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五·唐纪八十一

起阏逢困敦五月,尽柔兆摄提格,凡二年有奇。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下天祐元年(甲子,公元九零四年)五月,丙寅,加河阳节度使张汉瑜同平章事。

帝宴硃全忠及百官于崇勋殿,既罢,复召全忠宴于内殿。

全忠疑,不入。

帝曰:“全忠不欲来,可令敬翔来。

”全忠擿翔使去,曰:“翔亦醉矣。

”辛未,全忠东还,乙亥,至大梁。

忠义节度使赵匡凝遣水军上峡攻王建夔州,知渝州王宗阮等击败之。

万州刺史张武作铁纟亘绝江中流,立栅于两端,谓之“鏁峡”。

六月,李茂贞、王建、李继徽传檄合兵以讨硃全忠。

全忠以镇国节度使硃友裕为行营都统,将步骑数万击之。

命保大节度使刘鄩弃鄜州,引兵屯同州。

癸丑,全忠引兵自大梁西讨茂贞等。

秋,七月,甲子,过东都入见。

壬申,至河中。

西川诸将劝王建乘李茂贞之衰,攻取凤翔。

建以问节度判官冯涓,涓曰:“兵者凶器,残民耗财,不可穷也。

今梁、晋虎争,势不两立,若并而为一,举兵向蜀,虽诸葛亮复生,不能敌矣。

凤翔,蜀之籓蔽,不若与之和亲,结为婚姻,无事则务农训兵,保固疆场,有事则觇其机事,观衅而动,可以万全。

”建曰:“善!

茂贞虽庸才,然有强悍之名,远近畏之,与全忠力争则不足,自守则有馀,使为吾籓蔽,所利多矣。

”乃与茂贞修好。

丙子,茂贞遣判官赵锽如西川,为其侄天雄节度使继崇求婚,建以女妻之。

茂贞数求货及甲兵于建,建皆与之。

王建赋敛重,人莫敢言。

冯涓因建生日献颂,先美功德,后言生民之苦。

建愧谢曰:“如君忠谏,功业何忧!

”赐之金帛。

自是赋敛稍损。

初,硃全忠自凤翔迎车驾还,见德王裕眉目疏秀,且年齿已壮,恶之,私谓崔胤曰:“德王尝奸帝位,岂可复留!

公何不言之!

”胤言于帝。

帝问全忠,全忠曰:“陛下父子之间,臣安敢窃议,此崔胤卖臣耳。

”帝自离长安,日忧不测,与皇后终日沉饮,或相对涕泣。

全忠使枢密使蒋玄晖伺察帝,动静皆知之。

帝从容谓玄晖曰:“德王,朕之爱子,全忠何故坚欲杀之?

”因泣下,啮中指血流。

玄晖具以语全忠,全忠愈不自安。

时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刘仁恭、王建、杨行密、赵匡凝移檄往来,皆以兴复为辞。

全忠方引兵讨,以帝有英气,恐变生于中,欲立幼君,易谋禅代。

乃遣判官李振至洛阳,与玄晖及左龙武统军硃友恭、右龙武统军氏叔琮等图之。

八月,壬寅,帝在椒殿,玄晖选龙武牙官史太等百人夜叩宫门,言军前有急奏,欲面见帝。

夫人裴贞一开门见兵,曰:“急奏何以兵为?

”史太杀之。

玄晖问:“至尊安在?

”昭仪李渐荣临轩呼曰:“宁杀我曹,勿伤大家!

”帝方醉,遽起,单衣绕柱走,史太追而弑之。

渐荣以身蔽帝,太亦杀之。

又欲杀何后,后求哀于玄晖,乃释之。

癸卯,蒋玄晖矫诏称李渐荣、裴贞一弑逆,宜立辉王祚为皇太子,更名柷,监军国事。

又矫皇后令,太子于柩前即位。

宫中恐惧,不敢出声哭。

丙午,昭宣帝即位,时年十三。

李克用复以张承业为监军。

淮南将李神福攻鄂州未下,会疾病,还广陵,杨行密以舒州团练使泌阳刘存代为招讨使。

神福寻卒。

宣州观察使台蒙卒,杨行密以其子牙内诸军使渥为宣州观察使,右牙都指挥使徐温谓渥曰:“王寝疾而嫡嗣出籓,此必奸臣之谋。

他日相召,非温使者及王令书,慎无亟来!

”渥泣谢而行。

九月,己巳,尊皇后为皇太后。

硃全忠引兵北屯永寿,南至骆谷,凤翔、邠宁兵竟不出。

辛未,东还。

冬,十月,辛卯朔,日有食之。

硃全忠闻硃友恭等弑昭宗,阳惊,号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

”癸巳,至东都,伏梓宫恸哭流悌,又见帝,自陈非己志,请讨贼。

先是,护驾军士有掠米于市者,甲午,全忠奏硃友恭、氏叔琮不戢士卒,侵扰市肆,友恭贬崖州司户,复姓名李彦威,叔琮贬白州司户,寻皆赐自尽。

彦威临刑大呼曰:“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

行事如此,望有后乎!

”丙申,天平节度使,张全义来朝。

丁酉,复以全忠为宣武、护国、宣义、天平节度使,以全义为河南尹兼忠武节度使、判六军诸卫事。

乙巳,全忠辞赴镇,良戌,至大梁。

镇国节度使硃友裕薨于梨园。

光州叛杨行密,降硃全忠,行密遣兵围之,与鄂州皆告急于全忠。

十一月,戊辰,全忠自将兵五万自颍州济淮,军于霍丘,分兵救鄂州。

茨媳澼凸庵葜冓霮构懔戡按兵不出战,全忠分命诸将大掠淮南以困之。

钱镠潜遣衢州罗城使叶让杀刺史陈璋,事泄。

十二月,璋斩让而叛,降于杨行密。

初,马殷弟賨,性沉重,事孙儒,为百胜指挥使。

儒死,事杨行密,屡有功,迁黑云指挥使。

行密尝从容问其兄弟,乃知为殷之弟,大惊曰:“吾常怪汝器度瑰伟,果非常人,当遣汝归。

”賨泣辞曰:“賨西残兵,大王不杀而宠任之,湖南地近,尝得兄声问,賨事大王久,不愿归也。

”行密固遣之。

是岁,賨归长沙,行密亲饯之郊。

賨至长沙,殷表賨为节度副使。

它日,殷议入贡天子,賨曰:“杨王地广兵强,与吾邻接,不若与之结好,大可以为缓急之授,小可通商旅之利。

”殷作色曰:“杨王不事天子,一旦朝廷致讨,罪将及吾。

汝置此论,勿为吾祸!

”初,清海节度使徐彦若遗表荐副使刘隐权留后,朝廷以兵部尚书崔远为清海节度使。

远至江陵,闻岭南多盗,且畏隐不受代,不敢前,朝廷召远还。

隐遣使以重赂结硃全忠,乃奏以隐为清海节度使。

昭宣光烈孝皇帝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下天祐二年(乙丑,公元九零五年)春,正月,硃全忠遣诸将进兵逼寿州。

润州团练安仁义勇决得士心,故淮南将王茂章攻之,逾年不克。

杨行密使谓之曰:“汝之功,吾不忘也,能束身自归,当以汝为行军副使,但不掌兵耳。

”仁义不从。

茂章为地道入城,遂克之。

仁义举族登楼,众不敢逼。

先是,攻城诸将见仁义辄骂之,惟李德诚不然,至是仁义召德诚登楼,谓曰:“汝有礼,吾今以为汝功。

”且以爱妾赠之。

乃掷弓于地,德诚掖之而下,并其子斩于广陵市。

两浙兵围陈询于睦州,杨行密遣西南招讨使陶雅将兵救之。

军中夜惊,士卒多逾垒亡去,左右及裨将韩球奔告之,雅安卧不应,须臾自定,亡者皆还。

钱镠遣其从弟镒及指挥使顾全武、王球御之,为雅所败,虏镒及球以归。

庚午,硃全忠命李振知青州事,代王师范。

全忠围寿州,州人闭壁不出。

全忠乃自霍丘引归,二月,辛卯,至大梁。

李振至青州,王师范举族西迁,至濮阳,素服乘驴而进。

至大梁,全忠客之。

表李振为青州留后。

戊戌,以安南节度使、同平章事硃全昱为太师,致仕。

全昱,全忠之兄也,戆朴无能,先领安南,全忠自请罢之。

是日社,全忠使蒋玄晖邀昭宗诸子: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祎、景王祕、祁王祺、雅王禛、琼王祥,置酒九曲池,酒酣,悉缢杀之,投尸池中。

硃全忠遣其将曹延祚将兵与杜洪共守鄂州,庚子,淮南将刘存攻拔之,执洪、延祚及汴兵千余人送广陵,悉诛之。

行密以存为鄂岳观察使。

己酉,葬圣穆景文孝皇帝于和陵,庙号昭宗。

三月,庚午,以王师范为河阳节度使。

戊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独孤损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

以礼部侍郎河间张文蔚同平章事。

甲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枢为左仆射,崔远为右仆射,并罢政事。

初,柳璨及第,不四年为宰相,性倾巧轻佻。

时天子左右皆硃全忠腹心,璨曲意事之。

同列裴枢、崔远、独孤损皆朝廷宿望,意轻之,璨以为憾。

和王傅张廷范,本优人,有宠于全忠,奏以为太常卿。

枢曰:“廷范勋臣,幸有方镇,何籍乐卿!

恐非元帅之旨。

”持之不下。

全忠闻之,谓宾佐曰:“吾常以裴十四器识真纯,不入浮薄之党,观此议论,本态露矣。

”璨因此并远、损谮于全忠,故三人皆罢。

以吏部侍郎杨涉同平章事。

涉,收之孙也,为人和厚恭谨,闻当为相,与家人相泣,谓其子凝式曰:“此吾家之不幸也,必为汝累。

”为清海节度使刘隐同平章事。

壬辰,河东都押牙盖寓卒,遗书劝李克用省营缮,薄赋敛,求贤俊。

夏,四月,庚子,有彗星出西北。

淮南将陶雅会衢、睦兵攻婺州,钱镠遣其弟镖将兵救之。

五月,礼院奏,皇帝登位应祀南郊,敕用十月甲午行之。

乙丑,彗星长竟天。

柳璨恃硃全忠之势,姿为威福。

会有星变,占者曰:“君臣俱灾,宜诛杀以应之。

”璨因疏其素所不快者于全忠曰:“此曹皆聚徒横议,怨望腹非,宜以之塞灾异。

”李振亦言于硃全忠曰:“朝廷所以不理,良由衣冠浮薄之徒紊乱纲纪。

且王欲图大事,此曹皆朝廷之难制者也,不若尽去之。

”全忠以为然。

癸酉,贬独孤损为棣州刺史,裴枢为登州刺史,崔远为莱州刺史。

乙亥,贬吏部尚书陆扆为濮州司户,工部尚书王溥为淄州司户。

庚辰,贬太子太保致仕赵崇为曹州司户,兵部侍郎王赞为潍州司户。

自馀或门胄高华,或科第自进,居三省台阁,以名检自处,声迹稍著者,皆指以为浮薄,贬逐无虚日,搢绅为之一空。

辛巳,再贬裴枢为泷州司户,独孤损为琼州司户,崔远为白州司户。

甲申,忠义节度使赵匡凝遣使修好于王建。

六月,戊子朔,敕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赵崇、王赞等并所在赐自尽。

时全忠聚枢等及朝士贬官者三十余人于白马驿,一夕尽杀之,投尸于河。

初,李振屡举进士,竟不中第,故深疾搢绅之士,言于全忠曰:“此辈常自谓清流,宜投之黄河,使为浊流!

”全忠笑而从之。

振每自汴至洛,朝廷必有窜逐者,时人谓之鸱枭。

见朝士皆颐指气使,旁若无人。

全忠尝与僚佐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

”众莫应。

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

”全忠勃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

”车毂须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

”顾左右曰:“尚何待!

”左右数十人捽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

己丑,司空致仕裴贽贬青州司户,寻赐死。

柳璨馀怒所注,犹不啻十数,张文蔚力解之,乃止。

时士大夫避乱,多不入朝。

壬辰,敕所在州县督遣,无得稽留。

前司勋员外郎李延古,德裕之孙也,去官居平泉庄,诏下未至。

戊申,责授卫尉寺主簿。

秋,七月,癸亥,太子宾客致仕柳逊贬曹州司马。

庚午夜,天雄牙将李公佺与牙军谋乱,罗绍威觉之。

公佺焚府舍,剽掠,奔沧州。

八月,王建遣前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宗贺等将兵,击昭信节度使冯行袭于金州。

硃全忠以赵匡凝东与杨行密交通,西与王建结婚,乙未,遣武宁节度使杨师厚将兵击之,己亥,全忠以大军继之。

处州刺史卢约使其弟佶攻陷温州,张惠奔福州。

钱镠遣方永珍救婺州。

初,礼部员外郎知制诏司空图弃官居虞乡王官谷,昭宗屡征之,不起。

柳璨以诏书征之,图惧,诣洛阳入见,阳为衰野,坠笏失仪。

璨乃复下诏,略曰:“既养高以傲代,类移山以钓名。

”又曰:“匪夷匪惠,难居公正之朝。

可放还山。

”图,临淮人也。

杨师厚攻下唐、邓、复、郢、随、均、房七州,硃全忠军于汉北。

九月,辛酉,命师厚作浮梁于阴谷口,癸亥,引兵渡汉。

甲子,赵匡凝将兵二万陈于汉滨,师厚与战,大破之,遂傅其城下。

是夕,匡凝焚府城,帅其族及麾下士沿汉奔广陵。

乙丑,师厚入襄阳。

丙寓,全忠继至。

匡凝至广陵,杨行密戏之曰:“君在镇,岁以金帛输硃全忠,今败,乃归我乎?

”匡凝曰:“诸侯事天子,岁输贡赋乃其职也,岂输贼乎!

今日归公,正以不从贼故耳。

毙欣芎裼鲋酳*鸀偁封皇弟禔为颍王,祐为蔡王。

丁卯,荆南节度使赵匡明帅众二万,弃城奔成都。

戊辰,硃全忠以杨师厚为山南东道留后,引兵击江陵。

至乐乡,荆南牙将王建武遣使迎降。

全忠以都将贺瑰为荆南留后。

全忠寻表师厚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王宗贺等攻冯行袭,所向皆捷。

丙子,行袭弃金州,奔均州。

其将全师朗以城降。

王建更师朗姓名曰王宗朗,补金州观察使,割渠、巴、开三州以隶之。

乙酉,诏更用十一月癸酉亲郊。

淮南将陶雅、陈璋拔婺州,执刺史沈夏以归。

杨行密以雅为江南都招讨使,歙、婺、衢、睦观察使,以璋为衢、婺副招讨使。

璋攻暨阳,两浙将方习败之。

习进攻婺州。

濠州团练使刘金卒,杨行密以金子仁规知濠州。

杨行密长子宣州观察使渥,素无令誉,军府轻之。

行密寝疾,命节度判官周隐召渥。

隐性憃直,对曰:“宣州司徒轻易信谗,喜击球饮酒,非保家之主。

馀子皆幼,未能驾驭诸将。

庐州刺史刘威,从王起细微,必不负王,不若使之权领军府,俟诸子长以授之。

”行密不应。

左右牙指挥使徐温、张颢言于行密曰:“王平生出万死,冒矢石,为子孙立基业,安可使他人有之!

”行密曰:“吾死瞑目矣!

”隐,舒州人也。

他日,将佐问疾,行密目留幕僚严可求。

众出,可求曰:“王若不讳,如军府何?

”行密曰:“吾命周隐召渥,今忍死待之。

”可求与徐温诣隐,隐未出见,牒犹在案上,可求即与温取牒,遣使者如宣州召之。

可求,同州人也。

行密以润州团练使王茂章为宣州观察使。

冬,十月,丙戌朔,以硃全忠为诸道兵马元帅,别开幕府。

是日,全忠部署将士,将归大梁,忽变计,欲乘胜击淮南。

敬翔谏曰:“今出师未逾月,平两大镇,辟地数千里,远近闻之,莫不震慑。

此威望可惜,不若且归息兵,俟衅而动。

”不听。

改昭信军为戎昭军。

仍割均州隶之。

辛卯,硃全忠发襄州。

壬辰,至枣阳,遇大雨。

自申州抵光州,道险狭涂潦,人马疲乏,士卒尚未冬服,多逃亡。

全忠使人谓光州刺史柴再用曰:“下,我以汝为蔡州刺史。

不下,且屠城!

”再用严设守备,戎服登城,见全忠,拜伏甚恭,曰:“光州城小兵弱,不足以辱王之威怒。

王苟先下寿州,敢不从命。

”全忠留其城东旬日而去。

起居郎苏楷,礼部尚书循之子也,素无才行,乾宁中登进士第,昭宗覆试黜之,仍永不听入科场。

甲午,楷帅同列上言:“谥号美恶,臣子不得而私,先帝谥号多溢美,乞更详议。

”事下太常,丁酉,张廷范奏改谥恭灵庄愍孝皇帝,庙号襄宗,诏从之。

杨渥至广陵。

辛丑,杨行密承制以渥为淮南留后。

戊申,硃全忠发光州,迷失道百馀里,又遇雨,比及寿州,寿人坚壁清野以待之。

全忠欲围之,无林木可为栅,乃退屯正阳。

癸丑,更名成德军曰武顺。

十一月,丙辰,硃全忠渡淮而北,柴再用抄其后军,斩首三千级,获辎重万计。

全忠悔之,躁忿尤甚。

丁卯,至大梁。

先是,全忠急于传禅,密使蒋玄晖等谋之。

玄晖与柳璨等议:以魏、晋以来皆先封大国,加九锡,殊礼,然后受禅,当次第行之。

乃先除全忠诸道元帅,以示有渐,仍以刑部尚书裴迪为送宫告使,全忠大怒。

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疾玄晖权宠,欲得其处,因谮之于全忠曰:“玄晖、璨等欲延唐祚,故逗遛其事以须变。

”玄晖闻之惧,自至寿春,具言其状。

全忠曰:“汝曹巧述闲事以沮我,借使我不受九锡,岂不能作天子邪!

”玄晖曰:“唐祚已尽,天命归王,愚智皆知之。

玄晖与柳璨等非敢有背德,但以今兹晋、燕、岐、蜀皆吾勍敌,王遽受禅,彼心未服,不可不曲尽义理,然后取之,欲为王创万代之业耳。

”全忠叱之曰:“奴果反矣!

”玄晖惶遽辞归,与璨议行九锡。

时天子将郊祀,百官既习仪,裴迪自大梁还,言全忠怒曰:“柳璨、蒋玄晖等欲延唐祚,乃郊天也。

”璨等惧,庚午,敕改用来年正月上辛。

殷衡本姓孔名循,为全忠家乳母养子,故冒姓赵,后渐贵,复其姓名。

壬申,赵匡明至成都,王建以客礼遇之。

昭宗之丧,朝廷遣告哀使司马卿宣谕王建,至是始入蜀境。

西川掌书记韦庄为建谋,使武定节度使王宗绾谕卿曰:“蜀之将士,世受唐恩,去岁闻乘舆东迁,凡上二十表,皆不报。

寻有亡卒自汴来,闻先帝已罹硃全忠弑逆。

蜀之将士方日夕枕戈,思为先帝报仇。

不知今兹使来以何事宣谕?

舍人宜自图进退。

”卿乃还。

庚辰,吴武忠王杨行密薨,将佐共请宣谕使李俨承制授杨渥淮南节度使、东南诸道行营都统,兼侍中、弘农郡王。

柳璨、蒋玄晖等议加硃全忠九锡,朝士多窃怀愤邑,礼部尚书苏循独扬言曰:“梁王功业显大,历数有归,朝廷速宜揖让。

”朝士无敢违者。

辛巳,以全忠为相国,总百揆。

以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天雄、武顺、佑国、河阳、义武、昭义、保义、戎昭、武定、泰宁、平庐、忠武、匡国、镇国、武宁、忠义、荆南等二十一道为魏国,进封魏王,仍加九锡。

全忠怒其稽缓,让不受。

十二月,戊子,命枢密使蒋玄晖赍手诏诣全忠谕指。

癸巳,玄晖自大梁还,言全忠怒不解。

甲午,柳璨奏称:“人望归梁王,陛下释重负,今其时也。

”即日遣璨诣大梁达传禅之意,全忠拒之。

初,璨陷害朝士过多,全忠亦恶之。

璨与蒋玄晖、张廷范朝夕宴聚,深相结,为全忠谋禅代事。

何太后泣遣宫人阿秋、阿虔达意玄晖,语以他日传禅之后,求子母生全。

王殷、赵殷衡谮玄晖,云“与柳璨、张廷范于积善宫夜宴,对太后焚香为誓,期兴复唐祚。

”全忠信之,乙未,收玄晖及丰德库使应顼、御厨使硃建武系河南狱。

以王殷权知枢密,赵殷衡权判宣徽院事。

全忠三表辞魏王、九锡之命。

丁酉,诏许之,更以为天下兵马元帅,然全忠已修大梁府舍为宫阙矣。

是日,斩蒋玄晖,杖杀应顼、硃建武。

庚子,省枢密使及宣徽南院使,独置宣徽使一员,以王殷为之,赵殷衡为副使。

辛丑,敕罢宫人宣传诏命及参随视朝。

追削蒋玄晖为凶逆百姓,令河南揭尸于都门外,聚众焚之。

玄晖既死,王殷、赵殷衡又诬玄晖私侍何太后,令阿秋、阿虔通导往来。

己酉,全忠密令殷、殷衡害太后于积善宫,敕追废太后为庶人,阿秋、阿虔皆于殿前扑杀。

庚戌,以皇太后丧,废朝三日。

辛亥,敕以宫禁内乱,罢来年正月上辛谒郊庙礼。

癸丑,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柳璨贬登州刺史,太常卿张廷范贬莱州司户。

甲寅,斩璨于上东门外,车裂廷范于都市。

璨临刑呼曰:“负国贼柳璨,死其宜矣!

”西川将王宗朗不能守金州,焚其城邑,奔成都。

戎昭节度使冯行袭复取金州,奏称“金州荒残,乞徙理均州,”从之。

更以行袭领武安军。

陈询不能守睦州,奔于广陵,淮南招讨使陶雅入据其城。

杨渥之去宣州也,欲取其幄幕及亲兵以行,观察使王茂章不与,渥怒。

既袭位,遣马步都指挥使李简等将兵袭之。

湖南兵寇淮南,淮南牙内指挥使杨彪击却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下天祐三年(丙寅,公元九零六年)春,正月,壬戌,灵武节度使韩逊奏吐番七千馀骑营于宗高谷,将击嗢末及取凉州。

李简兵奄至宣州,王茂章度不能守,帅众奔两浙。

亲兵上蔡刁彦能辞以母老,不从行,登城谕众曰:“王府命我招谕汝曹,大兵行至矣。

”众由是定。

陶雅畏茂章断其归路,引兵还歙州,钱镠复取睦州。

镠以茂章为镇东节度副使,更名景仁。

乙丑,加静海节度使曲承裕同平章事。

初,田承嗣镇魏博,选募六州骁勇之士五千人为牙军,厚其给赐以自卫,为腹心。

自是父子相继,亲党胶固,岁久益骄横,小不如意,辄族旧帅而易之。

自史宪诚以来皆立于其手。

天雄节度使罗绍威心恶之,力不能制。

硃全忠之围凤翔也,绍威遣军将杨利言密以情告全忠,欲借其兵以诛之。

全忠以事方急,未暇如其请,阴许之。

及李公佺作乱,绍威益惧,复遣牙将臧延范趣全忠。

全忠乃发河南诸镇兵七万,遣其将李思安将之,会魏、镇兵屯深州乐城,声言击沧州,讨其纳李公佺也。

会全忠女适绍威子廷规者卒,全忠遣客将马嗣勋实甲兵于橐中,选长直兵千人为担夫,帅之入魏,诈云会葬,全忠自以大军继其后,云赴行营,牙军皆不之疑。

庚午,绍威潜遣人入库断弓弦、甲襻。

是夕,绍威帅其奴客数百,与嗣勋合击牙军。

牙军欲战而弓甲皆不可用,遂阖营殪之,凡八千家,婴孺无遗。

诘旦,全忠引兵入城。

辛未,以权知宁远留后庞巨昭、岭南西道留后叶广略并为节度使。

庚辰,钱镠如睦州。

西川将王宗阮攻归州,获其将韩从实。

陈璋闻陶雅归歙,自婺州退保衢州。

两浙将方永珍等取婺州,进攻衢州。

杨渥遣先锋指挥使陈知新攻湖南。

三月,乙丑,知新拔岳州,逐刺史许德勋,渥以知新为岳州刺史。

戊寅,以硃全忠为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都制置使。

三司之名始于此。

全忠辞不受。

夏,四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罗绍威既诛牙军,魏之诸军皆惧,绍威虽数抚谕之,而猜怨益甚。

硃全忠营于魏州城东数旬,将北巡行营,会天雄牙将史仁遇作乱,聚众数万据高唐,自称留后,天雄巡内州县多应之。

全忠移军入城,遣使召行营兵还攻高唐,至历亭,魏兵在行营者作乱,与仁遇相应。

元帅府左司马李周彝、右司马苻道昭击之,所杀殆半,进攻高唐,克之,城中兵民无少长皆死。

擒史仁遇,锯杀之。

先是,仁遇求救于河东及沧州,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将三千骑攻邢州以救之。

时邢州兵才二百,团练使牛存节守之,嗣昭攻七日不克。

全忠遣右长直都将张筠将数千骑助存节守城,筠伏兵于马岭,击嗣昭,败之,嗣昭遁去。

义昌节度使刘守文遣兵万人攻贝州,又攻冀州,拔蓚县,进攻阜城。

时镇州大将王钊攻魏州叛将李重霸于宗城。

全忠遣归救冀州,沧州兵去。

丙午,重霸弃城走,汴将胡规追斩之。

镇南节度使钟传以养子延规为江州刺史。

传薨,军中立其子匡时为留后。

延规恨不得立,遣使降淮南。

五月,丁巳,硃全忠如洺州,遂巡北边,视戎备,还,入于魏。

丙子,废戎昭军,并均、房隶忠义军。

以武定节度使冯行袭为匡国节度使。

杨渥以升州刺史秦裴为西南行营都招讨使,将兵击钟匡时于江西。

六月,甲申,复以忠义军为山南东道。

硃全忠以长安邻于邠、岐,数有战争,奏徙佑国节度使韩建于淄青,以淄青节度使长社王重师为佑国节度使。

秋,七月,硃全忠克相州。

时魏之乱兵散据贝、博、澶、相、卫州及魏之诸县,全忠分命诸将攻讨,至是悉平之,引兵南还。

全忠留魏半岁,罗绍威供亿,所杀牛羊豕近七十万,资粮称是,所赂遗又近百万,比去,蓄积为之一空。

绍威虽去其逼,而魏兵自是衰弱。

绍威悔之,谓人曰:“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

”壬申,全忠至大梁。

秦裴至洪州,军于蓼州。

诸将请阻水立寨,裴不从。

钟匡时果遣其将刘楚据之。

诸将以咎裴,裴曰:“匡时骁将独楚一人耳,若帅众守城,不可猝拔,吾故以要害诱致之耳。

”未几,裴破寨,执楚,遂围洪州,饶州刺史唐宝请降。

八月,乙酉,李茂贞遣其子侃为质于西川,王建以侃知彭州。

硃全忠以幽、沧相首尾为魏患,欲先取沧州,甲辰,引兵发大梁。

两浙兵围衢州,衢州刺史陈璋告急于淮南。

杨渥遣左厢马步都虞候周本将兵迎璋。

本至衢州,浙人解围,陈于城下。

璋帅众归于本,两浙兵取衢州。

吕师造曰:“浙人近我而不动,轻我也,请击之!

”本曰:“吾受命迎陈使君,今至矣,何为复战!

彼必有以待我也。

”遂引兵还。

本为之殿,浙人蹑之,本中道设伏,大破之。

九月,辛亥朔,硃全忠自白马渡河,丁卯,至沧州,军于长芦,沧人不出。

罗绍威馈运,自魏至长芦五百里,不绝于路。

又建元帅府舍于魏,所过驿亭供酒馔、幄幕、什器,上下数十万人,无一不备。

秦裴拔洪州,虏钟匡时等五千人以归。

杨渥自兼镇南节度使,以裴为洪州制置使。

静难节度使杨崇本以凤翔、保塞、彰义、保义之兵攻夏州,匡国节度使刘知俊邀击坊州之兵,斩首三千馀级,擒坊州刺史刘彦晖。

刘仁恭救沧州,战屡败。

乃下令境内:“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悉自备兵粮诣行营,军发之后,有一人在闾里,刑无赦!

”或谏曰:“今老弱悉行,妇人不能转饷,此令必行,滥刑者众矣!

”乃命胜执兵者尽行,文其面曰“定霸都”,士人则文其腕或臂曰“一心事主”,于是境内士民,稚孺之外无不文者。

得兵十万,军于瓦桥。

时汴军筑垒围沧州,鸟鼠不能通。

仁恭畏其强,不敢战。

城中食尽,丸土而食,或互相掠啖。

硃全忠使人说刘守文曰:“援兵势不相及,何不早降!

”守文登城应之曰:“仆于幽州,父子也。

梁王方以大义服天下,若子叛父而来,将安用之!

”全忠愧其辞直,为之缓攻。

冬,十月,丙戌,王建始立行台于蜀,建东向舞蹈,号恸,称“自大驾东迁,制命不通,请权立行台,用李晟、郑畋故事,承制封拜。

”仍以膀帖告谕所部籓镇州县。

刘仁恭求救于河东,前后百馀辈。

李克用恨仁恭返覆,竟未之许,其子存勖谏曰:“今天下之势,归硃温者什七八,虽强大如魏博、镇、定,莫不附之。

自河以北,能为温患者独我与幽、沧耳,今幽、沧为温所困,我不与之并力拒之,非我之利也。

夫为天下者不顾小怨,且彼尝困我而我救其急,以德怀之,乃一举而名实附也。

此乃吾复振之时,不可失也。

”克用以为然,与将佐谋召幽州兵与攻潞州,曰:“于彼可以解围,于我可以拓境。

”乃许仁恭和,召其兵。

仁恭遣都指挥使李溥将兵三万诣晋阳,克用遣其将周德威、李嗣昭将兵与之共攻潞州。

夏州告急于硃全忠。

戊戌,全忠遣刘知俊及其将康怀英救之。

杨崇本将六镇之兵五万,军于美原。

知俊等击之,崇本大败,归于邠州。

武贞节度使雷彦恭屡寇荆南,留后贺瑰闭城自守。

硃全忠以为怯,以颍州防御使高季昌代之,又遣驾前指挥使倪可福将兵五千戍荆南以备吴、蜀。

朗兵引去。

十一月,刘知俊、康怀贞乘胜攻鄜、延等五州,下之。

加知俊同平章事,以怀贞为保义节度使。

西军自是不振。

湖州刺史高彦卒,子澧代之。

十二月,乙酉,钱镠表荐行军司马王景仁,诏以景仁领宁国节度使。

硃全忠分步骑数万,遣行军司马李周彝将之,自河阳救潞州。

闰月,乙丑,废镇国军兴德府复为华州,隶匡国节度,割金、商州隶佑国军。

初,昭宗凶讣至潞州,昭义节度使丁会帅将士缟素流涕久之。

及李嗣昭攻潞州,会举军降于河东。

李克用以嗣昭为昭义留后。

会见克用,泣曰:“会非力不能守也。

梁王陵虐唐室,会虽受其举拔之恩,诚不忍其所为,故来归命耳。

”克用厚待之,位于诸将之上。

己巳,硃全忠命诸军治攻具,将攻沧州。

壬申,闻潞州不守,甲戌,引兵还。

先是,调河南北刍粮,水陆输军前,诸营山积,全忠将还,命悉焚之,烟炎数里,在舟中者凿而沉之。

刘守文使遗全忠书曰:“王以百姓之故,赦仆之罪,解围而去,王之惠也。

城中数万口,不食数月矣。

与其焚之为烟,沉之为泥,愿乞其馀以救之。

”全忠为之留数囷以遗之,沧人赖以济。

河东兵进攻泽州,不克而退。

吉州刺史彭玕遣使请降于湖南,玕本赤石洞蛮酋,钟传用为吉州刺史。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单阏,尽著雍执徐七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上开平元年(丁卯,公元九零七年)春,正月,辛巳,梁王休兵于贝州。

淮南节度使兼侍中、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弘农郡王杨渥既得江西,骄侈益甚,谓节度判官周隐曰:“君卖人国家,何面复相见!

”遂杀之。

由是将佐皆不自安。

黑云都指挥使吕师周与副指挥使綦章将兵屯上高,师周与湖南战,屡有功,渥忌之。

师周惧,谋于綦章曰:“马公宽厚,吾欲逃死焉,可乎?

”章曰:“兹事君自图之,吾舌可断,不敢泄!

”师周遂奔湖南,章纵其孥,使逸去。

师周,扬州人也。

渥居丧,昼夜酣饮作乐,然十围之烛以击球,一烛费钱数万。

或单骑出游,从者奔走道路,不知所之。

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泣谏,渥怒曰:“汝谓我不才,何不杀我自为之!

”二人惧。

渥选壮士,号“东院马军”,广署亲信为将吏。

所署者恃势骄横,陵蔑勋旧。

颢、温潜谋作乱。

渥父行密之世,有亲军数千,营于牙城之内,渥迁出于外,以其地为射场,颢、温由是无所惮。

渥之镇宣州也,命指挥使硃思勍、范思从、陈璠将亲兵三千。

及嗣位,召归广陵。

颢、温使三将从秦裴击江西,因戍洪州,诬以谋叛,命别将陈祐往诛之。

祐间道兼行,六日至洪州,微服怀短兵径入秦裴帐中,裴大惊,祐告之故,乃召思勍等饮酒,祐数思勍等罪,执而斩之。

渥闻三将死,益忌颢、温,欲诛之。

丙戍,渥晨视事,颢、温帅牙兵二百,露刃直入庭中,渥曰:“尔思欲杀我邪?

”对曰,“非敢然也,欲诛王左右乱政者耳!

”因数渥所亲信十馀人之罪,曳下,以铁楇击杀之,谓之“兵谏”。

诸将不与之同者,颢、温稍以法诛之,于是军政悉归二人,渥不能制。

初,梁王以河北诸镇皆服,唯幽、沧未下,故大举伐之,欲以坚诸镇之心,既而潞州内叛,王烧营而还,威望大沮。

恐中外因此离心,欲速受禅以镇之。

丁亥,王入馆于魏,有疾,卧府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恐王袭之,入见王曰:“今四方称兵为王患者,皆以翼戴唐室为名,王不如早灭唐以绝人望。

”王虽不许而心德之,乃亟归。

壬寅,至大梁。

甲辰,唐昭宣帝遣御史大夫薛贻矩至大梁劳王,贻矩请以臣礼见,王揖之升阶,贻矩曰:“殿下功德在人,三灵改卜,皇帝方行舜、禹之事,臣安敢违!

”乃北面拜舞于庭。

王侧身避之。

贻矩还,言于帝曰:“元帅有受禅之意矣!

”帝乃下诏,以二月禅位于梁,又遣宰相以书谕王。

王辞。

河东兵犹屯长孑,欲窥泽州。

王命保平节度使康怀贞悉发京兆,同华之兵屯晋州以备之。

二月,唐大臣共奏请昭宣帝逊位。

壬子,诏宰相帅百官笺诣元帅府劝进,王遣使却之。

于是朝臣、籓镇,乃至湖南、岭南上笺劝进者相继。

三月,癸未,王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为北路行军都统,将兵击幽州。

庚寅,唐昭宣帝诏薛贻矩再诣大梁谕禅位之意,又诏礼部尚书苏循赍百官诣大梁。

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钱镠遣其子传镣、传瓘讨卢佶于温州。

甲辰,唐昭宣帝降御札禅位于梁。

以摄中书令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副之。

摄侍中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副之。

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逢副之。

帅百官备法驾诣大梁。

杨涉子直史馆凝式言于涉曰:“大人为唐宰相,而国家至此,不可谓之无过。

况手持天子玺绶与人,虽保富贵,奈千载何!

盍辞之!

”涉大骇曰:“汝灭吾族!

”神色为之不宁者数日。

策,敦煌人。

光逢,隐之子也。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骄侈贪暴,常虑幽州城不固,筑馆于大安山,曰:“此山四面悬绝,可以少制众。

”其栋宇壮丽,拟于帝者。

选美女实其中。

与方士炼丹药,求不死。

悉敛境内钱,瘗于山颠。

令民间用堇泥为钱。

又禁江南茶商无得入境,自采山中草木为茶,鬻之。

仁恭有爱妾罗氏,其子守光通焉。

仁恭杖守光而斥之,不以为子数。

李思安引兵入其境,所过焚荡无馀。

夏,四月,己酉,直抵幽州城下。

仁恭犹在大安山。

城中无备,几至不守。

守光自外引兵入,登城拒守。

又出兵与思安战,思安败退。

守光遂自称节度使,命部将李小喜、元行钦将兵攻大安山。

仁恭遣兵拒战,为小喜所败。

虏仁恭以归,囚于别室。

仁恭将佐及左右,凡守光素所恶者皆杀之。

银胡录都指挥使王思同帅部兵三千,山后八安巡检使李承约帅部兵二千奔河东,守光弟守奇奔契丹,未几,亦奔河东,河东节度使晋王克用以承约为匡霸指挥使,思同为飞腾指挥使。

思同母,仁恭之女也。

庚戌,梁王始御金祥殿,受百官称臣,下书称教令,自称曰寡人。

辛亥,令诸笺、表、簿、籍皆去唐年号,但称月、日。

丙辰,张文蔚等至大梁。

卢佶闻钱传镣等将至,将水军拒之于青澳。

钱传瓘曰:“佶之精兵尽在于此,不可与战。

”乃自安固舍舟,间道袭温州。

戊午,温州溃,擒佶斩之。

吴王镠以都监使吴璋为温州制置使,命传瓘等移兵讨卢约于处州。

壬戌,梁王更名晃。

王兄全昱闻王将即帝位,谓王曰:“硃三,尔可作天子乎!

”甲子,张文蔚、杨涉乘辂自上源驿从册宝,诸司各备仪卫卤簿前导,百官从其后,至金祥殿前陈之。

王被兗冕,即皇帝位。

张文蔚、苏循奉册升殿进读,杨涉、张策、薛贻矩、赵光逢以次奉宝升殿,读已,降,帅百官舞蹈称贺。

帝遂与文蔚等宴于玄德殿。

帝举酒曰:“朕辅政未久,此皆诸公推戴之力。

”文蔚等皆惭惧,俯伏不能对,独苏循、薛贻矩及刑部尚书张祎盛称帝功德宜应天顺人。

帝复与宗戚饮博于宫中,酒酣,硃全昱忽以投琼击盆中迸散,睨帝曰:“硃三,汝本砀山一民也,从黄巢为盗,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

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自称帝王!

行当族灭,奚以博为!

”帝不怿而罢。

乙丑,命有司告天地、宗庙、社稷。

丁卯,遣使宣谕州、镇。

戊辰,大赦,改元,国号大梁。

奉唐昭宣帝为济阴王,皆如前代故事,唐中外旧臣官爵并如故。

以汴州为开封府,命曰东都。

以故东都为西都。

废故西京,以京兆府为大安府,置佑国军于大安府,更名魏博曰天雄军。

迁济阴王于曹州,栫之以棘,使甲士守之。

辛未,以武安节度使马殷为楚王。

以宣武掌书记、太府卿敬翔知崇政院事,以备顾问,参谋议,于禁中承上旨,宣于宰相而行之。

宰相非进对时有所奏请及已受旨应复请者,皆具记事因崇政院以闻,得旨则复宣于宰相。

翔为人沉深,有智略,在幕府三十馀年,军谋、民政,帝一以委之。

翔尽心勤劳,昼夜不寐,自言惟马上乃得休息,帝性暴戾难近,人莫能测,惟翔能识其意趣。

或有所不可,翔未尝显言,但微示持疑。

帝意已悟,多为之改易。

禅代之际,翔谋居多。

追尊皇高祖考、妣以来皆为帝、后,皇考诚为烈祖文穆皇帝。

妣王氏为文惠皇后。

初,帝为四镇节度使,凡仓库之籍,置建昌院以领之。

至是,以养子宣武节度副使友文为开封尹、判院事,掌凡国之金谷。

友文本康氏之子也。

乙亥,下制削夺李克用官爵。

是时,惟河东、凤翔、淮南称“天祐”,西川称“天复”年号。

馀皆禀梁正朔,称臣奉贡。

蜀王与弘农王移檄诸道,云欲与岐王、晋王会兵兴复唐室,卒无应者。

蜀王乃谋称帝,下教谕统内吏民。

又遗晋王书云:“请各帝一方,俟硃温既平,乃访唐宗室立之,退归籓服。

”晋王复书不许,曰:“誓于此生靡敢失节。

”唐末之诛宦官也,诏书至河东,晋王匿监军张承业于斛律寺,斩罪人以应诏。

至是,复以为监军,待之加厚,承业亦为之竭力。

岐王治军甚宽,待士卒简易。

有告部将苻昭反者,岐王直诣其家,悉去左右,熟寝经宿而还。

由是众心悦服。

然御军无纪律。

及闻唐亡,以兵羸地蹙,不敢称帝,但开岐王府,置百官,名其所居为宫殿,妻称皇后,将吏上书称笺表,鞭、扇、号令多拟帝者。

镇海节度判官罗隐说吴王镠兴兵讨梁,曰:“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

奈何交臂事贼,为终古之羞乎!

”镠始以隐为不遇于唐,必有怨心,及闻其言,虽不能用,心甚义之。

五月,丁丑朔,以御史大夫薛贻矩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加武顺军节度使赵王王镕宁太师,天雄节度使鄴王罗绍威守太傅,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兼侍中。

契丹遣其臣袍笏梅老来通好,帝遣太府少卿高颀报之。

初,契丹有八部,部各有大人,相与约,推一人为王,建旗鼓以号令诸部,每三年则以次相代。

咸通末,有习尔者为王,土宇始大。

其后钦德为王,乘中原多故,时入盗边。

及阿保机为王,尤雄勇,五姓奚及七姓室韦、达靼咸役属之。

阿保机姓邪律氏,恃其强,不肯受代。

久之,阿保机击黄头室韦还,七部劫之于境上,求如约。

阿保机不得已,传旗鼓,且曰:“我为王九年,得汉人多,请帅种落居古汉城,与汉人守之,别自为一部。

”七部许之。

汉城者,故后魏滑盐县也。

地宜五谷,有盐池之利。

其后阿保机稍以兵击灭七部,复并为一国。

又北侵室韦、女真,西取突阙故地,击奚,灭之,复立奚王而使契丹监其兵,东北诸夷皆畏服之。

是岁,阿保机帅众三十万寇云州,晋王与之连和,面会东城,约为兄弟,延之帐中,纵酒,握手尽欢,约以今冬共击梁。

或劝晋王:“因其来,可擒也,”王曰:“仇敌未灭而失信夷狄,自亡之道也。

”阿保机留旬日乃去,晋王赠以金缯数万。

阿保机留马三千匹,杂畜万计以酬之。

阿保机既归而背盟,更附于梁,晋王由是而恨之。

己卯,以河南尹兼河阳节度使张全义为魏王。

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钱镠为吴越王。

加清海节度使刘隐、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兼侍中,乃以隐为大彭王。

癸未,以权知荆南留后高季昌为节度使。

荆南旧统八州,乾符以来,寇乱相继,诸州皆为邻道所据,独馀江陵。

季昌到官,城邑残毁,户口雕耗。

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复业。

乙酉,立皇兄全昱为广王,子友文为博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贞为均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

辛卯,以东都旧第为建昌宫,改判建昌院事为建昌宫使。

壬辰,命保平节度使康怀贞将兵八万会魏博兵攻潞州。

甲午,诏废枢密院,其职事皆入于崇政院,以知院事敬翔为院使。

礼部尚书苏循及其子起居郎楷自谓有功于梁,当不次擢用。

循朝夕望为相,帝薄其为人,敬翔及殿中监李振亦鄙之。

翔言于帝曰:“苏循,唐之鸱枭,卖国求利,不可以立于惟新之朝。

”戊戍,诏循及刑部尚书张祎等十五人并勒致仕,楷斥归田里。

循父子乃之河中依硃友谦。

卢约以处州降吴越。

弘农王以鄂岳观察使刘存为西南面都招讨使,岳州刺史陈知新为岳州团练使,庐州观察使刘威为应援使,别将许玄应为监军,将水军三万以击楚。

楚王马殷甚惧,静江军使杨定真贺曰:“我军胜矣!

”殷问其故,定真曰:“夫战惧则胜,骄则败。

今淮南兵直趋吾城,是骄而轻敌也。

而王有惧色,吾是以知其必胜也。

”殷命在城都指挥使秦彦晖将水军三万浮江而下,水军副指挥使黄璠帅战舰三百屯浏阳口。

六月,存等遇大雨,引兵还至越堤北,彦晖追之。

存数战不利,乃遗殷书诈降。

彦晖使谓殷曰:“此必诈也,勿受!

”存与彦晖夹水而阵,存遥呼曰:“杀降不祥,公独不为子孙计耶!

”彦晖曰:“贼入吾境而不击,奚顾子孙!

”鼓噪而进。

存等走,黄璠自浏阳引兵绝江,与彦晖合击,大破之,执存及知新,裨将死者百馀人,士卒死者以万数,获战舰八百艘。

威以馀众遁归,彦晖遂拔岳州。

殷释存、知新之缚,慰谕之。

二人皆骂曰:“丈夫以死报主,肯事贼乎!

”遂斩之。

许玄应,弘农王之腹心也,常预政事,张颢、徐温因其败,收斩之。

楚王殷遣兵会吉州刺史彭玕攻洪州,不克。

康怀贞至潞州,晋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副使李嗣弼闭城拒守。

怀贞昼夜攻之,半月不克,乃筑垒穿蚰蜓堑而守之,内外断绝。

晋王以蕃、汉都指挥使周德威为行营都指挥使,帅马军都指挥使李嗣本、马步都虞候李存璋、先锋指挥使史建瑭、铁林都指挥使安元信、横冲指挥使李嗣源、骑将安金全救潞州。

嗣弼,克修之子。

嗣本,本姓张。

建瑭,敬思之子。

金全,代北人也。

晋兵攻泽州,帝遣左神勇军使范居实将兵救之。

甲寅,以平卢节度使韩建守司徒、同平章事。

武贞节度使雷彦恭会楚兵攻江陵,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引兵屯公安,绝其粮道。

彦恭败,楚兵亦走。

刘守光既囚其父,自称卢龙留后,遣使请命。

秋,七月,甲午,以守光为卢龙节度使、同平章事。

静海节度使曲裕卒,丙申,以其子权知留后颢为节度使。

雷彦恭攻岳州,不克。

八月,丙午,赐河南尹张全义名宗奭。

辛亥,以吴越王镠兼淮南节度使,楚王殷兼武昌节度使,各充本道招讨制置使。

晋周德威壁于高河,康怀贞遣亲骑都头秦武将兵击之,武败。

丁已,帝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代怀贞为潞州行营都统,黜怀贞为行营都虞候。

思安将河北兵西上,至潞州城下,更筑重城,内以防奔突,外以拒援兵,谓之夹寨。

调山东民馈军粮,德威日以轻骑抄之,思安乃自东南山口筑甬道,属于夹寨。

德威与诸将互往攻之,排墙填堑,一昼夜间数十发,梁兵疲于奔命。

夹寨中出刍牧者,德威辄抄之,于是梁兵闭壁不出。

九月,雷彦恭攻涔阳、公安,高季昌击败之。

彦恭贪残类其父,专以焚掠为事,荆、湖间常被其患。

又附于淮南。

丙申,诏削彦恭官爵,命季昌与楚王殷讨之。

蜀王会将佐议称帝,皆曰:“大王虽忠于唐,唐已亡矣,此所谓‘天与不取’者也。

”冯涓独献议,请,以蜀王称制,曰:“朝兴则未爽称臣,贼在则不同为恶。

”王不从,涓杜门不出。

王用安抚副使、掌书记韦庄之谋,帅吏民哭三日。

己亥,即皇帝位,国号大蜀。

辛丑,以前东川节度使兼侍中王宗佶为中书令,韦庄为左散骑常侍、判中书门下事,阆州防御使唐道袭为内枢密使。

庄,见素之孙也。

蜀主虽目不知书,好与书生谈论,粗晓其理。

是时唐衣冠之族多避乱在蜀,蜀主礼而用之,使修举故事,故其典章文物有唐之遗风。

蜀主长子校书郎宗仁幼以疾废,立其次子秘书少监宗懿为遂王。

冬,十月,高季昌遣其将倪可福会楚将秦彦晖攻朗州,雷彦恭遣使乞降于淮南,且告急。

弘农王遣将泠业将水军屯平江,李饶将步骑屯浏阳以救之,楚王殷遣岳州刺史许德勋将兵拒之。

泠业进屯朗口,德勋使善游者五十人,以木枝叶覆其首,持长刀浮江而下,夜犯其营,且举火,业军中惊扰。

德以大军进击,大破之,追至鹿角镇,擒业。

又破浏阳寨,擒李饶。

掠上高、唐年而归。

斩业、饶于长沙市。

十一月,甲申,夹马指挥使尹皓攻晋江猪岭寨,拔之。

义昌节度使刘守文闻其弟守光幽其父,集将吏大哭曰:“不意吾家生此枭獍!

吾生不如死,誓与诸君讨之!

”乃发兵击守光,互有胜负。

天雄节度使鄴王绍威谓其下曰:“守光以窘急归国,守文孤立无援,沧州可不战服也。

”乃遗守文书,谕以祸福。

守文亦恐梁乘虚袭其后,戊子,遣使请降,以子延祐为质。

帝拊手曰:“绍威折简,胜十万兵!

”加守文中书令,抚纳之。

初,帝在籓镇,用法严,将校有战没者,所部兵悉斩之,谓之跋队斩。

士卒失主将者,多亡逸不敢归。

帝乃命凡军士皆文其面以记军号。

军士或思乡里逃去,关津辄执之送所属,无不死者,其乡里亦不敢容。

由是亡者皆聚山泽为盗,大为州县之患。

壬寅,诏赦其罪,自今虽文面亦听还乡里。

盗减什七八。

淮南右都押牙米志诚等将兵渡淮袭颍州,克其外郭。

刺史张实据子城拒守。

晋王命李存璋攻晋州,以分上党兵势。

十二月,壬戌,诏河中、陕州发兵救之。

甲子,诏发步骑五千救颍州,米志诚等引去。

丁卯,晋兵寇洺州。

淮南兵攻信州,刺史危仔倡求救于吴越。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上开平二年(戊辰,公元九零八年)春,正月,癸酉朔,蜀主登兴义楼。

有僧抉一目以献,蜀主命饭僧万人以报之。

翰林学士张格曰:“小人无故自残,赦其罪已幸矣,不宜复崇奖以败风俗。

”蜀主乃止。

丁丑,蜀以韦庄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辛巳,蜀主祀南郊。

壬午,大赦,改元武成。

晋王疽发于首,病笃。

周德威等退屯乱柳。

晋王命其弟内外蕃汉都知兵马使、振武节度使克宁、监军张承业、大将李存璋、吴珙、掌书记卢质立其子晋州刺史存勖为嗣,曰:“此子志气远大,必能成吾事,尔曹善教导之!

”辛卯,晋王谓存勖曰:“嗣昭厄于重围,吾不及见矣。

俟葬毕,汝与德威辈速竭力救之!

”又谓克宁等曰:“以亚子累汝!

”亚子,存勖小名也。

言终而卒。

克宁纲纪军府,中外无敢喧哗。

克宁久总兵柄,有次立之势,时上党围未解,军中以存勖年少,多窃议者,人情忷忷。

存勖惧,以位让克宁。

克宁曰:“汝冢嗣也,且有先王之命,谁敢违之!

”将吏欲谒见存勖,存勖方哀哭未出。

张承业入谓存勖曰:“大孝在不坠基业,多哭何为!

”因扶存勖出,袭位为河东节度使、晋王。

李克宁首帅诸将拜贺,王悉以军府事季之。

以李存璋为河东军城使、马步都虞候。

先王之时,多宠借胡人及军士,侵扰市肆,存璋既领职,执其尤暴横者戮之,旬月间城中肃然。

吴越王镠遣兵攻淮南甘露镇,以救信州。

蜀中书令王宗佶,于诸假子为最长,且恃其功,专权骄恣。

唐道袭已为枢密使,宗佶犹以名呼之。

道袭心衔之而事之逾谨。

宗佶多树党友,蜀主亦恶之。

二月,甲辰,以宗佶为太师,罢政事。

蜀以户部侍郎张格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格为相,多迎合主意。

有胜己者,必以计排去之。

初,晋王克用多养军中壮士为子,宠遇如真子。

及晋王存勖立,诸假子皆年长握兵,心怏怏不服,或托疾不出,或见新王不拜。

李克宁权位既重,人情多向之。

假子李存颢阴说克宁曰:“兄终弟及,自古有之。

以叔拜侄,于理安乎!

天与不取,后悔无及!

”克宁曰:“吾家世以慈孝闻天下,先王之业苟有所归,吾复何求!

汝勿妄言,我且斩汝!

”克宁妻孟氏,素刚悍,诸假子各遣其妻入说孟氏,孟氏以为然,且虑语泄及祸,数以迫克宁。

克宁性怯,朝夕惑于众言,心不能无动。

又与张承业、李存璋相失,数诮让之。

又因事擅杀都虞候李存质。

又求领大同节度使,以蔚、朔、应州为巡属。

晋王皆听之。

李存颢等为克宁谋,因晋王过其第,杀承业、存璋,奉克宁为节度使,举河东九州附于梁,执晋王及太夫人曹氏送大梁。

太原人史敬镕,少事晋王克用,居帐下,见亲信,克宁欲知府中阴事,召敬镕,密以谋告之。

敬镕阴许之,入告太夫人,太夫人大骇,召张承业,指晋王谓之曰:“先王把此儿臂授公等,如闻外间谋欲负之,但置吾母子有地,勿送大梁,自它不以累公。

”承业惶恐曰:“老奴以死奉先王之命,此何言也!

”晋王以克宁之谋告,且曰:“至亲不可自相鱼肉,吾苟避位,则乱不作矣。

”承业曰:“克宁欲投大王母子于虎口,不除之岂有全理!

”乃召李存璋、吴珙及假子李存敬、长直军使硃守殷,使阴为之备。

壬戍,置酒会诸将于府舍,伏甲执克宁、存颢于座。

晋王流涕数之曰:“儿郎勖以军府让叔父,叔父不取。

今事已定,奈何复为此谋,忍以吾母子遗仇雠乎!

”克宁曰:“此皆谗人交构,夫复何言!

”是日,杀克宁及存颢。

癸亥,鸩杀济阴王于曹州,追谥曰唐哀皇帝。

甲子,蜀兵入归州,执刺史张瑭。

辛未,以韩建为侍中,兼建昌宫使。

李思安等攻潞州,久不下,士卒疲弊,多逃亡。

晋兵犹屯余吾寨,帝疑晋王克用诈死,欲召兵还,恐晋人蹑之,乃议自至泽州应接归师,且召匡国节度使刘知俊将兵趣泽州。

三月,壬申朔,帝发大梁。

丁丑,次泽州。

辛巳,刘知俊至。

壬午,以知俊为潞州行营招讨使。

癸巳,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文蔚卒。

帝以李思安久无功,亡将校四十馀人,士卒以万计,更闭壁自守,遣使召诣行在。

甲午,削思安官爵,勒归本贯充役。

斩监押杨敏贞。

晋李嗣昭固守逾年,城中资用将竭,嗣昭登城宴诸将作乐。

流矢中嗣昭足,嗣昭密拔之,座中皆不觉。

帝数遣使赐嗣昭诏,谕降之。

嗣昭焚诏书,斩使者。

帝留泽州旬馀,欲召上党兵还,遣使就与诸将议之。

诸将以为李克用死,余吾兵且退,上党孤城无援,请更留旬月以俟之。

帝从之,命增运刍粮以馈其军。

刘知俊将精兵万馀人击晋军,斩获甚众,表请自留攻上党,车驾宜还京师。

帝以关中空虚,虑岐人侵同华,命知俊休兵长子旬日,退屯晋州,俟五月归镇。

蜀太师王宗佶既罢相,怨望,阴畜养死士,谋作乱。

上表以为:“臣官预大臣,亲则长子,国家之事,休戚是同。

今储贰未定,必启厉阶。

陛下若以宗懿才堪继承,宜早行册礼,以臣为元帅,兼总六军。

傥以时方艰难,宗懿冲幼,臣安敢持谦不当重事!

陛下既正位南面,军旅之事宜委之臣下。

臣请开元帅府,铸六军印,征戍征发,臣悉专行。

太子视膳于晨昏,微臣握兵于环卫,万世基业,惟陛下裁之。

”蜀主怒,隐忍未发,以问唐道袭,对曰:“宗佶威望,内外慑服,足以统御诸将。

”蜀主益疑之。

已亥,宗佶入见,辞色悖慢。

蜀主谕之,宗佶不退,蜀主不堪其忿,命卫士扑杀之。

贬其党御史中丞郑骞为维州司户,卫尉少卿李钢为汶川尉,皆赐死于路。

初,晋王克用卒,周德威握重兵在外,国人皆疑之。

晋王存勖召德威使引兵还。

夏,四月,辛丑朔,德威至晋阳,留兵城外,独徒步而入,伏先王柩,哭极哀。

退,谒嗣王,礼甚恭。

众心由是释然。

癸卯,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涉罢为右仆射。

以吏部侍郎于兢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张策为刑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兢,琮之兄子也。

夹寨奏余吾晋兵已引去,帝以为援兵不能复来,潞州必可取,丙午,自泽州南还。

壬子,至大梁。

梁兵在夹寨者亦不复设备。

晋王与诸将谋曰:“上党,河东之籓蔽,无上党,是无河东也。

且硃温所惮者独先王耳,闻吾新立,以为童子未闲军旅,必有骄怠之心。

若简精兵倍道趣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

取威定霸,在此一举,不可失也!

”张承业亦劝之行。

乃遣承业及判官王缄乞师于凤翔,又遣使赂契丹王阿保机求骑兵。

岐王衰老,兵弱财竭,竟不能应。

晋王大阅士卒,以前昭义节度使丁会为都招讨使。

甲子,帅周德威等发晋阳。

淮南遣兵寇石首,襄州兵败之于瀺港。

又遣其将李厚将水军万五千趣荆南,高季昌逆战,败之于马头。

己巳,晋王军于黄碾,距上党四十五里。

五月,辛未朔,晋王伏兵三垂冈下,诘旦大雾,进兵直抵夹寨。

梁军无斥候,不意晋兵之至,将士尚未起,军中惊扰。

晋王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为二道,德威攻西北隅,嗣源攻东北隅,填堑烧寨,鼓噪而入。

梁兵大溃,南走,招讨使符道昭马倒,为晋人所杀。

失亡将校士卒以万计,委弃资粮、器械山积。

周德威等至城下,呼李嗣昭曰:“先王已薨,今王自来,破贼夹寨。

贼已去矣,可开门!

”嗣昭不信,曰:“此必为贼所得,使来诳我耳。

”欲射之。

左右止之,嗣昭曰:“王果来,可见乎?

”王自往呼之。

嗣昭见王白服,大恸几绝,城中皆哭,遂开门。

初,德威与嗣昭有隙,晋王克用临终谓晋王存勖曰:“进通忠孝,吾爱之深。

今不出重围,岂德威不忘旧怨邪!

汝为吾以此意谕之。

若潞围不解,吾死不瞑目。

”进通,嗣昭小名也。

晋王存勖以告德威,德威感泣,由是战夹寨甚力。

既与嗣昭相见,遂欢好如初。

康怀贞以百馀骑自天井关遁归。

帝闻夹寨不守,大惊,既而叹曰:“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

至如吾儿,豚犬耳!

”诏所在安集散兵。

周德威、李存璋乘胜进趣泽州,刺史王班素失人心,众不为用。

龙虎统军牛存节自西都将兵应接夹寨溃兵,至天井关,谓其众曰:“泽州要害地,不可失也。

虽无诏旨,当救之。

”众皆不欲,曰:“晋人胜气方锐,且众寡不敌。

”存节曰:“见危不救,非义也。

畏敌强而避之,非勇也。

”遂举策引众而前。

至泽州,城中人已纵火喧噪,欲应晋王,班闭牙城自守,存节至,乃定。

晋兵寻至,缘城穿地道攻之,存节昼夜拒战,凡旬有三日。

刘知俊自晋州引兵救之,德威焚攻具,退保高平。

晋王归晋阳,休兵行赏。

以周德威为振武节度使、同平章事。

命州县举贤才,黜贪残,宽租赋,抚孤穷,伸冤滥,禁奸盗,境内大治。

以河东地狭兵少,乃训练士卒,令骑兵不见敌无得乘马。

部分已定,无得相逾越,及留绝以避险。

分道并进,期会无得差晷刻。

犯者必斩。

故能兼山东,取河南,由士卒精整故也。

初,晋王克用平王行瑜,唐昭宗许其承制封拜。

时方镇多行墨制,王耻与之同,每除吏必表闻。

至是,晋王存勖始承制除吏。

晋王德张承业,以兄事之,每至其第,升堂拜母,赐遗甚厚。

潞州围守历年,士民冻馁死者太半,市里萧条。

李嗣昭劝课农桑,宽租缓刑,数年之间,军城完复。

静江节度使、同平章事李琼卒,楚王殷以其弟永州刺史存知桂州事。

壬申,更以许州忠武军为匡国军,同州匡国军为忠武军,陕州保义军为镇国军。

乙亥,楚兵寇鄂州,淮南所署知州秦裴击破之。

淮南左牙指挥使张颢、右牙指挥使徐温专制军政,弘农威王心不能平,欲去之而未能。

二人不自安,共谋弑王,分其地以臣于梁。

戊寅,颢遣其党纪祥等弑王于寝室,诈云暴薨。

己卯,颢集将吏于府廷,夹道及庭中堂上皆列白刃,令诸将悉去卫从然后入。

颢厉声问曰:“嗣王已薨,军府谁当主之?

”三问,莫应,颢气色益怒。

幕僚严可求前密启曰:“军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主之不可。

然今日则恐太速。

”颢曰:“何谓速也?

”可求曰:“刘威、陶雅、李遇、李简皆先王之等夷,公今自立,此曹肯为公下乎?

不若立幼主辅之,诸将孰敢不从!

”颢默然久之。

可求因屏左右,急书一纸置袖中,麾同列诣使宅贺,众莫测其所为,既至,可求跪读之,乃太夫人史氏教也。

大要言:“先王创业艰难,嗣王不幸早世,隆演次当立,诸将宜无负杨氏,善辅导之。

”辞旨明切。

颢气色皆沮,以其义正,不敢夺,遂奉威王弟隆演称淮南留后、东面诸道行营都统。

既罢,副都统硃瑾诣可求所居,曰:“瑾年十六七即横戈跃马,冲犯大敌,未尝畏慑,今日对颢,不觉流汗,公面折之如无人。

乃知瑾匹夫之勇,不及公远矣。

”因以兄事之。

颢以徐温为浙西观察使,镇润州。

严可求说温曰:“公舍牙兵而出外籓,颢必以弑君之罪归公。

”温惊曰:“然则奈何?

”可求曰:“颢刚愎而暗于事,公能见听,请为公图之。

”时副使李承嗣参预军府之政,可求又说承嗣曰:“颢凶威如此,今出徐于外,意不徒然,恐亦非公之利。

”承嗣深然之。

可求往见颢曰:“右牙欲之,非吾意也。

业已行矣,奈何?

”可求曰:“止之易耳。

”明日,可求邀颢及承嗣俱诣温,可求真目责温曰:“古人不忘一饭之恩,况公杨氏宿将!

今幼嗣初立,多事之时,乃求自安于外,可乎?

”温谢曰:“苟诸公见容,温何敢自专!

”由是不行。

颢知可求阴附温,夜,遣盗刺之,可求知不免,请为书辞府主。

盗执刀临之,可求操笔无惧色。

盗能辨字,见其辞旨忠壮,曰:“公长者,吾不忍杀。

”掠其财以复命,曰:“捕之不获。

”颢怒曰:“吾欲得可求首,何用财为!

”温与可求谋诛颢,可求曰:“非钟泰章不可。

”泰章者,合肥人,时为左监门卫将军。

温使亲将彭城翟虔告之。

泰章闻之喜,密结壮士三十人,夜,刺血相饮为誓。

丁亥旦,直入斩颢于牙堂,并其亲近。

温始暴颢弑君之罪,轘纪祥等于市。

诣西宫白太夫人。

太夫人恐惧,大泣曰:“吾儿冲幼,祸难如此,愿保百口归庐州,公之惠也。

”温曰:“张颢弑逆,不可不诛,夫人宜自安。

”初,颢与温谋弑威王,温曰:“参用左、右牙兵,心必不一,不若独用吾兵。

”颢不可,温曰:“然则独用公兵。

”颢从之。

至是,穷治逆党,皆左牙兵,也由是人以温为实不知谋也。

隆演以温为左、右牙都指挥使,军府事咸取决焉。

以严可求为扬州司马。

温性沉毅,自奉简俭,虽不知书,使人读狱讼之辞而决之,皆中情理。

先是,张颢用事,刑戮酷滥,给亲兵剽夺市里。

温谓严可求曰:“大事已定,吾与公辈当力行善政,使人解衣而寝耳。

”乃立法度,禁强暴,举大纲,军民安之。

温以军旅委可求,以财赋委支计官骆知祥,皆称其职,淮南谓之“严、骆”。

己丑,契丹王阿保机遣使随高颀入贡,且求册命。

帝复遣司农卿浑特赐以手诏,约共灭沙陀,乃行封册。

壬辰,夹寨诸将诣阙待罪,皆赦之。

帝赏牛存节全泽州之功,以为六军马步都指挥使。

雷彦恭引沅江环朗州以自守,秦彦晖顿兵月馀不战,彦恭守备稍懈。

彦晖使裨将曹德昌帅壮士夜入自水窦,内外举火相应,城中惊乱,彦晖鼓譟坏门而入,彦恭轻舟奔广陵。

彦晖虏其弟彦雄,送于大梁。

淮南以彦恭为节度副使。

先是,澧州刺史向瑰与彦恭相表里,至是亦降于楚,楚始得澧、朗二州。

蜀主遣将将兵会岐兵五万攻雍州,晋张承业亦将兵应之。

六月,壬寅,以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以拒之。

金吾上将军王师范家于洛阳,硃友宁之妻泣诉于帝曰:“陛下化家为国,宗族皆蒙荣宠。

妾夫独不幸,因王师范叛逆,死于战场。

今仇雠犹在,妾诚痛之!

”帝曰:“朕几忘此贼!

”已酉,遣使就洛阳族之。

使者先凿坑于第侧,乃宣敕告之。

师范盛陈宴具,与宗族列坐,谓使者曰:“死者人所不免,况有罪乎!

予不欲使积尸长幼无序。

”酒既行,命自幼及长,引于坑中戳之,死者凡二百人。

丙辰,刘知俊及佑国节度使王重师大破岐兵于幕谷,晋、蜀兵皆引归。

蜀立遂王宗懿为太子。

帝欲自将击潞州,丁卯,诏会诸道兵。

湖南判官高郁请听民自采茶卖于北客,收其征以赡军,楚王殷从之。

秋,七月,殷奏于汴、荆、襄、唐、郢、复州置回图务,运茶于河南、北,卖之以易缯纩、战马而归,仍岁贡茶二十五万斤,诏许之。

湖南由是富赡。

壬申,淮南将吏请于李俨,承制授杨隆演淮南节度使、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同平章事、弘农王。

钟泰章赏薄,泰章未尝自言。

后逾年,因醉与诸将争言而及之。

或告徐温,以泰章怨望,请诛之,温曰:“是吾过也。

”擢为滁州刺史。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七·后梁纪二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执徐八月,尽重光协洽二月,凡二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中开平二年(戊辰,公元九零八年)八月,吴越王镠遣宁国节度使王景仁奉表诣大梁,陈取淮南之策。

景仁即茂章也,避梁讳改焉。

淮南遣步军都指挥使周本、南面统军使吕师造击吴越,九月,围苏州。

吴越将张仁保攻常州之东洲,拔之。

淮南兵死者万馀人。

淮南以池州团练使陈璋为水陆行营都招讨使,帅柴再用等诸将救东洲,大破仁保于鱼荡,复取东洲。

柴再用方战舟坏,长槊浮之,仅而得济。

家人为之饭僧千人,再用悉取其食以犒部兵,曰:“士卒济我,僧何力焉!

”丙子,蜀立皇后周氏。

后,许州人也。

晋周德威、李嗣昭将兵三万出阴地关,攻晋州,刺史徐怀玉拒守。

帝自将救之,丁丑,发大梁,乙酉,至陕州。

戊子,岐王所署延州节度使胡敬璋寇上平关,刘知俊击破之。

周德威等闻帝将至,乙未,退保隰州。

荆南节度使高季昌遣兵屯汉口,绝楚朝贡之路。

楚王殷遣其将许德勋将水军击之,至沙头,季昌惧而请和。

殷又遣步军都指挥使吕师周将兵击岭南,与清海节度使刘隐十馀战,取昭、贺、梧、蒙、龚、富六州。

殷土宇既广,乃养士息民,湖南遂安。

冬,十月,蜀主立后宫张氏为贵妃,徐氏为贤妃,其妹为德妃。

张氏,郪人,宗懿之母也。

二徐,耕之女也。

华原贼帅温韬聚众嵯峨山,暴掠雍州诸县,唐帝诸陵发之殆遍。

庚戌,蜀主讲武于星宿山,步骑三十万。

丁巳,帝还大梁。

辛酉,以刘隐为清海、静海节度使,以膳部郎中赵光裔、右补阙李殷衡充官告使,隐皆留之。

光裔,光逢之弟。

殷衡,德裕之孙也。

依政进士梁震,唐末登第,至是归蜀。

过江陵,高季昌爱其才识,留之,欲奏为判官。

震耻之,欲去,恐及祸,乃曰:“震素不慕荣宦,明公不以震为愚,必欲使之参谋议,但以白衣侍樽俎可也,何必在幕府!

”季昌许之。

震终身止称前进士,不受高氏辟署。

季昌甚重之,以为谋主,呼曰先辈。

帝从吴越王镠之请,以亳州团练使寇彦卿为东南面行营都指挥使,击淮南。

十一月,彦卿帅众二千袭霍丘,为土豪硃景所败。

又攻庐、寿二州,皆不胜。

淮南遣滁州刺史史俨拒之,彦卿引归。

定难节度使李思谏卒。

甲戌,其子彝昌自为留后。

刘守文举沧德兵攻幽州,刘守光求救于晋,晋王遣兵五千助之。

丁亥,守文兵至卢台军,为守光所败。

又战玉田,亦败。

守文乃还。

癸巳,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策以刑部尚书致仕。

以左仆射杨涉同平章事。

保塞节度使胡敬璋卒,静难节度使李继徽以其将刘万子代镇延州。

是岁,弘农王遣军将万全感赍书间道诣晋及岐,告以嗣位。

帝将迁都洛阳。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中开平三年(己巳,公元九零九年)春,正月,己巳,迁太庙神主于洛阳。

甲戌,帝发大梁。

壬申,以博王友文为东都留守。

己卯,帝至洛阳。

庚寅,飨太庙。

辛巳,祀圆丘,大赦。

丙申,以用度稍充,初给百官全俸。

二月,丁酉朔,日有食之。

保塞节度使刘万子暴虐,失众心,且谋贰于梁,李继徽使延州牙将李延实图之。

延实因万子葬胡敬璋,攻而杀之,遂据延州。

马军都指挥使河西高万兴与其弟万金闻变,以其众数千人诣刘知俊降。

岐王置翟州于鄜城,其守将亦降。

三月,甲戌,帝发洛阳。

以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兼潞州四面行营招讨使。

庚辰,帝至河中,发步骑会高万兴兵取丹、延。

丙戌,以朔方节度使兼中书令韩逊为颍川王。

逊本灵州牙校,唐末据本镇,前廷因而授以节钺。

辛卯,丹州刺史崔公实请降。

徐温以金陵形胜,战舰所聚,乃自以淮南行军副使领升州刺史,留广陵,以其假子元从指挥使知诰为升州队遏兼楼船副使,往治之。

夏,四月,丙申朔,刘知俊移军攻延州,李延实婴城自守。

知俊遣白水镇使刘儒分兵围坊州。

庚子,以王审知为闽王,刘隐为南平王。

刘知俊克延州,李延实降。

淮南兵围苏州,推洞屋攻城,吴越将临海孙琰置轮于竿首,垂纟亘投锥以揭之,攻者尽露,砲至则张网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

吴越王镠遣牙内指挥使钱镖、行军副使杜建徽等将兵救之。

苏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张网缀铃悬水中,鱼鳖过皆知之。

吴越游弈都虞候司马福欲潜行入城,故以竿触网,敌闻铃声举网,福因得过,凡居水中三日,乃得入城。

由是城中号令与援兵相应,敌以为神。

吴越王镠尝游府园,见园卒陆仁章树艺有智而志之,及苏州被围,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报而返。

镠以诸孙畜之,累迁两府军粮都监使,卒获其用。

仁章,睦州人也。

辛亥,吴越兵内外合击淮南兵,大破之,擒其将何朗等三十馀人,夺战舰二百艘。

周本夜遁,又追败之于皇天荡。

钟泰章将精兵二百为殿,多树旗帜于菰蒋中,追兵不敢进而还。

岐王所署保大节度使李彦博、坊州刺史李彦昱皆弃城奔凤翔,鄜州都将严弘倚举城降。

己未,以高万兴为保塞节度使,以绛州刺史牛存节为保大节度使。

淮南初置选举,以骆知祥掌之。

五月,丁卯,帝命刘知俊乘胜取邠州,知俊难之,辞以阙食,乃召还。

佑国节度使王重师镇长安数年,帝在河中,怒其贡奉不时,己巳,召重师入朝,以左龙虎统军刘捍为佑国留后。

癸酉,帝发河中。

己卯,至洛阳。

刘捍至长安,王重师不为礼,捍谮之于帝,云重师潜与邠、岐通。

甲申,贬重师溪州刺史,寻赐自尽,夷其族。

刘守文频年攻刘守光不克,力大发兵,以重赂招契丹、吐谷浑之众,合四万屯蓟州。

守光逆战于鸡苏,为守文所败。

守文单马立于陈前,泣谓其众曰:“勿杀吾弟!

”守光将元行钦识之,直前擒之,沧德兵皆溃。

守光囚之别室,栫之丛棘,乘胜进攻沧州。

沧州节度判宫吕兗、孙鹤推守文子延祚为帅,乘城拒守。

兗,安次人也。

忠武节度使兼侍中刘知俊,功名浸盛,以帝猜忍日甚,内不自安。

及王重师诛,知俊益惧。

帝将伐河东,急征知俊入朝,欲以为河东西面行营都统。

且以知俊有丹、延之功,厚赐之。

知俊弟右保胜指挥使知浣从帝在洛阳,密使人语知俊云:“入必死。

”又白帝,请帅弟侄往迎知俊,帝许之。

六月,乙未朔,知俊奏称“为军民所留”,遂以同州附于岐,执监军及将佐之不从者,皆械送于岐。

遣兵袭华州,逐刺史蔡敬思,以兵守潼关。

潜遣人以重利啖长安诸将,执刘捍,送于岐,杀之。

知俊遣使请兵于岐,亦遣使请晋人出兵攻晋、绛,遗晋王书曰:“不过旬日,可取两京,复唐社稷。

”丁未,朔方节度使韩逊奏克盐城,斩岐所署刺史李继直。

帝遣近臣谕刘知俊曰:“朕待卿甚厚,何忽相负?

”对曰:“臣不背德,但畏族灭如王重师耳。

”帝复使谓之曰:“刘捍言重师阴结邠、岐,朕今悔之无及,捍死不足塞责。

”知俊不报。

庚戌,诏削知俊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为西路行营招讨使,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刘鄩等讨之。

辛亥,帝发洛阳。

刘鄩至潼关东,获刘知俊伏路兵蔺如诲等三十人,释之使为前导。

刘知浣迷失道,盘桓数日,乃至关下,关吏纳之。

如海等继至,关吏不知其已被擒,亦纳之。

鄩兵乘门开直进,遂克潼关,追及知浣,擒之。

癸丑,帝至陕。

丹州马军都头王行思等作乱,刺史宋知海逃归。

帝遣刘知俊侄嗣业持诏指同州招谕知俊,知俊欲轻骑诣行在谢罪,弟知偃止之。

杨师厚等至华州,知俊将聂赏开门降。

知俊闻潼关不守,官军继至,苍黄失图,乙卯夜,举族奔岐。

杨师厚至长安,岐兵已据城,师厚以奇兵并南山急趋,自西门入,遂克之。

庚申,以刘鄩权佑国留后。

岐王厚礼刘知俊,以为中书令。

地狭,无籓镇处之,但厚给俸禄而已。

刘守光遣使上表告捷,且言“俟沧德事毕,为陛下扫平并寇。

”亦致书晋王,云欲与之同破伪梁。

抚州刺史危全讽自称镇南节度使,帅抚、信、袁、吉之兵号十万攻洪州。

淮南守兵才千人,将吏皆惧,节度使刘威密遣使告急于广陵,日召僚佐宴饮。

全讽闻之,屯象牙潭,不敢进,请兵于楚,楚王殷遣指挥使苑玫会袁州刺史彭彦章围高安以助全讽。

玫,蔡州人。

彦章,玕之兄子也。

徐温问将于严可求,可求荐周本。

乃以本为西南面行营招讨应援使,将兵七千救高安。

本以前攻苏州无功,称疾不出,可求即其卧内强起之。

本曰:“苏州之役,敌不能胜我,但主将权轻耳。

今必见用,愿毋置副贰乃可。

”可求许之。

本曰:“楚人为全讽声援耳,非欲取高安也。

吾败全讽,援兵必还。

”乃疾趣象牙潭。

过洪州。

刘威欲犒军,本不肯留。

或曰:“全讽兵强,君宜观形势然后进。

”本曰:“贼众十倍于我,我军闻之必惧,不若乘其锐而用之。

”秋,七月,甲子,以刘守光为燕王。

梁兵克丹州,擒王行思。

商州刺史李稠驱士民西走,将吏追斩之,推都押牙李玫主州事。

庚午,改佑国军曰永平。

河东兵寇晋州,抄掠至尧祠而去。

癸酉,帝发陕州,乙亥,至洛阳,寝疾。

初,帝召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欲使督诸将攻潞州,以前兗海留后王班为留后,镇襄州。

师厚屡为班言牙兵王求等凶悍,宜备之,班自恃左右有壮士,不以为意,每众辱之。

戊寅,谪求戍西境,是夕,作乱,杀班,推都指挥使雍丘刘玘为留后。

玘伪从之,明日,与指挥使王延顺逃诣帝所。

乱兵奉平淮指挥使李洪为留后,附于蜀。

未几,房州刺史杨虔亦叛附于蜀。

危全讽在象牙潭,营栅临溪,亘数千里。

庚辰,周本隔溪布陈,先使羸兵尝敌。

全讽兵涉溪追之,本乘其半济,纵兵击之,全讽兵大溃,自相蹂藉,溺水死者甚众,本分兵断其归路,擒全讽及将士五千人。

乘胜克袁州,执刺史彭彦章,进攻吉州,歙州刺史陶雅使其子敬昭及都指挥使徐章将兵袭饶、信,信州刺史危仔倡请降,饶州刺史唐宝弃城走。

行营都指挥使米志诚、都尉吕师造等败苑玫于上高。

吉州刺史彭玕帅众数千人奔楚,楚王殷表玕为郴州刺史,为子希范娶其女。

淮南以左先锋指挥使张景思知信州,遣行营都虞候骨言将兵五千送之。

危仔倡闻兵至,奔吴越,吴越王镠以仔倡为淮南节度副使,更其姓曰元氏。

危全讽至广陵,弘农王以其尝有德于武忠王,释之,资给甚厚。

八月,虔州刺史卢光稠以州附于淮南。

于是江西之地尽入于杨氏。

光稠亦遣使附于梁。

甲寅,上疾小瘳,始复视朝。

以镇国节度使康怀贞为西路行营副招讨使。

蜀主命太子宗懿判六军,开永和府,妙选朝士为僚属。

辛酉,均州刺史张敬方奏克房州。

岐王欲遣刘知俊将兵攻灵、夏,且约晋王使攻晋、绛。

晋王引兵南下,先遣周德威等将兵出阴地关攻晋州,刺史边继威悉力固守。

晋兵穿地道,陷城二十馀步,城中血战拒之,一夕城复成。

诏杨师厚将兵救晋州,周德威以骑扼蒙坑之险,师厚击破之,进抵晋州,晋兵解围遁去。

李洪寇荆南,高季昌遣其将倪可福击败之。

诏马步都指挥使陈晖将兵会荆南兵讨洪。

蜀主以御史中丞王锴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陈晖军至襄州,李洪逆战,大败,王求死。

九月,丁酉,拔其城,斩叛兵千人,执李洪、杨虔等送洛阳,斩之。

丁未,以保义节度使王檀为潞州东面行营招讨使。

刘守光奏遣其子中军兵马使继威安抚沧州吏民。

戊申,以继威为义昌留后。

辛亥,侍中韩建罢守太保,左仆射、同平章事杨涉罢守本官。

以太常卿赵光逢为中书侍郎,翰林奉旨工部侍郎杜晓为户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晓,让能之子也。

淮南遣使者张知远修好于福建,知远倨慢,闽王审知斩之,表上其书,始与淮南绝。

审知性俭约,常蹑麻屦,府舍卑陋,未尝营葺。

宽刑薄赋,公私富实,境内以安。

岁自海道登、莱入贡,没溺者什四五。

冬,十月,甲子,蜀司天监胡秀林献《永昌历》,行之。

湖州刺史高澧性凶忍,尝召州吏议曰:“吾欲尽杀百姓,可乎?

”吏曰:“如此,则租赋何从出?

当择可杀者杀之耳。

”时澧纠民为兵,有言其咨怨者,澧悉集民兵于开元寺,绐云犒享,入则杀之,死者逾半。

在外者觉之,纵火作乱。

澧闭城大索,凡杀三千人。

吴越王镠欲诛之,戊辰,澧以州叛附于淮南,举兵焚义和临平镇,镠命指挥使钱镖讨之。

十一月,甲午,帝告谢于圜丘。

戊戌,大赦。

鄴王罗绍威得风痹病,上表称:“魏故大镇,多外兵,愿得有功重臣镇之,臣乞骸骨归第。

”帝闻之,抚案动容。

己亥,以其子周翰为天雄节度副使,知府事。

谓使者曰:“亟归语而主:为我强饭!

如有不可讳,当世世贵尔子孙以相报也。

今使周翰领军府,尚冀尔复愈耳。

”岐王欲取灵州以处刘知俊,且以为牧马之地,使知俊自将兵攻之。

朔方节度使韩逊遣使告急。

诏镇国节度使康怀贞、感化节度使寇彦卿将兵攻邠宁以救之。

怀贞等所向皆捷,克宁、衍二州,拔庆州南城,刺史李彦广出降。

游兵侵掠及泾州之境,刘知俊闻之,十二月,己丑,解灵州围,引兵还。

帝急召怀贞等还,遣兵迎援于三原青谷。

怀贞等还,至三水,知俊遣兵据险邀之,左龙骧军使寿张王彦章力战,怀贞等乃得过。

怀贞与裨将李德遇、许从实、王审权分道而行,皆与援兵不相值,至升平,刘知俊伏兵山口,怀贞大败,仅以身免,德遇等军皆没。

岐王以知俊为彰义节度使,镇泾州。

王彦章骁勇绝伦,每战用二铁枪,皆重百斤,一置鞍中,一在手,所向无前,时人谓之“王铁枪”。

蜀蜀州刺史王宗弁称疾,罢归成都,杜门不出。

蜀主疑其矜功怨望,加检校太保,固辞不受,谓人曰:“廉者足而不忧,贪者忧而不足。

吾小人,致位至此,足矣,岂可求进不已乎!

”蜀主嘉其志而许之,赐与有加。

刘守光围沧州久不下,执刘守文至城下示之,犹固守。

城中食尽,民食堇泥,军士食人,驴马相啖尾。

吕兗选男女羸弱者,饲以麹面而烹之,以给军食,谓之宰杀务。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中开平四年(庚午,公元九一零年)春,正月,乙未,刘延祚力尽出降。

时刘继威尚幼,守光使大将张万进、周知裕辅之镇沧州,以延祚及其将佐归幽州,族吕兗而释孙鹤。

兗子琦,年十五,门下客赵玉绐监刑者曰:“此吾弟也,勿妄杀。

”监刑者信之,遂挈以逃。

琦足痛不能行,玉负之,变姓名,乞食于路,仅而得免。

琦感家门殄灭,力学自立,晋王闻其名,署代州判官。

辛丑,以卢光稠为镇南留后。

刘守光为其父仁恭请致仕,丙午,以仁恭为太师,致仕。

守光寻使人潜杀其兄守文,归罪于杀者而诛之。

二月,万全感自岐归广陵,岐王承制加弘农王兼中书令,嗣吴王,于是吴王赦其境内。

高澧求救于吴,吴常州刺史李简等将兵应之,湖州将盛师友、沈行思闭城不内。

澧帅麾下五千人奔吴。

三月,癸巳,吴越王镠巡湖州,以钱镖为刺史。

蜀太子宗懿骄暴,好陵傲旧臣。

内枢密使唐道袭,蜀主之嬖臣也,太子屡谑之于朝,由是有隙,互相诉于蜀主。

蜀主恐其交恶,以道袭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

道袭荐宣徽北院使郑顼为内枢密使,顼受命之日,即欲按道袭昆弟盗用内库金帛。

道袭惧,奏项褊急,不可大任,丙午,出顼为果州刺史,以宣徽南院使潘炕为内枢密使。

夏州都指挥使高宗益作乱,杀节度使李彝昌。

将吏共诛宗益,推彝昌族父蕃汉都指挥使李仁福为帅,癸丑,仁福以闻。

夏,四月,甲子,以仁福为定难节度使。

丁卯,宋州节度使衡王友谅献瑞麦,一茎三穗,帝曰:“丰年为上瑞。

今宋州大水,安用此为!

”诏除本县令名,遣使诘责友谅,以兗海留后惠王友能代为宋州留后。

友谅、友能,皆全昱子也。

帝以晋州刺史下邑华温琪拒晋兵有功,欲赏之,会护国节度使冀王友谦上言晋、绛边河东,乞别建节镇,壬申,以晋、绛、沁三州为定昌军,以温琪为节度使。

左金吾大将军寇彦卿入朝,至天津桥,有民不避道,投诸栏外而死。

彦卿自首于帝。

帝以彦卿才干有功,久在左右。

命以私财遗死者家以赎罪。

御史司宪崔沂劾奏“彦卿杀人阙下,请论如法。

”帝命彦卿分析。

彦卿对:“令从者举置栏外,不意误死。

”帝欲以过失论,沂奏:“在法,以势使令为首,下手为从,不得归罪从者。

不斗而故殴伤人,加伤罪一等,不得为过失。

”辛巳,责授彦卿游击将军、左卫中郎将。

彦卿扬言:“有得崔沂首者,赏钱万缗。

”沂以白帝,帝使人谓彦卿:“崔沂有毫发伤,我当族汝!

”时功臣骄横,由是稍肃,沂,沆之弟也。

五月,吴徐温母周氏卒,将吏致祭,为偶人,高数尺,衣以罗锦,温曰:“此皆出民力,奈何施于此而焚之,宜解以衣贫者。

”未几,起复为内外马步军都军使,领润州观察使。

岐王屡求货于蜀,蜀主皆与之。

又求巴、剑二州,蜀主曰:“吾奉茂贞,勤亦至矣。

若与之地,是弃民也,宁多与之货。

”乃复以丝、茶、布、帛七万遗之。

己亥,以刘继威为义昌节度使。

癸丑,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鄴贞庄王罗绍威卒。

诏以其子周翰为天雄留后。

匡国节度使长乐忠敬王冯行袭疾笃,表请代者。

许州牙兵二千,皆秦宗权馀党,帝深以为忧。

六月,庚戌,命崇政院直学士李珽驰往视行袭病,曰:“善谕朕意,勿使乱我近镇。

”珽至许州,谓将吏曰:“天子握百万兵,去此数舍耳。

冯公忠纯,勿使上有所疑。

汝曹赤心奉国,何忧不富贵!

”由是众莫敢异议。

行袭欲使人代受诏,珽曰:“东首加朝服,礼也。

”乃即卧内宣诏,谓行袭曰:“公善自辅养,勿视事,此子孙之福也。

”行袭泣谢,遂解两使印授珽,使代掌军府。

帝闻之曰:“予固知珽能办事,冯族亦不亡矣。

”庚辰,行袭卒。

甲申,以李珽权知匡国留后,悉以行袭兵分隶诸校,冒冯姓者皆还宗。

楚王殷求为天策上将,诏加天策上将军。

殷始开天策府,以弟宾为左相,存为右相。

殷遣将侵荆南,军于油口。

高季昌击破之,斩首五千级,逐北至白田而还。

吴水军指挥使敖骈围吉州刺史彭玕弟瑊于赤石,楚兵救瑊,虏骈以归。

秋,七月,戊子朔,蜀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韧城卒。

吴越王镠表“宦者周延诰等二十五人,唐末避祸至此,非刘、韩之党,乞原之。

”上曰:“此属吾知其无罪,但今革弊之初,不欲置之禁掖,可且留于彼,谕以此意。

”岐王与邠、泾二帅各遣使告晋,请合兵攻定难节度使李仁福。

晋王遣振武节度使周德威将兵会之,合五万众围夏州,仁福婴城拒守。

八月,以刘守光兼义昌节度使。

镇、定自帝践祚以来虽不输常赋,而贡献甚勤。

会赵王镕母何氏卒,庚申,遣使吊之,且授起复官。

时邻道吊客皆在馆,使者见晋使,归,言于帝曰:“镕潜与晋通,镇、定势强,终恐难制。

”帝深然之。

壬戌,李仁福来告急。

甲子,以河南尹兼中书令张宗奭为西京留守。

帝恐晋兵袭西京,以宣化留后李思安为东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将兵万人屯河阳。

丙寅,帝发洛阳。

己巳,至陕。

辛未,以镇国节度使杨师厚为西路行营招讨使,会感化节度使康怀贞将兵三万屯三原。

帝忧晋兵出泽州逼怀州,既而闻其在绥、银碛中,曰:“无足虑也。

”甲申,遣夹马指挥使李遇、刘绾自鄜、延趋银、夏,邀其归路。

吴越王镠筑捍海石唐,广杭州城,大修台馆。

由是钱唐富庶盛于东南。

九月,己丑,上发陕。

甲午,至洛阳,疾复作。

李遇等至夏州,岐、晋兵皆解去。

冬,十月,遣镇国节度杨师厚、相州刺史李思安将兵屯泽州以图上党。

吴越王镠之巡湖州也,留沈行思为巡检使,与盛师友俱归。

行思谓同列陈瑰曰:“王若以师友为刺史,何以处我?

”时瑰已得镠密旨遣行思诣府,乃绐之曰:“何不自诣王所论之!

”行思从之。

既至数日,镠送其家亦至,行思恨镠卖己。

镠自衣锦军归,将吏迎谒,行思取锻槌击瑰,杀之,因诣镠,与师友论功,夺左右槊,欲刺师友,众执之。

镠斩行思,以师友为婺州刺史。

十一月,己丑,以宁国节度使、同平章事王景仁充北面行营都指挥招讨使,潞州副招讨使韩勍副之,以李思安为先锋将,趣上党。

寻遣景仁等屯魏州,杨师厚还陕。

蜀主更太子宗懿名曰元坦。

庚戌,立假子宗裕为通王,宗范为夔王,宗钅岁为昌王,宗寿为嘉王,宗翰为集王。

立其子宗仁为普王,宗辂为雅王,宗纪为褒王,宗智为荣王,宗泽为兴王,宗鼎为彭王,宗杰为信王,宗衍为郑王。

初,唐末宦官典兵者多养军中壮士为子以自强,由是诸将亦效之。

而蜀主尤多,惟宗懿等九人及宗特、宗平真其子。

宗裕、宗钅岁、宗寿皆其族人。

宗翰姓孟,蜀主之姊子。

宗范姓张,其母周氏为蜀主妾。

自馀假子百二十人皆功臣,虽冒姓连名而不禁婚姻。

上疾小愈,辛亥,校猎于伊、洛之间。

上疑赵王镕贰于晋,且欲因鄴王绍威卒除移镇、定。

会燕王守光发兵屯涞水,欲侵定州,上遣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临魏博兵三千分屯深、冀,声言恐燕兵南寇,助赵守御。

又云分兵就食。

赵将石公立戍深州,白赵王镕,请拒之。

镕遽命开门,移公立于外以避之。

公立出门指城而泣曰:“硃氏灭唐社稷,三尺童子知其为人。

而我王犹恃姻好,以长者期之,此所谓开门揖盗者也。

惜乎,此城之人今为虏矣!

”梁人有亡奔真定,以其谋告镕者,镕大惧,又不敢先自绝。

但遣使诣洛阳,诉称“燕兵已还,与定州讲和如故,深、冀民见魏博兵入,奔走惊骇,乞召兵还。

”上遣使诣真定慰谕之。

未几,廷隐等闭门尽杀赵戍兵,乘城拒守。

镕始命石公立攻之,不克,乃遣使求援于燕、晋。

镕使者至晋阳,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使者亦至,欲共推晋王为盟主,合兵攻梁。

晋王会将佐谋之,皆曰:“镕久臣硃温,岁输重赂,结以婚姻,其交深矣,此必诈也,宜徐观之。

”王曰:“彼亦择利害而为之耳。

王氏在唐世犹或臣或叛,况肯终为硃氏之臣乎?

彼硃温之女何如寿安公主!

今救死不赡,何顾婚姻!

我若疑而不救,正堕硃氏计中。

宜趣发兵赴之,晋、赵叶力,破梁必矣。

”乃发兵,遣周德威将之,出井陉,屯赵州。

镕使者至幽州,燕王守光方猎,幕僚孙鹤驰诣野谓守光曰:“赵人来乞师,此天欲成王之功业也。

”守光曰:“何故?

”对曰:“比常患其与硃温胶固。

温之志非尽吞河朔不已,今彼自为仇敌,王若与之并力破梁,则镇、定皆敛衤任而朝燕矣。

王不早出师,但恐晋人先我矣。

”守光曰:“王镕数负约,今使之与梁自相弊,吾可以坐承其利,又何救焉!

”赵使者交错于路,守光竟不为出兵。

自是镇、定复称唐天祐年号,复以武顺为成德军。

司天言:“来月太阴亏,不利宿兵于外。

”上召王景仁等还洛阳。

十二月,己未,上闻赵与晋合,晋兵已屯赵州,乃命王景仁等将兵击之。

庚申,景仁等自河阳渡河,会罗周翰兵,合四万,军于邢、洺。

虔州刺史卢光稠疾病,欲以位授谭全播,全播不受。

光稠卒,其子韶州刺史延昌来奔丧,全播立而事之。

吴遣使拜延昌虔州刺史,延昌受之,亦因楚王殷通密表于梁,曰:“我受淮南官,以缓其谋耳,必为朝廷经略江西。

”丙寅,以延昌为镇南留后。

延昌表其将廖爽为韶州刺史,爽,赣人也。

吴淮南节度判官严可求请置制置使于新淦县,遣兵戍之,以图虔州。

每更代,辄潜益其兵,虔人不之觉也。

庚午,蜀主以御史中丞周庠、户部侍郎判度支庾传素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太常卿李燕等刊定《梁律令格式》,癸酉,行之。

丁丑,王景仁等进军柏乡。

辛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永平。

赵王镕复告急于晋,晋王以蕃汉副总管李存审守晋阳,自将兵自赞皇东下,王处直遣将将兵五千以从。

辛巳,晋王至赵州,与周德威合,获梁刍荛者二百人,问之曰:“初发洛阳,梁主有何号令?

”对曰:“梁主戒上将云:‘镇州反覆,终为子孙之患。

今悉以精兵付汝,镇州虽以铁为城,必为我取之。

’”晋王命送于赵。

壬午,晋王进军,距柏乡三十里,遣周德威等以胡骑迫梁营挑战,梁兵不出。

癸未,复进,距柏乡五里,营于野河之北,又遣胡骑迫梁营驰射,且诟之。

梁将韩勍等将步骑三万,分三道追之,铠胄皆被缯绮,镂金银,光彩炫耀,晋人望之夺气。

周德威谓李存璋曰:“梁人志不在战,徒欲曜兵耳。

不挫其锐,则吾军不振。

”乃徇于军曰:“彼皆汴州天武军,屠酤亻庸贩之徒耳,衣铠虽鲜,十不能当汝一。

擒获一夫,足以自富,此乃奇货,不可失也。

”德威自帅精骑千馀击其两端,左驰右突,出入数四,俘获百馀人,且战且却,距野河而止。

梁兵亦退。

德威言于晋王曰:“贼势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

”王曰:“吾孤军远来,救人之急,三镇乌合,利于速战,公乃欲按兵持重,何也?

”德威曰:“镇、定之兵,长于守城,短于野战。

且吾所恃者骑兵,利于平原广野,可以驰突。

今压贼垒门,骑无所展其足。

且众寡不敌,使彼知吾虚实,则事危矣。

”王不悦,退卧帐中,诸将莫敢言。

德威往见张承业曰:“大王骤胜而轻敌,不量力而务速战。

今去贼咫尺,所限者一水耳。

彼若造桥以薄我,我众立尽矣。

不若退军高邑,诱贼离营,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别以轻骑掠其馈饷,不过逾月,破之必矣。

”承业入褰帐抚王曰:“此岂王安寝时耶!

周德威老将知兵,其言不可忽也。

”王蹶然兴曰:“予方思之。

”时梁兵闭垒不出,有降者,诘之,曰:“景仁方多造浮桥。

”王谓德威曰:“果如公言。

”是日,拔营,退保高邑。

辰州蛮酋宋鄴,溆州蛮酋潘金盛,恃其所居深险,数扰楚边。

至是,鄴寇湘乡,金盛寇武冈,楚王殷遣昭州刺史吕师周将衡山兵五千讨之。

宁远节度使庞巨昭、高州防御使刘昌鲁,皆唐官也。

黄巢之寇岭南也,巨昭为容管观察使,昌鲁为高州刺史,帅群蛮据险以拒之,巢众不敢入境。

唐嘉其功,置宁远军于容州,以巨昭为节度使,以昌鲁为高州防御使。

及刘隐据岭南,二州不从。

隐遣弟岩攻高州,昌鲁大破之,又攻容州,亦不克。

昌鲁自度终非隐敌,是岁,致书请自归于楚。

楚王殷大喜,遣横州刺史姚彦章将兵迎之。

彦章至容州,裨将莫彦昭说巨昭曰:“湖南兵远来疲乏,宜撤储偫,弃城,潜于山谷以待之。

彼必入城,我以全军掩之,彼外无继援,可擒也。

”巨昭曰:“马氏方兴,今虽胜之,后将何如!

不若具牛酒迎之。

”彦昭不从,巨昭杀之,举州迎降。

彦章进至高州,以兵援送巨昭、昌鲁之族及士卒千馀人归长沙。

楚王殷以彦章知容州事,以昌鲁为永顺节度副使。

昌鲁,鄴人也。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中乾化元年(辛未,公元九一一年)春,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柏乡比不储刍,梁兵刈刍自给,晋人日以游军抄之,梁兵不出。

周德威使胡骑环营驰射而诟之,梁兵疑有伏,愈不敢出,坐刂屋茅坐席以饲马,马多死。

丁亥,周德威与别将史建瑭、李嗣源将精骑三千压梁垒门而诟之,王景仁、韩勍怒,悉众而出。

德威等转战而北至高邑南。

李存璋以步兵陈于野河之上,梁军横亘数里,竞前夺桥,镇、定步兵御之,势不能支。

晋王谓匡卫都指挥使李建及曰:“贼过桥则不可复制矣。

”建及选卒二百,援枪大噪,力战却之。

建及,许州人,姓王,李罕之之假子也。

晋王登高丘以望曰:“梁兵争进而嚣,我兵整而静,我必胜。

”战自巳至午,胜负未决。

晋王谓周德威曰:“两军已合,势不可离,我之兴亡,在此一举。

我为公先登,公可继之。

”德威叩马而谏曰:“观梁兵之势,可以劳逸制之,未易以力胜也。

彼去营三十馀里,虽挟糗粮,亦不暇食,日昳之后,饥渴内迫,矢刃外交,士卒劳倦,必有退志。

当是时,我以精骑乘之,必大捷。

于今未可也。

”王乃止。

时魏、滑之兵陈于东、宋、汴之兵陈于西。

至晡,梁军未食,士无斗志,景仁等引兵稍却,周德威疾呼曰:“梁兵走矣!

”晋兵大噪争进,魏、滑兵先退,李嗣源帅众噪于西陈之前曰:“东陈已走,尔何久留!

”梁兵互相惊怖,遂大溃。

李存璋引步兵乘之,呼曰:“梁人亦吾人也,父兄子弟饷军者勿杀。

”于是战士悉解甲投兵而弃之,嚣声动天地。

赵人以深、冀之憾,不顾剽掠,但奋白刃追之,梁之龙骧、神捷精兵殆尽,自野河至柏乡,僵尸蔽地。

王景仁、韩勍、李思安以数十骑走。

晋兵夜至柏乡,梁军已去,弃粮食、资财、器械不可胜计。

凡斩首二万级。

李嗣源等追奔至邢州,河朔大震。

保义节度使王檀严备,然后开城纳败卒,给以资粮,散遣归本道。

晋王收兵屯赵州。

杜廷隐等闻梁兵败,弃深、冀而去,悉驱二州丁壮为奴婢,老弱者坑之,城中存者坏垣而已。

癸巳,复以杨师厚为北面都招讨使,将兵屯河阳,收集散兵,旬馀,得万人。

己亥,晋王遣周德威、史建瑭将三千骑趣澶、魏,张承业、李存璋以步兵攻邢州,自以大军继之,移檄河北州县,谕以利害。

帝遣别将徐仁溥将兵千人,自西山夜入邢州,助王檀城守。

己酉,罢王景仁招讨使,落平章事。

蜀主之女普慈公主嫁岐王从子秦州节度使继崇,公主遣宦者宋光嗣以绢书遣蜀主,言继崇骄矜嗜酒,求归成都,蜀主召公主归宁。

辛亥,公主至成都,蜀主留之,以宋光嗣为阁门南院使。

岐王怒,始与蜀绝。

光嗣,福州人也。

吕师周引兵攀藤缘崖入飞山洞袭潘金盛,擒送武冈,斩之。

移兵击宋鄴。

二月,己未,晋王至魏州,攻之,不克。

上以罗周翰年少,且忌其旧将佐,庚申,以户部尚书李振为天雄节度副使,命杜廷隐将兵千人卫之,自杨刘济河,间道夜入魏州,助周翰城守。

癸亥,晋王观河于黎阳,梁兵万馀将渡河,闻晋王至,皆弃舟而去。

帝召蔡州刺史张慎思至洛阳,久未除代。

蔡州右厢指挥使刘行琮作乱,纵兵焚掠,将奔淮南。

顺化指挥使王存俨诛行琮,抚遏其众,自领州事,以众情驰奏。

时东京留守博王友文不先请,遽发兵讨之,兵至鄢陵,帝曰:“存俨方惧,若临之以兵,则飞去矣。

”驰使召还。

田子,授存俨权知蔡州事。

乙丑,周德威自临清攻贝州,拔夏津、高唐。

攻博州,拔东武、朝城。

攻澶州,刺史张可臻弃城走,帝斩之。

德威进攻黎阳,拔临河、淇门。

逼卫州,掠新乡、共城。

庚午,帝帅亲军屯白司马阪以备之。

卢龙、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燕王守光既克沧州,自谓得天助,淫虐滋甚。

每刑人,必置诸铁笼,以火逼之。

又为铁刷刷人面。

闻梁兵败于柏乡,使人谓赵王镕及王处直曰:“闻二镇与晋王破梁兵,举军南下,仆亦有精骑三万,欲自将之为诸公启行。

然四镇连兵,必有盟主,仆若至彼,何以处之?

”镕患之,遣使告于晋王,晋王笑曰:“赵人告急,守光不能出一卒以救之。

及吾成功,乃复欲以兵威离间二镇,愚莫甚焉!

”诸将曰:“云、代与燕接境,彼若扰我城戍,动摇人情,吾千里出征,缓急难应,此亦腹心之患也。

不若先取守光,然后可以专意南讨。

”王曰:“善!

”会杨师厚自磁、相引兵救邢、魏,壬申,晋解围去。

师厚追之,逾漳水而还,邢州围亦解。

师厚留屯魏州。

赵王镕自来谒晋王于赵州,大犒将士,自是遣其养子德明将三十七都常从晋王征讨。

德明本姓张,名文礼,燕人也。

壬午,晋王发赵州,归晋阳,留周德威等将三千人戍赵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八·后梁纪三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协洽三月,尽昭阳作噩十一月,凡二年有奇。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下乾化元年(辛未,公元九一一年)三月,乙酉朔,以天雄留后罗周翰为节度使。

清海、静海节度使兼中书令南平襄王刘隐病亟,表其弟节度副使岩权知留后。

丁亥卒,岩袭位。

岐王聚兵临蜀东鄙,蜀主谓群臣曰:“自茂贞为硃温所困,吾常振其乏绝,今乃负恩为寇,谁为吾击之?

”兼中书令王宗侃请行,蜀主以宗侃为北路行营都统。

司天少监赵温珪谏曰:“茂贞未犯边,诸将贪功深入,粮道阻远,恐非国家之利。

”蜀主不听,以兼侍中王宗祐、太子少师王宗贺、山南节度使唐道袭为三招讨使,左金吾大将军王宗绍为宗祐之副,帅步骑十二万伐岐。

壬辰,宗侃等发成都,旌旗数百里。

岐王募华原贼帅温韬以为假子,以华原为耀州,美原为鼎州。

置义胜军,以韬为节度使,使帅邠、岐兵寇长安。

诏感化节度使康怀贞、忠武节度使牛存节以同华、河中兵讨之。

己酉,怀贞等奏击韬于车度,走之。

夏,四月,乙卯朔,岐兵寇蜀兴元,唐道袭击却之。

上以久疾,五月,甲申朔,大赦。

甲辰,以清海留后刘岩为节度使。

岩多延中国士人置于幕府,出为刺史,刺史无武人。

蜀主如利州,命太子监国。

六月,癸丑朔,至利州。

燕王守光尝衣赭袍,顾谓将吏曰:“今天下大乱,英雄角逐,吾兵强地险,亦欲自帝,何如?

”孙鹤曰:“今内难新平,公私困竭,太原窥吾西,契丹伺吾北,遽谋自帝,未见其可。

大王但养士爱民,训兵积谷,德政既修,四方自服矣。

”守光不悦。

又使人讽镇、定,求尊己为尚父,赵王镕以告晋王。

晋王怒,欲伐之,诸将皆曰:“是为恶极矣,行当族灭,不若阳为推尊以稔之。

”乃与镕及义武王处直、昭义李嗣昭、振武周德威、天德宋瑶六节度使共奉册推守光为尚书令、尚父。

守光不寤,以为六镇实畏己,益骄,乃具表其状曰:“晋王等推臣,臣荷陛下厚恩,未之敢受。

窃思其宜,不若陛下授臣河北都统,则并、镇不足平矣。

”上亦知其狂愚,乃以守光为河北道采访使,遣阁门使王瞳、受旨史彦群册命之。

守光命僚属草尚父、采访使受册仪。

乙卯,僚属取唐册太尉仪献之,守光视之,问何得无郊天、改元之事,对曰:“尚父虽贵,人臣也,安有郊天、改元者乎?

”守光怒,投之于地,曰:“我地方二千里,带甲三十万,直作河北天子,谁能禁我!

尚父何足为哉!

”命趣具即帝位之仪,械系瞳、彦群及诸道使者于狱,既而皆释之。

帝命杨师厚将兵三万屯邢州。

蜀诸将击岐兵,屡破之。

秋,七月,蜀主西还,留御营使昌王宗钅岁屯利州。

辛丑,帝避暑于张宗奭第,乱其妇女殆遍。

宗奭子继祚不胜愤耻,欲弑之。

宗奭止之曰:“吾家顷在河阳,为李罕之所围,啖木屑以度朝夕,赖其救我,得有今日,此恩不可忘也。

”乃止。

甲辰,还宫。

赵王镕以杨师厚在邢州,甚惧,会晋王于承天军。

晋王谓镕父友也,事之甚恭。

镕以梁寇为忧,晋王曰:“硃温之恶极矣,天将诛之,虽有师厚辈不能救也。

脱有侵轶,仆自帅众当之,叔父勿以为忧。

”镕捧卮为寿,谓晋王为四十六舅。

镕幼子昭诲从行,晋王断衿为盟,许妻以女。

由是晋、赵之交遂固。

八月,庚申,蜀主至成都。

燕王守光将称帝,将佐多窃议以为不可,守光乃置斧质于庭曰:“敢谏者斩!

”孙鹤曰:“沧州之破,鹤分当死,蒙王生全,以至今日,敢爱死而忘恩乎!

窃以为今日之帝未可也。

”守光怒,伏诸质上,令军士C061而啖之。

鹤呼曰:“百日之外,必有急兵!

”守光命以土窒其口,寸斩之。

甲子,守光即皇帝位。

国号大燕,改元应天。

以梁使王瞳为左相,卢龙判官刘涉为右相,史彦群为御使大夫。

受册之日,契丹陷平州,燕人惊扰。

岐王使刘知俊、李继崇将兵击蜀,乙亥,王宗侃、王宗贺、唐道袭、王宗绍与之战于青泥岭,蜀兵大败,马步使王宗浩奔兴州,溺死于江,道袭奔兴元。

先是,步军都指挥使王宗绾城西县,号安远军,宗侃、宗贺等收散兵走保之,短俊、继崇追围之。

众议欲弃兴元,道袭曰:“无兴元则无安远,利州遂为敌境矣。

理必以死守之。

”蜀主以昌王宗钅岁为应援招讨使,定戎团练使王宗播为四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兵救安远军,壁于廉、让之间,与唐道袭合击岐兵,大破之于明珠曲。

明日又战于凫口,斩其成州刺史李彦琛。

九月,帝疾稍愈,闻晋、赵谋入寇,自将拒之。

戊戌,以张宗奭为西都留守。

庚子,帝发洛阳。

甲辰,至卫州,方食,军前奏晋军已出井陉。

帝遽命辇北趣邢洺,昼夜倍道兼行。

丙午,至相州,闻晋兵不出,乃止。

相州刺史李思安不意帝猝至,落然无具,坐削官爵。

湖州刺史钱镖酗酒杀人,恐吴越王镠罪之,冬,十月,辛亥朔,杀都监潘长、推官钟安德,奔于吴。

晋王闻燕主守光称帝,大笑曰:“俟彼卜年,吾当问其鼎矣。

”张承业请遣使致贺以骄之,晋王遣太原少尹李承勋往。

承勋至幽州,用邻籓通使之礼。

燕之典客者曰:“吾主帝矣,公当称臣庭见。

”承勋曰:“吾受命于唐朝为太原少尹,燕王自可臣其境内,岂可臣它国之使乎!

”守光怒,囚之数日,出而问之曰:“臣我乎!

”承勋曰:“燕王能臣我王,则我请为臣,不然,有死而已!

”守光竟不能屈。

蜀主如利州,命太子监国。

决云军虞候王琮败岐兵,执其将李彦太,俘斩三千五百级。

乙卯,捉生将彭君集破岐二寨,俘斩三千级。

王寂侃遣裨将林思谔自中巴间行至泥溪,见蜀主告急,蜀主命开道都指挥使王宗弼将兵救安远,及刘知俊战于斜谷,破之。

甲寅夜,帝发相州,乙卯,至洹水。

是夜,边吏言晋、赵兵南下,帝即时进军,丙辰,至魏县。

或告云:“沙陀至矣!

”士卒恟惧,多逃亡,严刑不能禁。

即而复告云无寇,上下始定。

戊午,贝州奏晋兵寇东武,寻引去。

帝以夹寨、柏乡屡失利,故力疾北巡,思一雪其耻,意郁郁,多躁忿,功臣宿将往往以小过被诛,众心益惧。

既而晋、赵兵竟不出。

十一月,壬午,帝南还。

燕主守光集将吏谋攻易定,幽州参军景城冯道以为未可,守光怒,系狱,或救之,得免。

道亡奔晋,张承业荐于晋王,以为掌书记。

丁亥,王处直告难于晋。

怀州刺史开封段明远妹为美人。

戊子,帝至获嘉,明远馈献丰备,帝悦。

庚寅,保塞节度使高万兴奏遣都指挥使高万金将兵攻盐州,刺史高行存降。

壬辰,帝至洛阳,疾复作。

蜀王宗弼败岐兵于金牛,拔十六寨,俘斩六千馀级,擒其将郭存等。

丙申,王宗钅岁、王宗播败岐兵于黄牛川,擒其将苏厚等。

丁酉,蜀主自利州如兴元,援军既集,安远军望其旗,王宗侃等鼓噪而出,与援军夹攻岐兵,大破之,拔二十一寨,斩其将李廷志等。

己亥,岐兵解围遁去。

唐道袭先伏兵于斜谷邀击,又破之。

庚子,蜀主西还。

岐王左右石简颙谗刘知俊于岐王,王夺其兵。

李继崇言于王曰:“知俊壮士,穷来归我,不宜以谗废之。

”王为之诛简颙以安之。

继崇召知俊举族居于秦州。

戊申,燕主守光将兵二万寇易定,攻容城。

王处直告急于晋。

十二月,乙卯,以朗州留后马賨为永顺节度使、同平章事。

镇南留后卢延昌游猎无度,百胜军指挥使黎球杀之,自立。

将杀谭全播,全播称疾请老,乃免。

丙辰,以球为虔州防御使。

未几,球卒,牙将李彦图代知州事,全播愈称疾笃。

刘岩闻全播病,发兵攻韶州,破之,刺史廖爽奔楚,楚王殷表为永州刺史。

丁巳,蜀主至成都。

戊午,以静海留后曲美为节度使。

癸亥,以静江行军司马姚彦章为宁远节度副使,权知容州,从楚王殷之请也。

刘岩遣兵攻容州,殷遣都指挥使许德勋以桂州兵救之。

彦章不能守,乃迁容州士民及其府藏奔长沙,岩遂取容管及高州。

甲子,晋王遣蕃汉马步总管周德威将兵三万攻燕,以救易定。

是岁,蜀主以内枢密使潘炕为武泰节度使,炕从弟宣徽南院使峭为内枢密使。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下乾化二年(壬申,公元九一二年)春,正月,德威东出飞狐,与赵王将王德明、义武将程岩会于易水。

丙戌,三镇兵进攻燕祁沟关,下之。

戊子,围涿州。

刺史刘知温城守,刘守奇之客刘去非大呼于城下,谓知温曰:“河东小刘郎来为父讨贼,何豫汝事而坚守邪?

”守奇免胄劳之,知温拜于城上,遂降。

周德威疾守奇之功,谮诸晋王,王召之,守奇恐获罪,与去非及进士赵凤来奔,上以守奇为博州刺史。

去非、凤,皆幽州人也。

先是,燕主守光籍境内丁壮,悉文面为兵,虽士人不免,凤诈为僧奔晋,守奇客之。

丁酉,德威至幽州城下,守光来求救。

二月,帝疾小愈,议自将击镇、定以救之。

帝闻岐、蜀相攻,辛酉,遣光禄卿卢玭等使于蜀,遗蜀主书,呼之为兄。

甲子,帝发洛阳。

从官以帝诛戮无常,多惮行,帝闻之,益怒。

是日,至白马顿,赐从官食,多未至,遣骑趣之于路。

左散骑常侍孙骘、右谏议大夫张衍、后部郎中张俊最后至,帝命扑杀之。

衍,宗奭之侄也。

丙寅,帝至武陟,段明远供馈有加于前。

丁卯,至获嘉,帝追思李思安去岁供馈有阙,贬柳州司户,告辞称明远之能曰:“观明远之忠勤如此,见思安之悖慢何如?

”寻长流思安于崖州,赐死。

明远后更名凝。

乙亥,帝至魏州,命都招讨使宣义节度使杨师厚,副使、前河阳节度使李周彝围枣强,招讨应接使、平卢节度使贺德伦,副使、天平留后袁象先围蓚脩县。

德伦,河西胡人。

象先,下邑人也。

戊寅,帝至贝州。

辰州蛮酋宋鄴、昌师益皆帅众降于楚,楚王殷以鄴为辰州刺史,师益为溆州刺史。

帝昼夜兼行,三月,辛巳,至下博南,登观津冢。

赵将符习引数百骑巡逻,不知是帝,遽前逼之。

或告曰:“晋兵大至矣!

”帝弃行幄,亟引兵趣枣强,与杨师厚军合。

习,赵州人也。

枣强城小而坚,赵人聚精兵数千守之。

师厚急攻之,数日不下,城坏复修,死伤者以万数。

城中矢石将竭,谋出降,有一卒奋曰:“贼自柏乡丧败已来,视我镇人裂眦,今往归之,如自投虎狼之口耳。

因穷如此,何用身为!

我请独往试之。

”夜,缒城出,诣梁军诈降,李周彝召问城中之备,对曰:“非半月未易下也。

”因请曰:“某既归命,愿得一剑,效死先登,取守城将首。

”周彝不许,使荷担从军。

卒得间举担击周彝首,踣地,左右救至,得免。

帝闻之,愈怒,命师厚昼夜急攻,丙戌,拔之,无问老幼尽杀之,流血盈城。

初,帝引兵渡河,声言五十万。

晋欣州刺史李存审屯赵州,患兵少,裨将赵行实请入土门避之,存审不可。

及贺德伦攻蓚县,存审谓史建瑭、李嗣肱曰:“吾王方有事幽蓟,无兵此来,南方之事委吾辈数人。

今蓚县方急,吾辈安得坐而视之!

使贼得蓚县,必西侵深、冀,患益深矣。

当与公等以奇计破之。

”存审乃引兵扼下博桥,使建瑭、嗣肱分道擒生。

建瑭分其麾下为五队,队各百人,一之衡水,一之南宫,一之信都,一之阜城,自将一队深入,与嗣肱遇梁军之樵刍者皆执之,获数百人。

明日会于下博桥。

皆杀之,留数人断臂纵去,曰:“为我语硃公:晋王大军至矣!

”时蓚县未下,帝引杨师厚兵五万,就贺德伦共攻之。

丁亥,始至县西,未及置营,建瑭、嗣肱各将三百骑,效梁军旗帜服色,与樵刍者杂行,日且暮,至德伦营门,杀门者,纵火大噪,弓矢乱发,左右驰突,既暝,各斩馘执俘而去。

营中大扰,不知所为。

断臂者复来曰:“晋军大至矣!

”帝大骇,烧营夜遁,迷失道,委曲行百五十里,戊子旦乃至冀州。

蓚之耕者皆荷鉏奋梃逐之。

委弃军资器械不可胜计。

既而复遣骑觇之,曰:“晋军实未来,此乃史先锋游骑耳。

”帝不胜惭愤,由是病增剧,不能乘肩舆。

留贝州旬馀,诸军始集。

义昌节度使刘继威年少,淫虐类其父,淫于都指挥使张万进家,万进怒,杀之。

诘旦,召大将周知裕,告其故。

万进自称留后,以知裕为左都押牙。

庚子,遣使奉表请降,亦遣使降于晋。

晋王命周德威安抚之。

知裕心不自安,求为景州刺史,遂来奔,帝为之置归化军,以知裕为指挥使,凡军士自河朔来者皆隶之。

辛丑,以万进为义昌留后。

甲辰,改义昌为顺化军,以万进为节度使。

乙巳,帝发贝州。

丁未,至魏州。

戊申,周德威遣裨将李存晖等攻瓦桥关,其将吏及莫州刺史李严皆降。

严,幽州人也,涉猎书传,晋王使传其子继岌,严固辞。

王怒,将斩之,教练使孟知祥徒跣入谏曰:“强敌未灭,大王岂宜以一怒戮向义之士乎!

”乃免之。

知祥,迁之弟子,李克让之婿也。

吴镇南节度使刘威,歙州观察使陶雅,宣州观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简,皆武忠王旧将,有大功,以徐温自牙将秉政,内不能平。

李遇尤甚,常言:“徐温何人,吾未尝识面,一旦乃当国邪!

”馆驿使徐玠使于吴越,道过宣州,温使玠说遇入见新王,遇初许之。

玠曰:“公不尔,人谓公反。

”遇怒曰:“君言遇反,杀侍中者非反邪!

”侍中,谓威王也。

温怒,以淮南节度副使王檀为宣州制置使,数遇不入朝之罪,遣都指挥使柴再用帅升、润、池、歙兵纳檀于宣州,升州副使徐知浩为之副。

遇不受代,再用攻宣州,逾日不克。

夏,四日,癸丑,以楚王殷为武安、武昌、静江、宁远节度使,洪、鄂四面行营都统。

乙卯,博王友文来朝,请帝还东都。

丁巳,发魏州。

己未,至黎阳,以疾淹留。

乙丑,至滑州。

维州羌胡董琢反,蜀主遣保鸾军使赵绰讨平之。

己巳,帝至大梁。

帝闻岭南与楚相攻,甲戌,以右散骑常侍韦戬等为潭、广和叶使,往解之。

戊寅,帝发大梁。

周德威白晋王,以兵少不足攻城,晋王遣李存审将吐谷浑、契苾骑兵会之。

李嗣源攻瀛州,刺史赵敬降。

五月,甲申,帝至洛阳,疾甚。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薛贻矩卒。

燕主守光遣其将单廷珪将精兵万人出战,与周德威遇于龙头冈。

廷珪曰:“今日必擒周杨五以献。

”杨五,德威小名也。

既战,见德威于陈,援枪单骑逐之,枪及德威背,德威侧身避之,奋楇反击廷珪坠马,生擒,置于军门。

燕兵退走,德威引骑乘之,燕兵大败,斩首三千级。

廷珪,燕骁将也,燕人失之,夺气。

己丑,蜀大赦。

李遇少子为淮南牙将,遇最爱之,徐温执之,至宣州城下示之,其子啼号求生,遇由是不忍战。

温使典客何荛入城,以吴王命说之曰:“公本志果反,请斩荛以徇。

不然,随荛纳款。

”遇乃开门请降,温使柴再用斩之,夷其族。

于是诸将始畏温,莫敢违其命。

徐知诰以功迁升州刺史。

知诰事温甚谨,安于劳辱,或通夕不解带,温以是特爱之,每谓诸子曰:“汝辈事我能如知诰乎?

”时诸州长吏多武夫,专以军旅为务,不恤民事。

知诰在升州,独选用廉吏,修明政教,招延四方士大夫,倾家赀无所爱。

洪州进士宋齐丘,好纵横之术,谒知诰,知诰奇之,辟为推官,与判官王令谋、参军王翃专主谋议,以牙吏马仁裕、周宗、曹悰为腹心。

仁裕,彭城人。

宗,涟水人也。

闰月,壬戌,帝疾增甚,谓近臣曰:“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馀孽更昌炽如此!

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

”因哽咽,绝而复苏。

高季昌潜有据荆南之志,乃奏筑江陵外郭,增广之。

丙寅,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锴罢为兵部尚书。

帝长子郴王友裕早卒。

次假子博王友文,帝特爱之,常留守东都,兼建昌宫使。

次郢王友珪,其母亳州营倡也,为左右控鹤都指挥使,无宠。

次均王友贞,为东都马步都挥指使。

初,元贞张皇后严整多智,帝敬惮之。

后殂,帝纵意声色,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帝往往乱之。

友文妇王氏色美,帝尤宠之,虽未以友文为太子,帝意常属之。

友珪心不平。

友珪尝有过,帝挞之,友珪益不自安。

帝疾甚,命王氏召友文于东都,欲与之诀,且付以后事。

友珪妇张氏亦朝夕侍帝侧,知之,密告友珪曰:“大家以传国宝付王氏,怀往东都,吾属死无日矣!

”夫妇相泣。

左右或说之曰:“事急计生,何不改图?

时不可失!

”六月,丁丑朔,帝使敬翔出友珪为莱州刺史,即令之官。

已宣旨,未行敕。

时左迁者多追赐死,友珪益恐。

戊寅,友珪易服微行入左龙虎军。

见统军韩珪,以情告之。

勍亦见功臣宿将多以小过被诛,惧不自保,遂相与合谋。

勍以牙兵五百人从友珪杂控鹤士入,伏于禁中,中夜斩关入,至寝殿,侍疾者皆散走。

帝惊起,问:“反者为谁?

”友珪曰:“非他人也!

”帝曰:“我固疑此贼,恨不早杀之。

汝悖逆如此,天地岂容汝乎!

”友珪曰:“老贼万段!

”友珪仆夫冯廷谔刺帝腹,刃出于背。

友珪自以败氈裹之,瘗于寝殿,秘不发丧。

遣供奉官丁昭溥驰诣东都,命均王友贞杀友文。

己卯,矫诏称:“博王友文谋逆,遣兵突入殿中,赖郢王友珪忠孝,将兵诛之,保全朕躬。

然疾因震惊,弥致危殆,宜令友珪权主军国之务。

”韩勍为友珪谋,多出府库金帛赐诸军及百官以取悦。

辛巳,丁昭溥还,闻友文已死,乃发丧,宣遗制,友珪即皇帝位。

时朝廷新有内难,中外人情忷忷。

许州军士更相告变,匡国节度使韩建皆不之省,亦不为备。

丙申,马步都指挥使张厚作乱,杀建,友珪不敢诘。

甲辰,以厚为陈州刺史。

秋,七月,丁未,大赦。

天雄节度使罗周翰幼弱,军府事皆决于牙内都指挥使潘晏。

北面都招讨使、宣义节度使杨师厚军于魏州,久欲图之,惮太祖威严,不敢发。

至是,师厚馆于铜台驿,潘晏入谒,执而杀之,引兵入牙城,据位视事。

壬子,制以师厚为天雄节度使,徙周翰为宣义节度使。

以侍卫诸军使韩勍领匡国节度使。

甲寅,加吴越王镠尚父。

甲子,以均王友贞为开封尹、东都留守。

蜀太子元坦更名元膺。

丙寅,废建昌宫使,以河南尹张宗奭为国计使,凡天下金谷旧隶建昌宫者悉主之。

八月,龙骧军三千人戍怀州者,溃乱东走,所过剽掠。

戊子,遣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霍彦威、左耀武指挥使杜晏球讨之,庚寅,击破乱军,执其都将刘重遇于鄢陵,甲午,斩之。

郢王友珪既篡立,诸宿将多愤怒,虽曲加恩礼,终不悦。

告哀使至河中,护国节度使冀王硃友谦泣曰:“先帝数十年开创基业,前日变起宫掖,声闻甚恶,吾备位籓镇,心窃耻之。

”友珪加友谦侍中、中书令,以诏书自辨,且征之。

友谦谓使者曰:“所立者为谁?

先帝晏驾不以理,吾且至洛阳问罪,何以征为!

”戊戌,以侍卫诸军使韩勍为西面行营招讨使,督诸军讨之。

友谦以河中附于晋以求救,九月,丁未,以感化节度使康怀贞为河中都招讨使,更以韩勍副之。

友珪以兵部尚书知崇政院事敬翔,太祖腹心,恐其不利于己,欲解其内职,恐失人望,庚午,以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壬申,以户部尚书李振充崇政院使。

翔多称疾不预事。

康怀贞等与忠武节度使牛存节合兵五万屯河中城西,攻之甚急。

晋王遣其将李存审、李嗣肱、李嗣恩将兵救之,败梁兵于胡壁。

嗣恩,本骆氏子也。

吴武忠王之疾病也,周隐请召刘威,威由是为帅府所忌。

或谮之于徐温,温将讨之。

威幕客黄讷说威曰:“公受谤虽深,反本无状,若轻舟入觐,则嫌疑皆亡矣。

”威从之。

陶雅闻李遇败,亦惧,与威偕诣广陵,温待之甚恭,如事武忠王之礼,优加官爵,雅等悦服,由是人皆重温。

讷,苏州人也。

温与威、雅帅将吏请于李俨,承制加嗣吴王隆演太师、吴王,以温领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淮南行军司马如故。

温遣威、雅还镇。

辛巳,蜀改剑南东川曰武德军。

硃友谦复告急于晋,冬,十月,晋王自将自泽潞而西,遇康怀贞于解县,大破之,斩首千级,追至白径岭而还。

梁兵解围,退保陕州。

友谦身自至猗氏谢晋王,从者数十人,撤武备,诣晋王帐,拜之为舅。

晋王夜置酒张乐,友谦大醉。

晋王留宿帐中,友谦安寝,鼾息自如。

明旦复置酒而罢。

杨师厚既得魏博之众,又兼都招讨使,宿卫劲兵多在麾下,诸镇兵皆得调发,威势甚重,心轻郢王友珪,遇事往往专行不顾。

友珪患之,发诏召之,云“有北边军机,欲与卿面议。

”师厚将行,其腹心皆谏曰:“往必不测。

”师厚曰:“理知其为人,虽往,如我何!

”乃帅精兵万人,渡河趣洛阳,友珪大惧。

丁亥,至都门,留兵于外,与十馀人入见。

友珪喜,甘言逊词以悦之,赐与巨万。

癸巳,遣还。

十一月,赵将王德明将兵三万掠武城,至于临清,攻宗城,下之。

癸丑,杨师厚伏兵唐店,邀击,大破之,斩首五千馀级。

甲寅,葬神武元圣孝皇帝于宣陵,庙号太祖。

吴淮南节度副使陈璋等将水军袭楚岳州,执刺史苑玫。

楚王殷遣水军都指挥使杨定真救岳州。

璋等进攻荆南,高季昌遣其将倪可福拒之。

吴恐楚人救荆南,遣抚州刺史刘信帅江、抚、袁、吉、信五州兵屯吉州,为璋声援。

十二月,戊寅,蜀行营都指挥使王宗汾攻岐文州,拔之,守将李继夔走。

是岁,隰州都将刘训杀刺史,以州降晋,晋王以为瀛州刺史。

训,永和人也。

虔州防御使李彦图卒,州人奉谭全播知州事,遣使内附,诏以全播为百胜防御使虔、韶二州节度开通使。

高季昌出兵,声言助梁代晋,进攻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孔勍击败之。

自是朝贡路绝。

勍,兗州人也。

均王上上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下乾化三年(癸酉,公元九一三年)春,正月,丁巳,晋周德威拔燕顺州。

癸亥,郢王友珪朝享太庙。

甲子,祀圜丘,大赦,改元凤历。

吴陈璋攻荆南,不克而还,荆南兵与楚兵会于江口以邀之。

璋知之,舟二百艘骈为一列,夜过,二镇兵遽出追之,不能及。

晋周德威拔燕安远军,蓟州将成行言等降于晋。

二月,壬午,蜀大赦。

郢王友珪既得志,遽为荒淫,内外愤怒,友珪虽啖以金缯,终莫之附。

驸马都尉赵岩,犨之子,太祖之婿也。

左龙虎统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太祖之甥也。

岩奉使至大梁,均王友贞密与之谋诛友珪,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耳,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

”均王乃遣腹心马慎交之魏州说杨师厚曰:“郢王篡弑,人望属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

”且许事成之日赐犒军钱五十万缗。

师厚与将佐谋之,曰:“方郢王弑逆,吾不能即讨。

今君臣之分已定,无故改图,可乎?

”或曰:“郢王亲弑君父,贼也,均王举兵复仇,义也。

奉义讨贼,何君臣之有!

彼若一朝破贼,公将何以自处乎?

”师厚惊曰:“吾几误计。

”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阴与袁象先谋,遣招讨马步都虞候谯人硃汉宾将兵屯滑州为外应。

赵岩归洛阳,亦与象先密定计。

友珪治龙骧军溃乱者,搜捕其党,获者族之,经年不已。

时龙骧军有戍大梁者,友珪征之,均王因使人激怒其众曰:“天子以怀州屯兵叛,追汝辈欲尽坑之。

”其众皆惧,莫知所为。

丙戌,均王奏龙骧军疑惧,未肯前发。

戊子,龙骧将校见均王,泣请可生之路,王曰:“先帝与汝辈三十馀年征战,经营王业。

今先帝尚为人所弑,汝辈安所逃死乎!

”因出太祖画像示之而泣曰:“汝能自趣洛阳雪仇耻,则转祸为福矣。

”众皆踊跃呼万岁,请兵仗,王给之。

庚寅旦,袁象先等帅禁兵数千人突入宫中。

友珪闻变,与妻张氏及冯廷谔趋北垣楼下,将逾城,自度不免,令廷谔先杀妻,次杀己,廷谔亦自刭。

诸军十馀万大掠都市,百司逃散,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侍讲学士李珽皆为乱兵所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宣政使李振被伤。

至晡乃定。

象先、岩赍传国宝诣大梁迎均王,王曰:“大梁国家创业之地,何必洛阳!

”乃即帝位于大梁,复称乾化三年,追废友珪为庶人,复博王友文官爵。

丙申,晋李存晖攻燕檀州,刺史陈确以城降。

蜀唐道袭自兴元罢归,复为枢密使。

太子元膺延疏道袭过恶,以为不应复典机要,蜀主不悦。

庚子,以道袭为太子少保。

三月,甲辰朔,晋周德威拔燕卢台军。

丁未,帝更名锽。

久之,又名瑱。

庚戌,加杨师厚兼中书令,赐爵鄴王,赐语不名,事无巨细必咨而后行。

帝遣使招抚硃友谦。

友谦复称籓,奉梁年号。

丙辰,立皇弟友敬为康王。

乙丑,晋将刘光濬克古北口,燕居庸关使胡令圭等奔晋。

戊辰,以保义留后戴思远为节度使,镇邢州。

燕主守光命大将元行钦将骑七千,牧马于山北,募北山兵以应契丹。

又以骑将高行珪为武州刺史,以为外援。

晋李嗣源分兵徇山后八军,皆下之。

晋王以其弟存矩为新州刺史总之。

以燕纳降军使卢文进为裨将。

李嗣源进攻武州,高行珪以城降。

元行钦闻之,引兵攻行珪,行珪使其弟行周质于晋军以求救,李嗣源引兵救之,行钦解围去。

嗣源与行周追至广边军,凡八战,行钦力屈而降。

嗣源爱其骁勇,养以为子。

嗣源进攻儒州,拔之,以行珪为代州刺史。

行周留事嗣源,常与嗣源假子从珂分将牙兵以从。

从珂母魏氏,镇州人,先适王氏,生从珂,嗣源从晋王克用战河北,得魏氏,以为妾,故从珂为嗣源子,及长,以勇健善战知名,嗣源爱之。

吴行营招讨使李涛帅众二万出千秋岭,攻吴越衣锦军。

吴越王镠以其子湖州刺史传瓘为北面应援都指挥使以救之,睦州刺史传璙为招讨收复都指挥使,将水军攻吴东洲以分其兵势。

夏,四月,癸未,以袁象先领镇南节度使、同平章事。

晋周德威进军逼幽州南门。

壬辰,燕主守光遣使致书于德威以请和,语甚卑而哀。

德威曰:“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雌伏如是邪!

予受命讨有罪者,结盟继好,非所闻也。

”不答书。

守光惧,复遣人祈哀,德威乃以闻于晋王。

千秋岭道险狭,钱传瓘使人伐木以断吴军之后而击之,吴军大败,虏李涛及士卒三千馀人以归。

己亥,晋刘光浚拔燕平州,执刺史张在吉。

五月,光浚攻营州,刺史杨靖降。

乙巳,蜀主以兵部尚书王锴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杨师厚与刘守奇将汴、滑、徐、兗、魏、博、邢、洺之兵十万大掠赵境,师厚自柏乡入攻土门,趣赵州,守奇自贝州人趣冀州,所过焚掠。

庚戌,师厚至镇州,营于南门外,燔其关城。

壬子,师厚自九门退军下博,守奇引兵与师厚会攻下博,拔之。

晋将李存审、史建瑭戍赵州,兵少,赵王告急于周德威。

德威遣骑将李绍衡会赵将王德明同拒梁军。

师厚、守奇自弓高渡御河而东,逼沧州,张万进惧,请迁于河南。

师厚表徙万进镇青州,以守奇为顺化节度使。

吴遣宣州副指挥使花虔将兵会广德镇遏使涡信屯广德,将复寇衣锦军。

吴越钱传瓘就攻之。

六月,壬申朔,晋王遣张承业诣幽州,与周德威议军事。

丙子,蜀主以道士杜光庭为金紫光禄大夫、左谏议大夫,封蔡国公,进号广成先生。

光庭博学善属文,蜀主重之,颇与议政事。

吴越钱传瓘拔广德,虏花虔、涡信以归。

戊子,以张万进为平卢节度使。

辛卯,燕主守光遣使诣张承业,请以城降。

承业以其无信,不许。

蜀太子元膺,豭喙龅齿,目视不正,而警敏知书,善骑射,性狷急猜忍。

蜀主命杜光庭选纯静有德者使侍东宫,光庭荐儒者许寂、徐简夫,太子未尝与之交言,日与乐工群小嬉戏无度,僚属莫敢谏。

秋,七月,蜀主将以七夕出游。

丙午,太子召诸王大臣宴饮,集王宗翰、内枢密使潘峭、翰林学士承旨高阳毛文锡不至,太子怒曰:“集王不来,必峭与文锡离间也。

”大昌军使徐瑶、常谦,素为太子所亲信,酒行,屡目少保唐道袭,道袭惧而起。

丁未旦,太子入白蜀主曰:“潘峭、毛文锡离间兄弟。

”蜀主怒,命贬逐峭、文锡,以前武泰节度使兼侍中潘炕为内枢密使。

太子出,道袭入,蜀主以其事告之,道袭曰:“太子谋作乱,欲召诸将、诸王,以兵锢之,然后举事耳。

”蜀主疑焉,遂不出。

道袭请召屯营兵入宿卫,许之。

内外戒严。

太子初不为备,闻道袭召兵,乃以天武甲士自卫,捕潘峭、毛文锡至,楇之几死,囚诸东宫。

又捕成都尹潘峤,囚诸得贤门。

戊申,徐瑶、常谦与怀胜军使严璘等各帅所部兵奉太子攻道袭。

至清风楼,道袭引屯营兵出拒战。

道袭中流矢,逐至城西,斩之。

杀屯营兵甚众,中外惊扰。

潘炕言于蜀主曰:“太子与唐道袭争权耳,无他志也。

陛下宜面谕大臣以安社稷。

”蜀主乃召兼中书令王宗侃、王宗贺、前利州团练使王宗鲁等,使发兵讨为乱者徐瑶、常谦等。

宗侃等陈于西球场门,兼侍中王宗黯自大门安梯城而入,与瑶、谦战于会同殿前,杀数十人,馀众皆溃。

瑶死,谦与太子奔龙跃池,匿于舰中。

及暮稍定。

己酉旦,太子出就舟人丐食,舟人以告蜀主,遣集王宗翰往慰抚之。

比至,太子已为卫士所杀。

蜀主疑宗翰杀之,大恸不已。

左右恐事变,会张格呈慰谕军民榜,读至“不行斧钺之诛,将误社稷之计”,蜀主收涕曰:“朕何敢以私害公!

”于是下诏废太子元膺为庶人。

宗翰奏诛手刃太子者,元膺左右坐诛死者数十人,贬窜者甚众。

庚戌,赠唐道袭太师,谥忠壮。

复以潘峭为枢密使。

甲子,晋五院军使李信拔莫州,擒燕将毕元福。

八月,乙亥,李信拔瀛州。

赐高季昌爵勃海王。

晋王与赵王镕会于天长。

楚宁远节度使姚彦章将水军侵吴鄂州,吴以池州团练使吕师造为水陆行营应授使,未至,楚兵引去。

九月,甲辰,以御史大夫姚洎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燕主守光引兵夜出,复取顺州。

吴越王镠遣其子传瓘、传璙及大同节度使传瑛攻吴常州,营于潘葑。

徐温曰:“浙人轻而怯。

”帅诸将倍道赴之。

至无锡,黑云都将陈祐言于温曰:“彼谓吾远来罢倦,未能战,请以所部乘其无备击之。

”乃自他道出敌后,温以大军当其前,夹攻之,吴越大败,斩获甚众。

高季昌造战舰五百艘,治城堑,缮器械,为攻守之具,招聚亡命,交通吴、蜀,朝廷浸不能制。

冬,十月,己巳朔,燕主守光帅众五千夜出,将入檀州。

庚午,周德威自涿州引兵邀击,大破之。

守光以百馀骑逃归幽州,其将卒降者相继。

蜀潘炕屡请立太子,蜀主以雅王宗辂类己,信王宗杰才敏,欲择一人立之。

郑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贤妃有宠,欲立其子,使飞龙使唐文扆讽张格上表请立宗衍。

格夜以表示功臣王宗侃等,诈云受密旨,众皆署名。

蜀主令相者视诸子,亦希旨言郑王相最贵。

蜀主以为众人实欲立宗衍,不得已许之,曰:“宗衍幼懦,能堪其任乎?

”甲午,立宗衍为太子。

受册华,潘炕以朝廷无事,称疾请老,蜀主不许,涕泣固请,乃许之。

国有大疑,常遣使就第问之。

岭南节度使刘岩求昏于楚,楚王许以女妻之。

卢龙巡属皆入于晋,燕主守光独守幽州城,求援于契丹。

契丹以其无信,竟不救。

守光屡请降于晋,晋人疑其诈,终不许。

至是,守光登城谓周德威曰:“俟晋王至,吾则开门泥首听命。

”德威使白晋王。

十一月,甲辰,晋王以监军张承业权知军府事,自诣幽州,辛酉,单骑抵城下,谓守光曰:“硃温篡逆,余本欲与公合河朔五镇之兵兴复唐祚。

公谋之不臧,乃效彼狂僭。

镇、定二帅皆俯首事公,而公曾不之恤,是以有今日之役。

丈夫成败须决所向,公将何如?

”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裁。

”王悯之,与折弓矢为誓,曰:“但出相见,保无它也。

”守光辞以它日。

先是,守光爱将李小喜多赞成守光之恶。

言听计从,权倾境内。

至是,守光将出降,小喜止之。

是夕,小喜逾城诣晋军降,且言城中力竭。

壬戌,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克之,擒刘仁恭及其妻妾,守光帅妻子亡去。

癸亥,晋王入幽州。

以宁国节度使王景仁为淮南西北行营招讨应接使,将兵万馀侵庐、寿。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九·后梁纪四

〔司马光〕 〔宋〕

起昭阳作噩十二月,尽强圉赤奋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均王上乾化三年(癸酉,公元九一三年)十二月,吴镇海节度使徐温、平卢节度使硃瑾帅诸将拒之,遇于赵步。

吴征兵未集,温以四千馀人与景仁战,不胜而却。

景仁引兵乘之,将及于隘,吴吏士皆失色,左骁卫大将军宛丘陈绍援枪大呼曰:“诱敌太深,可以进矣!

”跃马还斗,众随之,梁兵乃退。

温拊其背曰:“非子之智勇,吾几困矣!

”赐之金帛,绍悉以分麾下。

吴兵既集,复战于霍丘,梁兵大败。

王景仁以数骑殿,吴人不敢逼。

梁之渡淮而南也,表其可涉之津。

霍丘守将硃景浮表于木,徙置深渊。

及梁兵败还,望表而涉,溺死者太半,吴人聚梁尸为京观于霍丘。

庚午,晋王以周德威为卢龙节度使,兼侍中,以李嗣本为振武节度使。

燕主守光将奔沧州就刘守奇,涉寒,足肿,且迷失道。

至燕乐之境,昼匿坑谷,数日不食,令妻祝氏乞食于田父张师造家。

师造怪妇人异状,诘知守光处,并其三子擒之。

癸酉,晋王方宴,将吏擒守光适至,王语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

”并仁恭置之馆舍,以器服膳饮赐之。

王命掌书记王缄草露布,缄不知故事,书之于布,遣人曳之。

晋王欲自云、代归,越王镕及王处直请由中山、真定趣井陉,王从之。

庚辰,晋王发幽州,刘仁恭父子皆荷校于露布之下。

守光父母唾其面而骂之曰:“逆贼,破我家至此!

”守光俯首而已。

甲申,至定州,舍于关城。

丙戌,晋王与王处直谒北岳庙。

是日,至行唐,赵王镕迎谒于路。

均王上乾化四年(甲戌,公元九一四年)春,正月,戊戌朔,赵王镕诣晋王行帐上寿置酒。

镕愿识刘太师面,晋王命吏脱刘仁恭及守光械,引就席同宴。

镕答其拜,又以衣服、鞍马、酒馔赠之,己亥,晋王与镕畋于行唐之西,镕送至境上而别。

丙子,蜀主命太子判六军,开崇勋府,置僚属,后更谓之天策府。

壬子,晋王以练纟斥刘仁恭父子,凯歌入于晋阳。

丙辰,献于太庙。

自临斩刘守光。

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然教守光不降者,李小喜也!

”王召小喜证之,小喜瞋目叱守光曰:“汝内乱禽兽行,亦我教邪!

”王怒其无礼,先斩之。

守光曰:“守光善骑射,王欲成霸业,何不留之使自效!

”其二妻李氏、祝氏让之曰:“皇帝,事已如此,生亦何益!

妾请先死。

”即伸颈就戮。

守光至死号泣哀祈不已。

王命节度副使卢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然后斩之。

或说赵王镕曰:“大王所称尚书令,乃梁官也,大王既与梁为仇,不当称其官。

且自太宗践祚已来,无敢当其名者。

今晋王为盟主,勋高位卑,不若以尚书令让之。

”镕曰:“善!

”乃与王处直各遣使推晋王为尚书令,晋王三让,然后受之,始开府置行台如太宗故事。

高季昌以蜀夔、万、忠、涪四州旧隶荆南,兴兵取之,先以水军攻夔州。

时镇江节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寿镇忠州,夔州刺史王成先请甲,宗寿但以白布袍给之。

成先帅之逆战,季昌纵火船焚蜀浮桥,招讨副使张武举铁纟亘拒之,船不得进。

会风反,荆南兵焚溺死者甚众。

季昌乘战舰,蒙以牛革,飞石中之,折其尾,季昌易小舟以遁。

荆南兵大败,俘斩五千级。

成先密遣人奏宗寿不给甲之状,宗寿获之,召成先,斩之。

帝以岐人数为寇,二月,甲戌,徙感化节度使康怀英为永平节度使,镇长安。

怀英即怀贞也,避帝名改焉。

夏,四月,丙子,蜀主徙镇江军治夔州。

丁丑,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坐挟私迁补军校,罢为工部侍郎,再贬莱州司马。

吴袁州刺史刘崇景叛,附于楚。

崇景,威之子也。

楚将许贞将万人援之,吴都指挥使柴再用、米志诚帅诸将讨之。

楚岳州刺史许德勋将水军巡边。

夜分,南风暴起,都指挥使王环乘风趣黄州,以绳梯登城,径趣州署,执吴刺史马鄴,大掠而还。

德勋曰:“鄂州将邀我,宜备之。

”环曰:“我军入黄州,鄂人不知,奄过其城,彼自救不暇,安敢邀我!

”乃展旗鸣鼓而行,鄂人不敢逼。

五月,朔方节度使兼中书令颍川王韩逊卒,军中推其子洙为留后。

癸丑,诏以洙为节度使。

吴柴再用等与刘崇景、许贞战于万胜冈,大破之,崇景、贞弃袁州遁去。

晋王既克幽州,乃谋入寇。

秋,七月,会赵王镕及周德威于赵州,南寇邢州,李嗣昭引昭义兵会之。

杨师厚引兵救邢州,军于漳水之东。

晋军至张公桥,裨将曹进金来奔。

晋军退,诸镇兵皆引归。

八月,晋王还晋阳。

蜀武泰节度使王宗训镇黔州,贪暴不法,擅还成都。

庚辰,见蜀主,多所邀求,言辞狂悖。

蜀主怒,命卫士殴杀之。

戊子,以内枢密使潘峭为武泰节度使、同平章事,翰林学士承旨毛文锡为礼部尚书,判枢密院。

峡上有堰,或劝蜀主乘夏秋江涨,决之以灌江陵。

毛文锡谏曰:“高季昌不服,其民何罪!

陛下方以德怀天下,忍以邻国之民为鱼鳖食乎!

”蜀主乃止。

帝以福王友璋为武宁节度使。

前节度使王殷,友珪所置也,惧,不受代,叛附于吴。

九月,命淮南西北面招讨应接使牛存节及开封尹刘鄩将兵讨之。

冬,十月,存节等军于宿州。

吴平卢节度使硃瑾等将兵救徐州,存节等逆击,破之,吴兵引归。

十一月,乙巳,南诏寇黎州,蜀主以夔王宗范、兼中书令宗播、嘉王宗寿为三招讨以击之。

丙辰,败之于潘仓嶂,斩其酋长赵嵯政等。

壬戌,又败之于山口城。

十二月,乙亥,破其武侯岭十三寨。

辛巳,又败之于大度河,浮斩数万级,蛮争走度水,桥绝,溺死者数万人。

宗范等将作浮梁济大渡河攻之,蜀主召之令还。

癸未,蜀兴州刺史兼北路制置指挥使王宗鐸攻岐阶州及固镇,破细砂等十一寨,斩首四千级。

甲申,指挥使王宗俨破岐长城关等四寨,斩首二千级。

岐静难节度使李继徽为其子彦鲁所毒而死,彦鲁自为留后。

均王上贞明元年(乙亥,公元九一五年)春,正月,己亥,蜀主御得贤门受蛮俘,大赦。

初,黎、雅蛮酋刘昌嗣、郝玄鉴、杨师泰,虽内属于唐,受爵赏,号金堡三王,而潜通南诏,为之诇导。

镇蜀者多文臣,虽知其情,不敢诘。

于是,蜀主数以漏泄军谋,斩于成都市,毁金堡。

自是南诏不复敢犯边。

二月,牛存节等拔彭城,王殷举族自焚。

三月,丁卯,以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逢为太子太保,致仕。

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鄴王杨师厚卒。

师厚晚年矜功恃众,擅割财赋,选军中骁勇,置银枪效节都数千人,给赐优厚,欲以复故时牙兵之盛。

帝虽外加尊礼,内实忌之,及卒,私于宫中受贺。

租庸使赵岩、判官邵赞言于帝曰:“魏博为唐腹心之蠹,二百馀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广兵强之故也。

罗绍威、杨师厚据之,朝廷皆不能制。

陛下不乘此时为之计,所谓‘弹疽不严,必将复聚,’安知来者不为师厚乎!

宜分六州为两镇以弱其权。

”帝以为然,以平卢节度使贺德伦为天雄节度使。

置昭德军于相州,割澶、卫二州隶焉,以宣徽使张筠为昭德节度使,仍分魏州将士府库之半于相州。

筠,海州人也。

二人既赴镇,朝廷恐魏人不服,遣开封尹刘鄩将兵六万自白马济河,以讨镇、定为名,实张形势以胁之。

魏兵皆父子相承数百年,族姻磐结,不愿分徙。

德伦屡趣之,应行者皆嗟怨,连营聚哭。

己丑,刘鄩屯南乐,先遣澶州刺史王彦章将龙骧五百骑入魏州,屯金波亭。

魏兵相与谋曰:“朝廷忌吾军府强盛,欲设策使之残破耳。

吾六州历代籓镇,兵未尝远出河门,一旦骨肉流离,生不如死。

”是夕,军乱,纵火大掠,围金波亭,王彦章斩关而走。

诘旦,乱兵入牙城,杀贺德伦之亲兵五百人,劫德伦置楼上。

有效节军校张彦者,自帅其党,拔白刃,止剽掠。

夏,四月,帝遣供奉官扈异抚谕魏军,许张彦以刺史。

彦请复相、澶、卫三州如旧制。

异还,言张彦易与,但遣刘鄩加兵,立当传首。

帝由是不许,但以优诏答之。

使者再返,彦裂诏书抵于地,戟手南向诟朝廷,谓德伦曰:“天子愚暗,听人穿鼻。

今我兵甲虽强,苟无处援,不能独立,宜投款于晋。

”遂逼德伦以书求援于晋。

李继徽假子保衡杀李彦鲁,自称静难留后,举邠、宁二州来附。

诏以保衡为感化节度使,以河阳留后霍彦威为静难节度使。

吴徐温以其子牙内都指挥使知训为淮南行军副使、内外马步诸军副使。

晋王得贺德伦书,命马步副总管李存审自赵州引兵进据临清。

五月,存审至临清,刘鄩屯洹水。

贺德伦复遣使告急于晋,晋王引大军自黄泽岭东下,与存审会于临清,犹疑魏人之诈,按兵不进。

德伦遣判官司空颋犒军,密言于晋王曰:“除乱当除根。

”因言张彦凶狡之状,劝晋王先除之,则无虞矣。

王默然。

颋,贝州人也。

晋王进屯永济,张彦选银枪效节五百人,皆执兵自卫,诣永济谒见,王登驿楼语之曰:“汝陵胁主帅,残虐百姓,数日中迎马诉冤者百馀辈。

我今举兵而来,以安百姓,非贪人土地。

汝虽有功于我,不得不诛以谢魏人。

”遂斩彦及其党七人,馀众股栗。

王召谕之曰:“罪止八人,馀无所问。

自今当竭力为吾爪牙。

”众皆拜伏,呼万岁。

明日,王缓带轻裘而进,令张彦之卒擐甲执兵,翼马而从,仍以为帐前银枪都。

众心由是大服。

刘鄩闻晋军至,选兵万馀人,自洹水趣魏县。

晋王留李存审屯临清,遣史建瑭屯魏县以拒之,王自引亲军至魏县,与鄩夹河为营。

帝闻魏博叛,大悔惧,遣天平节度使牛存节将兵屯杨刘,为鄩声援。

会存节病卒,以匡国节度使王檀代之。

岐王遣彰义节度使刘知俊围邠州,霍彦威固守拒之。

六月,庚寅朔,贺德伦帅将吏请晋王入府城慰劳。

既入,德伦上印节,请王兼领天雄军,王固辞,曰:“比闻汴寇侵逼贵道,故亲董师徒,远来相救。

又闻城中新罹涂炭,故暂入存抚。

明公不垂鉴信,乃以印节见推,诚非素怀。

”德伦再拜曰:“今寇敌密迩,军城新有大变,人心未安。

德伦腹心纪纲为张彦所杀殆尽,形孤势弱,安能统众!

一旦生事,恐负大恩。

”王乃受之。

德伦帅将吏拜贺,王承制以德伦为大同节度使,遣之官。

德伦至晋阳,张承业留之。

时银枪效节都在魏城犹骄横,晋王下令:“自今有朋党流言及暴掠百姓者,杀无赦!

”以沁州刺史李存进为天雄都巡按使。

有讹言摇众及强取人一钱已上者,存进皆枭首磔尸于市。

旬日,城中肃然,无敢喧哗者。

存进本姓孙,名重进,振武人也。

晋王多出征讨,天雄军府事皆委判官司空颋决之。

颋恃才挟势,睚眦必报,纳贿骄侈。

颋有从子在河南,颋密使人召之。

都虞候张裕执其使者以白王,王责颋曰:“自吾得魏博,庶事悉以委公,公何得见欺如是!

独不可先相示邪?

”揖令归第。

是日,族诛于军门,以判官王正言代之。

正言,郓州人也。

魏州孔目吏孔谦,勤敏多计数,善治簿书,晋王以为支度务使。

谦能曲事权要,由是宠任弥固。

魏州新乱之后,府库空竭,民间疲弊,而聚三镇之兵,战于河上,殆将十年,供亿军须,未尝有阙,谦之力也。

然急征重敛,使六州愁苦,归怨于王,亦其所为也。

张彦之以魏博归晋也,贝州刺史张源德不从,北结沧德,南连刘鄩以拒晋,数断镇、定粮道。

或说晋王:“请先发兵万人取源德,然后东兼沧景,则海隅之地皆为我有。

”晋王曰:“不然。

贝州城坚兵多,未易猝攻。

德州录于沧州而无备,若得而戍之,则沧、贝不得往来,二垒既孤,然后可取。

”乃遣骑兵五百,昼夜兼行,袭德州。

刺史不意晋兵至,逾城走,遂克之,以辽州守捉将马通为刺史。

秋,七月,晋人夜袭澶州,陷之。

刺史王彦章在刘鄩营,晋人获其妻子,待之甚厚,遣间使诱彦章,彦章斩其使,晋人尽灭其家。

晋王以魏州将李岩为澶州刺史。

晋王劳军于魏县,因帅百馀骑循河而上,觇刘鄩营。

会天阴晦,鄩伏兵五千于河曲丛林间,鼓噪而出,围王数重。

王跃马大呼,帅骑驰突,所向披靡。

裨将夏鲁奇等操短兵力战,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骑,鲁奇手杀百馀人,伤夷遍体,会李存审救兵至,乃得免。

王顾谓从骑曰:“几为虏嗤。

”皆曰:“适足使敌人见大王之英武耳。

”鲁奇,青州人也,王以是益爱之,赐姓名曰李绍奇。

刘鄩以晋兵尽在魏州,晋阳必虚,欲以奇计袭取之,乃潜引兵自黄泽西去。

晋人怪鄩军数日不出,寂无声迹,遣骑觇之,城中无烟火,但时见旗帜循堞往来。

晋王曰:“吾闻刘鄩用兵,一步百计,此必诈也。

更使觇之,乃缚刍为人,执旗乘驴在城上耳。

得城中老弱者诘之,云军去已二日矣。

晋王曰:“刘鄩长于袭人,短于决战,计彼行才及山下。

”亟发骑兵追之。

会阴雨积旬,黄泽道险,堇泥深尺馀,士卒援藤葛而进,皆腹疾足肿,或坠崖谷死者什二三。

晋将李嗣恩倍道先入晋阳,城中知之,勒兵为备。

鄩至乐平,糗粮且尽。

又闻晋有备,追兵在后,众惧,将溃。

鄩谕之曰:“今去家千里,深入敌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坠井中,去将何之!

惟力战庶几可免,不则以死报君亲耳。

”众泣而止。

周德威闻鄩西上,自幽州引千骑救晋阳,至土门,鄩已整众下山,自邢州陈宋口逾漳水而东,屯于宗城。

鄩军往还,马死殆半。

时晋军乏食,鄩知临清有蓄积,欲据之以绝晋粮道。

德威急追鄩,再宿,至南宫,遣骑擒其斥候者数十人,断腕而纵之,使言曰:“周侍中已据临清矣!

”鄩军大骇。

诘朝,德威略鄩营而过,入临清,鄩引军趋贝州。

时晋王出师屯博州,刘鄩军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

翌日,鄩军于莘县,晋军踵之,鄩治莘城,堑而守之,自莘及河筑甬道以通馈饷。

晋王营于莘西三十里,烟火相望,一日数战。

晋王爱元行钦骁健,从代州刺史李嗣源求之,嗣源不得已献之,以为散员都部署,赐姓名曰李绍荣。

绍荣尝力战深入,剑中其面,未解,高行周救之得免。

王复欲求行周,重于发言,密使人以官禄啖之。

行周辞曰:“代州养壮士,亦为大王耳,行周事代州,亦犹事大王也。

代州脱行周兄弟于死,行周不忍负之。

”乃止。

绛州刺史尹皓攻晋之隰州,八月,又攻慈州,皆不克。

王檀与昭义留后贺瑰攻澶州,拔之,执李岩,送东都。

帝以杨师厚故将杨延直为澶州刺史,使将兵万人助刘鄩,且招诱魏人。

晋王遣李存审将兵五千击贝州。

张源德有卒三千,每夕分出剽掠,州民苦之,请堑其城以安耕耘。

存审乃发八县丁夫堑而围之。

刘鄩在莘久,馈运不给,晋人数抵其寨下挑战,鄩不出。

晋人乃攻绝其甬道,以千馀斧斩寨木,梁人惊忧而出,因俘获而还。

帝以诏书让鄩老师费粮,失亡多,不速战。

鄩奏称:“臣比欲以奇兵捣其腹心,还取镇、定,期以旬时再清河朔。

无何天未厌乱,淫雨积旬,粮竭士病。

又欲据临清断其馈饷,而周杨五奄至,驰突如神。

臣今退保莘县,享士训兵以俟进取。

观其兵数甚多,便习骑射,诚为勍敌,未易轻也。

苟有隙可乘,臣岂敢偷安养寇!

”帝复问鄩决胜之策,鄩曰:“臣今无策,惟愿人给十斛粮,贼可破矣。

”帝怒,责鄩曰:“将军蓄米,欲破贼邪,欲疗饥邪?

”乃遣中使往督战。

鄩集诸将问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军旅,徒与少年新进辈谋之。

夫兵在临机制变,不可预度。

今敌尚强,与战必不利,奈何?

”诸将皆曰:胜负须一决,旷日何待!

”鄩默然,不悦。

退谓所亲曰:“主暗臣谀,将骄卒惰,吾未知死所矣!

”他日,复集诸将于军门,人置河水一器于前,令饮之,众莫之测。

鄩谕之曰:“一器犹难,滔滔之河,可胜尽乎!

”众失色。

后数日,鄩将万馀人薄镇、定营,镇、定人惊扰。

晋李存审以骑兵二千横击之,李建及以银枪千人助之,鄩大败,奔还。

晋人逐之,及寨下,俘斩千计。

刘岩逆妇于楚,楚王殷遣永顺节度使存送之。

乙未,蜀主以兼中书令王宗绾为北路行营都制置使,兼中书令王宗播为招讨使,攻秦州。

兼中书令王宗瑶为东北面招讨使,同平章事王宗翰为副使,攻凤州。

庚戌,吴以镇海节度使徐温为管内水陆马步诸军都指挥使、两浙都招讨使、守侍中、齐国公,镇润州,以升、润、常、宣、歙、池六州为巡属,军国庶务参决如故。

留徐知训居广陵秉政。

初,帝为均王,娶河阳节度使张归霸女为妃,即位,欲立为后。

后以帝未南郊,固辞。

九月,壬午,妃疾甚,册为德妃,是夕,卒。

康王友敬,目重瞳子,自谓当为天子,遂谋作乱。

冬,十月,辛亥夜,德妃将出葬,友敬使腹心数人匿于寝殿。

帝觉之,跣足逾垣而出,召宿卫兵索殿中,得而手刃之。

壬子,捕友敬,诛之。

帝由是疏忌宗室,专任赵岩及德妃兄弟汉鼎、汉杰、从兄弟汉伦、汉融,咸居近职,参预谋议,每出兵必使之监护。

岩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狱,离间旧将相,敬翔、李振虽为执政,所言多不用。

振每称疾不预事,以避赵、张之族,政事日紊,以至于亡。

刘鄩遣卒诈降于晋,谋赂膳夫以毒晋王。

事泄,晋王杀之,并其党五人。

十一月,己未夜,蜀宫火。

自得成都以来,宝货贮于百尺楼,悉为煨烬。

诸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宗侃等帅卫兵欲入救火,蜀主闭门不内。

庚申旦,火犹未熄,蜀主出义兴门见群臣,命有司聚太庙神主,分巡都城,言毕,复入宫闭门。

将相皆献帷幕饮食。

壬戌,蜀大赦。

乙丑,改元己巳,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岭,克固镇,与秦州将郭守谦战于泥阳川。

蜀兵败,退保鹿台山。

辛未,王宗绾等败秦州兵于金沙谷,擒其将李彦巢等,乘胜趣秦州。

兴州刺史王宗鐸克阶州,降其刺史李彦安。

甲戌,王宗绾克成州,擒其刺史李彦德。

蜀军至上染坊,秦州节度使李继崇遣其子彦秀奉牌印迎降。

宗绛入秦州,表排陈使王宗俦为留后。

刘知俊攻霍彦威于邠州,半岁不克,闻秦州降蜀,知俊妻子皆迁成都。

知俊解围还凤翔,终惧及祸,夜帅亲兵七十人,斩关而出,庚辰,奔于蜀军。

王宗绾自河池、两当进兵,会王宗瑶攻凤州,癸未,克之。

岐义胜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彦韬知岐王衰弱,十二月,举耀、鼎二州来降。

彦韬即温韬也。

乙未,诏改耀州为崇州,鼎州为裕州,义胜军为静胜军,复彦韬姓温氏,名昭图,官任如故。

丁未,蜀大赦。

改明年元曰通正。

置武兴军于凤州,割文、兴二州隶之,以前利州团练使王宗鲁为节度使。

是岁,清海、建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刘岩,以吴越王镠为国王而己独为南平王,表求封南越王及加都统,帝不许。

岩谓僚属曰:“今中国纷纷,孰为天子!

安能梯航万里,远事伪庭乎!

”自是贡使遂绝。

均王上贞明二年(丙子,公元九一六年)春,正月,宣武节度使、守中书令、广德靖王全昱卒。

帝闻前河南府参军李愚学行,召为左拾遗,充崇政院直学士。

衡王友谅贵重,李振等见,皆拜之愚独长揖,帝闻而让之,曰:“衡王于朕,兄也,朕犹拜之,卿长揖,可乎?

”对曰:“陛下以家人礼见衡王,拜之宜也。

振等陛下家臣。

臣于王无素,不敢妄有所屈。

”久之,竟以抗直罢为邓州观察判官。

蜀主以李继崇为武泰节度使、兼中书令、陇西王。

二月,辛丑夜,吴宿卫将马谦、李球劫吴王登楼,发库兵讨徐知训。

知训将出走,严可求曰:“军城有变,公先弃众自去,众将何依!

”知训乃止。

众犹疑惧,可求阖户而寝,鼾息闻于外,府中稍安。

壬寅,谦等陈于天兴门外,诸道副都统硃瑾自润州至,视之,曰:“不足畏也。

”返顾外众,举手大呼,乱兵皆溃,擒谦、球,斩之。

帝屡趣刘鄩战,鄩闭壁不出。

晋王乃留副总管李存审守营,自劳军于贝州,声言归晋阳。

鄩闻之,奏请袭魏州。

帝报曰:“今扫境内以属将军,社稷存亡,系兹一举,将军勉之!

”鄩令澶州刺史杨延直引兵万人会于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选壮士五百潜出击之,延直不为备,溃乱而走。

诘旦,鄩自莘县悉众至城东,与延直馀众合,李存审引营中兵踵其后,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战,晋王亦自贝州至,与嗣源当其前。

鄩见之,惊曰:“晋王邪!

”引兵稍却,晋王蹑之,至故元城西,与李存审遇。

晋王为方陈于西北,存审为方陈于东南,鄩为圆陈于其中间,四面受敌。

合战良久,梁兵大败,鄩引数十骑突围走。

梁步卒凡七万,晋兵环而击之,败卒登木,木枝为之折,追至河上,杀溺殆尽。

鄩收散卒自黎阳渡河,保滑州。

匡国节度使王檀密疏请发关西兵袭晋阳,帝从之,发河中、陕、同华诸镇兵合三万,出阴地关,奄至晋阳城下,昼夜急攻。

城中无备,发诸司丁匠及驱市人乘城拒守,城几陷者数四,张承业大惧。

代北故将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见承业曰:“晋阳根本之地,若失之,则大事去矣。

仆虽老病,忧兼家国,请以库甲见授,为公击之。

”承业即与之。

金全帅其子弟及退将之家得数百人,夜出北门,击梁兵于羊马城内。

梁兵大惊,引却。

昭义节度使李嗣昭闻晋阳有寇,遣牙将石君立将五百骑救之。

君立朝发上党,夕至晋阳。

梁兵扼汾河桥,君立击破之,径至城下大呼曰:“昭义侍中大军至矣。

”遂入城。

夜,与安金全等分出诸门击梁兵,梁兵死伤什二三。

诘朝,王檀引兵大掠而还。

晋王性矜伐,以策非己出,故金全等赏皆不行。

梁兵之在晋阳城下也,大同节度使贺德伦部兵多逃入梁军,张承业恐其为变,收德伦,斩之。

帝闻刘鄩败,又闻王檀无功,叹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晋王攻卫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

又攻惠州,刺史靳绍走,擒斩之,复以惠州为磁州。

晋王还魏州。

上屡召刘鄩不至,己巳,即以鄩为宣义节度使,使将兵屯黎阳。

夏,四月,晋人拔洺州,以魏州都巡检使袁建丰为洺州刺史。

刘鄩既败,河南大恐,鄩复不应召,由是将卒皆摇心。

帝遣捉生都指挥使李霸帅所部千人戍杨刘,癸卯,出宋门,其夕,复自水门入,大噪。

纵火剽掠,攻建国门,帝登楼拒战。

龙骧四军都指挥使杜晏球以五百骑屯球场,贼以油沃幕,长木揭之,欲焚楼,势甚危。

晏球于门隙窥之,见贼无甲胄,乃出骑击之,决力死战,俄而贼溃走。

帝见骑兵击贼,呼曰:“非吾龙骧之士乎,谁为乱首?

”晏球曰:“乱者惟李霸一都,馀军不动。

陛下但帅控鹤守宫城,迟明,臣必破之。

”既而晏球讨乱者,阖营皆族之,以功除单州刺史。

五月,吴越王镠遣浙西安抚判官皮光业自建、汀、虔、郴、潭、岳、荆南道入贡。

光业,日休之子也。

六月,晋人攻邢州,保义节度使阎宝拒守。

帝遣捉生都指挥使张温将兵五百救之,温以其众降晋。

秋,七月,甲寅朔,晋王至魏州。

上嘉吴越王镠贡献之勤,壬戌,加镠诸道兵马元帅。

朝议多言镠之入贡,利于市易,不宜过以名器假之。

翰林学士窦梦征执麻以泣,坐贬蓬莱尉。

梦征,棣州人也。

甲子,吴润州牙将周郊作乱,入府,杀大将秦师权等,大将陈祐等讨斩之。

八月,丁酉,以太子太保致仕赵光逢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午,蜀主以王宗绾为东北面都招讨,集王宗翰、嘉王宗寿为第一、第二招讨,将兵十万出凤州。

以王宗播为西北面都招讨,武信军节度使刘知俊、天雄节度使王宗俦、匡国军使唐文裔为第一、第二、第三招讨,将兵十二万出秦州,以伐岐。

晋王自将攻邢州,昭德节度使张筠弃相州走。

晋人复以相州隶天雄军,以李嗣源为刺史。

晋王遣人告阎宝以相州已拔,又遣张温帅援兵至城下谕之,宝举城降。

晋王以宝为东南面招讨使,领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

以李存审为安国节度使,镇邢州。

契丹王阿保机帅诸部兵三十万,号百万,自麟、胜攻晋蔚州,陷之,虏振武节度使李嗣本。

遣使以木书求货于大同防御使李存璋,存璋斩其使。

契丹进攻云州,存璋悉力拒之。

九月,晋王还晋阳。

王性仁孝,故虽经营河北,而数还晋阳省曹夫人,岁再三焉。

晋人以兵逼沧州,顺化节度使戴思远弃城奔东都。

沧州将毛璋据城降晋,晋王命李嗣源将兵镇抚之,嗣源遣璋诣晋阳。

晋王徙李存审为横海节度使,镇沧州,以嗣源为安国节度使。

嗣源以安重诲为中门使,委以心腹,重诲亦为嗣源尽力。

重诲,应州胡人也。

晋王自将兵救云州,行至代州,契丹闻之,引去,王亦还。

以李存璋为大同节度使。

晋人围贝州逾年,张源德闻河北诸州皆为晋有,欲降,谋于其众。

众以穷而后降,恐不免死,不从。

共杀源德,婴城固守。

城中食尽,啖人为粮,乃谓晋将曰:“出降惧死,请擐甲执兵而降,事定而释之。

”晋将许之,其众三千出降,既释甲,围而杀之,尽殪。

晋王以毛璋为贝州刺使。

于是河北皆入于晋,惟黎阳为梁守。

晋王如魏州。

吴光州将王言杀刺史载肇,吴王遣楚州团练使李厚讨之。

庐州观察使张崇不俟命,引兵趣光州,言弃城走。

以李厚权知光州。

崇,慎县人也。

庚申,蜀新宫成,在旧宫之北。

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琅邪忠毅王王檀,多募群盗,置帐下为亲兵。

己卯,盗乘檀无备,突入府杀檀。

节度副使裴彦帅府兵讨诛之,军府由是获安。

冬,十月,甲申,蜀王宗绾等出大散关,大破岐兵,俘斩万计,遂取宝鸡。

己丑,王宗播等出故关,至陇州。

丙寅,保胜节度使兼侍中李继岌畏岐王猜忌,帅其众二万,弃陇州奔于蜀军。

蜀兵进攻陇州,以继岌为西北面行营第四招讨。

刘知俊会王宗绾等围凤翔,岐兵不出。

会大雪,蜀主召军还。

复李继岌姓名曰桑弘志。

弘志,黎阳人也。

丁酉,以礼部侍郎郑珏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珏,綮之侄孙也。

己亥,蜀大赦。

晋王遣使如吴,会兵以击梁。

十一月,吴以行军副使徐知训为淮北行营都招讨使,及硃瑾等将兵趣宋、亳与晋相应。

即渡淮,移檄州县,进围颍州。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天汉,国号大汉。

楚王殷闻晋王平河北,遣使通好。

晋王亦遣使报之。

是岁,庆州叛附于岐,岐将李继陟据之。

诏以左龙虎统军贺瑰为西面行营马步都指挥使,将兵讨之,破岐兵,下宁、衍二州。

河东监军张承业既贵用事,其侄瓘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晋王以承业故,皆擢用之。

承业治家甚严,有侄为盗,杀贩牛者,承业立斩之,王亟使救之,已不及。

王以瓘为麟州刺史,承业谓瓘曰:“汝本车度一民,与刘开道为贼,惯为不法,今若不悛,死无日矣!

”由此瓘所至不敢贪暴。

吴越牙内先锋都指挥使钱传珦逆妇于闽,自是闽与吴越通好。

闽铸铅钱,与铜钱并行。

初,燕人苦刘守光残虐,军士多归于契丹。

及守光被围于幽州,其北边士民多为契丹所掠,契丹日益强大。

契丹王阿保机自称皇帝,国人谓之天皇王,以妻述律氏为皇后,置百官。

至是,改元神册。

述律后勇决多权变,阿保机行兵御众,述律后常预其谋。

阿保机尝度碛击党项,留述律后守其帐,黄头、臭泊二室韦乘虚合兵掠之。

述律后知之,勒兵以待其至,奋击,大破之,由是名震诸夷。

述律后有母有姑,皆踞榻受其拜,曰:“吾惟拜天,不拜人也。

”晋王方经营河北,欲结契丹为援,常以叔父事阿保机,以叔母事述律后。

刘守光末年衰困,遣参军韩延徽求援于契丹。

契丹主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马于野。

延徽,幽州人,有智略,颇知属文。

述律后言于契丹主曰:“延徽能守节不屈,此今之贤者,奈何辱以牧圉!

宜礼而用之。

”契丹主召延徽与语,悦之,遂以为谋主,举动访焉。

延徽始教契丹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艺荒田。

由是汉人各安生业,逃亡者益少。

契丹威服诸国,延徽有助焉。

顷之,延徽逃奔晋阳。

晋王欲置之幕府,掌书记王缄疾之。

延徽不自安,求东归省母,过真定,止于乡人王德明家,德明问所之,延徽曰:“今河北皆为晋有,当复诣契丹耳。

”德明曰:“叛而复往,得无取死乎?

”延徽曰:“彼自吾来,如丧手目。

今往诣之,彼手目复完,安肯害我!

”既省母,遂复入契丹。

契丹主闻其至,大喜,如自天而下,拊其背曰:“曏者何往?

”延徽曰:“思母,欲告归,恐不听,故私归耳。

”契丹主待之益厚。

及称帝,以延徽为相,累迁至中书令。

晋王遣使至契丹,延徽寓书于晋王,叙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恋英主,非不思故乡,所以不留,正惧王缄之谗耳。

”因以老母为托,且曰:“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牧。

”故终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为寇,延徽之力也。

均王上贞明三年(丁丑,公元九一七年)春,正月,诏宣武节度使袁象先救颍州,既至,吴军引还。

二月,甲申,晋王攻黎阳,刘鄩拒之,数日,不克而去。

晋王之弟威塞军防御使存矩在新州,骄惰不治,侍婢预政。

晋王使募山北部落骁勇者及刘守光亡卒以益南讨之军。

又率其民出马,民或鬻十牛易一战马,期会迫促,边人嗟怨。

存矩得五百骑,自部送之,以寿州刺史卢文进为裨将。

行者皆惮远役,存矩复不存恤。

甲午,至祁沟关,小校宫彦璋与士卒谋曰:“闻晋王与梁人确斗,骑兵死伤不少。

吾侪捐父母妻子,为人客战,千里送死,而使长复不矜恤,奈何?

”众曰:“杀使长,拥卢将军还新州,据城自守,其如我何!

”因执兵大噪,趣传舍,诘朝,存矩寝未起,就杀之,文进不能制,抚膺哭其尸曰:“奴辈既害郎君,使我何面复见晋王!

”因为众所拥,还新州,守将杨全章拒之。

又攻武州,雁门以北都知防御兵马使李嗣肱击败之。

周德威亦遣兵追讨,文进帅其众奔契丹。

晋王闻存矩不道以致乱,杀侍婢及幕僚数人。

初,幽州北七百里有渝关,下有渝水通海。

自关东北循海有道,道狭处才数尺,旁皆乱山,高峻不可越。

比至进牛口,旧置八防御军,募土兵守之。

田租皆供军食,不入于蓟,幽州岁致缯纩以供战士衣。

每岁早获,清野坚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辄闭壁不战,俟其去,选骁勇据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

土兵皆自为田园,力战有功则赐勋加赏,由是契丹不敢轻入寇。

及周德威为卢龙节度使,恃勇不修边备,遂失渝关之险,契丹每刍牧于营、平之间。

德威又忌幽州旧将有名者,往往杀之。

吴王遣使遗契丹主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此油然火焚楼橹,敌以水沃之,火愈炽。

”契丹主大喜,即选骑三万欲攻幽州,述律后哂之曰:“岂有试油而攻一国乎!

”因指帐前树谓契丹主曰:“此树无皮,可以生乎?

”契丹主曰:“不可。

”述律后曰:“幽州城亦犹是矣。

吾但以三千骑伏其旁,掠其四野,使城中无食,不过数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动轻举!

万一不胜,为中国笑,吾部落亦解体矣。

”契丹主乃止。

三月,卢文进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弃城走。

文进以其部将刘殷为刺史,使守之。

晋王使周德威合河东、镇、定之兵攻之,旬日不克。

契丹主帅众三十万救之,德威众寡不敌,大为契丹所败,奔归。

楚王殷遣其弟存攻吴上高,俘获而还。

契丹乘胜进围幽州,声言有众百万,氈车毳幕弥温山泽。

卢文进教之攻城,为地道,昼夜四面俱进,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

又为土山以临城,城中熔铜以洒之,日杀千计,而攻之不止。

周德威遣间使诣晋王告急,王方与梁相持河上,欲分兵则兵少,欲勿救恐失之,忧形于色,谋于诸将,独李嗣源、李存审、阎宝劝王救之。

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犹擒颉利,今吾有猛将三人,复何忧哉!

”存审、宝以为虏无辎重,势不能久,俟其野无所掠,食尽自还,然后踵而击之。

李嗣源曰:“周德威社稷之臣,今幽州朝夕不保,恐变生于中,何暇待虏之衰!

臣请身为前锋以赴之。

”王曰:“公言是也。

”即日,命治兵。

夏,四月,晋王命嗣源将兵先进,军于涞水,阎宝以镇、定之兵继之。

吴升州刺史徐知诰治城市府舍甚盛。

五月,徐温行部至升州,爱其繁富。

润州司马陈彦谦劝温徙镇海军治所于升州,温从之,徙知诰为润州团练使。

知诰求宣州,温不许,知诰不乐。

宋齐丘密言于知诰曰:“三郎骄纵,败在朝夕。

润州去广陵隔一水耳,此天授也。

”知诰悦,即之官。

三郎,谓温长子知训也。

温以陈彦谦为镇海节度判官。

温但举大纲,细务悉委彦谦,江、淮称治。

彦谦,常州人也。

高季昌与孔勍修好,复通贡献。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后梁纪五

〔司马光〕 〔宋〕

起强圉赤奋若七月,尽屠维单阏九月,凡二年有奇。

均王中贞明三年(丁丑,公元九一七年)秋,七月,庚戌,蜀主以桑弘志为西北面第一招讨,王宗宏为东北面第二招讨。

己未,以兼中书令王宗侃为东北面都招讨,武信节度使刘知俊为西北面都招讨。

晋王以李嗣源、阎宝兵少,未足以敌契丹,辛未,更命李存审将兵益之。

蜀飞龙使唐文扆居中用事,张格附之,与司徒、判枢密院事毛文锡争权。

文锡将以女适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庾传素之子,会亲族于枢密院用乐,不先表闻,蜀主闻乐声,怪之,文扆从而谮之。

八月,庚寅,贬文锡茂州司马,其子司封员外郎询流维州,籍没其家。

贬文锡弟翰林学士文晏为荣经尉。

传素罢为工部尚书。

以翰林学士承旨庾凝绩权判内枢密院事。

凝积,传素之再从弟也。

癸巳,清海、建武节度使刘岩即皇帝位于番禺,国号大越,大赦,改元乾亨。

以梁使赵光裔为兵部尚书,节度副使杨洞潜为兵部侍郎,节度判官李殷衡为礼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建三庙,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父谦曰代祖圣武皇帝,兄隐曰烈宗襄皇帝。

以广州为兴王府。

契丹围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

李嗣源、阎宝、李存审步骑七万会于易州,存审曰:“虏众吾寡,虏多骑,吾多步,若平原相遇,虏以万骑蹂吾陈,吾无遗类矣。

”嗣源曰:“虏无辎重,吾行必载粮食自随,若平原相遇,虏抄吾粮,吾不战自溃矣。

不若自山中潜行趣幽州,与城中合势,若中道遇虏,则据险拒之。

”甲午,自易州北行,庚子,逾大房岭,循涧而东。

嗣源与养子从珂将三千骑为前锋,距幽州六十里,与契丹遇。

契丹惊却,晋兵翼而随之。

契丹行山上,晋兵行涧下,每至谷口,契丹辄邀之,嗣源父子力战,乃得进。

至山口,契丹以万馀骑遮其前,将士失色。

嗣源以百馀骑先进,免胄扬鞭,胡语谓契丹曰:“汝无故犯我疆场,晋王命我将百万众直抵西楼,灭汝种族!

”因跃马奋楇,三入其陈,斩契丹酋长一人。

后军齐进,契丹兵却,晋兵始得出。

李存审命步兵伐木为鹿角,人持一枝,止则成寨。

契丹骑环寨而过,寨中发万弩射之,流矢蔽日,契丹人马死伤塞路。

将至幽州,契丹列陈待之。

存审命步兵陈于其后,戒勿动,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进,烟尘蔽天,契丹莫测其多少。

因鼓噪合战,存审乃趣后陈起乘之,契丹大败,席卷其众自北山去,委弃车帐铠仗羊马满野,晋兵追之,俘斩万计。

辛丑,嗣源等入幽州,周德威见之,握手流涕。

契丹以卢文进为幽州留后,其后又以为卢龙节度使,文进常居平州,帅奚骑岁入北边,杀掠吏民。

晋人自瓦桥运粮输蓟城,虽以兵援之,不免抄掠。

契丹每入寇,则文进帅汉卒为乡导,卢龙巡属诸州为之残弊。

刘鄩自滑州入朝,朝议以河朔失守责之。

九月,落鄩平章事,左迁亳州团练使。

冬,十月,己亥,加吴越王镠天下兵马元帅。

晋王还晋阳。

王连岁出征,凡军府政事一委监军使张承业,承业劝课农桑,畜积金谷,收市兵马,征租行法不宽贵戚,由是军城肃清,馈饷不乏。

王或时须钱蒱博及给赐伶人,而承业靳之,钱不可得。

王乃置酒钱库,令其子继岌为承业舞,承业以宝带及币马赠之。

王指钱积呼继岌小名谓承业曰:“和哥乏钱,七哥宜以钱一积与之,带马未为厚也。

”承业曰:“郎君缠头皆出承业俸禄,此钱,大王所以养战士也,承业不敢以公物为私礼。

”王不悦,凭酒以语侵之,承业怒曰:“仆老敕使耳!

非为子孙计,惜此库钱,所以佐王成霸业也,不然,王自取用之,何问仆为!

不过财尽民散,一无所成耳。

”王怒,顾李绍荣索剑,承业起,挽王衣泣曰:“仆受先王顾托之命,誓为国家诛汴贼,若以惜库物死于王手,仆下见先王无愧矣。

今日就王请死!

”阎宝从旁解承业手令退,承业奋拳殴宝踣地,骂曰:“阎宝,硃温之党,受晋大恩,曾不尽忠为报,顾欲以谄媚自容邪!

”曹太夫人闻之,遽令召王,王惶恐叩头,谢承业曰:“吾以酒失忤七哥,必且得罪于太夫人,七哥为吾痛饮以分其过。

”王连饮四卮,承业竟不肯饮。

王入宫,太夫人使人谢承业曰:“小儿忤特进,适已笞之矣。

”明日,太夫人与王俱至承业第谢之。

未几,承制授承业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燕国公。

承业固辞不受,但称唐官以至终身。

掌书记卢质,嗜酒轻傲,尝呼王诸弟为豚犬,王衔之。

承业恐其及祸,乘间言曰:“卢质数无礼,请为大王杀之。

”王曰:“吾方招纳贤才以就功业,七哥何言之过也!

”承业起立贺曰:“王能如此,何忧不得天下!

”质由是获免。

晋王元妃卫国韩夫人,次燕国伊夫人,次魏国刘夫人。

刘夫人最有宠,其父成安人,以医卜为业。

夫人幼时,晋将袁建丰掠得之,入于王宫,性狡悍淫妒,从王在魏。

父闻其贵,诣魏宫上谒,王召袁建丰示之。

建丰曰:“始得夫人时,有黄须丈人护之,此是也。

”王以语夫人,夫人方与诸夫人争宠,以门地相高,耻其家寒微,大怒曰:“妾去乡时略可记忆,妾父不幸死乱兵,妾守尸哭之而去,今何物田舍翁敢至此!

”命笞刘叟于宫门。

越王岩遣客省使刘瑭使于吴,告即位,且劝吴王称帝。

闰月,戊申,蜀主以判内枢密院庾凝绩为吏部尚书、内枢密使。

十一月,丙子朔,日南至,蜀主祀圜丘。

晋王闻河冰合,曰:“用兵数岁,限一水不得渡,今冰自合,天赞我也。

”亟如魏州。

蜀主以刘知俊为都招讨使,诸将皆旧功臣,多不用其命,且疾之,故无成功。

唐文扆数毁之,蜀主亦忌其才,尝谓所亲曰:“吾老矣,知俊非尔辈所能驭民。

”十二月,辛亥,收知俊,称其谋叛,斩于炭市。

癸丑,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光天。

壬戌,以张宗奭为天下兵马副元帅。

帝论平庆州功,丁卯,以左龙虎统军贺瑰为宣义节度使、同平章事,寻以为北面行营招讨使。

戊辰,晋王畋于朝城。

是日,大寒,晋王视河冰已坚,引步骑稍度。

梁甲士三千戍杨刘城,缘河数十里,列栅相望,晋王急攻,皆陷之。

进攻杨刘城,使步卒斩其鹿角,负葭苇塞堑,四面进攻,即日拔之,获其守将安彦之。

先是,租庸使、户部尚书赵岩言于帝曰:“陛下践祚以来,尚未南郊,议者以为无异籓侯,为四方所轻。

请幸西都行郊礼,遂谒宣陵。

”敬翔谏曰:“自刘镠失利以来,公私困竭,人心惴恐。

今展礼圜丘,必行赏赉,是慕虚名而受实弊也。

且勍敌近在河上,乘舆岂宜轻动!

俟北方既平,报本未晚。

”帝不听,己巳,如洛阳,阅车服,饰宫阙,郊祀有日,闻杨刘失守,道路讹言晋军已入大梁,扼汜水矣,从官皆忧其家,相顾涕泣。

帝惶骇失图,遂罢郊祀,奔归大梁。

甲戌,以河南尹张宗奭为西都留守。

是岁,闽王审知为其子牙内都指挥使延钧娶越主岩之女。

均王中贞明四年(戊寅,公元九一八年)春,正月,乙亥朔,蜀大赦,复国号曰蜀。

帝至大梁,晋兵侵掠至郓、濮而还。

敬翔上疏曰:“国家连年丧师,疆土日蹙。

陛下居深宫之中,所与计事者皆左右近习,岂能量敌国之胜负乎!

先帝之时,奄有河北,亲御豪杰之将,犹不得志。

今敌至郓州,陛下不能留意。

臣闻李亚子继位以来,于今十年,攻城野战,无不亲当矢石,近者攻杨刘,身负束薪为士卒先,一鼓拔之。

陛下儒雅守文,晏安自若,使贺瑰辈敌之,而望攘逐寇仇,非臣所知也。

陛下宜询访黎老,别求异策。

不然,忧未艾也。

臣虽驽怯,受国重恩,陛下必若乏才,乞于边垂自效。

”疏奏,赵、张之徒言翔怨望,帝遂不用。

吴以右都押牙王祺为虔州行营都指挥使,将洪、抚、袁、吉之兵击谭全播。

严可求以厚利募赣石水工,故吴兵奄至虔州城下,虔人始知之。

蜀太子衍好酒色,乐游戏。

蜀主尝自夹城过,闻太子与诸王斗鸡击球喧呼之声,叹曰:“吾百战以立基业,此辈其能守之乎!

”由是恶张格,而徐贤妃为之内主,竟不能去也。

信王宗杰有才略,屡陈时政,蜀主贤之,有废立意。

二月,癸亥,宗杰暴卒,蜀主深疑之。

河阳节度使、北面行营排陈使谢彦章将兵数万攻杨刘城。

甲子,晋王自魏州轻骑诣河上。

彦章筑垒自固,决河水,弥浸数里,以限晋兵,晋兵不得进。

彦章,许州人也。

安彦之散卒多聚于兗、郓山谷为群盗,以观二国成败,晋王招募之,多降于晋。

己亥,蜀主以东面招讨使王宗侃为东、西两路诸军都统。

三月,吴越王镠初立元帅府,置官属。

夏,四月,癸卯朔,蜀主立子宗平为忠王,宗特为资王。

岐王复遣使求好于蜀。

己酉,以吏部侍郎萧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保大节度使高万金卒。

癸亥,以忠义节度使高万兴兼保大节度使,并镇鄜、延。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逢告老,己巳,以司徒致仕。

蜀主自永平末得疾,昏瞀,至是增剧。

以北面行营招讨使兼中书令王宗弼沉静有谋,五月,召还,以为马步都指挥使。

乙亥,召大臣入寝殿,告之曰:“太子仁弱,朕不能违诸公之请,逾次而立之。

若其不堪大业,可置诸别宫,幸勿杀之。

但王氏子弟,诸公择而辅之。

徐妃兄弟,止可优其禄位,慎勿使之掌兵预政,以全其宗族。

”内飞龙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参预机密,欲去诸大臣,遣人守宫门。

王宗弼等三十馀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见,文扆屡以蜀主之命慰抚之,伺蜀主殂,即作难。

遣其党内皇城使潘在迎侦察外事,在迎以其谋告宗弼等。

宗弼等排闼入,言文扆之罪,以天册府掌书记崔延昌权判六军事,召太子入侍疾。

丙子,贬唐文扆为眉州刺史。

翰林学士承旨王保晦坐附会文扆,削官爵,流泸州。

在迎,炕之子也。

丙申,蜀主诏中外财赋、中书除授、诸司刑狱案牍专委庾凝绩,都城及行营军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

丁酉,削唐文扆官爵,流雅州。

辛丑,以宋光嗣为内枢密使,与兼中书令王宗弼、宗瑶、宗绾、宗夔并受遗诏辅政。

初,蜀主虽因唐制置枢密使,专用士人,及唐文扆得罪,蜀主以诸将多许州故人,恐其不为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

自是宦者始用事。

六月,壬寅朔,蜀主殂。

癸卯,太子即皇帝位。

尊徐贤妃为太后、徐淑妃为太妃。

以宋光嗣判六军诸卫事。

乙卯,杀唐文扆、王保晦。

命西面招讨副使王宗昱杀天雄节度使唐文裔于秦州,免左保胜军使领右街使唐道崇官。

吴内外马步都军使、昌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训,骄倨淫暴。

威武节度使、知抚州李德诚有家妓数十,知训求之,德诚遣使谢曰:“家之所有皆长年,或有子,不足以侍贵人,当更为公求少而美者。

”知训怒,谓使者曰:“会当杀德诚,并其妻取之!

”知训狎侮吴王,无复君臣之礼。

尝与王为优,自为参军,使王为苍鹘,总角弊衣执帽以从。

又尝泛舟浊河,王先起,知训以弹弹之。

又尝赏花于禅智寺,知训使酒悖慢,王惧而泣,四座股栗。

左右扶王登舟,知训乘轻舟逐之,不及,以铁挝杀王亲吏。

将佐无敢言者,父温皆不之知。

知训及弟知询皆不礼于徐知诰,独季弟知谏以兄事礼之。

知训尝召兄弟饮,知诰不至,知训怒曰:“乞子不欲酒,欲剑乎!

”又尝与知诰饮,伏甲欲杀之,知谏蹑知诰足,知诰阳起如厕,遁去,知训以剑授左右刁彦能使追杀之。

彦能驰骑及于中涂,举剑示知诰而还,以不及告。

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诸道副都统硃瑾遣家妓通候问于知训,知训强欲私之,瑾已不平。

知训恶瑾位加己上,置静淮军于泗州,出瑾为静淮节度使,瑾益恨之,然外事知训愈谨。

瑾有所爱马,冬贮于幄,夏贮于帱。

宠妓有绝色。

知训过别瑾,瑾置酒,自捧觞,出宠妓使歌,以所爱马为寿,知训大喜。

瑾因延之中堂,伏壮士于户内,出妻陶氏拜之。

知训答拜,瑾以笏自后击之踣地,呼壮士出斩之。

瑾先系二悍马于庑下,将图知训,密令人解纵之,马相蹄啮,声甚厉,以是外人莫之闻。

瑾提知训首出,知训从者数百人皆散走。

瑾驰入府,以首示吴王曰:“仆已为大王除害!

”王惧,以衣障面,走入内,曰:“舅自为之,我不敢知!

”瑾曰:“婢子不足与成大事!

”以知训首击柱,挺剑将出,子城使翟虔等已阖府门勒兵讨之,乃自后逾城,坠而折足,顾追者曰:“吾为万人除害,以一身任患。

”遂自刭。

徐知诰在润州闻难,用宋齐丘策,即日引兵济江。

瑾已死,因抚定军府。

时徐温诸子皆弱,温乃以知诰代知训执吴政,沉硃瑾尸于雷塘而灭其族。

瑾之杀知训也,泰宁节度使米志诚从十馀骑问瑾所向,闻其已死,乃归。

宣谕使李俨贫困,寓居海陵。

温疑其与瑾通谋,皆杀之。

严可求恐志诚不受命,诈称袁州大破楚兵,将吏皆入贺,伏壮士于戟门,擒志诚,斩之,并其诸子。

壬戌,晋王自魏州劳军于杨刘,自泛舟测河水,其深没枪。

王谓诸将曰:“梁军非有战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师,当涉水攻之。

”甲子,王引亲军先涉,诸军随之,褰甲横枪,结陈而进。

是日水落,深才及膝。

匡国节度使、北面行营排陈使谢彦章帅众临岸拒之,晋兵不得进,乃稍引却,梁兵从之。

及中流,鼓噪复进,彦章不能支,稍退登岸。

晋兵因而乘之,梁兵大败,死伤不可胜纪,河水为之赤,彦章仅以身免。

是日,晋人遂陷滨河四寨。

蜀唐文扆既死,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格内不自安,或劝格称疾俟命,礼部尚书杨玢自恐失势,谓格曰:“公有援立大功,不足忧也。

”庚午,贬格为茂州刺史,玢为荣经尉。

吏部侍郎许寂、户部侍郎潘峤皆坐格党贬官。

格寻再贬维州司户,庾凝绩又奏徙格于合水镇,令茂州刺史顾承郾伺格阴事。

王宗侃妻以格同姓,欲全之,谓承郾母曰:“戒汝子,勿为人报仇,他日将归罪于汝。

”承郾从之。

凝绩怒,因公事抵承郾罪。

秋,七月,壬申朔,蜀主以兼中书令王宗弼为巨鹿王,宗瑶为临淄王,宗绾为临洮王,宗播为临颍王,宗裔、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为琅邪郡王。

甲戌,以王宗侃为乐安王。

丙子,以兵部尚书庾传素为太子少保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蜀主不亲政事,内外迁除皆出于王宗弼。

宗弼纳贿多私,上下咨怨。

宋光嗣通敏善希合,蜀主宠任之,蜀由是遂衰。

吴徐温入朝于广陵,疑诸将皆预硃瑾之谋,欲大行诛戮。

徐知诰、严可求具陈徐知训过恶,所以致祸之由,温怒稍解,乃命网瑾骨于雷塘而葬之,责知训将佐不能匡救,皆抵罪。

独刁彦能屡有谏书,温赏之。

戊戌,以知诰为淮南节度行军副使、内外马步都军副使、通判府事,兼江州团练使。

以徐知谏权润州团练事。

温还镇金陵,总吴朝大纲,自馀庶政,皆决于知诰。

知诰悉反知训所为,事吴王尽恭,接士大夫以谦,御众以宽,约身以俭。

以吴王之命,悉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税,馀俟丰年乃输之。

求贤才,纳规谏,除奸猾,杜请托。

于是士民翕然归心,虽宿将悍夫无不悦服,以宋齐丘为谋主。

先是,吴有丁口钱,又计亩输钱,钱重物轻,民甚苦之。

齐丘说知诰,以为“钱非耕桑所得,今使民输钱,是教民弃本逐末也。

请蠲丁口钱。

自馀税悉输谷帛,绢匹直千钱者当税三十。

”或曰:“如此,县官岁失钱亿万计。

”齐丘曰:“安有民富而国家贫者邪!

”知诰从之。

由是江、淮间旷土尽辟,桑柘满野,国以富强。

知诰欲进用齐丘而徐温恶之,以为殿直、军判官。

知诰每夜引齐丘于水亭屏语,常至夜分,或居高堂,悉去屏障,独置大炉,相向坐,不言,以铁箸画灰为字,随以匙灭去之,故其所谋,人莫得而知也。

虔州险固,吴军攻之,久不下,军中大疫,王祺病,吴以镇南节度使刘信为虔州行营招讨使,未几,祺卒。

谭全播求救于吴越、闽、楚。

吴越王镠以统军使传球为西南面行营应援使,将兵二万攻信州。

楚将张可求将万人屯古亭,闽兵屯雩都以救之。

信州兵才数百,逆战,不利。

吴越兵围其城。

刺史周本,启关张虚幕于门内,召僚佐登城楼作乐宴饮,飞矢雨集,安坐不动。

吴越疑有伏兵,中夜,解围去。

吴以前舒州刺史陈璋为东南面应援招讨使,将兵侵苏、湖,钱传球自信州南屯汀州。

晋王遣间使持帛书会兵于吴,吴人辞以虔州之难。

晋王谋大举入寇,周德威将幽州步骑三万,李存审将沧景步骑万人,李嗣源将邢洺步骑万人,王处直遣将将易定步骑万人,及麟、胜、云、蔚、新、武等州诸部落奚、契丹、室韦、吐谷浑,皆以兵会之。

八月,并河东、魏博之兵,大阅于魏州。

蜀诸王皆领军使,彭王宗鼎谓其昆弟曰:“亲王典兵,祸乱之本。

今主少臣强,谗间将兴,缮甲训士,非吾辈所宜为也。

”因固辞军使,蜀主许之,但营书舍、植松竹自娱而已。

泰宁节度使张万进,轻险好乱。

时嬖幸用事,多求赂于万进,万进闻晋兵将出,己酉,遣使附于晋,且求援。

以亳州团练使刘鄩为兗州安抚制置使,将兵讨之。

甲子,蜀顺德皇后殂。

乙丑,蜀主以内给事王廷绍、欧阳晃、李周辂、宋光葆、宋承蕴、田鲁俦等为将军及军使,皆干预政事,骄纵贪暴,大为蜀患,周庠切谏,不听。

晃患所居之隘,夜,因风纵火,焚西邻军营数百间,明旦,召匠广其居。

蜀主亦不之问。

光葆,光嗣之从弟也。

晋王自魏州如杨刘,引兵略郓、濮而还,循河而上,军于麻家渡。

贺瑰、谢彦章将梁兵屯濮州北行台村,相持不战。

晋王好自引轻骑迫敌营挑战,危窘者数四,赖李绍荣力战翼卫之,得免。

赵王镕及王处直皆遣使致书曰:“元元之命系于王,本朝中兴系于王,奈何自轻如此!

”王笑谓使者曰:“定天下者,非百战何由得之!

安可但深居帷房以自肥乎!

”一旦,王将出营,都营使李存审扣马泣谏曰:“大王当为天下自重。

彼先登陷陈,将士之职也,存审辈宜为之,非大王之事也。

”王为之揽辔而还。

他日,伺存审不在,策马急出,顾谓左右曰:“老子妨人戏!

”王以数百骑抵梁营,谢彦章伏精甲五千于堤下。

王引十馀骑度堤,伏兵发,围王数十重,王力战于中,后骑继之者攻之于外,仅得出。

会李存审救至,梁兵乃退,王始以存审之言为忠。

吴刘信遣其将张宣等夜将兵三千袭楚将张可求于古亭,破之。

又遣梁诠等将兵击吴越及闽兵,二国闻楚兵败,俱引归。

梅山蛮寇邵州,楚将樊须击走之。

九月,壬午,蜀内枢密使宋光嗣以判六军让兼中书令王宗弼,蜀主许之。

吴刘信昼夜急攻虔州,斩首数千级,不能克。

使人说谭全播,取质纳赂而还。

徐温大怒,杖信使者。

信子英彦典亲兵,温授英彦兵三千,曰:“汝父居上游之地,将十倍之众,不能下一城,是反也!

汝可以此兵往,与父同反!

”又使升州牙内指挥使硃景瑜与之俱,曰:“全播守卒皆农夫,饥窘逾年,妻子在外,重围既解,相贺而去,闻大兵再往,必皆逃遁,全播所守者空城耳,往必克之。

”冬,十一月,壬申,蜀葬神武圣文孝德明惠皇帝于永陵,庙号高祖。

越主岩祀南郊,大赦,改国号曰汉。

刘信闻徐温之言,大惧,引兵还击虔州。

先锋始至,虔兵皆溃,谭全播奔雩都,追执之。

吴以全播为右威卫将军,领百胜节度使。

先是,吴越王镠常自虔州入贡,至是道绝,始自海道出登、莱,抵大梁。

初,吴徐温自以权重而位卑,说吴王曰:“今大王与诸将皆为节度使,虽有都统之名,不足相临制。

请建吴国,称帝而治。

”王不许。

严可求屡劝温以次子知询代徐知诰知吴政,知诰与骆知祥谋,出可求为楚州刺史。

可求既受命,至金陵,见温,说之曰:“吾奉唐正朔,常以兴复为辞。

今硃、李方争,硃氏日衰,李氏日炽。

一旦李氏有天下,吾能北面为之臣乎?

不若先建吴国以系民望。

”温大悦,复留可求参总庶政,使草具礼仪。

知诰知可求不可去,乃以女妻其子续。

晋王欲趣大梁,而梁军扼其前,坚壁不战百馀日。

十二月,庚子朔,晋王进兵,距梁军十里而舍。

初,北面行营招讨使贺瑰善将步兵,排陈使谢彦章善将骑兵,瑰恶其与己齐名。

一日,瑰与彦章治兵于野,瑰指一高地曰:“此可以立栅。

”至是,晋军适置栅于其上,瑰疑彦章与晋通谋。

瑰屡欲战,谓彦章曰:“主上悉以国兵授吾二人,社稷是赖。

今强寇压吾门,而逗遛不战,可乎!

”彦章曰:“强寇凭陵,利在速战。

今深沟高垒,据其津要,彼安敢深入!

若轻与之战,万一蹉跌,则大事去矣。

”瑰益疑之,密谮之于帝,与行营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硃珪谋,因享士,伏甲,杀彦章及濮州刺史孟审澄、别将侯温裕,以谋叛闻。

审澄、温裕,亦骑将之良者也。

丁未,以硃珪为匡国留后,癸丑,又以为平卢节度使兼行营马步副指挥使以赏之。

晋王闻彦章死,喜曰:“彼将帅自相鱼肉,亡无日矣。

贺瑰残虐,失士卒心,我若引军直指其国都,彼安得坚壁不动!

幸而一与之战,蔑不胜矣。

”王欲自将万骑直趣大梁,周德威曰:“梁人虽屠上将,其军尚全,轻行徼利,未见其福。

”不从。

戊午,下令军中老弱悉归魏州,起师趋汴。

庚申,毁营而进,众号十万。

辛酉,蜀改明年元曰乾德。

贺瑰闻晋王已西,亦弃营而踵之。

晋王发魏博白丁三万从军,以供营栅之役,所至,营栅立成。

壬戌,至胡柳陂。

癸亥旦,候者言梁兵自后至矣。

周德威曰:“贼倍道而来,未有所舍,我营栅已固,守备有馀,既深入敌境,动须万全,不可轻发。

此去大梁至近,梁兵各念其家,内怀愤激,不以方略制之,恐难得志。

王宜按兵勿战,德威请以骑兵扰之,使彼不得休息,至暮营垒未立,樵爨未具,乘其疲乏,可一举灭也。

”王曰:“前在河上恨不见贼,今贼至不击,尚复何待,公何怯也!

”顾李存审曰:“敕辎重先发,吾为尔殿后,破贼而去!

”即以亲军先出。

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从之,谓其子曰:“吾无死所矣。

”贺瑰结陈而至,横亘数十里。

王帅银枪都陷其陈,冲荡击斩,往返十馀里。

行营左厢马军都指挥使、郑州防御使王彦章军先败,西走趣濮阳。

晋辎重在陈西,望见梁旗帜,惊溃,入幽州陈,幽州兵亦扰乱,自相蹈藉。

周德威不能制,父子皆战死。

魏博节度副使王缄与辎重俱行,亦死。

晋兵无复部伍。

梁兵四集,势甚盛。

晋王据高丘收散兵,至日中,军复振。

陂中有土山,贺瑰引兵据之。

晋王谓将士曰:“今日得此山者胜,吾与汝曹夺之。

”即引骑兵先登,李从珂与银枪大将王建及以步卒继之,梁兵纷纷而下,遂夺其山。

日向晡,贺瑰陈于山西,晋兵望之有惧色。

诸将以为诸军未尽集,不若敛兵还营,诘朝复战。

天平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阎宝曰:“王彦章骑兵已入濮阳,山下惟步卒,向晚皆有归志,我乘高趣下击之,破之必矣。

今王深入敌境,偏师不利,若复引退,必为所乘。

诸军未集者闻梁再克,必不战自溃。

凡决胜料敌,惟观情势,情势已得,断在不疑。

王之成败,在此一战。

若不决力取胜,纵收馀众北归,河朔非王有也。

”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曰:“贼无营垒,日晚思归,但以精骑扰之,使不得夕食,俟其引退,追击可破也。

我若敛兵还营,彼归整众复来,胜负未可知也。

”王建及擐甲横槊而进曰:“贼大将已遁,王之骑军一无所失,今击此疲乏之众,如拉朽耳。

王但登山,观臣为王破贼。

”王愕然曰:“非公等言,吾几误计。

”嗣昭、建及以骑兵大呼陷陈,诸军继之,梁兵大败。

元城令吴琼、贵乡令胡装,各帅白丁万人,于山下曳柴扬尘,鼓噪以助其势。

梁兵自相腾藉,弃甲山积,死亡者几三万人。

装,证之曾孙也。

是日,两军所丧士卒各三之二,皆不能振。

晋王还营,闻周德威父子死,哭之恸,曰:“丧吾良将,是吾罪也!

”以其子幽州中军兵马使光辅为岚州刺史。

李嗣源与李从珂相失,见晋军挠败,不知王所之,或曰:“王已北渡河矣。

”嗣源遂乘冰北渡,将之相州。

是日,从珂从王夺山,晚战皆有功。

甲子,晋王进攻濮阳,拔之。

李嗣源知晋军之捷,复来见王于濮阳,王不悦,曰:“公以吾为死邪?

渡河安之!

”嗣源顿首谢罪。

王以从珂有功,但赐大钟酒以罚之,然自是待嗣源稍薄。

初,契丹主之弟撒剌阿拨号北大王,谋作乱于其国。

事觉,契丹主数之曰:“汝与吾如手足,而汝兴此心,我若杀汝,则与汝何异!

”乃囚之期年而释之。

撒剌阿拨帅其众奔晋,晋王厚遇之,养为假子,任为刺史。

胡柳之战,以其妻子来奔。

晋军至德胜渡,王彦章败卒有走至大梁者,曰:“晋人战胜,将至矣。

”顷之,晋兵有先至大梁问次舍者,京城大恐。

帝驱市人登城,又欲奔洛阳,遇夜而止。

败卒至者不满千人,伤夷逃散,各归乡里,月馀仅能成军。

均王中贞明五年(己卯,公元九一九年)春,正月,辛巳,蜀主祀南郊,大赦。

晋李存审于德胜南北夹河筑两城而守之。

晋王以存审代周德威为内外番汉马步总管。

晋王还魏州,遣李嗣昭权知幽州军府事。

汉主岩立越国夫人马氏为皇后,殷之女也。

三月,丙戌,蜀北路行营都招讨、武德节度使王宗播等自散关击岐,渡渭水,破岐将孟铁山。

会大雨而还,分兵戍兴元、凤州及威武城。

戊子,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攻陇州,不克。

蜀主奢纵无度,日与太后、太妃游宴于贵臣之家,及游近郡名山,饮酒赋诗,所费不可胜纪。

仗内教坊使严旭强取士民女子内宫中,或得厚赂而免之,以是累迁至蓬州刺史。

太后、太妃各出教令卖刺史、令、录等官,每一官阙,数人争纳赂,赂多者得之。

晋王自领卢龙节度使,以中门使李绍宏提举军府事,代李嗣昭。

昭宏,宦者也,本姓马,晋王赐姓名,使与知岚州事孟知祥俱为河东、魏博中门使。

孟知祥又荐教练使雁门郭崇韬能治剧,王以为中门副使。

崇韬倜傥有智略,临事敢决,王宠待日隆。

先是,中门使吴珪、张虔厚相继获罪,及绍宏出幽州,知祥惧祸,称疾辞位,王乃以知祥为河东马步都虞候,自是崇韬专典机密。

诏吴越王镠大举讨淮南。

镠以节度副大使传瓘为诸军都指挥使,帅战舰五百艘,自东洲击吴。

吴遣舒州刺史彭彦章及裨将陈汾拒之。

吴徐温帅将吏籓镇请吴王称帝,吴王不许。

夏,四月,戊戌朔,即吴国王位。

大赦,改元武义。

建宗庙社稷,置百官,宫殿文物皆用天子礼。

以金继土,腊用丑。

改谥武忠王曰孝武王,庙号太祖,威王曰景王,尊母为太妃。

以徐温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守太尉兼中书令、东海郡王,以徐知诰为左仆射、参政事兼知内外诸军事,仍领江州团练使,以扬府左司马王令谋为内枢密使,营田副使严可求为门下侍郎,盐铁判官骆知祥为中书侍郎,前中书舍人卢择为吏部尚书兼太常卿,掌书记殷文圭为翰林学士,馆驿巡宫游恭为知制诰,前驾部员外郎杨迢为给事中。

择,醴泉人。

迢,敬之之孙也。

钱传瓘与彭彦章遇。

传瓘命每船皆载灰、豆及沙,乙巳,战于狼山江。

吴船乘风而进,传瓘引舟避之,既过,自后随之。

吴回船与战,传瓘使顺风扬灰,吴人不能开目。

及船舷相接,传瓘使散沙于己船而散豆于吴船,豆为战血所渍,吴人践之皆僵仆。

传瓘因纵火焚吴船,吴兵大败。

彦章战甚力,兵尽,继之以木,身被数十创,陈汾按兵不救。

彦章知不免,遂自杀。

传瓘俘吴裨将七十人,斩首千馀级,焚战舰四百艘。

吴人诛汾,籍没家赀,以其半赐彦章家,禀其妻子终身。

贺瑰攻德胜南城,百道俱进,以竹笮联艨艟十馀艘,蒙以牛革,设睥睨、战格如城状,横于河流,以断晋之救兵,使不得渡。

晋王自引兵驰往救之,陈于北岸,不能进。

遣善游者马破龙入南城,见守将氏延赏,延赏言矢石将尽,陷在顷刻。

晋王积金帛于军门,募能破艨童者。

众莫知为计,亲将李建及曰:“贺瑰悉众而来,冀此一举。

若我军不渡,则彼为得计。

今日之事,建及请以死决之。

”乃选效节敢死士得三百人,被铠操斧,帅之乘舟而进。

将至艨童,流矢雨集,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间,斧其竹笮,又以木罂载薪,沃油然火,于上流纵之,随以巨舰实甲士,鼓噪攻之。

艨艟既断,随流而下,梁兵焚溺者殆半,晋兵乃得渡。

瑰解围走,晋兵追之,至濮州而还。

瑰退屯行台村。

蜀主命天策府诸将无得擅离屯戍。

五月,丁卯朔,左散旗军使王承谔、承勋、承会违命,蜀主皆原之。

自是禁令不行。

楚人攻荆南,高季昌求救于吴,吴命镇南节度使刘信等帅洪、吉、抚、信步兵自浏阳趣潭州,武昌节度使李简等帅水军攻复州。

信等至潭州东境,楚兵释荆南引归。

简等入复州,执其知州鲍唐。

六月,吴人败吴越兵于沙山。

秋,七月,吴越王镠遣钱传瓘将兵三万攻吴常州,徐温帅诸将拒之,右雄武统军陈璋以水军下海门出其后。

壬申,战于无锡。

会温病热,不能治军,吴越攻中军,飞矢雨集,镇海节度判官陈彦谦迁中军旗鼓于左,取貌类温者,擐甲胄,号令军事,温得少息。

俄顷,疾稍间,出拒之。

时久旱草枯,吴人乘风纵火,吴越兵乱,遂大败,杀其将何逢、吴建,斩首万级。

传瓘遁去,追至山南,复败之。

陈璋败吴越于香弯。

温募生获叛将陈绍者赏钱百万,指挥使崔彦章获之。

绍勇而多谋,温复使之典兵。

初,锦衣之役,吴马军指挥曹筠叛奔吴越,徐温赦其妻子,厚遇之,遣间使告之曰:“使汝不得志而去,吾之过也,汝无以妻子为念。

”及是役,筠复奔吴。

温自数昔日不用筠言者三,而不问筠去来之罪,归其田宅,复其军职,筠内愧而卒。

知诰请帅步卒二千,易吴越旗帜铠仗,蹑败卒而东,袭取苏州。

温曰:“尔策固善。

然吾且求息兵,未暇如汝言也。

”诸将皆以为:“吴越所恃者舟楫,今大旱,水道涸,此天亡之时也,宜尽步骑之势,一举灭之。

”温叹曰:“天下离乱久矣,民困已甚,钱公亦未易可轻。

若连兵不解,方为诸君之忧。

今战胜以惧之,戢兵以怀之,使两地之民各安其业,君臣高枕,岂不乐哉!

多杀何为!

”遂引还。

吴越王镠见何逢马,悲不自胜,故将士心附之。

宠姬郑氏父犯法当死,左右为之请,镠曰:“岂可以一妇人乱我法。

”出其女而斩之。

镠自少在军中,夜未尝寐,倦极则就圆木小枕,或枕大铃,寐熟辄欹而寤,名曰:“警枕”。

置粉盘于卧内,有所记则书盘中,比老不倦。

或寝方酣,外有白事者,令侍女振纸即寤。

时弹铜丸于楼墙之外,以警直更者。

尝微行,夜叩北城门,吏不肯启关,曰:“虽大王来亦不可启。

”乃自他门入。

明日,召北门吏,厚赐之。

丙戌,吴王立其弟蒙为庐江郡公,溥为丹杨郡公,浔为新安郡公,澈为鄱阳郡公,子继明为庐陵郡公。

晋王归晋阳,以巡官冯道为掌书记。

中门使郭崇韬以诸将陪食者众,请省其数。

王怒曰:“孤为效死者设食,亦不得专,可令军中别择河北帅,孤自归太原。

”即召冯道令草词以示众。

道执笔逡巡不为,曰:“大王方平河南,定天下,崇韬所请未至大过。

大王不从可矣,何必以此惊动远近,使敌国闻之,谓大王君臣不和,非所以隆威望也。

”会崇韬入谢,王乃止。

初,唐灭高丽,天祐初,高丽石窟寺眇僧躬乂,聚众据开州称王,号大封国,至是,遣佐良尉金立奇入贡于吴。

八月,乙未朔,宣义节度使贺瑰卒。

以开封尹王瓚为北面行营招讨使。

瓚将兵五万,自黎阳渡河掩击澶、魏,至顿丘,遇晋兵而旋,瓚为治严,令行禁止,据晋人上游十八里杨村,夹河筑垒,运洛阳竹木造浮梁,自滑州馈运相继。

晋蕃汉马步副总管、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亦造浮梁于德胜,或曰:“浮梁须竹笮、铁牛、石囷,我皆无之,何以能成!

”存进不听,以苇笮维巨舰,系于土山巨木,逾月而成,人服其智。

吴徐温遣使以吴王书归无锡之俘于吴越。

吴越王镠亦遣使请和于吴。

自是吴国休兵息民,三十馀州民乐业者二十馀年。

吴王及徐温屡遗吴越王镠书,劝镠自王其国。

镠不从。

九月,丙寅,诏削刘岩官爵,命吴越王镠讨之。

镠虽受命,竟不行。

吴庐江公蒙有材气,常叹曰:“我国家而为它人所有,可乎!

”徐温闻而恶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四·唐纪八十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大渊献二月,尽阏逢困敦闰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天复三年(癸亥,公元九零三年)二月,壬申朔,诏:“比在凤翔府所除官,一切停。

”时宦官尽死,淮河东监军张承业、幽州监军张居翰、清海监军程匡柔、西川监军鱼全禋及致仕严遵美,为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王建所匿得全,斩他囚以应诏。

甲戌,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陆扆责授沂王傅、分司。

车驾还京师,赐诸道诏书,独凤翔无之。

扆曰:“茂贞罪虽大,然朝廷未与之绝,今独无诏书,示人不广。

”崔胤怒,奏贬之。

宫人宋柔等十一人皆韩全诲所献,及僧、道士与宦官亲厚者二十馀人,并送京兆杖杀。

上谓韩偓曰:“崔胤虽尽忠,然比卿颇用机数。

”对曰:“凡为天下者,万国皆属之耳目,安可以机数欺之!

莫若推诚直致,虽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馀也。

”丙子,工部侍郎、同平章事苏检,吏部侍郎卢光启,并赐自尽。

丁丑,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溥为太子宾客、分司,皆崔胤所恶也。

戊寅,赐硃全忠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赐其僚佐敬翔等号迎銮协赞功臣,诸将硃友宁等号迎銮果毅功臣,都头以下号四镇静难功臣。

上议褒崇全忠,欲以皇子为诸道兵马元帅,以全忠副之。

崔胤请以辉王祚为之,上曰:“濮王长。

”胤承全忠密旨,利祚冲幼,固请之。

己卯,以祚为诸道兵马元帅。

庚辰,加全忠守太尉,充副元帅,进爵梁王。

以胤为司徒兼侍中。

胤恃全忠之势,专权自恣,天子动静皆禀之。

朝臣从上幸凤翔者,凡贬逐三十馀人。

刑赏系其爱憎,中外畏之,重足一迹。

以敬翔守太府卿,硃友宁领宁远节度使。

全忠表苻道昭同平章事,充天雄节度使,遣兵援送之秦州,不得至而还。

初,翰林学士承旨韩偓之登进士第也,御史大夫赵崇知贡举。

上返自凤翔,欲用偓为相,偓荐崇及兵部侍郎王赞自代。

上欲从之,崔胤恶其分己权,使硃全忠入争之。

全忠见上曰:“赵崇轻薄之魁,王赞无才用,韩偓何得妄荐为相!

”上见全忠怒甚,不得已,癸未,贬偓濮州司马。

上密与偓泣别,偓曰:“吻人非复前来之比,臣得远贬及死乃幸耳,不忍见篡弑之辱!

”己丑,上令硃全忠与李茂贞书,取平原公主。

茂贞不敢违,遽归之。

壬辰,以硃友裕为镇国节度使。

乙未,全忠奏留步骑万人于故两军,以硃友伦为左军宿卫都指挥使,又以汴将张廷范为宫苑使,王殷为皇城使,蒋玄晖充街使。

于是全忠之党布列遍于禁卫及京辅。

戊戌,全忠辞归镇,留宴寿春殿,又饯之于延喜楼。

上临轩泣别,令于楼前上马。

上又赐全忠诗,全忠亦和进。

又赐《杨柳枝辞》五首。

百官班辞于长乐驿。

崔胤独送至霸桥,自置饯席,夜二鼓,胤始还入城。

上复召对,问以全忠安否,置酒奏乐,至四鼓乃罢。

以清海节度使裴枢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硃全忠荐之矣。

李克用使者还晋阳,言崔胤之横,克用曰:“胤为人臣,外倚贼势,内胁其君,既执朝政,又握兵权。

权重则怨多,势侔则衅生,破家亡国,在眼中矣。

”硃全忠将行,奏:“克用于臣,本无大嫌,乞厚加宠泽,遣大臣抚慰。

俾知臣意。

”进奏吏以白克用,克用笑曰:“贼欲有事淄青,畏吾掎其后耳!

”三月,戊午,硃全忠至大梁。

王师范弟师鲁围齐州,硃友宁引兵击走之。

师范遣兵益刘鄩军,友宁击取之。

由是兗州援绝,葛从周引兵围之。

友宁进攻青州。

戊辰,全忠引四镇及魏博兵十万继之。

淮南将李神福围鄂州,望城中积荻,谓监军尹建峰曰:“今夕为公焚之。

”建峰未之信。

时杜洪求救于硃全忠,神福遣部将秦皋乘轻舟至滠口,举火炬于树杪。

洪以为救兵至,果焚获以应之。

夏,四月,己卯,以硃全忠判元帅府事。

知温州事丁章为木工李彦所杀,其将张惠据温州。

王师范求救于淮南,乙未,杨行密遣其将王茂章以步骑七千救之,又遣别将将兵数万攻宿州。

全忠遣其将康怀英救宿州,淮南兵遁去。

杨行密遣使诣马殷,言硃全忠跋扈,请殷绝之,约为兄弟。

湖南大将许德勋曰:“全忠虽无道,然挟天子以令诸侯,明公素奉王室,不可轻绝也。

”殷从之。

杜洪求救于硃全忠,全忠遣其将韩勍将万人屯滠口,遣使语荆南节度使成汭、武安节度使马殷、武贞节度使雷彦威,令出兵救洪。

汭畏全忠之强,且欲侵江、淮之地以自广,发舟师十万,沿江东下。

汭作巨舰,三年而成,制度如府署,谓之“和州载”,其余谓之“齐山”、“截海”、“劈浪”之类甚众。

掌书记李珽谏曰:“今每舰载甲士千人,稻米倍之,缓急不可动也。

吴兵剽轻,难与角逐。

武陵、长沙,皆吾仇也。

岂得不为反顾之虑乎!

不若遣骁将屯巴陵,大军与之对岸,坚壁勿战,不过一月,吴兵食尽自遁,鄂围解矣。

”汭不听。

珽,憕之五世孙也。

王建出兵攻秦、陇,乘李茂贞之弱也,遣判官韦庄入贡,亦修好于硃全忠。

全忠遣押牙王殷报聘,建与之宴。

殷言:“蜀甲兵诚多,但乏马耳。

”建作色曰:“当道江山险阻,骑兵无所施。

然马亦不乏,押牙少留,当共阅之。

”乃集诸州马,大阅于星宿山,官马八千,私马四千,部队甚整。

殷叹服。

建本骑将,故得蜀之后,于文、黎、维、茂州市胡马,十年之间,遂及兹数。

五月,丁未,李克用云州都将王敬晖杀刺史刘再立,叛降刘仁恭。

克用遣李嗣昭、李存审将兵讨之。

仁恭遣将以兵五万救敬晖,嗣昭退保乐安,敬晖举众弃城而去。

先是,振武将契苾让逐戍将石善友,据城叛。

嗣昭等进攻之,让自燔死。

复取振武城,杀吐谷浑叛者二千馀人。

克用怒嗣昭、存审失王敬晖,皆杖之,削其官。

成汭行未至鄂州,马殷遣大将许德勋将舟师万馀人,雷彦威遣其将欧阳思将舟师三千馀人会于荆江口,乘虚袭江陵,庚戌,陷之,尽掠其人及货财而去。

将士亡其家,皆无斗志。

李神福闻其将至,自乘轻舟前觇之,谓诸将曰:“彼战舰虽多而不相属,易制也,当急击之!

”壬子,神福遣其将秦裴、杨戎将众数千逆击汭于君山,大破之,因风纵火,焚其舰,士卒皆溃,汭赴水死,获其战舰二百艘。

韩勍闻之,亦引兵去。

许德勋还过岳州,刺史邓进忠开门具牛酒犒军,德勋谕以祸福,进忠遂举族迁于长沙。

马殷以德勋为岳州刺史,以进忠为衡州刺史。

雷彦威狡狯残忍,有父风,常泛舟焚掠邻境,荆、鄂之间,殆至无人。

李茂贞畏硃全忠,自以官为尚书令,在全忠上,累表乞解去。

诏复以茂贞为中书令。

崔胤奏:“左右龙武、羽林、神策等军名存实亡,侍卫单寡。

请每军募步兵四将,每将二百五十人,骑兵一将百人,合六千六百人,选其壮健者,分番侍卫,”从之。

令六军诸卫副使、京兆尹郑元规立格召募于市。

硃全忠表颍州刺史硃友恭为武宁李度使。

硃友宁攻博昌,月馀不拔。

硃全忠怒,遣客将李捍往督之。

捍至,友宁驱民丁十馀万,负木石,牵牛驴,诣城南筑土山,既成,并人畜木石排而筑之,冤号声闻数十里。

俄而城陷,尽屠之。

进拔临淄,抵青州城下,遣别将攻登、莱。

淮南将王茂章会王师范弟莱州刺史师诲攻密州,拔之,斩其刺史刘康乂,以淮海都游奕使张训为刺史。

六月,乙亥,汴兵拔登州。

师范帅登、莱兵拒硃友宁于石楼,为两栅。

丙子,夜,友宁击登州栅,栅中告急,师范趣茂章出战,茂章案兵不动。

友宁破登州栅,进攻莱州栅。

比明,茂章度其兵力已疲,乃与师范合兵出战,大破之。

友宁旁自峻阜驰骑赴敌,马仆,青州将张士枭斩之,传首淮南。

两镇兵逐北至米河,俘斩万计,魏博之兵殆尽。

全忠闻友宁死,自将兵二十万昼夜兼行赴之。

秋,七月,壬子,至临朐,命诸将攻青州。

王师范出战,汴兵大破之。

王茂章闭垒示怯,伺汴兵稍懈,毁栅而出,驱驰疾战,战酣退坐,召诸将饮酒,已而复战。

全忠登高望见之,问降者,知为茂章,叹曰:“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

”至晡,汴兵乃退。

茂章度众寡不敌,是夕,引军还。

全忠遣曹州刺史杨师厚追之,及于辅唐。

茂章命先锋指挥使李虔裕将五百骑为殿,虔裕殊死战,师厚擒而杀之。

师厚,颍州人也。

张训闻茂章去,谓诸将曰:“汴人将至,何以御之?

”诸将请焚城大掠而归。

训曰:“不可。

”封府库,植旗帜于城上,遣羸弱居前,自以精兵殿其后而去。

全忠遣左踏白指挥使王檀攻密州,既至,望旗帜,数日乃敢入城。

见府库城邑皆完,遂不复追。

训全军而还。

全忠以檀为密州刺史。

丁卯,以山南西道留后王宗贺为节度使。

睦州刺史陈询叛钱镠,举兵攻兰溪,镠遣指挥使方永珍击之。

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与询连姻,镠疑之,建徽不言。

会询亲吏来奔,得建徽与询书,皆劝戒之辞,镠乃悦。

建徽从兄建思谮建徽私蓄兵仗,谋作乱。

镠使人索之,建徽方食,使者直入卧内,建徽不顾,镠以是益亲重之。

八月,戊辰朔,硃全忠留齐州刺史杨师厚攻青州,身归大梁。

庚辰,加西川节度使西平王王建守司徒,进爵蜀王。

前渝州刺史王宗本言于王建,请出兵取荆南。

建从之,以宗本为开道都指挥使,将兵下峡。

初,宁国节度使田頵破冯弘鐸,诣广陵谢杨行密,因求池、歙为巡属,行密不许。

行密左右下及狱吏,皆救赂于頵,頵怒曰:“吏知吾将下狱邪!

”及还,指广陵南门曰:“吾不可复入此矣!

”頵兵强财富,好攻取。

行密既定淮南,欲保境息民,每抑止之,頵不从。

及解释钱镠,頵尤恨之,阴有叛志。

李神福言于行密曰:“頵必反,宜早图之。

”行密曰:“頵有大功,反状未露,今杀之,诸将人人自危矣!

”頵有良将曰康儒,与頵谋议多不合,行密知之,擢儒为庐州刺史。

頵以儒为贰于己,族之。

儒曰:“吾死,田公亡无日矣!

”頵遂与润州团练使安仁义同举兵,仁义悉焚东塘战舰。

頵遣二使诈为商人,诣寿州约奉国节度使硃延寿,行密将尚公乃遇之,曰:“非商人也。

”杀一人,得其书,以告行密。

行密召李神福于鄂州,神福恐杜洪邀之,宣言奉命攻荆南,勒兵具舟楫。

及暮,遂沿江东下,始告将士以讨田頵。

己丑,安仁义袭常州,常州刺史李遇逆战,极口骂仁义,仁义曰:“彼敢辱我,必有备。

”乃引去。

壬辰,行密以王茂章为润州行营招讨使,击仁义,不克,使徐温将兵会之。

温易其衣服旗帜,皆如茂章兵,仁义不知益兵,复出战,温奋击,破之。

行密夫人,硃延寿之姊也。

行密狎侮延寿,延寿怨怒,阴与田頵通谋。

頵遣前进士杜荀鹤至寿州,与延寿相结,又遣至大梁告硃全忠,全忠大喜,遣兵屯宿州以应之。

荀鹤,池州人也。

杨师厚屯临朐,声言将之密州,留辎重于临朐。

九月,癸卯,王师范出兵攻临朐,师厚伏兵奋击,大破之,杀万馀人,获师范弟师克。

明日,莱州兵五千救青州。

师厚邀击之,杀获殆尽,遂徙寨抵其城下。

硃延寿谋颇泄,杨行密诈为目疾,对延寿使者多错乱所见,或触柱仆地。

谓夫人曰:“吾不幸失明,诸子皆幼,军府事当悉以授三舅。

”夫人屡以书报延寿,行密又自遣召之,阴令徐温为之备。

延寿至广陵,行密迎及寝门,执而杀之。

部兵惊扰,徐温谕之,皆听命,遂斩延寿兄弟,黜硃夫人。

初,延寿赴召,其妻王氏谓曰:“君此行吉凶未可知,愿日发一使以安我!

”一日,使不至,王氏曰:“事可知矣!

”部分僮仆,授兵阖门,捕骑至,乃集家人,聚宝货,发百燎焚府舍,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躯为仇人所辱。

”赴火而死。

延寿用法严,好以寡击众,尝遣二百人与汴兵战,有一人应留者,请行,延寿以违命,立斩之。

田頵袭升州,得李神福妻子,善遇之。

神福自鄂州东下,頵遣使谓之曰:“公见机,与公分地而王。

不然,妻子无遗!

”神福曰:“吾以卒伍事吴王,今为上将,义不以妻子易其志。

頵有老母,不顾而反,三纲且不知,乌足与言乎!

”斩使者而进,士卒皆感励。

頵遣其将王檀、汪建将水军逆战。

丁未,神福至吉阳矶,与坛、建遇。

坛、建执其子承鼎示之,神福命左右射之。

神福谓诸将曰:“彼众我寡,当以奇取胜。

”及暮,合战,神福阳败,引舟溯流而上。

坛、建追之,神福复还,顺流击之。

坛、建楼船大列火炬,神福令军中曰:“望火炬则击之。

”坛、建军皆灭火,旗帜交杂,神福因风纵火,焚其舰,坛、建大败,士卒焚溺死者甚众。

戊申,又战于皖口,坛、建仅以身免。

获徐绾,行密以槛车载之,遗钱镠。

镠剖其心以祭高渭。

頵闻坛、建败,自将水军逆战,神福曰:“贼弃城而来,此天亡也!

”临江坚壁不战,遣行告行密,请发步兵断其归路。

行密遣涟水制置使台蒙将兵应之。

王茂章攻润州,久未下,行密命茂章引兵会蒙击頵。

辛亥,汴将刘重霸拔棣州,执刺史邵播,杀之。

甲寅,硃全忠如洛阳,遇疾,复还大梁。

戊午,王师范遣副使李嗣业及弟师悦请降于杨师厚,曰:“师范非敢背德,韩全诲、李茂贞以硃书御札使之举兵,师范不敢违。

”仍请以其弟师鲁为质。

时硃全忠闻李茂贞、杨崇本将起兵逼京畿,恐其复劫天子西去,欲迎车驾都洛阳,乃受师范降,选诸将使守登、莱、淄、棣等州,即以师范权淄青留后。

师范仍言先遣行军司马刘鄩将兵五千据兗州,非其自专,愿释其罪。

亦遣使语鄩。

田頵闻台蒙将至,自将步骑逆战,留其将郭行頵以精兵二万及王坛、汪建水军屯芜湖,以拒李神福。

觇者言:“蒙营寨褊小,才容二千人。

”頵易之,不召外兵。

蒙入頵境,番陈而进,军中笑其怯,蒙曰:“頵宿将多谋,不可不备。

”冬,十月,戊辰,与頵遇于广德。

蒙先以杨行密书遍赐頵将,皆下马拜受。

蒙因其挫伏,纵兵击之,頵兵遂败。

又战于黄池,兵交,蒙伪走,頵追之,遇伏,大败,奔还宣州城守,蒙引兵围之。

頵亟召芜湖兵还,不得入。

郭行悰、王坛、汪建及当涂、广德诸戍皆帅其众降。

行密以台蒙已破田悰,命王茂章复引兵攻润州。

初,夔州刺史侯矩从成汭救鄂州,汭死,矩奔还。

会王宗本兵至,甲戌,矩以州降之,宗本遂定夔、忠、万、施四州。

王建复以矩为夔州刺史,更其姓名曰王宗矩。

宗矩,易州人也。

蜀之议者,以瞿唐,蜀之险要,乃弃归、峡,屯军夔州。

建以宗本为武泰留后。

武泰军旧治黔州,宗本以其地多瘴疠,清徙治涪州,建许之。

葛从周急攻兗州,刘鄩使从周母乘板舆登城,谓从周曰:“刘将军事我不异于汝,新妇辈皆安居,人各为其主,汝可察之。

”从周歔欷而退,攻城为之缓。

鄩悉简妇人及民之老疾不足当敌者出之,独与少壮者同辛苦,分衣食,坚守以扞敌。

号令整肃,兵不为暴,民皆安堵,久之,外援既绝,节度副使王彦温逾城出降,城上卒多从之,不可遏。

鄩遣人从容语彦温曰:“军士非素遣者,勿多与之俱。

”又遣人徇于城上曰:“军士非素遣从副使而敢擅往者,族之!

”士卒皆惶惑不敢出。

敌人果疑彦温,斩之城下,由是众心益固。

及王师范力屈,从周以祸福谕之,鄩曰:“受王公命守此城,一旦见王公失势,不俟其命而降,非所以事上也。

”及师范使者至,丁丑,始出降。

从周为具赍装,送鄩诣大梁。

鄩曰:“降将未受梁王宽释之命,安敢乘马衣裘乎!

”乃素服乘驴至大梁。

全忠赐之冠带,辞。

请囚服入见,不许。

全忠慰劳,饮之酒,辞以量小。

全忠曰:“取兗州,量何大邪!

”以为元从都押牙。

是时四镇将吏皆功臣、旧人,鄩一旦以降将居其上,诸将具军礼拜于廷,鄩坐受自如,全忠益奇之。

未几,表为保大留后。

葛从周久病,全忠以康怀英为泰宁节度使代之。

辛巳,宿卫都指挥使硃友伦与客击球于左军,坠马而卒。

全忠悲怒,疑崔胤故为之,凡与同戏者十馀人尽杀之,遣其兄子友谅代典宿卫。

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遣兵袭荆南,朗人弃城走,匡凝表其弟匡明为荆南留后。

时天子微弱,诸道财赋多不上供,惟匡凝兄弟委输不绝。

杨行密求兵于钱镠,镠遣方永珍屯润州,从弟镒屯宣州。

又遣指挥使杨习攻睦州。

凤翔、邠州屡出兵近京畿,硃全忠疑其复有劫迁之谋,十一月,发骑兵屯河中。

十二月,乙亥,田頵帅死士数百出战,台蒙阳退以示弱。

頵兵逾濠而斗,蒙急击之。

頵不胜,还走城,桥陷坠马,斩之,其众犹战,以頵首示之,乃溃,蒙遂克宣州。

初,行密与頵闾里,少相善,约为兄弟,及頵首至广陵,行密视之泣下,赦其母殷氏,行密与诸子皆以子孙礼事之。

行密以李神福为宁国节度使,神福以杜洪未平,固让不拜。

宣州长史合肥骆知祥善治金谷,观察牙推沈文昌为文精敏,尝为頵草檄骂行密,行密以知祥为淮南支计官,文昌为节度分推。

文昌湖州人也。

初,頵每战不胜,辄欲杀钱传瓘,其母及宣州都虞候郭师从常保护之。

师从,合肥人,頵之妇弟也。

頵败,传瓘归杭州,钱镠以师从为镇东都虞候。

辛巳,以礼部尚书独孤损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损,及之从曾孙也。

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裴贽罢为左仆射。

左仆射致仕张浚居长水,王师范之举兵,浚豫其谋。

硃全忠将谋篡夺,恐浚扇动籓镇,讽张全义使图之。

丙申,全义遣牙将杨麟将兵诈为劫盗,围其墅而杀之。

永宁县吏叶彦素为浚所厚,知麟将至,密告浚子格曰:“相公祸不可免,郎君宜自为谋。

”谓格曰:“汝留则俱死,去则遗种。

”格哭拜而去,叶彦帅义士三十人送之渡汉而还,格遂自荆南入蜀。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习知契丹情伪,常选将练兵,乘秋深入,逾摘星岭击之,契丹畏之。

每霜降,仁恭辄遣人焚塞下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常以良马赂仁恭买牧地。

契丹王邪律阿保机遣其妻兄述律阿钵将万骑寇渝关,仁恭遣其子守光戍平州,守光伪与之和,设幄犒飨于城外,酒酣,伏兵执之以入。

虏众大哭,契丹以重赂请于仁恭,然后归之。

初,崔胤假硃全忠兵力以诛宦官,全忠既破李茂贞,并吞关中,威震天下,遂有篡夺之志。

胤惧,与全忠外虽亲厚,私心渐异,乃谓全忠曰:“长安密迩茂贞,不可不为守御之备。

六军十二卫,但有空名,请召募以实之,使公无西顾之忧。

”全忠知其意,曲从之,阴使麾下壮士应募以察其变。

胤不之知,与郑元规等缮治兵仗,日夜不息。

及硃友伦死,全忠益疑胤,且欲迁天子都洛,恐胤立异。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天祐元年(甲子,公元九零四年)春,正月,全忠密表司徒兼侍中、判六军十二卫事、充盐铁转运使、判度支崔胤专权乱国,离间君臣,并其党刑部尚书兼京兆尹、六军诸卫副使郑元规、威远军使陈班等,皆请诛之。

乙巳,诏责授胤太子少傅、分司,贬元规循州司户,班凑州司户。

丙午,下诏罪状胤等。

以裴枢判左三军事、充盐铁运使,独孤捐判右三军事、兼判度支。

胤所募兵并纵遣之。

以兵部尚书崔远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左拾遗柳璨为右谏议大夫,并同平章事。

璨,公绰之从孙也。

戊申,硃全忠密令宿卫都指挥使硃友谅以兵围崔胤第,杀胤及郑元规、陈班并胤所亲厚者数人。

初,上在华州,硃全忠屡表请上迁都洛阳,上虽不许,全忠常令东都留守佑国军节度使张全义缮修宫室。

全忠之克邠州也,质静难军节度使杨崇本妻子于河中。

崇本妻美,全忠私焉,既而归之。

崇本怒,使谓李茂贞曰:“唐室将灭,父何忍坐视之乎!

”遂相与连兵侵逼京畿,复姓名为李继徽。

己酉,全忠引兵屯河中。

丁巳,上御延喜楼,硃全忠遣牙将寇彦卿奉表,称邠、歧兵逼畿甸,请上迁都洛阳。

及下楼,裴枢已得全忠移书,促百官东行。

戊午,驱徙士民,号哭满路,骂曰:“贼臣崔胤召硃温来倾覆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

”老幼繦属,月馀不绝。

壬戌,车驾发长安,全忠以其将张廷范为御营使,毁长安宫室百司及民间庐舍,取其材,浮渭河而下,长安自此遂丘墟矣。

全忠发河南、北诸镇丁匠数万,令张全义治东都宫室,江、浙、湖、岭诸镇附全忠者,皆输货财以助之。

甲子,车驾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上泣谓曰:“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

”馆于兴德宫,谓侍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

”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

”因泣下沾襟,左右莫能仰视,二月,乙亥,车驾至陕,以东都宫室未成,驻留于陕。

丙子,全忠自河中来朝,上延全忠入寝室见何后,后泣曰:“自今大家夫妇委身全忠矣!

”甲申,立皇子祯为端王,祁为丰王,福为和王,禧为登王,祐为嘉王。

上遣间使以御札告难于王建,建以邛州剌史王宗祐为北路行营指挥使,将兵会凤翔兵迎车驾,至兴平,遇汴兵,不得进而还。

建始自用墨制除官,云“俟车驾还长安表闻。

”三月,丁未,以硃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军诸卫事。

癸丑,全忠置酒私第,邀上临幸。

乙卯,全忠辞上,先赴洛阳督修宫室。

上与之宴群臣,既罢,上独留全忠及忠武节度使韩建饮,皇后出,自捧玉卮以饮全忠,晋国夫人可证附上耳语。

建蹑全忠足,全忠以为图己,不饮,阳醉而出。

全忠奏以长安为佑国军,以韩建为佑国节度使,以郑州刺史刘知俊为匡国节度使。

丁巳,上复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纠帅籓镇以图匡复,曰:“朕至洛阳,则为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复得通矣!

”杨行密遣钱传撩及其妇并顾全武归钱塘。

以淮南行军司马李神福为鄂岳招讨使,复将兵击杜洪。

硃全忠遣使诣行密,请舍鄂岳,复修旧好。

行密报曰:“俟天子还长安,然后罢兵修好。

”夏,四月,辛巳,硃全忠奏洛阳宫室已成,请车驾早发,表章相继。

上屡遣宫人谕以皇后新产,未任就路,请俟十月东行。

全忠疑上徘徊俟变,怒甚,谓牙将寇彦卿曰:“汝速至陕,即日促官家发来。

”闰月,丁酉,车驾发陕。

壬寅,全忠逆于新安。

上之在陕也,司天监奏:“星气有变,期在今秋,不利东行。

”故上欲以十月幸洛。

至是,全忠令医官许昭远告医官使阎祐之、司天监王墀、内都知韦周、晋国夫人可证等谋害元帅,悉收杀之。

癸卯,上憩于谷水。

自崔胤之死,六军散亡俱尽,所馀击球供奉、内园小儿共二百馀人,从上而东。

全忠犹忌之,为设食于幄,尽缢杀之。

豫选二百馀人大小相类者,衣其衣服,代之侍卫。

上初不觉,累日乃寤。

自是上之左右职掌使令皆全忠之人矣。

甲辰,车驾发谷水,入宫,御正殿,受朝贺。

乙巳,御光政门,赦天下,改元。

更命陕州曰兴唐府。

诏讨李茂贞、杨崇本。

戊申,敕内诸司惟留宣徽等九使外,馀皆停废,仍不以内夫人充使。

以蒋玄晖为宣徽南院使兼枢密使,王殷为宣徽北院使兼皇城使,张廷范为金吾将军、充街使,以韦震为河南尹兼六军诸卫副使,又征武宁留后硃友恭为左龙武统军,保大节度使氏叔琮为右龙武统军,典宿卫,皆全忠之腹心也。

癸丑,以张全义为天平节度使。

乙卯,以全忠为护国、宣武,宣义、忠武四镇节度使镇海、镇东节度使越王钱镠求封吴越王,朝廷不许。

硃全忠为之言于执政,乃更封吴王。

更命魏博曰天雄军。

癸亥,进天雄节度使长沙郡王罗绍威爵鄴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三·唐纪七十九

〔司马光〕 〔宋〕

起玄黓阉茂,尽昭阳大渊献正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复二年(壬戌,公元九零二年)春,正月,癸丑,硃全忠复屯三原,又移军武功。

河东将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势。

丁卯,以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丙子,以给事中严龟充岐、汴和协使,赐硃全忠姓李,与李茂贞为兄弟,全忠不从。

时茂贞不出战。

全忠闻有河东兵,二月,戊寅朔,旋军河中。

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进逼晋、绛。

己丑,全忠遣兄子友宁将兵会晋州刺史氏叔琮击之。

李嗣昭袭取绛州,汴将康怀英复取之。

嗣昭等屯蒲县。

乙未,汴军十万营于蒲南,叔琮夜帅众断其归路而攻其垒,破之,杀获万馀人。

己亥,全忠自河中赴之,乙巳,至晋州。

盗发简陵。

西川兵至利州,昭武节度使李继忠弃镇奔凤翔。

王建以剑州刺史王宗伟为利州制置使。

三月,庚戌,上与李茂贞及宰相、学士、中尉、枢密宴,酒酣,茂贞及韩全诲亡去。

上问韦贻范:“朕何以巡幸至此?

”对曰:“臣在外不知。

”固问之,不对。

上曰:“卿何得于朕前妄语云不知?

”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当于公事如法,若有不可,必准故事。

”怒目视之,微言曰:“此贼兼须杖之二十。

”顾谓韩偓曰:“此辈亦称宰相!

”贻范屡以大杯献上,上不即持,贻范举杯直及上颐。

戊午,氏叔琮、硃友宁进攻李嗣昭、周德威营。

时汴军横陈十里,而河东军不过数万,深入敌境,众心忷惧。

德威出战而败,密令嗣昭以后军先去,德威寻引骑兵亦退。

叔琮、友宁长驱乘之,河东军惊溃,禽克用子廷鸾,兵仗辎重委弃略尽。

硃全忠令叔琮、友宁乘胜遂攻河东。

李克用闻嗣昭等败,遣李存信以亲兵逆之,至清源,遇汴军,存信走还晋阳。

汴军取慈、隰、汾三州。

辛酉,汴军围晋阳,营于晋祠,攻其西门。

周德威、李嗣昭收馀众依西山得还。

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围,褒衣博带,以示闲暇。

克用昼夜乘城,不得寝食。

召诸将议走保云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儿辈在此,必能固守。

王勿为此谋摇人心!

”李存信曰:“关东、河北皆受制于硃温,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筑垒穿堑环之,以积久制我,我飞走无路,坐待困毙耳。

今事势已急,不若且入北虏,徐图进取。

”嗣昭力争之,克用不能决。

刘夫人言于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儿耳,安知远虑!

王常笑王行瑜轻去其城,死于人手,今日反效之邪!

且王昔居达靼,几不自免。

赖朝廷多事,乃得复归。

今一足出城,则祸变不测,塞外可得至邪!

”克用乃止。

居数日,溃兵复集,军府浸安。

克用弟克宁为欣州刺史,闻汴寇至,中涂复还晋阳,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将何之!

”众心乃定。

壬戌,硃全忠还河中,遣硃友宁将兵西击李茂贞,军于兴平、武功之间。

李嗣昭、李嗣源数将敢死士夜入氏叔琮营,斩首捕虏,汴军惊扰,备御不暇。

会大疫,丁卯,叔琮引兵还。

嗣昭与周德威将兵追之,及石会关,叔琮留数马及旌旗于高冈之巅。

嗣昭等以为有伏兵,乃引去,复取慈、隰、汾三州。

自是克用不敢与全忠争者累年。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曰:“不贮军食,何以聚众?

不置兵甲,何以克敌?

不修城池,何以扞御?

利害之间,请垂议度。

”掌书记李袭吉献议,略曰:“国富不在仓储,兵强不由众寡,人归有德,神固害盈。

聚敛宁有盗臣,苛政有如猛虎,所以鹿台将散,周武以兴。

齐库既焚,晏婴入贺。

”又曰:“伏以变法不若养人,改作何如旧贯!

韩建蓄财无数,首事硃温。

王珂变法如麻,一朝降贼。

中山城非不峻,蔡上兵非不多。

前事甚明,可以为戒。

且霸国无贫主,强将无弱兵。

伏愿大王崇德爱人,去奢省役,设险固境,训兵务农。

定乱者选武臣,制理者选文吏,钱谷有句,刑法有律。

诛赏由我,则下无威福之弊。

近密多正,则人无谮谤之忧。

顺天时而绝欺诬,敬鬼神而禁淫祀。

则不求富而国富,不求安而自安。

外破元凶,内康疲俗,名高五霸,道冠八元。

至于率闾阎,定间架,增曲蘖,检田畴,开国建邦,恐未为切。

”克用亲军皆沙陀杂虏,喜侵暴良民,河东甚苦之。

其子存勖以为言,克用曰:“此辈从吾攻战数十年,比者帑藏空虚,诸军卖马以自给。

今四方诸侯皆重赏以募士,我若急之,则彼皆散去矣,吾安与同保此乎!

俟天下稍平,当更清治之耳。

”存勖幼警敏,有勇略,克用为硃全忠所困,封疆日蹙,忧形于色。

存勖进言曰:“物不极则不返,恶不极则不亡。

硃氏恃其诈力,穷凶极暴,吞灭四邻,人怨神怒。

今又攻逼乘舆,窥觎神器,此其极也,殆将毙矣!

吾家代袭忠贞,势穷力屈,无所愧心。

大人当遵养时晦以待其衰,奈何轻为沮丧,使群下失望乎!

”克用悦,即命酒奏乐而罢。

刘夫人无子,克用宠姬曹氏生存勖,刘夫人待曹氏加厚。

克用以是益贤之,诸姬有子,辄命夫人母之。

夫人教养,悉如所生。

上以左金吾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书御衣赐杨行密,拜行密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吴王,以讨硃全忠。

以硃瑾为平卢节度使,冯弘鐸为武宁节度使,硃延寿为奉国节度使。

加武安节度使马殷同平章事。

茨稀⑿鴂ā⒑邅系鹊懒⒐楷听用都统牒承制迁补,然后表闻。

俨,张浚之子也,赐姓李。

夏,四月,丁酉,崔胤自华州诣河中,泣诉于硃全忠,恐李茂贞劫天子幸蜀,宜以时迎奉,势不可缓。

全忠与之宴,胤亲执板,为全忠歌以侑酒。

辛丑,回鹘遣使入贡,请发兵赴难,上命翰林学士承旨韩偓答书许之。

乙巳,偓上言:“戎狄兽心,不可倚信。

彼见国家人物华靡,而城邑荒残,甲兵雕弊,必有轻中国之心,启其贪婪。

且自会昌以来,回鹘为中国所破,恐其乘危复怨。

所赐可汗书,宜谕以小小寇窃,不须赴难,虚愧其意,实沮其谋。

”从之。

兵部侍郎参知机务卢光启罢为太子太保。

杨行密遣顾全武归杭州以易秦裴,钱镠大喜,遣裴还。

汴将康怀贞击凤翔将李继昭于莫谷,大破之。

继昭,蔡州人也,本姓苻,名道昭。

五月,庚戌,温州刺史硃褒卒,兄敖自称刺史。

凤翔人闻硃全忠且来,皆惧,癸丑,城外居民皆迁入城。

己未,全忠将精兵五万发河中,至东渭桥,遇霖雨,留旬日。

庚午,工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遭母丧,宦官荐翰林学士姚洎为相。

洎谋于韩偓,偓曰:“若图永久之利,则莫若未就为善。

倘出上意,固无不可。

且汴军旦夕合围,孤城难保,家族在东,可不虑乎!

”洎乃移疾,上亦自不许。

镇海、镇东节度使彭城王钱镠进爵越王。

六月,丙子,以中书舍入苏检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时韦贻范在草土,荐检及姚洎于李茂贞。

上既不用洎,茂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协力荐检,遂用之。

丁丑,硃全忠军于虢县。

武宁节度使冯弘鐸介居宣、杨之间,常不自安,然自恃楼船之强,不事两道。

宁国节度使田頵欲图之,募弘鐸工人造战舰,工人曰:“冯公远求坚木,故其船堪久用,今此无之。

”頵曰:“第为之,吾止须一用耳。

”弘鐸将冯晖、颜建说弘鐸先击頵,弘鐸从之,帅众南上,声言攻洪州,实袭宣州也。

杨行密使人止之,不从。

辛巳,頵帅舟师逆击于葛山,大破之。

甲申,李茂贞大出兵,自将之,与硃全忠战于虢县之北,大败而还,死者万馀人。

丙戌,全忠遣其将孔勍出散关攻凤州,拔之。

丁亥,全忠进军凤翔城下。

全忠朝服向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车驾还宫耳,不与岐王角胜也。

”遂为五寨环之。

冯弘鐸收馀众沿江将入海,杨行密恐其为后患,遣使犒军,且说之曰:“公徒众犹盛,胡为自弃沧海之外!

吾府虽小,足以容公之众,使将吏各得其所,如何?

”弘鐸左右皆恸哭听命。

弘鐸至东塘,行密自乘轻舟迎之,从者十馀人,常服,不持兵,升弘鐸舟,慰谕之,举军感悦。

署弘鐸淮南节度副使,馆给甚厚。

初,弘鐸遣牙将丹徒尚公乃诣行密求润州,行密不许。

公乃大言曰:“公不见听,但恐不敌楼船耳。

”至是,行密谓公乃曰:“颇记求润州时否?

”公乃谢曰:“将吏各为其主,但恨无成耳。

”行密笑曰:“尔事杨叟如冯公,无忧矣!

”行密以李神福为升州刺史。

杨行密发兵讨硃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权知淮南军府事。

军吏欲以巨舰运粮,都知兵马使徐温曰:“运路久不行,葭苇堙塞,请用小艇,庶几易通。

”军至宿州,会久雨,重载不能进,士有饥色,而小艇先至,行密由是奇温,始与议军事。

行密攻宿州,久不克,竟以粮运不继引还。

秋,七月,孔勍取成、陇二州,士卒无斗者。

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关归。

韦贻范之为相也,多受人赂,许以官。

既而以母丧罢去,日为债家所噪。

亲吏刘延美,所负尤多,故汲汲于起复,日遣人诣两中尉、枢密及李茂贞求之。

甲戌,命韩偓草贻范起复制,偓曰:“吾腕可断,此制不可草!

”即上疏论贻范遭忧未数月,遽令起复,实骇物听,伤国体。

学士院二中使怒曰:“学士勿以死为戏!

”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寝,二使不得已奏之。

上即命罢草,仍赐敕褒赏之。

八月,乙亥朔,班定,无白麻可宣。

宦官喧言韩侍郎不肯草麻,闻者大骇。

茂贞入见上曰:“陛下命相而学士不肯草麻,与反何异!

”上曰:“卿辈荐贻范,朕不之违,学士不草麻,朕亦不之违。

况彼所陈,事理明白,若之何不从!

”茂贞不悦而出,至中书,见苏检曰:“奸邪朋党,宛然如旧。

”扼腕者久之。

贻范犹经营不已,茂贞语人曰:“我实不知书生礼数,为贻范所误,会当于邠州安置。

”贻范乃止。

刘延美赴井死。

保大节度使李茂勋将兵屯三原,救李茂贞。

硃全忠遣其将康怀英、孔勍击之,茂勋遁去。

茂勋,茂贞之从弟也。

初,孙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钱镠爱其骁悍,以为中军,号武勇都。

行军司马杜稜谏曰:“狼子野心,他日必为深患,请以土人代之。

”不从。

镠如衣锦军,命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帅众治沟洫。

镇海节度副使成及闻士卒怨言,白镠请罢役,不从。

丙戌,镠临飨诸将,绾谋杀镠于座,不果,称疾先出。

镠怪之,丁亥,命绾将所部先还杭州。

及外城,纵兵焚掠。

武勇左都指挥使许再思以迎侯兵与之合,进逼牙城。

镠子传瑛与三城都指挥使马绰等闭门拒之,牙将潘长击绾,绾退屯龙兴寺。

镠还,及龙泉,闻变,疾驱至城北,使成及建镠旗喜与绾战,镠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东北隅,逾城而入。

直更卒凭鼓而寐,镠亲斩之,城中始知镠至。

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绾聚木将焚北门,建徽悉焚之。

建徽,稜之子也。

湖州刺史高彦闻难,遣其子渭将兵入援,至灵隐山,绾伏兵击杀之。

初,镠筑杭州罗城,谓僚佐曰:“十步一楼,可以为固矣。

”掌书记馀杭罗隐曰:“楼不若皆内向。

”至是人以隐言为验。

庚戌,李茂贞出兵夜袭奉天,虏汴将倪章、邵棠以归。

乙未,茂贞大出兵,与硃全忠战,不胜,暮归,汴兵追之,几入西门。

己亥,再起复前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使姚洎草制。

贻范不让,即表谢,明日,视事。

西川兵请假道于兴元,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

辛丑,西川前锋将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保山寨。

亲吏柳修业谓宗播曰:“公举族归人,不为之死战,何以自保?

”宗播令其众曰:“吾与汝曹决战取功名。

不尔,死于此!

”遂破金牛、黑水、西县、褒城四寨。

军校秦承厚攻西县,矢贯左目,达于右目,镞不出。

王建自舐其创,脓溃镞出。

王宗播攻马盘寨,继密战败,奔还汉中。

西川军乘胜至城下,王宗涤帅众先登,遂克之,继密请降,迁于成都。

得兵三万,骑五千,宗涤入屯汉中。

王建曰:“继密残贼三辅,以其降,不忍杀。

”复其姓名曰王万弘,不时召见诸将陵易之。

万弘终日纵酒,俳优辈亦加戏诮。

万弘不胜忧愤,醉投池水而卒。

诏以王宗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宗涤有勇略,得众心,王建忌之。

建作府门,绘以硃丹,蜀人谓之“画红楼”,建以宗涤姓名应之,王宗佶等疾其功,复构以飞语。

建召宗涤至成都,诘责之,宗涤曰:“三蜀略平,大王听谗,杀功臣可矣。

”建命亲随马军都指挥使唐道袭夜饮之酒,缢杀之,成都为之罢市,连营涕泣,如丧亲戚。

建以指挥使王宗贺权兴元留后。

道袭,阆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建,后浸预谋画。

九月,乙巳,硃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诸将议引兵归河中,亲从指挥使高季昌、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曰:“天下英雄,窥此举一岁矣。

今茂贞已困,奈何舍之去!

”全忠患李茂贞坚壁不出,季昌请以谲计诱致之。

募有能入城为谍者,骑士马景请行,曰:“此行必死,愿大王录其妻子。

”全忠恻然止之,景不可。

时全忠遣硃友伦发兵于大梁,明日将至,当出兵迓之。

景请因此时给骏马杂众骑而出,全忠从之,命诸军皆秣马饱士。

丁未旦,偃旗帜潜伏,无得妄出,营中寂如无人。

景与众骑皆出,忽跃马西去,诈为逃亡,入城告茂贞曰:“全忠举军遁矣,独留伤病者近万人守营,今夕亦去矣,请速击之!

”于是茂贞开门,悉众攻全忠营,全忠鼓于中军,百营俱出,纵兵击之,又遣数百骑据其城门,凤翔军进退失据,自蹈藉,杀伤殆尽。

茂贞自是丧气,始议与全忠连和,奉车驾还京,不复以诏书勒全忠还镇矣。

全忠表季昌为宋州团练使。

季昌,硖石人,本硃友恭之仆夫也。

戊申,武定节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辛亥,李茂贞尽出骑兵于邻州就刍粮。

壬子,硃全忠穿蚰蜒壕围凤翔,设大铺、铃架以绝内外。

癸亥,以茂贞为凤翔、静难、武定、昭武四镇节度使。

或劝钱镠渡江东保越州,以避徐、许之难。

杜建微按剑叱之曰:“事或不济,同死于此,岂可复东度乎!

”镠恐徐绾等据越州,遣大将顾全武将兵戍之。

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广陵。

镠曰:“何故?

”对曰:“闻绾等谋诏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敌也。

”建徽曰:“孙儒之难,王尝有德于杨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报。

”镠命全武告急于杨行密,全武曰:“徒往无益,请得王子为质。

”镠命其子传璙微服为全武仆,与偕之广陵,且求婚于行密。

过润州,团练使安仁义爱傅璙清丽,将以十仆易之。

全武夜半赂阍者逃去。

绾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亲吏何饶谓镠曰:“请大王东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无为杀士卒!

”镠报曰:“军中叛乱,何方无之!

公为节帅,乃助贼为逆。

战则亟战,又何大言!

”頵筑垒绝往来之道。

镠患之,募能夺其地者赏以州。

衢州制置使陈璋将卒三百出城奋击,遂夺其地,镠即以为衢州刺史。

顾全武至广陵,说杨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为王患。

王召頵还,钱王请以子传为质,且求婚。

”行密许之,以女妻傅璙。

冬,十月,李俨至杨州,杨行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辄以告俨,于紫极宫玄宗像前陈制书,再拜然后下。

王建攻拔兴州,以军使王宗浩为兴州刺史。

戊寅夜,李茂贞假子彦询帅三团步兵奔于汴军。

己卯,李彦韬继之。

庚辰,硃全忠遣幕僚司马鄴奉表入城。

甲申,又遣使献熊白,自是献食物、缯帛相继。

上皆先以示李茂贞,使启视之,茂贞亦不敢启。

丙戌,复遣使请与茂贞议连和,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

丁亥,全忠表请修宫阙及迎车驾。

己丑,遣国子司业薛昌祚、内使王延缋赍诏赐全忠。

癸巳,茂贞复出兵击汴军城西寨,败还。

全忠以绛袍衣降者,使招呼城中人,凤翔军夜缒去,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众。

是后茂贞或遣兵出击汴军,多不为用,散还。

茂贞疑上与全忠有密约,壬寅,更于御院北垣外增兵防卫。

十一月,癸卯朔,保大节度使李茂勋帅其众万馀人救凤翔,屯于城北阪上,与城中举烽相应。

甲辰,上使赵国夫人诇学士院二使皆不在,亟召韩偓、姚洎,窃见之于土门外,执手相泣。

洎请上速还,恐为它人所见,上遽去。

硃全忠遣其将孔勍、李晖将兵乘虚袭鄜、坊。

壬子,拔坊州。

甲寅,大雪,汴军冒之夕进,五鼓,抵庸阝州城下。

鄜人不为备,汴军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斗至午,鄜人始败,擒留守李继璙。

就抚存李茂勋及将士之家,按堵无扰,命李晖权知军府事。

茂勋闻之,引兵遁去。

汴军每夜鸣鼓角,城中地如动。

攻城者诟城上人云“劫天子贼”,乘城者诟城下人云“夺天子贼”。

是冬,大雪,城中食尽,冻馁死者不可胜计,或卧未死,肉已为人所C061。

市中卖人肉斤直钱百,犬肉值五百。

茂贞储偫亦竭,以犬彘供御膳。

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削渍松梯以饲御马。

丙子,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薨。

癸亥,硃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

甲子,李茂贞增兵守宫门,诸宦官自度不免,互相尤怨。

苏检数为韩偓经营入相,言于茂贞及中尉、枢密,且遣亲吏告偓,偓怒曰:“公与韦公自贬所召归,旬月致位宰相,讫不能有所为。

今朝夕不济,乃欲以此相污邪!

”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将自西陵渡江。

钱镠遣其将盛造、硃郁拒破之。

十二月,李茂勋遣使请降于硃全忠,更名周彝。

于是茂贞山南州镇皆入王建,关中州镇皆入全忠,坐守孤城。

乃密谋诛宦官以自赎,遗全忠书曰:“祸乱之兴,皆由全诲。

仆迎驾至此,以备他盗。

公既志匡社稷,请公迎扈还宫,仆以弊甲雕兵,从公陈力。

”全忠复书曰:“仆举兵至此,正以乘舆播迁。

公能协力,固所愿也。

”杨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还,吾且使人代镇宣州。

”庚辰,頵将还,征犒军钱二十万缗于钱镠,且求镠子为质,将妻以女。

镠谓诸子:“孰能为田氏婿者?

”莫对。

镠欲遣幼子传球,传球不可。

镠怒,将杀之。

次子传瓘请行,吴夫人泣曰:“奈何置儿虎口!

”传镠曰:“纾国家之难,安敢爱身!

”再拜而出,镠泣送之。

传瓘从数人缒北门而下。

頵与徐绾、许再思同归宣州。

镠夺传球内牙兵印。

越州客军指挥使张洪以徐绾之党自疑,帅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陈璋纳之。

温州将丁章逐刺史硃敖,敖奔福州。

章据温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

陈璋听其往还,钱镠由是恨璋。

丁酉,上召李茂贞、苏检、李继诲、李彦弼、李继岌、李继远、李继忠食,议与硃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诸王以下,冻馁死者日有数人。

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粥,一日食汤饼,今亦竭矣。

卿等意如何?

”皆不对。

上曰:“速当和解耳!

”凤翔兵十馀人遮韩全诲于左银台门,喧骂曰:“阖境涂炭,阖城馁死,正为军容辈数人耳!

”全诲叩头诉于茂贞,茂贞曰:“卒辈何知!

”命酌酒两杯,对饮而罢。

又诉于上,上亦谕解之。

李继昭谓全诲曰:“昔杨军容破杨守亮一族,今军容亦破继昭一族邪!

”慢骂之,遂出降于全忠,复姓苻,名道昭。

是岁,虔州刺史卢光稠攻岭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进围潮州。

清海留后刘隐发兵击走之,乘胜进攻韶州。

隐弟陟以为延昌右虔州之援,未可遽取。

隐下从,逐围韶州。

会江涨,馈运不继,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

其将谭全播伏精兵万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战,大破隐于城南,隐奔还。

全播悉以功让诸将,光稠益贤之。

岳州刺史邓进思卒,弟进忠自称刺史。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复三年(癸亥,公元九零三年)春,正月,甲辰,遣殿中侍御史崔构、供奉官郭遵诲诣硃全忠营。

丙午,李茂贞亦遣牙将郭启期往议和解。

平卢节度使王师范,颇好学,以忠义自许,为治有声迹。

硃全忠围凤翔,韩全诲以诏书征籓镇兵入援乘舆,师范见之,泣下沾衿,曰:“吾属为帝室籓屏,岂得坐视天子困辱如此。

各拥强兵,但自卫乎!

”会张浚自长水亦遗之书,劝举义兵。

师范曰:“张公言正会吾意,夫复何疑!

虽力不足,当死生以之。

”时关东兵多从全忠在凤翔,师范分遣诸将诈为贡献及商贩,包束兵仗,载以小车,入汴、徐、兗、郓、齐、沂、河南、孟、滑、河中、陕、虢、华等州,期以同日俱发,讨全忠。

适诸州者多事泄被擒,独行军司马刘鄩取兗州。

时泰宁节度使葛从周悉将其屯邢州,鄩先遣人为贩油者入城,诇其虚实及兵所从入。

丙午,鄩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比明,军城悉定,市人皆不知。

鄩据府舍,拜从周母,每旦省竭。

待其妻子,甚有恩礼。

子弟职掌、供亿如故。

是日,青州牙将张居厚帅壮士二百将小车至华州东城,知州事娄敬思疑其有异,剖视之。

其徒大呼,杀敬思,攻西城。

崔胤在华州,帅众拒之,不克,走至商州,追获之。

全忠留节度判官裴迪守大梁,师范遣走卒赍书至大梁,迪问以东方事,走卒色动。

迪察其有变,屏人问之,走卒具以实告。

迪不暇白全忠,亟请马步都指挥使硃友宁将兵万馀人东巡兗、郓。

友宁召葛从周于邢州,共攻师范。

全忠闻变,亦分兵先归,使友宁并将之。

戊申,李茂贞独见上,中尉韩全诲、张彦弘、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皆不得对。

茂贞请诛全诲等,与硃全忠和解,奉车驾还京。

上喜,即遣内养帅凤翔卒四十人收全诲等,斩之。

以御食使弟五可范为左军中尉,宣徽南院使仇承坦为右军中尉,王知古为上院枢密使,杨虔朗为下院枢密使。

是夕,又斩李继筠、李继诲、李彦弼及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

己酉,遣韩偓及赵国夫人诣全忠营,又遣使囊全诲等二十馀人首以示全忠,曰:“曏来胁留车驾,惧罪离间,不欲协和,皆此曹也。

今朕与茂贞决意诛之,卿可晓谕诸军,以豁众愤。

”辛亥,全忠遣观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谢。

全诲等已诛,而全忠围犹未解。

茂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凤翔,白上急召胤,令帅百官赴行在。

凡四降诏,三赐硃书御札,言甚切至,悉复故官爵,胤竟称疾不至。

茂贞惧,自致书于胤,辞甚卑逊。

全忠亦以书召胤,且戏之曰:“吾未识天子,须公来辨其是非。

”胤始来。

甲寅,凤翔始启城门。

丙辰,全忠巡诸寨,至城北,有凤翔兵自北山下,全忠疑其逼己,遣兵击之,擒其将李继钦。

上遣赵国夫人、冯翊夫人诣全忠营诘其故,全忠遣亲吏蒋玄晖奉表入奏。

李茂贞请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又欲以苏检女为景王秘妃以自固。

平原公主,何后之女也,后意难之。

上曰:“且令我得出,何忧尔女!

”后乃从之。

壬戌,平原公主嫁宋侃。

纳景王妃苏氏。

时凤翔所诛宦官已七十二人,硃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从行者,诛九十人。

甲子,车驾出凤翔,幸全忠营,全忠素服待罪。

命客省使宣旨释罪,去三仗,止报平安,以公服入谢。

全忠见上,顿首流涕。

上命韩偓扶起之。

上亦泣,曰:“宗庙社稷,赖卿再安。

朕与宗族,赖卿再生。

”亲解玉带以赐之。

少休,即行。

全忠单骑前导十许里,上辞之。

全忠乃令硃友伦将兵扈从,自留部分后队,焚撤诸寨。

友伦,存之子也。

是夕,车驾宿岐山。

丁卯,至兴平,崔胤始帅百官迎谒,复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三司如故。

己巳,入长安。

庚午,全忠、崔胤同对。

胤奏:“国初承平之时,宦官不典兵预政。

天宝以来,宦官浸盛。

贞元之末,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以便卫从,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为定制。

自是参掌机密,夺百司权,上下弥缝,共为不法,大则构扇籓镇,倾危国家。

小则卖官鬻狱,蠹害朝政。

王室衰乱,职此之由,不剪其根,祸终不已。

请悉罢内诸司使,其事务尽归之省寺,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

”上从之。

是日,全忠以兵驱宦官第五可范等数百人于内侍省,尽杀之,冤号之声,彻于内外。

出使外方者,诏所在收捕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

又诏成德节度使王镕选进五十人充敕使,取其土风深厚、人性谨朴也。

上愍可范等或无罪,为文祭之。

自是宣传诏命,皆令宫人出入。

其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以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

臣光曰:宦官用权,为国家患,其来久矣。

盖以出入宫禁,人主自幼及长,与之亲狎,非如三公六卿,进见有时,可严惮也。

其间复有性识儇利,语言辩给,善伺候颜色,承迎志趣,受命则无违迁之忠,使令则有称惬之效。

自非上智之主,烛知物情,虑患深远,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则近者日亲,远者日疏,甘言悲辞之请有时而从,浸润肤受之诉有时而听。

于是黜陟刑赏之政,潜移于近习而不自知,如饮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

黜陟刑赏之柄移而国家不危乱者,未之有也。

东汉之衰,宦官最名骄横,然皆假人主之权,依凭城社,以浊乱天下,未有能劫胁天子如制婴儿,废置在手。

东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挟蛇虺如唐世者也。

所以然者非它,汉不握兵,唐握兵故也。

太宗鉴前世之弊,深抑宦官无得过四品。

明皇始隳旧章,是崇是长,晚节令高力士省决章奏,乃至进退将相,时与之议,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炽矣。

及中原板荡,肃宗收兵灵武,李辅国以东宫旧隶参豫军谋,宠过而骄,不复能制,遂至爱子慈父皆不能庇,以忧悸终。

代宗践阼,仍遵覆辙,程元振、鱼朝恩相继用事,窃弄刑赏,壅蔽聪明,视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虏,是以来瑱入朝,遇谗赐死。

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闻,致狼狈幸陕。

李光弼危疑愤郁,以损其生。

郭子仪摈废家居,不保丘垄。

仆固怀恩冤抑无诉,遂弃勋庸,更为叛乱。

德宗初立,颇振纲纪,宦官稍绌。

而返自兴元,猜忌诸将,以李晟、浑瑊为不可信,悉夺其兵,而以窦文场、霍仙鸣为中尉,使典宿卫,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

宪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废嫡立庶,以成陈洪志之变。

宝历狎昵群小,刘克明与苏佐明为逆,其后绛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皆为宦官所立,势益骄横。

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刘季述、韩全诲为之魁杰。

至自称“定策国老”,目天子为门生,根深蒂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药矣!

文宗深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锡之贤,犹不能有所为,反受其殃。

况李训、郑注反覆小人,欲以一朝谲诈之谋,剪累世胶固之党,遂至涉血禁涂,积尸省户,公卿大臣,连颈就诛,阖门屠灭,天子阳喑纵酒,饮泣吞气,自比赧、献,不亦悲乎!

以宣宗之严毅明察,犹闭目摇首,自谓畏之。

况懿、僖之骄侈,苟声色球猎足充其欲,则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无怪矣。

贼污宫阙,两幸梁、益,皆令孜所为也。

昭宗不胜其耻,力欲清涤,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

始则张浚覆军于平阳,增李克用跋扈之势。

复恭亡命于山南,启宋文通不臣之心。

终则兵交阙庭,矢及御衣,漂泊莎城,流寓华阴,幽辱东内,劫迁岐阳。

崔昌遐无如之何,更召硃全忠以讨之。

连兵围城,再罹寒暑,御膳不足于糗Я,王侯毙踣于饥寒,然后全诲就诛,乘舆东出,剪灭其党,靡有孑遗,而唐之庙社因以兵墟矣!

然则宦者之祸,始于明皇,盛于肃、代,成于德宗,极于昭宗。

《易》曰:“履霜坚冰至。

”为国家者,防微杜渐,可不慎其始哉!

此其为患,章章尤著者也。

自馀伤贤害能,召乱致祸,卖官鬻狱,沮败师徒,蠹害烝民,不可遍举。

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载于诗、礼,所以谨闺闼之禁,通内外之言,安可无也。

如巷伯之疾恶,寺人披之事君,郑众之辞赏,吕畺之直谏,曹日升之救患,马存亮之弭乱,杨复光之讨贼,严遵美之避权,张承业之竭忠,其中岂无贤才乎!

顾人主不当与之谋议政事,进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动人耳。

果或有罪,小则刑之,大则诛之,无所宽赦。

如此,虽使之专横,孰敢焉!

岂可不察臧否,不择是非,欲草薙而禽狝之,能无乱乎!

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崔昌遐袭之于后而硃氏篡唐,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

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蠹而伐之,其为害岂不益多哉!

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斯之谓矣!

王师范遣使以起兵告李克用,克用贻书褒赞之。

河东监军张承业亦劝克用发兵救凤翔,克用攻晋州,闻车驾东归,乃罢。

杨行密承制加硃瑾东面诸道行营副都统、同平章事,以升州刺史李神福为淮南行军司马、鄂岳行营招讨使,舒州团练使刘有副之,将兵击杜洪。

洪将骆殷戍永兴,弃城走,县民方诏据城降。

神福曰:“永兴大县,馈运所仰,已得鄂之半矣!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二·唐纪七十八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涒滩,尽重光作噩,凡二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光化三年(庚申,公元九零零年)春,正月,宣州将康儒攻睦州,钱镠使其从弟銶拒之。

二月,庚申,以西川李度使王建兼中书令。

壬申,加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同平章事。

壬午,以吏部尚书崔胤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李克用大发军民治晋阳城堑,押牙刘延业谏曰:“大王声振华、夷,宜扬兵以严四境,不宜近治城堑,损威望而启寇心。

”克用谢之,赏以金帛。

夏,四月,加定难军节度使李承庆同平章事。

硃全忠遣葛从周帅兗、郓、滑、魏四镇兵十万击刘仁恭,五月,庚寅,拔德州,斩刺史傅公和。

己亥,围刘守文于沧州。

仁恭复遣使卑辞厚礼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周德威将五千骑出黄泽,攻邢、洺以救之。

邕州军乱,逐节度使李钅岁。

钅岁借兵邻道讨平之。

六月,癸亥,加东川节度使王宗涤同平章事。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明达有度量,时称良相。

上素疾宦官枢密使硃道弼、景务修专横,崔胤日与上谋去宦官,宦官知之。

由是南、北司益相憎嫉,各结籓镇为援以相倾夺。

抟恐其致乱,从容言于上曰:“人君当务明大体,无所偏私。

宦官擅权之弊,谁不知之!

顾其势未可猝除,宜俟多难渐平,以道消息。

愿陛下言勿轻泄以速奸变。

”胤闻之,谮抟于上曰:“王抟奸邪,已为道弼辈外应。

”上疑之。

及胤罢相,意抟排己,愈恨之。

及出镇广州,遗硃全忠书,具道抟语,令全忠表论之。

全忠上言:“胤不可离辅弼之地,抟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

”表连上不已。

上虽察其情,迫于全忠,不得已,胤至湖南复召还。

丁卯,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抟罢为工部侍郎。

以道弼监荆南军,务修监青州军。

戊辰,贬抟溪州刺史。

己巳,又贬崖州司户。

道弼长流驩州,务修长流爱州。

是日,皆赐自尽。

抟死于蓝田驿,道弼、务修死于霸桥驿。

于是胤专制朝政,势震中外,宦官皆侧目,不胜其愤。

刘仁恭将幽州兵五万救沧州,营于乾宁军。

葛从周留张存敬、氏叔琮守沧州寨,自将精兵逆战于老鸦堤,大破仁恭,斩首三万级,仁恭走保瓦桥。

秋,七月,李克用复遣都指挥使李嗣昭将兵五万攻邢、洺以救仁恭,败汴军于内丘。

镕遣使和解幽、汴,会久雨,硃全忠召从周还。

庚戌,以昭义留后孟迁为节度使。

甲寅,以西川节度使王建兼东川、信武军两道都指挥制置等使。

八月,李嗣昭又败汴军于沙门河,进攻洺州。

乙丑,硃全忠引兵救之,未至,嗣昭拔洺州,擒刺史硃绍宗。

全忠命葛从周将兵击嗣昭。

宣州将康儒食尽,自清溪遁归。

九月,葛从周自鄴县渡漳水,营于黄龙镇。

硃全忠自将中军三万涉洺水置营。

李嗣昭弃城走,从周设伏于青山口,邀击,大破之。

崔胤以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位在己上,恶之。

彦若亦自求引去。

时籓镇皆为强臣所据,惟嗣薛王知柔在广州,乃求代之。

乙巳,以彦若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初,荆南节度成汭以澧、朗本其巡属,为雷满所据,屡求割隶荆南。

朝廷不许,汭颇怨望。

及彦若过荆南,汭置酒,从容以为言。

彦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满小盗不能取,乃怨朝廷乎?

”汭甚惭。

丙午,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远罢守本官,以刑部尚书裴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贽,坦之弟子也。

升桂管为静江军,以经略使刘士政为节度使。

硃全忠以王镕与李克用交通,移兵伐之,下临城,逾滹沱,攻镇州南门,焚其关城。

全忠自至元氏,镕惧,遣判官周式诣全忠请和。

全忠盛怒,谓式曰:“仆屡以书谕王公,竟不之听!

今兵已至此。

期于无舍!

”式曰:“镇州密迩太原,困于侵暴,四邻各自保,莫相救恤,王公与之连和,乃为百姓故也。

今明公果能为人除害,则天下谁不听命,岂惟镇州!

明公为唐桓、文,当崇礼义以成霸业。

若但穷威武,则镇州虽小,城坚食足,明公虽有十万之众,未易攻也!

况王氏秉旄五代,时推忠孝,人人欲为之死,庸可冀乎!

”全忠笑揽式袂,延之帐中,曰:“与公戏耳!

”乃遣客将开封刘捍入见镕,镕以其子节度副使昭祚及大将子弟为质,以文缯二十万犒军。

全忠引还,以女妻昭祚。

成德判官张泽言于王镕曰:“河东,勍敌也,今虽有硃氏之援,譬如火发于家,安能俟远水乎!

彼幽、沧易定。

犹附河东,不若说硃公乘胜兼服之,使河北诸镇合而为一,则可以制河东矣。

”镕复遣周式往说全忠。

全忠喜,遣张存敬会魏博兵击刘仁恭,甲寅,拔瀛州。

冬,十月,丙辰,拔景州,执刺史刘仁霸。

辛酉,拔莫州。

静江节度使刘士政闻马殷悉平岭北,大惧,遣副使陈可璠屯全义岭以备之。

殷遣使修好于士政,可璠拒之。

殷遣其将秦彦晖、李琼等将兵七千击士政。

湖南军至全义,士政又遣指挥使王建武屯秦城。

可璠掠县民耕牛以犒军,县民怨之,请为湖南乡异,曰:“此西南有小径,距秦城才五十里,仅通单骑。

”彦晖遣李琼将骑六十、步兵三百袭秦城,中宵,逾垣而入,擒王建武,比明,复还,纟斥之以练,造可璠壁下示之,可璠犹未之信。

斩其首,投壁中,桂人震恐。

琼因勒兵击之,擒可璠,降其将士二千,皆杀之。

引兵趣桂州,自秦城以南二十馀壁皆望风奔溃,遂围桂州。

数日,士政出降,桂、宜、岩、柳、象五州皆降于湖南。

马殷以李琼为桂州刺史,未几,表为静江节度使。

张存敬攻刘仁恭,下二十城,将自瓦桥趣幽州,道泞不能进,乃引兵西攻易定,辛巳,拔祁州,杀刺史杨约。

癸未,以保义留后硃友谦为节度使。

张存敬攻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郜遣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将兵数万拒之。

处直请依城为栅,俟其师老而击之。

孔目官梁汶曰:“昔幽、镇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

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

”郜乃遣处直逆战于沙河,易定兵大败,死者过半,馀众拥处直奔还。

甲申,王郜弃城奔晋阳,军中推处直为留后。

存敬进围定州,丙申,硃全忠至城下,处直登城呼曰:“本道事朝廷尽忠,于公未尝相犯,何为见攻?

”全忠曰:“何故附河东?

”对曰:“吾兄与晋王同时立勋,封疆密迩,且婚姻也,修好往来,乃常理耳,请从兹改图。

”全忠许之。

乃归罪于梁汶而族之,以谢全忠,以缯帛十万犒师。

全忠乃还,仍为处直表求节钺。

处直,处存之母弟也。

刘仁恭遣其子守光将兵救定州,军于易水之上。

全忠遣张存敬袭之,杀六万馀人。

由是河北诸镇皆服于全忠。

先是王郜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李嗣昭将步骑三万下太行,攻怀州,拔之,进攻河阳。

河阳留后侯言不意其至,狼狈失据,嗣昭坏其羊马城。

会佑国军将阎宝引兵救之,力战于壕外,河东兵乃退。

宝,郓州人也。

初,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及宋道弼、景务修死,宦官益惧。

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

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宫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

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

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籓,谁能害我哉!

”十一月,上猎苑中,因置酒,夜,醉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

明旦,日加辰巳,宫门不开。

季述诣中书白崔胤曰:“宫中必有变,我内臣也,得以便宜从事,请入视之。

”乃帅禁兵千人破门而入,访问,具得其状。

出,谓胤曰:“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

废昏立明,自古有之,为社稷大计,非不顺也。

”胤畏死,不敢违。

庚寅,季述召百官,陈兵殿庭,作胤等连名状,请太子监国,以示之,使署名。

胤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

上在乞巧楼,季述、仲先伏将士千人于门外,与宣武进奏官程岩等十馀人入请对。

季述、仲先甫登殿,将士大呼,突入宣化门,至思政殿前,逢宫人,辄杀之。

上见兵入,惊堕床下,起,将走,季述、仲先掖之令坐。

宫人走白皇后,后趋至,拜请曰:“军容勿惊宅家,有事取军容商量。

”季述等乃出百官状白上,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

”上曰:“昨与卿曹乐饮,不觉太过,何至于是!

”对曰:“此非臣等所为,皆南司众情,不可遏也。

愿陛下且之东宫,待事小定,复迎归大内耳。

”后曰:“宅家趣依军容语!

”即取传国宝以授季述,宦官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从者才十馀人,适少阳院。

季述以银楇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

”如此数十不止。

乃手锁其门,熔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针刀皆不得入,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

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哭闻于外。

季述等矫诏令太子监国,迎太子入宫。

辛卯,矫诏令太子嗣位,更名缜。

以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

甲午,太子即皇帝位,更名少阳院曰问安宫。

季述加百官爵秩,与将士皆受优赏,欲以求媚于众。

杀睦王倚,凡宫人、左右、方士、僧、道为上所宠信者,皆榜杀之。

每夜杀人,昼以十车载尸出,一车或止一两尸,欲以立威。

将杀司天监胡秀林,秀林曰:“军容幽囚君父,更欲多杀无辜乎!

”季述惮其言正而止。

季述等欲杀崔胤,而惮硃全忠,但解其度支监督铁转运使而已。

崔胤密致书全忠,使兴兵图返正。

左仆射致仕张浚在长水,见张全义于洛阳,劝之匡复,又与诸籓镇书劝之。

进士无棣李愚客游华州,上韩建书,略曰:“仆每读书,见君臣父子之际,有伤教害义者,恨不得肆之市朝。

明公居近关重镇,君父幽辱月馀,坐视凶逆而忘勤王之举,仆所未谕也。

仆窃计中朝辅弼,虽有志而无权。

外镇诸侯,虽有权而无志。

惟明公忠义,社稷是依。

往年车辂播迁,号泣奉迎,累岁供馈,再复庙、朝,义感人心,至今歌咏。

此时事势,尤异前日,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

自宫闱变故,已涉旬时,若不号令率先以图反正,迟疑未决,一朝山东侯伯唱义连衡,彭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其可得乎!

此必然之势也。

不如驰檄四方,谕以逆顺,军声一振,则元凶破胆,旬浃之间,二竖之首传于天下,计无便于此者。

”建虽不能用,厚待之,愚坚辞而去。

硃全忠在定州行营,闻乱,丁未,南还。

十二月,戊辰,至大梁。

季述遣养子希度诣全忠,许以唐社稷输之。

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诰示全忠。

全忠犹豫未决,会僚佐议之,或曰:“朝廷大事,非籓镇所宜预知。

”天平节度副使李振独曰:“王室有难,此霸者之资也。

今公为唐桓、文,安危所属。

季述一宦竖耳,乃敢囚废天子,公不能讨,何以复令诸侯!

且幼主位定,则天下之权尽归宦官矣,是以太阿之柄授人也。

”全忠大悟,即囚希度、奉本,遣振如京师诇事。

即还,又遣亲吏蒋玄晖如京师,与崔胤谋之。

又召程岩赴大梁。

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薨。

是岁,加杨行密兼侍中。

睦州刺史陈晟卒,弟询自称刺史。

太子即位累旬,籓镇笺表多不至。

王仲先性苛察,素知左、右军多积弊,及为中尉,钩校军中钱谷,得隐没为奸者,痛捶之,急征所负,将士颇不安。

有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为左神策指挥使,自刘季述等废立,常愤惋不平。

崔胤闻之,遣判官石戬与之游。

德昭每酒酣必泣,戬知其诚,乃密以胤意说之曰:“自上皇幽闭,中外大臣至于行间士卒,孰不切齿!

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一时,忠义流千古。

苟狐疑不决,则功落他人之手矣!

”德昭谢曰:“德昭小校,国家大事,安敢专之!

苟相公有命,不敢爱死!

”戬以白胤。

胤割衣带,手书以授之。

德昭复结右军清远都将董彦弼、周承诲,谋以除夜伏兵安福门外以俟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天复元年(辛酉,公元九零一年)春,正月,乙酉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孙德昭擒斩之,驰诣少阳院,叩门呼曰:“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

”何后不信,曰:“果尔,以其首来!

”德昭献其首,上乃与后毁扉而出。

崔胤迎上御长乐门楼,帅百官称贺。

周承诲擒刘季述、王彦范继至,方诘责,已为乱梃所毙。

薛齐偓赴井死,出而斩之。

灭四人之族,并诛其党二十馀人。

宦官奉太子匿于左军,献传国宝。

上曰:“裕幼弱,为凶竖所立,非其罪也。

”命还东宫,黜为德王,复名裕。

丙戌,以孙德昭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赐姓名李继昭。

丁亥,崔胤进位司徒,胤固辞。

上宠待胤益厚。

己丑,硃全忠闻刘季述等诛,折程岩足,械送京师,并刘希度、李奉本等皆斩于都市,由是益重李振。

庚寅,以周承诲为岭南西道节度使,赐姓名李继诲,董彦弼为宁远节度,赐姓李,并同平章事。

与李继昭俱留宿卫,十日乃出还家,赏赐倾府库,时人谓之“三使相”。

癸巳,进硃全忠爵东平王。

丙午,敕:“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枢密使侍侧,争论纷然。

既出,又称上旨未允,复有改易,桡权乱政。

自今并依大中旧制,俟宰臣奏事毕,方得升殿承受公事。

”赐两军副使李师虔、徐彦孙自尽,皆刘季述之党也。

凤翔、彰义节度使李茂贞来朝。

加茂贞守尚书令,兼侍中,进爵歧王。

刘季述、王仲先既死,崔胤、陆扆上言:“祸乱之兴,皆由中官典兵。

乞令胤主左军,扆主右军,则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

”上犹豫两日未决。

李茂贞闻之,怒曰:“崔胤夺军权未得,已欲剪灭诸侯!

”上召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谋之,皆曰:“臣等累世在军中,未闻书生为军主。

若属南司,必多所变更,不若归之北司为便。

”上乃谓胤、扆曰:“将士意不欲属文臣,卿曹勿坚求。

”于是以枢密使韩全诲、凤翔监军使张彦弘为左、右中尉。

全诲亦前凤翔监军也。

又征前枢密使致仕严遵美为两军中尉、观军容处置使。

遵美曰:“一军犹不可为,况两军乎!

”固辞不起。

以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李茂贞辞还镇。

崔胤以宦官典兵,终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讽茂贞留兵三千于京师,充宿卫,以茂贞假子继筠将之。

左谏议大夫万年韩偓以为不可,胤曰:“兵自不肯去,非留之也。

”偓曰:“始者何为召之邪?

”胤无以应。

偓曰:“留此兵则家国两危,不留则家国两安。

”胤不从。

硃全忠既服河北,欲先取河中以制河东。

己亥,召诸将谓曰:“王珂驽材,恃太原自骄汰。

吾今断长蛇之腰,诸君为我以一绳缚之。

”庚子,遣张存敬将兵三万自汜水度河出舍山路以袭之,全忠以中军继其后。

戊申,存敬至绛州。

晋、绛不意其至,皆无守备,庚戌,绛州刺史陶建钊降之。

壬子,晋州刺史张汉瑜降之。

全忠遣其将侯言守晋州,何絪守绛州,屯兵二万以扼河东援兵之路。

朝廷恐全忠西入关,急赐诏和解之。

全忠不从。

珂遣间使告急于李克用,道路相继,克用以汴人先据晋、绛,兵不得进。

珂妻遗克用书曰:“儿旦暮为俘虏,大人何忍不救!

”克用报曰:“今贼兵塞晋、绛,众寡不敌,进则与汝两亡,不若与王郎举族归朝。

”珂又遗李茂贞书,言:“天子新返正,诏籓镇无得相攻,同奖王室。

今诸公不顾诏命,首兴兵相加,其心可见。

河中若亡,则同华、邠、岐俱不自保。

天子神器拱手授人,其势必然矣。

公宜亟帅关中诸镇兵,固守潼关,赴救河中。

仆自知不武,愿于公西偏授一小镇,此地请公有之。

关中安危,国祚修短,系公此举,愿审思之!

”茂贞素无远图,不报。

二月,甲寅朔,河东将李嗣昭攻泽州,拔之。

乙卯,张存敬引兵发晋州。

己未,至河中,遂围之。

王珂势穷,将奔京师,而人心离贰,会浮梁坏,流澌塞河,舟行甚难,珂挈其族数百人欲夜登舟,亲谕守城者,皆不应。

牙将刘训曰:“今人情扰扰,若夜出涉河,必争舟纷乱,一夫作难,事不可知。

不若且送款存敬,徐图向背。

”珂从之。

壬戌,珂植白幡于城隅,遣使以牌印请降于存敬。

存敬请开城,珂曰:“吾于硃公有家世事分,请公退舍,俟硃公至,吾自以城授之。

”存敬从之,且使走白全忠。

乙丑,全忠至洛阳,闻之喜,驰往赴之。

戊辰,至虞乡,先哭于重荣之墓,尽哀。

河中人皆悦。

珂欲面缚牵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师舅之恩何可忘!

若郎君如此,使仆异日何以见舅于九泉!

”乃以常礼出迎,握手歔欷,联辔入城。

全忠表张存敬为护国军留后,王珂举族迁于大梁。

其后全忠遣珂入朝,遣人杀之于华州。

全忠闻张夫人疾亟,遽自河中东归。

李克用遣使以重币请修好于全忠。

全忠虽遣使报之,而忿其书辞蹇傲,决欲攻之。

以翰林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吏部侍郎裴枢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溥,正雅之从孙也,常在崔胤幕府,故胤引之。

赠谥故睦王倚曰恭哀太子。

加幽州节度使刘仁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并兼侍中。

三月,癸未朔,硃全忠至大梁。

癸卯,遣氏叔琮等将兵五万攻李克用,入自太行,魏博都将张文恭入自磁州新口,葛从周以兗、郓兵会成德兵入自土门,洺州刺史张归厚入自马岭,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入自飞狐,权知晋州侯言以慈、隰、晋、绛兵入自阴地。

叔琮入天井关,进军昂车。

辛亥,沁州刺史蔡训以城降。

河东都将盖璋诣侯言降,即令权知沁州。

壬子,叔琮拔泽州,刺史李存璋弃城走。

叔琮进攻潞州,昭义节度使孟迁降之。

河东屯将李审建、王周将步军一万、骑二千诣督琮降。

叔琮进趣晋阳。

夏,四月,乙卯,叔琮出石会关,营于洞涡驿。

张归厚引兵至辽州,丁巳,辽州刺史张鄂降。

别将白奉国会成德兵自井陉入,己未,拔承天军,与叔琮烽火相应。

甲戌,上谒太庙。

丁丑,赦天下,改元。

雪王涯等十七家。

初,杨复恭为中尉,借度支卖曲之利一年以赡两军,自是不肯复归。

至是,崔胤草赦,欲抑宦官,听酤者自造曲,但月输榷酤钱。

两军先所造曲,趣令减价卖之,过七月无得复卖。

东川节度使王宗涤以疾求代,王建表马步使王宗裕为留后。

氏叔琮等引兵抵晋阳城下,数挑战,城中大恐。

李克用登城备御,不遑饮食。

时大雨积旬,城多颓坏,随加完补。

河东将李嗣昭、李嗣源凿暗门,夜出攻汴垒,屡有杀获。

李存进败汴军于洞涡。

时汴军既众,刍粮不给,久雨,士卒疟利,全忠乃召兵还。

五月,叔琮等自石会关归,诸道军亦退。

河东将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骑五千蹑之,杀获甚众。

先是,汾州刺史李瑭举州附于汴军,克用遣其将李存审攻之,三日而拔,执瑭,斩之。

氏叔琮过上党,孟迁挈族随之南徙。

硃全忠遣丁会代守潞州。

硃全忠奏乞除河中节度使,而讽吏民请己为帅。

癸卯,以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节度使。

己酉,加镇海、镇东节度使钱镠守侍中。

崔胤之罢两军卖麹也,并近镇亦禁之。

李茂贞惜其利,表乞入朝论奏,韩全诲请许之。

茂贞至京师,全诲深与相结。

崔胤始惧,阴厚硃全忠益甚,与茂贞为仇敌矣。

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中书令。

六月,癸亥,硃全忠如河中。

上之返正也,中书舍人令狐涣、给事中韩偓皆预其谋,故擢为翰林学士,数召对,访以机密。

涣,綯之子也。

时上悉以军国事委崔胤,每奏事,上与之从容,或至然烛。

宦官畏之侧目,事无大小,皆咨胤而后行。

胤志欲尽除之,韩偓屡谏曰:“事禁太甚。

此辈亦不可全无,恐其党迫切,更生他变。

”胤不从。

丁卯,上独召偓,问曰:“敕使中为恶者如林,何以处之?

”对曰:“东内之难,敕使谁非同恶,处之当在正旦,今已失其时矣。

”上曰:“当是时,卿何不为崔胤言之?

”对曰:“臣见陛下诏书云,‘自刘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馀一无所问。

’夫人主所重,莫大于信,既下此诏,则守之宜坚。

若复戮一人,则人人惧死矣。

然后来所去者已为不少,此其所以忷忷不安也。

陛下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明示其罪,置之于法,然后抚谕其余曰:‘吾恐尔曹谓吾心有所贮,自今可无疑矣。

’乃择其忠厚者使为之长。

其徒有善则奖之,有罪则惩之,咸自安矣。

今此曹在公私者以万数,岂可尽诛邪!

夫帝王之道,当以重厚镇之,公正御之,至于琐细机巧,此机生则彼机应矣,终不能成大功,所谓理丝而棼之者也。

况今朝廷之权,散在四方。

苟能先收此权,则事无不可为者矣。

鄙仙钜晕滑曰:“此事终以属卿。

”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兵出阴地关,攻隰州,刺史唐礼降之。

进攻慈州,刺史张瑰降之。

闰月,以河阳节度使丁会为昭义节度使,孟迁为河阳节度使,从硃全忠之请也。

道士杜从法以妖妄妄诱昌、普、合三州民作乱,王建遣行营兵马使王宗黯将兵三万会东川、武信兵讨之。

宗黯,即吉谏也。

崔胤请上尽诛宦官,但以宫人掌内诸司事。

宦官属耳,颇闻之,韩全诲等涕泣求哀于上,上乃令胤:“有事封疏以闻,勿口奏。

”宦官求美女知书者数人,内之宫中,阴令诇察其事,尽得胤密谋,上不之觉也。

全诲等大惧,每宴聚,流涕相诀别,日夜谋所以去胤之术。

胤时领三司使,全诲等教禁军对上喧噪,诉胤减损冬衣。

上不得已,解胤盐铁使。

时硃全忠、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东都,茂贞欲上幸凤翔。

胤知谋泄,事急,遗硃全忠书,称被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且言:“昨者返正,皆令公良图,而凤翔先入朝抄取其功。

今不速来,必成罪人,岂惟功为他人所有,且见征讨矣!

”全忠得书,秋,七月,甲寅,遽归大梁发兵。

西川龙台镇使王宗侃等讨杜从法,平之。

八月,甲申,上问韩偓曰:“闻陆扆不乐吾返正,正旦易服,乘小马出启夏门,有诸?

”对曰:“返正之谋,独臣与崔胤辈数人知之,扆不知也。

一旦忽闻宫中有变,人情能不惊骇!

易服逃避,何妨有之!

陛下责其为宰相无死难之志则可也,至于不乐返正,恐出于谗人之口,愿陛下察之。

”上乃止。

韩全诲等惧诛,谋以兵制上,乃与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李继筠深相结,继昭独不肯从。

它日,上问韩偓:“外间何所闻?

”对曰:“惟闻敕使忧惧,与功臣及继筠交结,将致不安,亦未知其果然不耳。

”上曰:“是不虚矣。

比日继诲、彦弼辈语渐倔强,令人难耐。

令狐涣欲令朕召崔胤及全诲等于内殿,置酒和解之,何如?

”对曰:“如此则彼凶悖益甚。

”上曰:“为之奈何?

”对曰:“独有显罪数人,速加窜逐,馀者许其自新,庶几可息。

若一无所问,彼必知陛下心有所贮,益不自安,事终未了耳。

”上曰:“善!

”既而宦官自恃党援已成,稍不遵敕旨。

上或出之使监军,或黜守诸陵,皆不行,上无如之何。

或告杨行密云,钱镠为盗所杀。

行密遣步军都指挥使李神福等将兵取杭州,两浙将顾全武等列八寨以拒之。

九月,癸丑,上急召韩偓,谓曰:“闻全忠欲来除君侧之恶,大是尽忠,然须令与茂贞共其功。

若两帅交争,则事危矣。

卿为我语崔胤,速飞书两镇,使相与合谋,则善矣。

比尚绗上又谓偓曰:“继诲、彦弼辈骄横益甚,累日前与继筠同入,辄于殿东令小儿歌以侑酒,令人惊骇。

”对曰:“臣必知其然,兹事失之于初。

当正旦立功之时,但应以官爵、田宅、金帛酬之,不应听其恣出入禁中。

此辈素无知识,数求入对,或妄论朝政,或僭易荐人,稍有不从,则生怨望。

况惟知嗜利,为敕使以厚利雇之,令其如此耳。

崔胤本留卫兵,欲以制敕使也,今敕使、卫兵相与为一,将若之何!

汴兵若来,必与岐兵斗于阙下,臣窃寒心。

”上但愀然忧沮而已。

冬,十月,戊戌,硃全忠大举兵发大梁。

李神福与顾全武相拒久之,神福?

窈挤枿使出入卧内。

神福谓诸将曰:“杭兵尚强,我师且当夜还。

”杭俘走告全武,神福命勿追,暮遣羸兵先行,神福为殿,使行营都尉吕师造伏兵青山下。

全武素轻神福,出兵追之。

神福、师造夹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生擒全武。

钱镠闻之,惊泣曰:“丧我良将!

”神福进攻临安,两浙将秦昶帅众三千降之。

韩全诲闻硃全忠将至,丁酉,令李继诲、李彦弼等勒兵劫上,请幸凤翔,宫禁诸门皆增兵防守,人及文书出入搜阅甚严。

上遣人密赐崔胤御札,言皆凄怆,末云:“我为宗社大计,势须西行,卿等但东行也。

惆怅!

惆怅!

”戊戌,上遣赵国夫人出语韩偓:“朝来彦弼辈无礼极甚,欲召卿对,其势未可。

”且言:“上与皇后但涕泣相同。

”自是,学士不复得对矣。

癸卯,全诲等令上入阁召百官,迫寝正月丙午敕书,悉如咸通以来近例。

是日,开延英,全诲等即侍侧,同议政事。

丁未,神策都指挥使李继筠遣部兵掠内库宝货、帷帐、法物,韩全诲遣人密送诸王、宫人先之凤翔。

戊申,硃全忠至河中,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城大骇,士民亡窜山谷。

是日,百官皆不入朝,阙前寂无人。

十一月,己酉朔,李继筠等勒兵阙下,禁人出入,诸军大掠。

士民衣纸及布襦者,满街极目。

韩建以幕僚司马鄴知匡国留后。

硃全忠引四镇兵七万趣同州,鄴迎降。

韩全诲等以李继昭不与之同,遏绝不令见上。

时崔胤居第在开化坊,继昭帅所部六十馀人及关东诸道兵在京师者共守卫之。

百官及士民避乱者,皆往依之。

庚戌,上遣供奉官张绍孙召百官,崔胤等皆表辞不至。

壬子,韩全诲等陈兵殿前,言于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劫天子幸洛阳,求传禅。

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

“上不许,杖剑登乞巧楼。

全诲等逼上下楼,上行才及寿春殿,李彦弼已于御院纵火。

是日冬至,上独坐思政殿,翘一足,一足踏栏干,庭无群臣,旁无侍者。

顷之,不得已,与皇后、妃嫔、诸王百馀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绝,出门,回顾禁中,火已赫然。

是夕,宿鄠县。

硃全忠遣司马鄴入华州,谓韩建曰:“公不早知过自归,又烦此军少留城下矣。

”是日,全忠自故市引兵南渡渭,韩建遣节度副使李巨川请降,献银三万两助军,全忠乃西南趣赤水。

癸丑,李茂贞迎车驾于田家硙,上下马慰接之。

甲寅,车驾至盩厔。

乙卯,留一日。

硃全忠至零口西,闻车驾西幸,与僚佐议,复引兵还赤水。

左仆射至仕张浚说全忠曰:“韩建,茂贞之党,不先取之,必为后患。

比椅沤擫斜砣疤熳有曳锵璎乃引兵逼其城。

建单骑迎谒,全忠责之,对曰:“建目不知书,凡表章书檄,皆李巨川所为。

”全忠以巨川常为建画策,斩之军门。

谓建曰:“公许人,可即往衣锦。

”丁巳,以建为忠武节度使,理陈州,以兵援送之。

以前商州刺史李存权知华州,徙忠武节度使赵珝为匡国节度使。

车驾之在华州也,商贾辐凑,韩建重征之,二年,得钱九百万缗。

至是,全忠尽取之。

是时京师无天子,行在无宰相,崔胤使太子太师卢渥等二百馀人列状请硃全忠西迎车驾,又使王溥至赤水见全忠计事。

全忠复书曰:“进则惧胁君之谤,退则怀负国之惭,然不敢不勉。

”戊午,全忠发赤水。

辛酉,以兵部侍郎卢光启权句当中书事。

车驾留岐山三日,壬戌,至凤翔。

硃全忠至长安,宰相帅百官班迎于长乐坡。

明日行,复班辞于临皋驿。

全忠赏李继昭之功,初令权知匡国留后,复留为两街制置使,赐与甚厚,继昭尽献其兵八千人。

全忠使判官李择、裴铸入奏事,称:“奉密诏及得崔胤书,令臣将兵入朝。

”韩全诲等矫诏答以:“朕避灾至此,非宦官所劫,密诏皆崔胤诈为之,卿宜敛兵归保土宇。

”茂贞遣其将符道昭屯武功以拒全忠,癸亥,全忠将康怀贞击破之。

丁卯,以卢光启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机务。

戊辰,硃全忠至凤翔,军于城东。

李茂贞登城谓曰:“天子避灾,非臣下无礼,谗人误公至此。

”全忠报曰:“韩全诲劫迁天子,今来问罪,迎扈还宫。

岐王苟不预谋,何烦陈谕!

”上屡诏全忠还镇,全忠乃拜表奉辞。

辛未,移兵北趣邠州。

甲戌,制: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责授工部尚书,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裴枢罢守本官。

乙亥,硃全忠攻邠州。

丁丑,静难节度使李继徽请降,复姓名杨崇本。

全忠质其妻于河中,令崇本仍镇邠州。

全忠之西入关也,韩全诲、李茂贞以诏命征兵河东,茂贞仍以书求援于李克用。

克用遣李嗣昭将五千骑自沁州趣晋州,与汴兵战于平阳北,破之。

乙亥,全忠发邠州。

戊寅,次三原。

十二月,癸未,崔胤至三原见全忠,趣之迎驾。

乙丑,全忠遣硃友宁攻盩厔,不下。

戊戌,全忠自往督战,盩厔降,屠之。

全忠令崔胤帅百官及京城居民悉迁于华州。

诏以裴贽充大明宫留守。

清海节度使徐彦若薨,遗表荐行军司马刘隐权留后。

李神福知钱镠定不死,而临安城坚,久攻不拔,欲归,恐为镠所邀,乃遣人守卫镠祖考丘垄,禁樵采,又使顾全武通家信。

镠遣使谢之。

神福于要路多张旗帜为虚寨,镠以为淮南兵大至,遂请和。

神福受其犒赂而还。

硃全忠之入关也,戎昭节度使冯行袭遣副使鲁崇矩听命于全忠。

韩全诲遣中使二十馀人分道征江、淮兵屯金州,以胁全忠,行袭尽杀中使,收其诏敕送全忠。

又遣中使征兵于王建,硃全忠亦遣使乞师于建。

建外修好于全忠,罪状李茂贞,而阴劝茂贞坚守,许之救援。

以武信节度使王宗佶、前东川节度使王宗涤等为扈驾指挥使,将兵五万,声言迎军驾,其实袭茂贞山南诸州。

江西节度使钟传将兵围抚州刺史危全讽,天火烧其城,士民欢惊。

诸将请急攻之,传曰:“乘人之危,非仁也。

”乃祝曰:“全讽之罪,无为害民。

”火寻止。

全讽闻之,谢罪听命,以女妻传子匡时。

传少时尝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传亦持虎腰不置。

旁人共杀虎,乃得免。

既贵,悔之,常戒诸子曰:“士处世贵智谋,勿效吾暴虎也。

”武贞节度使雷满薨,子彦威自称留后。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一·唐纪七十七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荒落,尽屠维协洽,凡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乾宁四年(丁巳,公元八九七年)春,正月,甲申,韩建奏:“防城将张行思等告睦、济、韶、通、彭、韩、仪、陈八王谋杀臣,劫车驾幸河中。

”建恶诸王典兵,故使行思等告之。

上大惊,召建谕之,建称疾不入。

令诸王诣建自陈,建表称:“诸王忽诣臣理所,不测事端。

臣详酌事体,不应与诸王相见。

”又称:“诸王当自避嫌疑,不可轻为举措。

陛下若以友爱含容,请依旧制,令归十六宅,妙选师傅,教以诗书,不令典兵预政。

”且曰:“乞散彼乌合之兵,用光麟趾之化。

”建虑上不从,仍引麾下精兵围行宫,表疏连上。

上不得已,是夕,诏诸王所领军士并纵归田里,诸王勒归十六宅,其甲兵并委韩建收掌。

建又奏:“陛下选贤任能,足清祸乱,何必别置殿后四军。

纵有厚薄之恩,乖无偏无党之道。

且所聚皆坊市无赖奸猾之徒,平居犹思祸变,临难必不为用,而使之张弓挟刃,密迩皇舆,臣窃寒心,乞皆罢。

”遣诏亦从之。

于是殿后四军二万馀人悉散,天子之亲军尽矣。

捧日都头李筠,石门扈从功第一,建复奏斩于大云桥。

建又奏:“玄宗之末,永王璘暂出江南,遽谋不轨。

代宗时吐蕃入寇,光启中硃玫乱常,皆援立宗支以系人望。

今诸王衔命四方者,乞皆召还。

”又奏:“诸方士出入禁庭,眩惑圣听,宜皆禁止,无得入宫。

”诏悉从之。

建既幽诸王于别第,知上意不悦,乃奏请立德王为太子,欲以解之。

丁亥,诏立德王祐为皇太子,仍更名裕。

庞师古、葛从周并兵攻郓州,硃瑄兵少食尽,不复出战,但引水为深壕以自固。

辛卯,师古等营于水西南,命为俘梁。

登已,潜决濠水。

丙申,浮梁成,师古夜以中军先济。

瑄闻之,弃城奔中都,葛从周逐之,野人执瑄及妻子以献。

己亥,罢孙亻屋凤翔四面行营节度等使,以副都统李思谏为宁塞节度使。

钱镠使行军司马杜稜救婺州。

安仁义移兵攻睦州,不克而还。

硃全忠入郓州,以庞师古为天平留后。

硃瑾留大将康怀贞守兗州。

与河东将史俨、李承嗣掠徐州之境给军食。

全忠闻之,遣嵩从周将兵袭兗州。

怀贞闻郓州已失守,汴兵奄至,遂降。

二月,戊申,从周入兗州,获瑾妻子。

硃瑾还,无所归,帅其众趋沂州,刺史尹处宾不纳,走保海州,为汴兵所逼,与史俨、李承嗣拥州民度淮,奔杨行密。

行密逆之于高邮,表瑾领武宁节度使。

全忠纳瑾之妻,引兵还,张夫人逆于封丘,全忠以得瑾妻告之。

夫人请见之,瑾妻拜,夫人答拜,且泣曰:“兗、郓与司空同姓,约为兄弟,以小故恨望,起兵相攻,使吾姒辱于此。

他日汴州失守,吾亦如吾姒之今日乎!

”全忠乃送瑾妻于佛寺为尼,斩硃宣于汴桥。

于是郓、齐、曹、棣、兗、沂、密、徐、宿、陈、许、郑、滑、濮皆入于全忠。

惟王师范保淄青一道,亦服于全忠。

李存信在魏州,闻兗、郓皆陷,引兵还。

淮南旧善水战,不知骑射,及得河东、兗、郓兵,军声大振。

史俨、李承嗣皆河东骁将,李克用深惜之,遣使间道诣杨行密请之。

行密许之,亦遣使诣克用修好。

戊午,王建遣邛州刺史华洪、彭州刺史王宗祐将兵五万攻东川,以戎州刺史王宗谨为凤翔西面行营先锋使,败凤翔李继徽等于玄武。

继徽本姓杨,名崇本,茂贞之假子也。

己未,赦天下。

上飨行庙。

庚申,王建以决云都知兵马使王宗侃为应援开峡都指挥使,将兵八千趋渝州。

决胜都知兵马使王宗阮为开江防送进奉使,将兵七千趋沪州。

辛未,宗侃取渝州,降刺史牟崇厚。

癸酉,宗阮拔泸州,斩刺史马敬儒,峡路始通。

凤翔将李继昭救梓州,留偏将守剑门,西川将王宗播击擒之。

乙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孙亻屋罢守本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硃朴罢为秘书监。

朴既秉政,所言皆不效,外议沸腾。

太子詹事马道殷以天文,将作监许岩士以医得幸于上,韩建诬二人以罪而杀之,且言亻屋、朴与二人交通,故罢相。

诏以杨行密为江南诸道行营都统,以讨武昌节度使杜洪。

张佶克邵州,擒蒋勋。

三月,丙子,硃全忠表曹州刺史葛从周为泰宁留后,硃友裕为天平留后,庞师古为武宁留后。

保义节度使王珙攻护国节度使王珂,珂求援于李克用,珙求援于硃全忠。

宣武将张存敬、杨师厚败河中兵于猗氏南。

河东将李嗣昭败陕兵于猗氏,又败之于张店,遂解河中之围。

师厚,斤沟人。

嗣昭,克用弟克柔之假子也。

更名感义军曰昭武,治利州,以前静难节度使苏文建为节度使。

夏,四月,以同州防御使李继瑭为匡国节度使。

继瑭,茂贞之养子也。

以右谏议大夫李洵为两川宣谕使,和解王建及顾彦晖。

辛亥,钱镠遣顾全武等将兵三千自海道救嘉兴,己未,至城下,击淮南兵,大破之。

杜洪为杨行密所攻,求救于硃全忠。

全忠遣其将聂金掠泗州,硃友恭攻黄州。

行密遣右黑云都指挥使马珣等救黄州。

黄州刺史瞿章闻友恭至,弃城,拥众南保武昌寨。

癸亥,两浙将顾全武等破淮南十八营,虏淮南将士魏约等三千人。

淮南将田頵屯驿亭埭,两浙兵乘胜逐之。

甲戌,頵自湖州奔还,两浙兵追败之,頵众死者千馀人。

韩建恶刑部尚书张祎等数人,皆诬奏,贬之。

五月,加奉国节度使崔洪同平章事。

辛巳,硃友恭为浮梁于樊港,进攻武昌寨,壬午,拔之,执瞿章,遂取黄州。

马珣等皆败走。

丙戌,王建以节度副使张琳守成都,自将兵五万攻东川。

更华洪姓名曰王宗涤。

六月,己酉,钱镠如越州,受镇东节钺。

李茂贞表:“王建攻东川,连兵累岁,不听诏命。

”甲寅,贬建南州刺史。

乙卯,加茂贞为西川节度使,以覃王嗣周为凤翔节度使。

癸亥,王建克梓州南寨,执其将李继宁。

丙寅,宣谕使李洵至梓州,己巳,见建于张杷砦,建指执旗者曰:“战士之情,不可夺也。

”覃王赴镇,李茂贞不受代,围覃王于奉天。

置宁远军于容州,以李克用大将盖寓领节度使。

秋,七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兼侍中。

韩建移书李茂贞,茂贞解奉天之围,覃王归华州。

以天雄节度使李继徽为静难节度使。

庚戌,钱镠还杭州,遣顾全武取苏州。

乙未,拔松江。

戊戌,拔无锡。

辛丑,拔常熟、华亭。

初,李克用取幽州,表刘仁恭为节度使,留戍兵及腹心将十人典其机要,租赋供军之外,悉输晋阳。

及上幸华州,克用征兵于仁恭,又遣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郜书,欲与之共定关中,奉天子还长安。

仁恭辞以契丹入寇,须兵扞御,请俟虏退,然后承命。

克用屡趣之,使者相继,数月,兵不出。

克用移书责之,仁恭抵书于地,慢骂,囚其使者,欲杀河东戍将,戍将遁逃获免。

克用大怒,八月,自将击仁恭。

上欲幸奉天亲讨李茂贞,令宰相议之。

宰相切谏,乃止。

延王戒丕还自晋阳,韩建奏:“自陛下即位以来,与近辅交恶,皆因诸王典兵,凶徒乐祸,致銮舆不安。

比者臣奏罢兵权,实虑不测之变。

今闻延王、覃王尚苞阴计,愿陛下圣断不疑,制于未乱,则社稷之福。

”上曰:“何至于是!

”数日不报。

建乃与知枢密刘季述矫制发兵围十六宅。

诸王被发,或缘垣,或登屋,或升木,呼曰:“宅家救儿!

”建拥通、沂、睦、济、韶、彭、韩、陈、覃、延、丹十一王至石堤谷,尽杀之,以谋反闻。

贬礼部尚书孙亻屋为南州司马。

秘书监硃朴先贬夔州司马,再贬郴州司户。

朴之为相,何迎骤迁至右谏议大夫,至是亦贬湖州司马。

钟传欲讨吉州刺史襄阳周琲,琲帅其众奔广陵。

王建与顾彦晖五十馀战,九月,癸酉朔,围梓州。

蜀州刺史周德权言于建曰:“公与彦晖争东川三年,士卒疲于矢石,百姓困于输輓。

东川群盗多据州县,彦晖懦而无谋,欲为偷安之计,皆啗以厚利,恃其救援,故坚守不下。

今若遣人谕贼帅以祸福,来者赏之以官,不服者威之以兵,则彼之所恃,反为我用矣。

”建从之,彦晖势益孤。

德权,许州人也。

丁丑,李克用至安塞军,辛巳,攻之。

幽州将单可及引骑兵至,克用方饮酒,前锋曰:“贼至矣。

”克用醉,曰:“仁恭何在?

”对曰:“但见可及辈。

”克用瞋目曰:“可及辈何足为敌!

”亟命击之。

是日大雾,不辨人物,幽州将杨师侃伏兵于木瓜涧,河东兵大败,失亡太半。

会大风雨震电,幽州兵解去。

克用醒而后知败,责大将李存信等曰:“吾以醉废事,汝曹何不力争!

”湖州刺史李彦徽欲以州附于杨行密,其众不从。

彦徽奔广陵,都指挥使沈攸以州归钱镠。

以彰义节度使张琏为凤翔西北行营招讨使,以讨李茂贞。

复以王建为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

加义武节度使王郜同平章事。

削夺新西川节度使李茂贞官爵,复姓名宋文通。

硃全忠既得兗、郓,甲兵益盛,乃大举击杨行密,遣庞师古以徐、宿、宋、滑之兵七万壁清口,将趣扬州,葛从周以兗、郓、曹、濮之兵壁安丰,将趋寿州,全忠自将顿宿州。

淮南震恐。

匡国节度使李继瑭闻朝廷讨李茂贞而惧,韩建复从而摇之,继瑭奔凤翔。

冬,十月,以建为镇国、匡国两军节度使。

壬子,知遂州侯绍帅众二万,乙卯,知合州王仁威帅众千人,戊午,凤翔将李继溥以援兵二千,皆降于王建。

建攻梓州益急。

庚申,顾彦晖聚其宗族及假子共饮,遣王宗弼自归于建。

酒酣,命其假子瑶杀己及同饮者,然后自杀。

建入梓州,城中兵尚七万人,建命王宗绾分兵徇昌、普等州,以王宗涤为东川留后。

刘仁恭奏称:“李克用无故称兵见讨,本道大破其党于木瓜涧,请自为统帅以讨克用。

”诏不许。

又遗硃全忠书。

全忠奏加仁恭同平章事,朝廷从之。

仁恭又遣使谢克用,陈去就不自安之意。

克用复书略曰:“今公仗钅戊控兵,理民立法,擢士则欲其报德,选将则望彼酬恩。

己尚不然,人何足信!

仆料猜防出于骨肉,嫌忌生于屏帷,持干将而不敢授人,捧盟盘而何词著誓!

”甲子,立皇子祕为景王,祚为辉王,祺为祁王。

加彰义节度使张琏同平章事。

杨行密与硃瑾将兵三万拒汴军于楚州,别将张训自涟水引兵会之,行密以为前锋。

庞师古营于清口,或曰:“营地汙下,不可久处。

”不听。

师古恃众轻敌,居常弈棋。

硃瑾壅淮上流,欲灌之。

或以告师古,师古以为惑众,斩之。

十一月,癸酉,瑾与淮南将侯瓚将五千骑潜渡淮,用汴人旗帜,自北来趣其中军,张训逾栅而入。

士卒苍黄拒战,淮水大至,汴军骇乱。

行密引大军济淮,与瑾等夹攻之,汴军大败。

斩师古及将士首万馀级,馀众皆溃。

葛从周屯于寿州西北,寿州团练使硃延寿击破之,退屯濠州,闻师古败,奔还。

行密、瑾、延寿乘胜追之,及于淠水。

从周半济,淮南兵击之,杀溺殆尽,从周走免。

遏后都指挥使牛存节弃马步斗,诸军稍得济淮,凡四日不食,会大雪,汴卒缘道冻馁死,还者不满千人。

全忠闻败,亦奔还。

行密遗全忠书曰:“庞师古、葛从周,非敌也,公宜来淮上决战。

”行密大会诸将,谓行军副使李承嗣曰:“始吾欲先趣寿州,副使云不如先向清口。

师古败,从周自走,今果如所料。

”赏之钱万缗,表承嗣领镇海节度使。

行密待承嗣及史俨甚厚,第舍、姬妾,咸选其尤者赐之,故二人为行密尽力,屡立功,竟卒于淮南。

行密由是遂保据江、淮之间,全忠不能与之争。

戊寅,立淑妃何氏为皇后。

后,东川人,生德王、辉王。

威武节度使王潮弟审知,为观察副使,有过,潮犹加捶挞,审知无怨色。

潮寝疾,舍其子延兴、延虹、延丰、延休,命审知知军府事。

十二月,丁未,潮薨。

审知以让其兄泉州刺史审邽,审邽以审知有功,辞不受。

审知自称福建留后,表于朝廷。

壬戌,王建自梓州还。

戊辰,至成都。

是岁,南诏骠信舜化有上皇帝书函及督爽牒中书木夹,年号中兴。

朝廷欲以诏书报之。

王建上言:“南诏小夷,不足辱诏书。

臣在西南,彼必不敢犯塞。

”从之。

黎、雅间有浅蛮曰刘王、郝王、杨王,各有部落,西川岁赐缯帛三千匹,使觇南诏,亦受南诏赂诇成都虚实。

每节度使到官,三王帅酋长诣府,节度使自谓威德所致,表于朝廷。

而三王阴与大将相表里,节度使或失大将心,则教诸蛮纷扰。

先是节度使多文臣,不欲生事,故大将常籍此以邀姑息,而南诏亦凭之屡为边患。

及王建镇西川,绝其旧赐,斩都押牙山行章以惩之。

邛崃之南,不置鄣候,不戍一卒,蛮亦不敢侵盗。

其后遣王宗播击南诏,三王漏泄军事,召而斩之。

右拾遗张道古上疏,称:“国家有五危、二乱。

昔汉文帝即位未几,明习国家事。

今陛下登极已十年,而曾不知为君驭臣之道。

太宗内安中原,外开四夷,海表之国,莫不入臣。

今先朝封域,日蹙几尽。

臣虽微贱,窃伤陛下朝廷社稷始为奸臣弄,终为贼臣所有也。

”上怒,贬道古施州司户。

仍下诏罪状道古,宣示谏官。

道古,青州人也。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光化元年(戊午,公元八九八年)春,正月,两浙、江西、武昌、淄青各遣使诣阙,请以硃全忠为都统,讨杨行密。

诏不许。

加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同平章事。

以兵部尚书刘崇望同平章事,充东川节度使。

以昭信防御使冯行袭为昭信节度使。

上下诏罪己息兵,复李茂贞姓名官爵,应诸道讨凤翔兵皆罢之。

壬辰,河中节度使王珂亲迎于晋阳,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守河中。

李茂贞、韩建皆致书于李克用,言大驾出幸累年,乞修和好,同奖王室,兼乞丁匠助修宫室,克用许之。

初,王建攻东川,顾彦晖求救于李茂贞,茂贞命将出兵救之,不暇东逼乘舆,诈称改过,与韩建共翼戴天子。

及闻硃全忠营洛阳宫,累表迎车驾,茂贞、韩建惧,请修复宫阙,奉上归长安。

诏以韩建为修宫阙使。

诸道皆助钱及工材。

建使都将蔡敬思督其役。

既成,二月,建自往视之。

钱镠请徙镇海军于杭州,从之。

复以李茂贞为凤翔节度使。

三月,己丑,以王审知充威武留后。

硃全忠遣副使万年韦震入奏事,求兼镇天平,朝廷未之许,震力争之。

朝廷不得已,以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三镇节度使。

全忠以震为天平留后,以前台州刺史李振为天平节度副使。

振,抱真之曾孙也。

淮南将周本救苏州,两浙将顾全武击破之。

淮南将秦裴以兵三千人拔昆山而戍之。

以潭州刺史、判湖南军府事马殷知武安留后。

时湖南管内七州,贼帅杨师远据衡州,唐世旻据永州,蔡结据道州,陈彦谦据郴州,鲁景仁据连州,殷所得惟潭、邵而已。

义昌节度使卢彦威,性残虐,又不礼于邻道。

与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争盐利,仁恭遣其子守文将兵袭沧州,彦威弃城,挈家奔魏州。

罗弘信不纳,乃奔汴州。

仁恭遂取沧、景、德三州,以守文为义昌留后。

仁恭兵势益盛,自谓得天助,有并吞河朔之志,为守文请旌节,朝廷未许。

会中使至范阳,仁恭语之曰:“旌节吾自有之,但欲得长安本色耳,何为累章见拒,为吾言之!

”其悖慢如此。

硃全忠与刘仁恭修好,会魏博兵击李克用。

夏,四月,丁未,全忠至巨鹿城下,败河东兵万馀人,遂北至青山口。

以护国节度使王珂兼侍中。

丁卯,硃全忠遣葛从周分兵攻洺州,戊辰,拔之,斩刺史邢善益。

五月,己巳朔,赦天下。

葛从周攻邢州,刺史马师素弃城走。

辛未,磁州刺史袁奉滔自刭。

全忠以从周为昭义留后,守邢、洺、磁三州而还。

以武定节度使李继密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朝廷闻王建已用王宗涤为东川留后,乃召刘崇望还,为兵部尚书,仍以宗涤为留后。

湖南将姚彦章言于马殷,请取衡、永、道、连、郴五州,仍荐李琼为将。

殷以琼及秦彦晖为岭北七州游奕使,张图英、李唐副之,将兵攻衡州,斩杨师远,引兵趣永州,围之月馀,唐世旻走死。

殷以李唐为永州刺史。

六月,以濠州刺史赵珝为忠武节度使。

珝,犨之弟也。

秋,七月,加武贞节度使雷满同平章事,加镇南节度使钟传兼侍中。

忠义节度使赵匡凝闻硃全忠有清口之败,阴附于杨行密。

全忠遣宿州刺史尉氏氏叔琮将兵伐之,丙申,拔唐州,擒随州刺史赵匡璘,败襄州兵于邓城。

八月,庚戌,改华州为兴德府。

戊午,汴将康怀贞袭邓州,克之,擒刺史国湘。

赵匡凝惧,遣使请服于硃全忠,全忠许之。

己未,车驾发华州。

壬戌,至长安。

甲子,赦天下,改元。

上欲籓镇相与辑睦,以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慰使,赐李克用、硃全忠诏,又令宰相与之书,使之和解。

克用欲奉诏,而耻于先自屈,乃致书王镕,使通于全忠。

全忠不从。

九月,乙亥,加韩建守太傅、兴德尹,加王镕兼中书令,罗弘信守侍中。

己丑,东川留后王宗涤言于王建,以东川封疆五千里,文移往还,动逾数月,请分遂、合、泸、渝、昌五州别为一镇,建表言之。

顾全武攻苏州,城中及援兵食皆尽。

甲申,淮南所署苏州刺史台蒙弃城走,援兵亦遁。

全武克苏州,追败周本等于望亭。

独秦裴守昆山不下,全武帅万馀人攻之。

裴屡出战,使病者被甲执矛,壮者彀弓弩,全武每为之却。

全武檄裴令降。

全武尝为僧,裴封函纳款,全武喜,召诸将发函,乃佛经一卷,全武大惭,曰:“裴不忧死,何暇戏予!

”益兵攻城,引水灌之,城坏,食尽,裴乃降。

钱镠设千人馔以待之,及出,羸兵不满百人。

镠怒曰:“单弱如此,何敢久为旅拒!

”对曰:“裴义不负杨公,今力屈而降耳,非心降也。

”镠善其言。

顾全武亦劝镠宥之,镠从之。

时人称全武长者。

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绍威知留后。

汴将硃友恭将兵还自江、淮,过安州,或告刺史武瑜潜与淮南通,谋取汴军,冬,十月,己亥,友恭攻而杀之。

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步骑二万出青山,将复山东三州。

壬寅,进攻邢州,葛从周出战,大破之。

嗣昭等引兵退入青山,从周追之,将扼其归路。

步兵自溃,嗣昭不能制。

会横冲都将李嗣源以所部兵至,谓嗣昭曰:“吾辈亦去,则势不可支矣,我试为公击之。

”嗣昭曰:“善,我请从公后。

”嗣源乃解鞍厉镞,乘高布阵,左右指画,邢队莫之测。

嗣源直前奋击,嗣昭继之,从周乃退。

德威,马邑人也。

癸卯,以威武留后王审知为节度使。

以罗绍威知魏博留后。

丁巳,以东川留后王宗涤为节度使。

加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侍中。

王珙引汴兵寇河中,王珂告急于李克用。

克用遣李嗣昭救之,败汴兵于胡壁,汴人走。

前常州刺史王柷,性刚介,有时望。

诏征之,时人以为且入相。

过陕,王珙延奉甚至,请叙子侄之礼拜之,柷固辞不受。

珙怒,使送者杀之,并其家人悉投诸河,掠其资装,以覆舟闻。

朝廷不敢诘。

闰月,钱镠以其将曹圭为苏州制置使,遣王球攻婺州。

十一月,甲寅,立皇子祯为雅王,祥为琼王。

以魏博留后罗绍威为节度使。

衢州刺史陈岌请降于杨行密,钱镠使顾全武讨之。

硃全忠以奉国节度使崔洪与杨行密交通,遣其将张存敬攻之。

洪惧,请以弟都指挥使贤为质,且言:“将士顽悍,不受节制,请遣二千人诣麾下从征伐。

”全忠许之,召存敬还。

存敬,曹州人也。

十二月,昭义节度使薛志勤薨。

李克用之平王行瑜也,李罕之求邠宁于克用。

克用曰:“行瑜恃功邀君,故吾与公讨而诛之。

昨破贼之日,吾首奏趣苏文建赴镇。

今才达天听,遽复二三,朝野之论,必喧然谓吾辈复如行瑜所为也。

吾与公情如同体,固无所爱,俟还镇,当更为公论功赏所为也。

吾与公情如同体,固无所爱,俟还镇,当更为公论功赏耳。

”罕之不悦而退,私于盖寓曰:“罕之自河阳失守,依托大庇,岁月已深。

比来衰老,倦于军旅,若蒙吾王与太傅哀愍,赐一小镇,使数年之间休兵养疾,然后归老闾阎,幸免。

”寓为之言,克用不应。

每籓镇缺,议不及罕之,罕之甚郁郁。

寓恐其有它志,亟为之言,克用曰:“吾于罕之岂爱一镇,但罕之,鹰也,饥则为用,饱则背飞。

”及志勤薨,旬日无帅,罕之擅引泽州兵夜入潞州,据之,以状白克用,曰:“薛铁山死,州民无主,虑不逞者为变,故罕之专命镇抚,取王裁旨。

”克用怒,遣人让之。

罕之遂遣其子颢请降于硃全忠,执河东将马溉等及沁州刺史傅瑶送汴州。

克用遣李嗣昭将兵讨之,嗣昭先取泽州,收罕之家属送晋阳。

杨行密遣成及等归两浙以易魏约等,钱镠许之。

韶州刺史曾兗举兵攻广州,州将王璙帅战舰应之。

清海行军司马刘隐一战破之。

韶州将刘潼复据浈、浛,隐讨斩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光化二年(己未,公元八九九年)春,正月,丁未,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胤罢守本官。

以兵部尚书陆扆同平章事。

硃全忠表李罕之为昭义节度使,又表权知河阳留后丁会、武宁留后王敬荛、彰义留后张珂并为节度使。

杨行密与硃瑾将兵数万攻徐州,军于吕梁,硃全忠遣骑将张归厚救之。

刘仁恭发幽、沧等十二州兵十万,欲兼河朔。

攻贝州,拔之,城中万馀户,尽屠之,投尸清水。

由是诸城各坚守不下。

仁恭进攻魏州,营于城北。

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求救于硃全忠。

硃全忠遣崔贤还蔡州,发其兵二千诣大梁。

二月,蔡将崔景思等杀贤,劫崔洪,悉驱兵民度淮奔杨行密。

兵民稍稍遁归,至广陵者不满二千人。

全忠命许州刺史硃友裕守蔡州。

硃全忠自将救徐州,杨行密闻之,引兵去。

汴人追及之于下邳,杀千馀人。

全忠行至辉州,闻淮南兵已退,乃还。

三月,硃全忠遣其将李思安、张存敬将兵救魏博,屯于内黄。

癸卯,全忠以中军军于滑州。

刘仁恭谓其子守文曰:“汝勇十倍于思安,当先虏鼠辈,后擒绍威耳!

”乃遣守文及其妹婿单可及将精兵五万击思安于内黄。

丁未,思安使其将袁象先伏兵于清水之右,思安逆战于繁阳,阳不胜而却,守文逐之。

及内黄之北,思安勒兵还战,伏兵发,夹击之。

幽州兵大败,斩可及,杀获三万人,守文仅以身免。

可及,幽州骁将,号“单无敌”,燕军失之丧气。

思安,陈留人也。

时葛从周自邢州将精骑八百已入魏州。

戊申,仁恭攻上水关、馆陶门。

从周与宣义牙将贺德伦出战,顾门者曰:“前有大敌,不可返顾。

”命阖其扉。

从周等殊死战,仁恭复大败,擒其将薛突厥、王郐郎。

明日,汴、魏乘胜合兵击仁恭,破其八寨,仁恭父子烧营而遁。

汴、魏之人长驱追之,至临清,拥其众入永济渠,杀溺不可胜纪。

镇人亦出兵邀击于东境,自魏至沧五百里间,僵尸相枕。

仁恭自是不振,而全忠益横矣。

德伦,河西胡人也,刘仁恭之攻魏州也,罗绍威遣使修好于河东,且求救。

壬午,李克用遣李嗣昭将兵救之。

会仁恭已为汴兵所败,绍威复与河东绝,嗣昭引还。

葛从周乘破幽州之势,自土门攻河东,拔承天军。

别将氏叔琮自马岭入,拔辽州乐平,进军榆次。

李克用遣内牙军副周德威击之。

叔琮有骁将陈章,号“陈夜叉”,为前锋,请于叔琮曰:“河东所恃者周杨五,请擒之,求一州为赏。

”克用闻之,以戒德威,德威曰:“彼大言耳。

闭接诙次鞋德威微服往挑战,谓其属曰:“汝见陈夜叉即走。

”章果逐之,德威奋铁楇击之坠马,生擒以献。

因系叔琮,大破之,斩首三千级。

叔琮弃营走,德威追之,出石会关,又斩千余级。

后周亦引还。

丁巳,硃全忠遣河阳节度使丁会攻泽州,下之。

婺州刺史王檀为两浙所围,求救于宣歙观察使田頵。

夏,四月,頵遣行营都指挥使康儒救之。

五月,甲午,置武信军于遂州,以遂、合等五州隶之。

李克用遣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君庆将兵攻李罕之,己亥,围潞州。

硃全忠出屯河阳,辛丑,遣其将张存敬救之,壬寅,又遣丁会将兵继之。

大破河东兵,君庆解围去。

克用诛君庆及其裨将伊审、李弘袭,以李嗣昭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代之攻潞州。

庚戌,康儒等败两浙兵于龙丘,擒其将王球,遂取婺州。

六月,乙丑,李罕之疾亟。

丁卯,全忠表罕之为河阳节度使,以丁会为昭义节度使。

未几,又以其将张归霸守邢州,遣葛从周代会守潞州。

以西川大将王宗佶为武信节度使。

宗佶,本姓甘,洪州人也。

丁丑,李罕之薨于怀州。

保义节度使王珙,性猜忍,虽妻子亲近,常不自保。

至是军乱,为麾下所杀,推都将李璠为留后。

秋,七月,硃全忠海州戍将陈海宾请降于杨行密。

淮海游奕使张训以汉宾心未可知,与涟水防遏使庐江王绾将兵二千直趣海州,遂据其城。

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唐攻道州,蔡结聚群蛮,伏兵于隘以击之,大破唐兵。

唐曰:“蛮所恃者,山林耳。

若战平地,安能败我!

”乃命因风燔林,火烛天地,群蛮惊遁,遂拔道州,擒结,斩之。

硃全忠召葛从周于潞州,使贺德伦守之。

八月,丙寅,李嗣昭引兵至潞州城下,分兵攻泽州。

己巳,汴将刘弃泽州走,河东兵进拔天井关。

以李孝璋为泽州刺史。

贺德伦闭城不出,李嗣昭日以铁骑环其城,捕刍牧者,附城三十里禾黍皆刈之。

乙酉,德伦等弃城宵遁,趣壶关,河东将李存审伏兵邀击之,杀获甚众。

葛从周以援兵至,闻德伦等已败,乃还。

九月,癸卯,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为凤翔、彰义节度使。

李克用表汾州刺史孟迁为昭义留后。

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以沂、密内叛,乞师于杨行密。

冬,十月,行密遣海州刺史台蒙、副使王绾将兵助之,拔密州,归于师范。

将攻沂州,先使觇之,曰:“城中皆偃旗息鼓。

”绾曰:“此必有备,而救兵近,不可击也。

”诸将曰:“密已下矣,沂何能为!

”绾不能止,乃伏兵林中以待之。

诸将攻沂州不克,救兵至,引退。

州兵乘之,绾发伏击败之。

十一月,陕州都将硃简杀李璠,自称留后,附硃全忠,仍请更名友谦,预于子侄。

加忠义节度使赵匡凝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琼攻郴州,执陈彦谦,斩之。

进攻连州,鲁景仁自杀,湖南皆平。

十二月,加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同平章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唐纪七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单阏,尽柔兆执徐,凡二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下乾宁二年(乙卯,公元八九五年)春,正月,辛酉,幽州军民数万以麾盖歌鼓迎李克用入府舍。

克用命李存审、刘仁恭将兵略定巡属。

癸未,硃全忠遣其将硃友恭围兗州,硃瑄自郓以兵粮救之,友恭设伏,败之于高梧,尽夺其饷,擒河东将安福顺、安福庆。

己已,以给事中陆希声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希声,元方五世孙也。

壬申,护国节度使王重盈薨,军中请以重荣子行军司马珂知留后事。

珂,重盈兄重简之子也,重荣养以为子。

杨行密表硃全忠罪恶,请会易定、兗、郓、河东兵讨之。

董昌将称帝,集将佐议之。

节度副使黄碣曰:“今唐室虽微,天人未厌。

齐桓、晋文皆翼戴周室以成霸业。

大王兴于畎亩,受朝廷厚恩,位至将相,富贵极矣,奈何一旦忽为族灭之计乎!

碣宁死为忠臣,不生为叛逆!

”昌怒,以为惑众,斩之,投其首于厕中,骂之曰:“奴贼负我!

好圣明时三公不能待,而先求死也!

”并杀其家八十口,同坎瘗之。

又问会稽令吴镣,对曰:“大王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乃欲假天子以取灭亡邪!

”昌亦族诛之。

又谓山阴令张逊曰:“汝有能政,吾深知之,俟吾为帝,命汝知御史台。

”逊曰:“大王起石镜镇,建节浙东,荣贵近二十年,何苦效李锜、刘辟之所为乎!

浙东僻处海隅,巡属虽有六州,大王若称帝,彼必不从,徒守孤城,为天下笑耳!

”昌又杀之,谓人曰:“无此三人者,则人莫我违矣!

”二月,辛卯,昌被兗冕登子城门楼,即皇帝位。

悉陈瑞物于庭以示众。

先是,咸通末,吴、越间讹言山中有大鸟,四目三足,声云“罗平天册”,见者有殃,民间多画像以祀之。

及昌僭号,曰:“此吾鸑鷟也。

”乃自称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署城楼曰天册之楼,令群下谓己曰:“圣人”。

以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蒋瑰、两浙盐铁副使杜郢、前屯田郎中李瑜为相。

又以吴瑶等皆为翰林学士、李畅之等皆为大将军。

昌移书钱镠,告以权即罗平国位,以镠为两浙都指挥使。

镠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陷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邪!

及今悛悔,尚可及也!

”昌不听,镠乃将兵三万诣越州城下,至迎恩门见昌,再拜言曰:“大王位兼将相,奈何舍安就危!

镠将兵此来,以俟大王改过耳。

若天子命将出师,纵大王不自惜,乡里士民何罪,随大王族灭乎!

”昌惧,致犒军钱二百万,执首谋者吴瑶及巫觋数人送于镠,且请待罪天子。

镠引兵还,以状闻。

王重盈之子保义节度使珙、晋州刺史瑶举兵击王珂,表言珂非王氏子。

与硃全忠书,言“珂本吾家苍头,不应为嗣。

”珂上表自陈,且求援于李克用。

上遣中使谕解之。

上重李溪文学,乙未,复以溪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己酉,硃全忠军于单父,为硃友恭声援。

李克用表刘仁恭为卢龙留后,留兵戍之。

壬子,还晋阳。

妫州人高思继兄弟,在武干,为燕人所服,克用皆以为都将,分掌幽州兵。

部下士卒,皆山北之豪也,仁恭惮之。

久之,河东兵戍幽州者暴横,思继兄弟以法裁之,所诛杀甚多。

克用怒,以让仁恭,仁恭诉称高氏兄弟所为,克用俱杀之。

仁恭欲收燕人心,复引其诸子置帐下,厚抚之。

崔昭纬与李茂贞、王行瑜深相结,得天子过失,朝廷机事,悉以告之。

邠宁节度副使崔鋋,昭纬之族也,李溪再入相,昭纬使鋋告行瑜曰:“向者尚书令之命已行矣,而韦昭度沮之,今又引李溪为同列,相与荧惑圣听,恐复有杜太慰之事。

”行瑜乃与茂贞表称溪奸邪,昭度无相业,宜罢居散秩。

上报曰:“军旅之事,联则与籓镇图之。

至于命相,当出朕怀。

”行瑜等论列不已,三月,溪复罢为太子少师。

王珙、王瑶请朝廷命河中帅,诏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

以户部侍郎、判户部王抟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王珂,李克用之婿也。

克用表重荣有功于国,请赐其子珂节钺。

王珙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三帅,更上表称珂非王氏子,请以珂为陕州、珙为河中。

上谕以先已允克用之秦,不许。

加王镕兼侍中。

杨行密浮淮至泗州,防御使台蒙盛饰供帐,行密不悦。

既行,蒙于卧内得补绽衣,驰使归之。

行密笑曰:“吾少贫贱,不敢忘本。

”蒙甚惭。

行密攻濠州,拨之,执刺史张璲。

行密军士掠得徐州人李氏之子,生八年矣,行密养以为子,行密长子渥憎之。

行密谓其将徐温曰:“此儿质状性识,颇异于人,吾度渥必不能容,今赐汝为子。

”温名之曰知诰。

知诰事温,勤孝过于诸子。

尝得罪于温,温笞而逐之。

及归,知诰迎拜于门。

温问:“何故犹在此?

”知诰泣对曰:“人子舍父母将何之!

父怒而归母,人情之常也。

”温以是益爱之,使掌家事,家人无违言。

及长,喜书善射,识度英伟。

行密常谓温曰:“知诰俊杰,诸将子皆不及也。

”丁亥,行密围寿州。

上以郊畿多盗,至有逾垣入宫或侵犯陵寝者,欲令宗室诸王将兵巡警,又欲使之四方抚慰籓镇。

南北司用事之臣恐其不利于己,交章论谏。

上不得已,夏,四月,下诏悉罢之。

朝廷以董昌有贡输之勤,今日所为,类得心疾,诏释其罪,纵归田里。

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陆希声罢为太子少师。

杨行密围寿州,不克,将还。

庚寅,其将硃延寿请试往更攻,一鼓拨之,执剌史江从勖。

行密以延寿权知寿州团练使。

未几,汴兵数万攻寿州,州中兵少,吏民忷惧。

延寿制,军中每旗二十五骑。

命黑云队长李厚将十旗击汴兵,不胜。

延寿将斩之,厚称众寡不敌,愿益兵更往,不胜则死。

都押牙汝阳柴再用亦为之请,乃益以五旗。

厚殊死战,再用助之,延寿悉众乘之,汴兵败走。

厚,蔡州人也。

行密又遣兵袭涟水,拨之。

钱镠表董昌僭逆,不可赦,请以本道兵讨之。

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昭度以太保致仕。

戊戌,以刘建锋为武安节度使。

建锋以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

杨行密遣使诣钱镠,言董昌已改过,宜释之。

亦遣诣昌,使趣朝贡。

河东遣其将史俨、李承嗣以万骑驰入于郓,硃友恭退归于汴。

五月,诏削董昌官爵,委钱镠讨之。

初,王行瑜求尚书令不获,由是怨朝廷。

畿内有八镇兵,隶左右军。

郃阳镇近华州,韩建求之。

良原镇近邠州,王行瑜求之。

宦官曰:“此天子禁军,何可得也!

”王珂、王珙争河中,行瑜、建及李茂贞皆为珙请,不能得,耻之。

珙使人语三帅曰:“珂不受代而与河东昏姻,必为诸公不利,请讨之。

”行瑜使其弟匡国节度使行约攻河中,珂求救于李克用。

行瑜乃与茂贞、建各将精兵数千入朝,甲子,至京师,坊市民皆窜匿。

上御安福门以待之,三帅盛陈甲兵,拜伏舞蹈于门下。

上临轩,亲诘之曰:“卿辈不奏请俟报,辄称兵入京城,其志欲何为乎?

若不能事朕,今日请避贤路!

”行瑜、茂贞流汗不能言,独韩建粗述入朝之由。

上与三帅宴,三帅奏称:“南、北司互有朋党,堕紊朝政。

韦昭度讨西川失策,李溪作相,不合众心,请诛之。

”上未之许。

是日,行瑜等杀昭度、溪于都亭驿,又杀枢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数人。

又言:“王珂、王珙嫡庶不分,请除王珙河中,徙王行约于陕,王珂于同州。

”上皆许之。

始,三帅谋废上,立吉王保。

至是,闻李克用已起兵于河东,行瑜、茂贞各留兵二千人宿卫京师,与建皆辞还镇。

贬户部尚书杨堪为雅州刺史。

堪,虞卿之子,昭度之舅也。

初,崔胤除河中节度使,河东进奏官薛志勤扬言曰:“崔公虽重德,以之代王珂,不若光德刘公于我公厚也。

”光德刘公者,太常卿刘崇望也。

及三帅入朝,闻志勤之言,贬崇望昭州司马。

李克用闻三镇兵犯阙,即日遣使十三辈发北部兵,期以来月渡河入关。

六月,庚寅,以钱镠为浙东招讨使。

镠复发兵击董昌。

辛卯,以前均州刺史孔纬、绣州司户张浚并为太子宾客。

壬辰,以纬为吏部尚书,复其阶爵。

癸已,拜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以张浚为兵部尚书、诸道租庸使。

时纬居华州,浚居长水,上以崔昭纬等外交籓镇,朋党相倾,思得骨鲠之士,故骤用纬、浚。

纬以有疾,扶舆至京师,见上,涕泣固辞。

上不许。

李克用大举蕃、汉兵南下,上表称王行瑜、李茂贞、韩建称兵犯阙,贼害大臣,请讨之,又移檄三镇,行瑜等大惧。

克用军至绛州,刺史王瑶闭城拒之。

克用进攻,旬日,拔之。

斩瑶于军门,杀城中违拒者千馀人。

秋,七月,丙辰朔,克用至河中,王珂迎谒于路。

匡国节度使王行约败于朝邑,戊午,行约弃同州走,己未,至京师。

行约弟行实时为左军指挥使,帅众与行约大掠西市。

行实奏称同华已没,沙陀将至,请车驾幸邠州。

庚申,枢密使骆全瓘奏请车驾幸凤翔。

上曰:“朕得克用表,尚驻军河中。

就使沙陀至此,朕自有以枝梧,卿等但各抚本军,勿令摇动。

”右军指挥使李继鹏,茂贞假子也,本姓名阎珪,与骆全瓘谋劫上幸凤翔。

中尉刘景宣与王行实知之,欲劫上幸邠州。

孔纬面折景宣,以为不可轻离宫阙。

向晚,继鹏连奏请车驾出幸,于是王行约引左军攻右军,于楼前侍卫。

继鹏复纵火焚宫门,烟炎蔽天。

时有盐州六都兵屯京师,素为两军所惮,上急召令入卫。

既至,两军退走,各归邠州及凤翔。

城中大乱,互相剽掠,上与诸王及亲近幸李筠营,护跸都头李居实帅众继至。

或传王行瑜、李茂贞欲自来迎车驾,上惧为所迫,辛酉,以筠、居实两都兵自卫,出启夏门,趣南山,宿莎城镇。

士民追从车驾者数十万人,比至谷口,暍死者三之一,夜,复为盗所掠,哭声震山谷。

时百官多扈从不及,户部尚书、判度支及盐铁转运使薛王知柔独先至,上命权知中书事及置顿使。

壬戌,李克用入同州。

崔昭纬、徐彦若、王抟至莎城。

甲子,上徙幸石门镇,命薛王知柔与知枢密院刘光裕还京城,制置守卫宫禁。

丙寅,李克用遣节度判官王瑰奉表问起居。

丁卯,上遣内侍郗廷昱赍诏诣李克用军,令与王珂各发万骑同赴新平。

又诏彰义节度使张鐇以泾原兵控扼凤翔。

李克用遣兵攻华州。

韩建登城呼曰:“仆于李公未尝失礼,何为见攻?

”克用使谓之曰:“公为人臣,逼逐天子,公为有礼,孰为无礼者乎!

”会郗廷昱至,言李茂贞将兵三万至盩厔,王行瑜将兵至兴平,皆欲迎车驾,克用乃释华州之围,移兵营渭桥。

以薛王知柔为清海节度使、同平章事,仍权知京兆尹、判度支,充盐铁转运使,俟反正日赴镇。

上在南山旬馀,士民从车驾避乱者日相惊曰:“邠、岐兵至矣!

”上遣延王戒丕诣河中,趣李克用令进兵。

壬午,克用发河中。

八月,上遣供奉官张承业诣克用军。

承业,同州人,屡奉使于克用,因留监其军。

己丑,克用进军渭桥,遣其将李存贞为前锋。

辛卯,拨永寿,又遣史俨将三千骑诣石门侍卫。

癸已,遣李存信、李存审会保大节度使李思孝攻王行瑜黎园寨,擒其将王令陶等,献于行在。

思孝本姓拓跋,思恭之弟也。

李茂贞惧,斩李继鹏,传首行在,上表请罪,且遣使求和于克用。

上复遣延王戒丕、丹王允谕克用,令且赦茂贞,并力讨行瑜,俟其殄平,当更与卿议之。

且命二王拜克用为兄。

以前河中节度使崔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戊戌,削夺王行瑜官爵。

癸卯,以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保大节度使李思孝为北面招讨使,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为东面招讨使,彰义节度使张鐇为西面招讨使。

克用遣其子存勖诣行在,年十一,上奇其状貌,抚之曰:“儿方为国之栋梁,它日宜尽忠于吾家。

”克用表请上还京。

上许之。

令克用遣骑三千驻三桥为备御。

辛亥,车驾还京师。

壬子,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昭纬罢为右仆射。

以护国留后王珂、卢龙留后刘仁恭各为本镇节度使。

时宫室焚毁,未暇完葺,上寓居尚书省,百官往往无袍笏仆马。

以李克用为行营都统。

九月,癸亥,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纬薨。

辛未,硃全忠自将击硃瑄,战于梁山。

瑄败走还郓。

李克用急攻梨园,王行瑜求救于李茂贞,茂贞遣兵万人屯龙泉镇,自将兵三万屯咸阳之旁。

克用请诏茂贞归镇,仍削夺其官爵,欲分兵讨之。

上以茂贞自诛继鹏,前已赦宥,不可复削夺诛讨,但诏归镇,仍令克用与之和解。

以昭义节度使李罕之检校侍中,充邠宁四面行营副都统。

史俨败邠宁兵于云阳,擒云阳镇使王令诲等,献之。

王建遣简州刺史王宗瑶等将兵赴难。

甲戌,军于绵州。

董昌求救于杨行密,行密遣泗州防御使台蒙攻苏州以救之,且表昌引咎,愿修职贡,请复官爵。

又遗钱镠书,称:“昌狂疾自立,已畏兵谏,执送同恶。

不当复伐之。

”冬,十月,丙戌,河东将李存贞败邠宁军于梨园北,杀千馀人。

自是梨园闭壁不敢出。

贬右仆射崔昭纬为梧州司马。

魏国夫人陈氏,才色冠后宫。

戊子,上以赐李克用。

克用令李罕之、李存信等急攻梨园。

城中食尽,弃城走。

罕之等邀击之,所杀万馀人,克梨园等三寨,获王行瑜子知进及大将李元福等。

克用进屯梨园。

庚寅,王行约、王行实烧宁州遁去。

克用奏请以匡国节度使苏文建为静难节度使,趣令赴镇,且理宁州,招抚降人。

上迁居大内。

硃全忠遣都将葛从周击兗州,自以大军继之。

癸卯,围兗州。

杨行密遣宁国节度使田頵、润州团练使安仁义攻杭州镇戍以救董昌,昌使湖州将徐淑会淮南将魏约共围嘉兴。

钱镠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救嘉兴,破乌墩、光福二寨。

淮南将柯厚破苏州水栅。

全武,馀姚人也。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郜为留后。

以京兆尹武邑孙亻屋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王行瑜以精甲五千守龙泉寨,李克用攻之。

李茂贞以兵五千救之,营于镇西。

李罕之击凤翔兵,走之,十一月,丁巳,拨龙泉寨。

行瑜走入邠州,遣使请降于克用。

齐州刺史硃琼举州降于硃全忠。

琼,瑾之从父兄也。

衢州刺史陈儒卒,弟岌代之。

李克用引兵逼邠州,王行瑜登城,号哭谓克用曰:“行瑜无罪,迫胁乘舆,皆李茂贞及李继鹏所为。

请移兵问凤翔,行瑜愿束身归朝。

”克用曰:“王尚父何恭之甚!

仆受诏讨三贼臣,公预其一,束身归朝,非仆所得专也。

”丁卯,行瑜挈族弃城走。

克用入邠州,封府库,抚居人,命指挥使高爽权巡抚军城,奏趣苏文建赴镇。

行瑜走至庆州境,部下斩行瑜,传首。

硃瑄遣其将贺瑰、柳存及河东将何怀宝将兵万馀人袭曹州,以解兗州之围。

瑰,濮阳人也。

丁卯,全忠自中都引兵夜追之,比明,至巨野南,及之,屠杀殆尽,生擒瑰存、怀宝,俘士卒三千馀人,是日晡后,大风沙尘晦冥,全忠曰:“此杀人未足耳!

”下令所得之俘尽杀之。

庚午,缚瑰等徇于兗州城下,谓硃瑾曰:“卿兄已败,何不早降!

”丁丑,雅州刺史王宗侃攻拨利州,执刺史李继颙,斩之。

硃瑾伪遣使请降于硃全忠,全忠自就延寿门下与瑾语。

瑾曰:“欲送符印,愿使兄琼来领之。

”辛巳,全忠使琼往,瑾立马桥上,伏骁果董怀进于桥下,琼至,怀进突出,擒之以入,须臾,掷首城外。

全忠乃引兵还,以琼弟玭为齐州防御使,杀柳存、何怀宝。

闻贺瑰名,释而用之。

李克用旋军渭北。

加静难节度使苏文建同平章事。

蒋勋求为邵州刺史,刘建锋不许,勋乃与邓继崇起兵,连飞山、梅山蛮寇湘潭,据邵州,使其将申德昌屯定胜镇以扼潭人。

十二月,甲申,阆州防御使李继雍、蓬州刺史费存、渠州刺史陈璠各帅所部兵奔王建。

乙酉,李克用军于云阳。

王建奏:“东川节度使顾彦晖不发兵赴难,而掠夺辎重,遣泸州刺史马敬儒断峡路,请兴兵讨之。

”戊子,华洪大破东川兵于楸林,俘斩数万,拔揪林寒。

乙未,进李克用爵晋王,加李罕之兼侍中,以河东大将盖寓领容管观察使。

自馀克用将佐、子孙并进官爵。

克用性严急,左右小有过辄死,无敢违忤。

惟盖寓敏慧,能揣其意,婉辞裨益,无不从者。

克用或以非罪怒将吏,寓必阳助之怒,克用常释之。

有所谏诤,必征近事为喻。

由是克用爱信之,境内无不依附,权与克用侔。

朝廷及邻道遣使至河东,其赏赐赂遗,先入克用,次及寓家。

硃全忠数遣数人间之,及扬言云盖寓已代克用,而克用待之益厚。

丙申,王建攻东川,别将王宗弼为东川兵所擒,顾彦晖畜以为子,戊戌,通州刺史李彦昭将所部兵二千降于建。

李克用遣掌书记李袭吉入谢恩,密言于上曰:“比年以来,关辅不宁,乘此胜势,遂取凤翔,一劳永逸,时不可失。

臣屯军渭北,专俟进止。

”上谋于贵近,或曰:“茂贞复灭,则沙陀大盛,朝廷危矣!

”上乃赐克用诏,褒其忠款,而言:“不臣之状,行瑜为甚。

自朕出幸以来,茂贞、韩建自知其罪,不忘国恩,职贡相继,且当休兵息民。

”克用奉诏而止。

既而私于诏使曰:“观朝廷之意,似疑克用有异心也。

然不去茂贞,关中无安宁之日。

”又诏免克用入朝,将佐或言:“今密迩阙庭,岂可不入见天子,!

”克用犹豫未决,盖寓言于克用曰:“向者王行瑜辈纵兵狂悖,致銮舆播越,百姓奔散。

今天子还未安席,人心尚危,大王若引兵渡渭,窃恐复惊骇都邑。

人臣尽忠,在于勤王,不在入觐,愿熟图之!

”克用笑曰:“盖寓尚不欲吾入朝,况天下之人乎!

”乃表称:“臣总帅大军,不敢径入朝觐,且惧部落士卒侵扰渭北居人。

”辛亥,引兵东归。

表至京师,上下始安。

诏赐河东士卒钱三十万缗。

克用既去,李茂贞骄横如故,河西州县多为茂贞所据,以其将胡敬璋为河西节度使。

硃全忠之去兗州也,留葛从周将兵守之,硃瑾闭城不复出,从周将还,乃扬言“天平、河东救兵至,引兵西北邀之,”夜半,潜归故寨。

瑾以从周精兵悉出,果出兵攻寨。

从周突出奋击,杀千馀人,擒其都将孙汉筠而还。

加镇海节度使钱镠兼侍中。

彰义节度使张鐇薨,以其子琏权知留后。

硃瑄、硃瑾屡为硃全忠所攻,民失耕稼,财力俱弊。

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大将史俨、李承嗣将数千骑假道于魏以救之。

安州防御使家晟与硃全忠亲吏蒋玄晖有隙,恐及祸,与指挥使刘士政、兵马监押陈可璠将兵三千袭桂州,杀经略使周元静而代之。

晟醉侮可璠,可璠手刃之,推士政知军府事,可璠自为副使。

诏即以士政为桂管经略使。

玄晖,吴人也。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下乾宁三年(丙辰,公元八九六年)春,正月,西川将王宗夔攻拔龙州,杀刺史田昉。

丁已,刘建锋遣都指挥使马殷将兵讨蒋勋,攻定胜寨,破之。

辛未,安仁义以舟师至湖州,欲渡江应董昌,钱镠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守西陵,仁义不能度。

昌遣其将汤臼守石城,袁邠守馀姚。

闰月,克用遣蕃、汉都指挥使李存信将万骑假道于魏以救兗、郓,军于莘县。

硃全忠使人谓罗弘信曰:“克用志吞河朔,师还之日,贵道可忧。

”存信戢众不严,侵暴魏人。

弘信怒,发兵三万夜袭之。

存信军溃退。

保洺州,丧士卒什二三,委弃资粮兵械万楼。

史俨、李承嗣之军隔绝不得还。

弘信自是与河东绝,专志于汴。

金忠方图兗、郓,畏弘信议其后,弘信每有赠遗,全忠必对使者北向拜授之,曰:“六兄于予,倍年以长,固非诸邻之比。

”弘信信之,全忠以是得专意东方。

丁亥,果州刺史张雄降于王建。

二月,戊辰,顾全武、许再思败汤臼于石城。

上用杨行密之请,赦董昌,复其官爵。

钱镠不从。

以通王滋判侍卫诸将事。

硃全忠荐兵部尚书张浚,上欲复相之。

李克用表请发兵击全忠,且言“浚朝为相,臣则夕至阙庭!

”京师震惧,上下诏和解之。

三月,以天雄留后李继徽为节度使。

保大节度使李思孝表请致仁,荐弟思敬自代,诏以思孝为太师,致仕,思敬为保大留后。

硃全忠遣庞师古将兵伐郓州,败郓兵于马颊,遂抵其城下。

己酉,顾全武等攻馀姚,明州刺史黄晟遣兵助之。

董昌遣其将徐章救馀姚,全武击擒之。

夏,四月,辛酉,河涨,将毁滑州城,硃全忠命决为二河,夹滑城而东,为害滋甚。

李克用击罗弘信,攻洹水,杀魏兵万馀,进攻魏州。

武安节度使刘建锋既得志,嗜酒,不亲政事。

长直兵陈赡妻美,建锋私之。

赡袖铁挝击杀建锋。

诸将杀赡,迎行军司马张佶为留后。

佶将入府,马忽踶啮,伤左髀。

时马殷攻邵州未下,佶谢诸将曰:“马公勇而有谋,宽厚乐善,吾所不及,真乃主也。

”乃以牒召之。

殷犹豫未行,听直军将汝南姚彦章说殷曰:“公与刘龙骧、张司马,一体人也,今龙骧遇祸,司马伤髀,天命人望,舍公尚谁属哉!

”殷乃使亲从都指挥使李琼留攻邵州,径诣长沙。

淮南兵与镇海兵战于皇天荡,镇海兵不利,杨行密遂围苏州。

钱镠、钟传、杜洪畏杨行密之强,皆求援于硃全忠。

全忠遣许州刺史硃友恭将兵万人渡淮,听以便宜从事。

董昌使人觇钱镠兵,有言其强盛者辄怒,斩之。

言兵疲食尽,则赏之。

戊寅,袁邠以馀姚降于镠。

顾全武、许再思进兵至越州城下。

五月,昌出战而败,婴城自守,全武等围之。

昌始惧,去帝号,复称节度使。

马殷至长沙,张佶肩舆入府,坐受殷拜谒,已,乃命殷升听事,以留后让之,即趋下,帅将吏拜贺,复为行军司马,代殷将兵攻邵州。

癸未,苏州常熟镇使陆郢以州城应杨行密,虏刺史成及。

行密阅及家所蓄,惟图书、药物,贤之,归,署行军司马。

及拜且泣曰:“及百口在钱公所。

失苏州不能死,敢求富贵!

愿以一身易百口之死!

”引佩刀欲自刺。

行密遽执其手,止之,馆于府舍。

其室中亦有兵仗,行密每单衣诣之,与之共饮膳,无所疑。

钱镠闻苏州陷,急召顾全武,使趋西陵备行密,全武曰:“越州贼之根本,奈何垂克而弃之!

请先取越州,后复苏州。

”镠从之。

淮南将硃延寿奄至蕲州,围其城。

大将贾公鐸方猎,不得还,伏兵林中,命勇士二人衣羊皮夜入延寿所掠羊群,潜入城,约夜半开门举火为应,复衣皮返命。

公鐸如期引兵至城南,门中火举,力战,突围而入。

延寿惊曰:“吾常恐其溃围而出,反溃围而入,如此,城安可猝拔!

”乃白行密,求军中与公鐸有旧者持誓书金帛往说之,许以婚。

寿州团练副使柴再用请行,临城与语,为陈利害。

数日,公鐸及刺史冯敬章请降。

以敬章为左都押牙,公鐸为右监门卫将军。

延寿进拔光州,杀刺吏刘存。

丙戌,上遣中使诣梓州和解两川,王建虽奉诏还成都,然犹连兵未解。

崔昭纬复求救于硃全忠。

戊子,遣中使赐昭纬死,行至荆南,追及,斩之,中外咸以为快。

荆南节度使成汭与其将许存溯江略地,尽取滨江州县。

武泰节度使王建肇弃黔州,收馀众保丰都。

存又引兵西取谕、涪二州,汭以其将赵武为黔中留后,存为万州刺史。

汭知存不得志,使人诇之,曰:“存不治州事,日出蹴鞠。

”汭曰:“存将逃,先匀足力也。

”遣兵袭之,存弃城走。

其众稍稍归之,屯于茅坝。

赵武数攻丰都,王建肇不能守,与存皆降于王建,建忌存勇略,欲杀之,掌书记高烛曰:“公方总揽英雄以图霸业,彼穷来归我,奈向杀之!

”建使戍蜀州,阴使知蜀州王宗绾察之。

宗绾密言存忠勇廉厚,有良将才,建乃舍之,更其姓名臼王宗播,而宗绾竟不使宗播知其免己也。

宗播元从也目官柳修业,每劝宗播慎静以免祸。

其后宗播为建将,遇强敌诸将所惮者,以身先之。

及有功,辄称病,不自伐,由是得以功名终。

甲午,夜,顾全武急攻越州,乙未旦,克其外郭,董昌犹据牙城拒之。

戊戌,镠遣昌故将骆团绐昌云:“奉诏,令大王致仕归临安。

”昌乃送牌印,出居清道坊。

己亥,全武遣武勇都监使吴璋以舟载昌如杭州,至小江南,斩之,并其家三百馀人,宰相李邈、蒋瑰以下百馀人。

昌在围城中,贪吝益甚,口率民间钱帛,减战士粮。

及城破,库有金帛杂货五百间,仓有粮三百万斛。

钱镠传昌首于京师,散金帛以赏将士,开仓以振贫乏。

李克用攻魏博,侵掠遍六州。

硃全忠召葛从周于郓州,使将兵营洹水以救魏博,留庞师古攻郓州,六月,克用引兵击从周,汴人多凿坎于陈前,战方酣,克用之子铁林指挥使落落马遇坎而踬,汴人生擒之。

克用自往救之。

马亦踬,几为汴人所获。

克用顾射汴将一人,毙之,乃得免。

克用请修好以赎落落,全忠不许,以与罗弘信,使杀之。

克用引军还。

葛从周自洹水引兵济河,屯于杨刘,复击郓,及兗、郓、河东之兵战于故乐亭,破之,兗、郓属城皆为汴人所据,屡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发兵赴之,为罗弘信所拒,不得前,兗、郓由是不振。

初,李克用屯渭北,李茂贞、韩建惮之,事朝廷礼甚恭。

克用去,二镇贡献渐疏,表章骄慢,上自石门还,于神策两军之外,更置军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选补数万人,使诸王将之。

嗣延王戒丕、嗣贾王嗣周又自募麾下数千人。

茂贞以为欲讨己。

语多怨望,嫌隙日构。

茂贞亦勒兵扬言欲诣阙讼冤。

京师士民争亡匿山谷。

上命通王滋及嗣周、戒丕分将诸军以卫近畿,戒丕屯三桥。

茂贞遂表言“延王无故称兵讨臣,臣今勒兵入朝请罪。

”上遽遣使告急于河东。

丙寅,茂贞引兵逼京畿,覃王与战于娄馆,官军败绩。

秋,七月,茂贞进逼京师。

延王戒丕曰:“今关中籓镇无可依者,不若自鄜州济河,幸太原,臣请先往告之。

”辛卯,诏幸鄜州。

壬辰,上出至渭北。

韩建遣其子从允奉表请幸华州,上不许,以建为亦畿都指挥、安抚制置及开通四面道路、催促诸道纲运等使。

而建奉表相继,上及从官亦惮远去,癸己,至富平,遣宣徽使元公讯召建,面议去留。

甲午,建诣富平见上,顿首涕泣言:“方今籓臣跋扈者,非止茂贞。

陛下若去宗庙园陵,远巡边鄙,臣恐车驾济河,无复还期。

今华州兵力虽微,控带关辅,亦足自固。

臣积聚训厉,十五年矣,西距长安不远,愿陛下临之,以图兴复。

”上乃从之。

乙未,宿下邽。

丙申,至华州,以府署为行宫。

建视事于龙兴寺。

茂贞遂入长安,自中和以来所葺宫室、市肆,燔烧俱尽。

乙己,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武安节弃使。

上以胤,崔昭纬之党也,故出之。

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陆扆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扆,陕人也。

水部郎中何迎表荐国子《毛诗》博士襄阳硃朴,才如谢安,道士许岩士亦荐朴有经济才。

上连日召对,朴有口辩,上悦之,曰:“朕虽非太宗,得卿如魏征矣。

”赐以金帛,并赐何迎。

以徐彦若为大明宫留守,兼京畿安抚制置等使。

杨行密表请上迁都江淮,王建请上幸成都。

宰相畏韩建,不敢专决政事。

八月,丙辰,诏建关议朝政。

建上表固辞,乃止。

韩建移檄诸道,令共输资粮诣行在。

李克用闻之,叹曰:“去岁从余言,岂有今日之患!

”又曰:“韩建天下痴物,为贼臣弱帝室,是不为李茂贞所擒,则为硃全忠所虏耳!

”因奏将与邻道发兵入援。

加钱镠兼中书令。

癸丑,以王建为凤翔西面行营招讨使。

甲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同平章事,充威胜节度使。

上愤天下之乱,思得奇杰之士不次用之。

国子博士硃朴自言:“得为宰相,月馀可致太平。

”上以为然。

乙丑,以朴为左谏议大夫、同平章事。

朴为人庸鄙迂僻,无它长。

制出,中外大惊。

丙寅,加韩建兼中书令。

九月,庚辰,升福建为威武军,以观察使王潮节度使。

以湖南留后马殷判湖南军府事。

殷以高郁为谋主。

郁,扬州人也。

殷畏杨行密、成汭之强,议以金帛结之,高郁曰:“成汭不足畏也,行密公之仇。

虽以万金赂之,安肯为吾援乎!

不若上奉天子,下抚士民,训卒厉兵,以修霸业,则谁与为敌矣。

”殷从之。

崔胤出镇湖南,韩建之志也。

胤密求援于硃全忠,且教之营东都宫阙,表迎车驾,且全忠与河南尹张全义表请上廷都洛阳,全忠仍请以兵二万迎车驾,且言崔胤忠臣,不宜出外。

韩建惧,复奏召胤为相,遣使谕全忠以且宜安静,全忠乃止。

乙未,复以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远同平章事。

远,珙弟玙之孙也。

丁酉,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扆为硖州刺史。

崔胤恨扆代己,诬扆,云党于李茂贞而贬之。

己亥,以硃朴兼判户部,凡军旅财赋之事,上一以委之。

以孙偓为凤翔四面行营都统,又以前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为静难节度使,兼副都统。

以保大留后李思敬为节度使。

河东将李存信攻临清,败汴将葛从周于宗城北,乘胜至魏州北门。

冬,十月,壬子,加孙偓行营节度、招讨、处置等使。

丁已,以韩健权知京兆尹,兼把截使。

戊午,李茂贞上表请罪,愿得自新,仍献助修宫室钱。

韩建复佐佑之,竟不出师。

钱镠令两浙吏民上表,请以镠兼领浙东。

朝廷不得已,复以王抟为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以镠为镇海、威胜两军度使。

丙子,更名威胜曰镇东军。

李克用自将攻魏州,败魏兵于白龙潭,追至观音门。

硃全忠复遣葛从周救之,屯于洹水,全忠以大军继之。

克用乃还。

加河中节度使王珂同平章事。

十一月,硃全忠还大梁,复遣葛从周东会庞师古,攻郓州。

湖州刺史李师悦求旌节,诏置忠国军于湖州,以师悦为节度使。

赐告身旌节者未入境,戊子,师悦卒。

杨行密表师悦子前绵州刺史彦徽知州事。

淮南将安仁义攻婺州。

十二月,东川兵焚掠汉、眉、资简之境。

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行至湖南,广州牙将卢琚、谭弘据境拒之,使弘守端州。

弘结封州刺史刘隐,许妻以女。

隐伪许之,托言亲迎,伏甲舟中,夜入端州,斩弘。

遂袭广州,斩琚。

具军容迎知柔入视事,知柔表隐为行军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