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论

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

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

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

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

曹操因衰乘危,得逞其奸,孔明耻之,欲信大义于天下。

当此时,曹公威震四海,东据许、兖,南牧荆、豫,孔明之恃以胜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

夫天下廉隅节概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特以威劫而强臣之,闻孔明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

且夫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死。

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

其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

此其与曹操异者几希矣。

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共知也。

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之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

孔明迁刘璋,既已失天下义士之望,乃始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盖亦难矣。

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

何者?

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

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

此其父子兄弟且为寇仇,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

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高祖所以灭项籍也。

孔明既不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奋其智谋,以绝曹氏之手足,宜其屡战而屡却哉!

故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大义,非汤、武而行之为失机。

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

吕温以为孔明承桓、灵之后,不可强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

”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

苟无以大过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

呜呼!

此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用仁义取得天下,用仁义守住天下的,是周朝。用欺诈的手段取得天下,用欺诈的手段守住天下的,是秦朝。用秦取得天下的方法去夺取天下,用周守天下的方法去守卫天下的,是汉朝。仁义欺诈的手段都使用来夺取天下,这是孔明失败的原因啊。 曹操乘东汉末年衰微的局势,用狡诈的手段实现了他的邪恶的目的,孔明以此为耻辱,想在天下伸张正义。这个时候,曹操已经威震四海,向东占据了许州、兖州,向南统治了荆州、豫州,孔明用来依靠的且胜过别人的地方,只是那一点点的忠诚信义,还想用它来激励天下的民心。天下那些品行端正能够慷慨赴死的有节操气概的人,本来不是发自内心地佩服曹操,只是因为受威力胁迫才勉强向曹操称臣,(他们)听说了孔明的品格,就是远在千里之外也有响应的,像这样,(孔明)即使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天下的人都可为他所用。何况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来得到天下,这样的事情不会去做,然后天下的忠臣义士才会乐意为他效全力而死。刘表死的时候,先主刘备在荆州,孔明想偷袭杀掉刘表的孩子,先主刘备不忍心。后来刘璋以交好的态度迎接先主来到了蜀地,没过几个月,孔明就扼住他的咽喉,击打他的背,夺取了他的土地。这种做法和曹操有什么区别呢!曹军和刘军军力不相当,天下人都知道。就军队而言不如曹操的多,就土地而言不如曹操的广阔,就打仗而言不如曹操的战斗力强,但是有一点可以胜过他,那就是忠诚信义。孔明放逐了刘璋,已经辜负了天下有志之士的期望,这时才开始治理军队振奋士气,成为仁义之师,向东长驱直入,再想着让天下人响应,大概也很难了。 曹操死后,他的儿子曹丕立为君主,这个时候,完全可以使用计谋攻破曹营。为什么呢?曹操临终的时候,召见曹丕、曹植并嘱咐他们,还以谭、尚的事情作为警告。可是曹丕和曹植最终相互残杀到如此的地步。他们兄弟之间尚且成为仇人,更何况能够得到那些天下的英雄的心呢?这时有了可乘之机,只不过需要拿出几十万钱,让那些大臣和兄弟内部都互相残杀,然后派兵讨伐曹丕,这正是汉高祖刘邦灭掉项羽的办法。孔明既不能保全信义让天下人信服,又不能施展他的才智来断绝曹氏兄弟的手足之情,他当然就屡战屡败了!所以敌人有可乘之机却不去利用,商汤、周武王做这样的事情那是施行大义,不是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就是丧失时机。这是仁人君子最担心的。 吕温认为孔明承袭桓公、灵公,不愿强迫百姓去怀念汉朝,并且想让他的思想让老百姓都知道,并且说:“曹操要是对你们有利,我就去替他做事;要是害你们,我就杀了他。”不知道蜀和魏之间,果真有那么大的过节吗?如果没有那么大的过节,又一定不能去为魏国办事,那么天下人怎么会因为一句空话而对他肃然起敬呢?唉,这是我作为一个书生所说的话,只能说说而没什么用。


简介

《诸葛亮论》是北宋文学家苏轼的早期作品,对于有关诸葛亮的史料是做过不少蒐集思考的工作,有不少确当的论述,但还没有对于诸葛亮这一人物作出符合于历史的评价。


赏析

明代唐顺之评《诸葛亮论》:行文好,而以间疏丕、植为谋,终似画饼。



乐毅论

〔苏轼〕 〔宋〕

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

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

或者之论曰:“图王不成,其弊犹可以霸。

”呜呼!

使齐桓、晋文而行汤、武之事,将求亡之不暇,虽欲霸,可得乎?

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

大用则王,小用则亡。

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尝行仁义矣,然终以亡其身、丧其国者,何哉?

其所施者,未足以充其所求也。

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无取天下之心,乃可与言王矣。

范蠡、留侯,虽非汤、武之佐,然亦可谓刚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为者也。

观吴王困于姑苏之上,而求哀请命于勾践,勾践欲赦之,彼范蠡者独以为不可,援桴进兵,卒刎其颈。

项籍之解而东,高帝亦欲罢兵归国,留侯谏曰:“此天亡也,急击勿失。

”此二人者,以为区区之仁义,不足以易吾之大计也。

嗟夫!

乐毅战国之雄,未知大道,而窃尝闻之,则足以亡其身而已矣。

论者以为燕惠王不肖,用反间,以骑劫代将,卒走乐生。

此其所以无成者,出于不幸,而非用兵之罪。

然当时使昭王尚在,反间不得行,乐毅终亦必败。

何者?

燕之并齐,非秦、楚、三晋之利。

今以百万之师,攻两城之残寇,而数岁不决,师老于外,此必有乘其虚者矣。

诸侯乘之于内,齐击之于外。

当此时,虽太公、穰苴不能无败。

然乐毅以百倍之众,数岁而不能下两城者,非其智力不足,盖欲以仁义服齐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

夫以齐人苦湣王之暴,乐毅苟退而休兵,治其政令,宽其赋役,反其田里,安其老幼,使齐人无复斗志,则田单者独谁与战哉!

奈何以百万之师,相持而不决,此固所以使齐人得徐而为之谋也。

当战国时,兵强相吞者,岂独在我?

以燕、齐之众压其城,而急攻之,可灭此而后食,其谁曰不可?

呜呼!

欲王则王,不王则审所处,无使两失焉而为天下笑也。

木兰花·雨中

〔莫将〕 〔宋〕

花时人道多风雨。

梅蕊都来无几许。

何须飘洒湿芳心,粉面琳琅如泪注。

家童莫扫花阴土。

留浥琼林枝上露。

若教燕子早衔泥,径里馀香应满户。

经旨·易或问三首

〔欧阳修〕 〔宋〕

或问:“大衍之数,《易》之缊乎?

学者莫不尽心焉。

”曰:“大衍,《易》之末也,何必尽心焉也。

《易》者,文王之作也,其书则六经也,其文则圣人之言也,其事则天地万物、君臣父子夫妇人伦之大端也。

大衍,筮占之一法耳,非文王之事也。

”“然则不足学乎?

”曰:“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未有学其小而能至其大者也,知此然后知学《易》矣。

……”

乡思

〔李觏〕 〔宋〕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如梦令

〔严蕊〕 〔宋〕

道是梨花不是。

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

曾记。

人在武陵微醉。

无题

〔无名氏〕 〔宋〕

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

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雠共戴天。

晁错已诛终叛汉,于期未遣尚存燕。

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胡未必然。

永遇乐·次稼轩北固楼词韵

〔姜夔〕 〔宋〕

云隔迷楼,苔封很石,人向何处?

数骑秋烟,一篙寒汐,千古空来去。

使君心在、苍厓绿嶂,苦被北门留住。

有尊中酒差可饮,大旗尽绣熊虎。

前身诸葛,来游此地,数语便酬三顾。

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

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

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

六州歌头·题岳鄂王庙

〔刘过〕 〔宋〕

中兴诸将,谁是万人英?

身草莽,人虽死,气填膺,尚如生。

年少起河朔,弓两石,剑三尺,定襄汉,开虢洛,洗洞庭。

北望帝京,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

过旧时营垒,荆鄂有遗民。

忆故将军,泪如倾。

说当年事,知恨苦:不奉诏,伪耶真?

臣有罪,陛下圣,可鉴临,一片心。

万古分茅土,终不到,旧奸臣。

人世夜,白日照,忽开明。

衮佩冕圭百拜,九泉下、荣感君恩。

看年年三月,满地野花春,卤簿迎神。

念奴娇·留别辛稼轩

〔刘过〕 〔宋〕

知音者少,算乾坤许大,着身何处。

直待功成方肯退,何日可寻归路。

多景楼前,垂虹亭下,一枕眠秋雨。

虚名相误,十年枉费辛苦。

不是奏赋明光,上书北阙,无惊人之语。

我自匆忙天未许,赢得衣裾尘土。

白璧追欢,黄金买笑,付与君为主。

莼鲈江上,浩然明日归去。

沁园春·寄辛稼轩

〔刘过〕 〔宋〕

古岂无人,可以似吾,稼轩者谁。

拥七州都督,虽然陶侃,机明神鉴,未必能诗。

常衮何如,羊公聊尔,千骑东方侯会稽。

中原事,纵匈奴未灭,毕竟男儿。

平生出处天知。

算整顿乾坤终有时。

问湖南宾客,侵寻老矣,江西户口,流落何之。

尽日楼台,四边屏幛,目断江山魂欲飞。

长安道,奈世无刘表,王粲畴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