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灵山齐庵赋,时筑偃湖未成

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

正惊湍直下,跳珠倒溅。

小桥横截,缺月初弓。

老合投闲,天教多事,检校长身十万松。

吾庐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

争先见面重重。

看爽气朝来三数峰。

似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相如庭户,车骑雍容。

我觉其间,雄深雅健,如对文章太史公。

新堤路,问偃湖何日,烟雨蒙蒙。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重峦叠嶂向西奔驰,像千万匹马回旋一般,这许多的山要掉头向东而去。恰好湍急的水流直直地落下,进跳的水珠四处溅下;小桥横架在急流之上,像不圆的月亮和刚拉开的弓。人老了应当过闲散的日子,可老天给我多事,来掌管十万棵高大的松树。我的房舍小,但在松树盘曲的枝干影子的外边,在风风雨雨的声音中间。 雨雾消散,重峦叠嶂露出面容,争着和人见面。看早晨清新凉爽的空气从一座座山峰扑面而来。座座山峰好像谢家子弟,衣着潇洒,长相英俊;又好像司马相如的车骑一般雍容华贵。我感觉这其中,有的如司马迁的文章一样,雄浑深沉,典雅劲健。在刚刚修好的偃湖堤的路上,问偃湖哪一天能够展现烟水的美好景色?


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创始于初唐。调名源于东汉窦宪仗势夺取沁水公主园林之典故,后人作诗以咏其事,此调因此得名。又名《寿星明》、《洞庭春色》等。明末清初·万树《词律》云:「《沁园春》是古调,作者极盛,其名最显。」此调格局开张,宜抒壮阔豪迈情感。苏、辛一派最喜用之。平韵,一百一十四字,前阕四平韵,后阕五平韵,亦有于过阕处增一暗韵者。《词律·卷十九》还录另一体,即一百一十五字者。另有《花发沁园春》与此调无涉。曲牌亦有《沁园春》,大致与词牌相同或有变化。曲牌是由词牌演化而来,其来历亦相同。 灵山:《广信府志》:「灵山在府城西北七十里上饶县境内,信之镇山也。高千有馀丈,绵亘百馀里。」 齐庵:据本词「吾庐」句,知齐庵乃稼轩于灵山所造居室,而偃湖与菖蒲港亦必在灵山之下。 偃湖:新筑之湖,时未竣工。 「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宋·苏轼《游径山》诗:「众峰来自天目山,势若骏马奔平川。中途勒破千里足,金鞭玉镫相回旋。」 惊湍(tuān):急流,此指山上之飞泉瀑布。 跳珠:飞泉直泻时溅起之水珠。 缺月初弓:形容横截水面之小桥如一弯弓形新月。 检校(jiào):巡视。 「龙蛇影、风雨」:此承上句松言。宋·苏轼《戏作种松》诗:「我昔少年日,种松满东冈。……不见十馀年,想作龙蛇长。」唐·白居易《庐山草堂记》诗:「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北宋·阮阅《诗话总龟·后集卷二十八·咏物门》:「《王直方诗话》云:『或有称咏松句云「影摇千尺龙蛇动,声撼半天风雨寒」者,一僧在坐曰:「未若『云影乱铺地,涛声寒在空』。」或以语圣俞,圣俞曰:「言简而意不遗,当以僧语为优。」』」龙蛇影,松树影。 「看爽气朝来三数峰」句: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简傲》:「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谢家子弟:形容《晋书·卷七十九·〈谢安传·(兄奕子)谢玄传〉》:「玄字幼度。少颖悟,与从兄朗俱为叔父安所器重。安尝戒约子侄,因曰:『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磊落:仪态俊伟而落落大方。 「相如庭户,车骑雍容」句:《史记·卷一百一十七·司马相如传》:「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间雅甚都。」 「雄深雅健,如对文章太史公」句:《新唐书·卷一百六十八·柳宗元传》:「柳宗元,字子厚,其先盖河东人。……宗元少时嗜进,谓功业可就。既坐废,遂不振。然其才实高,名盖一时。韩愈评其文曰:『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雄深雅健,指雄放、深邃、高雅、刚健的文章风格。按:司马迁,字子长,西汉史学家、文学家,继父职,任太史令,作《史记》自称《太史公书》。


简介

这首词大约作于宋宁宗庆元二年(公元1196年),时稼轩罢居带湖。上阕写灵山总体环境之美,下阕写自己处于自然中的感受与抒情。全词表达出作者对山水的热爱之情。


赏析

明·杨慎《词品》:且说松(按,应为「说山」),而及谢家、相如、太史公,自非脱落故常者,未易闯其堂奥。 清·爱新觉罗·永瑢、纪昀《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九十八·集部五十一·稼轩词提要》: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特起,能于翦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观其才气俊迈,虽似乎奋笔而成。然岳珂《桯史》记「弃疾自诵《贺新凉》、《永遇乐》二词,使座客指摘其失。珂谓《贺新凉》词首尾二腔,语句相似,《永遇乐》词用事太多。弃疾乃自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其刻意如此」云云。则未始不由苦思得矣。



赠刘景文

〔苏轼〕 〔宋〕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鹧鸪天·林断山明竹隐墙

〔苏轼〕 〔宋〕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无题

〔无名氏〕 〔宋〕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莫道世间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苏轼〕 〔宋〕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馀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理东堂隙地自种菜

〔张耒〕 〔宋〕

幽居无一事,隙地自畦蔬。

秋雨忽甲坼,青青千万馀。

江乡盛菘芥,烹咀亦甘腴。

岂惟供晨餐,庶用备冬菹。

桓桓左将军,英气横八区。

邂逅无事时,弛弓曾把锄。

矧我放逐者,终年守敝庐。

谅非勤四体,寓意以为娱。

浪淘沙令

〔王安石〕 〔宋〕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

一为钓叟一耕佣。

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

兴王只在笑谈中。

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茶瓶儿

〔李元膺〕 〔宋〕

去年相逢深院宇。

海棠下、曾歌金缕。

歌罢花如雨。

翠罗衫上,点点红无数。

今岁重寻携手处。

空物是、人非春暮。

回首青门路。

乱红飞絮,相逐东风去。

戏呈孔毅父

〔黄庭坚〕 〔宋〕

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

文章功用不经世,何异丝窠缀露珠。

校书著作频诏除,犹能上车问何如。

忽忆僧床同野饭,梦随秋雁到东湖。

六国论

〔苏辙〕 〔宋〕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

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

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

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

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

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

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

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

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

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

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

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

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遍受其祸。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

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

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

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

彼秦者,将何为哉?

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

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六国论

〔苏轼〕 〔宋〕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

自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宾礼,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

越王句践有君子六千人。

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

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

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

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馀号多士,宾客厮养皆天下豪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

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馀,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

此皆奸民蠹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

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

国之有奸也,犹鸟兽之有鸷猛,昆虫之有毒螫也。

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

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

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

夫智、勇、辨、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贵富与此四者共之。

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

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

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

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

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

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

始皇初欲逐客,因李斯之言而止。

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

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亩。

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

不知其能槁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

抑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

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

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渴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

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豨过赵,从车千乘,萧、曹为政,莫之禁也。

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吴王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宾客,世主不问也。

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宽之,使得或出于此也耶?

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