜、夏二军于富平,二军败,奔归本道。

郑畋至凤州,累表辞位。

诏以畋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为凤翔节度行营招讨使。

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为鄂岳观察使。

加镇海节度使周宝同平章事。

遂昌贼卢约陷处州。

十二月,江西将闵勖戍湖南,还,过潭州,逐观察使李裕,自为留后。

以感化留后时溥为节度使。

赐夏州号定难军。

初,高骈镇荆南,补武陵蛮雷满为牙将,领蛮军,从骈至淮南,逃归,聚众千人,袭朗州,杀刺史崔翥,诏以满为朗州留后。

岁中,率三四引兵寇荆南,入其郛,焚掠而去,大为荆人之患。

陬溪人周岳尝与满猎,争肉而斗,欲杀满,不果。

闻满据朗州,亦聚众袭衡州,逐刺史徐颢。

诏以岳为衡州刺史。

石门洞蛮向环亦集夷獠数千攻陷澧州,杀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王鐸以高骈为诸道都统无心讨贼,自以身为首相,发愤请行,恳款流涕,至于再三。

上许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二年(壬寅,公元八八二年)春,正月,辛亥,以王鐸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权知义成节度使,俟罢兵复还政府。

高骈但领盐铁转运使,罢其都统及诸使。

听王鐸自辟将佐,以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

辛未,以周岌、王重荣为都都统左右司马,诸葛爽及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时溥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以右神策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

又以王处存、李孝昌、拓跋思恭为京城东北西面都统,以杨复光为南面行营都监使。

又以中书舍人郑昌图为义成节度行军司马,给事中郑畯为判官,直弘文馆王抟为推官,司勋员外郎裴贽为掌书记。

昌图,从谠之从祖兄弟。

畯,畋之弟。

抟,玙之曾孙。

贽,坦之子也。

又以陕虢观察使王重盈为东面都供军使。

重盈,重荣之兄也。

黄巢以硃温为同州刺史,令温自取之。

二月,同州刺史米诚奔河中,温遂据之。

己卯,以太子少傅、分司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诣行在,军务一以咨之。

以王鐸兼判户部事。

硃温寇河中,王重荣击败之。

以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硃玫为河南都统。

泾原节度使胡公素薨,军中请命于都统王鐸,承制以大将张钧为留后。

李克用寇蔚州。

三月,振武节度使契苾璋奏与天德、大同共讨克用。

诏郑从谠与相知应接。

陈敬瑄多遣人历县镇诇事,谓之寻事人,所至多所求取。

有二人过资阳镇,独无所求。

镇将谢弘让邀之,不至。

自疑有罪,夜,亡入群盗中。

明旦,二人去,弘让实无罪也。

捕盗使杨迁诱弘让出首而执以送使,云讨击擒获,以求功。

敬瑄不之问,杖弘让脊二十,钉于西城二七日,煎油泼之,又以胶麻掣其疮,备极惨酷,见者冤之。

又有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违期,避杖,亡命为盗。

杨迁复诱之,能方出首,闻弘让之冤,大骂杨迁,发愤为盗,驱掠良民,不从者举家杀之。

逾月,众至万人,立部伍,署职级,横行邛、雅二州间,攻陷城邑,所过涂地。

先是,蜀中少盗贼,自是纷纷竞起,州县不能制,敬瑄遣牙将杨行迁将三千人,胡洪略、莫匡时各将二千人以讨之。

以右神策将军齐克俭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兼博野、奉天节度使。

赐鄜坊军号保大。

夏,四月,甲午,加陈敬瑄兼侍中。

赫连鐸、李可举与李克用战,不利。

初,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亡命归骈,骈厚待之,补以军职。

用之,鄱阳茶商之子也,久客广陵,熟其人情,炉鼎之暇,颇言公私利病,骈愈奇之,稍加信任。

骈旧将梁缵、陈珙、冯绶、董瑾、俞公楚、姚归礼素为骈所厚,用之欲专权,浸以计去之。

骈遂夺缵兵,族珙家,绶、瑾、公楚、归礼咸见疏。

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共蛊惑骈。

守一本沧、景村民,以术干骈,无所遇,穷困甚,用之谓曰:“但与吾同心,勿忧不富贵。

”遂荐于骈,骈宠待埒于用之。

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为理,公善遇之。

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间重职。

”明日,殷谒见,诡辩风生,骈以为神,补盐铁剧职。

骈严洁,甥侄辈未尝得接坐。

殷病风疽,搔扪不替手,脓血满爪,骈独与之同席促膝,传杯器而食。

左右以为言,骈曰:“神仙以此试人耳!

”骈有畜犬,闻其腥秽,多来近之。

骈怪之,殷笑曰:“殷尝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

”骈与郑畋有隙,用之谓骈曰:“宰相有遣剑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

”骈大惧,问计安出。

用之曰:“张先生尝学斯术,可以御之。

”骈请于守一,守一许诺。

乃使骈衣妇人之服,潜于它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掷铜器于阶,令铿然有声。

又密以囊盛彘血,洒于庭宇,如格斗之状。

及旦,笑谓骈曰:“几落奴手!

”骈泣谢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

”厚酬以金宝。

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

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剑耳。

”骈乃许之。

胜至监数月,函一铜匕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

”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坐隅。

用之自谓磻溪真君,谓守一乃赤松子,殷乃葛将军,胜乃秦穆公之婿也。

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

”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

骈得之,惊喜。

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

用之等谪限亦满,必得陪幢节,同归上清耳!

”是后,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时着羽服跨之,日夕斋醮,炼金烧丹,费以巨万计。

用之微时,依止江阳后土庙,举动祈祷。

及得志,白骈崇大其庙,极江南工材之选,每军旅大事,以少牢祷之。

用之又言神仙好楼居,说骈作迎仙楼,费十五万缗。

又作延和阁,高八丈。

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

骈辄随而拜之。

然常厚赂骈左右,使伺骈动静,共为欺罔,骈不之寤。

左右小有异议者,辄为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潜抚膺鸣指,口不敢言。

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用之,退贤进不肖,淫刑滥赏,骈之政事于是大坏矣!

用之知上下怨愤,恐有窃发,请置巡察使。

骈即以用之领之,募险狯者百馀人,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民间呵妻詈子,靡不知之。

用之欲夺人货财,掠人妇女,辄诬以叛逆,搒掠取服,杀其人而取之,所破灭者数百家,道路以目,将吏士民虽家居,皆重足屏气。

用之又欲以兵威胁制诸将,请选募诸军骁勇之士二万人,号左、右莫邪都。

骈即以张守一及用之为左、右莫邪军使,署置将吏如帅府,器械精利,衣装华洁,每出入,导从近千人。

用之侍妾百馀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辄留三司纲输其家。

用之犹虑人泄其奸谋,乃言于骈曰:“神仙不难致,但恨学道者不能绝俗累,故不肯降临耳!

”骈乃悉去姬妾,谢绝人事,宾客、将吏皆不得见。

有不得已见之者,皆先令沐浴赍祓,然后见,拜起才毕,已复引出。

由是用之得专行威福,无所忌惮,境内不复知有骈矣。

王鐸将两川、兴元之军屯灵感寺,泾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宁、凤翔屯兴平,保大、定难屯渭桥,忠武屯武功,官军四集。

黄巢势已蹙,号令所行不出同、华。

民避乱皆入深山筑栅自保,农事俱废,长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缗。

贼卖人于官军以为粮,官军或执山栅之民鬻之,人直数百缗,以肥瘠论价。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三·唐纪六十九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上章困敦十月,凡三年有奇。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四年(丁酉,公元八七七年)春,正月,王郢诱寔入舟中,执之,将士从寔者皆奔溃。

朝廷闻之,以右龙武大将军宋皓为江南诸道招讨使,先征诸道兵外,更发忠武、宣武、感化三道、宣、泗二州兵,新旧合万五千馀人,并受皓节度。

二月,郢攻陷望海镇,掠明州,又攻台州,陷之。

刺史王葆退守唐光。

诏二浙、福建各出舟师以讨之。

王仙芝陷鄂州。

黄巢陷郓州,杀节度使薛崇。

南诏酋龙嗣立以来,为边患殆二十年,中国为之虚耗,而其国中亦疲弊。

酋龙卒,谥曰景庄皇帝。

子法立,改元贞明承智大同,国号鹤拓,亦号大封人。

法好畋猎酣饮,委国事于大臣。

闰月,岭南西首节度使辛谠奏南诏遣陁西段瑳宝等来请和,且言“诸道兵戍邕州岁久,馈饷之费,疲弊中国,请许其和,使赢瘵息肩。

”诏许之。

谠遣大将杜弘等赍书币,送瑳宝还南诏,但留荆南、宣歙数军戍邕州,自馀诸道兵什减其七。

王郢横行浙西,镇海节度使裴璩严兵设备,不与之战,密招其党硃实降之,散其徒六七千人,输器械二十馀万,舟航、粟帛称是。

敕以实为金吾将军。

于是郢党离散。

郢收馀众,东至明州,甬桥镇遏使刘巨容以筒箭射杀之,馀党皆平。

璩,谞之从曾孙也。

三月,黄巢陷沂州。

夏,四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贼帅柳彦璋剽掠江西。

陕州军乱,逐观察使崔碣。

贬碣杯州司马。

黄巢与尚让合兵保查牙山。

五月,甲子,以给事中杨损为陕虢观察使。

损至官,诛首乱者。

损,嗣复之子也。

初,桂管观察使李瓚失政,支使薛坚石屡规正之,瓚不能从。

及瓚被逐,坚石摄留务,移牒邻道,禁遏乱兵,一方以安。

诏擢坚石为国子博士。

六月,柳彦璋袭陷江州,执刺史陶祥,使祥上表,彦璋亦自附降状。

敕以彦璋为右监门将军,令散众赴京师。

以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

彦璋不从,以战舰百馀固湓江为水寨,剽掠如故。

忠武都将李可封戍边还,至邠州,迫胁主帅,索旧欠粮盐,留止四月,阖境震惊。

秋,七月,还至许州,节度命名崔安潜悉按诛之。

庚申,王仙芝、黄巢攻宋州,三道兵与战,不利,贼遂围宋威于宋州。

甲寅,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将忠武兵七千救宋州,杀贼二千馀人,贼解围遁去。

王鐸、卢携欲使张自勉以所将兵受宋威节度,郑畋以为威与自勉已有疑忿,若在麾下,必为所杀,不肯署奏。

八月,辛未,鐸、携诉于上,求罢免。

庚辰,畋请归浐川养疾。

上皆不许。

王仙芝陷安州。

盐州军乱,逐刺史王承颜,诏高品牛从珪往慰谕之,贬承颜象州司户。

承颜及崔碣素有政声,以严肃为骄卒所逐,朝廷与贪暴致乱者同贬,时人惜之。

从珪自盐州还,军中请以大将王宗诚为刺史。

诏宗诚诣阙,将士皆释罪,仍如优给。

乙卯,王仙芝陷随州,执刺史崔休征。

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遣其子将兵救随州,战死。

福奏求援兵,遣左武卫大将军李昌言将凤翔五百骑赴之,仙芝遂转掠复、郢。

忠武大将张贯等四千人与宣武兵援襄州,自申、蔡间道逃归。

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宣武节度使穆仁裕遣人约还。

冬,十月,邠宁节度使李侃奏遣兵讨王宗诚,斩之,馀党悉平。

郑畋与王鐸、卢携争论用兵于上前,畋不胜,退,复上奏,以为:“自王仙芝亻叔扰,崔安潜首请会兵讨之,继发士卒,罄供资粮。

贼往来千里,涂炭诸州,独不敢犯其境。

又以本道兵援张自勉,解宋州围,使江、淮漕运流通,不输寇手。

今蒙尽以自勉所将七千兵令张贯将之,隶宋威。

自勉独归许州,威复奏加诬毁。

因功受辱,臣窃痛之。

安潜出师,前后克捷非一,一旦强兵尽付它人,良将空还,若勍敌忽至,何以枝梧!

臣请以忠武四千人授威,馀三千人使自勉将之,守卫其境,既不侵宋威之功,又免使安潜愧耻。

”时卢携不以为然,上不能决。

畋复上言:“宋威欺罔朝廷,败衄狼藉。

又闻王仙芝七状请降,威不为闻奏。

朝野切齿,以为宜正军法。

迹状如此,不应复典兵权,愿与内大臣参酌,早行罢黜。

”不从。

河中军乱,逐节度使刘侔,纵兵焚掠。

以京兆尹窦璟为河中宣慰制置使。

黄巢寇掠蕲、黄,曾元裕击破之,斩首四千馀级。

巢遁去。

十一月,己酉,以窦璟为河中节度使。

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遣人说谕王仙芝,仙芝遣尚君长等请降于复光,宋威遣兵于道中劫取君长等。

十二月,威奏与君长等战于颍州西南,生擒以献。

复光奏君长等实降,非威所擒。

诏侍御史归仁绍等鞫之,竟不能明。

斩君长等于狗脊岭。

黄巢陷匡城,遂陷濮州。

诏颍州刺史张自勉将诸道兵击之。

江州刺史刘秉仁乘驿之官,单舟入柳彦璋水。

贼出不意,即迎拜,秉仁斩彦璋,散其众。

王仙芝寇荆南。

节度使杨知温,知至之兄也,以文学进,不知兵,或告贼至,知温以为妄,不设备。

时汉水浅狭,贼自贾堑度。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五年(戊戌,公元八七八年)春,正月,丁酉朔,大雪,知温方受贺,贼已至城下,遂陷罗城。

将佐共治子城而守之,及暮,知温犹不出。

将佐请知温出抚士卒,知温纱帽皁裘而行。

将佐请知温擐甲以备流矢,知温见士卒拒战,犹赋诗示幕僚,遣使告急于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福悉其众自将救之。

时有沙陀五百在襄阳,福与之俱至荆门,遇贼,沙陀纵骑奋击,破之。

仙芝闻之,焚掠江陵而去。

江陵城下旧三十万户,至是死者什三四。

壬寅,招讨副使曾元裕大破王仙芝于申州东,所杀万人,招降散遣者亦万人。

敕以宋威久病,罢招讨使,还青州。

以曾元裕为招讨使,颍州刺史张自勉为副使。

庚戌,以西川节度使高骈为荆南节度使兼盐铁转运使。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之子克用为沙陀副兵马使,戍蔚州。

时河南盗贼蜂起,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与牙将康君立、薛志勤、程怀信、李存璋等谋曰:“今天下大乱,朝廷号令不复行于四方,此乃英雄立功名富贵之秋也。

吾属虽各拥兵众,然李振武功大官高,名闻天下,其子勇冠诸军。

若辅以举事,代北不足平也。

”众以为然。

君立,兴唐人。

存璋,云州人。

志勤,奉诚人也。

会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兼水陆发运使,代北荐饥,漕运不继。

文楚颇减军士衣米,又用法稍峻,军士怨怒。

尽忠遣君立潜诣蔚州说克用起兵,除文楚而代之。

克用曰:“吾父在振武,俟我禀之。

”君立曰:“今机事已泄,缓则生变,何暇千里禀命乎!

”于是尽忠夜帅牙兵攻牙城,执文楚及判官柳汉璋等系狱,自知军州事,遣召克用。

克用帅其众趣云州,行收兵,二月,庚午,至城下,众且万人,屯于斗鸡台下。

壬申,尽忠遣使送符印,请克用为防御留后。

癸酉,尽忠械文楚等五人送斗鸡台下,克用令军士玼食之,以骑践其骸。

甲戌,克用入府舍视事,令将士表求敕命。

朝廷不许。

李国昌上言:“乞朝廷速除大同防御使。

若克用违命,臣请帅本道兵讨之,终不爱一子以负国家。

”朝廷方欲使国昌谕克用,会得其奏,乃以司农卿支详为大同军宣慰使,诏国昌语克用,令迎候如常仪,除克用官,必令称惬。

又以太仆卿卢简方为大同防御使。

贬杨知温为郴州司马。

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于黄梅,杀五万馀人,追斩仙芝,传首,馀党散去。

黄巢方攻亳州未下,尚让帅仙芝馀众归之,推巢为王,号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署官属。

巢袭陷沂州、濮州。

既而屡为官军所败,乃遗天平节度使张裼书,请奏之。

诏以巢为右卫将军,令就郓州解甲。

巢竟不至。

加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同平章事,赏救荆南之功也。

三月,群盗陷朗州、岳州。

招讨使曾元裕屯荆、襄,黄巢自濮州掠宋、汴,乃以副使张自勉充东南面行营招讨使。

黄巢攻卫南,遂攻叶、阳翟。

诏发河阳兵千人赴东都,与宣武、昭义兵二千人共卫宫阙。

以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充东都应援防遏使,并将三镇兵,仍听于东都募兵二千人。

景仁,昌之孙也。

又诏曾元裕将兵径还东都,发义成兵三千守轘辕、伊阙、河阴、武牢。

王仙芝馀党王重隐陷洪州,江西观察使高湘奔湖口。

贼转掠湖南,别将曹师雄掠宣、润。

诏曾元裕、杨复光引兵救宣、润。

湖南军乱,都将高杰逐观察使崔瑾。

瑾,郾之子也。

黄巢引兵度江,攻陷虔、吉、饶、信等州。

朝廷以李克用据云中,夏,四月,以前大同军防御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以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为大同节度使,以为克用必无以拒也。

诏以东都军储不足,贷商旅富人钱谷以供数月之费,仍赐空名殿中侍御史告身五通,监察御史告身十通,有能出家财助国稍多者赐之。

时连岁旱、蝗,寇盗充斥,耕桑半废,租赋不足,内藏虚竭,无所亻次助。

兵部侍郎、判度支杨严三表自陈才短,不能济办,乞解使务,辞极哀切。

诏不许。

曹师雄寇湖州,镇海节度使裴璩遣兵击破之。

王重隐死,其将徐唐莒据洪州。

饶州将彭幼璋合义营兵克复饶州。

南诏遣其酋望赵宗政来请和亲,无表,但令督爽牒中书,请为弟而不称臣。

诏百官议之,礼部侍郎崔澹等以为:“南诏骄僭无礼,高骈不达大体,反因一僧呫嗫卑辞诱致其使,若从其请,恐垂笑后代。

”高骈闻之,上表与澹争辩,诏谕解之。

澹,玙之子也。

五月,丙申朔,郑畋、卢携议蛮事,携欲与之和亲,畋固争以为不可。

携怒,拂衣起,袂罥砚堕地,破之。

上闻之,曰:“大臣相诟,何以仪刑四海!

”丁酉,畋、携皆罢为主子宾客、分司。

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豆卢彖为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崔沆为户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时宰相有好施者,常使人以布囊贮钱自随,行施丐者,每出,褴褛盈路。

有朝士以书规之曰:“今百姓疲弊,寇盗充斥,相公宜举贤任能,纪纲庶务,捐不急之费,杜私谒之门,使万物各得其所,则家给人足,自无贫者,何必如此行小惠乎!

”宰相大怒。

邕州大将杜弘送段瑳宝至南诏,逾年而还。

甲辰,辛谠复遣摄巡官贾宏、大将左瑜、曹朗使于南诏。

李国昌欲父子并据两镇,得大同制书,毁之,杀监军,不受代,与李克用合兵陷遮虏军,进击宁武及岢岚军。

卢简方赴振武,至岚州而薨。

丁巳,河东节度使窦浣发民堑晋阳。

己未,以都押衙康传圭为代州刺史,又发土团千人戍代州。

土团至城北,娖队不发,求优赏。

时府库空竭,浣遣马步都虞候邓虔往慰谕之,土团C061虔,床舁其尸入府。

浣与监军自出慰谕,人给钱三百,布一端,众乃定。

押牙田公锷给乱军钱布,从遂劫之以为都将,赴代州,浣借商人钱五万缗以助军。

朝廷以浣为不才,六月,以前昭义节度使曹翔为河东节度使。

王仙芝馀党剽掠浙西,朝廷以荆南节度使高骈先在天平有威名,仙芝党多郓人,乃徙骈为镇海节度使。

沙陀焚唐林、崞县,入欣州境。

秋,七月,曹翔至晋阳。

己亥,捕土团杀邓虔者十三人,杀之。

义武兵至晋阳,不解甲,欢噪求优赏,翔斩其十将一人,乃定。

发义成、忠武、昭义、河阳兵会于晋阳,以御沙陀。

八月,戊寅,曹翔引兵救欣州。

沙陀攻岢岚军,陷其罗城,败官军于洪谷,晋阳闭门城守。

黄巢寇宣州,宣歙观察使王凝拒之,败于南陵。

巢攻宣州不克,乃引兵入浙东,开山路七百里,攻剽福建诸州。

九月,平卢军奏节度使宋威薨。

辛丑,以诸道行营招讨使曾元裕领平卢节度使。

壬寅,曹翔暴薨。

丙午,昭义兵大掠晋阳,坊市民自共击之,杀千馀人,乃溃。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蔚罢为东都留守。

以吏部尚书郑从谠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从谠,馀庆之孙也。

以户部尚书、判户部事李都同平章事兼河中节度使。

冬,十月,诏昭义节度使李钧、幽州节度使李可举与吐谷浑酋长赫连鐸、白义诚、沙陀酋长安庆、萨葛酋长米海万,合兵讨李国昌父子于蔚州。

十一月,甲午,岢岚军翻城应沙陀。

丁未,以河东宣慰使崔季康为河东节度、代北行营招讨使。

沙陀攻石州,庚戌,崔季康救之。

十二月,甲戌,黄巢陷福州,观察使韦岫弃城走。

南诏使者赵宗政还其国,中书不答督爽牒,但作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书意,使安潜答之。

崔季康及昭义节度使李钧与李克用战于洪谷,两镇兵败,钧战死。

昭义兵还至代州,士卒剽掠,代州民杀之殆尽,馀众自鸦鸣谷走归上党。

王郢之乱,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有功,补石镜镇将。

是岁,曹师雄寇二浙,杭州募诸县乡兵各千人以讨之,昌与钱塘刘孟安、阮结、富阳闻人宇、盐官徐及、新城杜棱、馀杭凌文举、临平曹信各为之都将,号杭州八都,昌为之长。

其后宇卒,钱塘人成及代之。

临安人钱镠以骁勇事昌,以功为石镜都知兵马使。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六年(己亥,公元八七九年)春,正月,魏王佾薨。

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梁缵分道击黄巢,屡破之,降其将秦彦、毕师鐸、李罕之、许勍等数十人,巢遂趣广南。

彦,徐州人。

师鐸,冤句人。

罕之,项城人也。

贾宠等未至南诏,相继卒于道中,从者死亦太半。

时辛谠已病风痹,召摄巡官徐云虔,执其手曰:“谠已奏朝廷发使入南诏,而使者相继物故,奈何?

吾子既仕则思询国,能为此行乎?

谠恨风痹不能拜耳。

”因呜咽流涕。

云虔曰:“士为知己死!

明公见辟,恨无以报德,敢不承命!

”谠喜,厚具资装而遣之。

二月,丙寅,云虔至善阐城,骠信见大使抗礼,受副使以下拜。

己巳,骠信使慈双羽、杨宗就馆谓云虔曰:“贵府牒欲使骠信称臣,奉表贡方物。

骠信已遣人自西川入唐,与唐约为兄弟,不则舅甥。

夫兄弟舅甥,书币而已,何表贡之有?

”云虔曰:“骠信既欲为弟、为甥,骠信景庄之子,景庄岂无兄弟,于骠信为诸父,骠信为君,则诸父皆称臣,况弟与甥乎!

且骠信之先,由大唐之命,得合六诏为一,恩德深厚,中间小忿,罪在边鄙。

今骠信欲修旧好,岂可违祖考之故事乎!

顺祖考,孝也。

事大国,义也。

息战争,仁也。

审名分,礼也。

四者,皆令德也,可不勉乎!

”骠信待云虔甚厚,云虔留善阐十七日而还。

骠信以木夹二授云虔,其一上中书门下,其一牒岭南西道,然犹未肯奉表称贡。

辛未,河东军至静乐,士卒作乱,杀孔目官石裕等。

壬申,崔季康逃归晋阳。

甲戌,都头张锴、郭昢帅行营兵攻东阳门,入府,杀季康。

辛巳,以陕虢观察使高浔为昭义节度使。

以邠宁节度使李侃为河东节度使。

三月,天平军节度使张裼薨,牙将崔君裕自知州事,淄州刺史曹全晸讨诛之。

夏,四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西川节度使崔安潜到官不诘盗,蜀人怪之。

安潜曰:“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

今穷核则应坐者众,搜捕则徒为烦扰。

”甲子,出库钱千五百缗,分置三市,置榜其上曰:“有能告捕一盗,赏钱五百缗。

盗不能独为,必有侣。

侣者告捕,释其罪,赏同平人。

”未几,有捕盗而至者,盗不服,曰:“汝与我同为盗十七年,赃皆平分,汝安能捕我!

我与汝同死耳。

”安潜曰:“汝既知吾有榜,何不捕彼以来!

则彼应死,汝受赏矣。

汝既为所失,死复何辞!

”立命给捕者钱,使盗视之,然后C061盗于市,并灭其家。

于是诸盗与其侣互相疑,无地容足,夜不及旦,散逃出境,境内遂无一人为盗。

安潜以蜀兵怯弱,奏遣大将赍牒诣陈、许诸州募壮士,与蜀人相杂,训练用之,得三千人,分为三军,亦戴黄帽,号黄头军。

又奏乞洪州弩手,教蜀人用弩走丸而射之,选得千人,号神机弩营。

蜀兵由是浸强。

凉王侹薨。

上以群盗为忧,王鐸曰:“臣为宰相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请自督诸将讨之。

”乃以鐸守司徒兼侍中,充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

五月,辛卯,敕赐河东军士银。

牙将贺公雅所部士卒作乱,焚掠三城,执孔目官王敬送马步司。

节度使李侃与监军自由慰谕,为之斩敬于牙门,乃定。

泰宁节度使李系,晟之曾孙也,有口才而实无勇略,王鐸以其家世良将,奏为行营副将统兼湖南观察使,使将精兵五万并土团屯潭州,以塞岭北之路,拒黄巢。

河东都虞候每夜密捕贺公雅部卒作乱者,族灭之。

丁巳,馀党近百人称“报冤将”,大掠三城,焚马步都虞候张锴、府城都虞候郭昢家。

节度使李侃下令,以军府不安,曲顺军情,收锴、昢,斩于牙门,并逐其家。

以贺公雅为马步都虞候。

锴、昢临刑,泣言于众曰:“所杀皆捕盗司密申,今日冤死,独无烈士相救乎!

”于是军士复大噪,篡取锴、昢归都虞候司。

寻下令,复其旧职,并召还其家。

收捕盗司元义宗等三十馀家,诛灭之。

己未,以马步都教练使硃玫等为三城斩斫使,将兵分捕报冤将,悉斩之,军城始定。

黄巢与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求天平节度使,二人为之奏闻,朝廷不许。

巢复上表求广州节度使,上命大臣议之。

左仆射于琮以为:“广州市舶宝货所聚,岂可令贼得之!

”亦不许,乃议别除官。

六月,宰相请除巢率府率,从之。

河东节度使李侃以军府数有乱,称疾,请寻医。

敕以代州刺史康传圭为河东行军司马,征侃诣京师。

秋,八月,甲子,侃发晋阳。

寻以东都留守节蔚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镇海节度使高骈奏:“请以权舒州刺史郎幼复充留后,守浙西,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将兵五千于郴州守险,兵马留后王重任将兵八千于循、潮二州邀遮,臣将万人自大庾岭趣广州,击黄。

巢闻臣往,必当遁逃,乞敕王鐸以所部兵三万于梧、昭、桂、永四州守险。

”诏不许。

九月,黄巢得率府率告身,大怒,诟执政,急攻广州,即日陷之,执节度使李迢,转掠岭南州县。

巢使迢草表述其所怀,迢曰:“予代受国恩,亲戚满朝,腕可断,表不可草。

”巢杀之。

冬,十月,以镇海节度使高骈为淮南节度使,充盐铁转运使,以泾原节度使周宝为镇海节度使,以山南东道行军司马刘臣容为节度使。

宝,平州人也。

黄巢在岭南,士卒罹瘴疫死者什三四,其徒劝之北还以图大事,巢从之。

自桂州编大筏灵数千,乘暴水,沿湘江而下,历衡、永州,癸未,抵潭州城下。

李系婴城不敢出战,巢急攻,一日,陷之,系奔朗州。

巢尽杀戍兵,流尸蔽江而下。

尚让乘胜进逼江陵,众号五十万。

时诸道兵未集,江陵兵不满万人,王鐸留其将刘汉宏守江陵,自帅众趣襄阳,云欲会刘巨容之师。

鐸既去,汉宠大掠江陵,焚荡殆尽,士民逃窜山谷。

会大雪,僵尸满野。

后旬馀,贼乃至。

汉宏,兗州人也,帅其众北归为群盗。

闰月,丁亥朔,河东节度使李蔚有疾,以供军副使李邵权观察留后,监军李奉皋权兵马留后。

己丑,蔚薨。

都虞侯张锴、郭昢署状纳邵,以少尹丁球知观察留后。

十一月,戊午,以定州已来制置使万年王处存为义武节度使、河东行军司马,雁门关已来制置使康传圭为河东节度使。

黄巢北趣襄阳,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屯荆门以拒之。

贼至,巨容伏兵林中,全晸以轻骑逆战,阳不胜而走。

贼追之,伏发,大破贼众,乘胜逐北。

比至江陵,俘斩其什七八。

巢与尚让收馀众渡江东走。

或劝巨容穷追,贼可尽也。

巨容曰:“国家喜负人,有急则抚存将士,不爱官赏,事宁则弃之,或更得罪。

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

”众乃止。

全晸度江追贼,会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全晸亦止。

由是贼势复振,攻鄂州,陷其外郭,转掠饶、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众至二十万。

康传圭自代州赴晋阳,庚辰,至乌城驿。

张锴、郭昢出迎,乱刀斫杀之,至府,又族其家。

十二月,以王鐸为太子宾客、分司。

初,兵部尚书卢携尝荐高骈可为都统,至是,骈将张璘等屡破黄巢,乃复以携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凡关东节度使,王鐸、郑畋所除者,多易置之。

是岁,桂阳贼陈彦廉陷郴州,杀刺史董岳。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广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春,正月,乙卯朔,改元。

沙陀入雁门关,寇欣、代。

二月,庚戌,沙陀二万馀人逼晋阳,辛亥,陷太谷。

遣汝州防御使博昌诸葛爽帅东都防御兵救河东。

河东节度使康传圭,专事威刑,多复仇怨,强取富人财。

遣前遮虏军使苏弘轸击沙陀于太谷,至秦城,遇沙陀,战不利而还,传圭怒,斩弘轸。

时沙陀已还代北。

传圭遣都教练使张彦球将兵三千追之。

壬戌,至百井,军变,还趣晋阳。

传圭闭城拒之,乱兵自西明门入,杀传圭。

监军周从寓自出慰谕,乃定,以彦球为府城都虞候。

朝廷闻之,遣使宣尉曰:“所杀节度使,事出一时,各宜自安,勿复忧惧。

”左拾遗侯昌业以盗贼满关东,而上不亲政事,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天文变异,社稷将危,上疏极谏。

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

上好骑射、剑槊、法算,至于音律、蒱博,无不精妙。

好蹴鞠、斗鸡,与诸王赌鹅,鹅一头至直五十缗。

尤善击球,尝谓优人石野猎曰::朕若应击球进士举,须为状元。

”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

”上笑而已。

度支以用度不足,奏借富户及胡商货财。

敕借其半。

盐铁转运使高骈上言:“天下盗贼蜂起,皆出于饥寒,独富户、胡商未耳。

”乃止。

高骈奏改杨子院为发运使。

三月,庚午,以左金吾大将军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

敬瑄,许州人,田令孜之兄也。

初,崔安潜镇许昌,令孜为敬瑄求兵马使,安潜不许。

敬瑄因令孜得录左神策军,数岁,累迁至大将军。

令孜见关东群盗日炽,阴为幸蜀之计,奏以敬瑄及其腹心左神策大将军杨师立、牛勖、罗元杲镇三川,上令四人击球赌三川,敬瑄得第一筹,即以为西川节度使,代安潜。

辛未,以门侍郎、同平章事郑从谠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康传圭既死,河东兵益骄,故以宰相镇之,使自择参佐。

从谠奏以长安令王调为节度副使,前后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判官,前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前进士刘崇鲁为推官。

时人谓之小朝廷,言名士之多也。

崇龟、崇鲁,政会之七世孙也。

时承晋阳新乱之后,日有杀掠,从谠貌温而气劲,多谋而善断,将士欲为恶者,从谠辄先觉,诛之,奸猾惕息。

为善者抚待无疑,知张彦球有方略,百井之变,非本心,独推首乱者杀之,召彦球慰谕,悉以兵柄委之,军中由是遂安。

彦球为从谠尽死力,卒获其用。

淮南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等击黄巢屡捷,卢携奏以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

骈乃传檄征天下兵,且广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万,威望大振,朝廷深倚之。

安南军乱,节度使曾衮出城避之,诸道兵戍邕管者往往自归。

夏,四月,丁酉,以太仆卿李琢为蔚、朔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

琢,听之子也。

张璘渡江击贼帅王重霸,降之。

屡破黄巢军,巢退保饶州,别将常宏以其众数万降。

璘攻饶州,克之,巢走。

时江、淮诸军屡奏破贼,率皆不实,宰相已下表贺,朝廷差以自安。

以李琢为蔚朔节度使,仍充都统。

以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以诸葛爽为北面行营副招讨。

初,刘巨容既还襄阳,荆南监军杨复光以忠武都将宋浩权知府事,泰宁都将段彦谟以兵守其城。

诏以浩为荆南安抚使,彦谟耻居其下。

浩禁军士剪伐街中槐柳,彦谟部卒犯令,浩杖其背。

彦谟怒,扶刃驰入,并其二子杀之。

复光奏浩残酷,为众所诛。

诏以彦谟为朗州刺史,以工部侍郎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

五月,丁巳,以汝州防御使诸葛爽为振武节度使。

刘汉宏之党浸盛,侵掠宋、兗。

甲子,征东方诸道兵讨之。

黄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

张璘急击之,巢以金啖璘,且致书请降于高骈,求骈保奏。

骈欲诱致之,许为之求节钺。

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皆至淮南,骈恐分其功,乃奏贼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请悉遣归。

朝廷许之。

贼诇知诸道兵已北渡淮,乃告绝于骈,且请战。

骈怒,令璘击之,兵败,璘死,巢势复振。

乙亥,以枢密使西门思恭凤翔监军。

丙子,以宣徽使李顺融为枢密使。

皆降白麻,于閤门出案,与将相同。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素微贱,报至蜀,蜀人皆惊,莫知为谁。

有青城妖人乘其声势,帅其党诈称陈仆射,止逆旅,呼巡虞候索白马甚急。

马步使瞿大夫觉其妄,执之,沃以狗血,即引服,悉诛之。

六月,庚寅,敬瑄至成都。

黄巢别将陷睦州、婺州。

卢携病风不能行,谒告。

己亥,始入对,敕勿拜,遣二黄门掖之。

携内挟田令孜,外倚高骈,上宠遇甚厚,由是专制朝政,高下在心。

既病,精神不完,事之可否决于亲吏杨温、李修,货赂公行。

豆卢彖无他材,专附会携。

崔沆时有启陈,常为所沮。

庚子,李琢奏沙陀二千来降。

琢时将兵万人屯代州,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都督赫连鐸共讨沙陀。

李克用遣大将高文集守朔州,自将其众拒可举于雄武军。

鐸遣人说文集归国,文集执克用将傅文达,与沙陀酋长李友金、萨葛都督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皆降于琢,开门迎官军。

友金,克用之族父也。

庚戌,黄巢攻宣州,陷之。

刘汉宏南掠申、光。

赵宗政之还南诏也,西川节度使崔安潜表以崔澹之说为是,且曰:“南诏小蛮,本云南一郡之地。

今遣使与和,彼谓中国为怯,复求尚主,何以拒之!

”上命宰相议之。

卢携、豆卢琢上言:“大中之末,府库充实。

自咸通以来,蛮两陷安南、邕管,一入黔中,四犯西川,征兵运粮,天下疲弊,逾十五年,租赋太半不入京师,三使、内库由兹虚竭。

战士死于瘴疠,百姓困为盗贼,致中原榛杞,皆蛮故也。

前岁冬,蛮不为寇,由赵宗政未归。

去岁冬,蛮不为寇,由徐云虔复命,蛮尚有冀望。

今安南子城为叛卒所据,节度使攻之未下,自馀戍卒,多已自归,邕管客军,又减其半。

冬期且至,倘蛮寇侵轶,何以枝梧!

不若且遣使臣报复,纵未得其称臣奉贡,且不使之怀怨益深,坚决犯边,则可矣。

”乃作诏赐陈敬瑄,许其和亲,不称臣,令敬瑄录诏白,并移书与之,仍增赐金帛。

以嗣曹王龟年为宗正少卿充使,以徐去虔为副使,别遣内使,共赍诣南诏。

秋,七月,黄巢自采石渡江,围天长、六合,兵势甚盛。

淮南将毕师鐸言于高骈曰:“朝廷倚公为安危,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若涉无人之境,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使逾长淮,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

”骈以诸道兵已散,张璘复死,自度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诸将严备,自保而已,且上表告急,称:“贼六十馀万屯天长,去臣城无五十里。

”先是,卢携谓“骈有文武长才,若悉委以兵柄,黄巢不足平。

”朝野虽有谓骈不足恃者,然犹庶几望之。

乃骈表至,上下失望,人情大骇。

诏书责骈散遣诸道兵,致贼乘无备渡江。

骈上表言:“臣奏闻遣归,亦非自专。

今臣竭力保卫一方,必能济办。

但恐贼迤逦过淮,宜急敕东道将士善为御备。

”遂称风痹,不复出战。

诏河南诸道发兵屯溵水,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以备黄巢。

辛酉,以淄州刺史曹全晸为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

刘汉宏请降。

戊辰,以为宿州刺史。

李克用自雄武军引兵还,击高文集于朔州,李可举遣行军司马韩玄绍邀之于药儿岭,大破之,杀七千馀人,李尽忠、程怀信皆死。

又败之于雄武军之境,杀万人。

李琢、赫连鐸进攻蔚州,李国昌战败,部众皆溃,独与克用及宗族北入达靼。

诏以鐸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吐谷浑白义成为蔚州刺史,萨葛米海万为朔州刺史,加李可举兼侍中。

达靼本靺羯之别部也,居于阴山。

后数月,赫连鐸阴赂达靼,使取李国昌父子,李克用知之。

时与其豪帅游猎,置马鞭、木叶或悬针,射之无不中,豪帅心服。

又置酒与饮,酒酣,克用言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

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若赦吾罪,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

人生几何,谁能老死沙碛邪!

”达靼知无留意,乃止。

八月,甲午,以前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为太子宾客、分司。

九月,东都奏:“汝州所募军李光庭等五百人自代州还,过东都,烧安喜门,焚掠市肆,由长夏门去。

”黄巢众号十五万,曹全晸以其众六千与之战,颇有杀获。

以众寡不敌,退屯泗上,以俟诸军至,并力击之。

而高骈竟不之救,贼遂击全晸,破之。

徐州遣兵三千赴溵水,过许昌。

徐卒素名凶悖,节度使薛能,自谓前镇彭城,有恩信于徐人,馆之球场。

及暮,徐卒大噪,能登子城楼问之,对以供备疏阙,慰劳久之,方定。

许人大惧。

时忠武亦遣大将周岌诣溵水,行未远,闻之,夜,引兵还,比明,入城,袭击徐卒,尽杀之。

且怨能之厚徐卒也,遂逐之。

能将奔襄阳,乱兵追杀之,并其家。

岌自称留后。

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恐为岌所袭,引兵还兗州,于是,诸道屯溵水者皆散。

黄巢遂悉众渡淮,所过不虏掠,惟取丁壮以益兵。

先是征振武节度使吴师泰为左金吾大将军,以诸葛爽代之。

师泰见朝廷多故,使军民上表留己。

冬,十月,复以师泰为振武节度使,以爽为夏绥节度使。

黄巢陷申州,遂入颍、宋、徐、兗之境,所至吏民逃溃。

群盗陷澧州,杀刺史李询、判官皇甫镇。

镇举进士二十三上,不中第,询辟之。

贼至,城陷,镇走,问人曰:“使君免乎?

”曰:“贼执之矣。

”镇曰:“吾受知若此,去将何之!

”遂还诣贼,竟与同死。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二·唐纪六十八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摄提格,尽柔兆涒滩,凡七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一年(庚寅,公元八七零年)春,正月,甲寅朔,群臣上尊号曰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

赦天下。

西川之民闻蛮寇将至,争走入成都。

时成都但有子城,亦无壕,人所占地各不过一席许,雨则戴箕盎以自庇。

又乏水,取摩诃池泥汁,澄而饮之。

将士不习武备,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使摄参谋,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共修守备,选将校,分职事,立战棚,具砲檑,造器备,严警逻。

先是,西川将士多虚职名,亦无禀给。

至是,揭榜募骁勇之士,补以实职,厚给粮赐,应募者云集。

庆复乃谕之曰:“汝曹皆军中子弟,年少材勇,平居无由自进,今蛮寇凭陵,乃汝曹取富贵之秋也,可不勉乎!

”皆欢呼踊跃。

于是列兵械于庭,使之各试所能,两两角胜,察其勇怯而进退之,得选兵三千人,号曰“突将”。

行鲁,彭州人也。

戊午,蛮至眉州,耽遣同节度副使王偃等赍书见其用事之臣杜元忠,与之约和。

蛮报曰:“我辈行止,只系雅怀。

”路岩、韦保衡上言:“康承训讨庞勋时,逗桡不进,又不能尽其馀党,又贪虏获,不时上功。

”辛酉,贬蜀王傅、分司,寻再贬恩州司马。

南诏进军新津,定边之北境也。

卢耽遣同节度副使谭奉祀致书于杜元忠,问其所以来之意。

蛮留之不还。

耽遣使告急于朝,且请遣使与和,以纾一时之患。

朝廷命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

蛮以耽待之恭,亦为之盘桓,而成都守备由是粗完。

甲子,蛮长驱而北,陷双流。

庚午,耽遣节度副使柳槃往见之,杜元忠授槃书一通,曰:“此通和之后,骠信与军府相见之仪也。

”其仪以王者自处,语极骄慢。

又遣人负彩幕至城南,云欲张陈蜀王厅以居骠信。

癸酉,废定边军,复以七州归西川。

是日,蛮军抵成都城下。

前一日,卢耽遣先锋游弈使王昼至汉州诇援军,且趣之。

时兴元六千人、凤翔四千人已至汉州,会窦滂以忠武、义成、徐宿四千人自导江奔汉州,就援军以自存。

丁丑,王昼以兴元、资、简兵三千馀人军于毘桥,遇蛮前锋,与战不利,退保汉州。

时成都日望援军之至,而窦滂自以失地,欲西川相继陷没以分其责。

每援军自北至,辄说之曰:“蛮众多于官军数十倍,官军远来疲弊,未易遽前。

”诸将信之,皆狐疑不进。

成都十将李自孝阴与蛮通,欲焚城东仓为内应,城中执而杀之。

后数日,蛮果攻城,久之,城中无应而止。

二月,癸未朔,蛮合梯冲四面攻成都,城上以钩缳挽之使近,投火沃油焚之,攻者皆死。

卢耽以杨庆复、摄左都押牙李骧各帅突将出战,杀伤蛮二千馀人,会暮,焚其攻具三千馀物而还。

蜀人素怯,其突将新为庆复所奖拔,且利于厚赏,勇气自倍,其不得出者,皆愤郁求奋。

后数日,贼取民篱,重沓湿而屈之,以为蓬,置人其下,举以抵城而劚之,矢石不能入,火不能然。

庆复溶铁汁以灌之,攻者又死。

乙酉,支详遣使与蛮约和。

丁亥,蛮敛兵请和。

戊子,遣使迎支详。

时颜庆复以援军将至,详谓蛮使曰:“受诏诣定边约和,今云南乃围成都,则与向日诏旨异矣。

且朝廷所以和者,冀其不犯成都也。

今矢石昼夜相交,何谓和乎!

”蛮见和使不至,庚寅,复进攻城。

辛卯,城中出兵击之,乃退。

初,韦皋招南诏以破吐蕃,既而蛮诉以无甲弩,皋使匠往教之,数岁,蛮中甲驽皆精利。

又,东蛮苴那时、勿邓、梦冲三部助皋破吐蕃有功。

其后边吏遇之无状,东蛮怨唐深,自附于南诏,每从南诏入寇,为之尽力,得唐人,皆虐杀之。

朝廷贬窦滂为康州司户,以颜庆复为东川节度使,凡援蜀诸军,皆受庆复节制。

癸巳,庆复至新都,蛮分兵往拒之。

甲午,与庆复遇,庆复大破蛮军,杀二千馀人,蜀民数千人争操芟刀、白棓以助官军,呼声震野。

乙未,蛮步骑数万复至,会右武卫上将军宋威以忠武军二千人至,即与诸军会战,蛮军大败,死者五千馀人,退保星宿山。

威进军沱江驿,距成都三十里。

蛮遣其臣杨定保诣支详请和,详曰:“宜先解围退军。

”定保还,蛮围城如故。

城中不知援军之至,但见其数来请和,知援军必胜矣。

戊戌,蛮复请和,使者十返,城中亦依违答之。

蛮以援军在近,攻城尤急,骠信以下亲立矢石之间。

庚子,官军至城下与蛮战,夺其升迁桥,是夕,蛮自烧攻具遁去,比明,官军乃觉之。

初,朝廷使颜庆复救成都,命宋威屯绵,汉为后继。

威乘胜先至城下,破蛮军功居多,庆复疾之。

威饭士,欲追蛮军,城中战士亦欲与北军合势俱进,庆复牒威,夺其军,勒归汉州。

蛮至双流,阻新穿水,造桥未能成,狼狈失度。

三日,桥成,乃得过,断桥而去,甲兵服物遗弃于路,蜀人甚恨之。

黎州刺史严师本收散卒数千保邛州,蛮围之,二日,不克,亦舍去。

颜庆复始教蜀人筑壅门城,穿堑引水满之,植鹿角,分营铺。

蛮知有备,自是不复犯成都矣。

先是,西川牙将有职无官,及拒却南诏,四人以功授监察御史,堂帖,人输堂例钱三百缗。

贫者苦之。

三月,左仆射、同平章事曹确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夏,四月,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保衡同平章事。

徐贼馀党犹相聚闾里为群盗,散居兗、郓、青、齐之间,诏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谕之。

五月,丁丑,以邛州刺史吴行鲁为西川留后。

光州民逐刺史李弱翁,弱翁奔新息。

左补阙杨堪等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负冤,当诉于朝廷,置诸典刑,岂得群党相聚,擅自斥逐,乱上下之分!

此风殆不可长,宜加严诛,以惩来者!

”上令百官议处置徐州之宜。

六月,丙午,太子少傅李胶等状,以为:“徐州虽屡构祸乱,未必比屋顽凶。

盖由统御失人,是致奸回乘衅。

今使名虽降,兵额尚存,以为支郡则粮饷不给,分隶别落则人心未服。

或旧恶相继,更成披猖。

惟泗州向因攻守,结衅已深,宜有更张,庶为两便。

”诏从之,徐州依旧为观察使,统徐、濠、宿三州,泗州为团练使,割隶淮南。

加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兼侍中。

秋,八月,乙未,同昌公主薨。

上痛悼不已,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馀人,悉收捕其亲族三百馀人系京兆狱。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刘瞻召谏官使言之,谏官莫敢言者,乃自上言,以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

昨公主有疾,深轸圣慈。

宗劭等诊疗之时,惟求疾愈,备施方术,非不尽心,而祸福难移,竟成差跌,原其情状,亦可哀矜。

而械系老幼三百馀人,物议沸腾。

道路嗟叹。

奈何以达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谤!

盖由安不虑危,忿不思难之故也。

伏愿少回圣虑,宽释系者。

”上览疏,不悦。

瞻又与京兆尹温璋力谏于上前,上大怒,叱出之。

魏博节度使何全皞年少,骄暴好杀,又减将士衣粮。

将士作乱,全皞单骑走,追杀之,推大将韩君雄为留后。

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为之请旌节。

九月,庚戌,以君雄为魏博留后。

丙辰,以刘瞻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贬温璋振州司马。

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

”是夕,仰药卒。

庚申,敕曰:“苟无蠹害,何至于斯!

恶实贯盈,死有馀责。

宜令三日内且于城外权瘗,俟经恩宥,方许归葬,使中外快心,奸邪知惧。

”己巳,贬右谏议大夫高湘、比部郎中知制诰杨知至、礼部郎中魏筜等于岭南,皆坐与刘瞻亲善,为韦保衡所逐也。

知至,汝士之子。

筜,扶之子也。

保衡又与路岩共谮刘瞻,去与医官通谋,误投毒药。

丙子,贬瞻康州刺史。

翰林学士承旨郑畋草瞻罢相制辞曰:“安数亩之居,仍非己有。

却四方之赂,惟畏人知。

”岩谓畋曰:“侍郎乃表荐刘相也!

”坐贬梧州刺史。

御史中丞孙瑝坐为瞻所擢用,亦贬汀州刺史。

路岩素与刘瞻论议多不叶,瞻既贬康州,岩犹不快,阅《十道图》,以驩州去长安万里,再贬驩州司户。

冬,十月,癸卯,以西川留后吴行鲁为节度使。

十一月,辛亥,以兵部尚书、盐铁转运使王鐸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鐸起之兄子也。

丁卯,复以徐州为感化军节度。

十二月,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同平章事,以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二年(辛卯,公元八七一年)春,正月,辛酉,葬文懿公主。

韦氏之人争取庭祭之灰,汰其金银。

凡服玩,每物皆百二十舆,以锦绣、珠玉为仪卫、明器,辉焕二十馀里。

赐酒百斛、饼饣炎四十橐驼,以饲体夫。

上与郭淑妃思公主不已,乐工李可及作《叹百年曲》,其声忄妻惋,舞者数百人,发内库杂宝为其首饰,以絁八百匹为地衣,舞罢,珠玑覆地。

以魏博留后韩君雄为节度使。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岩与韦保衡素相表里,势倾天下。

既而争权,浸有隙,保衡遂短岩于上。

夏,四月,癸卯,以岩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岩出城,路人以瓦砾掷之。

权京兆尹薛能,岩所擢也,岩谓能曰:“临行,烦以瓦砾相饯!

”能徐举笏对曰:“向来宰相出,府司无例发人防卫。

”岩甚惭。

能,汾州人也。

五月,上幸安国寺,赠僧重谦、僧澈沉檀讲座二,各高二丈。

设万人斋。

秋,七月,以兵部尚书卢耽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冬,十月,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刘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三年(壬庚,公元八七二年)春,正月,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得风疾,请委军政就医。

许之,以其子简会为留后。

疾甚,遣使上表纳旌节。

丙申,薨。

允伸镇幽州二十三年,勤俭恭谨,边鄙无警,上下安之。

二月,丁巳,以兵部侍郎、同平章事于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刑部侍郎、判户部奉天赵隐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平州刺史张公素,素有威望,为幽人所服。

张允伸薨,公素帅州兵来奔丧。

张简会惧,三月,奔京师,以为诸卫将军。

夏,四月,立皇子保为吉王,杰为寿王,倚为睦王。

以张公素为平卢留后。

五月,国子司业韦殷裕诣阁门告郭淑妃弟内作坊使敬述阴事。

上大怒,杖杀殷裕,籍没其家。

乙亥,阁门使田献銛夺紫,改桥陵使,以其受殷裕状故也。

殷裕妻父太府少卿崔元应、妻从兄中书舍人崔沆、季父君卿皆贬岭南官。

给事中杜裔休坐与殷裕善,亦贬端州司户。

沆,铉之子也。

裔休,悰之子也。

丙子,贬山南东道节度使于琮为普王傅、分司,韦保衡谮之也。

辛巳,贬尚书左承李当、吏部侍郎王沨、左散骑常侍李都、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张杨、前中书舍人封彦卿、左谏议大夫杨塾。

癸未,贬工部尚书严祁、给事中李贶、给事中张鐸、左金吾大将军李敬仲、起居舍人萧遘、李渎、郑彦特、李藻,皆处之湖、岭之南,坐与琮厚善故也,贶,汉之子。

遘,置之子也。

甲申,贬前平卢节度使于琄为凉王府长史、分司,前湖南观察使于瑰袁州刺史。

瑰、琄,皆琮之兄也。

寻再贬琮韶州刺史。

琮妻广德公主,上之妹也,与琮皆之韶州,行则肩舆门相对,坐则执琮之带,琮由是获全。

时诸公主多骄纵,惟广德动遵法度,事于氏宗亲尊卑无不如礼,内外称之。

六月,以卢龙留后张公素为节度使。

韦保衡欲以其党裴条为郎官,惮左丞李璋方严,恐其不放上,先遣人达意。

璋曰:“朝廷迁除,不应见问。

”秋,七月,乙未,以璋为宣歙观察使。

八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薨,沙州长史曹义金代领军府。

制以义金为归义节度使。

是后中原多故,朝命不及,回鹘陷甘州,自馀诸州录归义者多为羌、胡所据。

冬,十二月,追上宣宗谥曰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恃功恣横,专杀长吏。

朝廷不能平,徙国昌为大同军防御使,国昌称疾不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四年(癸巳,公元八七三年)春,三月,癸巳,上遣敕使诣法门寺迎佛骨,群臣谏者甚众,至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

上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

”广造浮图、宝帐、香舆、幡花、幢盖以迎之,皆饰以金玉、锦绣、珠翠。

自京城至寺三百里间,道路车马,昼夜不绝。

夏,四月,壬寅,佛骨至京师,导以禁军兵仗、公私音乐,沸天烛地,绵亘数十里。

仪卫之盛,过于郊祀,元和之时不及远矣。

富室夹道为彩楼及无遮会,竞为侈靡。

上御安福门,降楼膜拜,流涕沾臆,赐僧及京城耆老尝见元和事者金帛。

迎佛骨入禁中,三日,出置安国崇化寺。

宰相已下竞施金帛,不可胜纪。

因下德音,降中外系囚。

五月,丁亥,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中书令。

南诏寇西川,又寇黔南,黔中经略使秦匡谋兵少不敌,弃城奔荆南。

荆南节度使杜悰囚而奏之。

六月,乙未,敕斩匡谋,籍没其家赀,亲族应缘坐者,令有司搜捕以闻。

匡谋,凤翔人也。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鐸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时韦保衡挟恩弄权,以刘瞻、于琮先在相位,不礼于己,谮而逐之。

王鐸,保衡及第时主文也,萧遘,同年进士也,二人素薄保衡之为人,保衡皆摈斥之。

秋,七月,戊寅,上疾大渐,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尉韩文约立少子普王俨。

庚辰,制:“立俨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

”辛巳,上崩于咸宁殿。

遗诏书韦保衡摄冢宰。

僖宗即位。

八月,丁未,追尊母王贵妃为皇太后,刘行深、韩文约皆封国公。

关东、河南大水。

九月,有司上先太后谥曰惠安。

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保衡,怨家告其阴事,贬保衡贺州刺史。

乐工李可及流岭南。

可及有宠于懿宗,尝为子娶妇,懿宗赐之酒二银壶,启之无酒而中实。

右军中尉西门季玄屡以为言,懿宗不听。

可及尝大受赐物,载以官车。

季玄谓曰:“汝它日破家,此物复应以官车载还。

非为受赐,徒烦牛足耳!

”及流岭南,籍没其家,果如季玄言。

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侍中,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中书令,魏博节度使韩君雄、卢龙节度使张公素、天平节度使高骈并同平章事。

君雄仍赐名允中。

冬,十月,乙未,以左仆射萧亻放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韦保衡再贬崖州澄迈令,寻赐自尽。

又贬其弟翰林学士、兵部侍郎保乂为宾州司户,所亲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刘承雍为涪州司马。

承雍,禹锡之子也。

癸卯,赦天下。

西川节度使路岩,喜声色游宴,委军府政事于亲吏边咸、郭筹,皆先行后申,上下畏之。

尝大阅,二人议事,默书纸相示而焚之,军中以为有异图,惊惧不安。

朝廷闻之,十一月,戊辰,徙岩荆南节度使。

咸、筹潜知其故,遂亡命。

以右仆射萧鄴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十二月,巳亥,诏送佛骨还法门寺。

再贬路岩为新州刺史。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上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元年(甲午,公元八七四年)春,正月,丁亥,翰林学士卢携上言,以为:“陛下初临大宝,宜深念黎元。

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则春夏滋荣。

臣窃见关东去年旱灾,自虢至海,麦才半收,秋稼几无,冬菜至少,贫者硙蓬实为面,蓄槐叶为齑。

或更衰赢,亦难采拾。

常年不稔,则散之邻境。

今所在皆饥,无所依投,坐守乡闾,待尽沟壑。

其蠲免馀税,实无可征。

而州县以有上供及三司钱,督趣甚急,动如捶挞,虽撤屋伐木,雇妻鬻子,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费,未得至于府库也。

或租税之外,更有他徭。

朝廷倘不抚存,百姓实无生计。

乞敕州县,应所欠残税,并一切停征,以俟蚕麦。

仍发所在义仓,亟加赈给。

至深春之后,有菜叶木牙,继以桑椹,渐有可食。

在今数月之间,尤为窘急,行之不可稽缓。

”敕从其言,而有司竟不能行,徒为空文而己。

路岩行至江陵,敕削官爵,长流儋州。

岩美姿仪,囚于江陵狱再宿,须发皆白,寻赐自尽,籍没其家。

岩之为相也,密奏,“三品以上赐死,皆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进,验其必死。

”至是,自罹其祸,所死之处乃杨收赐死之榻也。

边咸、郭筹捕得,皆伏诛。

初,岩佐崔铉于淮南,为支使,铉知其必贵,曰:“路十终须作彼一官。

”既而入为监察御史,不出长安城,十年至宰相。

其自监察入翰林也,铉犹在淮南,闻之,曰:“路十今已入翰林,如何得老!

”皆如铉言。

以太子少傅于琮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二月,甲午,葬昭圣恭惠孝皇帝于简陵,庙号懿宗。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隐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以华州刺史裴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虢州刺史刘瞻为刑部尚书。

瞻之贬也,人无贤愚,莫不痛惜。

及其还也,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

瞻闻之,改期,由他道而入。

夏,五月,乙未,裴坦薨。

以刘瞻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初,瞻南迁,刘鄴附于韦、路,共短之。

及瞻还为相,鄴内惧。

秋,八月,丁巳朔,鄴延瞻,置酒于盐铁院。

瞻归而遇疾,辛未,薨。

时人皆以为鄴鸩之也。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崔彦昭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彦昭,群之从子也。

兵部侍郎王凝,正雅之从孙也,其母,彦昭之从母。

凝、彦昭同举进士,凝先及第,尝衩衣见彦昭,且戏之曰:“君不若举明经。

”彦昭怒,遂为深仇。

及彦昭为相,其母谓侍婢曰:“为我多作袜履,王侍郎母子必将窜逐,吾当与妹偕行。

”彦昭拜且泣,谢曰:“必不敢。

”凝由是获免。

冬,十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鄴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以吏部侍郎郑畋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卢携守本官,并同平章事。

十一月,庚寅,日南至,群臣上尊号曰圣神聪睿仁哲孝皇帝。

改元。

魏博节度使韩允中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简为留后。

南诏寇西川,作浮梁,济大渡河。

防河都知兵马使、黎州刺史黄景复俟其半济,击之,蛮败走,断其浮梁。

蛮以中军多张旗帜当其前,而分兵潜出上、下流各二十里,夜,作浮梁,诘朝,俱济,袭破诸城栅,夹攻景复。

力战三日,景复阳败走,蛮尽锐追之。

景复设三伏以待之,蛮过三分之二,乃发伏击之,蛮兵大败,杀二千馀人,追至大渡河南而还。

复修完城栅而守之。

蛮归,至之罗谷,遇国中发兵继至,新旧相合,钲鼓声闻数十里。

复寇大渡河,与唐夹水而军,诈云求和,又自上下流潜济,与景复战连日。

西川援军不至,而蛮众日益,景复不能支,军遂溃。

十二月,党项、回鹘寇天德军。

感化军奏群盗寇掠,州县不能禁。

敕兗、郓等道出兵讨之。

南诏乘胜陷黎州,入邛峡关,攻雅州。

大渡河溃兵奔入邛州,成都惊扰,民争入城,或北奔他州。

城中大为守备,而堑垒比向时严固。

骠信使其坦绰遗节度使牛丛书云:“非敢为寇也,欲入见天子,面诉数十年为谗人离间冤抑之事。

倘蒙圣恩矜恤,当还与尚书永敦邻好。

今假道贵府,欲借蜀王厅留止数日,即东上。

”丛素懦怯,欲许之,杨庆复以为不可。

斩其使者,留二人,授以书,遣还,书辞极数其罪,詈辱之。

蛮兵及新津而还,丛恐蛮至,豫焚城外,民居荡尽,蜀人尤之。

诏发河东、山南西道、东川兵援之,仍命天平节度使高骈诣西川制置蛮事。

以韩简为魏博留后。

商州刺史王枢以军州空窘,减折籴钱,民相帅以白梃殴之,又殴杀官吏二人。

朝廷更除刺史李诰到官,收捕民李叔汶等三十人,斩之。

初,回鹘屡求册命,诏遣册立使郗宗莒诣其国。

会回鹘为吐谷浑、嗢末所破,逃遁不知所之。

诏宗莒以玉册、国信授灵盐节度使唐弘夫掌之,还京师。

上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楯。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

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

相聚为盗,所在蜂起。

州县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习战,每与盗遇,官军多败。

是岁,濮州人王仙芝始聚众数千,起于长垣。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二年(乙未,公元八七五年)春,正月,丙戌,以高骈为西川节度使。

辛已,上祀圆丘。

赦天下。

高骈至剑州,先遣使走马开成都门。

或谏曰:“蛮寇逼近成都,相公尚远,万一豨突,奈何?

”骈曰:“吾在交趾破蛮二十万众,蛮闻我来,逃窜不暇,何敢辄犯成都!

今春气向暖,数十万人蕴积城中,生死共处,污秽郁蒸,将成疠疫,不可缓也!

”使者至成都,开城纵民出,各复常业,乘城者皆下城解甲,民大悦。

蛮方攻雅州,闻之,遣使请和,引兵去。

骈又奏:“南蛮小丑,易以枝梧。

今西川新旧兵已多,所发长武、鄜坊、河东兵,徒有劳费,并乞勒还。

”敕止河东兵而己。

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遂擢为中尉。

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令孜颇读书,多巧数,招权纳贿,除官及赐绯紫皆不关白于上。

每见,常自备果食两盘,与上相对饮啖,从容良久而退。

上与内园小儿狎昵,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府藏空竭。

令孜说上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有陈诉者,付京兆杖杀之。

宰相以下,钳口莫敢言。

高骈至成都,明日,发步骑五千追南诏,至大渡河,杀获甚众,擒其酋长数十人,至成都,斩之。

修复邛崃关、大渡河诸城栅,又筑城于戎州马湖镇,号平夷军。

又筑城于沐源川,皆蛮入蜀之要道也,各置兵数千戍之。

自是蛮不复入寇。

骈召黄景复,责以大渡河失守,腰斩之。

骈又奏请自将本管及天平、昭义、义成等军共六万人击南诏,诏不许。

先是,南诏督爽屡牒中书,辞语怨望,中书不答。

卢携奏称:“如此,则蛮益骄,谓唐无以答,宜数其十代受恩以责之。

然自中书发牒,则嫌于体敌,请赐高骈及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诏,使录诏白,牒与之。

”从之。

三月,以魏博留后韩简为节度使。

去岁,感化军发兵诣灵武防秋,会南诏寇西川,敕往救援。

未至成都,蛮退,遣还。

至凤翔,不肯诣灵武,欲擅归徐州。

内养王裕本、都将刘逢搜擒唱帅者胡雄等八人,斩之,众然后定。

初,南诏围成都,杨庆复以右职优给募突将以御之,成都由是获全。

及高骈至,悉令纳牒,又托以蜀中屡遭蛮寇,人未复业,停其禀给,突将皆忿怨。

骈好妖术,每发兵追蛮,皆夜张旗立队,对将士焚纸画人马,散小豆,曰:“蜀兵懦怯,今遣玄女神兵前行。

”军中壮士皆耻之。

又索阖境官有出于胥吏者,皆停之。

令民间皆用足陌钱,陌不足者皆执之,劾以行赂,取与皆死。

刑罚严酷,由是蜀人皆不悦。

夏,四月,突将作乱,大噪突入府廷。

骈走匿于厕间,突将索之,不获。

天平都将张杰帅所部数百人被甲入府击突将,突将撤牙前仪注兵仗,无者奋梃挥拳,乘怒气力斗,天平军不能敌,走归营。

突将追之,营门闭,不得入。

监军使人招谕,许以复职名禀给,久之,乃肯还营。

天平军复开门出,为追逐之势。

至城北,时方修球场,役者数百人,天平军悉取其首,还,诣府,云“已诛乱者”。

骈出见之,厚以金帛赏之。

明日,榜谢突将,悉还其职名、衣粮。

自是日令诸道将士从己来者更直府中,严兵自卫。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侍中。

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等六十九人有战功,节度使赵隐赏以职名而不给衣粮,郢等论诉不获,遂劫库兵作乱,行收党众近万人,攻陷苏、常,乘舟往来,泛江入海,转掠二浙,南及福建,大为人患。

五月,以太傅、分司令狐綯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司空、同平章事萧亻放薨。

六月,以御史大夫节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未,高骈阴籍突将之名,使人夜掩捕之,围其家,挑墙坏户而入,老幼孕病,悉驱去杀之,婴儿或扑于阶,或击于柱,流血成渠,号哭震天,死者数千人,夜,以车载尸投之于江。

有一妇人,临刑,戟手大骂曰:“高骈!

汝无故夺有功将士职名、衣粮,激成众怒。

幸而得免,不省己自咎,乃更以诈杀无辜近万人,天地鬼神,岂容汝如此!

我必诉汝于上帝,使汝他日举家屠灭如我今日,冤抑污辱如我今日,惊忧惴恐如我今日!

”言毕,拜天,怫然就戮。

久之,突将有自戍役归者,骈复欲尽族之,有元从亲吏王殷谏曰:“相公奉道,宜好生恶杀,此属在外,初不同谋,若复诛之,则自危者多矣!

”骈乃止。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众至数万。

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为仙芝所败。

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

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谢,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士不第,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卢龙节度使张公素,性暴戾,不为军士所附。

大将李茂勋,本回鹘阿布思之族,回鹘败,降于张仲武。

仲武使戍边,屡有功,赐姓名。

纳降军使陈贡言者,幽之宿将,为军士所信服,茂勋潜杀贡言,声云贡言举兵向蓟。

公素出战而败,奔京师。

茂勋入城,众乃知非贡言也,不得已,推而立之,朝廷因以茂勋为留后。

秋,七月,蝗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

京兆尹杨知至奏“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宰相皆贺。

八月,李茂勋为卢龙节度使。

九月,左补阙董禹谏上游畋、乘驴击球,上赐金帛以褒之。

邠宁节度使李侃奏为假父华清宫使道雅求赠官,禹上疏论之,语颇侵宦官。

枢密使杨复恭等列诉于上,冬,十月,禹坐贬郴州司马。

复恭,钦义之养孙也。

昭义军乱,大将刘广逐节度使高湜,自为留后。

以左金吾大将军曹翔为昭义节度使。

回鹘还至罗川,十一月,遣使者同罗榆禄入贡。

赐拯接绢万匹。

群盗侵淫,剽掠十馀州,至于淮南,多者千馀人,少者数百人。

诏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监军亟加讨捕及招怀。

十二月,王仙芝寇沂州,平卢节度使宋威表请以步骑五千别为一使,兼帅本道兵所在讨贼。

乃以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仍给禁兵三千、甲骑五百。

因诏河南方镇所遣讨贼都头并取威处分。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三年(丙申,公元八七六年)春,正月,天平军奏遣将士张晏等救沂州,还,至义桥,闻北境复有盗起,留使扞御。

晏等不从,喧噪趣郓州。

都将张思泰、李承祐走马出城,裂袖与盟,以俸钱备酒肴慰谕,然后定。

语本军宣慰一切,无得穷诘。

二月,敕福建、江西、湖南诸道观察、刺史,皆训练士卒。

又令天下乡村各置弓刀鼓板以备群盗。

赐兗海节度号泰宁军。

三月,卢龙节度使李茂勋请以其子幽州左司马可举知留后,自求致仕。

诏茂勋以左仆射致仕,以可举为卢龙留后。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彦昭罢为太子太傅。

以左仆射王鐸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南诏遣使者诣高骈求和而盗边不息,骈斩其使者。

蛮之陷交趾也,虏安南经略判官杜骧妻李瑶。

瑶,宗室之疏属也。

蛮遣瑶还,递木夹以遗骈,称“督爽牒西川节度使”,辞极骄慢。

骈送瑶京师。

甲辰,复牒南诏,数其负累圣恩德、暴犯边境、残贼欺诈之罪,安南、大渡覆败之状,折辱之。

原州刺史史怀操贪暴,夏,四月,军乱,逐之。

赐宣武、感化节度、泗州防御使密诏,选精兵数百人于巡内游奕,防卫纲船,五日一具上供钱米平安状闻奏。

五月,昭王汭薨。

以卢龙留后李可举为节度使。

六月,抚王纮薨。

雄州地震裂,水涌,坏州城及公私户舍俱尽。

秋,七月,以前岩州刺史高杰为左骁卫将军,充缘海水军都知兵马使,以讨王郢。

鄂王润薨。

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同平章事。

宋威击王仙芝于沂州城下,大破之,仙芝亡去。

威奏仙芝已死,纵遣诸道兵,身还青州。

百官皆入贺。

居三日,州县奏仙芝尚在,攻剽如故。

时兵始休,诏复发之,士皆忿怨思乱。

八月,仙芝陷阳翟、郏城,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击之。

安潜,慎由之弟也。

又命昭义节度使曹翔将步骑五千及义成兵卫东都宫,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守东都,又诏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守汝、邓要路。

仙芝进逼汝州,诏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綯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守陕州、潼关。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中书令。

九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丙子,王仙芝陷汝州,执刺史王镣。

镣,鐸之从父兄弟也。

东都大震,士民挈家逃出城。

乙酉敕王仙芝、尚君长罪,除官,以招谕之。

仙芝陷阳武,攻郑州,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屯中牟,击仙芝,破走之。

冬,十月,仙芝南攻唐、邓。

西川节度使高骈筑成都罗城,使僧景仙规度,周二十五里,悉召县令庀徒赋役,吏受百钱以上皆死。

蜀土疏恶,以甓甃之,还城十里内取土,皆划丘垤平之,无得为坎埳以害耕种。

役者不过十日而代,众乐其均,不费扑挞而功办。

自八月癸丑筑之,至十一月戊子毕功。

役之始作也,骈恐南诏扬声入寇,虽不敢决来,役者必惊扰,乃奏遣景仙托游行入南诏,说谕骠信使归附中国,仍许妻以公主,因与议二国礼仪,久之不决。

骈又声言欲巡边,朝夕通烽火,至大渡河,而实不行,蛮中惴恐。

由是讫于城成,边候无风尘之警。

先是,西川将吏入南诏,骠信皆坐受其拜,骈以其俗尚浮屠,故遣景仙往,骠信果帅其大臣迎拜,信用其言。

王仙芝攻郢、复二州,陷之。

王郢因温州刺史鲁寔请降,寔屡为之论奏,敕郢诣阙。

郢拥兵迁延,半年不至,固求望海镇使。

朝廷不许,以郢为右率府率,仍令左神策军补以重职,其先所掠之财,并令给与。

十二月,王仙芝攻申、光、庐、寿、舒、通等州。

淮南节度使刘鄴奏求益兵,敕感化节度使薛能选精兵数千助之。

郑畋以言计不行,称疾逊位,不许,乃上言:“自沂州奏捷之后,仙芝愈肆猖狂,屠陷五六州,疮痍数千里。

宋威衰老多病,自妄奏以来,诸道尤所不服,今淹留毫州,殊无进讨之意。

曾元裕拥兵蕲、黄,专欲望风退缩。

若使贼陷扬州,则江南亦非国有。

崔安潜威望过人,张自勉骁雄良将,宫苑使李晟,西平王晟之孙,严而有勇。

请以安潜为行营都统,彖为招讨使代威,自勉为副使代元裕。

”上颇采其言。

青、沧军士戍安南,还至桂州,逐观察使李瓚。

瓚,宗闵之子也。

以右谏议大夫张禹谟为桂州观察使。

桂管监军李维周骄横,瓚曲奉之,浸不能制。

桂管有兵八百人,防御使才得百人,馀皆属监军。

又预于逐帅之谋,强取两使印,擅补知州官,夺昭州送使钱。

诏禹谟并按之。

禹谟,彻之子也。

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奏尚君长弟让据查牙山,官军退保邓州。

复光,玄价之养子也。

王仙芝攻蕲州,蕲州刺史裴渥,王鐸知举时所擢进士也。

王镣在贼中,为仙芝以书说渥。

渥与仙芝约,敛兵不战,许为之奏官。

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

渥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馀人入城,置酒,大陈货贿以赠之,表陈其状。

诸宰相多言:“先帝不赦庞勋,期年卒诛之。

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益长奸宄。

”王鐸固请,许之。

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

仙芝得之甚喜,镣、渥皆贺。

未退,黄巢以官不及己,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使此五千馀众安所归乎!

”因殴仙芝,伤其首,其众喧噪不已。

仙芝畏众怒,遂不受命。

大掠蕲州,城中之人,半驱半杀,焚其庐舍。

渥奔鄂州,敕使奔襄州,镣为贼所拘。

贼乃分其军三千馀人从仙芝及尚君长,二千馀人从巢,各分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