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襄公·襄公三十一年

【经】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

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

秋九月癸巳,子野卒。

己亥,仲孙羯卒。

冬十月,滕子来会葬。

癸酉,葬我君襄公。

十有一月,莒人杀其君密州。

【传】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

其语偷,不似民主。

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

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乎!

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君子也。

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

」孝伯曰:「人生几何?

谁能无偷?

朝不及夕,将安用树?

」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

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

」又与季孙语晋故,季孙不从。

及赵文子卒,晋公室卑,政在侈家。

韩宣子为政,为能图诸侯。

鲁不堪晋求,谗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会。

齐子尾害闾丘婴,欲杀之,使帅师以伐阳州。

我问师故。

夏五月,子尾杀闾丘婴以说于我师。

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出奔莒。

出群公子。

公作楚宫。

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君欲楚也夫!

故作其宫。

若不复适楚,必死是宫也。

」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

叔仲带窃其拱璧,以与御人,纳诸其怀而从取之,由是得罪。

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次于季氏。

秋九月癸巳,卒,毁也。

己亥,孟孝伯卒。

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裯,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长立。

年钧择贤,义钧则卜,古之道也。

非适嗣,何必娣之子?

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

不度之人,鲜不为患。

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

」武子不听,卒立之。

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

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冬十月,滕成公来会葬,惰而多涕。

子服惠伯曰:「滕君将死矣!

怠于其位,而哀已甚,兆于死所矣。

能无从乎?

」癸酉,葬襄公。

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

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

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

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

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

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

寡君使□请命。

」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

逢执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

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

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

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

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

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

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

宾至如归,无宁灾患?

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

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

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

盗贼公行,而天厉不戒。

宾见无时,命不可知。

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

敢请执事,将何以命之?

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

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

」文伯覆命,赵文子曰:「信!

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

」使士文伯谢不敏焉。

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

乃筑诸侯之馆。

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

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

《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

辞之绎矣,民之莫矣。

』其知之矣。

」 郑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适晋告,礼也。

莒犁比公生去疾及展舆,既立展舆,又废之。

犁比公虐,国人患之。

十一月,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

去疾奔齐,齐出也。

展舆,吴出也。

书曰「莒人弑其君买朱锄。

」言罪之在也。

吴子使屈狐庸聘于晋,通路也。

赵文子问焉,曰:「延州来季子其果立乎?

巢陨诸樊,阍戕戴吴,天似启之,何如?

」对曰:「不立。

是二王之命也,非启季子也。

若天所启,其在今嗣君乎!

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亲而事有序,其天所启也。

有吴国者,必此君之子孙实终之。

季子,守节者也。

虽有国,不立。

」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

过郑,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

文子入聘。

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

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

《诗》曰:『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

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

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

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

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

而告冯简子,使断之。

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

是以鲜有败事。

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

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

」子产曰:「何为?

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

其所善者,吾则行之。

其所恶者,吾则改之。

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

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

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

不如小决使道。

不如吾闻而药之也。

」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

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

」 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

子产曰:「少,未知可否?

」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

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

」子产曰:「不可。

人之爱人,求利之也。

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

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

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

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

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

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

若果行此,必有所害。

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

」子皮曰:「善哉!

虎不敏。

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

我,小人也。

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

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

微子之言,吾不知也。

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

』今而后知不足。

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

」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

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

」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

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

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

《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

」公曰:「子何以知之?

」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

』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

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

」公曰:「善哉!

何谓威仪?

」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像谓之仪。

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

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

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

《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

《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

《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

』言畏而爱之也。

《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言则而象之也。

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

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

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

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

有威仪也。

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像,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三十一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穆叔从澶渊会见回来,见了孟孝伯,对他说:“赵孟将要死了。他的话毫无远虑,不像百姓的主人。而且年纪不到五十,就絮絮叨叨好像八九十岁的人,他不能活得很长久了。如果赵孟死了,掌握政权的恐怕是韩起吧!您为何不对季孙去说这件事,可以及早建立友好关系,他是个君子。晋国的国君将要失去政权了,如果不去建立友好,让韩子早点为鲁国做些准备工作,不久以后政权落在大夫手里,韩子又懦弱,大夫大多贪婪,要求和欲望没有个止境,齐国、楚国却不足以依靠,鲁国将陷入可怕的困境!”孟孝伯说:“人的一辈子能活多久,谁能说没有点得过且过的思想?早晨活着还怕到不了晚上,哪里用得着去建立友好?”穆叔出去,告诉别人说:“孟孝伯将要死了。我告诉他赵孟的得过且过,但他比赵孟还不如。”又和季孙说到晋国的事情,季孙不听。等到赵文子死了,晋国公室的地位下降,政权落在豪奢的大夫手里。韩宣子掌握国政,不能为诸侯所拥护。鲁国难以担负晋国的要求,奸邪小人很多,因此有了平丘的会见。 齐国的子尾惧怕闾丘婴,想杀死他,派他带兵进攻阳州。我国询问他们为什么要出兵。夏季,五月,子尾杀了闾丘婴,来向我军解释。工偻洒、渻灶、孔虺、贾寅逃亡到莒国。子尾驱逐了公子们。 鲁襄公建造楚国式的宫殿。穆叔说:“《大誓》说:‘百姓所要求的,上天必然听从。’国君想要楚国了,所以建造楚国式的宫殿。如果不再去楚国,必然死在这座宫殿里。” 六月二十八日,鲁襄公死在楚宫里。 叔仲带偷了襄公的大玉璧,给了驾车的人,放在他的怀里,又从他那里拿了过来,因此而得罪。 鲁国拥立胡国女人敬归的儿子子野,住在季氏那里。秋季,九月十一日,子野死,这是由于哀痛过度。 十七日,孟孝伯死了。 鲁国拥立敬归的妹妹齐归生的儿子公子裯为国君。穆叔不愿意,说:“太子死了,有同母兄弟就立他,没有就立年长的。年纪差不多就选择贤能的,贤能又差不多就占卜,这是古代的常规。死去的子野并不是嫡子,何必非要立他母亲的妹妹的儿子?而且这个人,居丧却不哀痛,父母死了反而有喜悦的脸色,这叫做不孝。不孝的人,很少不捣乱的。假如立了他,必然造成季氏的忧患。”季武子不听,结果立了他。等到安葬襄公,三次更换丧服,丧服的衣襟脏得好像旧丧服一样。当时昭公已十九岁了,还有孩子脾气,君子因此知道他不能善终。 冬季,十月,滕成公来鲁国参加葬礼,表现得不恭敬而眼泪很多。子服惠伯说:“滕国的国君将要死了。在他吊临的位置上表现懈怠,而哀痛太过分,在葬礼中已经显出将死的预兆了,能够不相继死吗?” 十月二十一日,安葬鲁襄公。 襄公死去的那一个月,子产陪同郑简公到晋国去,晋平公由于我国有丧事,没有接见。子产派人将晋国宾馆的围墙全部拆毁而安放自己的车马。士文伯责备他,说:“敝邑由于政事和刑罚不够完善,到处都是盗贼,无奈诸侯的属官来向寡君朝聘,因此派官吏修缮宾客所住的馆舍,加高大门,围墙增厚,以不让宾客使者担忧。现在您拆毁了它,虽然您的随从能够自己戒备,让别国的宾客又怎么办呢?由于敝邑是盟主,修缮围墙,为接待宾客。如果都拆毁了,那么将怎么供应宾客的需要呢?寡君派匄前来请问拆墙的意图。” 子产回答说:“由于敝邑地方狭小,夹在大国之间,而大国需索贡品又没有一定的时候,因此不敢安居,尽量搜索敝邑的财富,以便随时来朝会。碰上执事没有空闲,而没有能够见到;又得不到命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见。我们不敢献上财币,也不敢让它日晒夜露。如果奉献,那么它就是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在庭院里陈列的仪式,就不敢奉献。如果让它日晒夜露,就又害怕时而干燥时而潮湿因而腐朽坏,以加重敝邑的罪过。侨听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宫室矮小,没有可供观望的台榭,而把接待诸侯的宾馆修得又高又大,宾馆好像现在君王的寝宫一样。对宾馆内的库房、马厩都加以修缮,司空及时整修道路,泥瓦工按时粉刷墙壁,诸侯的宾客来了,甸人点起火把,仆人巡逻宫馆。车马有一定的处所,宾客的随从有人替代服役,管理车子的管理员为车轴加油,打扫的人、牧羊人、养马的人各人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各部官吏各自陈列他的礼品。文公不让宾客耽搁,也没有因为这样而荒废宾主的公事。和宾客忧乐相同,有事就加以安抚,对宾客所不知道的加以教导,不周到的加以体谅。宾客来到晋国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还有什么灾患?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担心干燥潮湿。现在铜鞮山的宫室绵延几里,而诸侯住在像奴隶住的屋子里,门口进不去车子,而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开行动,而传染病又不能防止。宾客进见诸侯没有一定的时候,君王接见的命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布。如果还不拆毁围墙,这就没有地方收藏财礼,反而要加重罪过了。”谨敢问执事,对我们将有什么指示?虽然君王有鲁国的丧事,但这同样也是敝国的忧虑。如果能够奉上财礼,我们愿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是君王的恩惠,岂敢害怕修墙的辛勤劳动!” 文伯回到朝廷汇报。赵文子说:“说得对。我们实在是不好,用容纳奴隶的房屋去接待诸侯,这是我们的罪过啊。”就派士文伯去表示歉意并说自己无能。晋平公接见郑简公,礼仪有加,举行极隆重的宴会,赠送更加丰厚,然后让他回去。于是就建造接待诸侯的宾馆。叔向说:“辞令的不能废弃就像这样吧!子产善于辞令,诸侯因他而得利,为什么要放弃辞令呢?《诗》说:‘辞令和谐,百姓团结,辞令动听,百姓安定。’他已经懂得这个道理了。” 郑国的子皮派印段去楚国,先到晋国报告这件事,这是合于礼的。 莒犁比公生了去疾和展舆,已经立了展舆,又废了他。犁比公暴虐,国内的人们为此担心。十一月,展舆倚靠国内的人们攻打莒犁比公,杀死了他,就自立为国君。去疾逃亡到齐国,因为他是齐女所生的。展舆是吴女所生,《春秋》记载说“莒人弑其君买朱锄”,这是说罪过在于莒犁比公。 吴王派屈狐庸到晋国聘问,这是为了沟通吴、晋两国交往的道路。赵文子询问他,说:“延州来季子最终能立为国君吗?从前进攻巢地死了诸樊,看门人杀了戴吴,上天似乎为季子打开了做国君的大门,怎么样?”屈狐庸回答说:“不立。这是两位国王的命运不好,不是为季子打开做国君的大门。如果上天打开了大门,恐怕是为了现在的国君吧!他很有德行而又合于法度。有德行就不会失去百姓,合于法度就不会办错事情。百姓亲附而事情有秩序,大概是上天为他打开大门的。保有吴国的,最后一定是这位国君的子孙。季子,是保持节操的人,虽然他应享有国家,也是不愿做国君的。” 十二月,北宫文子陪同卫襄公到楚国去,这是由于在宋国结盟的缘故。经过郑国,印段到棐林去慰劳他们,依照聘问的礼仪,而使用慰劳的辞令。文子进入国都聘问。子羽做行人,冯简子和太叔迎接客人。事情完毕以后文子出来,对卫襄公说:“郑国讲究礼仪,这是几代的福气,恐怕不会有大国去讨伐他吧!《诗》说:‘谁能耐热,不去洗澡。’礼仪对于政事,好像天热得要洗澡一样。洗澡用来消除炎热,有什么可担心的?” 子产参与政事,选择贤能而使用他们。冯简子能决断大事。子太叔外貌秀美而内有文采。子羽能了解四方诸侯的政令而且了解他们大夫的家族姓氏、官职爵位、地位贵贱、才能高低,又善于辞令。裨谌能出谋划策,在野外策划就正确,在城里策划就不得当。郑国将要有外交上的事情,子产就向子羽询问四方诸侯的政令,并且让他写一些有关的外交辞令稿;和裨谌一起坐车到野外去,让他策划是否可行;把结果告诉冯简子,让他决定。计划完成,就交给子太叔执行,交往诸侯应对宾客,所以很少有把事情办坏的时候。这就是北宫文子所说的讲究礼节。 郑国人在乡校里游玩聚会,议论国家政事。然明对子产说:“毁了乡校怎么样?”子产说:“为什么?人们早晚事情完了到那里游玩,来议论政事的好坏。他们认为好的,我就推行它;他们所讨厌的,我就改掉它。这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我听说用忠于为善,能减少怨恨,没有听说用摆出权威能防止怨恨。靠权威难道不能很快制止议论?但是就像防止河水一样:大水来了,伤人必然很多,我不能挽救。不如把水稍稍放掉一点加以疏通,不如让我听到这些话而作为药石。”然明说:“蔑从今以后知道您确实是可以成就大事的。小人实在没有才能。如果终于这样做下去,这确实有利于郑国,岂独有利于二三位大臣?” 孔子听到这些话,说:“从这里来看,别人说子产不仁,我不相信。” 子皮想要让尹何来治理自己的封邑。子产说:“尹何年纪轻,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子皮说:“这个人谨慎善良,我喜欢他,他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去学习一下,他也就更加知道该怎么办事情了。”子产说:“不行。人家喜欢一个人,总是希望对这个人有利。现在您喜欢一个人却把政事交给他,这好像一个人不会用刀而让他去割东西,多半是要损伤他自己的。您喜欢他,不过是伤害他罢了,有谁还敢在您这里求得喜欢?您对于郑国来说是国家的栋梁。栋梁折断,椽子就会崩塌,侨将会被压在底下,我哪敢不把话全部说出来?您有了漂亮的丝绸,是不会让别人用它来学习裁制的。大官和大的封邑,是庇护自身的,反而让学习的人去裁制,这比起漂亮的丝绸来价值不就多得多吗?侨听说学习以后才能从政,没有听说用从政来学习的。如果真是这么办,一定有所伤害。譬如打猎,熟悉射箭驾车的,就能获得猎物,如果从没有登车射过箭驾过车,那么只担心翻车被压,哪里有闲心想获得猎物?”子皮说:“好啊!虎真是不聪明。我听说君子懂得大的远的,小人只懂得小的近的。我,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知道而且慎重对待它,大官和大的封邑是用来庇护自身的,我却疏远而且轻视它。要没有您的话,我是不知道的。从前我曾说过,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的家族以庇护我自己,这就可以了。从今以后才知道这样不行。从现在起我请求,虽然是我家族的事情,也听从您的意见去办理。”子产说:“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好像他的面孔,我难道敢说您的面孔像我的面孔吗?不过心里觉得这样做是危险的,就把它告诉您了。”子皮认为他忠诚,所以把政事全交付给他。子产因此能够执掌郑国大权。 卫襄公在楚国,北宫文子见到楚令尹围的仪表,对卫襄公说:“令尹的言行像国君了,将要有别的想法。虽然能实现这种想法,但是不能善终。《诗》说:‘什么都有个开头,可是很少能有好的结束。’善终实在很难,令尹恐怕要不能免于祸难。”卫襄公说:“你怎么知道?”北宫文子回答说:“《诗》说:‘恭敬而慎重地使用威仪,因为它是百姓的准则。’令尹没有威仪,百姓就没有准则。百姓所不会效法的人,而在百姓之上,就不能善终。”卫襄公说:“好啊!什么叫威仪?”北宫文子回答说:“有威严而使人能害怕叫做威,有仪表而使人能仿效叫做仪。国君有国君的威仪,他的臣子敬畏而爱戴他,把他作为准则而仿效他,所以能保有他的国家,有好名声,传于子孙后代。臣子有臣子的威仪,他的下面害怕而爱护他,所以能保住他的官职,保护家族,使家庭和睦。按照这个次序以下都像这样,因此上下能够互相巩固。《卫诗》说‘威仪安详,好处不能计量’,这是说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都有威仪。《周诗》说,‘朋友之间互相辅助,所用的就是威仪’,这是说朋友之道一定要用威仪来互相教导。《周书》列举文王的德行,说,‘大国害怕他的力量,小国怀念他的恩德’,这是说对他既害怕而又爱护。《诗》说,‘无知无识,顺着天帝的准则’,这是说把他作为准则而加以仿效。殷纣王囚禁周文王七年,诸侯跟着他去坐牢,纣王于是就害怕而把文王放了回去。可以说是敬爱文王了,文王攻打崇国,两次发兵,崇国就降服为臣,蛮夷相继归服,可以说是害怕文王了。文王的功业,天下赞诵而歌舞,可以说以文王为准则了。文王的措施,到今天还作为法则,可以说是仿效文王了。这是因为有威仪的缘故。所以君子在官位上可使人怕他,施舍可使人爱他,进退可以作为法度,应付得体,容貌举止可以值得观赏,做事情可以让人学习,德行可以作为仿效,声音气度可以使人高兴,举动有修养,说话有条理,用这些来对待下面的人,这就叫做有威仪。”



左传·昭公·昭公元年

〔左丘明〕 〔周〕

【经】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公子围、齐国弱、宋向戌、卫齐恶、陈公子招、蔡公孙归生、郑罕虎、许人、曹人于虢。

三月,取郓。

夏,秦伯之弟金咸出奔晋。

六月丁巳,邾子华卒。

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

秋,莒去疾自齐入于莒。

莒展舆出奔吴。

叔弓帅师疆郓田。

葬邾悼公。

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

公子比出奔晋。

【传】元年春,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

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既聘,将以众逆。

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

」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

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

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

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

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

唯大夫图之!

」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

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

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

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橐而入。

许之。

正月乙未,入,逆而出。

遂会于虢,寻宋之盟也。

祁午谓赵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于晋。

今令尹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

子弗戒,惧又如宋。

子木之信称于诸侯,犹诈晋而驾焉,况不信之尤者乎?

楚重得志于晋,晋之耻也。

子相晋国以为盟主,于今七年矣!

再合诸侯,三合大夫,服齐、狄,宁东夏,平秦乱,城淳于,师徒不顿,国家不罢,民无谤讟,诸侯无怨,天无大灾,子之力也。

有令名矣,而终之以耻,午也是惧。

吾子其不可以不戒!

」文子曰:「武受赐矣!

然宋之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于晋也。

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僭,非所害也。

武将信以为本,循而行之。

譬如农夫,是□麃是衮,虽有饥馑,必有丰年。

且吾闻之:『能信不为人下。

』吾未能也。

《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

』信也。

能为人则者,不为人下矣。

吾不能是难,楚不为患。

」 楚令尹围请用牲,读旧书,加于牲上而已。

晋人许之。

三月甲辰,盟。

楚公子围设服离卫。

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

」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

」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

」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

」郑行人挥曰:「假不反矣!

」伯州犁曰:「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

」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

」齐国子曰:「吾代二子愍矣!

」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

」卫齐子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

」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

吾知共而已。

」晋乐王鲋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从之。

」 退会,子羽谓子皮曰:「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

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

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

夫弗及而忧,与可优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

《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三大夫兆忧,能无至乎?

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

」 季武子伐莒,取郓,莒人告于会。

楚告于晋曰:「寻盟未退,而鲁伐莒,渎齐盟,请戮其使。

」乐桓子相赵文子,欲求货于叔孙而为之请,使请带焉,弗与。

梁其跁曰:「货以藩身,子何爱焉?

」叔孙曰:「诸侯之会,卫社稷也。

我以货免,鲁必受师。

是祸之也,何卫之为?

人之有墙,以蔽恶也。

墙之隙坏,谁之咎也?

卫而恶之,吾又甚焉。

虽怨季孙,鲁国何罪?

叔出季处,有自来矣,吾又谁怨?

然鲋也贿,弗与,不已。

」召使者,裂裳帛而与之,曰:「带其褊矣。

」赵孟闻之,曰:「临患不忘国,忠也。

思难不越官,信也。

图国忘死,贞也。

谋主三者,义也。

有是四者,又可戮乎?

」乃请诸楚曰:「鲁虽有罪,其执事不辟难,畏威而敬命矣。

子若免之,以劝左右可也。

若子之群吏处不辟污,出不逃难,其何患之有?

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难而不守,所由来也。

能是二者,又何患焉?

不靖其能,其谁从之?

鲁叔孙豹可谓能矣,请免之以靖能者。

子会而赦有罪,又赏其贤,诸侯其谁不欣焉望楚而归之,视远如迩?

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

王伯之令也,引其封疆,而树之官。

举之表旗,而着之制令。

过则有刑,犹不可壹。

于是乎虞有三苗,夏有观、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

自无令王,诸侯逐进,狎主齐盟,其又可壹乎?

恤大舍小,足以为盟主,又焉用之?

封疆之削,何国蔑有?

主齐盟者,谁能辩焉?

吴、濮有衅,楚之执事岂其顾盟?

莒之疆事,楚勿与知,诸侯无烦,不亦可乎?

莒、鲁争郓,为日久矣,苟无大害于其社稷,可无亢也。

去烦宥善,莫不竞劝。

子其图之!

」固请诸楚,楚人许之,乃免叔孙。

令尹享赵孟,赋《大明》之首章。

赵孟赋《小宛》之二章。

事毕,赵孟谓叔向曰:「令尹自以为王矣,何如?

」对曰:「王弱,令尹强,其可哉!

虽可,不终。

」赵孟曰:「何故?

」对曰:「强以克弱而安之,强不义也。

不义而强,其毙必速。

《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强不义也。

令尹为王,必求诸侯。

晋少懦矣,诸侯将往。

若获诸侯,其虐滋甚。

民弗堪也,将何以终?

夫以强取,不义而克,必以为道。

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 夏四月,赵孟、叔孙豹、曹大夫入于郑,郑伯兼享之。

子皮戒赵孟,礼终,赵孟赋《瓠叶》。

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

穆叔曰:「赵孟欲一献,子其从之!

」子皮曰:「敢乎?

」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

」及享,具五献之笾豆于幕下。

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矣。

」乃用一献。

赵孟为客,礼终乃宴。

穆叔赋《鹊巢》。

赵孟曰:「武不堪也。

」又赋《采蘩》,曰:「小国为蘩,大国省穑而用之,其何实非命?

」子皮赋《野有死麇》之卒章。

赵孟赋《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龙也可使无吠。

」穆叔、子皮及曹大夫兴,拜,举兕爵,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

」饮酒乐。

赵孟出,曰:「吾不复此矣。

」 天王使刘定公劳赵孟于颖,馆于洛汭。

刘子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

微禹,吾其鱼乎!

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

子盍亦远绩禹功,而大庇民乎?

」对曰:「老夫罪戾是惧,焉能恤远?

吾侪偷食,朝不谋夕,何其长也?

」刘子归,以语王曰:「谚所为老将知而耄及之者,其赵孟之谓乎!

为晋正卿,以主诸侯,而侪于隶人,朝不谋夕,弃神人矣。

神怒民叛,何以能久?

赵孟不复年矣。

神怒,不歆其祀。

民叛,不即其事。

祀事不从,又何以年?

」 叔孙归,曾夭御季孙以劳之。

旦及日中不出。

曾夭谓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

鲁以相忍为国也,忍其外不忍其内,焉用之?

」阜曰:「数月于外,一旦于是,庸何伤?

贾而欲赢,而恶嚣乎?

」阜谓叔孙曰:「可以出矣!

」叔孙指楹曰:「虽恶是,其可去乎?

」乃出见之。

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

犯惧,告子产。

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

唯所欲与。

」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

皆许之,子皙盛饰入,布币而出。

子南戎服入。

左右射,超乘而出。

女自房观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

夫夫妇妇,所谓顺也。

」适子南氏。

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

子南知之,执戈逐之。

及冲,击之以戈。

子皙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

」 大夫皆谋之。

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

罪在楚也。

」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

五者所以为国也。

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

奸国之纪,不听政也。

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

幼而不忌,不事长也。

兵其从兄,不养亲也。

君曰:『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

』勉,速行乎,无重而罪!

」 五月庚辰,郑放游楚于吴,将行子南,子产咨于大叔。

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

彼,国政也,非私难也。

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

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

王室故也。

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

」 秦后子有宠于桓,如二君于景。

其母曰:「弗去,惧选。

」癸卯,金咸适晋,其车千乘。

书曰:「秦伯之弟金咸出奔晋。

」罪秦伯也。

后子享晋侯,造舟于河,十里舍车,自雍及绛。

归取酬币,终事八反。

司马侯问焉,曰:「子之车,尽于此而已乎?

」对曰:「此之谓多矣!

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见?

」女叔齐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归。

臣闻君子能知其过,必有令图。

令图,天所赞也。

」 后子见赵孟。

赵孟曰:「吾子其曷归?

」对曰:「金咸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

」赵孟曰:「秦君何如?

」对曰:「无道。

」赵孟曰:「亡乎?

」对曰:「何为?

一世无道,国未艾也。

国于天地,有与立焉。

不数世淫,弗能毙也。

」赵孟曰:「天乎?

」对曰:「有焉。

」赵孟曰:「其几何?

」对曰:「金咸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

鲜不五稔。

」赵孟视荫,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

」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

主民,玩岁而愒日,其与几何?

」 郑为游楚乱故,六月丁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公孙段氏,罕虎、公孙侨、公孙段、印段、游吉、驷带私盟于闺门之外,实薰隧。

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大史书其名,且曰七子。

子产弗讨。

晋中行穆子败无终及群狄于大原,崇卒也。

将战,魏舒曰:「彼徒我车,所遇又厄,以什共车必克。

困诸厄,又克。

请皆卒,自我始。

」乃毁车以为行,五乘为三伍。

荀吴之嬖人不肯即卒,斩以徇。

为五陈以相离,两于前,伍于后,专为左角,参为左角,偏为前拒,以诱之。

翟人笑之。

未陈而薄之,大败之。

莒展舆立,而夺群公子秩。

公子召去疾于齐。

秋,齐公子锄纳去疾,展舆奔吴。

叔弓帅师疆郓田,因莒乱也。

于是莒务娄、瞀胡及公子灭明以大厖与常仪靡奔齐。

君子曰:「莒展之不立,弃人也夫!

人可弃乎?

《诗》曰:『无竞维人。

』善矣。

」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

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

』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

」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

日寻干戈,以相征讨。

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

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

迁实沈于大夏,主参。

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

其季世曰唐叔虞。

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其蕃育其子孙。

』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

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为晋星。

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

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

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大原。

帝用嘉之,封诸汾川。

沈、姒、蓐、黄,实守其祀。

今晋主汾而灭之矣。

由是观之,则台骀,汾神也。

抑此二者,不及君身。

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

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

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

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

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

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

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

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

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

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

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

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

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

」叔向曰:「善哉!

肸未之闻也。

此皆然矣。

」 叔向出,行人挥送之。

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皙。

对曰:「其与几何?

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

」 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

」重贿之。

晋侯求医于秦。

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

是谓:『近女室,疾如蛊。

非鬼非食,惑以丧志。

良巨将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

」对曰:「节之。

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

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

于是有烦手淫声,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德也。

物亦如之,至于烦,乃舍也已,无以生疾。

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

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淫生六疾。

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

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

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

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

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

」出,告赵孟。

赵孟曰:「谁当良臣?

」对曰:「主是谓矣!

主相晋国,于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

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宠节,有灾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

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

主不能御,吾是以云也。

」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乱之所生也。

于文,皿虫为蛊。

谷之飞亦为蛊。

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三。

皆同物也。

」赵孟曰:「良医也。

」厚其礼归之。

楚公子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雠、栎、郏,郑人惧。

子产曰:「不害。

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

祸不及郑,何患焉?

」 冬,楚公子围将聘于郑,伍举为介。

未出竟,闻王有疾而还。

伍举遂聘。

十一月己酉,公子围至,入问王疾,缢而弑之。

遂杀其二子幕及平夏。

右尹子干出奔晋。

宫厩尹子皙出奔郑。

杀大宰伯州犁于郏。

葬王于郏,谓之郏敖。

使赴于郑,伍举问应为后之辞焉。

对曰:「寡大夫围。

」伍举更之曰:「共王之子围为长。

」 子干奔晋,从车五乘。

叔向使与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饩。

赵文子曰:「秦公子富。

」叔向曰:「底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

公子以国,不闻以富。

且夫以千乘去其国,强御已甚。

《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

』秦、楚,匹也。

」使后子与子干齿。

辞曰:「金咸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

且臣与羁齿,无乃不可乎?

史佚有言曰:『非羁何忌?

』」 楚灵王即位,薳罢为令尹,薳启强为大宰。

郑游吉如楚,葬郏敖,且聘立君。

归,谓子产曰:「具行器矣!

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

吾往无日矣。

」子产曰:「不数年,未能也。

」 十二月,晋既烝,赵孟适南阳,将会孟子余。

甲辰朔,烝于温。

庚戌,卒。

郑伯如晋吊,及雍乃复。

左传·昭公·昭公二年

〔左丘明〕 〔周〕

【经】二年春,晋侯使韩起来聘。

夏,叔弓如晋。

秋,郑杀其大夫公孙黑。

冬,公如晋,至河乃复。

季孙宿如晋。

【传】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而来见,礼也。

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

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

」公享之。

季武子赋《绵》之卒章。

韩子赋《角弓》。

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弥缝敝邑,寡君有望矣。

」武子赋《节》之卒章。

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树焉,宣子誉之。

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

」遂赋《甘棠》。

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公。

」 宣子遂如齐纳币。

见子雅。

子雅召子旗,使见宣子。

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

」见子尾。

子尾见强,宣子谓之如子旗。

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

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

」自齐聘于卫。

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

宣子赋《木瓜》。

夏四月,韩须如齐逆女。

齐陈无宇送女,致少姜。

少姜有宠于晋侯,晋侯谓之少齐。

谓陈无宇非卿,执诸中都。

少姜为之请曰:「送从逆班,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是以乱作。

」 叔弓聘于晋,报宣子也。

晋侯使郊劳。

辞曰:「寡君使弓来继旧好,固曰:『女无敢为宾!

』彻命于执事,敝邑弘矣。

敢辱郊使?

请辞。

」致馆。

辞曰:「寡君命下臣来继旧好,好合使成,臣之禄也。

敢辱大馆?

」叔向曰:「子叔子知礼哉!

吾闻之曰:『忠信,礼之器也。

卑让,礼之宗也。

』辞不忘国,忠信也。

先国后己,卑让也。

《诗》曰:『敬慎威仪,以近有德。

』夫子近德矣。

」 秋,郑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

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

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

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

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

专伐伯有,而罪一也。

昆弟争室,而罪二也。

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

有死罪三,何以堪之?

不速死,大刑将至。

」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

」子产曰:「人谁不死?

凶人不终,命也。

作凶事,为凶人。

不助天,其助凶人乎?

」请以印为褚师。

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

不才,将朝夕从女。

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

不速死,司寇将至。

」七月壬寅,缢。

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

晋少姜卒。

公如晋,及河。

晋侯使士文伯来辞,曰:「非伉俪也。

请君无辱!

」公还,季孙宿遂致服焉。

叔向言陈无宇于晋侯曰:「彼何罪?

君使公族逆之,齐使上大夫送之。

犹曰不共,君求以贪。

国则不共,而执其使。

君刑已颇,何以为盟主?

且少姜有辞。

」冬十月,陈无宇归。

十一月,郑印段如晋吊。

左传·昭公·昭公三年

〔左丘明〕 〔周〕

【经】三年春王正月丁未,滕子原卒。

夏,叔弓如滕。

五月,葬滕成公。

秋,小邾子来朝。

八月,大雩。

冬,大雨雹。

北燕伯款出奔齐。

【传】三年春,王正月,郑游吉如晋,送少姜之葬。

梁丙与张趯见之。

梁丙曰:「甚矣哉!

子之为此来也。

」子大叔曰:「将得已乎?

昔文、襄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

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

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

夫人,士吊,大夫送葬。

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已,无加命矣。

今嬖宠之丧,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适,唯惧获戾,岂敢惮烦?

少姜有宠而死,齐必继室。

今兹吾又将来贺,不唯此行也。

」张趯曰:「善哉!

吾得闻此数也。

然自今,子其无事矣。

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

此其极也,能无退乎?

晋将失诸侯,诸侯求烦不获。

」二大夫退。

子大叔告人曰:「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

」 丁未,滕子原卒。

同盟,故书名。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曰:「寡君使婴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将奉质币,以无失时,则国家多难,是以不获。

不腆先君之适,以备内官,焜耀寡人之望,则又无禄,早世殒命,寡人失望。

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顾齐国,辱收寡人,徼福于大公、丁公,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犹有先君之适及遗姑姊妹若而人。

君若不弃敝邑,而辱使董振择之,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

』」韩宣子使叔向对曰:「寡君之愿也。

寡君不能独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俪。

在縗絰之中,是以未敢请。

君有辱命,惠莫大焉。

若惠顾敝邑,抚有晋国,赐之内主,岂唯寡君,举群臣实受其贶。

其自唐叔以下,实宠嘉之。

」 既成昏,晏子受礼。

叔向从之宴,相与语。

叔向曰:「齐其何如?

」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

齐其为陈氏矣!

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

齐旧四量,豆、区、釜、钟。

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

釜十则钟。

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

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

山木如市,弗加于山。

鱼盐蜃蛤,弗加于海。

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

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

国之诸市,屦贱踊贵。

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

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

」 叔向曰:「然。

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

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

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

道堇相望,而女富溢尤。

民闻公命,如逃寇仇。

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

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

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

《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

』况日不悛,其能久乎?

」 宴子曰:「子将若何?

」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

肸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

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

肸又无子。

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

」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

」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

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

敢烦里旅?

」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

」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

」公曰:「何贵何贱?

」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

故对曰:「踊贵屦贱。

」既已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

景公为是省于刑。

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

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

』其是之谓乎!

」 及宴子如晋,公更其宅,反,则成矣。

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

则使宅人反之,曰:「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

』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

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

吾敢违诸乎?

」卒复其旧宅。

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

夏四月,郑伯如晋,公孙段相,甚敬而卑,礼无违者。

晋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丰有劳于晋国,余闻而弗忘。

赐女州田,以胙乃旧勋。

」伯石再拜稽首,受策以出。

君子曰:「礼,其人之急也乎!

伯石之汰也,一为礼于晋,犹荷其禄,况以礼终始乎?

《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其是之谓乎!

」 初,州县,栾豹之邑也。

及栾氏亡,范宣子、赵文子、韩宣子皆欲之。

文子曰:「温,吾县也。

」二宣子曰:「自郤称以别,三传矣。

晋之别县不唯州,谁获治之?

」文子病之,乃舍之。

二子曰:「吾不可以正议而自与也。

」皆舍之。

及文子为政,赵获曰:「可以取州矣。

」文子曰:「退!

二子之言,义也。

违义,祸也。

余不能治余县,又焉用州?

其以徼祸也?

君子曰:『弗知实难。

』知而弗从,祸莫大焉。

有言州必死。

」 丰氏故主韩氏,伯石之获州也,韩宣子为请之,为其复取之之故。

五月,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子服椒为介。

及郊,遇懿伯之忌,敬子不入。

惠伯曰:「公事有公利,无私忌,椒请先入。

」乃先受馆。

敬子从之。

晋韩起如齐逆女。

公孙虿为少姜之有宠也,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

人谓宣子:「子尾欺晋,晋胡受之?

」宣子曰:「我欲得齐而远其宠,宠将来乎?

」 秋七月,郑罕虎如晋,贺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

敝邑之往,则畏执事其谓寡君『而固有外心。

』其不往,则宋之盟云。

进退罪也。

寡君使虎布之。

」宣子使叔向对曰:「君若辱有寡君,在楚何害?

修宋盟也。

君苟思盟,寡君乃知免于戾矣。

君若不有寡君,虽朝夕辱于敝邑,寡君猜焉。

君实有心,何辱命焉?

君其往也!

苟有寡君,在楚犹在晋也。

」 张趯使谓大叔曰:「自子之归也,小人粪除先人之敝庐,曰子其将来。

今子皮实来,小人失望。

」大叔曰:「吉贱,不获来,畏大国,尊夫人也。

且孟曰:『而将无事。

』吉庶几焉。

」 小邾穆公来朝。

季武子欲卑之,穆叔曰:「不可。

曹、滕、二邾,实不忘我好,敬以逆之,犹惧其贰。

又卑一睦,焉逆群好也?

其如旧而加敬焉!

《志》曰:『能敬无灾。

』又曰:『敬逆来者,天所福也。

』」季孙从之。

八月,大雩,旱也。

齐侯田于莒,卢蒲弊见,泣且请曰:「余发如此种种,余奚能为?

」公曰:「诺,吾告二子。

」归而告之。

子尾欲复之,子雅不可,曰:「彼其发短而心甚长,其或寝处我矣。

」九月,子雅放卢蒲弊于北燕。

燕简公多嬖宠,欲去诸大夫而立其宠人。

冬,燕大夫比以杀公之外嬖。

公惧,奔齐。

书曰:「北燕伯款出奔齐。

」罪之也。

十月,郑伯如楚,子产相。

楚子享之,赋《吉日》。

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

齐公孙灶卒。

司马灶见晏子,曰:「又丧子雅矣。

」晏子曰:「惜也!

子旗不免,殆哉!

姜族弱矣,而妫将始昌。

二惠竞爽,犹可,又弱一个焉,姜其危哉!

左传·昭公·昭公四年

〔左丘明〕 〔周〕

【经】四年春王正月,大雨雹。

夏,楚子、蔡侯、陈侯、郑伯、许男、徐子、滕子、顿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会于申。

楚子执徐子。

秋七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

遂灭赖。

九月,取鄫。

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孙豹卒。

【传】四年春,王正月,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

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

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

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欢于二三君。

』使举请间。

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

」 晋侯欲勿许。

司马侯曰:「不可。

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

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

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

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

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

若适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

」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

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

有是三者,何乡而不济?

」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

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

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

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

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

邻国之难,不可虞也。

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

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

若何虞难?

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

晋有里、丕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

卫、邢无难,敌亦丧之。

故人之难,不可虞也。

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

君其许之!

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

」乃许楚使。

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

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

」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楚子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

」对曰:「许君。

晋君少安,不在诸侯。

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

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

」王曰:「诸侯其来乎?

」对曰:「必来。

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

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

曹畏宋,邾畏鲁,鲁、卫逼于齐而亲于晋,唯是不来。

其馀,君之所及也,谁敢不至?

」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

」对曰:「求逞于人,不可。

与人同欲,尽济。

」 大雨雹。

季武子问于申丰曰:「雹可御乎?

」对曰:「圣人在上,无雹,虽有,不为灾。

古者,日在北陆而藏冰。

西陆,朝觌而出之。

其藏冰也,深山穷谷,固阴冱寒,于是乎取之。

其出之也,朝之禄位,宾食丧祭,于是乎用之。

其藏之也,黑牲、秬黍,以享司寒。

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灾。

其出入也时。

食肉之禄,冰皆与焉。

大夫命妇,丧浴用冰。

祭寒而藏之,献羔而启之,公始用之。

火出而毕赋。

自命夫、命妇,至于老疾,无不受冰。

山人取之,县人传之,舆人纳之,隶人藏之。

夫冰以风壮,而以风出。

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则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雷不出震,无灾霜雹,疠疾不降,民不夭札。

今藏川池之冰,弃而不用。

风不越而杀,雷不发而震。

雹之为灾,谁能御之?

《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 夏,诸侯如楚,鲁、卫、曹、邾不会。

曹、邾辞以难,公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

郑伯先待于申。

六月丙午,楚子合诸侯于申。

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

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

霸之济否,在此会也。

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搜,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

君其何用?

宋向戌、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

」王曰:「吾用齐桓。

」王使问礼于左师与子产。

左师曰:「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

」献公合诸侯之礼六。

子产曰:「小国共职,敢不荐守?

」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

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

王使椒举侍于后,以规过。

卒事,不规。

王问其故,对曰:「礼,吾所未见者有六焉,又何以规?

」宋大子佐后至,王田于武城,久而弗见。

椒举请辞焉。

王使往,曰:「属有宗祧之事于武城,寡君将堕币焉,敢谢后见。

」 徐子,吴出也,以为贰焉,故执诸申。

楚子示诸侯侈,椒举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诸侯礼也,诸侯所由用命也。

夏桀为仍之会,有婚叛之。

商纣为黎之搜,东夷叛之。

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

皆所以示诸侯汰也,诸侯所由弃命也。

今君以汰,无乃不济乎?

」王弗听。

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谏,不过十年。

」左师曰:「然。

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

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

」 秋七月,楚子以诸侯伐吴。

宋大子、郑伯先归。

宋华费遂、郑大夫从。

使屈申围朱方,八月甲申,克之。

执齐庆封而尽灭其族。

将戮庆封。

椒举曰:「臣闻无瑕者可以戮人。

庆封唯逆命,是以在此,其肯从于戮乎?

播于诸侯,焉用之?

」王弗听,负之斧钺,以徇于诸侯,使言曰:「无或如齐庆封,弑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

」庆封曰:「无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诸侯。

」王使速杀之。

遂以诸侯灭赖。

赖子面缚衔璧,士袒,舆榇从之,造于中军。

王问诸椒举,对曰:「成王克许,许僖公如是,王亲释其缚,受其璧,焚其榇。

」王从之。

迁赖于鄢。

楚子欲迁许于赖,使斗韦龟与公子弃疾城之而还。

申无宇曰:「楚祸之首,将在此矣。

召诸侯而来,伐国而克,城竟莫校。

王心不违,民其居乎?

民之不处,其谁堪之?

不堪王命,乃祸乱也。

」 九月,取鄫,言易也。

莒乱,着丘公立而不抚鄫,鄫叛而来,故曰取。

凡克邑不用师徒曰取。

郑子产作丘赋。

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己为虿尾。

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

」子宽以告。

子产曰:「何害?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也。

民不可逞,度不可改。

《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

』吾不迁矣。

浑罕曰:「国氏其先亡乎!

君子作法于凉,其敝犹贪。

作法于贪,敝将若之何?

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

逼而无礼。

郑先卫亡,逼而无法。

政不率法,而制于心。

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 冬,吴伐楚,入棘、栎、麻,以报朱方之役。

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咸尹宜咎城钟离,薳启强城巢,然丹城州来。

东国水,不可以城。

彭生罢赖之师。

初,穆子去叔孙氏,及庚宗,遇妇人,使私为食而宿焉。

问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

适齐,娶于国氏,生孟丙、仲壬。

梦天压己,弗胜。

顾而见人,黑而上偻,深目而豭喙。

号之曰:「牛!

助余!

」乃胜之。

旦而皆召其徒,无之。

且曰:「志之。

」及宣伯奔齐,馈之。

宣伯曰:「鲁以先子之故,将存吾宗,必召女。

召女,何如?

」对曰:「愿之久矣。

」鲁人召之,不告而归。

既立,所宿庚宗之妇人,献以雉。

问其姓,对曰:「余子长矣,能奉雉而从我矣。

」召而见之,则所梦也。

未问其名,号之曰:「牛!

」曰:「唯」。

皆召其徒,使视之,遂使为竖。

有宠,长使为政。

公孙明知叔孙于齐,归,未逆国姜,子明取之。

故怒,其子长而后使逆之。

田于丘莸,遂遇疾焉。

竖牛欲乱其室而有之,强与孟盟,不可。

叔孙为孟钟,曰:「尔未际,飨大夫以落之。

」既具,使竖牛请日。

入,弗谒。

出,命之日。

及宾至,闻钟声。

牛曰:「孟有北妇人之客。

」怒,将往,牛止之。

宾出,使拘而杀诸外,牛又强与仲盟,不可。

仲与公御莱书观于公,公与之环。

使牛入示之。

入,不示。

出,命佩之。

牛谓叔孙:「见仲而何?

」叔孙曰:「何为?

」曰:「不见,既自见矣。

公与之环而佩之矣。

」遂逐之,奔齐。

疾急,命召仲,牛许而不召。

杜泄见,告之饥渴,授之戈。

对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

」竖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见人。

」使置馈于个而退。

牛弗进,则置虚,命彻。

十二月癸丑,叔孙不食。

乙卯,卒。

牛立昭子而相之。

公使杜泄葬叔孙。

竖牛赂叔仲昭子与南遗,使恶杜泄于季孙而去之。

杜泄将以路葬,且尽卿礼。

南遗谓季孙曰:「叔孙未乘路,葬焉用之?

且冢卿无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

」季孙曰:「然。

」使杜泄舍路。

不可,曰:「夫子受命于朝,而聘于王。

王思旧勋而赐之路。

覆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复赐之,使三官书之。

吾子为司徒,实书名。

夫子为司马,与工正书服。

孟孙为司空,以书勋。

今死而弗以,同弃君命也。

书在公府而弗以,是废三官也。

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将焉用之?

」乃使以葬。

季孙谋去中军。

竖牛曰:「夫子固欲去之。

左传·昭公·昭公五年

〔左丘明〕 〔周〕

【经】五年春王正月,舍中军。

楚杀其大夫屈申。

公如晋。

夏,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

秋七月,公至自晋。

戊辰,叔弓帅师败莒师于蚡泉。

秦伯卒。

冬,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吴。

【传】五年春,王正月,舍中军,卑公室也。

毁中军于施氏,成诸臧氏。

初作中军,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

季氏尽征之,叔孙氏臣其子弟,孟氏取其半焉。

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择二,二子各一。

皆尽征之,而贡于公。

以书。

使杜泄告于殡,曰:「子固欲毁中军,既毁之矣,故告。

」杜泄曰:「夫子唯不欲毁也,故盟诸僖闳,诅诸五父之衢。

」受其书而投之,帅士而哭之。

叔仲子谓季孙曰:「带受命于子叔孙曰:『葬鲜者自西门。

』」季孙命杜泄。

杜泄曰:「卿丧自朝,鲁礼也。

吾子为国政,未改礼,而又迁之。

群臣惧死,不敢自也。

」既葬而行。

仲至自齐,季孙欲立之。

南遗曰:「叔孙氏厚则季氏薄。

彼实家乱,子勿与知,不亦可乎?

」南遗使国人助竖牛以攻诸大库之庭。

司宫射之,中目而死。

竖牛取东鄙三十邑,以与南遗。

昭子即位,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杀适立庶,又披其邑,将以赦罪,罪莫大焉。

必速杀之。

」竖牛惧,奔齐。

孟、仲之子杀诸塞关之外,投其首于宁风之棘上。

仲尼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不可能也。

周任有言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

』《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 初,穆子之生也,庄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三之《谦》三,以示卜楚丘。

曰:「是将行,而归为子祀。

以谗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馁死。

《明夷》,日也。

日之数十,故有十时,亦当十位。

自王已下,其二为公,其三为卿。

日上其中,食日为二,旦日为三。

《明夷》之《谦》,明而未融,其当旦乎,故曰:『为子祀』。

日之《谦》,当鸟,故曰『明夷于飞』。

明之未融,故曰『垂其翼』。

象日之动,故曰『君子于行』。

当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

《离》,火也。

《艮》,山也。

《离》为火,火焚山,山败。

于人为言,败言为谗,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谗也。

纯《离》为牛,世乱谗胜,胜将适《离》,故曰『其名曰牛』。

谦不足,飞不翔,垂不峻,翼不广,故曰『其为子后乎』。

吾子,亚卿也,抑少不终。

」 楚子以屈申为贰于吴,乃杀之。

以屈生为莫敖,使与令尹子荡如晋逆女。

过郑,郑伯劳子荡于汜,劳屈生於菟氏。

晋侯送女于邢丘。

子产相郑伯,会晋侯于邢丘。

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

晋侯谓女叔齐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

」对曰:「鲁侯焉知礼?

」公曰:「何为?

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知?

」对曰:「是仪也,不可谓礼。

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

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

有子家羁,弗能用也。

奸大国之盟,陵虐小国。

利人之难,不知其私。

公室四分,民食于他。

思莫在公,不图其终。

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

礼这本末,将于此乎在,而屑屑焉习仪以亟。

言善于礼,不亦远乎?

君子谓:「叔侯于是乎知礼。

」 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叔向为介。

郑子皮、子大叔劳诸索氏。

大叔谓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

」叔向曰:「汰侈已甚,身之灾也,焉能及人?

若奉吾币帛,慎吾威仪,守之以信,行之以礼,敬始而思终,终无不复,从而不失仪,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训辞,奉之以旧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国,虽汰侈,若我何?

」 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晋,吾仇敌也。

苟得志焉,无恤其他。

今其来者,上卿、上大夫也。

若吾以韩起为阍,以羊舌肸为司宫,足以辱晋,吾亦得志矣。

可乎?

」大夫莫对。

薳启强曰:「可。

苟有其备,何故不可?

耻匹夫不可以无备,况耻国乎?

是以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朝聘有珪,享《兆见》有璋。

小有述职,大有巡功。

设机而不倚,爵盈而不饮。

宴有好货,飧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礼之至也。

国家之败,失之道也,则祸乱兴。

城濮之役,晋无楚备,以败于邲。

邲之役,楚无晋备,以败于鄢。

自鄢以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礼,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报而求亲焉。

既获姻亲,又欲耻之,以召寇仇,备之若何?

谁其重此?

若有其人,耻之可也。

若其未有,君亦图之。

晋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诸侯而麇至。

求昏而荐女,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

犹欲耻之,君其亦有备矣。

不然,奈何?

韩起之下,赵成、中行吴、魏舒、范鞅、知盈。

羊舌肸之下,祁午、张趯、籍谈、女齐、梁丙、张骼、辅跞、苗贲皇,皆诸侯之选也。

韩襄为公族大夫,韩须受命而使矣。

箕襄、邢带、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

韩赋七邑,皆成县也。

羊舌四族,皆强家也。

晋人若丧韩起、杨肸,五卿八大夫辅韩须、杨石,因其十家九县,长毂九百,其馀四十县,遗守四千,奋其武怒,以报其大耻,伯华谋之,中行伯、魏舒帅之,其蔑不济矣。

君将以亲易怨,实无礼以速寇,而未有其备,使群臣往遗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

」王曰:「不谷之过也,大夫无辱。

」厚为韩子礼。

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礼。

韩起反,郑伯劳诸圉。

辞不敢见,礼也。

郑罕虎如齐,娶于子尾氏。

晏子骤见之,陈桓子问其故,对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 夏,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

牟夷非卿而书,尊地也。

莒人愬于晋。

晋侯欲止公,范献子曰:「不可。

人朝而执之,诱也。

讨不以师,而诱以成之,惰也。

为盟主而犯此二者,无乃不可乎?

请归之,间而以师讨焉。

」乃归公。

秋七月,公至自晋。

莒人来讨,不设备。

戊辰,叔弓败诸□分泉,莒未陈也。

冬十月,楚子以诸侯及东夷伐吴,以报棘、栎、麻之役。

薳射以繁扬之师,会于夏汭。

越大夫常寿过帅师会楚子于琐。

闻吴师出,薳启强帅师从之,遽不设备,吴人败诸鹊岸。

楚子以馹至于罗汭。

吴子使其弟蹶由犒师,楚人执之,将以衅鼓。

王使问焉,曰:「女卜来吉乎?

」对曰:「吉。

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龟,曰:『余亟使人犒师,请行以观王怒之疾徐,而为之备,尚克知之。

』龟兆告吉,曰:『克可知也。

』君若欢焉,好逆使臣,滋邑休殆,而忘其死,亡无日矣。

今君奋焉,震电冯怒,虐执使臣,将以衅鼓,则吴知所备矣。

敝邑虽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师。

难易有备,可谓吉矣。

且吴社稷是卜,岂为一人?

使臣获衅军鼓,而敝邑知备,以御不虞,其为吉孰大焉?

国之守龟,其何事不卜?

一臧一否,其谁能常之?

城濮之兆,其报在邲。

今此行也,其庸有报志?

」乃弗杀。

楚师济于罗汭,沈尹赤会楚子,次于莱山。

薳射帅繁扬之师,先入南怀,楚师从之。

及汝清,吴不可入。

楚子遂观兵于坻箕之山。

是行也,吴早设备,楚无功而还,以蹶由归。

楚子惧吴,使沈尹射待命于巢。

薳启强待命于雩娄。

礼也。

秦后子复归于秦,景公卒故也。

左传·襄公·襄公三十年

〔左丘明〕 〔周〕

【经】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

夏四月,蔡世子般弑其君固。

五月甲午。

宋灾。

宋伯姬卒。

天王杀其弟佞夫。

王子瑕奔晋。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

郑良霄出奔许,自许入于郑,郑人杀良霄。

冬十月,葬蔡景公。

晋人、齐人、宋人、卫人、郑人、曹人、莒人、邾人、滕子、薛人、杞人、小邾人会于澶渊,宋灾故。

【传】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通嗣君也。

穆叔问:「王子之为政何如?

」对曰:「吾侪小人,食而听事,犹惧不给命而不免于戾,焉与知政?

」固问焉,不告。

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将有大事,子荡将与焉,助之匿其情矣。

」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叔向问郑国之政焉。

对曰:「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

驷、良方争,未知所成。

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

」叔向曰:「不既和矣乎?

」对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

虽其和也,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

」 三月癸未,晋悼夫人食舆人之城杞者。

绛县人或年长矣,无子,而往与于食。

有与疑年,使之年。

曰:「臣小人也,不知纪年。

臣生之岁,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于今三之一也。

」吏走问诸朝,师旷曰:「鲁叔仲惠伯会郤成子于承匡之岁也。

是岁也,狄伐鲁。

叔孙庄叔于是乎败狄于咸,获长狄侨如及虺也豹也,而皆以名其子。

七十三年矣。

」史赵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数也。

」士文伯曰:「然则二万六千六百有六旬也。

」 赵孟问其县大夫,则其属也。

召之,而谢过焉,曰:「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晋国之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辱在泥涂久矣,武之罪也。

敢谢不才。

」遂仕之,使助为政。

辞以老。

与之田,使为君复陶,以为绛县师,而废其舆尉。

于是,鲁使者在晋,归以语诸大夫。

季武子曰:「晋未可媮也。

有赵孟以为大夫,有伯瑕以为佐,有史赵、师旷而咨度焉,有叔向、女齐以师保其君。

其朝多君子,其庸可媮乎?

勉事之而后可。

」 夏四月己亥,郑伯及其大夫盟。

君子是以知郑难之不已也。

蔡景侯为大子般娶于楚,通焉。

大子弑景侯。

初,王儋季卒,其子括将见王,而叹。

单公子愆期为灵王御士,过诸廷,闻其叹而言曰:「乌乎!

必有此夫!

」入以告王,且曰:「必杀之!

不戚而愿大,视躁而足高,心在他矣。

不杀,必害。

」王曰:「童子何知?

」及灵王崩,儋括欲立王子佞夫,佞夫弗知。

戊子,儋括围蒍,逐成愆。

成愆奔平畦。

五月癸巳,尹言多、刘毅、单蔑、甘过、巩成杀佞夫。

括、瑕、廖奔晋。

书曰「天王杀其弟佞夫。

」罪在王也。

或叫于宋大庙,曰:「譆,譆!

出出!

」鸟鸣于亳社,如曰:「譆譆。

」甲午,宋大灾。

宋伯姬卒,待姆也。

君子谓:「宋共姬,女而不妇。

女待人,妇义事也。

」 六月,郑子产如陈莅盟。

归,覆命。

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

聚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

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子卑,大夫敖,政多门,以介于大国,能无亡乎?

不过十年矣。

」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共姬也。

郑伯有耆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朝至未已。

朝者曰:「公焉在?

」其人曰:「吾公在壑谷。

」皆自朝布路而罢。

既而朝,则又将使子皙如楚,归而饮酒。

庚子,子皙以驷氏之甲伐而焚之。

伯有奔雍梁,醒而后知之,遂奔许。

大夫聚谋,子皮曰:「《仲虺之志》云:『乱者取之,亡者侮之。

推亡固存,国之利也。

』罕、驷、丰同生。

伯有汰侈,故不免。

」 人谓子产:「就直助强!

」子产曰:「岂为我徒?

国之祸难,谁知所儆?

或主强直,难乃不生。

姑成吾所。

」辛丑,子产敛伯有氏之死者而殡之,不乃谋而遂行。

印段从之。

子皮止之,众曰:「人不我顺,何止焉?

」子皮曰:「夫人礼于死者,况生者乎?

」遂自止之。

壬寅,子产入。

癸卯,子石入。

皆受盟于子皙氏。

乙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大宫。

盟国人于师之梁之外。

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

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

曰:「子皮与我矣。

」癸丑,晨,自墓门之渎入,因马师颉介于襄库,以伐旧北门。

驷带率国人以伐之。

皆召子产。

子产曰:「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

」伯有死于羊肆,子产襚之,枕之股而哭之,敛而殡诸伯有之臣在市侧者。

既而葬诸斗城。

子驷氏欲攻子产,子皮怒之曰:「礼,国之干也,杀有礼,祸莫大焉。

」乃止。

于是游吉如晋还,闻难不入,覆命于介。

八月甲子,奔晋。

驷带追之,及酸枣。

与子上盟,用两珪质于河。

使公孙肸入盟大夫。

己巳,复归。

书曰「郑人杀良霄。

」不称大夫,言自外入也。

于子蟜之卒也,将葬,公孙挥与裨灶晨会事焉。

过伯有氏,其门上生莠。

子羽曰:「其莠犹在乎?

」于是岁在降娄,降娄中而旦。

裨灶指之曰:「犹可以终岁,岁不及此次也已。

」及其亡也,岁在娵訾之口。

其明年,乃及降娄。

仆展从伯有,与之皆死。

羽颉出奔晋,为任大夫。

鸡泽之会,郑乐成奔楚,遂适晋。

羽颉因之,与之比,而事赵文子,言伐郑之说焉。

以宋之盟故,不可。

子皮以公孙锄为马师。

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而取其室。

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

善人,国之主也。

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祸国也。

且司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体也。

绝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体,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

何以得免?

」 为宋灾故,诸侯之大夫会,以谋归宋财。

冬十月,叔孙豹会晋赵武、齐公孙虿、宋向戌、卫北宫佗、郑罕虎及小邾之大夫,会于澶渊。

既而无归于宋,故不书其人。

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

澶渊之会,卿不书,不信也夫!

诸侯之上卿,会而不信,宠名皆弃,不信之不可也如是!

《诗》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信之谓也。

又曰:『淑慎尔止,无载尔伪。

』不信之谓也。

」书曰「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灾故。

」尤之也。

不书鲁大夫,讳之也。

郑子皮授子产政,辞曰:「国小而逼,族大宠多,不可为也。

」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子?

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

」 子产为政,有事伯石,赂与之邑。

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

奚独赂焉?

」子产曰:「无欲实难。

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

何爱于邑?

邑将焉往?

」子大叔曰:「若四国何?

」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

《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

』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

」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与之。

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为卿,辞。

大史退,则请命焉。

覆命之,又辞。

如是三,乃受策入拜。

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

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

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

泰侈者,因而毙之。

丰卷将祭,请田焉。

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

」子张怒,退而征役。

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

丰卷奔晋。

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

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

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及三年,又诵之,曰。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

我有田畴,子产殖之。

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左传·襄公·襄公二十九年

〔左丘明〕 〔周〕

【经】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

夏五月,公至自楚。

庚午,卫侯衎卒,阍弑吴子余祭。

仲孙羯会晋荀盈、齐高止、宋华定、卫世叔仪、郑公孙段、曹人、莒人、滕子、薛人、小邾人城杞。

晋侯使士鞅来聘。

杞子来盟。

吴子使札来聘。

秋九月,葬卫献公。

齐高止出奔北燕。

冬,仲孙羯如晋。

【传】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释不朝正于庙也。

楚人使公亲襚,公患之。

穆叔曰:「祓殡而襚,则布币也。

」乃使巫以桃列先祓殡。

楚人弗禁,既而悔之。

二月癸卯,齐人葬庄公于北郭。

夏四月,葬楚康王。

公及陈侯、郑伯、许男送葬,至于西门之外。

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

楚郏敖即位。

王子围为令尹。

郑行人子羽曰:「是谓不宜,必代之昌。

松柏之下,其草不殖。

」 公还,及方城。

季武子取卞,使公冶问,玺书追而与之,曰:「闻守卞者将叛,臣帅徒以讨之,既得之矣,敢告。

」公冶致使而退,及舍而后闻取卞。

公曰:「欲之而言叛,只见疏也。

」公谓公冶曰:「吾可以入乎?

」对曰:「君实有国,谁敢违君!

」公与公冶冕服。

固辞,强之而后受。

公欲无入,荣成伯赋《式微》,乃归。

五月,公至自楚。

公冶致其邑于季氏,而终不入焉。

曰:「欺其君,何必使余?

」季孙见之,则言季氏如他日。

不见,则终不言季氏。

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以在冕服敛,非德赏也。

且无使季氏葬我。

」 葬灵王,郑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

伯有曰:「弱,不可。

」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

《诗》云:『王事靡盬,不遑启处,东西南北,谁敢宁处?

坚事晋、楚,以蕃王室也。

王事无旷,何常之有?

」遂使印段如周。

吴人伐越,获俘焉,以为阍,使守舟。

吴子余祭观舟,阍以刀弑之。

郑子展卒,子皮即位。

于是郑饥而未及麦,民病。

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户一钟,是以得郑国之民。

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

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

」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

使大夫皆贷。

司城氏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

宋无饥人。

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

二者其皆得国乎!

民之归也。

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 晋平公,杞出也,故治杞。

六月,知悼子合诸侯之大夫以城杞,孟孝伯会之。

郑子大叔与伯石往。

子大叔见大叔文子,与之语。

文子曰:「甚乎!

其城杞也。

」子大叔曰:「若之何哉?

晋国不恤周宗之阙,而夏肄是屏。

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

诸姬是弃,其谁归之?

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

《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

』晋不邻矣,其谁云之?

」 齐高子容与宋司徒见知伯,女齐相礼。

宾出,司马侯言于知伯曰:「二子皆将不免。

子容专,司徒移,皆亡家之主也。

」知伯曰:「何如?

」对曰:「专则速及,侈将以其力毙,专则人实毙之,将及矣。

」 范献子来聘,拜城杞也。

公享之,展庄叔执币。

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于家臣,家臣:展瑕、展玉父为一耦。

公臣,公巫召伯、仲颜庄叔为一耦,鄫鼓父、党叔为一耦。

晋侯使司马女叔侯来治杞田,弗尽归也。

晋悼夫人愠曰:「齐也取货。

先君若有知也,不尚取之!

」公告叔侯,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扬、韩、魏,皆姬姓也,晋是以大。

若非侵小,将何所取?

武、献以下,兼国多矣,谁得治之?

杞,夏余也,而即东夷。

鲁,周公之后也,而睦于晋。

以杞封鲁犹可,而何有焉?

鲁之于晋也,职贡不乏,玩好时至,公卿大夫相继于朝,史不绝书,府无虚月。

如是可矣,何必瘠鲁以肥杞?

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宁夫人,而焉用老臣?

」 杞文公来盟。

书曰「子」,贱之也。

吴公子札来聘,见叔孙穆子,说之。

谓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

好善而不能择人。

吾闻『君子务在择人』。

吾子为鲁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举,何以堪之?

祸必及子!

」 请观于周乐。

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

始基之矣,犹未也。

然勤而不怨矣。

」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

忧而不困者也。

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

」为之歌《王》,曰:「美哉!

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

」为之歌《郑》,曰:「美哉!

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

」为之歌《齐》,曰:「美哉!

泱泱乎!

大风也哉!

表东海者,其大公乎!

国未可量也。

」为之歌《豳》,曰:「美哉!

荡乎!

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

」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

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

」为之歌《魏》,曰:「美哉!

渢渢乎!

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

」为之歌《唐》,曰:「思深哉!

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

不然,何忧之远也?

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

」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

」自《郐》以下无讥焉。

为之歌《小雅》,曰:「美哉!

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

犹有先王之遗民焉。

」为之歌《大雅》,曰:「广哉!

熙熙乎!

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

」为之歌《颂》,曰:「至矣哉!

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 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

犹有憾。

」见舞《大武》者,曰:「美哉!

周之盛也,其若此乎!

」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

」见舞《大夏》者,曰:「美哉!

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

」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

大矣!

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

观止矣!

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 其出聘也,通嗣君也。

故遂聘于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

无邑无政,乃免于难。

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

」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

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丝宁衣焉。

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

政必及子。

子为政,慎之以礼。

不然,郑国将败。

」 适卫,说蘧瑗、史狗、史鳅,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 自卫如晋,将宿于戚。

闻钟声焉,曰:「异哉!

吾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于戮。

』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何乐?

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

君又在殡,而可以乐乎?

」遂去之。

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族乎!

」说叔向,将行,谓叔向曰:「吾子勉之!

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家。

吾子好直,必思自免于难。

」 秋九月,齐公孙虿、公孙灶放其大夫高止于北燕。

乙未,出。

书曰:「出奔。

」罪高止也。

高止好以事自为功,且专,故难及之。

冬,孟孝伯如晋,报范叔也。

为高氏之难故,高竖以卢叛。

十月庚寅,闾丘婴帅师围卢。

高竖曰:「苟请高氏有后,请致邑。

」齐人立敬仲之曾孙宴,良敬仲也。

十一月乙卯,高竖致卢而出奔晋,晋人城绵而置旃。

郑伯有使公孙黑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

」伯有曰:「世行也。

」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

」伯有将强使之。

子皙怒,将伐伯有氏,大夫和之。

十二月己巳,郑大夫盟于伯有氏。

裨谌曰:「是盟也,其与几何?

《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

』今是长乱之道也。

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

」然明曰:「政将焉往?

」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

举不逾等,则位班也。

择善而举,则世隆也。

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

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

不然,将亡矣。

左传·襄公·襄公二十八年

〔左丘明〕 〔周〕

【经】二十有八年春,无冰。

夏,卫石恶出奔晋。

邾子来朝。

秋八月,大雩。

仲孙羯如晋。

冬,齐庆封来奔。

十有一月,公如楚。

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

乙未,楚子昭卒。

【传】二十八年春,无冰。

梓慎曰:「今兹宋、郑其饥乎?

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以有时灾,阴不堪阳。

蛇乘龙。

龙,宋、郑之星也,宋、郑必饥。

玄枵,虚中也。

枵,秏名也。

土虚而民秏,不饥何为?

」 夏。

齐侯、陈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宋之盟故也。

齐侯将行,庆封曰:「我不与盟,何为于晋?

」陈文子曰:「先事后贿,礼也。

小事大,未获事焉,从之如志,礼也。

虽不与盟,敢叛晋乎?

重丘之盟,未可忘也。

子其劝行!

」 卫人讨宁氏之党,故石恶出奔晋。

卫人立其从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礼也。

邾悼公来朝,时事也。

秋八月,大雩,旱也。

蔡侯归自晋,入于郑。

郑伯享之,不敬。

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

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而傲。

吾曰:『犹将更之。

』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

君小国事大国,而惰傲以为己心,将得死乎?

若不免,必由其子。

其为君也,淫而不父。

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

」 孟孝伯如晋,告将为宋之盟故如楚也。

蔡侯之如晋也,郑伯使游吉如楚。

及汉,楚人还之,曰:「宋之盟,君实亲辱。

今吾子来,寡君谓吾子姑还!

吾将使馹奔问诸晋而以告。

」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将利小国,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此君之宪令,而小国之望也。

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币,以岁之不易,聘于下执事。

今执事有命曰:『女何与政令之有?

必使而君弃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

』小国将君是望,敢不唯命是听。

无乃非盟载之言,以阙君德,而执事有不利焉,小国是惧。

不然,其何劳之敢惮?

」子大叔归,覆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

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

《周易》有之,在《复》三之《颐》三,曰:『迷复,凶。

』其楚子之谓乎?

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

能无凶乎?

君其往也!

送葬而归,以快楚心。

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

吾乃休吾民矣。

」裨灶曰:「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将死。

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鸟帑。

周、楚恶之。

」 九月,郑游吉如晋,告将朝于楚,以从宋之盟。

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不为坛。

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

自是至今,亦皆循之。

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

」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

小适大,苟舍而已,焉用坛?

侨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赦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

小国不困,怀服如归。

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

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某职贡,从其时命。

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皆小国之祸也。

焉用作坛以昭其祸?

所以告子孙,无昭祸焉可也。

」 齐庄封好田而耆酒,与庆舍政。

则以其内实迁于卢蒲弊氏,易内而饮酒。

数日,国迁朝焉。

使诸亡人得贼者,以告而反之,故反卢蒲癸。

癸臣子之,有宠,妻之。

庆舍之士谓卢蒲癸曰:「男女辨姓。

子不辟宗,何也?

」曰:「宗不馀辟,余独焉辟之?

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恶识宗?

」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使执寝戈,而先后之。

公膳,日双鸡。

饔人窃更之以鹜。

御者知之,则去其肉而以其洎馈。

子雅、子尾怒。

庆封告卢蒲弊。

卢蒲弊曰。

「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

」使析归父告晏平仲。

平仲曰:「婴之众不足用也,知无能谋也。

言弗敢出,有盟可也。

」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

」告北郭子车。

子车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

」陈文子谓桓子曰:「祸将作矣!

吾其何得?

」对曰:「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

」文子曰:「可慎守也已!

」 卢蒲癸、王何卜攻庆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仇,敢献其兆。

」子之曰:「克,见血。

」冬十月,庆封田于莱,陈无宇从。

丙辰,文子使召之。

请曰:「无宇之母疾病,请归。

」庆季卜之,示之兆,曰:「死。

」奉龟而泣。

乃使归。

庆嗣闻之,曰:「祸将作矣!

谓子家:「速归!

祸作必于尝,归犹可及也。

」子家弗听,亦无悛志。

子息曰:「亡矣!

幸而获在吴、越。

」陈无宇济水而戕舟发梁。

卢蒲姜谓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

」癸告之。

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将不出,我请止之。

」癸曰:「诺。

」十一月乙亥,尝于大公之庙,庆舍莅事。

卢蒲姜告之,且止之。

弗听,曰:「谁敢者!

」遂如公。

麻婴为尸,庆圭为上献。

卢蒲癸、王何执寝戈。

庆氏以其甲环公宫。

陈氏、鲍氏之圉人为优。

庆氏之马善惊,士皆释甲束马而饮酒,且观优,至于鱼里。

栾、高、陈、鲍之徒介庆氏之甲。

子尾抽桷击扉三,卢蒲癸自后刺子之,王何以戈击之,解其左肩。

犹援庙桷,动于甍,以俎壶投,杀人而后死。

遂杀庆绳、麻婴。

公惧,鲍国曰:「群臣为君故也。

」陈须无以公归,税服而如内宫。

庆封归,遇告乱者,丁亥,伐西门,弗克。

还伐北门,克之。

入,伐内宫,弗克。

反,陈于岳,请战,弗许。

遂来奔。

献车于季武子,美泽可以鉴。

展庄叔见之,曰:「车甚泽,人必瘁,宜其亡也。

」叔孙穆子食庆封,庆封汜祭。

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诵《茅鸱》,亦不知。

既而齐人来让,奔吴。

吴句余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于其旧。

子服惠伯谓叔孙曰:「天殆富淫人,庆封又富矣。

」穆子曰:「善人富谓之赏,淫人富谓之殃。

天其殃之也,其将聚而歼旃?

」 癸巳,天王崩。

未来赴,亦未书,礼也。

崔氏之乱,丧群公子。

故锄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

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

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

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

」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

吾邑不足欲也。

益之以邶殿,乃足欲。

足欲,亡无日矣。

在外,不得宰吾一邑。

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

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

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

利过则为败。

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

」与北郭佐邑六十,受之。

与子雅邑,辞多受少。

与子尾邑,受而稍致之。

公以为忠,故有宠。

释卢蒲弊于北竟。

求崔杼之尸,将戮之,不得。

叔孙穆子曰:「必得之。

武王有乱臣十人,崔杼其有乎?

不十人,不足以葬。

」既,崔氏之臣曰:「与我其拱璧,吾献其柩。

」于是得之。

十二月乙亥朔,齐人迁庄公,殡于大寝。

以其棺尸崔杼于市,国人犹知之,皆曰:「崔子也。

」 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

公过郑,郑伯不在。

伯有廷劳于黄崖,不敬。

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

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

郑人不讨,必受其辜,济泽之阿,行潦之苹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

敬可弃乎?

」 及汉,楚康王卒。

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

行也!

」子服惠伯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

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

不如姑归也。

」叔孙穆子曰:「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

」荣成伯曰:「远图者,忠也。

」公遂行。

宋向戌曰:「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

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

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

」宋公遂反。

楚屈建卒。

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

王人来告丧,问崩日,以甲寅告,故书之,以征过也。

左传·襄公·襄公二十七年

〔左丘明〕 〔周〕

【经】二十有七春,齐侯使庆封聘。

夏,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

卫杀其大夫宁喜。

卫侯之弟鱄出奔晋。

秋七月辛巳,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

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传】二十七年春,胥梁带使诸丧邑者具车徒以受地,必周。

使乌余车徒以受封,乌余以众出。

使诸侯伪效乌余之封者,而遂执之,尽获之。

皆取其邑而归诸侯,诸侯是以睦于晋。

齐庆封来聘,其车美。

孟孙谓叔孙曰:「庆季之车,不亦美乎?

」叔孙曰:「豹闻之:『服美不称,必以恶终。

』美车何为?

」叔孙与庆封食,不敬。

为赋《相鼠》,亦不知也。

卫宁喜专,公患之。

公孙免余请杀之。

公曰:「微宁子不及此,吾与之言矣。

事未可知,只成恶名,止也。

」对曰:「臣杀之,君勿与知。

」乃与公孙无地、公孙臣谋,使攻宁氏。

弗克,皆死。

公曰:「臣也无罪,父子死余矣!

」夏,免余复攻宁氏,杀宁喜及右宰谷,尸诸朝。

石恶将会宋之盟,受命而出。

衣其尸,枕之股而哭之。

欲敛以亡,惧不免,且曰:「受命矣。

」乃行。

子鲜曰:「逐我者出,纳我者死,赏罚无章,何以沮劝?

君失其信,而国无刑。

不亦难乎!

且鱄实使之。

」遂出奔晋。

公使止之,不可。

及河,又使止之。

止使者而盟于河,托于木门,不乡卫国而坐。

木门大夫劝之仕,不可,曰:「仕而废其事,罪也。

从之,昭吾所以出也。

将准愬乎?

吾不可以立于人之朝矣。

」终身不仕。

公丧之,如税服,终身。

公与免余邑六十,辞曰:「唯卿备百邑,臣六十矣。

下有上禄,乱也,臣弗敢闻。

且宁子唯多邑,故死。

臣惧死之速及也。

」公固与之,受其半。

以为少师。

公使为卿,辞曰:「大叔仪不贰,能赞大事。

君其命之!

」乃使文子为卿。

宋向戌善于赵文子,又善于令尹子木,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

如晋,告赵孟。

赵孟谋于诸大夫,韩宣子曰:「兵,民之残也,财用之蠹,小国之大灾也。

将或弭之,虽曰不可,必将许之。

弗许,楚将许之,以召诸侯,则我失为盟主矣。

」晋人许之。

如楚,楚亦许之。

如齐,齐人难之。

陈文子曰:「晋、楚许之,我焉得已。

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许,则固携吾民矣!

将焉用之?

」齐人许之。

告于秦,秦亦许之。

皆告于小国,为会于宋。

五月甲辰,晋赵武至于宋。

丙午,郑良霄至。

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

司马置折俎,礼也。

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

戊申,叔孙豹、齐庆封、陈须无、卫石恶至。

甲寅,晋荀盈从赵武至。

丙辰,邾悼公至。

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于晋。

丁卯,宋戌如陈,从子木成言于楚。

戊辰,滕成公至。

子木谓向戌:「请晋、楚之从交相见也。

」庚午,向戌复于赵孟。

赵孟曰:「晋、楚、齐、秦,匹也。

晋之不能于齐,犹楚之不能于秦也。

楚君若能使秦君辱于敝邑,寡君敢不固请于齐?

」壬申,左师复言于子木。

子木使馹谒诸王,王曰:「释齐、秦,他国请相见也。

」秋七月戊寅,左师至。

是夜也,赵孟及子皙盟,以齐言。

庚辰,子木至自陈。

陈孔奂、蔡公孙归生至。

曹、许之大夫皆至。

以藩为军,晋、楚各处其偏。

伯夙谓赵孟曰:「楚氛甚恶,惧难。

」赵孟曰:「吾左还,入于宋,若我何?

」 辛巳,将盟于宋西门之外,楚人衷甲。

伯州犁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

夫诸侯望信于楚,是以来服。

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

」固请释甲。

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

苟得志焉,焉用有信?

」大宰退,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

求逞志而弃信,志将逞乎?

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

信亡,何以及三?

」赵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

叔向曰:「何害也?

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单毙其死。

若合诸侯之卿,以为不信,必不捷矣。

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

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

必莫之与也,安能害我?

且吾因宋以守病,则夫能致死,与宋致死,虽倍楚可也。

子何惧焉?

又不及是。

曰弭兵以召诸侯,而称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

」 季武子使谓叔孙以公命,曰:「视邾、滕。

」既而齐人请邾,宋人请滕,皆不与盟。

叔孙曰:「邾、滕,人之私也。

我,列国也,何故视之?

宋、卫,吾匹也。

」乃盟。

故不书其族,言违命也。

晋、楚争先。

晋人曰:「晋固为诸侯盟主,未有先晋者也。

」楚人曰:「子言晋、楚匹也,若晋常先,是楚弱也。

且晋、楚狎主诸侯之盟也久矣!

岂专在晋?

」叔向谓赵孟曰:「诸侯归晋之德只,非归其尸盟也。

子务德,无争先!

且诸侯盟,小国固必有尸盟者。

楚为晋细,不亦可乎?

」乃先楚人。

书先晋,晋有信也。

壬午,宋公兼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

子木与之言,弗能对。

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对也。

乙酉,宋公及诸侯之大夫盟于蒙门之外。

子木问于赵孟曰:「范武子之德何如?

」对曰:「夫人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

其祝史陈信于鬼神,无愧辞。

」子木归,以语王。

王曰:「尚矣哉!

能歆神人,宜其光辅五君以为盟主也。

」子木又语王曰:「宜晋之伯也!

有叔向以佐其卿,楚无以当之,不可与争。

」晋荀寅遂如楚莅盟。

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从。

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

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

」子展赋《草虫》,赵孟曰:「善哉!

民之主也。

抑武也不足以当之。

」伯有赋《鹑之贲贲》,赵孟曰:「床第之言不逾阈,况在野乎?

非使人之所得闻也。

」子西赋《黍苗》之四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

」子产赋《隰桑》,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

」子大叔赋《野有蔓草》,赵孟曰:「吾子之惠也。

」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

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

」公孙段赋《桑扈》,赵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

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

」卒享。

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

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

幸而后亡。

」叔向曰:「然。

已侈!

所谓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谓矣。

」文子曰:「其馀皆数世之主也。

子展其后亡者也,在上不忘降。

印氏其次也,乐而不荒。

乐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后亡,不亦可乎?

」 宋左师请赏,曰:「请免死之邑。

」公与之邑六十。

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

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

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

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

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

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

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

以诬道蔽诸侯,罪莫大焉。

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

」削而投之。

左师辞邑。

向氏欲攻司城,左师曰:「我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

」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

』乐喜之谓乎?

『何以恤我,我其收之。

』向戌之谓乎?

」 齐崔杼生成及强而寡。

娶东郭姜,生明。

东郭姜以孤入,曰棠无咎,与东郭偃相崔氏。

崔成有病,而废之,而立明。

成请老于崔,崔子许之。

偃与无咎弗予,曰:「崔,宗邑也,必在宗主。

」成与强怒,将杀之。

告庆封曰:「夫子之身亦子所知也,唯无咎与偃是从,父兄莫得进矣。

大恐害夫子,敢以告。

」庆封曰:「子姑退,吾图之。

」告卢蒲弊。

卢蒲弊曰:「彼,君之仇也。

天或者将弃彼矣。

彼实家乱,子何病焉!

崔之薄,庆之厚也。

」他日又告。

庆封曰:「苟利夫子,必去之!

难,吾助女。

」 九月庚辰,崔成、崔强杀东郭偃、棠无咎于崔氏之朝。

崔子怒而出,其众皆逃,求人使驾,不得。

使圉人驾,寺人御而出。

且曰:「崔氏有福,止余犹可。

」遂见庆封。

庆封曰:「崔、庆一也。

是何敢然?

请为子讨之。

」使卢蒲弊帅甲以攻崔氏。

崔氏堞其宫而守之,弗克。

使国人助之,遂灭崔氏,杀成与强,而尽俘其家。

其妻缢。

弊覆命于崔子,且御而归之。

至,则无归矣,乃缢。

崔明夜辟诸大墓。

辛巳,崔明来奔,庆封当国。

楚薳罢如晋莅盟,晋将享之。

将出,赋《既醉》。

叔向曰:「薳氏之有后于楚国也,宜哉!

承君命,不忘敏。

子荡将知政矣。

敏以事君,必能养民。

政其焉往?

」 崔氏之乱,申鲜虞来奔,仆赁于野,以丧庄公。

冬,楚人召之,遂如楚为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辰在申,司历过也,再失闰矣。

左传·襄公·襄公二十六年

〔左丘明〕 〔周〕

【经】二十有六年春王二月辛卯,卫宁喜弑其君剽。

卫孙林父入于戚以叛。

甲午,卫侯衎复归于卫。

夏,晋侯使荀吴来聘。

公会晋人、郑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渊。

秋,宋公弑其世子痤。

晋人执卫宁喜。

八月壬午,许男宁卒于楚。

冬,楚子、蔡侯、陈侯伐郑。

葬许灵公。

【传】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金咸如晋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员。

行人子朱曰:「朱也当御。

」三云,叔向不应。

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于朝?

」抚剑从之。

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

今日之事,幸而集,晋国赖之。

不集,三军暴骨。

子员道二国之言无私,子常易之。

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

」拂衣从之。

人救之。

平公曰:「晋其庶乎!

吾臣之所争者大。

」师旷曰:「公室惧卑。

臣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德而争善,私欲已侈,能无卑乎?

」 卫献公使子鲜为复,辞。

敬姒强命之。

对曰:「君无信,臣惧不免。

」敬姒曰:「虽然,以吾故也。

」许诺。

初,献公使与宁喜言,宁喜曰:「必子鲜在,不然必败。

」故公使子鲜。

子鲜不获命于敬姒,以公命与宁喜言,曰:「苟反,政由宁氏,祭则寡人。

」宁喜告蘧伯玉,伯玉曰:「瑗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

」遂行,从近关出。

告右宰谷,右宰谷曰:「不可。

获罪于两君,天下谁畜之?

」悼子曰:「吾受命于先人,不可以贰。

」谷曰:「我请使焉而观之。

」遂见公于夷仪。

反曰:「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而无忧色,亦无宽言,犹夫人也。

若不已,死无日矣。

」悼子曰:「子鲜在。

」右宰谷曰:「子鲜在,何益?

多而能亡,于我何为?

」悼子曰:「虽然,不可以已。

」孙文子在戚,孙嘉聘于齐,孙襄居守。

二月庚寅,宁喜、右宰谷伐孙氏,不克。

伯国伤。

宁子出舍于郊。

伯国死,孙氏夜哭。

国人召宁子,宁子复攻孙氏,克之。

辛卯,杀子叔及大子角。

书曰:「宁喜弑其君剽。

」言罪之在宁氏也。

孙林父以戚如晋。

书曰:「入于戚以叛。

」罪孙氏也。

臣之禄,君实有之。

义则进,否则奉身而退,专禄以周旋,戮也。

甲午,卫侯入。

书曰:「复归。

」国纳之也。

大夫逆于竟者,执其手而与之言。

道逆者,自车揖之。

逆于门者,颔之而已。

公至,使让大叔文子曰:「寡人淹恤在外,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闻卫国之言,吾子独不在寡人。

古人有言曰:『非所怨勿怨。

』寡人怨矣。

」对曰:「臣知罪矣!

臣不佞不能负羁泄,以从手干牧圉,臣之罪一也。

有出者,有居者。

臣不能贰,通外内之言以事君,臣之罪二也。

有二罪,敢忘其死?

」乃行,从近关出。

公使止之。

卫人侵戚东鄙,孙氏愬于晋,晋戍茅氏。

殖绰伐茅氏,杀晋戍三百人。

孙蒯追之,弗敢击。

文子曰:「厉之不如!

」遂从卫师,败之圉。

雍锄获殖绰。

复愬于晋。

郑伯赏入陈之功。

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

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

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隆杀以两,礼也。

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

臣不敢及及赏礼,请辞邑。

」公固予之,乃受三邑。

公孙挥曰:「子产其将知政矣!

让不失礼。

」 晋人为孙氏故,召诸侯,将以讨卫也。

夏,中行穆子来聘,召公也。

楚子、秦人侵吴,及雩娄,闻吴有备而还。

遂侵郑,五月,至于城麇。

郑皇颉戍之,出,与楚师战,败。

穿封戌囚皇颉,公子围与之争之。

正于伯州犁,伯州犁曰:「请问于囚。

」乃立囚。

伯州犁曰:「所争,君子也,其何不知?

」上其手,曰:「夫子为王子围,寡君之贵介弟也。

」下其手,曰:「此子为穿封戌,方城外之县尹也。

谁获子?

」囚曰:「颉遇王子,弱焉。

」戌怒,抽戈逐王子围,弗及。

楚人以皇颉归。

印堇父与皇颉戍城麇,楚人囚之,以献于秦。

郑人取货于印氏以请之,子大叔为令正,以为请。

子产曰:「不获。

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谓国,秦不其然。

若曰:『拜君之勤郑国,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

』其可。

」弗从,遂行。

秦人不予。

更币,从子产而后获之。

六月,公会晋赵武、宋向戌、郑良霄、曹人于澶渊以讨卫,疆戚田。

取卫西鄙懿氏六十以与孙氏。

赵武不书,尊公也。

向戌不书,后也。

郑先宋,不失所也。

于是卫侯会之。

晋人执宁喜、北宫遗,使女齐以先归。

卫侯如晋,晋人执而囚之于士弱氏。

秋七月,齐侯、郑伯为卫侯故,如晋,晋侯兼享之。

晋侯赋《嘉乐》。

国景子相齐侯,赋《蓼萧》。

子展相郑伯,赋《缁衣》。

叔向命晋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齐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郑君之不贰也。

」国子使晏平仲私于叔向,曰:「晋君宣其明德于诸侯,恤其患而补其阙,正其违而治其烦,所以为盟主也。

今为臣执君,若之何?

」叔向告赵文子,文子以告晋侯。

晋侯言卫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

国子赋《辔之柔矣》,子展赋《将仲子兮》,晋侯乃许归卫侯。

叔向曰:「郑七穆,罕氏其后亡者也。

子展俭而壹。

」 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弃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弃。

长而美。

平公入夕,共姬与之食。

公见弃也,而视之,尤。

姬纳诸御,嬖,生佐。

恶而婉。

大子痤美而很,合左师畏而恶之。

寺人惠墙伊戾为大子内师而无宠。

秋,楚客聘于晋,过宋。

大子知之,请野享之。

公使往,伊戾请从之。

公曰:「夫不恶女乎?

」对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

敬以待命,敢有贰心乎?

纵有共其外,莫共其内,臣请往也。

」遣之。

至,则□欠,用牲,加书,征之,而聘告公曰:「大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

」公曰:「为我子,又何求?

」对曰:「欲速。

」公使视之,则信有焉。

问诸夫人与左师,则皆曰:「固闻之。

」公囚大子。

大子曰:「唯佐也能免我。

」召而使请,曰:「日中不来,吾知死矣。

」左师闻之,聒而与之语。

过期,乃缢而死。

佐为大子。

公徐闻其无罪也,乃亨伊戾。

左师见夫人之步马者,问之,对曰:「君夫人氏也。

」左师曰:「谁为君夫人?

余胡弗知?

」圉人归,以告夫人。

夫人使馈之锦与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弃使某献。

」左师改命曰:「君夫人。

」而后再拜稽首受之。

郑伯归自晋,使子西如晋聘,辞曰:「寡君来烦执事,惧不免于戾,使夏谢不敏。

」君子曰:「善事大国。

」 初,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

伍举娶于王子牟,王子牟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

」伍举奔郑,将遂奔晋。

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

声子曰:「子行也!

吾必复子。

」及宋向戌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

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且曰:「晋大夫与楚孰贤?

」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

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

虽楚有材,晋实用之。

」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

」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

归生闻之:『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

』赏僭,则惧及淫人。

刑滥,则惧及善人。

若不幸而过,宁僭无滥。

与其失善,宁其利淫。

无善人,则国从之。

《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无善人之谓也。

故《夏书》曰:『与其杀不幸,宁失不经。

』惧失善也。

《商颂》有之曰:『不僭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此汤所以获天福也。

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恤民不倦。

赏以春夏,刑以秋冬。

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此以知其劝赏也。

将刑,为之不举,不举则彻乐,此以知其畏刑也。

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

三者,礼之大节也。

有礼无败。

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

子仪之乱,析公奔晋。

晋人置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

绕角之役,晋将遁矣,析公曰:『楚师轻窕,易震荡也。

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

』晋人从之,楚师宵溃。

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

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

郑于是不敢南面。

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

雍子之父兄谮雍子,君与大夫不善是也。

雍子奔晋。

晋人与之鄐,以为谋主。

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

晋将遁矣。

雍子发命于军曰:『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搜乘,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明日将战。

』行归者而逸楚囚,楚师宵溃。

晋绛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

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

子反与子灵争夏姬,而雍害其事,子灵奔晋。

晋人与之邢,以为谋主。

扞御北狄,通吴于晋,教吴判楚,教之乘车、射御、驱侵,使其子孤庸为吴行人焉。

吴于是伐巢、取驾、克棘、入州来,楚罢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

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

晋人与之苗,以为谋主。

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陈,晋将遁矣。

苗贲皇曰:『楚师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

若塞井夷灶,成陈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

吾乃四萃于其王族,必大败之。

』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熠,子反死之。

郑叛吴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

」子木曰:「是皆然矣。

」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

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女实遣之!

』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庶几赦余!

』亦弗图也。

今在晋矣。

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

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

」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

声子使椒鸣逆之。

许灵公如楚,请伐郑,曰:「师不兴,孤不归矣!

」八月,卒于楚。

楚子曰:「不伐郑,何以求诸侯?

」冬十月,楚子伐郑。

郑人将御之,子产曰:「晋、楚将平,诸侯将和,楚王是故昧于一来。

不如使逞而归,乃易成也。

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

若何从之?

」子展说,不御寇。

十二月乙酉,入南里,堕其城。

涉于乐氏,门于师之梁。

县门发,获九人焉。

涉入汜而归,而后葬许灵公。

卫人归卫姬于晋,乃释卫侯。

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

晋韩宣子聘于周。

王使请事。

对曰:「晋士起将归时事于宰旅,无他事矣。

」王闻之曰:「韩氏其昌阜于晋乎!

辞不失旧。

」 齐人城郏之岁,其夏,齐乌余以廪丘奔晋,袭卫羊角,取之。

遂袭我高鱼。

有大雨,自其窦入,介于其库,以登其城,克而取之。

又取邑于宋。

于是范宣子卒,诸侯弗能治也,及赵文子为政,乃卒治之。

文子言于晋侯曰:「晋为盟主。

诸侯或相侵也,则讨而使归其地。

今乌余之邑,皆讨类也,而贪之,是无以为盟主也。

请归之!

」公曰:「诺。

孰可使也?

」对曰:「胥梁带能无用师。

」晋侯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