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帝京·薄衾小枕凉天气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

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

又争奈、已成行计。

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小睡之後,就因薄被而被冻醒,突然觉有种难以名状的离别滋味涌上心头。辗转反侧地细数着寒夜里那敲更声次,起来了又重新睡下,反復折腾终究不能入睡,一夜如同一年那样漫长。 也曾打算勒马再返回,无奈,为了生计功名已动身上路,又怎么能就这样无功而回呢?千万次的思念,总是想尽多种方法加以开导解释,最後只能就这样寂寞无聊地不了了之。我将一生一世地把你系在我心上,却辜负了你那流不尽的伤心泪!


注释

忆帝京:词牌名,柳永制曲,盖因忆在汴京之妻而命名,《乐章集》注“南吕调”。双调七十二字,上片六句四仄韵,下片七句四仄韵。 薄衾(qīn):薄薄的被子。 小枕:稍稍就枕。 乍觉:突然觉得。 展转:同“辗转”,翻来覆去。《楚辞·刘向》:“忧心展转,愁怫郁兮。” 数寒更:因睡不着而数着寒夜的更点。古时自黄昏至拂晓,将一夜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时段,谓之“五更”,又称“五鼓”。每更又分为五点,更则击鼓,点则击锣,用以报时。 拟待:打算。向子諲《梅花引·戏代李师明作》:“花阴边,柳阴边,几回拟待偷怜不成怜。” 征辔(pèi):远行之马的缰绳,代指远行的马。潘问奇《自磁州趋邯郸途中即事》:“旁午停征辔,炊烟得几家?” 争奈:怎奈。张先《百媚娘·珠阙五云仙子》:“乐事也知存後会,争奈眼前心里?” 行计:出行的打算。 只恁(nèn):只是这样。辛弃疾《卜算子·饮酒不写书》:“万札千书只恁休,且进杯中物。”


简介

《忆帝京·薄衾小枕凉天气》是北宋词人柳永抒写离别相思的词作。词的上片写词人因思念而辗转难眠,颇有五言古乐府之神韵;词的下片转而写游子思归,表现了游子理智与感情發生冲突複雜的内心体验。整首词纯用口语白描来表现词人的内心感受,艺术表现手法新颖别致。是柳永同类作品中较有特色的一首。


赏析

薛瑞生《柳永词选》:此词除首句点名季节之外,馀纯系抒情。上下片浑然一体,一气呵成。 艾治平《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这首词表现了词人的落拓风尘之感,写的婉曲动人。 叶嘉莹《柳永词新释辑评》:此词写深夜相思。



点绛唇·红杏飘香

〔苏轼〕 〔宋〕

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

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

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

归不去,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

点绛唇·花信来时

〔晏几道〕 〔宋〕

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

又成春瘦,折断门前柳。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分飞后,泪痕和酒,占了双罗袖。

点绛唇·醉漾轻舟

〔秦观〕 〔宋〕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采桑子·时光只解催人老

〔晏殊〕 〔宋〕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洞仙歌·柳

〔蒋捷〕 〔宋〕

枝枝叶叶,受东风调弄。

便是莺穿也微动。

自鹅黄千缕,数到飞绵,闲无事,谁管将春迎送。

轻柔心性在,教得游人,酒舞花吟恣狂纵。

更谁家鸾镜里,贪学纤蛾,移来傍、妆楼新种。

总不道、江头锁清愁,正雨渺烟茫,翠阴如梦。

卜算子·饮酒不写书

〔辛弃疾〕 〔宋〕

一饮动连宵,一醉长三日。

废尽寒温不写书,富贵何由得。

请看冢中人,冢似当年笔。

万札千书只恁休,且进杯中物。

辨奸论

〔苏洵〕 〔宋〕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

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

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

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

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

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

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

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

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

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

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

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

其祸岂可胜言哉?

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

此人之至情也。

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

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

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

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

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

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

”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

孰知祸之至于此哉?

不然。

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蝶恋花·面旋落花风荡漾

〔欧阳修〕 〔宋〕

面旋落花风荡漾。

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

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怅。

枕畔屏山围碧浪。

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

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

晁错论

〔苏轼〕 〔宋〕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

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

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

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

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

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于天下。

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

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

而天子不以察,以错为之说。

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错有以取之也。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

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

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于成功。

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

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己居守。

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

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

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至安。

己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怨而不平者也。

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

何者?

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

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

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

使吴楚反,错已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盎,可得而间哉?

嗟夫!

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

使错自将而讨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

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贾谊论

〔苏轼〕 〔宋〕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

惜乎!

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

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

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

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

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

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

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

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

」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

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

」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

而吾何为不豫?

」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

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

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

贾生,洛阳之少年。

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

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

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

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

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

是亦不善处穷者也。

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

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

呜呼!

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

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

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

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

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

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

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