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垂

蚤通东西学，未暇攻诗书。

少得读书力，投闲意不愉。

壮健如熊罴，忽然失其躯。

妇谐儿女慧，割爱情何如？

独云父勿忧，指舌空嗫嚅。

汝当目不瞑，吾当持众雏。

强死能为鬼，子产说何疑。

又闻季札语，魂气无不之。

奔辽有同伴，闻耗来已迟。

逡巡甫出门，旋风起前墀。

卷尘高丈许，南趋若追随。

窗间我目击，失声呼儿垂。

俄而尘自息，悯默空庭悲。

死生分已断，欲语将告谁？

不敬天降灾，反躬当自责。

逆来必顺受，尤人亦何益。

事业姑置之，家难殊可戚。

譬如风拔木，龙颠委荆棘。

孀孤忽满眼，血点垂胸臆。

老夫岂长存，素志堪痛惜。

回思平生心，忠孝有微绩。

盖棺谁论定，一逝真过客。

戊午胜之亡，哭弟赋永诀。

于诗虽非深，下笔颇雄杰。

今年吾忆胜，入春太惨切。

幽明岁同逝，母子六年别。

岂知应在汝，十日复夭折。

惊怪诗为妖，不祥祸何烈。

鬼神果先告，前后如一辙。

苦吟不自休，奈此肝肠热。

海滨避人如出奔，世乱愈甚越九年。

草木同腐正可吊，俯仰六十休问天。

侍郎嵚崎善自遣，遨游物外兼逃禅。

登高一呼忽四应，何异举义挥先鞭。

我生偶尔同月日，星宫魔蝎殊迍邅。

向来万事不信命，只信人定须顽坚。

灰飞烟灭在一瞬，中兴赫赫归周宣。

桥边日者私许我，为问诸子然不然？

吾年七十四，汝才四十七。

老存壮乃亡，天道难究悉。

一生近好勇，才气太横轶。

俗情殊未捐，蕴热成内疾。

忽如爇天焰，致死只六日。

伤哉儿之愚，舍我为异物。

扰攘二十载，苍生何以生。

谁能不嗜杀，未可更论兵。

黄金数万斤，六计皆出奇。

沛公能不问，得以恣所为。

举国欲何依，无主自致乱。

老夫略识涂，诪张莫为幻。

弈秋著一子，残劫变新局。

谁知夜起庵，得此柳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