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九·宋纪一

起上章涒滩,尽昭阳大渊献,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永初元年(庚申,公元四二零年)春,正月,己亥,魏主还宫。

秦王炽磐立其子暮末为太子,仍领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大赦,改元建弘。

宋王欲受禅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

我首唱大义,兴复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业著,遂荷九锡。

今年将衰暮,崇极如此,物忌盛,非可久安。

今欲奉还爵位,归老京师。

”群臣惟盛称功德,莫谕其意。

日晚,坐散。

中书令傅亮还外,乃悟,而宫门已闭,亮叩扉请见,王即开门见之。

亮入,但曰:“臣暂宜还者。

”王解其意,无复他言,真云:“须几人自送?

”亮曰:“数十人可也。

”即时奉辞。

亮出,已夜,见长星竟天,拊髀叹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姑验矣。

”亮至建康,夏,四月,征王入辅。

王留子义康为都督豫、司、雍、并四州诸军事、豫州刺史,镇寿阳。

义康尚幼,以相国参军南阳刘湛为长史,决府、州事。

湛自弱年即有宰物之情,常自比管、葛,博涉书史,不为文章,不喜谈议,王甚重之。

五月,乙酉,魏更谥宣武帝曰道武帝。

魏淮南公司马国璠、池阳子司马道赐谋外叛,司马文思告之。

庚戌,魏主杀国璠、道赐,赐文思爵郁林公。

国璠等连引平城豪桀,坐族诛者数十人,章安侯封懿之子玄之当坐。

魏主以玄之燕朝旧族,欲宥其一子。

玄之曰:“弟子磨奴早孤,乞全其命。

”乃杀玄之四子而宥磨奴。

六月,壬戌,王至建康。

傅亮讽晋恭帝禅位于宋,具诏草呈帝,使书之。

帝欣然操笔,谓左右曰:“桓玄之时,晋氏已无天下,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载。

今日之事,本所甘心。

”遂书赤纸为诏。

甲子,帝逊于琅邪第,百官拜辞,秘书监徐广流涕哀恸。

丁卯,王为坛于南郊,即皇帝位。

礼毕,自石头备法驾入建康宫。

徐广又悲感流涕,侍中谢晦谓之曰:“徐公得无小过!

”广曰:“君为宋朝佐命,身是晋室遗老,悲观之事,固不可同。

”广,邈之弟也。

帝临太极殿,大赦,改元。

其犯乡论清议,一皆荡涤,与之更始。

裴子野论曰:昔重华受终,四凶流放。

武王克殷,顽民迁洛。

天下之恶一也,乡论清议,除之,过矣!

奉晋恭帝为零陵王,优崇之礼,皆仿晋初故事,即宫于故秣陵县,使冠军将军刘遵考将兵防卫。

降褚后为王妃。

庚午,以司空道怜为太尉,封长沙王。

追封司徒道规为临川王,以道怜子义庆袭其爵。

其馀功臣徐羡之等,增位进爵各有差。

追封刘穆之为南康郡公,王镇恶为龙阳县候。

上海叹念穆之,曰:“穆之不死,当助我治天下。

可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又曰:“穆之死,人轻易我。

”立皇子桂阳公义真为庐陵王,彭城公义隆为宜都王,义康为彭城王。

己卯,改《泰始历》为《永初历》。

魏主如翳犊山,遂至冯滷池。

闻上受禅,驿召崔浩告之曰:“卿往年之言验矣,朕于今日始信天道。

”秋,七月,丁酉,魏主如五原。

甲辰,诏以凉公歆为都督高昌等七郡诸军事、征西将军、酒泉公。

秦王炽磐为安西大将军。

交州刺史杜慧度击林邑,大破之,所杀过半。

林邑乞降,前后为所钞掠者皆遣还。

慧度在交州,为政纤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爱之,城门夜开,道不拾遗。

丁未,魏主如云中。

河西王蒙逊欲伐凉,先引兵攻秦浩亹。

既至,潜师还屯川岩。

凉公歆欲乘虚袭张掖。

宋繇、张体顺切谏,不听。

太后尹氏谓歆曰:“汝新造之国。

地狭民希,自守犹惧不足,何暇伐人!

先王临终,殷勤戒汝:深慎用兵,保境宁民,以俟天时。

言犹在耳,奈何弃这!

蒙逊善用兵,非汝之敌,数年以来,常有兼并之志。

汝国虽小,足为善政,修德养民,静以待之。

彼若昏暴,民将归汝。

若其休明,汝将事之。

岂得轻为举动,侥冀非望!

以吾观之,非但丧师,殆将亡国!

”亦不听。

宋繇叹曰:“今兹大事去矣!

”歆将步骑三万东出。

蒙逊闻之,曰:“歆已入吾术中,然闻吾旋师,必不敢前。

”乃露布西境,云已克浩亹,将进攻黄谷。

歆闻之,喜,进入都渎涧,蒙逊引兵击之,战于怀城,歆大败。

或劝歆还保酒泉,歆曰:’吾违老母之言以取败,不杀此胡,何面目复见我母!

”遂勒兵战于蓼泉,为蒙逊所杀。

歆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预、领羽林右监密、左将军眺、右将军亮西奔敦煌。

蒙逊入酒泉,禁侵掠,土民安堵。

以宋繇为吏部郎中,委之选举。

凉之旧臣有才望者,咸礼而且之。

以其子牧犍为洒泉太守。

敦煌太守李恂,翻之弟也,与翻等弃敦煌奔北山。

蒙逊以索嗣之子元绪行敦煌太守。

蒙逊还姑臧,见凉太后尹氏而劳之,尹氏曰:“李氏为胡所灭,知复何言!

”或谓尹氏曰:“今母子之命在人掌握,奈何傲之!

且国亡子死,曾无忧色,何也?

”尹氏曰:“存亡死生,皆有天命,奈何更如凡人,为儿女子之悲乎!

吾老妇人,国亡家破,岂可复惜馀生,为人臣妆乎!

惟速死为幸耳。

”蒙逊嘉而赦之,娶其女为牧犍妇。

八月,辛未,追谥妃臧氏为敬皇后。

癸酉,立王太子义符为皇太子。

闰月,壬午,诏晋帝诸陵悉署守卫。

九月,秦振武将军王基等袭河西王蒙逊胡园戍,俘二千馀人而还。

李恂在敦煌在惠政。

索元绪粗险好杀,大失人和。

郡人宋承、张弘信招恂。

冬,恂帅数十骑入敦煌,元绪东奔凉兴。

承等推恂为冠军将军、凉州刺史,改元永建。

河西王蒙逊遣世子政德攻敦煌,恂闭城不战。

十二月,丁亥,可城羌酋狄温子帅三千馀家降魏。

是岁,魏姚夫人卒,追谥昭哀皇后。

高祖武皇帝永初二年(辛酉,公元四二一年)春,正月,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裴子野论曰:夫郊祀天地,修岁事也。

赦彼有罪,夫何为哉!

以扬州刺史庐陵王义真为司徒,尚书仆射徐羡之为尚书令、扬州刺史,中书令傅亮为尚书仆射。

辛未,魏主行如公阳。

河西王蒙逊帅众二万攻李恂于敦煌。

秦王炽磐遣征北将军木弈干、辅国将军元基攻上邽,遇霖雨而还。

三月,甲子,魏阳平王熙卒。

魏主发代者六千人筑苑,东包白登,周三十馀里。

河西王蒙逊筑堤壅水以灌敦煌。

李恂乞降,不许。

恂将宋承等举城降。

恂自杀。

蒙逊屠其城,获恂弟子宝,囚于姑臧。

于是西域诸国皆诣蒙逊称臣朝贡。

夏,四月,己卯朔,诏所在淫祠自蒋子文以下皆除之。

其先贤及以勋德立祠者,不在此例。

吐谷浑王阿柴遣使降秦,秦王炽磐以阿柴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安州牧、白兰王。

六月,乙酉,魏主北巡至蟠羊山。

秋,七月,西巡至河。

河西王蒙逊遣右卫将军沮渠鄯善、建节将军沮渠苟生帅众七千伐秦。

秦王炽磐遣征北将军木弈干等师步骑五千拒之,败鄯善等于五涧,虏苟生,斩首二千而还。

初,帝以毒酒一甕授前琅邪郎中令张伟,使鸩零陵王,伟叹曰:“鸩君以求生,不如死!

”乃于道自饮而卒。

伟,邵之兄也。

太常褚秀之、侍中褚淡之,皆王之妃兄也。

王每生男,帝辄令秀之兄弟方便杀之。

王自逊位,深虑祸及,与褚妃共处一室,自煮食于床前,饮食所资,皆出褚妃,故宋人莫得伺其隙。

九月,帝令淡之与兄右卫将军叔度往视妃,妃出就别室相见。

兵人逾垣而入,进药于王。

王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复得人身。

”兵人以被掩杀之。

帝帅百官临于朝堂三日。

庚戌,魏主还宫。

冬,十月,己亥,诏以河西王蒙逊为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

己亥,魏主如代。

十一月,辛亥,葬晋恭帝于冲平陵,帝帅百官瞻送。

十二月,丙申,魏主西巡,至云中。

秦王炽磐遣征西将军孔子等帅骑二万击契汗秃真于罗种。

河西王蒙逊所署晋昌太守唐契据郡叛,蒙逊遣世子政德讨之。

契,瑶之子也。

上之为宋公也,谢瞻为宋台中书侍郎,其弟晦为右卫将军。

时晦权遇已重,自彭城还都迎家,兵客辐凑,门巷填咽。

瞻在家,惊骇,谓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

吾家素以恬退为业,不愿干豫时事,交游不过亲朋。

而汝遂势倾朝野,此岂门户之福邪!

”乃以篱隔门庭曰:“吾不忍见此。

”乃还彭城,言于宋公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过二千石。

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荣冠台府,位任显密。

福过灾生,其应无远。

特乞降黜,以保衰门。

”前后屡陈之。

晦或以朝廷密事语瞻,瞻故向亲旧陈说,用为戏笑,以绝其言。

及上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忧惧。

是岁,瞻为豫章太守,遇病不疗。

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启体幸全,亦何所恨!

弟思自勉励,为国为家。

”高祖武皇帝永初三年(壬戌,公元四二二年)春,正月,甲辰朔,魏主自云中西巡,至屋窦城。

癸丑,以徐羡之为司空、录尚书事,刺史如故。

江州刺史王弘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中领军谢晦为领军将军兼散骑常侍,入直殿省,总统宿卫。

徐羡之起自布衣,又无术学,直以志力局度。

一旦居廓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

沈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

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

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

”尝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辩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

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为长。

”秦征西将军孔子等大破契汗秃真,获男女二万口,牛羊五十馀万头。

秃真帅骑数千西走,其别部树奚帅户五千降秦。

二月,丁丑,诏分豫州淮以东为南豫州,治历阳,以彭城王义康为刺史。

又分荆州十郡置湘州,治临湘,以左卫将军张邵为刺史。

丙戌,魏主还宫。

三月,上不豫,太尉长沙王道怜、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护军将军檀道济并入侍医药。

群臣请祈祷神祇,上不许,唯使侍中谢方明以疾告宗庙而已。

上性不信奇怪,微时多符瑞,及贵,史官审以所闻,上拒而不答。

檀道济出为镇北将军、南兗州刺史,镇广陵,悉监淮南诸军。

皇太子多狎群小,谢晦言于上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万世,神器至重,不可使负荷非才。

”上曰:“庐陵何如?

”晦曰:“臣请观焉。

”出造庐陵王义真,义真盛欲与谈,晦不甚答。

还曰:“德轻于才,非人主也。

”丁未,出义真为都督南豫、豫、雍、司、秦、并六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

是后,大州率加都督,多者或至五十州,不可复详载矣。

帝疾瘳,己未,大赦。

秦、雍流民南入梁州。

庚申,遣使送绢万匹,且漕荆、雍之谷以赈之。

刁逵之诛也,其子弥亡命。

辛酉,弥帅数十人入京口城,太尉留府司马陆仲元击斩之。

乙丑,魏河南王曜卒。

夏,四月,甲戌,魏立皇子焘为太平王,拜相国,加大将军。

丕为乐平王,弥为安定王,范为乐安王,健为永昌王,崇为建宁王,俊为新兴王。

乙亥,诏封仇池公杨盛为武都王。

秦王炽磐以折冲将军乞伏是辰为西胡校尉。

筑列浑城于汁罗以镇之。

五月,帝疾甚,召太子诫之曰:“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非如兄韶有难御之气也。

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

谢晦数从征伐,颇识机变,若有同异,必此人也。

”又为手诏曰:“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烦临朝。

”司空徐羡之、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镇北将军檀道济同被顾命。

癸亥,帝殂于西殿。

帝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被服居处,俭于布素,游宴甚稀,嫔御至少。

尝得后秦高祖从女,有盛宠,颇以废事。

谢晦微谏,即时遣出。

财帛皆在外府,内无私藏。

岭南尝献入筒细布,一端八丈,帝恶其精丽劳人,即付有司弹太守,以布还之,并制岭南禁作此布。

公主出适,遣送不过二十万,无锦绣之物。

内外奉禁,莫敢为侈靡。

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马氏为皇后。

后,晋恭帝女海盐公主也。

魏主服寒食散,频年药发,灾异屡见,颇以自忧。

遣中使密问白马公崔浩曰:“属者日食赵、代之分。

朕疾弥年不愈,恐一旦不讳,诸子并少,将若之何?

其为我思身后之计。

”浩曰:“陛下春秋富盛,行就平愈。

必不得已,请陈瞽言。

自圣代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社稷几危。

今宜早建东宫。

选贤公卿以为师傅,左右信臣以为宾友。

入总万机,出抚戎政。

如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

万岁之后。

国有成主,民有所归,奸宄息望,祸无自生矣。

皇子焘年将周星,明睿温和,立子以长,礼之大经,若必待成人然后择之,倒错天伦,则召乱之道也。

”魏主复以问南平公长孙嵩。

对曰:“立长则顺,置贤则人服。

焘长且贤,天所命也。

”帝从之,立太平王焘为皇太子,使之居正殿临朝,为国副主。

以长孙嵩及山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坐东厢,西面。

崔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代人丘堆为右弼,坐西厢,东面。

百官总己以焉”帝避居西宫,时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会议臣曰:“嵩宿德旧臣,历事四世,功存社稷。

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

同晓解俗情,明练于事。

观达于政要,识吾旨趣。

浩博闻强识,精察天人。

霍虽无大用,然在公专谨。

以此六人辅相太子,吾与汝曹巡行四境,伐叛柔服,足以得志于天下矣。

”嵩实姓拔拔,斤姓达奚,观姓丘穆陵,堆姓丘敦。

是时,魏之群臣出于代北者,姓多重复,及高祖迁洛,始皆改之。

旧史患其烦杂难知,故皆从后姓以就简易,今从之。

魏主又以典东西部刘絜、门下奏事代人古弼、直郎徒河卢鲁元忠谨恭勤,使之给侍东宫,分典机要,宣纳辞令。

太子聪明,有大度。

群臣时奏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当决之汝曹国主也。

”六月,壬申,以尚书仆射傅亮为中书监、尚书令,以领军将军谢晦领中书令,侍中谢方明为丹阳尹。

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

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则以渐移变,使无迹可寻。

戊子,长沙景王道怜卒。

魏建义将军刁雍寇青州,州兵击破之。

雍收散卒。

走保大乡山。

秋,七月,己酉,葬武皇帝于初宁陵,庙号高祖。

河西王蒙逊遣前将军沮渠成都帅众一万,耀兵岭南,遂屯五涧。

九月,秦王炽磐遣征北将军出连虔等骑六千击之。

初,魏主闻高祖克长安,大惧,遣使请和,自是每岁交聘不绝。

及高祖殂,殿中将军沈范等奉使在魏,还,及河,魏主遣人追执之,议发兵取洛阳、虎牢、滑台。

崔浩谏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使贡,裕亦敬事陛下。

不幸今死,遽乘丧伐之,虽得之,不足为美。

且国家今日亦未能一举取江南也,而徒有伐丧之名,窃为陛下不取。

臣谓宜遣人吊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灾,使义声布于天下,则江南不攻自服矣。

况裕新死,党与未离,兵临其境,必相帅拒战,功不可必。

不如缓之,待其强臣争权,变难必起,然后命将出帅,可以兵不疲劳,坐收淮北也。

”魏主曰:“刘裕乘姚兴之死而灭之,今我乘裕丧而伐之,何为不可!

”浩曰:“不然。

姚兴死,诸子交争,故裕乘衅伐之。

今江南无衅,不可比也。

”魏主不从,假司空奚斤节,加晋兵大将军、行扬州刺史,使督宋兵将军、交州刺史周几、吴兵将军、广州刺史公孙表同入寇。

乙巳,魏主如灅南宫,遂如广宁。

辛亥,魏人筑平城外郭,周围三十二里。

魏主如乔山,遂东如幽州。

冬,十月,甲戌,还宫。

魏军将发,公卿集议于监国之前,以先攻城与先略地。

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长于守城,昔苻氏攻襄阳,经年不拔。

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时克,挫伤军势,敌得徐严而来,我怠彼锐,此危道也。

不如分军抡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则洛阳、滑台、虎牢更在军北,绝望南救,必沿河东走。

不则为囿中之物,何忧其不获也!

”公孙表固请攻城,魏主从之。

于是奚斤等帅步骑二万,济河,营于滑台之东。

时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东郡太守王景度告急于德祖,德祖遣司马翟广等将步骑三千救之。

先是,司马楚之聚众在陈留之境,闻魏兵济河,遣使迎降。

魏以楚之为征南将军、荆州刺史,使侵扰北境。

德祖遣长社令王法政将五百人戍邵陵,将军刘怜将二百骑戍雍丘以备之。

楚之引兵袭怜,不克。

会台送军资,怜出迎之,酸枣民王玉驰以告魏。

丁酉,魏尚书滑稽引兵袭仓垣,兵吏悉逾城走,陈留太守冯翊严稜诣斤降。

魏以王玉为陈留太守,给兵守仓垣。

奚斤等攻滑台,不拔,求益兵。

魏主怒,切责之。

壬辰,自将诸国兵五万馀人南出天关,逾恒岭,为斤等声援。

秦出连虔与河西沮渠成都战,禽之。

十一月,魏太子焘将兵出屯塞上,使安定王弥与安同居守。

庚戌,奚斤等急攻滑台,拔之。

王景度出走。

景度司马阳瓚为魏所执,不降而死。

魏主以成皋侯苟儿为兗州刺史,镇滑台。

斤等进击翟广等于土楼,破之,乘胜进逼虎牢。

毛德祖与战,屡破之。

魏主别遣黑槊将军于栗磾将三千人屯河阳,谋取金墉,德祖遣振威将军窦晃等缘河拒之。

十二月,丙戌,魏主至冀州,遣楚兵将军、徐州刺史叔孙建将兵自平原济河,徇青、兗。

豫州刺史刘粹遣治中高道瑾将步骑五百据项城,徐州刺史王仲德将兵屯湖陆。

于栗磾济河,与奚斤并力攻窦晃等,破之。

魏主遣中领军代人娥清、期思侯柔然闾大肥将兵七千人会周几、叔孙建南渡河,军于碻磝。

癸未,兗州刺史徐琰弃尹卯南走,于是泰山、高平、金乡等郡皆没于魏。

叔孙建等东入青州,司马爱之、季之先聚众于济东,皆降于魏。

戊子,魏兵逼虎牢,青州刺史东莞竺夔镇东阳城,遣使告急。

己丑,诏南兗州刺史檀道济监征讨诸军事,与王仲德共救之。

庐陵王义真遣龙骧将军沈叔狸将三千人就刘粹,量宜赴援。

秦王炽磐征秦州牧昙达为左丞相、征东大将军。

营阳王高祖武皇帝景平元年(癸亥,公元四二三年)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

辛丑,帝礼南郊。

魏于栗磾攻金墉,癸卯,河南太守王涓之弃城走。

魏主以栗磾为豫州刺史,镇洛阳。

魏主南巡垣岳,丙辰,至鄴。

己未,诏征豫章太守蔡廓为吏部尚书。

廓谓傅亮曰:“选事若悉以见付,不论。

不然,不能拜也。

”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羡之曰:“黄、散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复措怀。

自此以上,故宜共参同异。

”廓曰:“我不能为涂干木署纸尾!

”遂不拜。

干木,羡之小字也。

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沿书连名,教训廓云然。

沈约论曰:“蔡廓固辞铨衡,耻为志屈。

岂不知选、录同体,义无偏断乎!

良以主暗时难,不欲居通塞之任。

远矣哉!

庚申,檀道济军于彭城。

魏叔孙建入临淄,所向城邑皆溃。

竺夔聚民保东阳城,其不入城者,使各依据山险,芟夷禾稼。

魏军至,无所得食。

济南太守垣苗帅众依夔。

刁雍见魏主于鄴,魏主曰:“叔孙建等入青州,民皆藏避,攻城不下。

彼素服卿威信,今遣卿助之。

”乃以雍为青州刺史,给雍骑,使行募兵以取青州。

魏兵济河向青州者凡六万骑,刁雍募兵得五千人,抚慰士民,皆送租供军。

柔然寇魏边。

二月,戊辰,魏筑长城,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馀里,备置戍卒,以备柔然。

丁丑,太皇太后萧氏殂。

河西王蒙逊及吐谷浑王阿柴皆遣使入贡。

庚辰,诏以蒙逊为都督凉、秦、河、沙四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凉州牧、河西王。

以阿柴为督塞表诸军事、安西将军、沙州刺史、浇河公。

三月,壬子,葬孝懿皇后于兴宁陵。

魏奚斤、公孙表等共攻虎牢,魏主自鄴遣兵助之。

毛德祖于城内穴地入七丈,分为六道,出魏围外。

募敢死之士四百人,使参军范道基等帅之,从穴中出,掩袭其后。

魏军惊忧,斩首数百级,焚其攻具而还。

魏兵虽退散,随复更合,攻之益急。

奚斤自虎牢将步骑三千,攻颍川太守李元德等于许昌,魏以颍川人庚龙为颍川太守,戍许昌。

毛德祖出兵与公孙表大战,从朝至晡,杀魏兵数百。

会奚斤自许昌还,合击德祖,大破之,亡甲士一千馀人,复婴城自守。

魏主又遣万馀人从白沙渡河,屯濮阳南。

朝议以项城去魏不远,非轻军所抗,使刘粹召高道瑾还寿阳。

若沈叔狸已进,亦宜且追。

粹奏:“虏攻虎牢,未复南向,若遽摄军舍项城,则淮西诸郡无所凭依。

沈叔狸已顿肥口,又不宜遽退。

”时李元德帅散卒二百至项,刘粹使助高道瑾戍守,请宥其奔败之罪,朝议并许之。

乙己,魏主畋于韩陵山,遂如汲郡,至枋头。

初,毛德祖在北,与公孙表有旧。

表有权略,德祖患之,乃与交通音问。

密遣人说奚斤,云表与之连谋。

每答表书,多所治定。

表以书示斤,斤疑之,以告魏主。

先是,表与太史令王亮少同营署,好轻侮亮。

亮奏“表置军虎牢东,不得便地,故令贼不时灭。

”魏主素好术数,以为然,积前后仇,使人夜就帐中缢杀之。

乙卯。

魏主济自灵昌津,遂如东郡、陈留。

叔孙建将三万骑逼东阳城,城中文武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垣苗悉力固守,时出奇兵击魏,破之。

魏步骑绕城列陈十馀里,大治攻具。

夔作四重堑,魏人填其三重,为童车以攻城,夔遣人从地道中出,以大麻糸亘挽之令折。

魏人复作长围,长攻逾急。

历时浸久,城转堕坏,战士多死伤,馀众困乏,旦暮且陷。

檀道济至彭城,以司、青二州并急,而所领兵少,不足分赴。

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与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甲子,刘粹遣李元德袭许昌,斩庾龙。

元德因留绥抚,并上租粮。

魏主至盟津。

于栗磾造浮桥于冶阪津。

乙丑,魏主引兵北济,西如河内。

娥清、周几、闾大肥徇地至湖陆、高平,民屯聚而射之。

清等尽攻破高平诸县,灭数千家,虏掠万馀口。

兗州刺史郑顺之戍湖陆,以兵少不敢出。

魏主又遣并州刺史伊楼拔助奚斤攻虎牢。

毛德祖随方抗拒,颇杀魏兵,而将士稍零落。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成皋,绝虎牢汲河之路。

停三日,自督众攻城,竟不能下,遂如洛阳观《石经》。

遣使祀嵩高。

叔孙建攻东阳,堕其北城三十许步。

刁雍请速入,建不许,遂不克。

及闻檀道济等将至,雍又谓建曰:“贼畏官军突骑,以锁连车为函陈。

大岘已南,处处狭隘,车不得方轨。

雍请将所募兵五千据险以邀之,破之必矣。

”时天暑,魏军多疫。

建曰:“兵人疫病过半,若相持不休,兵自死尽,何须复战!

今全军而返,计之上也。

”己巳,道济军于临朐。

壬申建等烧营及器械而遁”道济至东阳,粮尽,不能追。

竺夔以东阳城坏,不可守,移镇不其城。

叔孙建自东阳趋滑台,道济分遣王促德向尹卯。

道济停军湖陆,仲德未至尹卯,闻魏兵已远,还就道济。

刁雍遂留镇尹卯,招集谯、梁、彭、沛民五千馀家,置二十七营以领之。

蛮王梅安帅渠帅数十人入贡于魏。

初,诸蛮本居江、淮之间,其后种落滋蔓,布于数州,东连寿春,西通巴、蜀,北接汝、颍,往往有之。

在魏世不甚为患。

及晋,稍益繁昌,渐为寇暴。

及刘、石乱中原,诸蛮无所忌惮,渐复北徙,伊阙以南,满于山谷矣。

河西世子政德攻晋昌,克之。

唐契及弟和、甥李宝同奔伊吾,招集遗民,归附者至二千馀家,臣于柔然。

柔然以契为伊吾王。

秦王炽磐谓其群臣曰:“今宋虽奄有江南,夏人雄据关中,皆不足与也。

独魏主奕世英武,贤能为用,且谶云‘恒代之北当有真人’,吾将举国而事之。

”乃遣尚书郎漠者阿胡等入见于魏,贡黄金二百斤,并陈伐夏方略。

闰月,丁未,魏主如河内,登太行,至高都。

叔孙建自滑台西就奚斤,共入虎牢。

虎牢被围二百日,无日不战,劲兵战死殆尽,而魏增兵转多。

魏人毁其外城,毛德祖于其内更筑三重城以拒之,魏人又毁其二重。

德祖唯保一城,昼夜相拒,将士眼皆生创。

德祖抚之以恩,终无离心。

时檀道济军湖陆,刘粹军项城,沈叔狸军高桥,皆畏魏兵强,不敢进。

丁巳,魏人作地道以泄虎牢城中井,井深四十丈,山势峻峭,不可得防。

城中人马渴乏,被创者不复出血,重以饥疫,魏仍急攻之,己未,城陷。

将士欲扶德祖出走。

德祖曰:“我誓与此城俱毙,义不使城亡而身存也!

”魏主命将士。

“得德祖者,必生致之。

”将军代人豆代田执德祖以献。

将佐在城中者,皆为魏所虏,唯参军范道基将二百人突围南还。

魏士座卒疫死者亦什二三。

奚斤等悉定司、兗、豫诸郡县,置守宰以抚之。

魏主命周几镇河南,河南人安之。

徐羡之、傅亮、谢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

诏勿问。

徐羡之兄子吴郡太守佩之颇豫政事,与侍中王韶之、程道惠、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结为党友。

时谢晦久病,不堪见客,佩之等疑其诈疾,有异图,乃称羡之意以告傅亮,欲令亮作诏诛之。

亮曰:“我等三人同受顾命,岂可自相诛戮!

诸君果行此事,亮当角巾步出掖门耳。

”佩之等乃止。

五月,魏主还平城。

六月,己亥,魏宜都文成王穆观卒。

丙辰,魏主北巡,至参合陂。

秋,七月,癸酉,尊帝母张夫人为皇太后。

魏主如三会屋侯泉。

八月,辛丑,如马邑,观A212源。

柔然寇河西,河西王蒙逊命世子政德击之。

政德轻骑进战,为柔然所杀,蒙逊立次子兴为世子。

九月,乙亥,魏主还宫,召奚斤还平城,留兵守虎牢。

使娥清、周几镇枋头。

以司马楚之所将户口置汝南、南阳、南顿、新蔡四郡,以益豫州。

冬,十月,癸卯,魏人广西宫外垣,周二十里。

秃发傉檀之死也,河西王蒙逊遣人诱其故太子虎台,许以番禾、西安二郡处之,且借之兵,使伐秦,报其父仇,复取故地。

虎台阴许之,事泄而止。

秦王炽磐之后,虎台之妹也,炽磐待之如初。

后密与虎台谋曰:“秦本我之仇雠,虽以婚姻待之,盖时宜耳。

先王之薨,又非天命。

遗令不治者,欲全济子孙故也。

为人子者,岂可臣妾于仇雠而不思报复乎!

”乃与武卫将军越质洛城谋弑炽磐。

后妹为炽磐左夫人,有宠,知其谋而告之,炽磐杀后及虎台等十馀人。

十一月,魏周几寇许昌,许昌溃,颍川太守李元德奔项。

戊辰,魏人围汝阳,汝阳太守王公度亦奔项。

刘粹遣其将姚耸夫等将兵助守项城。

魏人夷许昌城,毁钟城,以立封疆而还。

己巳,魏太宗殂。

壬申,世祖即位,大赦。

十二月,庚子,魏葬明元帝于金陵。

庙号太宗。

魏主追尊其母杜贵嫔为密皇后。

自司徒长孙嵩以下普增爵位。

以襄城公卢鲁元为中书监,会稽公刘为尚书令,司卫监尉眷、散骑侍郎刘库仁等八人分典四部。

眷,古真之弟子也。

以河内镇将代人罗结为侍中,、外都大官,总三十六曹事。

结时年一百七,精爽不衰,魏主以其忠悫,亲任之,使兼长秋卿,监典后宫,出入卧内。

年一百一十,乃听归老,朝廷每有大事,遣骑访焉。

又十年乃卒。

左光禄大夫崔浩研精经术,练习制度,凡朝廷礼仪,军国书诏,无不关掌。

浩不好老、庄之书,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

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肯为败法之书以乱先王之治乎!

”尤不信佛法,曰:“何为事此胡神!

”及世祖即位,左右多毁之。

帝不得已,命浩以公归第。

然素知其贤,每有疑议,辄召问之。

浩纤妍洁白如美妇人,常自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

既归第,因修服食养性之术。

初,嵩山道士寇谦之,赞之弟也,修张道陵之术,自言尝遇老子降,命谦之继道陵为天师,授以辟谷轻身之术及《科戒》二十卷,使之清整道教。

又遇神人李谱文,云老子之玄孙也,授以《图箓真经》六十馀卷,使之辅佐北方太平真君。

出天宫静轮之法,其中数篇,李君之手笔也。

谦之奉其书献于魏主。

朝野多未之信,崔浩独师事之,从受其术,且上书赞明其事曰:“臣闻圣王受命,必有天应。

《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对,手笑粲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

岂可以世俗常虑而忽上灵之命!

臣窃惧之。

”帝欣然,使谒都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谦之弟子在山中者,以崇奉天师,显扬新法,宣布天下。

起天师道场于平城之东南,重坛五层,给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每月设厨会数千人。

臣光曰:老、庄之书,大指欲同死生,轻去就。

而为神仙者,服饵修炼以求轻举,炼草石为金银,其为术正相戾矣。

是以刘歆《七略》叙道家为诸子,神仙为方技。

其后复有符水、禁咒之术,至谦之遂合而为一。

至今循之,其讹甚矣!

崔浩不喜佛、老之书而信谦之之言,其故何哉!

昔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为不智。

如谦之者,其为爰居亦大矣。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君子之于择术,可不慎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宋纪二

〔司马光〕 〔宋〕

起阏逢困敦,尽强圉单阏,凡四年。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元年(甲子,公元四二四年)春,正月,魏改元始光。

丙寅,魏安定殇王弥卒。

营阳王居丧无礼,好与左右狎昵,游戏无度。

特进致仕范泰上封事曰:“伏闻陛下时在后园,颇习武备,鼓鞞在宫,声闻于外。

黩武掖庭之内,喧哗省闼之间,非徒不足以威四夷,只生远近之怪。

陛下践祚,委政宰臣,实用高宗谅暗之美。

而更亲狎小人,惧非社稷至计,经世之道也。

”不听。

泰,宁之子也。

南豫州刺史庐陵王义真,警悟爱文义,而性轻易,与太子左卫率谢灵运、员外常侍颜延之、慧琳道人情好款密。

尝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

”灵运,玄之孙也,性褊傲,不遵法度,朝廷但以文义处之,不以为有实用。

灵运自谓才能宜参权要,常怀愤邑。

延之,含之曾孙也,嗜酒放纵。

徐羡之等恶义真与灵运等游,义真故吏范晏从容戒之,义真曰:“灵运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所谓‘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者也。

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于悟赏耳。

”于是羡之等以为运、延之构扇异同,非毁执政,出灵运为永嘉太守,延之为始安太守。

义真至历阳,多所求索,执政每裁量不尽与。

义真深怨之,数有不平之言,又表求还都。

咨议参军庐江何尚之屡谏,不听。

时羡之等已密谋废为庶人,徙新安郡。

前吉阳令堂邑张约之上疏曰:“庐陵王少蒙先皇优慈之遇,长受陛下睦受之恩,故在心必言,所怀必亮,容犯臣子之道,致招骄瓷之愆。

至于天恣夙成,实有卓然之美,宜在容养,灵善掩瑕,训尽议方,进退以渐。

今猥加剥辱,幽徙远郡,上伤陛下常棣之笃,下令远近恇然失图。

臣伏思大宋开基造次,根条未繁,宜广树籓戚,敦睦以道。

人谁无过,贵能自新。

以武皇之爱子,陛下之懿弟,岂可以其一眚,长致沦弃哉!

”书奏,以约之为梁州府参军,寻杀之。

夏,四月,甲辰,魏主东巡大宁。

秦王炽磐遣镇南将军吉毘等帅步骑一万,南伐白苟、车孚、崔提、旁为四国,皆降之。

徐羡之等以南兗州刺史檀道济先朝旧将,威服殿省,且有兵众,乃召道济及江州刺史王弘入朝。

五月,皆至建康,废立之谋告之。

甲申,谢晦以领军府屋败,悉令家人出外,聚将士于府内。

又使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为内应。

夜,邀檀道济同宿,晦悚动不得眠,道济就寝便熟,晦以此服之。

时帝于华林园为列肆,亲自沽卖,以与左右引船为乐,夕,游天渊池,即龙舟而寝。

乙酉诘旦,道济引兵居前,羡之等继其后,入自云龙门。

安泰等先诫宿卫,莫有御者。

帝未兴,军士进杀二侍者,伤帝指,扶出东阁,收玺绶,群臣拜辞,卫送故太子宫。

侍中程道惠劝羡之等立皇弟南豫州刺史义恭。

羡之等以宜都王义隆素有令望,又多符瑞,乃称皇太后令,数帝过恶,废为营阳王,以宜都王辰承大统,赦死罪以下。

又称皇大后令,奉还玺绶。

并废皇后为营阳王妃,迁营阳王于吴。

使檀道济入守朝堂。

王至吴,止金昌亭。

六月,癸丑,羡之等使邢安泰就弑之。

王多力,突走出昌门,追者以门关踣而弑之。

裴子野论曰:古者人君养子,能言而师授之辞,能行而傅相之礼。

宋之教诲,雅异于斯,居中则任仆妾,处外则近趋走。

太子、皇子,有帅,有侍,是二职者,皆台皁也。

制其行止,授其法则,导达臧否,罔弗由之。

言不及于礼义,识不达于今古,谨敕者能劝之以吝啬,狂愚者或诱之以凶慝。

虽有师傅,多以耆艾大夫为之。

虽有友及文学,多以膏粱年少为之。

具位而已,亦弗与游。

幼王临州,长史行事。

宣传教命,又有典签。

往往专恣,窃弄威权,是以本枝虽茂而端良甚寡。

嗣君冲幼,世继奸回,虽恶物丑类,天然自出,然习则生常,其流远矣。

降及太宗,举天下而弃之,亦昵比之为也。

呜呼!

有国有家,其鉴之矣!

傅亮帅行台百官奉法驾迎宜都王于江陵。

”祠部尚书蔡廓至寻阳,遇疾不堪前。

亮与之别。

廓曰:“营阳在吴,宜厚加供奉。

一旦不幸,卿诸人有弑主之名,欲立于世,将可得邪!

”时亮已与羡之议害营阳王,乃驰信止之,不及。

羡之大怒曰:“与人共计议,如何旋背即卖恶于人邪?

”羡之等以遣使者杀前庐陵王义真于新安。

羡之以荆州地重,恐宜都王至,或别用人,乃亟以录命除领军将军谢晦行都督荆、湘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欲令居外为援,精兵旧将,悉以配之。

秋,七月,行台至江陵,立行门于城南,题曰“大司马门”。

傅亮帅百僚诣门上表,进玺绂,仪物甚盛,宜都王时年十八,下教曰:“猥以不德,廖降大命,顾己兢悸,何以克堪!

辄当暂归朝廷,展哀陵寝,并与贤彦申写所怀。

望体其心,勿为辞费。

府州佐史并称臣,请题榜诸门,一依宫省。

王皆不许。

教州、府、国纲纪宥所统内见刑,原逋责。

诸将佐闻营阳、庐陵王死,皆以为疑,劝王不可东下。

司马王华曰:“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

虽嗣主不纲,人望未改。

徐羡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诸生,非有晋宣帝、王大将军之心明矣。

受寄崇重,未容遽敢背德。

畏庐陵严断,将来必不自容。

以殿下宽睿慈仁,远近所知,且越次奉迎,冀以见德。

悠悠之论,殆必不然。

又,羡之等五人,同功并位,孰肯相让!

就怀不轨,势必不行。

废主若存,虑其将来受祸,致此杀害。

盖由贪生过深,宁敢一朝顿怀逆志!

不过欲握权自固,以少主仰待耳。

殿下但当长驱六辔,以副天人之心。

”王曰:“卿复欲为宋昌邪!

”长史王昙首、南蛮校尉到彦之皆劝王行,昙首仍陈天人符应。

王乃曰:’诸公受遗,不容背义。

且劳臣旧将,内外充满,今兵力又足以制物,夫何所疑!

”乃命王华总后任,留镇荆州。

王欲使到彦之将兵前驱,彦之曰:“了彼不反,便应朝服顺流。

若使有虞,此师既不足恃,更开嫌隙之端,非所以副远迩之望也。

”会雍州刺史褚叔度卒,乃遣彦之权镇襄阳。

甲戌,王发江陵,引见傅亮,号泣,哀动左右。

既而问义真及少帝薨废本末,悲哭呜咽,侍侧都莫能仰视。

亮流汗沾背,不能对。

乃布腹心于到彦之、王华等,深自结纳。

王以府州文武严兵自卫,台所遣百官众力不得近部伍。

中兵参军硃容子抱刀处王所乘舟户外,不解带者累旬。

魏主还宫。

秦王炽磐遣太子暮末帅征北将军木弈干等步骑三万,出貂渠谷,攻河西白草岭、临松郡,皆破之,徙民二万馀口而还。

八月,丙申,宜都王至建康,群臣迎拜于新亭。

徐羡之问傅亮曰:“王可方谁?

”亮曰:“晋文、景以上人。

”羡之曰:“必能明我赤心。

”亮曰:“不然。

”丁酉,王谒初宁陵,还,止中堂。

百官奉玺绶,王辞让数四,乃受之,即皇帝位于中堂。

备法驾入宫,御太极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赐位二等。

戊戌,谒太庙。

诏复庐陵王先封,迎其柩及孙修华、谢妃还建康。

庚子,以行荆州刺史谢晦为真。

晦将行,与蔡廓别,屏人问曰:“吾其免乎?

”廓曰:“卿受先帝顾命,任以社稷,废昏立明,义无不可。

但杀人二兄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为难。

”晦始惧不得去,既发,顾望石头城,喜曰:“今得脱矣!

”癸卯,徐羡之进位司徒,王弘进位司空,傅亮加开府仪同三司,谢晦进号卫将军,檀道济进号征北将军。

有司奏车驾依故事临华林园听讼。

诏曰:“政刑多所未悉。

可如先者,二公推讯。

”帝以王昙首、王华为侍中,昙首领右卫将军。

华领骁骑将军,硃容子为右军将军。

甲辰,追尊帝母胡婕妤曰章皇后。

封皇弟义恭为江夏王,义宣为竟陵王,义季为衡阳王。

仍以义宣为左将军,镇石头。

徐羡之等欲即以到彦之为雍州,帝不许。

征彦之为中领军,委以戎政。

彦之自襄阳南下,谢晦已至镇,虑彦之不过己。

彦之至杨口,步往江陵,深布诚款,晦亦厚自结纳。

彦之留马及利剑、名刀以与晦,晦由此大安。

柔然纥升盖可汗闻魏太宗殂,将六万骑入云中,杀掠吏民,攻拔盛乐宫。

魏世祖自将轻骑讨之,三日二夜至云中。

纥升盖引骑围魏主五十馀重,骑逼马首,相次如堵。

将士大惧,魏主颜色自若,众情乃安。

纥升盖以弟子於陟斤为大将,魏人射杀之。

纥升盖惧,遁去。

尚书令刘絜言于魏主曰:“大檀自恃其众,必将复来,请俟收田毕,大发兵为二道,东西并进以讨之。

”魏主然之。

九月,丙子,立妃袁氏为皇后。

耽之曾孙也。

冬,十月,吐谷浑威王阿柴卒。

阿柴有子二十人,疾病,召诸子弟谓之曰:“先公车骑,以大业之故,舍其子拾虔而授孤。

孤敢私于纬代而忘先君之志乎!

我死,汝曹当奉慕璝为主。

”纬代者,阿柴之长子。

慕璝者,阿柴之母弟、叔父乌纥提之子也。

阿柴又命诸子各献一箭,取一箭授其弟慕利延使折之,慕利延折之。

又取十九箭使折之,慕利延不能折。

阿柴乃谕之曰:“汝曹知之乎?

孤则易折,众则难摧。

汝曹当戮力一心,然后可以保国宁家。

”言终而卒。

慕璝亦有才略,抚纳秦、凉失业之民及氐、羌杂种至五六百落,部众转盛。

十二月,魏主命安集将军长孙翰、安北将军尉眷北击柔然,魏主自将屯柞山。

柔然北遁,诸军追之,大获而还。

翰,肥之子也。

诏拜营阳王母张氏为营阳太妃。

林邑王范阳迈寇日南、九德诸郡。

宕昌王梁弥怱遣子弥黄入见于魏。

宕昌,羌之别种也。

羌地东接中国,西通西域,长数千里,各有酋帅,部落分地,不相统摄。

而宕昌最强,有民二万馀落,诸种畏之。

夏主将废太子璝而立少子酒泉公伦。

璝闻之,将兵七万北伐伦。

伦将骑三万拒之,战于高平,伦败死。

伦兄太原公昌将骑一万袭璝,杀之,并其众八万五千,归于统万。

夏主大悦,立昌为太子。

夏主好自矜大,名其四门:东曰招魏,南曰朝宋,西曰服凉,北曰平朔。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二年(乙丑,公元四二五年)春,正月,徐羡之、傅亮上表归政,表三上,帝乃许之。

丙寅,始亲万机。

羡之仍逊位还第,徐羡之、程道惠及吴兴太守王韶之等并谓非宜,敦劝甚苦,乃复奉诏视事。

辛未,帝祀南郊,大赦。

己卯,魏主还平城。

二月,燕有女子化为男。

燕主以问群臣,沿书左丞傅权对曰:“西汉之末,雌鸡化为雄,犹有王莽之祸。

况今女化为男,臣将为君之兆也。

”三月,丙寅,魏主尊保母窦氏为保太后。

密后之殂也,世祖尚幼,太宗以窦氏慈良,有操行,使保养之。

窦氏抚视有恩,训导有礼,世神德之,故加以尊号,奉养不异所在。

丁巳,魏以长孙嵩为太尉,长孙翰为司徒,奚斤为司空。

夏,四月,秦王炽磐遣平远将军叱卢犍等,袭河西镇南将军沮渠白蹄于临松,擒之,徙其民五千馀户于枹罕。

魏主遣龙骧将军步堆等来聘,始复通好。

六月,武都惠文王杨盛卒。

初,盛闻晋亡,不改义熙年号,谓世子玄曰:“吾老矣,当终为晋臣,汝善事宋帝。

”及盛卒,玄自称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遣使来告丧,始用元喜年号。

秋,七月,秦王炽磐镇南将军吉毘等南击黑水羌酋丘担,大破之。

八月,夏武烈帝殂,葬嘉平陵,庙号世祖。

太子昌即皇帝位。

大赦,改元承光。

王弘自以始不预定策,不受司空。

表让弥年,乃许之。

乙酉,以弘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丘担以其众降秦,秦以担为归善将军。

拜折冲将军乞伏信帝为平羌校尉以镇之。

癸卯,魏主大举伐柔然,五道并进。

长孙翰等从东道出黑漠,廷尉卿长孙道生等出白、黑二漠之间,魏主从中道,东平公娥清出栗园,奚斤等从西道,出尔寒山。

诸军至漠南,舍辎重,轻骑,赍十五日粮,度漠击之。

柔然部落大惊,绝迹北走。

十一月,以武都世子玄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初,会稽孔宁子为帝镇西咨议参军,及即位,以宁子为步兵校尉。

与侍中王华并有富贵之愿,疾徐羡之、傅亮专权,日夜构之于帝。

会谢晦二女当适彭城王义康、新野侯义宾,遣其妻曹氏及长子世休送女至建康。

帝欲诛羡之、亮,并发兵讨晦,声言当伐魏,取河南,又言拜京陵,治行装舰。

亮与晦书曰:“薄伐河朔,事犹未已,朝野之虑,忧惧者多。

”又言:“朝士多谏北征,上当遣外监万幼宗往相咨访。

”时朝廷处分异常,其谋颇泄。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三年(丙寅,公元四二六年)春,正月,谢晦弟黄门侍郎爵驰使告晦,晦犹谓不然,以傅亮书示咨议参军何承天曰。

“外间所闻,咸谓西讨已定,幼宗岂有上理!

”晦尚谓虚妄,使承天豫立答诏启草,言伐虏宜须明年。

江夏内史程道惠得寻阳人书,言“朝廷将有大处分,其事已审”,使其辅国府中兵参军乐冏封以示晦。

晦问承天曰:“若果尔,卿令我云何?

”对曰:“蒙将军殊顾,常思报德。

事变至矣,何敢隐情!

然明日戒严,动用军法,区区所怀,惧不得尽。

”晦惧曰:“卿岂欲我自裁邪?

”承天曰:“尚未至此。

以王者之重,举天下以攻一州,大小既殊,逆顺又异。

境外求全,上计也。

其次以腹心将兵屯义阳,将军自帅大众战于夏口。

若败,即趋义阳以出北境,其次也。

”晦良久曰:“荆州用武之地,兵粮易给,聊且决战,走复何晚!

”乃使承天造立表檄,又与卫军咨议参军琅邪颜邵谋举兵,邵饮药而死。

晦立幡戒严,谓司马庾登之曰:“今当自下,欲屈卿以三千人守城,备御刘粹。

”登之曰:“下官亲老在都,又素无部众,情计二三,不敢受此旨。

”晦仍问诸将佐:“战士三千足守城否?

”南蛮司马周超对曰:“非徒守城而已,若有外寇,可以立功。

”登之因曰:“超必能力,下官请解司马、南郡以授之。

”晦即于坐命超为司马,领南义阳太守。

转登之为长史,南郡如故。

登之,蕴之孙也。

帝以王弘、檀道济始不预废弑之谋,弘弟昙首又为帝所亲委,事将发,密使报弘,且召道济,欲使讨晦。

王华等皆以为不可,帝曰:“道济止于胁从,本非创谋。

杀害之事,又所不关。

吾抚而使之,必将无虑。

”乙丑,道济至建康。

丙寅,下诏暴羡之、亮、晦杀营阳、庐陵王之罪,命有司诛之,且曰:“晦据有上流,或不即罪,朕当亲帅六师为其过防。

可遣中领军在彦之即日电发,征北将军檀道济骆驿继路,符卫军府州,以时收剪,已命雍州刺史刘粹等断其走伏。

罪止元凶,馀无所问。

”是日,诏召羡之、亮。

羡之行至西明门外,谢爵正直,遣报亮云:“殿内有异处分。

”亮辞以嫂病暂还,遣信报羡之,羡之还西州,乘内人问讯车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经死。

亮乘车出郭门,乘马奔兄迪墓,屯骑校尉郭泓收之。

至广莫门,上遣中书舍人以诏书示亮,并谓曰:“以公江陵之诚,当使诸子无恙。

”亮读诏书讫,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顾托。

黜昏立明,社稷之计也。

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于是诛亮而徙其妻子于建安。

诛羡之二子,而宥其兄子佩之。

诛晦子世休,收系谢爵。

帝将讨谢晦,问策于檀道济,对曰:“臣昔与晦同从北征,入关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练,殆为少敌。

然未尝孤军决胜,戎事恐非其长。

臣悉晦智,晦悉臣勇。

今奉王命以讨之,可未陈而擒也。

”丁卯,征王弘为侍中、司徒、录尚书事、扬州刺史,以彭城王义康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乐冏复遣使告谢晦以徐、傅及爵等已诛。

晦先举羡之、亮哀,次发子弟凶问,既而自出射堂勒兵。

晦从高祖征讨,指麾处分,莫不曲尽其宜,数日间,四远投集,得精兵三万人。

乃奉表称羡之、亮等忠贞,横被冤酷。

且言:“臣等若志欲执权,不专为国,初废营阳,陛下在远,武皇之子尚有童幼,拥以号令,谁敢非之!

岂得溯流三千里,虚馆七旬,仰望鸾旗者哉!

故庐陵王,于营阳之世积怨犯上,自贻非命。

不有所废,将何以兴!

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宋室邪!

此皆王弘、王昙首、王华险躁猜忌,谗构成祸。

今当举兵以除君侧之恶。

”秦王炽磐复遣使如魏,请用师于夏。

初,袁皇后生皇子劭,后自详视,使驰白帝曰:“此儿形貌异常,必破国亡家,不可举。

”即欲杀之。

帝狼狈至后殿户外,手拨幔禁之,乃止。

以尚在谅暗,故秘之。

闰月,丙戌,始言劭生。

帝下诏戒严,大赦,诸军相次进路以讨谢晦。

晦以弟遯为竟陵内史,将万人总留任,帅众二万发江陵,列舟舰自江津至于破冢,旌旗蔽日,叹曰:“恨不得以此为勤王之师!

”晦欲遣兵袭湘州刺史张邵,何承天以邵兄益州刺史茂度与晦善,曰:“邵意趣未可知,不宜遽击之。

”晦以书招邵,邵不从。

二月,戊午,以金紫光禄大夫王敬弘为尚书左仆射,建安太守郑鲜之为右仆射。

敬弘,廙之曾孙也。

庚申,上发建康。

命王弘与彭城王义康居守,入居中书下省。

侍中殷景仁参掌留任。

帝姊会稽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

谢晦自江陵东下,何承天留府不从。

晦至江口,到彦之已至彭城洲。

庾登之据巴陵,畏懦不敢进。

会霖雨连日,参军刘和之曰:“彼此共有雨耳。

檀征北寻至,东军方强,唯宜速战。

”登之恇怯,使小将陈祐作大囊,贮茅悬于帆樯,云可以焚舰,用火宜须晴,以缓战期。

晦然之,停军十五日。

乃使中兵参军孔延秀攻将军萧欣于彭城洲,破之。

又攻洲口栅,陷之。

诸将咸欲退还夏口,到彦之不可。

乃保隐圻。

晦又上表自讼,且自矜其捷,曰:“陛下若枭四凶于庙庭,悬三监于降阙,臣便勒众旋旗,还保所任。

”初,晦与徐羡之、傅亮为自全之计,以为晦据上流,而檀道济镇广陵,各有强兵,足以制朝廷。

羡之、亮居中秉权,可得持久。

及闻道济帅众来上,惶惧无计。

道济既至,与到彦之军合,牵舰缘岸。

晦始见舰数不多,轻之,不即出战。

至晚,因风帆上,前后连咽。

西人离沮,无复斗心,戊辰,台军至,忌置洲尾,列舰过江,晦军一时皆溃。

晦夜出,投巴陵,得小船还江陵。

先是,帝遣雍州刺史刘粹自陆道帅步骑袭江陵,至沙桥。

周超帅万馀人逆战,大破之,士众伤死者过半。

俄而晦败问至。

初,晦以粹善,以粹子旷之为参军。

帝疑之,王弘曰:“粹无私,必无忧也。

”及受命南讨,一无所顾,帝以此嘉之。

晦亦不杀旷之,遣还粹所。

丙子,帝自芜湖东还。

晦至江陵,无它处分,唯愧谢周超而已。

其夜,超舍军单舸诣到彦之降。

晦从散略尽,乃携其弟遯等七骑北走。

遯肥壮,不能乘马,晦每待之,行不得速。

己卯,至安陆延头,为戍主光顺之所执,槛送建康。

到彦之至马头,何承天自归。

彦之因监荆州府事,以周超为参军。

刘粹以沙桥之败告,乃执之。

于是诛晦、爵、遯及其兄弟之子,并同党孔延秀、周超等。

晦女彭城王妃被发徒跣,与晦诀曰:“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狼藉都市!

”庾登之以无任,免官禁锢。

何承天及南蛮行参军新兴王玄谟等皆见原。

晦之走也,左右皆弃之。

唯延陵盖追随不舍,帝以盖为镇军功曹督护。

晦之起兵,引魏南蛮校尉王慧龙为授。

慧龙帅众一万拔思陵戍,进围项城。

闻晦败,乃退。

益州刺史张茂度受诏袭江陵。

晦败,茂度军始至白帝。

议者疑茂度有贰心,帝以茂度弟邵有诚节,赦不问,使还。

三月,辛己,帝还建康,征谢灵运为秘书监,颜延之为中书侍郎,赏遇甚厚。

帝以慧琳道人善谈论,因与议朝廷大事,遂参权要,宾客辐凑,门车常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方筵七八,座上恒满。

琳著高屐,披貂裘,置通呈、书佐。

会稽孔觊尝诣之,遇宾客填咽,暄凉而已。

觊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谓冠屦失所矣!

”夏,五月,乙未,以檀道济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到彦之为南豫州刺史。

遣散骑常待袁渝等十六人分行诸州郡县,观察吏政,访求民隐。

又使郡县各言损益。

丙午,上临延贤堂听讼,自是每岁三讯。

左仆射王敬弘,性恬淡,有重名。

关署文案,初不省读。

尝预听讼,上问以疑狱,敬弘不对。

上变色,问左右:“何故不以讯牒副仆射?

”敬弘曰:“臣乃得讯牒读之,正自不解。

”上甚不悦,虽加礼敬,不复以时务及之。

六月,以右卫将军王华为中护军,待中如故。

华以王弘辅政,王昙首为上所亲任,与己相埒,自谓力用不尽,每叹息曰:“宰相顿有数人,天下何由得治!

”是时,宰相无常官,唯人主所与议论政事、委以机密者,皆宰相也,故华有是言。

亦有任侍中而不为宰相者。

然尚书令、仆,中书监、令,侍中,侍郎,给事中,皆当时要官也。

华与刘湛、王昙首、殷景仁俱为侍中,风力局干,冠冕一时。

上尝与四人于合殿宴饮,甚悦。

既罢出,上目遂良久,叹曰:“此四贤,一时之秀,同管喉脣,恐后世难继也!

”黄门侍郎谢弘微与华等皆上所重,当时号曰五臣。

弘微,琰之从孙也。

精神端审,时然后言,婢仆之前不妄语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

从叔混特重之,常曰:“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吾无间然。

”上欲封王昙首、王华等,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无复今日。

”因出封诏以示之。

昙首固辞曰:“近日之事,赖陛下英明,罪人斯得。

臣等岂可因国之灾以为身幸!

”上乃止。

魏主诏问公卿:“今当用兵,赫连、蠕蠕,二国何先?

”长孙嵩、长孙翰、奚斤皆曰:“赫连土著,未能为患。

不如先伐蠕蠕,若追而及之,可以大获。

不及则猎于阴山,取其禽兽皮角以充军实。

”太常崔浩曰:“蠕蠕鸟集兽逃,举大众追之则不能及,轻兵追之又不足以制敌。

赫连氏土地不过千里,政刑残虐,人神所弃,宜先伐之。

”尚书刘絜、武京候安原请先伐燕。

于是魏主自云中西巡至五原,因畋于阴山,东至和兜山。

秋,八月,还平城。

诏殿中将军吉恒聘于魏。

燕太子永卒,立次子翼为太子。

秦王炽磐伐河西,至廉川,遣太子暮末等步骑三万攻西安,不克,又攻番禾。

河西王蒙逊发兵御之,用遣使说夏主,使乘虚袭枹罕。

夏主遣征南大将军呼卢古将骑二万攻苑川,车骑大将军韦伐将骑三万攻南安。

炽磐闻之,引归。

九月,徙其境内老弱、畜产于浇河及莫河仍寒川,留左丞相昙达守枹罕。

韦伐攻拔南安,获秦秦州刺史翟爽、南安太守李亮。

吐谷浑握逵等帅部众二万馀落叛秦,奔昂川,附于吐谷浑王慕璝。

大旱,蝗。

左光禄大夫范泰上表曰:“妇人有三从之义,无自专之道。

谢晦妇女犹在尚方,唯陛下留意。

”有诏原之。

魏主闻夏世祖殂,诸子相图,国人不安,欲伐之。

长孙嵩等皆曰:“彼若城守,以逸待劳,大檀闻之,乘虚入寇,此危道也。

”崔浩曰:“往年以来,荧惑再守羽林、钩己而行,其占秦亡。

今年五星并出东方,利于西伐。

天人相应,不可失也。

”嵩固争之,帝大怒,责嵩在官贪污,命武士顿辱之。

于是遣司空奚斤帅四万五千人袭蒲阪,宋兵将军周几是由万人袭陕城,以河东太守薛谨为乡导。

谨,辨之子也。

魏主欲以中书博士平棘李顺总前驱之兵,访于崔浩,浩曰:“顺诚有筹略,然臣与之婚姻,深知其为人果于去就,不可专委。

”帝乃止。

浩与顺由是有隙。

冬,十月,丁巳,魏主发平城。

秦左丞相昙达与夏呼卢古战于嵻良山,昙达兵败。

十一月,呼卢古、韦伐进攻枹罕。

秦王炽磐迁保定连。

呼卢古入南城,镇京将军赵寿生帅死士三百人力战却之。

呼卢古、韦伐又攻沙州刺史出连虔于湟河,虔遣后将军乞伏万年击败之。

又攻西平,执安西将军库洛干,坑战士五千馀人,掠民二万馀户而去。

仇池氐杨兴平求内附。

梁、南秦二州刺史吉翰遣始平太守宠咨据武兴。

氐王杨产遣其弟难当将兵拒咨,咨击走之。

魏主行至君子津,会天暴寒,冰合,戊寅,师轻骑二万济河袭统万。

壬午,冬至,夏主方燕群臣,魏师奄至,上下惊扰。

魏主军于黑水,去城三十馀里。

夏主出战而败,退走入城。

门未及闭,内三郎豆代田帅众乘胜入西宫,焚其西门。

宫门闭,代田逾宫垣而出。

魏主拜代田勇武将军。

魏军夜宿城北,癸未,分兵四掠,杀获数万,得牛马十馀万。

魏主谓诸将曰:“统万未可得也,它年当与卿等取之。

”乃徙其民万馀家而还。

夏弘农太守曹达闻周几将至,不战而走。

魏师乘胜长驱,遂入三辅。

会几卒于军中,蒲阪守将东平公乙斗闻奚斤将至,遣使诣统万告急。

使者至统万,魏军已围其城。

还,告乙斗曰:“统万已败矣。

”乙斗惧,弃城西奔长安,斤遂克蒲坂。

夏主之弟助兴先守长安,乙斗至,与助兴弃长安,西奔安定。

十二月,斤入长安,秦、雍氐羌皆诣斤降。

河西王蒙逊及氐王杨玄闻之,皆遣使附魏。

前吴郡太守徐佩之聚党百馀人,谋以明年正会于殿中作乱,事觉,壬戌,收斩之。

营阳太妃张氏卒。

秦征南将军吉毘镇南漒,陇西人辛澹帅户三千据城逐毘,毘走还枹罕,澹南奔亿池。

魏初得中原,民多逃隐。

天兴中,诏采诸漏户,令输缯帛。

于是自占为茧罗觳户者甚众,不隶郡县,赋役不均。

是岁,始诏一切罢之,以属郡县。

太祖文皇帝上之上元嘉四年(丁卯,公元四二七年)春,正月,辛巳,帝祀南郊。

乙酉,魏主还平城。

统万徙民在道多死,能至平城者什才六七。

己亥,魏主如幽州。

夏主遣平原公定帅众二万向长安。

魏主闻之,伐木阴山,大造攻具,再谋伐夏。

山羌叛秦。

二月,秦王炽磐遣左丞相昙达招慰武始诸羌,征南将军吉毘招慰洮阳诸羌。

羌人执昙达送夏。

吉毘为羌所击,奔还,士马死伤者什八九。

魏主还平城。

乙卯,帝如丹徒,己巳,谒京陵。

初,高祖既贵,命藏微时耕具以示子孙。

帝至故宫见之,有惭色。

近侍或进曰:“大舜躬耕历山,伯禹亲事水土。

陛下不睹遗物,安知先帝之至德,稼穑之艰难乎!

”三月,丙子,魏主遣高凉王礼镇长安。

礼,斤之孙也。

又诏执金吾桓贷造桥于君子津。

丁丑,魏广平王连卒。

丁亥,帝还建康。

戊子,尚书右仆射郑鲜之卒。

秦王炽磐以辅国将军段晖为凉州刺史,镇乐都。

平西将军麹景为沙州刺史,镇四平。

宁朔将军出连辅政为梁州刺史,镇赤水。

夏,四月,丁未,魏员外散骑常侍步堆等来聘。

庚戌,以廷尉王徽之为交州刺史,征前刺史杜弘文。

弘文有疾,自舆就路。

或劝之待病愈,弘文曰:“吾杖节三世,常欲投躯帝庭,况被征乎!

”遂行,卒于广州。

弘文,慧度之子也。

魏奚斤与夏平原公定相持于长安。

魏主欲乘虚伐统万,简兵练士,部分诸将,命司徒长孙翰等将三万骑为前驱,常山五素等将步兵三万为后继,南阳王伏真等将步兵三万部送攻具,将军贺多罗将精骑三千为前候。

素,遵之子也。

五月,魏主发平城,命龙骧将军代人陆俟督诸军镇大碛以备柔然。

辛巳,济君子津。

壬午,中护军王华卒。

魏主至拔邻山,筑城,舍辎重,以轻骑三万倍道先行。

群臣咸谏曰:“统万城坚,非朝夕可拔。

今轻车讨之,进不可克,退无所资,不若与步兵、攻具一时俱往。

”帝曰:“用兵之术,攻城最下。

必不得已,然后用之。

今以步兵、攻具皆进,彼必惧而坚守。

若攻不时拔,食尽兵疲,外无所掠,进退无地。

不如以轻骑直抵其城,彼见步兵未至,意必宽弛。

吾羸形以诱之,彼或出战,则成擒矣。

所以然者,吾之军士去家二千馀里,又隔大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者也。

故以之攻城则不足,决战则有馀矣。

”遂行。

六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魏主至统万,分军伏于深谷,以少众至城下。

夏将狄子玉降魏。

言:“夏主闻有魏师,遣使召平原公定,定曰:‘统万坚峻,未易攻拔。

待我擒奚斤,然后徐往。

内外击之,蔑不济矣。

’故夏主坚守以待之。

”魏主患之。

乃退军以示弱,遣娥清及永昌王健帅骑五千西掠居民。

魏军士有得罪亡奔夏者,言魏军粮尽,士卒食菜,辎重在后,步兵未至,宜急击之。

夏主从之。

甲辰,将步骑三万出城。

长孙翰等皆言:“夏兵步陈难陷,宜避其锋。

”魏主曰:“吾远来求贼,惟恐不出。

今既出矣。

乃避而不击,彼奋我弱,非计也。

遂收众伪遁,引而疲之。

夏兵为两翼,鼓噪追之,行五六里,会有风雨从东南来,扬沙晦冥。

宦者赵倪,颇晓方术,言于魏主曰:“今风雨从贼上来,我向之,彼背之,天不助人。

且将士饥渴,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日。

”崔浩叱之曰:“是何言也!

吾千里制胜,一日之中,岂得变易!

贼贪进不止,后军已绝,宜隐军分出,奄击不意。

风道在人,岂有常也!

”魏主曰:“善!

”乃分骑为左右队以掎之。

魏主马蹶而坠,几为夏兵所获。

拓跋齐以身捍蔽,决死力战,夏兵乃退。

魏主腾马得上,刺夏尚书斛黎文,杀之,又杀骑兵十馀人,身中流矢,奋击不辍,夏众大溃。

齐,翳槐子玄孙也。

魏人乘胜逐夏主至城北,杀夏主之弟河南公满及兄子蒙逊,死者万馀人。

夏主不及入城,遂奔上邽。

魏主微服逐奔者,入其城。

拓跋齐固谏,不听。

夏人觉之,诸门悉闭。

魏主因与齐等入其宫中,得妇人裙,系之槊上,魏主乘之而上,仅乃得免。

会日暮,夏尚书仆射问至奉夏主之母出走,长孙翰将八千骑追夏主至高平,不及而还。

乙巳,魏主入城,获夏王、公、卿、将、校及诸母、后妃、姊妹、宫人以万数,马三十馀万匹,牛羊数千万头,府库珍宝、车旗、器物不可胜计,颁赐将士有差。

初,夏世祖性豪侈,筑统万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墙高五仞,其坚可以厉刀斧。

台榭壮大,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穷极文采。

魏主顾谓左右曰:“蕞尔国而用民如此,欲不亡,得乎!

”得夏太史令张渊、徐辩,复以为太史令。

得故晋将毛修之、秦将军库洛干,归库洛干于秦,以毛修之善烹调,用为太官令。

魏主见夏著作郎天水赵逸所为文,誉夏主太过,怒曰:“此竖无道,何敢如是!

谁所为邪?

当速推之!

”崔浩曰:“文士褒贬,多过其实,盖非得已,不足罪也。

”乃止。

魏主纳夏世祖三女为贵人。

奚斤与夏平原公定犹相拒于长安。

魏主命宗正娥清、太仆丘堆帅骑五千略地关右。

定闻统万已破,遂奔上邽。

斤追至雍,不及而还。

清、堆攻夏贰城,拔之。

魏主诏斤等班师。

斤上疏言:“赫连昌亡保上邽,鸠合馀烬,未有蟠据之资。

今因其危,灭之为易。

请益铠马,平昌而还。

”魏主不许。

斤固请,乃许之,给斤兵万人,遣将军刘拔送马三千匹,并留娥清、丘堆使共击夏。

辛酉,魏主自统万东还,以常山王素为征南大将军、假节,与执金吾桓贷、莫云留镇统万。

云,题之弟也。

秦王炽磐还枹罕。

秋,七月,己卯,魏主至柞岭。

柔然寇云中,闻魏已克统万,乃遁去。

秦王炽磐谓群臣曰:“孤知赫连氏必无成,昌险归魏,今果如孤言。

”八月,遣其叔父平远将军渥头等入贡于魏。

壬子,魏主还至平城,以所获颁赐留台百官有差。

魏主为人,壮健鸷勇,临城对阵,亲犯矢石,左右死伤相继,神色自若。

由是将士畏服,咸尽死力。

性俭率,服御饮膳,取给而已。

群臣请增峻京城及修宫室曰:“《易》云:‘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又萧何云:‘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

’”帝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

’屈丐蒸土筑城而朕灭之。

岂在城也?

今天下未平,方须民力,土功之事,朕所未为。

萧何之对,非雅言也。

”每以为财者军国之本,不可轻费。

至于赏赐,皆死事勋绩之家,亲戚贵宠未尝横有所及。

命将出师,指授节度,违之者多致负败。

明于知人,或拔干于卒伍之中,唯其才用所长,不论本末。

听察精敏,下无遁情,赏不遗贱,罚不避贵,虽所甚爱之人,终无宽假。

常曰:“法者,朕与天下共之,何敢轻也。

”然性残忍,果于杀戮,往往已杀而复悔之。

九月,丁酉,安定民举城降魏。

氐王杨玄遣将军苻白作围秦梁州刺史出连辅政于赤炎。

城中粮尽,民执辅政以降。

辅政至骆谷,逃还。

冬,十月,秦以骁骑将军吴汉为平南将军、梁州刺史,镇南漒。

十一月,魏主遣司马公孙轨兼大鸿胪,持节策拜杨玄为都督荆、梁等四州诸军事、梁州刺史、南秦王。

及境,玄不出迎。

轨责让之,欲奉策以还,玄惧而郊迎。

魏主善之,以轨为尚书。

轨,表之子也。

十二月,秦梁州刺史吴汉为群羌所攻,帅户二千还于枹罕。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一·宋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执徐,尽上章敦牂,凡三年。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五年(戊辰,公元四二八年)春,正月,辛未,魏京兆王黎卒。

荆州刺史、彭城王义康,性聪察,在州职事修治。

左光禄大夫范泰谓司徒王弘曰:“天下事重,权重难居。

卿兄弟盛满,当深存降挹。

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还入朝,共参朝政。

”弘纳其言。

时大旱,疾疫,弘上表引咎逊位,帝不许。

秦商州刺史领浇河太守姚浚叛,降河西,秦王炽磐以尚书焦嵩代浚,帅骑三千讨之。

二月,嵩为吐谷浑元绪所执。

魏改元神。

魏平北将军尉眷攻夏主于上邽,夏主退屯平凉。

奚斤进军安定,与丘堆、娥清军合。

斤马多疫死,士卒乏粮,乃深垒自固。

遣丘堆督租于民间,士卒暴掠,不设儆备。

夏主袭之,堆兵败,以数百骑还城。

夏主乘胜,日来城下钞掠,不得刍牧,诸将患之。

监军侍御史安颉曰:“受诏灭贼,今更为贼所困,退守穷城,若不为贼杀,当坐法诛,进退皆无生理。

而诸王公晏然曾不为计乎?

”斤曰:“今军士无马,以步击骑,必无胜理,当须京师救骑至,合击之。

”颉曰:“今猛寇游逸于外,吾兵疲食尽,不一决战,则殆在旦夕,救骑何可待乎!

等于就死,死战,不亦可乎!

”斤又以马少为辞。

颉曰:“今敛诸将所乘马,可得二百匹,颉请募敢死之士出击之,就不能破敌,亦可以折其锐。

且赫连昌狷而无谋,好勇而轻,每自出挑战,众皆识之。

若伏兵掩击,昌可擒也。

”斤犹难之。

颉乃阴与尉眷等谋,选骑待之。

既而夏主来攻城,颉出应之。

夏主自出陈前搏战,军士识其貌,争赴之。

会天大风,扬尘,昼昏,夏主财走,颉追之,夏主马蹶而坠,遂擒之。

夏大将军、领司徒、平原王定收其馀众数万,奔还平凉,即皇帝位,大赦,改元胜光。

三月,辛巳,赫连昌至平城,魏主馆之于西宫,门内器用皆给乘舆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

假常忠将军,赐爵会稽公。

以安颉为建节将军,赐爵西平公。

尉眷为宁北将军,进爵渔阳公。

魏主常使赫连昌侍从左右,与之单骑共逐鹿,深入山涧。

昌素有勇名,诸将威以为不可。

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惧!

”亲遇如初。

奚斤自以为元帅,而昌为偏裨所擒,深耻之。

乃舍辎重,赍三日粮,追夏主于平凉。

娥清欲循水而往,斤不从,自北道邀其走路。

至马髦岭,夏军将遁,会魏小将有罪亡归于夏,告以魏军食少无水。

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后夹击之,魏兵大溃,斤及娥清、刘拔皆为夏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

丘堆守辎重在安定,闻斤败,弃辎重奔长安,与高凉王礼偕奔薄阪,夏人复取长安。

魏主大怒,命安颉斩丘堆,代将其众,镇薄阪以拒之。

夏,四月,夏主遣使请和于魏,魏主以诏谕之使降。

壬子,魏主西巡。

戊午,畋于河西。

大赦。

五月,秦文昭王炽磐卒,太子暮末即位,大赦,改元永弘。

平陆令河南成粲复劝王弘逊位,弘从之,累表陈请。

帝不得已,六月,庚戌,以弘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甲寅,魏主如长川。

葬秦文昭王于武平陵,庙号太祖。

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为侍中、相国、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以镇军大将军、河州牧谦屯为骠骑大将军,征安北将军、凉州刺史段晖为辅国大将军、御史大夫,叔父右禁将军千年为镇北将军、凉州牧,镇湟河,以征北将军木弈干为尚书令、车骑大将军,以征南将军吉毘为尚书仆射、卫大将军。

河西王蒙逊因秦丧,伐秦西平。

西平太守麹承谓之曰:“殿下若先取乐都,则西平必为殿下之有。

西平苟望风请服,亦明主之所疾也。

”蒙逊乃释西平,攻乐都。

相国元基帅骑三千救乐都,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

绝其水道,城中饥渴,死者太半。

东羌乞提从元基救乐都,阴与河西通谋,下绳引内其兵,登城者百馀人,鼓噪烧门。

元基帅左右奋击,河西兵乃退。

初,文昭王疾病,谓暮末曰:“吾死之后,汝能保境则善矣。

沮渠成都为蒙逊所亲重,汝宜归之。

”至是,暮末遣使诣蒙逊,许归成都以求和。

蒙逊引兵还,遣使入秦吊祭。

暮末厚资送成都,遣将军王伐送之。

蒙逊犹疑之,使恢武将军沮渠奇珍伏兵于扪天岭,执伐并其骑士三百人以归。

既而遣尚书郎王杼送伐还秦,并遗暮末马千匹及锦罽银缯。

秋,七月,暮末遣记室郎中马艾如河西报聘。

魏主还宫。

八月,复如广宁观温泉。

柔然纥升盖可汗遣其子将万馀骑寇魏边。

魏主自广宁还,追之,不及。

九月,还宫。

冬,十月,甲辰,魏主北巡。

壬子,畋于牛川。

秦凉州牧乞伏千年,嗜酒残虐,不恤政事,秦王暮未遣使让之,千年惧,奔河西。

暮末以叔父光禄大夫沃陵为凉州牧,镇湟河。

徐州刺史王仲德遣步骑二千伐魏济阳、陈留。

魏主还宫。

魏定州丁零鲜于台阳第二千馀家叛,入西山,州郡不能讨。

闰月,魏主遣镇南将军叔孙建讨之。

十一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魏主如西河校猎。

十二月,甲申,还宫。

河西王蒙逊伐秦,至磐夷,秦相国元基等将骑万五千拒之。

蒙逊还攻西平,征虏将军出连辅政等将骑二千救之。

秘书监谢灵运,自以名辈才能,应参时政。

上唯接以文义,每侍宴谈赏而已。

王昙首、王华、殷景仁名位素出灵运下,并见任遇,灵运意甚不平,多称疾不朝直。

或出郭游行,且二百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

上不欲伤大臣意,讽令自解。

灵运乃上表陈疾,上赐假,令还会稽。

而灵运游饮自若,为法司所纠,坐免官。

是岁,师子王刹利摩诃及天竺迦毘黎王月爱,皆遣使奉表入贡,表辞皆如浮屠之言。

魏镇远将军平舒侯燕凤卒。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六年(己巳,公元四二九年)春,正月,王弘上表乞解州、录,以授彭城王义康,帝优诏不许。

癸丑,以义康为侍中、都督扬、南徐、衮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领南徐州刺史。

弘与义康二府并置佐领兵,共辅朝政。

弘既多疾,且欲委远大权,每事推让义康,由是义康专总内外之务。

又以抚将军江夏王义恭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以待中刘湛为南蛮校尉,行府州事。

帝与义恭书,诫之曰:“天下艰难,家国事重,虽曰守成,实亦未易。

隆替安危,在吾曹耳,岂可不感寻王业,大惧负荷!

汝性褊急,志之所滞,其欲必行,意所不存,从物回改。

此最弊事,宜念裁抑。

卫表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

西门、安于,矫性齐美。

关羽、张飞,任偏同弊。

行己举事,深宜鉴此!

若事异今日,嗣子幼蒙,司徒当周公之事,汝不可不尽祗顺之理。

尔时天下安危,决汝二人耳。

“汝一月自用钱不可过三十万,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府舍,略所谙究,计当不须改作,日求新异。

凡讯狱多决当时,难可逆虑,此实为难。

至讯日,虚怀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

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

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

昵近爵赐,尤应裁量。

吾于左右虽为少恩,如闻外论不以为非也。

以贵凌物,物不服。

以威加人,人不厌。

此易达事耳。

“声乐嬉游,不宜令过。

蒲酒渔猎,一切勿为。

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

又宜数引见佐史。

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

不亲,无因得尽人情。

人情不尽,复何由知众事也!

”夏酒泉公俊自平凉奔魏。

丁零鲜于台阳等请降于魏,魏主赦之。

秦出连辅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逊拔西平,执太守麹承。

二月,秦王暮末立妃梁氏为王后,子万载为太子。

三月,丁巳,立丘子劭为太子。

戊午,大赦。

辛酉,以左卫将军殷景仁为中领军。

帝以章太后早亡。

奉太后所生苏氏甚谨。

苏氏卒,帝往临哭,欲追加封爵,使群臣议之。

景仁以为古典无之,乃止。

初,秦尚书陇西辛进从文昭王游陵霄观,弹飞鸟,误中秦王暮末之母,伤其面。

及暮末即位,问母面伤之由,母以状告。

暮末怒,杀进,并其五族二十七人。

夏,四月,癸亥,以尚书左射王敬弘为尚书令,临川王义庆为左仆射,吏部尚书济阳江夷为右仆射。

初,魏太祖命尚书郎邓渊撰《国记》十馀卷,未成而止。

世祖更命崔浩与中书侍郎邓颖等续成之,为《国书》三十卷。

颖,渊之子也。

魏主将击柔然,治兵于南郊,先祭天,然后部勒行陈。

内外群臣皆不欲行,保太后固止之,独崔浩劝之。

尚书令刘絜等共推太史令张渊、徐辩使言于魏主曰:“今兹己巳,三阴之岁,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

虽克,不利于上。

”群臣因共赞之曰:“渊等少时尝谏苻坚南伐,坚不从而败,所言无不中,不可违也。

”魏主意不决,诏浩与渊等论难于前。

浩诘渊、辩曰:“阳为德,阴为刑,故日食修德,月食修刑。

夫王者用刑,小则肆诸市朝,大则陈诸原野。

今出兵以讨有罪,乃所以修刑也。

臣窃观天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

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之国。

蠕蠕、高车,旄头之众也。

愿陛下勿疑。

”渊、辩复曰:“蠕蠕,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民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而制。

有何汲汲,而劳士马以伐之?

”浩曰:“渊、辩言天道,犹是其职,至于人事形势,尤非其所知。

此乃汉世常谈,施之于今,殊不合事宜。

何则?

蠕蠕本国家北边之臣,中间叛去。

今诛其元恶,收其良民,令复旧役,非无用也。

世人皆谓渊、辩通解数术,明决成败,臣请试问之:属者统万未亡之前,有无败征?

若其不知,是无术也。

知而不言,是不忠也。

”时赫连昌在坐,渊等自以未尝有言,惭不能对。

魏主大悦。

既罢,公卿或尤浩曰:“今南寇方伺国隙,而舍之北伐。

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强寇,将何以待之?

”浩曰:“不然。

今不先破蠕蠕,则无以待南寇。

南人闻国家克统万以来,内怀恐惧,故扬声动众以卫淮北。

比吾破蠕蠕,往还之间,南寇必不动也。

且彼步我骑,彼能北来,我亦南往。

在彼甚困,于我未劳。

况南北殊俗,水陆异宜,设使国家与之河南,彼亦不能守也。

何以言之?

以刘裕之雄杰,吞并关中,留其爱子,辅以良将,精兵数万,犹不能守。

全军覆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

况义隆今日君臣非裕时之比!

主上英武,士马精强,彼若果来,譬如以驹犊斗虎狼也,何惧之有!

蠕蠕恃其绝远,谓国家力不能制,自宽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钞。

今掩其不备,必望尘骇散。

牡马护牝,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水草,不过数日,必聚而困弊,可一举而灭也。

暂劳永逸,时不可失,患在上无此意。

今上意已决,奈何止之!

”寇谦之谓浩曰:“蠕蠕果可克乎?

”浩曰:“必克。

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入,使不全举耳。

”先是,帝因魏使者还,告魏主曰:“汝趣归我河南地!

不然,将尽我将士之力。

”魏主方议伐柔然,闻之大笑,谓公卿曰:“龟鳖小竖,自救不暇,夫何能为!

就使能来,若不先灭蠕蠕,乃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敌,非良策也。

吾行决矣。

”庚寅,魏主发平城,使北平王长孙嵩、广陵公楼伏连居守。

魏主自东道向黑山,使平阳王长孙翰自西道向大娥山,同会柔然之庭。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王敬弘固让尚书令,表求还东。

癸巳,更以敬弘为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听其东归。

丁未,魏主至漠南,舍辎重,帅轻骑兼马袭击柔然,至栗水,柔然纥升盖可汗先不设备,民畜满野,惊怖散去,莫相收摄。

纥升盖烧庐舍,绝迹西走,莫知所之。

其弟匹黎先主东部,闻有魏寇,帅众欲就其兄。

遇长孙翰,翰邀击,大破之,杀其大人数百。

夏主欲复取统万,引兵东至侯尼城,不敢进而还。

河西王蒙逊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国元基守枹罕,迁保定连。

南安太守翟承伯等据罕幵谷以应河西,幕末击破之,进至治城。

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据汧川以叛,暮末讨之,为幼眷所败,还于定连。

蒙逊至枹罕,遣世子兴国进攻定连。

六月,暮末逆击兴国于治城,擒之,追击蒙逊至谭郊。

吐谷浑王慕璝遣其弟没利延,将骑五千会蒙逊伐秦,暮末遣辅国大将军段晖等邀击,大破之。

柔然纥升盖可汗既走,部落四散,窜伏山谷,杂畜布野,无人收视。

魏主循栗水西行,至菟园水,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俘斩甚众。

高车诸部乘魏兵势,钞掠柔然。

柔然种类前后降魏者三十馀万落,获戎马百馀万匹,畜产、车庐,弥漫山泽,亡虑数百万。

魏主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诸将虑深入有伏兵,劝魏主留止,寇谦之以崔浩之言告魏主,魏主不从。

秋,七月,引兵东还。

至黑山,以所获班赐将士有差。

既而得降人言:“可汗先被病,闻魏兵至,不知所为,乃焚穹庐,以车自载,将数百人入南山。

民畜窘聚,方六十里无人统领,相去百八十里,追兵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

”后闻凉州贾胡言:“若复前行二日,则尽灭之矣。

”魏主深悔之。

纥升盖可汗愤悒而卒,子吴提立,号敕连可汗。

武都孝昭王杨玄疾病,欲以国授其弟难当。

难当固辞,请立玄子保宗而辅之。

玄许之。

玄卒,保宗立。

难当妻姚氏劝难当自立,难当乃废保宗,自称都督雍、凉、秦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河西王蒙逊遣使送谷三十万斛以赎世子兴国于秦,秦王暮末不许。

蒙逊乃立兴国母弟菩提为世子。

暮末以兴国为散骑常侍,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

八月,魏主至漠南,闻高车东部屯巳尼陂,人畜甚众,去魏军千馀里,遣左仆射安原等将万骑击之。

高车诸部迎降者数十万落,获马牛羊百馀万。

冬,十月,魏主还平城。

徙柔然、高车降附之民于漠南,东至濡源,西暨五原阴山,三千里中,使之耕牧而收其贡赋。

命长孙翰、刘絜、安原及侍中代人古弼同镇抚之。

自是魏之民间马牛羊及氈皮为之价贱。

魏主加崔浩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以赏其谋画之功。

浩善占天文,常置铜铤于酢器中,夜有所见,即以铤画纸作字以记其异。

魏主每如浩家,问以灾异,或仓猝不及束带。

奉进疏食,不暇精美,魏主必为之举箸,或立尝而还。

魏主尝引浩出入卧内,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渊博,事朕祖考,著忠三世,故朕引卿以自近。

卿宜尽忠规谏,勿有所隐。

朕虽或时忿恚,不从卿言,然终久深思卿言也。

”尝指浩以示新降高车渠帅曰:“汝曹视此人尪纤懦弱,不能弯弓持矛,然其胸中所怀,乃过于兵甲。

朕虽有征伐之志而不能自决,前后有功,皆此人所教也。

”又敕尚书曰:“凡军国大计,汝曹所不能决者,皆当咨浩,然后施行。

”秦王暮末之弟轲殊罗烝于文昭王左夫人秃发氏,暮末知而禁之。

轲殊罗惧,与叔父什寅谋杀暮末,奉沮渠兴国以奔河西。

使秃发氏盗门钥,钥误,门者以告暮末。

暮末悉收其党杀之,而赦轲殊罗。

执什寅,鞭之,什寅曰:“我负汝死,不负汝鞭!

”暮末怒,刳其腹,投尸于河。

夏主少凶暴无赖,不为世祖所知。

是月,畋于阴槃,登苛蓝山,望统城泣曰:“先帝若以朕承大业者,岂有今日之事乎!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不尽如钩,星昼见,至晡方没,河北地暗。

魏主西巡,至柞山。

十二月,河西王蒙逊、吐谷浑王慕璝皆遣使入贡。

是岁,魏内都大官中山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皆卒。

先年九十五。

秦地震,野草皆自反。

太祖文皇帝上之中元嘉七年(庚午,公元四三零年)春,正月,癸巳,以吐谷浑王慕璝为征西将军,沙州刺史、陇西公。

庚子,魏主还宫。

壬寅,大赦。

癸卿,复如广宁,临温泉。

二月,西卿,魏平阳威王长孙翰卒。

戊辰,魏主还宫。

帝自践位以来,有恢复河南之志。

三月,戊子诏简甲卒五万给右将军到彦之,统安北将军王仲德、衮州刺史竺灵秀舟师入河,又使骁骑将军段宏将精骑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刘德武将兵一万继进,后将军长沙王义欣将兵三万监征讨诸军事。

义欣,道怜之子也。

先遣殿中将军田奇使于魏,告魏主曰:“河南旧是宋土,中为彼所侵,今当修复旧境,不关河北。

”魏主大怒曰:“我生发未燥,已闻河南是我地。

此岂可得!

必若进军,今当权敛戍相避,须冬寒地净,河冰坚合,自更取之。

”甲午,以前南广平太守尹冲为司州刺史。

长沙王义欣出镇彭城,为众军声援。

以游击将军胡籓戍广陵,行府州事。

壬寅,魏封赫连昌为秦王。

魏有新徒敕勒千馀家,苦于将吏侵渔,出怨言,期以草生牛马肥,亡归漠北。

尚书令刘絜、左仆射安原奏请及河冰未解,徙之河西。

向春冰解,使不得北遁。

魏主曰:“此曹习俗,放散日久,譬如囿中之鹿,急则奔突,缓之自定。

吾区处自有道,不烦徙也。

”絜等固请不已,乃听分徙三万馀落于河西,西至白盐池。

敕勒皆惊骇,曰:“圈我于河西,欲杀我也!

”谋西奔凉州。

刘絜屯五原河北,安原屯悦拔城以备之。

癸卯,敕勒数千骑叛,北走,絜追讨之。

走者无食,相枕而死。

魏南边诸将表称:“宋人大严,将入寇。

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足以挫其锐气,使不敢深入。

”因请悉诛河北流民在境上者,以绝其乡导。

魏主使公卿议之,皆以为当然。

崔浩曰:“不可。

南方下湿,入夏之后,水潦方降,草木蒙密,地气郁蒸,易生疾疠,不可行师。

且彼既严备,则城守必固,留屯久攻,则粮运不继。

分军四掠,则众力单寡,无以应敌。

以今击之,未见其利。

彼若果能北来,宜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取食,徐往击之,此万全之计也。

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伐,西平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牛马成群。

南边诸将闻而慕之,亦欲南钞以取资财,皆营私计,为国生事,不可从也。

”魏主乃止。

诸将复表:“南寇已至,所部兵少,乞简幽州以南劲兵助己戍守,乃就漳水造船严备以拒之。

”公卿皆以为宜如所请,并署司马楚之、鲁轨、延之等为将帅,使招诱南人。

浩曰:“非长策也。

楚之等皆彼所畏忌,今闻国家悉发幽州以南精兵,大造舟舰,随以轻骑,谓国家欲存立司马氏,诛除刘宗,必举国震骇,惧于灭亡,当悉发精锐,并心竭力,以死争之,则我南边诸将无以御之。

今公卿欲以威力却敌,乃所以速之也。

张虚声而召实害,此之谓矣。

故楚之之徒,往则彼来,止则彼息,其势然也。

且楚之等皆纤利小才,止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大功,徒使国家兵连祸结而已。

昔鲁轨说姚兴以取荆州,至则败散,为蛮人掠卖为奴,终于祸及姚泓,此已然之效也。

”魏主未以为然。

浩乃复陈天时,以为南方举兵必不利,曰:“今兹害气在扬州,一也。

庚午自刑,先发者伤,二也。

日食昼晦,宿值斗、牛,三也。

荧惑伏于翼、轸,主乱及丧,四也。

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

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万全。

今刘义隆新造之国,人事未洽。

灾变屡见,天时不协。

舟行水涸,地利不尽。

三者无一可,而义隆行之,必败无疑。

”魏主不能违众言,乃诏冀、定、相三州造船三千艘,简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备之。

秦乞伏什寅母弟前将军白养、镇卫将军去列,以什寅之死,有怨言,秦王暮末皆杀之。

夏,四月,甲子,魏主如去中。

敕勒万馀落复叛走,魏主使尚书封铁追讨,灭之。

六月,己卿,以氐王杨难当为冠军将军、秦州刺史、武都王。

魏主使平南大将军、丹杨王大毘,屯河上,以司马楚之为安南大将军、荆州刺史,封琅邪王,顿颍川以备宋。

吐谷浑王慕璝将其众万八千袭秦定连,秦辅国大将军段晖等击走之。

到彦之自淮入泗,水渗,日行才十里,自四月至秋七月,始至须昌。

乃溯河西上。

魏主以河南四镇兵少,命诸军悉收众北渡。

戊子,魏碻磝戍兵弃城去。

戊戍,滑台戍兵亦去。

庚子,魏主以大鸿胪阳平公杜超为都督冀、定、相三州诸军事、太宰,进爵阳平王,镇鄴,为诸军节度。

超,密太后之兄也。

庚戌,魏洛阳、虎牢戍兵皆弃城去。

到彦之留硃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建武将军杜骥守金墉。

骥,预之玄孙也。

诸军进顿灵昌津,列守南岸,至于潼关。

于是司、衮既平,诸军皆喜,王仲德独有忧色,曰:“请贤不谙北土情伪,必堕其计。

胡虏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馀,今敛戍北归,必并力完聚。

若河冰既合,将复南来,岂可不以为忧乎!

”甲寅,林邑王范阳迈遣使入贡,自陈与交州不睦,乞蒙恕宥。

八月,魏主遣冠军将军安颉督护诸军,击到彦之。

丙寅,彦之遣裨将吴兴姚耸夫渡河攻冶坂,与颉战。

耸夫兵败,死者甚众。

戊寅,魏主遣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会丹阳王大毘屯河上以御彦之。

燕太祖寝疾,召中书监申秀、侍中阳哲于内殿,属以后事。

九月,病甚,辇而临轩,命太子翼摄国事,勒兵听政,以备非常。

宋夫人欲立其子受居,恶翼听政,谓翼曰:“上疾将瘳,奈何遽欲代父临天下乎!

”翼性仁弱,遂还东宫,日三往省疾。

宋夫人矫诏绝内外,遣阍寺传问而已,翼及诸子、大臣并不得见,唯中给事胡福独得出入,专掌禁卫。

福虑宋夫人遂成其谋,乃言于司徒、录尚书事、中山公弘,弘与壮士数十人被甲入禁中,宿卫皆不战而散。

宋夫人命闭东閤,弘家僮库斗头劲捷有勇力,逾閤而入,至于皇堂,射杀女御一人。

太祖惊惧而殂。

弘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凶祸,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群公不奔丧,疑有逆谋,社稷将危。

吾备介弟之亲,遂摄大位以宁国家,百官叩门入者,进陛二等。

”太子翼帅东宫兵出战而败,兵皆溃去,弘遣使赐翼死。

太祖有子百馀人,弘皆杀之。

谥太祖民皇帝,长谷陵。

己丑,夏主遣其弟谓以代伐魏鄜城,魏平西将军始平公隗归等击之,杀万馀人,谓以代遁去。

夏主自将数万人邀击隗归于鄜城东,留其弟上谷公社干、广阳公度洛孤守平凉,遣使来求和,约合兵灭魏,遥分河北:自恒山以东属宋,以西属夏。

魏主闻之,治兵,将伐夏,群臣咸曰:“刘义隆兵犹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济河,则失山东矣。

”魏主以问崔浩,对曰:“义隆与赫连定遥相招引,以虚声唱和,共大国,义隆望定进,定徒义隆前,皆莫敢先入。

譬如连鸡,不得俱飞,无能为害也。

臣始谓义隆军来,当屯止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鄴,如此,则陛下当自讨之,不得徐行。

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一处不过数千,形分势弱。

以此观之,儜儿情见,此不过欲固河自守,无北渡意也。

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

克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则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

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陛下勿疑。

”甲辰,魏主如统万,遂袭平凉,以卫兵将军王斤镇蒲坂。

斤,建之子也。

秦自正月不雨,至于九月,民流叛者甚众。

冬,十月,以竟陵王义宣为南徐州策史,独戍石头。

戊午,立钱署,铸四铢钱。

到彦之、王仲德沿河置守,还保东平。

乙亥,魏安颉自委粟津济河,攻金墉。

金墉城不治既久,又无粮食。

杜骥欲弃城走,恐获罪。

初,高祖灭秦,迁其钟虡于江南,有大钟没于洛水,帝使姚耸夫将千五百人往取之。

骥绐之曰:“金墉城已修完,粮食亦足,所乏者人耳。

今虏骑南渡,当相与并力御之。

大功既立,牵钟未晚。

”耸夫从之。

既至,见城不可守,乃引去,遂南遁。

丙子,安颉拔洛阳,杀将士五千馀人。

杜骥归,言于帝曰:’本欲以死固守,姚耸夫及城遽走,人情沮败,不可复禁。

”上大怒,诛耸夫于寿阳。

耸夫勇健,诸偏裨莫及也。

魏河北诸军会于七女津。

到彦之恐其南渡,遣裨将王蟠龙溯流夺其船,杜超等击斩之。

安颉与龙骧将军陆俟进攻虎牢,辛巳,拔之。

尹冲及荥阳太守清河崔模降魏。

秦王暮末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恺、乌讷阗请迎于魏,魏人许以平凉、安定封之。

暮末乃焚城邑,毁宝器,帅户万五千,东如上邽。

至高田谷,给事黄门侍郎郭恒谋劫诅兴国以叛。

事觉,暮末杀之。

夏主闻暮末将至,发兵拒之。

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于吐谷浑。

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凉,夏上谷公社干等婴城固守。

魏主使赫连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将军古弼等将兵趣安定。

夏主自鄜城还安定,将步骑二万北救平凉,与弼遇,弼伪退以诱之。

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车驰击之,夏兵大败,斩首数千级。

夏主还走,登鹑觚原,为方阵以自固,魏兵就围之。

壬辰,加征南大将军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帅众伐魏。

甲午,魏寿光侯叔孙建、汝阴公长孙道生济河而南。

到彦之闻洛阳、虎牢不守,诸军相继奔败,欲引兵还。

殿中将军垣护之以书谏之,以为宜使竺灵秀硃修之守滑台,自帅大军进拟河北,且曰:“昔人有连年攻战,失众乏粮,犹张胆争前,莫肯轻退。

况今青州丰穰,济漕流通,士马饱逸,威力无损。

若空弃滑台,坐丧成业,岂朝廷受任之旨邪!

”彦之不从。

护之,苗之子也。

彦之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阳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势也。

今虏去我犹千里,滑台尚有强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

当引舟入济,至马耳谷口,吏详所宜。

”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动。

且将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济。

南至历城,焚舟弃甲,步趋彭城。

竺灵秀弃须昌,南奔湖陆,表、衮大扰。

长沙王义欣在彭城,将佐恐魏兵大至,劝义欣委镇还都,义欣不从。

魏兵攻济南,济南太守武进萧承之帅数百人拒之。

魏众大集,承之使偃兵,开城门。

众曰:“贼众我寡,奈何轻敌之甚!

”承之曰:“今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唯当见强以待之耳。

”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

魏军围夏主数日,断其水草,人马饥渴。

丁酉,夏主引众下鹑觚原。

魏武卫将军丘眷击之,夏众大溃,死者万馀人。

夏主中重创,单骑走,收其馀众,驱民五万,西保上邽。

魏人获夏主之弟丹阳公乌视拔、武陵公秃骨及公侯以下百馀人。

是日,魏兵乘胜进攻安定,夏东平公乙斗弃城奔长安,驱略数千家,西奔上邽。

戊戌,魏叔孙建攻竺灵秀于湖陆,灵秀大败,死者五千馀人。

建还顿城。

己亥,魏主如安定。

庚子,还,临平凉,掘堑围之。

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赐复七年。

夏陇西守将降魏。

辛丑,魏安颉督诸军攻滑台。

河西王蒙逊遣尚书郎宗舒等入贡于魏,魏主与之宴,执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闻崔公,此则是也。

才略之美,于今无比。

朕动止咨之,豫陈成败,若合符契,未尝失也。

”魏以叔孙建都督冀、青等四州诸军事。

魏尚书库结帅骑五千迎秦王暮末。

秦卫将军吉毘以为不宜内徙,暮末从之,库结引还。

南安诸羌万馀人叛秦,推安南将军、督八郡诸军事、广宁太守焦遗为主,遗不从,乃劫遗族子长城护军亮为主,帅众攻南安。

暮未请救于氐王杨难当,难当遣将军苻南帅骑三千救之,暮末与之合击诸羌。

诸羌溃,亮奔还广宁,暮未进军攻之,以手令与焦遗使取亮。

十二月遗斩亮者出降,暮末进遗号镇国将军。

秦略阳太守弘农杨显以郡降夏。

辛酉,以长沙王义欣为豫州刺史,镇寿阳。

寿阳土荒民散,城郭颓败,盗贼公行。

义欣随宜经理,境内安业,道不拾遗,城府完实,遂为盛籓。

芍陂久废,义欣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万馀顷,无复旱灾。

丁卯,夏上谷公社干、广阳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凉。

关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献于魏主。

魏主以夏主之后赐代田,命斤膝行执酒以奉代田,谓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

”赐代田爵井陉侯,加散骑常侍、右卫将军,领内都幢将。

夏长安、临晋、武功守将皆走,关中悉入于魏。

魏主留巴东公延普镇安定,以镇西将军王斤镇长安。

壬申,魏主东还,以奚斤为宰士,使负酒食以从。

王斤骄矜不法,信用左右,调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汉川者数千家。

魏主案治得实,斩斤以徇。

右将军到彦之、安北将军王仲德皆下狱免官,衮州刺史竺灵秀坐弃军伏诛。

上见垣护之书而善之,以为北高平太守。

彦之之北伐也,甲兵资实甚盛。

乃败还,委弃荡尽,府藏、武库为之空虚。

它日,上与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

上问尚书库部郎顾琛:“库中仗犹有几许?

”琛诡对:“有十万人仗。

”上既问而悔之,得琛对,甚喜。

琛,和之曾孙也。

彭城王义康与王弘并录尚书,义康意犹怏怏,欲得扬州,形于辞旨。

以弘弟昙首居中,为上所亲委,愈不悦。

弘以老病,屡乞骸骨,昙首自求吴郡,上皆不许。

义康谓人曰:’王公久病不起,神州讵宜卧治!

”昙首劝弘减府中文武之半以授义康,上听割二千人,义康乃悦。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二·宋纪四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协洽,尽旃蒙大渊献,凡五年。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八年(辛未,公元四三一年)春,正月,壬午朔,燕大赦,改元大兴。

丙申,檀道道济等自清水救滑台,魏叔孙建、长孙道生拒之。

丁酉,道济至寿张,遇魏安平公乙谢眷,道济帅宁塑将军王仲德、骁骑将军段宏奋击,大破之。

转战至高梁亭,斩魏济州刺史悉烦库结。

夏主击秦将姚献,败之。

遂遣其叔父北平公韦伐帅众一万攻南安。

城中大饥,人相食。

秦侍中、征虏将军出连辅政,侍中、右卫将军乞伏延祚,吏部尚书乞伏跋跋,逾城奔夏。

秦王暮末穷蹙,舆榇出降,并沮渠兴国送于上邽。

秦太子司直焦楷奔广宁,泣谓其父遗曰:“大人荷国宠灵,居籓镇重任。

今本朝颠覆,岂得不率见众唱大义以殄寇仇!

”遗曰:“今主上已陷贼庭,吾非爱死而忘义,顾以大兵追之,是趣绝其命也。

不如择王族之贤者,奉以为主而伐之,庶有济也。

”楷乃筑誓众,二旬之间,赴者万馀人。

会遗病卒,楷不能独举事,亡奔河西。

二月,戊午,以尚书右仆射江夷为湘州刺史。

檀道济等进至济上,二十馀日间,前后与魏三十馀战,道济多捷。

军至历城,叔孙建等纵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谷草。

道济军乏食,不能进。

由是安颉、司马楚之等得专力攻滑台,魏主复使楚兵将军王慧龙助之。

硃修之坚守数月,粮尽,与士卒熏鼠食之。

辛酉,魏克滑台,执修之及东郡太守申谟,虏获万馀人。

谟,钟之曾孙也。

癸酉,魏主还平城,大飨,告庙,将帅及百官皆受赏,战士赐复十年。

于是魏南鄙大水,民多饿死。

尚书令刘絜言于魏主曰:“自顷边寇内侵,戎车屡驾。

天赞圣明,所在克殄。

方难既平,皆蒙优锡。

而郡国之民,虽不征讨,服勤农桑,以供军国,实经世之大本,府库之所资。

今自山以东,遍遭水害,应加哀矜,以弘覆育。

”魏主从之,复境内一岁租赋。

檀道济等食尽,自历城引还。

军士有亡降魏者,具告之。

魏人追之,众恟惧,将溃。

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馀少米覆其上。

及旦,魏军见之,谓道济资粮有馀,以降者为妄而斩之。

时道济兵少,魏兵甚盛,骑士四合。

道济命军士皆被甲,己白服乘舆,引兵徐出。

魏人以为有伏兵,不敢逼,稍稍引退,道济全军而返。

青州刺史萧思话闻道济南归,欲委镇保险,济南太守萧承之固谏,不从。

丁丑,思话弃镇奔平昌。

参军刘振之戍下邳,闻之,亦委城走。

魏军竟不至,而东阳积聚已为百姓所焚。

思话坐征,系尚方。

燕王立夫人慕容氏为王后。

庚戌,魏安颉等还平城。

魏主嘉硃修之守节,拜侍中,妻以宗女。

初,帝之遣到彦之也,戒之曰:“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

若其不动,留彭城勿进。

”及安颉得宋俘,魏主始闻其言。

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崔浩计为谬,惊怖固谏。

常胜之家,始皆自谓逾人,至于归终,乃不能及。

”司马楚之上疏,以为诸方已平,请大举伐宋,魏主以兵久劳,不许。

徽楚之为散骑常侍,以王慧龙为荥阳太守。

慧龙在郡十年,农战并修,大著声绩,归附者万馀家。

帝纵反间于魏,云“慧龙自以功高位下,欲引宋人入寇,因执司马楚之以叛。

”魏主闻之,赐慧龙玺书曰:“刘义隆畏将军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

风尘之言,想不足介意。

”帝复遣客吕玄伯刺之,曰:“得慧龙首,封二百户男,赏绢千匹。

”玄伯诈为降人,求屏人有所论。

慧龙疑之,使人探其怀,得尺刀。

玄伯叩头请死,慧龙曰:“各为其主耳。

”释之。

左右谏曰:“宋人为谋未已,不杀玄伯,无以制将来。

”慧龙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

我以仁义为扞蔽,又何忧乎!

”遂舍之。

夏五月,庚寅,魏主如云中。

六月,乙丑,大赦。

夏主杀乞伏暮末及其宗族五百人。

夏主畏魏人之逼,拥秦民十馀万口,自治城济河,欲击河西王蒙逊而夺其地。

吐谷浑王慕璝遣益州刺史慕利延、宁州刺史拾虔帅骑三万,乘其半济,邀击之,执夏主定以归,沮渠兴国被创而死。

拾虔,树洛干之子也。

魏之边吏获柔然逻者二十馀人,魏主赐衣服而遣之,柔然悦。

闰月,乙未,柔然敕连可汗遣使诣魏,魏主厚礼之。

魏主遣散骑侍郎周绍来聘,且求昏。

帝依违答之。

荆州刺史江夏王义恭,年寝长,欲专政事,长史刘湛每裁抑之,遂与湛有隙。

帝心重湛,使人诘让义恭,且和解之。

是时,王华、王昙首皆卒,领军将军殷景仁素与湛善,白帝以时贤零落,征湛为太子詹事,加给事中,共参政事。

以雍州刺史张邵代湛为抚军长史、南蛮校尉。

顷之,邵坐在雍州营私畜聚,赃满二百四十五万,下廷尉,当死。

左卫将军谢述上表,陈邵先朝旧勋,蒙优贷。

帝手诏酬纳,免邵官,削爵土。

述谓其子综曰:“主上矜邵夙诚,特加曲恕,吾所言谬会,故特见酬纳耳。

若此迹宣布,则为侵夺主恩,不可之大者也。

”使综对前焚之。

帝后谓邵曰:“卿之获免,谢述有力焉。

”秋,七月,己酉,魏主如河西。

八月,乙酉,河西王蒙逊遣子安周入待于魏。

吐谷浑王慕璝遣侍郎谢太宁奉表于魏,请送赫连定。

己丑,魏以慕璝为大将军,封西秦王。

左仆射临川王义庆固求解职。

甲辰,以义庆为中书令,丹阳尹如故。

九月,癸丑,魏主还宫。

庚申,加太尉长孙嵩柱国大将军。

以左光禄大夫崔浩为司徒,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为司空。

道生性清俭,一熊皮鄣泥,数十年不易。

魏主使歌工历颂群臣曰:“智如崔浩,廉若道生。

”魏主欲选使者诣河西,崔浩荐尚书李顺,乃以顺为太常。

拜河西王蒙逊为侍中、都督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太傅、行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凉王,王武威、张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

册曰:“盛衰存亡,与魏升降。

北尽穷发,南极庸、昬,西被崐岭,东至河曲,王实征之,以夹辅皇室。

”置将相、群卿、百官,承制假授,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跸,如汉初诸侯王故事。

壬申,魏主诏曰:“今二寇摧殄,将偃武修文,理废职,举逸民。

范阳卢玄、博陵崔绰、赵郡李灵、河间邢颍、勃海高允、广平游雅、太原张伟等,皆贤俊之胄,冠冕州邦。

《易》曰:‘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

’如玄之比者,尽敕州郡以礼发遣。

”遂征玄等及州郡所遣至者数百人,差次叙用。

崔绰以母老固辞。

玄等皆拜中书博士。

玄,谌之曾孙。

灵,顺之从父兄也。

玄舅崔浩,每与玄言,辄叹曰:“对子真使我怀古之情更深。

”浩欲大整流品,明辨姓族。

玄止之曰:“夫创制立事,各有其时。

乐为此者,讵有几人!

宜加三思。

”浩不从,由是得罪于众。

初,魏昭成帝始制法令:“反逆者族。

其馀当死者听入金、马赎罪。

杀人者听与死家马牛、葬具以平之。

盗官物,一备五。

私物,一备十。

”四部大人共坐王庭决辞讼,无系讯连逮之苦,境内安之。

太祖入中原,患前代律令峻密,命三公郎王德删定,务崇简易。

季年被疾,刑罚滥酷。

太宗承之,吏文亦深。

冬,十月,戊寅,世祖命崔浩更定律令,除五岁、四岁刑,增一年刑。

巫蛊者,负羖羊、抱犬沉诸渊。

初令官阶九品者得以官爵除刑。

妇人当刑而孕,产后百日乃决。

阙左悬登闻鼓,以达冤人。

魏主如漠南,十一月,丙辰,北部敕勒莫弗库若干帅所部数万骑,驱鹿数百万头,诣魏主行在。

魏主大猎以赐从官。

十二月,丁丑,还宫。

是岁,凉王改元义和。

林邑王范阳迈寇九德,交州兵击却之。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九年(壬申,公元四三二年)春,正月,丙午,魏主尊保太后窦氏为皇太后,立贵人赫连氏为皇后,子晃为皇太子。

大赦,改元延和。

燕王立慕容后之子王仁为太子。

三月,庚戌,卫将军王弘进位太保,加中书监。

丁巳,征南大将军檀道济进位司空,还镇寻阳。

壬申,吐谷浑王慕璝送赫连定于魏,魏人杀之。

慕璝上表曰:“臣俘擒僭逆,献捷王府,爵秩虽崇而士不增廓,车旗既饰而财不周赏,愿垂鉴察。

”魏主下其议。

公卿以为:“慕璝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民皆为己有,而贪求无厌,不可许也。

”魏主乃诏曰:“西秦王所得金城、枹罕、陇西之地,朕即与之,乃是裂土,何须复廓。

西秦款至,绵绢随使疏数,临时增益,非一赐而止也。

”自是慕璝贡使至魏者稍简。

魏方士祁纤奏改代为万年,以代尹为万年尹,代令为万年令。

崔浩曰:“昔太祖应天受命,兼称代、魏以法殷商。

国家积德,当享年万亿,不待假名以为益也。

纤之所闻,皆非正义,复旧号。

”魏主从之。

夏,五月,壬申,华容文昭公王弘卒。

弘明敏有思致,而轻率少威仪,性褊隘,好折辱人,人以此少之。

虽贵显,不营财利。

及卒,家无馀业。

帝闻之,特赐钱百万,米千斛。

魏主治兵于南郊,谋伐燕。

帝遣使者赵道生聘于魏。

六月,戊寅,司徒、南徐州刺史彭城王义康改领扬州刺史。

诏分青州置冀州,治历城。

吐谷浑王慕璝遣其司马赵叔入贡,且来告捷。

庚寅,魏主伐燕。

命太子晃录尚书事,时晃才五岁。

又遣左仆射安原、建宁王崇等屯漠南以备柔然。

辛卯,魏主遣散骑常侍邓颖来聘。

乙未,以吐谷浑王慕璝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进爵陇西王,且命慕璝悉归南方将士先没于夏者,得百五十馀人。

又加北秦州刺史杨难当征西将军。

难当以兄子保宗为镇将军,镇宕昌。

以其子为秦州刺史,守上邽。

保宗谋袭难当,事泄,难当囚之。

壬寅,以江夏王义恭为都督南衮等六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南衮州刺史,临川王义庆为都督荆、雍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竟陵王义宣为中书监,衡阳王义秀为南徐州刺史。

初,高祖以刑州居上流之重,土地广远,资实兵甲居朝廷之半,故遗诏令诸子居之。

上以义庆宗室令美,且烈武王有大功于社稷,故特用之。

秋,七月,己未,魏主至濡水。

庚申,遣安东将军奚斤发幽州民及密云丁零万馀人,运攻具,出南道,会和龙。

魏主至辽西,燕王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牛酒犒师。

己巳,魏主至和龙。

庚午,以领军将军殷景仁为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为领军将军。

益州刺史刘道济,粹之弟也,信任长史费谦、别驾张熙等,聚敛兴利,伤政害民,立官冶,禁民鼓铸而贵卖铁器,商贾失业,吁嗟满路。

流民许穆之,变姓名称司马飞龙,自云晋室近亲,往依氐王杨难当。

难当因民之怨,资飞龙以兵,使侵扰益州。

飞龙招合蜀人,得千馀人,攻杀巴兴令,逐阴平太守。

道济遣军击斩之。

道济欲以五城人制氐奴、梁显为参军督护,费谦固执不与。

氐奴等与乡人赵广构扇县人,诈言司马殿下犹在阳泉山中,聚众得数千人,引向广汉。

道济参军程展会治中李抗之,将五百人击之,皆败死。

巴西人诏唐频聚众应之,赵广等进攻涪城,陷之。

于是涪陵、江阳、遂宁诸郡守皆弃城走,蜀土侨、旧俱反。

燕石城太守李崇等十郡降于魏。

魏主发其民三万穿围暂以守和龙。

崇,绩之子也。

八月,燕王使数万人出战,魏昌黎公丘等击破之,死者万馀人。

燕尚书高绍帅万馀家保羌胡固。

辛巳,魏主攻绍,斩之。

平东将军贺多罗攻带方,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攻建德,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攻冀阳,皆拔之。

九月,乙卯,魏主引兵西还,徙营丘、成周、辽东、乐浪、带方、玄菟六郡民三万家于幽州。

燕尚书郭渊劝燕王送款献女于魏,乞为附庸。

燕王曰:“负衅在前,结忿已深,降附取死,不如守志更图也。

”魏主之围和龙也,宿卫之士多在战陈,行宫人少。

云中镇将硃受之谋与南人袭杀魏主,因入和龙,浮海南归。

以告冠军将军毛修之,毛修之不从,乃止。

既而事泄,硃修之逃奔燕。

魏人数伐燕,燕王遣修之南归求救。

修之泛海至东莱,遂还建康,拜黄门侍郎。

赵广等进攻成都,刘道济婴城自守。

贼众顿聚日久,不见司马飞龙,欲散去。

广惧,将三千人及羽仪诣阳泉寺,诈云迎飞龙。

至则谓道人枹罕程道养曰:“汝但自言是飞龙,则坐享富贵。

不则断头!

”道养惶怖许诺。

广乃推道养为蜀王、车骑大将军、益、梁二州牧,改元泰始,备置百官。

以道养弟道助为骠骑将军、长沙王,镇涪城。

赵广、帛氐奴、梁显及其党张寻、严遐皆为将军,奉道养还成都,众至十馀万,四面围城,使人谓道济曰:“但送费谦、张熙来,我辈自解去。

”道济遣中兵参军裴方明、任浪之各将千馀人出战,皆败还。

冬,十一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壬子,以少府中山甄法崇为益州刺史。

初,燕王嫡妃王氏,生长乐公崇,崇于兄弟为最长。

及即位,立慕容氏为王后,王氏不得立,又黜崇,使镇肥如。

崇母弟广平公朗、乐陵公邈相谓曰:“今国家将亡,人无愚智皆知之。

王复受慕容后谮,吾兄弟死无日矣!

”乃相与亡奔辽西,说崇使降魏,崇从之。

会魏主使给事郎王德招崇,十二月,己丑,崇使邈如魏,请举郡降。

燕王闻之,使其将封羽围崇于辽西。

魏主征诸名士之未仕者,州郡多逼遣之。

魏主闻之,下诏令守宰以礼申谕,任其进退,毋得逼遣。

初,帝以少子绍为庐陵孝献王嗣,以江夏王义恭子郎为营阳王嗣。

庚寅,封绍为庐陵王,郎为南丰县王。

裴方明等复出击程道养营,破之,焚其积聚。

贼党江阳杨孟子将千馀人屯城南,参军梁俊之统南楼,投书说谕孟子,邀使入城见刘道济,道济版为主簿,克期讨贼。

赵广知其谋,孟子惧,将所领奔晋原,晋原太守文仲兴与之同拒守。

赵广遣帛氐奴攻晋原,破之,仲兴、孟子皆死。

裴方明复出击贼,屡战,破之,贼遂大溃。

程道养收众得七千人,还广汉,赵广别将五千馀人还涪城。

先是,张熙说道济粜仓谷,故自九月末围城至十二月,粮储俱尽。

方明将二千人出城求食,为贼所败,单马独还,贼众复大集。

方明夜缒而上,道济为设食,涕泣不能食。

道济曰:“卿非大丈夫,小败何苦!

贼势既衰,台兵垂至,但令卿还,何忧于贼!

”即减左右以配之。

贼于城外扬言,云“方明已死”,城中大恐。

道济夜列炬火,出方明以示众,众乃安。

道济悉出财物于北射堂,令方明募人。

时城中或传道济已死,莫有应者。

梁俊之说道济遣左右给使三十馀人出外,且告之曰:“吾病小损,各听归家休息。

”给使既出,城中乃安,应募者日有千馀人。

初,晋谢混尚晋陵公主。

混死,诏公主与谢氏绝婚。

公主悉以混家事委混从子弘微。

混仍世宰辅,僮仆千人,唯有二女,年数岁,弘微为之纪理生业,一钱尺帛有文簿。

九年而高祖即位,公主降号东乡君,听还谢氏。

入门,室宇仓廪,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

东乡君叹曰:“仆射平生重此子,可谓知人。

仆射为不亡矣!

”亲旧见者为之流涕。

是岁,东乡君卒,公私咸谓赀财宜归二女,田宅、僮役应属弘微。

弘微一无所取,自以私禄葬东乡君。

混女夫殷睿好樗蒲,闻弘微不取财物,乃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

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一无所争。

或讥之曰:“谢氏累世财产,充殷君一朝戏责。

理之不允,莫此为大。

卿视而不言,譬弃物江海以为廉耳。

设使立清名而令家内不足,亦吾所不取也。

”弘微曰:“亲戚争财,为鄙之甚。

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导之使争乎!

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也!

”秃发保周自凉奔魏,魏封保周为张掖公。

魏李顺复奉使至凉。

凉王蒙逊遣中兵校郎杨定归谓顺曰:“年衰多疾,腰髀不随,不堪拜伏。

比三五日消息小差,当相见。

”顺曰:“王之老疾,朝廷所知。

岂得自安,不见诏使!

”明日,蒙逊延顺入至庭中,蒙逊箕坐隐几,无动起之状。

顺正色大言曰:“不谓此叟无礼乃至于此!

今不忧覆而敢陵侮天地,魂魄逝矣,何用见之!

”握节将出。

凉王使定归追止之,曰:“太常既雅恕衰疾,传闻朝廷有不拜之诏,是以敢自安耳。

”顺曰:“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天下赐胙,命无下拜,桓公犹不敢失臣礼,下拜登受。

今王虽功高,未如齐桓。

朝廷虽相崇重,未有不拜之诏。

而遽自偃蹇,此岂社稷之福邪!

”蒙逊乃起,拜授诏。

使还,魏主问以凉事。

顺曰:“蒙逊控制河右逾三十年,经涉艰难,粗识机变,绥集荒裔,群下畏服。

虽不能贻厥孙谋,犹足以终其一世。

然礼者德之舆,敬者身之基也。

蒙逊无礼,不敬,以臣观之,不复年矣。

”魏主曰:“易世之后,何时当灭?

”顺曰:“蒙逊诸子,臣略见之,皆庸才也。

如闻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继蒙逊者,必此人也。

然比之于父,皆云不及。

此殆天之所以资圣明也。

”魏主曰:“朕方有事东方,未暇西略。

如卿所言,不过数年之外,不为晚也。

”初,罽宾沙门昙无谶,自云能使鬼治病,且有秘术。

凉王蒙逊甚重之,谓之“圣人”,诸女及子妇皆往受术。

魏主闻之,使李顺往征之。

蒙逊留不遣,仍杀之。

魏主由是怒凉。

蒙逊荒淫猜虐,群下苦之。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年(癸酉,公元四三三年)春,正月,乙卯,魏主遣永昌王健督诸军救辽西。

己未,大赦。

丙寅,魏以乐安王范为都督秦、雍等五州诸军事、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长安镇都大将。

魏主以范年少,更选旧德平西将军崔徽、征北大将军雁门张黎为之副,共镇长安。

徽,宏之弟也。

范廉恭宽惠,徽务敦大体,黎清约公平,政刑简易,轻徭薄赋,关中遂安。

二月,庚午,魏主以冯崇为都督幽、平、东夷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幽、平二州牧,封辽西王,隶其国尚书事,食辽西十郡,承制假授尚书、刺史、征虏已下官。

魏平凉休屠征西将军金崖、羌泾州刺史狄子玉与安定镇将延普争权,崖、子玉举兵攻普,不克,退保胡空谷。

魏主以虎牢镇大将陆俟为安定镇大将,击崖等,皆擒之。

魏主征陆俟为散骑常侍,出为怀荒镇大将,未期岁,高车诸莫弗讼俟严急无恩,复请前镇将郎孤。

魏主征俟还,以孤代之。

俟既至,言于帝曰:“不过期年,郎孤必败,高车必叛。

”帝怒,切责之,使以建业公归第。

明年,诸莫弗果杀郎孤而叛。

帝大惊,立召俟问之曰:“卿何以知其然也?

”俟曰:“高车不知上下之礼,故臣临之以威,制之以法,欲以渐训导,使知分限。

而诸莫弗恶臣所为,讼臣无恩,称孤之美。

臣以罪去,孤获还镇,悦其称誉,益收名声,专用宽恕待之。

无礼之人,易生骄慢,不过期年,无复上下,孤所不堪,必将复以法裁之。

如此,则众心怨怼,必生祸乱矣。

”帝笑曰:“卿身虽短,思虑何长也!

”即日复以为散骑常侍。

壬午,魏主如河西,遣兼散骑常侍宋宣来聘,且为太子晃求婚。

帝依违答之。

刘道济卒,梁俊之、裴方明等密埋其尸于斋后,诈为道济教命以答签疏,虽其母、妻亦不知也。

程道养于毁金桥登坛郊天,方明将三千人出击之,道养等大败,退保广汉。

荆州刺史临川王义庆以巴东太守周籍之督巴西等五郡诸军事,将二千人救成都。

三月,亡人司马天助降于魏,自称晋会稽世子元显之子。

魏人以为青、徐二州刺史、东海公。

壬子,魏主还宫。

赵广等自广汉至郫,连营百数。

周籍之与裴方明等合兵攻郫,克之,进击广等于广汉,广等走还涪及五城。

夏,四月,戊寅,始发刘道济丧。

帝闻梁、南秦二州刺史甄法护刑政不治,失氐、羌之和,乃自徒中起萧思话为梁、南秦二州刺史。

法护,法崇之兄也。

凉王蒙逊病甚,国人共议,以世子菩提幼弱,立菩提之兄敦煌太守牧犍为世子,加中外都督、大将军、录尚书事。

蒙逊卒,谥曰武宣王,庙号太祖。

牧犍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永和,立子封坛为世子,加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遣使请命于魏。

牧犍聪颖好学,和雅有度量,故国人立之。

先是,魏主遣李顺迎武宣王女为夫人。

会卒,牧犍称先王遗意,遣左丞宋繇送其妹兴平公主于魏,拜右昭仪。

魏主谓李顺曰:“卿言蒙逊死,今则验矣。

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

朕克凉州,亦当不远。

”于是赐绢千匹,厩马一乘,进号安西将军,宠待弥厚,政事无巨细,皆与之参议。

遣顺拜牧犍都督凉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河西王,以宋繇为河西王右相。

牧犍以无功受赏,留顺,上表乞安、平一号。

优诏不许。

牧犍尊敦煌刘昞为国师,亲拜之,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

五月,己亥,魏主如山北。

林邑王范阳迈遣使入贡,求领交州。

诏答以道远,不许。

裴方明进军向涪城,破张寻、唐频、擒程道助,斩严遐,于是赵广等皆奔散。

六月,魏永昌王健、左仆射安原督诸军击和龙,将军楼孛攵别将五千骑围凡城。

燕守将封羽以凡城降,收其三千馀家而还。

辛巳,魏人发秦、雍兵一万,筑小城于长安城内。

秋,八月,冯崇上表请说降其父,魏主不听。

九月,益州刺史甄法崇至成都,收费谦,诛之。

程道养、张寻将二千馀家逃入郪山,馀党各拥众藏窜山谷,时出为寇不绝。

戊午,魏主遣兼大鸿胪崔赜持节,拜氐王相难当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梁二州牧、南秦王。

赜,逞之子。

杨难当因萧思话未至,甄法护将下,举兵袭梁州,破白马,获晋昌太守张范,败法护参军鲁安期等。

又攻葭萌,获晋寿太守范延郎。

冬,十一月,丁未,法护弃城奔洋川之西城。

难当遂有汉中之地,以其司马赵温为梁、秦二州刺史。

甲寅,魏主还宫。

十二月,己巳,魏大赦。

辛未,魏主如阴山之北。

魏宁朔将军卢玄来聘。

前秘书监谢灵运,好为山泽之游,穷幽极险。

从者数百人,伐木开径。

百姓惊扰,以为山贼。

会稽太守孟顗与灵运有隙,表其有异志,发兵自防。

灵运诣自陈,上以为临川内史。

灵运游放自若,废弃郡事,为有司所纠。

是岁,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

灵运执望生,兴兵逃逸,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追讨,擒之。

廷尉奏灵运帅众反叛,论正斩刑。

上爱其才,欲免官而已。

袁城王义康坚执,谓不恕。

乃降死一等,徙广州。

久之,或告灵运令人买兵器,结健儿,欲于三江口篡取之,不果。

诏于广州弃市。

灵运恃才放逸,多所陵忽,故及于祸。

魏立徐州于外黄,以刁雍为刺史。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一年(甲戌,公元四三四年)春,正月,戊戌,燕王遣使请和于魏,魏主不许。

杨难当以克汉中告捷于魏,送雍州流民七千家于长安。

萧思话至襄阳,遣横野司马萧承之为前驱。

承之缘道收兵,得千人,进据磝头。

杨难当焚掠汉中,引众西还,留赵温守梁州。

又遣其魏兴太守薛健据黄金山。

思话遣阴平太守萧坦攻铁城戍,拔之。

二月,赵温、薛健与其冯翊太守蒲甲子合攻坦营,坦击破之,温等退保西水。

临川王义庆遣龙骧将军裴方明将三千人助承之,拔黄金戍而据之。

温弃州城,退据小城,健、甲子退保下桃城。

思话继至,与承之共击赵温等,屡破之。

行参军王灵济别将出洋川,攻南城,拔之,擒其守将赵英。

南城空无所资,灵济引兵还,与承之合。

魏主以西海公主妻柔然敕连可汗,又纳其妹为夫人,遣颍川王提往逆之。

丁卯,敕连遣其异母兄秃鹿傀送妹,并献马二千匹。

魏主以其妹为左昭仪。

提,曜之子也。

辛卯,魏主还宫。

三月,甲寅,复如河西。

杨难当遣其子和将兵与蒲甲子等共击萧承之,相拒四十馀日,围承之数十重,短兵接,弓矢无所复施。

氐悉衣犀甲,戈矛所不能入。

承之断槊长数尺,以大斧椎之,一槊辄贯数人。

氐不能当,烧营走,据大桃。

闰月,承之等追击之,至南城,氐败走,斩获甚众,悉收汉中故地,置戍于葭萌水。

初,桓希既败,氐王杨盛据汉中,梁州刺史范元之、傅歆皆治魏兴,唯得魏兴、上庸、新城三郡。

及索邈为刺史,乃治南城。

至是,南城为氐所焚,不可复固,萧思话徙镇南郑。

甲戌,赫连昌叛魏西走。

丙子,河西候将格杀之。

魏人并其群弟诛之。

己卯,魏主还宫。

辛巳,燕王遣尚书高颙上表称籓,请罪于魏,乞以季女充掖庭。

魏主乃许之,征其太子王仁入朝。

燕王送魏使者于什门还平城。

什门在燕二十一年,不屈节。

魏主下诏褒称,以比苏武,拜治书御史,赐羊千口,帛千匹,策告宗庙,颁示天下。

戊子,休屠金当川围魏阴密。

夏,四月,乙未,魏征西大将军常山王素击之。

丁未,魏主行如河西。

壬戌,获当川,斩之。

甄法护坐委镇,赐死于狱。

杨难当遣使奉表谢罪,帝下诏赦之。

河西王牧犍遣使上表,告嗣位。

戊寅,诏以牧犍为都督凉、秦等四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河西王。

六月,甲辰,魏主还宫。

燕王不遣太子质魏,散骑常侍刘滋谏曰:“昔刘禅有重山之险,孙皓有长江之阻,皆为晋擒。

何则?

强弱之势异也。

今吾弱于吴、蜀而魏强于晋,不从其欲,将有危亡之祸。

愿亟遣太子,而修政事,抚百姓,收离散,赈饥穷,劝农桑,省赋役,社稷犹庶几可保。

”燕王怒,杀之,辛亥,魏主遣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等伐燕,收其禾稼,徙民而还。

秋,七月,壬午,魏主如美稷,遂至隰城,命阳平王它督诸军击山胡白龙于西河。

它,熙之子也。

魏主轻山胡,日引数十骑登山临视之。

白龙伏壮士十馀处掩击之,魏主坠马,几为所擒。

内和行长代人陈建以身扞之,大呼奋击,杀胡数人,身被十馀疮,魏主乃免。

九月,戊子,大破胡众,斩白龙,屠其城。

冬,十月,甲午,魏人破白龙馀党于五原,诛数千人,以其妻子赐将士。

直一月,魏主还宫。

十二月,甲辰,复如云中。

太祖文皇帝上之下元嘉十二年(乙亥,公元四三五年)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辛酉,大赦。

辛未,上祀南郊。

燕王数为魏所攻,遣使诣建康称籓奉贡。

癸酉,诏封为燕王,江南谓之黄龙国。

甲申,魏大赦,改元太延。

有老父投书于敦煌东门,求之,不获。

书曰:“凉王三十年若七年。

”河西王牧犍以问奉常张慎,对曰:“昔虢之将亡,神降于莘。

愿殿下崇德修政,以享三十年之祚。

若盘于游田,荒于酒色,臣恐七年将有大变。

”牧犍不悦。

二月,丁未,魏主还宫。

三月,癸亥,燕王遣大将汤烛入贡于魏,辞以太子王仁有疾,故未之遣。

领军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素善,湛之入也,景仁实引之。

湛既至,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而一旦居前,意甚愤愤。

俱被时遇,以景仁专管内任,谓为间己,猜隙渐生。

知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夺,时司徒义康专秉朝权,湛尝为义康上佐,遂委心自结,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上意,倾黜景仁,独当时务。

夏,四月,己巳,帝加景仁中书令、中护军,即家为府。

湛加太子詹事。

湛愈愤怒,使义康毁景仁于帝。

帝遇之益隆。

景仁对亲旧叹曰:“引之令入,入便噬人!

”乃称疾解职,表疏累上。

帝不许,使停家养病。

湛议遣人若劫盗者于外杀之,以为帝虽知,当有以解之,不能伤义康至亲之爱。

帝微闻之,迁护军府于西掖门外,使近宫禁,故湛谋不行。

义康僚属及诸附丽湛者,潜相约勒,无敢历殷氏之门。

彭城王主簿沛郡刘敬文父成,未悟其机,诣景仁求郡。

敬文遽往谢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铁干禄。

由敬文暗浅,上负生成,阖门惭惧,无地自处。

”唯后将军司马庾炳之游二人之间,皆得其欢心,而密输忠于朝廷。

景仁卧家不朝谒,帝常使炳之衔命往来,湛不疑也。

炳之,登之之弟也。

燕王遣右卫将军孙德来乞师。

五月,庚申,魏主进宜都公穆寿爵为王,汝阴公长孙道生为上党王,宜城公奚斤为恒农王,广陵公楼伏连为广陵王。

加寿征东大将军。

寿辞曰:“臣祖父崇所以得效功前朝,流福于后者,由梁眷之忠也。

今眷元勋未录,而臣独弈世受赏,心实愧之。

”魏主悦,求眷后,得其孙,赐爵郡公。

寿,观之子也。

龟兹、疏勒、乌孙、悦般、渴槃陁、鄯善、焉耆、车师、粟持九国入贡于魏。

魏主以汉世虽通西域,有求则卑辞而来,无求则骄慢不服。

盖自知去中国绝远,大兵不能至故也。

今报使往来,徒为劳费,终无所益,欲不遣使。

有司固请,以为:“九国不惮险远,慕义入贡,不宜拒绝,以抑将来。

”乃遣使者王恩生等二十辈使西域。

恩生等始度流沙,为柔然所执,恩生所敕连可汗,持魏节不屈。

魏主闻之,切责敕连,敕连乃遣恩生等还。

竟不能达西域。

甲戌,魏主如云中。

六月,甲午,魏主以时和年丰,嘉瑞沓臻,诏大酺五日,遍祭百神,用答天贶。

丙午,高句丽王琏遣使入贡于魏,且请国讳。

魏主使录帝系及讳以与之。

拜琏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辽东郡公、高句丽王。

琏,钊之曾孙也。

戊申,魏主命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镇东大将军徒河屈垣等帅骑四万伐燕。

扬州诸郡大水,己酉,运徐、豫、南兗谷以赈之。

扬州西曹主簿沈亮建议,以为酒糜谷而不足疗饥,请权禁止。

诏从之。

亮,林子之子也。

秋,七月,魏主畋于稒阳。

己卯,魏乐平王丕等至和龙。

燕王以牛酒犒军,献甲三千。

屈垣责其不送侍子,掠男女六千口而还。

八月,丙戌,魏主如河西。

九月,甲戌,还宫。

魏左仆射河间公安原,恃宠骄恣。

或告原谋为逆,冬,十月,癸卯,原坐族诛。

甲辰,魏主如定州。

十一月,乙丑,如冀州。

己巳,败于广州。

丙子,如鄴。

魏人数伐燕,燕日危蹙,上下忧惧。

太常杨昬复劝燕王速遣太子入侍。

燕王曰:“吾未忍为此。

若事急,且东依高丽以图后举。

”昬曰:“魏举天下以击一隅,理无不克。

高丽无信,始虽相亲,终恐为变。

”燕王不听,密遣尚书阳伊请迎于高丽。

丹阳尹萧摹之上言:“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数。

自顷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为奢竞为重,材竹铜彩,糜损无极。

无关神祗,有累人事,不为之防,流遁未息。

请自今欲铸铜像及造塔寺者,皆当列言,须报乃得为之。

”诏从之。

摹之,思话从叔也。

魏秦州刺史薛谨击吐没骨,灭之。

杨难当释杨保宗之囚,使镇童亭。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三·宋纪五

〔司马光〕 〔宋〕

起柔兆困敦,尽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三年(丙子,公元四三六年)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会。

甲寅,魏主还宫。

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贡于魏,请送侍子,魏主不许,将举兵讨之,壬辰,遣使才十馀辈诣东方高丽等诸国告谕之。

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

帝久疾不愈,刘湛说司徒义康,以为:“宫车一日晏驾,道济不复可制。

”会帝疾笃,义康言于帝,召道济入朝。

其妻向氏谓道济曰:“高世之勋,自古所忌。

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

”既至,留之累月。

帝稍间,将遣还,已下渚,未发。

会帝疾动,义康矫诏召道济入祖道,因执之。

三月,己未,下诏称:“道济潜散金货,招诱剽猾,因朕寝疾,规肆祸心。

”收付廷尉,并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等十一人诛之,唯宥其孙孺。

又杀司空参军薛彤、高进之。

二人皆道济腹心,有勇力,时人比之关、张。

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炬,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

”魏人闻之,喜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惮!

”庚申,大赦。

以中军将军南谯王义宣为江州刺史。

辛未,魏平东将军娥清、安西将军古弼将精骑一万伐燕,平州刺史拓跋婴帅辽西诸军会之。

氐王杨难当自称大秦王,改元建义,立妻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犹贡奉宋、魏不绝。

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

高丽遣其将葛卢孟光将众数万随阳伊至和龙迎燕王。

高丽屯于临川。

燕尚书令郭生因民之惮迁,开城门纳魏兵。

魏人疑之,不入。

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丽兵入自东门,与生战于阙下,生中流矢死。

葛卢孟光入城,命军士脱弊褐,取燕武库精仗以给之,大掠城中。

五月,乙卯,燕王帅龙城见户东徙,焚宫殿,火一旬不灭。

令妇人被甲居中,阳伊等勒精兵居外,葛卢孟光帅骑殿后,方轨而进,前后八十馀里。

古弼部将高苟子帅骑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

魏主闻之,怒,槛车征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为门卒。

戊午,魏主遣散骑常侍封拨使高丽,令送燕王。

丁卯,魏主如河西。

六月,诏宁朔将军萧汪之将兵讨程道养。

军至郪口,帛氐奴请降。

道养兵败,还入郪山。

赫连定之西迁也,杨难当遂据上邽。

秋,七月,魏主遣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尚书令刘絜督河西、高平诸军以讨之,先遣平东将军崔赜赍诏书谕难当。

魏散骑侍郎游雅来聘。

己未,零陵王太妃褚氏卒,追谥曰晋恭思皇后,葬以晋礼。

八月,魏主畋于河西。

魏主遣广平公张黎发定州兵一万二千通莎泉道。

九月,庚戌,魏乐平王丕等至略阳。

杨难当惧,请奉诏,摄上邽守兵还仇池。

诸将议,以为:“不诛其豪帅,军还之后,必相聚为乱。

又,大众远出,不有所掠,无以充军实,赏将士。

”丕将从之,中书侍郎高允参丕军事,谏曰:“如诸将之谋,是伤其向化之心。

大军既还,为乱必速。

”丕乃止,抚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陇遂安。

难当以其子顺为雍州刺史,守下辨。

高丽不送燕王于魏,遣使奉表,称“当与冯弘俱奉王化”。

魏主以高丽违诏,议击之,将发陇右骑卒。

刘絜曰:“秦、陇新民,且当优复,俟其饶实,然后用之。

”乐平王丕曰:“和龙新定,宜广修农桑以丰军实,然后进取,则高丽一举可灭也。

”魏主乃止。

癸丑,封皇子浚为始兴王,骏为武陵王。

冬,十一月,己酉,魏主如稒阳,驱野马于云中,置野马苑。

闰月,壬子,还宫。

初,高祖克长安,得古铜浑仪,仪状虽举,不缀七曜。

是岁,诏太史令钱乐之更铸浑仪,径六尺八分,以水转之,昏明中星与天相应。

柔然与魏绝和亲,犯魏边。

吐欲浑惠王慕璝卒,弟慕利延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四年(丁丑,公元四三七年)春,正月,戊子,魏北平宣王长孙嵩卒。

辛卯,大赦。

二月,乙卯,魏主如幽州。

三月,丁丑,魏主以南平王浑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镇和龙。

己卯,还宫。

帝遣散骑常侍刘熙伯如魏议纳币,会帝女亡而止。

夏,四月,赵广、张寻、梁显等各帅众降。

别将王道恩斩程道养,送首,馀党悉平。

丁未,以辅国将军周籍之为益州刺史。

魏主以民官多贪,夏,五月,己丑,诏吏民得举告守令不如法者。

于是奸猾专求牧宰之失,迫胁在位,横于闾里。

而长吏咸降心待之,贪纵如故。

丙申,魏主如云中。

秋,七月,戊子,魏永昌王健等讨山胡白龙馀党于西河,灭之。

八月,甲辰,魏主如河西。

九月,甲申,还宫。

丁酉,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西平王。

冬,十月,癸卯,魏主如云中。

十一月,壬申,还宫。

魏主复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金帛,使西域,招抚九国。

琬等至乌孙,其王甚喜,曰:“破洛那、者舌二国皆欲称臣致贡于魏,但无路自致耳,今使君宜过抚之。

”乃遣导译送琬诣破落那,明诣者舌。

帝国闻之,争遣使者随琬等入贡,凡十六国。

自是每岁朝贡不绝。

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诣平城谢,且问其母及公主所宜称。

魏主使群臣议之,皆曰:“母以子贵,妻从夫爵。

牧犍母宜称河西国太后,公主于其国称王后,于京师则称公主。

”魏主从之。

初,牧犍娶凉武昭王之女,及魏公主至,李氏与其母尹氏迁居酒泉。

顷之,李氏卒,尹氏抚之,不哭,曰:“汝国破家亡,今死晚矣。

”牧犍之弟无讳镇酒泉,谓尹氏曰:“后诸孙在伊吾,后欲就之乎?

”尹氏未测其意,绐之曰:“吾子孙漂荡,托身异域,馀生无几,当死此,不复为氈裘之鬼也。

”未几,潜奔伊吾。

无讳遣骑追及之,尹氏谓追骑曰:“沮渠酒泉许吾归北,何为复追!

汝取吾首以往,吾不复还矣。

”追骑不敢逼,引还。

尹氏卒于伊吾。

牧犍遣将军沮渠旁周入贡于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书李顺赐其侍臣衣服,并征世子封坛入侍。

是岁,牧犍遣封坛如魏,亦遣使诣建康,献杂书及敦煌赵匪攵所撰《甲寅元历》,并求杂书数十种,帝皆与之。

李顺自河西还,魏主问之曰:“卿往年言取凉州之策,朕以东方有事,未遑也。

今和龙己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

”对曰:“臣畴昔所言,以今观之,私谓不谬。

然国家戎车屡动,士马疲劳,西征之义,请俟它年。

”魏主乃止。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五年(戊寅,公元四三八年)春,二月,丁未,以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镇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陇西王。

三月,癸未,魏主诏罢沙门年五十已下者。

初,燕王弘至辽东,高丽王琏遣使劳之曰:“龙城王冯君,爱适野次,士马劳乎?

”弘惭怒,称制让之。

高丽处之平郭,寻徙北丰。

弘素侮高丽,政刑赏罚,犹如其国。

高丽乃夺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为质。

弘怨高丽,遣使来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驹等迎之,并令高丽资遣。

高丽王不欲使弘南来,遣将孙漱、高仇等杀弘于北丰,并其子孙十馀人,谥弘曰昭成皇帝。

白驹等帅所领七千馀人掩讨漱、仇,杀仇,生擒漱。

高丽王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

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下白驹等狱。

已而原之。

夏,四月,纳故黄门侍郎殷淳女为太子劭妃。

五月,戊寅,魏大赦。

丙申,魏主如五原。

秋,七月,自五原北伐柔然。

命乐平王丕督十五将出东道,永昌王健督十五将出西道,魏主自出中道。

至浚稽山,复分中道为二:陈留王崇从大泽向涿邪山,魏主从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不见柔然而还。

时漠北大旱,无水草,人马多死。

冬,十一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丁巳,魏主至平城。

豫章雷次宗好学,隐居庐山。

尝征为散骑侍郎,不就。

是岁,以处士征至建康,为开馆于鸡笼山,使聚徒教授。

帝雅好艺文,使丹阳尹庐江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并次宗儒学为四学。

元,灵运之从祖弟也。

帝数幸次宗学馆,令次宗以巾礻冓侍讲,资给甚厚。

又除给事中,不就。

久之,还庐山。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孔子曰:“辞达而已矣。

”然则史者儒之一端,文者儒之馀事。

至于老、庄虚无,固非所以为教也。

夫学者所以求道。

天下无二道,安有四学哉!

帝性仁厚恭俭,勤于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

百官皆久于其职,守宰以六期为断,吏不苟免,民有所系。

三十年间,四境之内,晏安无事,户口蕃息。

出租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

闾阎之内,讲诵相闻。

士敦操尚,乡耻轻薄。

江左风俗,于斯为美。

后之言政治者,皆称元嘉焉。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六年(己卯,公元四三九年)春,正月,庚寅,司徒义康进位大将军、领司徒,南衮州刺史、江夏王义恭进位司空。

魏主如定州。

初,高祖遣诏,令诸子次第居荆州。

临川王义庆在荆州八年,欲为之选代,其次应在南谯王义宣。

帝以义宣人才凡鄙,置不用。

二月,己亥,以衡阳王义季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义季尝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盘于游畋,古人所戒。

今阳和布气,一日不耕,民失其时,奈何以从禽之乐而驱斥老农也!

”义季止马曰:“贤者也!

”命赐之食,辞曰:“大王不夺农时,则境内之民皆饱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独受大王之赐乎!

”义季问其名,不告而退。

三月,魏雍州刺史葛那寇上洛,上洛太守镡长生弃郡走。

辛未,魏主还宫。

杨保宗与兄保显自童亭奔魏。

庚寅,魏主以保宗为都督陇西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镇上邽,妻以公主。

保显为镇西将军、晋寿公。

河西王牧犍通于其嫂李氏,兄弟三人传嬖之。

李氏与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医乘传救之,得愈。

魏主征李氏,牧犍不遣,厚资给,使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诣西域,常诏牧犍发导护送出流沙。

使者自西域还,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岁魏天子自来伐我,士马疫死,大败而还。

我擒其长弟乐平王丕。

’我君大喜,宣言于国。

又闻可汗遣使告西域诸国,称:‘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为强,若更有魏使,勿复供奉。

’西域诸国颇有贰心。

”使还,具以状闻。

魏主遣尚书贺多罗使凉州观虚实,多罗还,亦言牧犍虽外修臣礼,内实乖悖。

魏主欲讨之,以问崔浩。

对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诛。

官军往年北伐,虽不克获,实无所损。

战马三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常岁羸死亦不减万匹。

而远方乘虚,遽谓衰耗不能复振。

今出其不意,大军猝至,彼必骇扰,不知所为,擒之必矣。

”魏主曰:“善!

吾意亦以为然。

”于是大集公卿议于西堂。

弘农王奚斤等三十馀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纯臣,然继父位以来,职贡不乏。

朝廷待以籓臣,妻以公主。

今其罪恶未彰,宜加恕宥。

国家新征蠕蠕,士马疲弊,未可大举。

且闻其土地卤瘠,难得水草,大军既至,彼必婴城固守。

攻之不拔,野无所掠,此危道也。

”初,崔浩恶尚书李顺,顺使凉州凡十二返,魏主以为能。

凉武宣王数与顺游宴,对其群下时为骄慢之语。

恐顺泄之,随以金宝纳于顺怀,顺亦为之隐。

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

及议伐凉州,顺与尚书古弼皆曰:“自温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绝无水草。

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至丈馀,春夏消释,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

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必乏绝。

环城百里之内,地不生草,人马饥渴,难以久留。

斤等之议是也。

”魏主乃命浩与斤等相诘难。

众无复它言,但云“彼无水草”。

浩曰:“《汉书·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畜何以蕃?

又,汉人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建郡县也。

且雪之消释,仅能敛尘,何得通渠溉灌乎!

此言大为欺诬矣。

”李顺曰:“耳闻不如目见,吾尝目见,何可共辩”浩曰:“汝受人金钱,欲为之游说,谓我目不见便可欺邪!

”帝隐听,闻之,乃出见斤等,辞色严厉,群臣不敢复言,唯唯而已。

群臣既出,振威将军代人伊馛言于帝曰:“凉州若果无水草,彼何以为国?

众议皆不可用,宜从浩言。

”帝善之。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于西郊。

六月,甲辰,发平城。

使侍中宜都王穆寿辅太子晃监国,决留台事,内外听焉。

又使大将军长乐王稽敬、辅国大将军建宁王崇将二万人屯漠南以备柔然。

命公卿为书以让河西王牧犍,数其十二罪,且曰:“若亲帅群臣委贽远迎,谒拜马首,上策也。

六军既临,面缚舆榇,其次也。

若守迷穷城,不时悛悟,身死族灭,为世大戮。

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己酉,改封陇西王吐谷浑慕利延为河南王。

魏主自云中济河,秋,七月,己巳,至上郡属国城。

壬午,留辎重,部分诸军,使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尚书令刘絜与常山王素为前锋,两道并进。

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太宰阳平王杜超为后继。

以平西将军源贺为乡导。

魏主问贺以取凉州方略,对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鲜卑,皆臣祖父旧民,臣愿处军前,宣国威信,示以祸福,必相帅归命。

外援既服,然后取其孤城,如反掌耳。

”魏主曰:“善!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获河西畜产二十馀万。

河西王牧犍闻有魏师,惊曰:“何为乃尔!

”用左丞姚定国计,不肯出迎,求救于柔然。

遣其弟征南大将军董来将兵万馀人出战于城南,望风奔溃。

刘絜用卜者言,以为日辰不不利,敛兵不追,董来遂得入城。

魏主由是怒之。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谕牧犍令出降。

牧犍闻柔然欲入魏边为寇,冀幸魏主东还,遂婴城固守。

其兄子祖逾城出降,魏主具知其情,乃分军围之。

源贺引兵招慰诸部下三万馀落,故魏主得专攻姑臧,无复外虑。

魏主见姑臧城外水草丰饶,由是恨李顺,谓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验矣。

”对曰:“臣之言不敢不实,类皆如此。

”魏主之将伐凉州也,太子晃亦以为疑。

至是,魏主赐太子诏曰:“姑臧城东、西门外,涌泉合于城北,其大如河。

自馀沟渠流入漠中,其间乃无燥地。

故有此敕,以释汝疑。

”庚子,立皇子铄为南平王。

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万年帅所领降魏。

姑臧城溃,牧犍帅其文武五千人面缚请降,魏主释其缚而礼之。

收其城内户口二十馀万,仓库珍宝不可胜计。

使张掖王秃发保周、龙骑将军穆罢、安远将军源贺分徇诸郡,杂胡降者又数十万。

初,牧犍以其弟无讳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诸军事、领酒泉太守,宜得为秦州刺史、都督丹岭以西诸军事、领张掖太守,安周为乐都太守,从弟唐儿为敦煌太守。

及姑臧破,魏主遣镇南将军代人奚眷击张掖,镇北将军封沓击乐都。

宜得烧仓库,西奔酒泉。

安周南奔吐谷浑,封沓掠数千户而还。

奚眷进攻酒泉,无讳、宜得收遗民奔晋昌,遂就唐儿于敦煌。

魏主使弋阳公元絜守酒泉,及武威、张掖皆置将守之。

魏主置酒姑臧,谓群臣曰:“崔公智略有馀,吾不复以为奇。

伊馛弓马之士,而所见乃与崔公同,深可奇也!

”馛善射,能曳牛却行,走及奔马,而性忠谨,故魏主特爱之。

魏主之西伐也,穆寿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吴提与牧犍相结素深,闻朕讨牧犍,吴提必犯塞,朕故留壮兵肥马,使卿辅佐太子。

收田既毕,即发兵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虏至。

引使深入,然后击之,无不克矣。

凉州路远,朕不得救,卿勿违朕言!

”寿顿首受命。

寿雅信中书博士公孙质,以为谋主。

寿、质皆信卜筮,以为柔然必不来,不为之备。

质,轨之弟也。

柔然敕连可汗闻魏主向姑臧,乘虚入寇,留其兄乞列归与嵇敬、建宁王崇相拒于北镇,自帅精骑深入,至善无七介山,平城大骇,民争走中城。

穆寿不知所为,欲塞西郭门,请太子避保南山,窦太后不听而止。

遣司空长孙道生、征北大将军张黎拒之于吐颓山。

会嵇敬、建宁王崇击破乞列归于阴山之北,擒之,并其伯父他吾无鹿胡及将帅五百人,斩首万馀级。

敕连闻之,遁去。

追至漠南而还。

冬,十月,辛酉,魏主东还,留乐平王丕及征西将军贺多罗镇凉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万户于平城。

癸亥,秃发保周帅诸部鲜卑据张掖叛魏。

十二月,乙亥,太子劭加元服,大赦。

劭美鬓眉,好读书,便弓马,喜延宾客。

意之所欲,上必从之,东宫置兵与羽林等。

壬午,魏主至平城,以柔然入寇,无大失亡,故穆寿等得不诛。

魏主犹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征西大将军、河西王如故。

牧犍母卒,葬以太妃礼。

为武宣王置守冢三十家。

凉州自张氏以来,号为多士。

沮渠牧犍尤喜文学,以敦煌阚骃为姑臧太守,张湛为兵部尚书,刘昞、索敞、阴兴为国师助教,金城宋钦为世子洗马,赵柔为金部郎,广平程骏、骏从弟弘为世子侍讲。

魏主克凉州,皆礼而用之,以阚骃、刘昞为乐平王丕从事中郎。

安定胡叟,少有俊才,往从牧犍,牧犍不甚重之,叟谓程弘曰:“贵主居僻陋之国而淫名僭礼,以小事大而心不纯壹,外慕仁义而实无道德,其亡可翘足待也。

吾将择木,先集于魏。

与子暂违,非久阔也。

”遂适魏。

岁馀而牧犍败。

魏主以叟为先识,拜虎威将军,赐爵始复男。

河内常爽,世寓凉州,不受礼命,魏主以为宣威将军。

河西右相宋繇从魏主至平城而卒。

魏主以索敞为中书博士。

时魏朝方尚武功,贵游子弟以讲学为意。

敞为博士十馀年,勤于诱导,肃而有礼,贵游皆严惮之,多所成立,前后显达至尚书、牧守者数十人。

常爽置馆于温水之右,教授七百馀人。

爽立赏罚之科,弟子事之如严君。

由是魏之儒风始振。

高允每称爽训厉有方,曰:“文翁柔胜,先生刚克,立教虽殊,成人一也。

”陈留江强,寓居凉州,献经、史、诸子千馀卷及书法,亦拜中书博士。

魏主命崔浩监秘书事,综理史职。

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典著作。

浩启称:“阴仲达、段承根,凉土美才,请同修国史。

”皆除著作郎。

仲达,武威人。

承根,晖之子也。

浩集诸历家,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食、五星行度,并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高允。

允曰:“汉元年十月,五星聚东井,此乃历术之浅事。

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人之讥今犹今之讥古也。

”浩曰:“所谬云何?

”允曰:“案《星传》:‘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

’十月,日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

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也。

”浩曰:“天文欲为变者,何所不可邪?

”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

”坐者咸怪允之言,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精于历数,当不虚也。

”后岁馀,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经心。

乃更考究,果如君言。

五星乃以前三月聚东井,非十月也。

”众乃叹服。

允虽明历,初不推步及为人论说,唯游雅知之。

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阴阳灾异,知之甚难。

既已知之,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

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

”雅乃止。

魏主问允:“为政何先?

”时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贱,唯知农事。

若国家广田积谷,公私有备,则饥馑不足忧矣。

”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赋百姓。

吐谷浑王慕利延闻魏克凉州,大惧,帅众西遁,逾沙漠。

魏主以其兄慕璝有擒赫连定之功,遣使抚谕之,慕利延乃还故地。

氐王杨难当将兵数万寇魏上邽,秦州人多应之。

东平吕罗汉说镇将拓跋意头曰:“难当众甚,今不出战,示之以弱,众情离沮,不可守也。

”意头遣罗汉将精骑千馀出冲难当陈,所向披靡,杀其左右骑八人,难当大惊。

会魏主以玺书责让难当,难当引还仇池。

南丰太妃司马氏卒,故营阳王之后也。

赵广、张寻等复谋反,伏诛。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七年(庚辰,公元四四零年)春,正月,己酉,沮渠无讳寇魏酒泉,元絜轻之,出城与语。

壬子,无讳执絜以围酒泉。

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颖来聘。

三月,沮渠无讳拔酒泉。

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庚辰,沮渠无讳寇魏张掖,秃发保周屯删丹。

丙戌,魏主遣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督诸将讨之。

司徒义康专总朝权。

上羸疾积年,心劳辄发,屡至危殆。

义康尽心营奉,药食非口所亲尝不进,或连夕不寐,内外众事皆专决施行。

性好吏职,纠剔文案,莫不精尽。

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陈奏,入无不可。

方伯以下,并令义康选用,生杀大事,或以录命断之。

势倾远近,朝野辐凑,每旦府门常有车数百乘,义康倾身引接,未尝懈倦。

复能强记,耳目所经,终身不忘。

好于稠人广席,标题所忆以示聪明。

士之干练者,多被意遇。

尝谓刘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属,竟何所堪!

坐取富贵,复那可解!

”然素无学术,不识大体,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无施及忤旨者乃斥为台官。

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而行,曾无猜防。

私置僮六千馀人,不以言台,四方献馈,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

上尝冬月啖甘,叹其形味并劣,义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

”遣人还东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义康之重以倾之。

义康权势已盛,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上浸不能平。

湛初入朝,上恩礼甚厚。

湛善论治道,谙前代故事,叙致铨理,听者忘疲。

每入云龙门,御者即解驾,左右及羽仪随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为常。

及晚节驱煽义康,上意虽内离而接遇不改,尝谓所亲曰:“刘班方自西还,吾与语,常视日早晚,虑其将去。

比入,吾亦视日早晚,苦其不去。

”殷景仁密言于上曰:“相王权重,非社稷计,宜少加裁抑。

”上阴然之。

司徒左长史刘斌,湛之宗也。

大将军从事中郎王履,谧之孙也。

及主簿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皆以倾谄有宠于义康。

见上多疾,皆谓“宫车一日晏驾,宜立长君。

”上尝疾笃,使义康具顾命诏。

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

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

”义康、景仁并不答。

而胤秀等辄就尚书义曹索晋咸康末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

及上疾瘳,微闻之。

而斌等密谋,欲使大业终归义康,遂邀结朋党,伺察禁省,有不与己同者,必百方构陷之,又采拾景仁短长,或虚造异同以告湛。

自是主、相之势分矣。

义康欲以刘斌为丹阳尹,言次,启上陈其家贫。

言未卒,上曰:“以为吴郡。

”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启上曰:“养玄保欲还,不审以谁为会稽?

”上时未有所拟,仓猝曰:“我已用王鸿。

”自去年秋,上不复往东府。

五月,癸巳,刘湛遭母忧去职。

湛自知罪衅已彰,无复全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

常日正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

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

”乙巳,沮渠无讳复围张掖,不克,退保临松。

魏主不复加讨,但以诏谕之。

六月,丁丑,魏皇孙浚生,大赦,改元太平真君,取寇谦之《神书》云“辅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太子劭诣京口拜京陵,司徒义康、竟陵王诞等并从,南兗州刺史、江夏王义恭自江都会之。

秋,七月,己丑,魏永昌王健击破秃发保周于番禾。

保周走,遣安南将军尉眷追之。

丙申,魏太后窦氏殂。

壬子,皇后袁氏殂。

癸丑,秃发保周穷迫自杀。

八月,甲申,沮渠无讳使其中尉梁伟诣魏永昌王健请降,归酒泉郡及所虏将士元絜等。

魏主使尉眷留镇凉州。

九月,壬子,葬元皇后。

上以司徒彭城王义康嫌隙已著,将成祸乱。

冬,十月,戊申,收刘湛付廷尉,下诏暴其罪恶,就狱诛之,并诛其子黯、亮、俨及其党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八人。

徙尚书库部郎何默子等五人于广州,因大赦。

是日,敕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

其夕,分收湛等。

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遣人宣旨告义康以湛等罪状。

义康上表逊位,诏以义康为江州刺史,侍中、大将军如故,出镇豫章。

初,殷景仁卧疾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咨之。

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

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晓其意。

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景仁。

景仁犹称脚疾,以小床舆就坐。

诛讨处分,一皆委之。

初,檀道济荐吴兴沈庆之忠谨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

刘湛为领军,尝谓之曰:“卿在省岁久,比当相论。

”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

”收湛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缚袴而入,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

”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

”上遣庆之收刘斌,杀之。

骁骑将军徐湛之,逵之之子也,与义康尤亲厚,上深衔之。

义康败,湛之被收,罪当死。

其母会稽公主,于兄弟为长嫡,素为上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

高祖征时,尝自于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臧皇后手所作也。

既贵,以付公主曰:“后世有骄奢不节,可以此衣示之。

”至是,公主入宫见上,号哭,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纳衣掷地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所作。

今日得一饱餐,遽欲杀我儿邪!

”上乃赦之。

吏部尚书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简淡有美名,为上所重。

履性进利,深结义康及湛。

球屡戒之,不从。

诛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

”履怖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

”履怖惧不得答。

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忧!

”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废于家。

义康方用事,人争求亲昵,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为武陵内史。

檀道济尝为其子求婚于湛,湛固辞,道济因义康以请之,湛拒之愈坚,故不染于二公之难。

上闻而嘉之。

湛,夷之子也。

彭城王义康停省十馀日,见上奉辞,便下渚。

上唯对之恸哭,馀无所言。

上遣沙门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

”慧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

”初,吴兴太守谢述,裕之弟也。

累佐义康,数有规益,早卒。

义康将南,叹曰:“昔谢述唯劝吾退,刘班唯劝吾进。

今班存而述死,其败也宜哉!

”上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此!

”以征虏司马萧斌为义康咨议参军,领豫章太守,事无大小,皆以委之。

斌,摹之之子也。

使龙骧将军萧承之将兵防守。

义康左右爱念者,并听随从。

资奉优厚,信赐相系,朝廷大事皆报示之。

久之,上就会稽公主宴集,甚欢。

主起,再拜叩头,悲不自胜。

上不晓其意,自起扶之。

主曰:“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请其命。

”因恸哭。

上亦流涕,指蒋山曰:“必无此虑。

若违今誓,便是负初宁陵。

”即封所饮酒赐义康,并书曰:“会稽姊饮宴忆弟,所馀酒今封送。

”故终主之身,义康得无恙。

臣光曰:文帝之于义康,友爱之情,其始非不隆也。

终于失兄弟之欢,亏君臣之义,迹其乱阶,正由刘湛权利之心无有厌已。

《诗》云:“贪人败类。

”其是之谓乎!

征南衮州刺史江夏王义恭为司徒、录尚书事。

戊寅,以临川王义庆为南衮州刺史,殷景仁为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尚书如故。

义恭惩彭城之败,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上乃安之。

上年给相府钱二千万,它物称此。

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上又别给钱,年至千万。

十一月,丁亥,魏主如山北。

殷景仁既拜扬州,羸疾遂笃,上为之敕西州道上不得有车声。

癸丑,卒。

十二月,癸亥,以光禄大夫王球为仆射。

戊辰,以始兴王浚为扬州刺史。

时浚尚幼,州事悉委后军长史范晔、主簿沈璞。

晔,泰之子。

璞,林子之子也。

晔寻迁左卫将军,以吏部郎沈演之为右卫将军,对掌禁旅。

又以庾炳之为吏部郎,俱参机密。

演之,劲之曾孙也。

晔有俊才,而薄情浅行,数犯名教,为士流所鄙。

性躁竞,自谓才用不尽,常怏怏不得志。

吏部尚书何尚之言于帝曰:“范晔志趋异常,请出为广州刺史。

若在内衅成,不得不加鈇钺。

鈇钺亟行,非国家之美也。

”帝曰:“始诛刘湛,复迁范晔,人将谓卿等不能容才,朕信受谗言。

但共知其如此,无能为害也。

”是岁,魏宁南将军王慧龙卒,吕玄伯留守其墓,终身不去。

魏主欲以伊馛为尚书,封郡公,馛辞曰:“尚书务殷,公爵至重,非臣年少愚近所宜膺受。

”帝问其所欲,对曰:“中、秘二省多诸文士,若恩矜不已,请参其次。

”帝善之,以为中护国将军、秘书监。

大秦王杨难当复称武都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八年(辛巳,公元四四一年)春,正月,癸卯,魏以沮渠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酒泉王。

彭城王义康至豫章,辞刺史。

甲辰,以义康都督江、交、广三州诸军事。

前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诣阙上表,称:“昔袁盎谏汉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杀弟之名。

’文帝不用,追悔无及。

彭城王义康,先朝之爱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谬之愆,正可数之以善恶,导之以义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远送南垂!

草莱黔首,皆为陛下痛之。

庐陵往事,足为龟鉴。

恐义康年穷命尽,奄忽于南,臣虽微贱,窃为陛下羞之。

陛下徒知恶枝之宜伐,岂知伐枝之伤树!

伏愿亟召义康返于京甸,兄弟协和,君臣辑睦,则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绝矣。

何必司徒公、扬州牧然后可以置彭城王哉!

若臣所言于国为非,请伏重诛以谢陛下。

”表奏,即收付建康狱,赐死。

裴子野论曰:夫在上为善,若云行雨施,万物受其赐。

及其恶也,若天裂地震,万物所惊骇,其谁弗知,其谁弗见!

岂戮一人之身,钳一夫之口,所能禳逃,所能弭灭哉?

是皆不胜其忿怒而有增于疾疹也。

以太祖之含弘,尚掩耳于彭城之戮,自斯以后,谁易由言!

有宋累叶,罕闻直谅,岂骨鲠之气,俗愧前古?

抑时王刑政使之然乎?

张约陨于权臣,扶育毙于哲后,宋之鼎镬,吁,可畏哉!

魏新兴王俊荒淫不法,三月,庚戌,降爵为公。

俊母先得罪死,俊积怨望,有逆谋。

事觉,赐死。

辛亥,魏赐郁久闾乞列归爵为朔方王,沮渠万年为张掖王。

夏,四月,沮渠唐儿叛沮渠无讳。

无讳留从弟天周守酒泉,与弟宜得引兵击唐儿,唐儿败死。

魏以无讳终为边患,庚辰,遣镇南将军奚眷击酒泉。

秋,八月,辛亥,魏遣散骑侍郎张伟来聘。

九月,戊戌,魏永昌王健卒。

冬,十一月,戊子,王球卒。

己亥,以丹阳尹孟顗为尚书仆射。

酒泉城中食尽,万馀口皆饿死,沮渠天周杀妻以食战士。

庚子,魏奚眷拔酒泉,获天周,送平城,杀之。

沮渠无讳乏食,且畏魏兵之盛,乃谋西度流沙,遣其弟安周西击郪善。

郪善王欲降,会魏使者至,劝令拒守。

安周不能克,退何东城。

氐王杨难当倾国入寇,谋据蜀土,遣其建忠将军苻冲出东洛以御梁州兵。

梁、秦二州刺史刘真道击冲,斩之。

真道,怀敬之子也。

难当攻拔葭萌,获晋寿太守申坦,遂围涪城。

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道锡婴城固守,难当攻之十馀日,不克,乃还。

道锡,道产之弟也。

十二月,癸亥,诏龙骧将军裴方明等帅甲士三千人,又发荆、雍二州兵以讨难当,皆受刘真道节度。

晋宁太守爨松子反,宁州刺史徐循讨平之。

天门蛮田向求等反,破溇中。

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曹孙念讨破之。

魏寇谦之言于魏主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静轮天宫之法,开古以来,未之有也。

应登受符书,以彰圣德。

”帝从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四·宋纪六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十九年(壬午,公元四四二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备法驾,诣道坛受符箓,旗帜尽青。

自是每帝即位皆受箓。

谦之又奏作静轮宫,必令其高不闻鸡犬,欲以上接天神。

崔浩劝帝为之,功费万计,经年不成。

太子晃谏曰:“天人道殊,卑高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

今虚耗府库,疲弊百姓,为无益之事,将安用之!

必如谦之所言,请因东山万仞之高,为功差易。

”帝不从。

夏,四月,沮渠无讳将万馀家,弃敦煌西就沮渠安周。

未至,鄯善王比龙畏之,将其众奔且末,其世子降于安周。

无讳遂据鄯善,其士卒经流沙,渴死者太半。

李宝自伊吾帅众二千入据敦煌,缮修城府,安集故民。

沮渠牧犍之亡也,凉州人阚爽据高昌,自称太守。

唐契为柔然所逼,拥众西趋高昌,欲夺其地。

柔然遣其将阿若追击之,契败死。

契弟和收馀众奔车师前部王伊洛。

时沮渠安周屯横截城,和攻拔之,又拔高宁、白力二城,遣使请降于魏。

甲戌,上以疾愈,大赦。

五月,裴方明等至汉中,与刘真道分兵攻武兴、下辩、白水,皆取之。

杨难当遣建节将军符弘祖守兰皋,使其子抚军大将军和将重兵为后继。

方明与弘祖战于浊水,大破之,斩弘祖。

和退走,追至赤亭,又破之。

难当奔上邽。

获难当兄子建节将军保炽。

难当以其子虎为益州刺史,守阴平,闻难当走,引兵还,至下辩。

方明使其子肃之邀击之,擒虎,送建康,斩之。

仇池平。

以辅国司马胡崇之为北秦州刺史,镇其地。

立杨保炽为杨玄后,使守仇池。

魏人遣中山王辰迎杨难当诣平城。

秋,七月,以刘真道为雍州刺史,裴方明为梁、南秦二州刺史。

方明辞不拜。

丙寅,魏主使安西将军古弼督陇右诸军,及殿中虎贲与武都王杨保宗自祁山南入,征西将军渔阳皮豹子与琅邪王司马楚之,督关中诸军自散关西入,俱会仇池。

又使谯王司马文思督洛、豫诸军南趋襄阳,征南将军刁雍东趋广陵,移书徐州,称为杨难当报仇。

甲戌晦,日有食之。

唐契之攻阚爽也,爽遣使诈降于沮渠无讳,欲与之共击契。

八月,无讳将其众趋高昌。

比至,契已死,爽闭门拒之。

九月,无讳将卫兴奴夜袭高昌,屠其城,爽奔柔然。

无讳据高昌,遣其常侍汜俊奉表诣建康。

诏以无讳为都督凉、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河西王。

冬,十月,己卯,魏立皇子伏罗为晋王,翰为秦王,谭为燕王,建为楚王,余为吴王。

甲申,柔然遣使诣建康。

十二月,辛已,魏襄城孝王卢鲁元卒。

丙申,诏鲁郡修孔子庙及学舍,蠲墓侧五户课役以供洒扫。

李宝遣其弟怀达、子承奉表诣平城。

魏人以宝为都督西垂诸军事、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沙州牧、敦煌公,四品以下听承制假授。

雍州刺史晋安襄侯刘道产卒。

道产善为政,民安其业,小大丰赡,由是民间有《襄阳乐歌》。

山蛮前后不可制者皆出,缘沔为村落,户口殷盛。

及卒,蛮追送至沔口。

未几,群蛮大动,征西司马硃修之讨之,不利。

诏建威将军沈庆之代之,杀虏万馀人。

魏主使尚书李顺差次群臣,赐以爵位。

顺受贿,品第不平。

是岁,凉州人徐桀告之,魏主怒,且以顺保庇沮渠氏,面欺误国,赐顺死。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年(癸未,公元四四三年)春,正月,魏皮豹子等进击乐乡,将军王奂之等败没。

魏军进至下辩,将军强玄明等败死。

二月,胡崇之与魏战于浊水,崇之为魏所擒,馀众走还汉中。

将军姜道祖兵败,降魏,魏遂取仇池。

杨保炽走。

丙午,魏主如恒山之阳。

三月,庚申,还宫。

壬戌,乌洛侯国遣使如魏。

初,魏之居北荒也,凿石为庙,在乌洛侯西北,以祀其先,高七十尺,深九十步。

及乌洛侯使者至魏,言石庙具在,魏主遣中书侍郎李敞诣石庙致祭,刻祝文于壁而还,去平城四千馀里。

魏河间公齐与武都王杨保宗对镇雒谷,保宗弟文德说保宗,令闭险自固以叛魏。

或以告齐,夏,四月,齐诱执保宗,送平城,杀之。

前镇东司符达、征西从事中郎任朏等遂举兵立杨文德为主,据白崖,分兵取诸戍,进围仇池,自号征西将军、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

甲午,立皇子诞为广陵王。

丁酉,魏大赦。

己亥,魏主如阴山。

五月,魏古弼发上邽、高平、岍城诸军击杨文德,文德退走。

皮豹子督关中诸军至下辩,闻仇池解围,欲还。

弼遣人谓豹子曰:“宋人耻败,必将复来。

军还之后,再举为难,不如练兵蓄力以待之。

不出秋冬,宋师必至。

以逸待劳,无不克矣。

”豹子从之。

魏以豹子为仇池镇将。

杨文德遣使来求援。

秋,七月,癸丑,诏以文德为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文德屯葭芦城,以任朏为左司马。

武都、阴平氐多归之。

甲子,前雍州刺史刘真道、梁、南秦二州刺史裴方明,坐破仇池减匿金宝及善马,下狱死。

九月,辛巳,魏主如漠南。

甲辰,舍辎重,以轻骑袭柔然。

分军为四道:乐安王范、建宁王崇各统十五将出东道,乐平王丕督十五将出西道,魏主出中道,中山王辰督十五将为后继。

魏主至鹿浑谷,遇敕连可汗。

太子晃言于魏主曰:“贼不意大军猝至,宜掩其不备,速进击之。

”尚书令刘絜固谏,以为贼营中尘盛,其众必多,出至平地,恐为所围。

不如须诸军大集,然后击之。

晃曰:“尘之盛者,由军士惊怖扰乱故也,何得营上而有此尘乎!

”魏主疑之,不急击。

柔然遁去。

追至石水,不及而还。

既而获柔然候骑曰:“柔然不觉魏军至,上下惶骇,引众北走,经六七日,知无追者,始乃徐行。

”魏主深恨之。

自是军国大事,皆与太子谋之。

司马楚之别将兵督军粮,镇北将军封沓亡降柔然,说柔然令击楚之以绝军食。

俄而军中有告失驴耳者,诸将莫晓其故。

楚之曰:“此必贼遣奸人入营觇伺,割驴耳以为信耳。

贼至不久,宜急为之备。

”乃伐仰为城,以水灌之,令冻。

城立而柔然至,冰坚滑,不可攻,乃散走。

十一月,将军姜道盛与杨文德合众二万攻魏浊水戍,魏皮豹子、河间公齐救之,道盛败死。

甲子,魏主还,至朔方,下诏令皇太子副理万机,总统百揆。

且曰:“诸功臣勤劳日久,皆当以爵归第,随时朝请,飨宴朕前,论道陈谟而已,不宜复烦以剧职。

更举贤俊以备百官。

”十二月,辛卯,魏主还平城。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一年(甲申,公元四四四年)春,正月,己亥,帝耕藉田,大赦。

壬寅,魏太子始总百揆,命侍中、中书监穆寿、司徒崔浩、侍中张黎、古弼辅太子决庶政,上书者皆称臣,仪与表同。

古弼为人,忠慎质直。

尝以上谷苑囿太广,乞减太半以赐贫民,入见魏主,欲奏其事。

帝方与给事中刘树围棋,志不在弼。

弼侍坐良久,不获陈闻。

忽起,扌卒树头,掣下床,搏其耳,殴其背,曰:“朝廷不治,实尔之罪!

”帝失容,舍棋曰:“不听奏事,朕之过也,树何罪!

置之!

”弼具以状闻,帝皆可其奏。

弼曰:“为人臣无礼至此,其罪大矣!

”出诣公车,免冠徒跣请罪。

帝召入,谓曰:“吾闻筑社之役,蹇蹶而筑之,端冕而事之,神降之福。

然则卿有何罪!

其冠履就职。

苟有可以利社稷、便百姓者,竭力为之,勿顾虑也。

”太子课民稼穑,使无牛者借人牛以耕种,而为之芸田以偿之,凡耕种二十二亩而芸七亩,大略以是为率。

使民各标姓名于田首,以知其勤惰,禁饮酒游戏者。

于是垦田大增。

戊申,魏主诏:“王、公以下至庶人,有私养沙门、巫觋于家者,皆遣诣官曹。

过二月十五日不出,沙门、巫觋死,主人门诛。

”庚戌,又诏:“王、公、卿、大夫之子皆诣太学,其百工、商贾之子,当各习父兄之业,毋得私立学校。

违者,师死,主人门诛。

”二月,辛未,魏中山王辰、内都坐大官薛辨、尚书奚眷等八将坐击柔然后期,斩于都南。

初,魏尚书令刘絜,久典机要,恃宠自专,魏主心恶之。

及将袭柔然,絜谏曰:“蠕蠕迁徙无常,前者出师,劳而无功。

不如广农积谷以待其来。

”崔浩固劝魏主行,魏主从之。

絜耻其言不用,欲败魏师。

魏主与诸将期会鹿浑谷,絜矫诏易其期。

帝至鹿浑谷,欲击柔然,絜谏止之,使待诸将。

帝留鹿浑谷六日,诸将不至,柔然遂远遁,追之不及。

军还,经漠中,粮尽,士卒多死。

絜阴使人惊魏军,劝帝委军轻还,帝不从。

絜以军出无功,请治崔浩之罪。

帝曰:“诸将失期,遇贼不击,浩何罪也!

”浩以絜矫诏事白帝,帝至五原,收絜,囚之。

帝之北行也,絜私谓所亲曰:“若车驾不返,吾当立乐平王。

”絜闻尚书右丞张嵩家有图谶,问曰:“刘氏应王,继国家后,吾有姓名否?

嵩曰:“有姓无名。

”帝闻之,命有司穷冶,索嵩家,得谶书。

事连南康公锹邻,絜、嵩、邻皆夷三族,死者百馀人。

絜在势要,好作威福,诸将破敌,所得财物皆与分之。

既死,籍其家,财巨万。

帝每言之,则切齿。

癸酉,乐平戾王丕以忧卒。

初,魏主筑白台,高二百馀尺。

丕梦登其上,四顾不见人,命术士董道秀筮之,道秀曰:“大吉。

”丕默有喜色。

及丕卒,道秀亦坐弃市。

高允闻之,曰:“夫筮者皆当依附爻象,劝以忠孝。

王之问道秀也,道秀宜曰:“穷高为亢。

《易》曰:“亢龙有悔。

”又曰:“高而无民。

”皆不祥也,王不可以不戒。

’如此,则王安于上,身全于下矣。

道秀反之,宜其死也。

”庚辰,魏主幸庐。

己丑,江夏王义恭进位太尉,领司徒。

庚寅,以侍中、领右卫将军沈演之为中领军,左卫将军范晔为太子詹事。

辛卯,立皇子宏为建平王。

三月,甲辰,魏主还宫。

癸丑,魏主遣司空长孙道生镇统万。

夏,四月,乙亥,魏侍中、太宰、阳平王杜超为帐下所杀。

六月,魏北部民杀立义将军衡阳公莫孤,帅五千馀落北走。

遣兵追击之,至漠南,杀其渠帅,馀徙冀、相、定三州为营户。

吐谷浑王慕利延兄子纬世与魏使者谋降魏,慕利延杀之。

是月,纬世弟叱力延等八人奔魏,魏以叱力延为归义王。

沮渠无讳卒,弟安周代立。

魏入中国以来,虽颇用古礼祀天地、宗庙、百神,而犹循其旧俗,所祀胡神甚众。

崔浩请存合于祀典者五十七所,其馀复重及小神悉罢之。

魏主从之。

秋,七月,癸卯,魏东雍州刺史沮渠秉谋反,伏诛。

八月,乙丑,魏主畋于河西,尚书令古弼留守。

诏以肥马给猎骑,弼悉以弱者给之。

帝大怒曰:“笔头奴敢裁量朕!

朕还台,先斩此奴!

”弼头锐,故帝常以笔目之。

弼官属惶怖,恐并坐诛。

弼曰:“吾为人臣,不使人主盘于游畋,其罪小。

不备不虞,乏军国之用,其罪大。

今蠕蠕方强,南寇未灭,吾以肥马供军,弱马供猎,为国远虑,虽死何伤!

且吾自为之,非诸君之忧也。

”帝闻之,叹曰:“有臣如此,国之宝也!

”赐衣一袭,马二匹,鹿十头。

它日,魏主复畋于山北,获麋鹿数千头。

诏尚书发牛车五百乘以运之。

诏使已去,魏主谓左右曰:“笔公必不与我,汝辈不如自以马运之。

”遂还。

行百馀里,得弼表曰:“今秋谷悬黄,麻菽布野,猪鹿窃食。

鸟雁侵费,风雨所耗,朝夕三倍。

乞赐矜缓,使得收载。

”帝曰:“果如吾言,笔公可谓社稷之臣矣!

”魏主使员外散骑常侍高济来聘。

戊辰,以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衮州刺史,以南谯王义宣为荆州刺史。

初,帝以义宣不才,故不用。

会稽公主屡以为言,帝不得已用之。

先赐中诏敕之曰:“师护以在西久,比表求还,今欲听许,以汝代之。

师护虽无殊绩,洁己节用,通怀期物,不恣群下,声著西土,为士庶所安,论者乃未议迁之。

今之回换,更为汝与师护年时一辈,欲各试其能。

汝往,脱有一事减之者,既于西夏交有巨碍,迁代之讥,必归责于吾矣。

此事亦易勉耳,无为使人复生评论也!

”义宣至镇,勤自课厉,事亦修理。

庚辰,会稽长公主卒。

吐谷浑叱力延等请师于魏以讨吐谷浑王慕利延,魏主使晋王伏罗督诸军击之。

九月,甲辰,以沮渠安周为都督凉、河、沙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河西王。

丁未,魏主如漠南,将袭柔然,柔然敕连可汗远遁,乃止。

敕连寻卒,子吐贺真立,号处罗可汗。

魏晋王伏罗至乐都,引兵从间道袭吐谷浑,至大母桥。

吐谷浑王慕利延大惊,逃奔白兰,慕利延兄子拾寅奔河西。

魏军斩首五千馀级,慕利延从弟伏念等帅万三千落降于魏。

冬,十月,己卯,以左军将军徐琼为衮州刺史,大将军参军申恬为冀州刺史。

徙衮州镇须昌,冀州镇历下,恬,谟之弟也。

十二月,丙戌,魏主还平城。

是岁,沙州牧李窦入朝于魏,魏人留之,以为外都大官。

太子率更令何承天撰《元嘉新历》,表上之。

以月食之冲知日所在。

又以中星检之,知尧时冬至日在须女十度,今在斗十七度。

又测景校二至,差三日有馀,知今之南至日应在斗十三四度。

于是更立新法,冬至徙上三日五时,日之所在,移旧四度。

又月有迟疾,前历合朔,月食不在朔望。

今皆以盈缩定其小馀,以正朔望之曰。

诏付外详之。

太史令钱乐之等奏:皆如承天所上,唯月有频三大,频二小,比旧法殊为乖异,谓宜仍旧。

诏可。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二年(乙酉,公元四四五年)春,正月,辛卯朔,始行新历。

初,汉京房以十二律中吕上生黄钟,不满九寸,更演为六十律。

钱乐之复演为三百六十律,日当一管。

何承天立议,以为上下相生,三分损益其一,盖古人简易之法,犹如古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

而京房不悟,谬为六十。

乃更设新率,林钟长六寸一厘,则从中吕还得黄钟,十二旋宫,声韵无失。

壬辰,以武陵王骏为雍州刺史。

帝欲经略关、河,故以骏镇襄阳。

魏主使散骑常侍宋愔来聘。

二月,魏主如上党,西至吐京,讨徙叛胡,出配郡县。

甲戌,立皇祎为东海王,昶为义阳王。

三月,庚申,魏主还宫。

魏诏:“诸疑狱皆付中书,以经义量决。

”夏,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大将军高凉王那等,击吐谷浑王慕利延于白兰,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远将军乙乌头击慕利延兄子什归于枹罕。

河西之亡也,鄯善人以其地与魏邻,大惧,曰:“通其使人,知我国虚实,取亡必速。

”乃闭断道,使者往来,辄抄劫之。

由是西域不通者数年。

魏主使散骑常侍万度归发凉州以西兵击鄯善。

六月,壬辰,魏主北巡。

帝谋伐魏,罢南豫州入豫州。

辛亥,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铄为豫州刺史。

秋,七月,己未,以尚书仆射孟顗为左仆射,中护军何尚之为右仆射。

武陵王骏将之镇,时缘沔诸蛮犹为寇,水陆梗碍。

骏分军遣抚军中兵参军沈庆之掩击,大破之。

骏至镇,蛮断驿道,欲攻随郡。

随郡太守河东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击,大破之。

遂平诸蛮,获七万馀口。

涢山蛮最强,沈庆之讨平之,获三万馀口,徙万馀口于建康。

吐谷浑什归闻魏军将至,弃城夜遁。

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其民千家还上邽,留乙乌头守枹罕。

万度归至敦煌,留辎重,以轻骑五千度流沙,袭鄯善。

壬辰,鄯善王真达面缚出降。

度归留军屯守,与真达诣平城,西域复通。

魏主如阴山之北,发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严,以须后命。

徙诸种杂民五千馀家于北边,令就北畜牧,以饵柔然。

壬寅,魏高凉王那军至宁头城,吐谷浑王慕利延拥其部落西度流沙。

吐谷浑慕璝之子被囊逆战,那击破之。

被囊遁走,中山公杜丰帅精骑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被囊及吐谷浑什归、乞伏炽磐之子成龙,皆送平城。

慕利延遂西入于阗,杀其王,据其地,死者数万人。

九月,癸酉,上饯衡阳王义季于武帐冈。

上将行,敕诸子且勿食,至会所设馔。

日旰,不至,有饥色。

上乃谓曰:“汝曹少长丰佚,不见百姓艰难。

今使汝曹识有饥苦,知以节俭御物耳。

”裴子野论曰:善乎太祖之训也!

夫侈兴于有馀,俭生于不足。

欲其隐约,莫若贫贱。

习其险限,利以任使。

达其情伪,易以躬临。

太祖若能率此训也,难其志操,卑其礼秩,教成德立,然后授以政事,则无怠无荒,可播之于九服矣。

高祖思固本枝,崇树襁褓。

后世遵守,迭据方岳。

及乎泰始之初,升明之季,绝咽于衾衽者动数十人。

国之存亡,既不是系,早肆民上,非善诲也。

魏民间讹言“灭魏者吴”,卢水胡盖吴聚众反于杏城,诸种胡争应之,有众十馀万,遣其党赵绾来上表自归。

冬,十月,戊子,长安镇副将拓跋纥帅众讨吴,纥败死。

吴众愈盛,民皆渡渭,奔南山。

魏主发高平敕勒骑赴长安,命将军叔孙拔领摄并、秦、雍三州兵屯渭北。

十一月,魏发冀州民造浮桥于碻磝津。

盖吴遣别部帅白广平西掠新平,安定诸胡皆聚众应之。

又分兵东掠临晋巴东,将军章直击破之,溺死于河者三万馀人。

吴又遣兵西掠至长安,将军叔孙拔与战于渭北,大破之,斩首三万馀级。

河东蜀薛永完聚众以应吴,袭击闻喜。

闻喜县无兵仗,令忧惶无计。

县人裴骏帅厉乡豪击之,永宗引去。

魏主命薛谨之子拔纠合宗、乡,壁于河际,以断二寇往来之路。

庚午,魏主使殿中尚书拓跋处直等将二万骑讨薛永宗,殿中尚书乙拔将三万骑讨盖吴,西平公寇提将万骑讨白广平。

吴自号天台王,署置百官。

辛未,魏主还宫。

魏选六州骁骑二万,使永昌王仁、高凉王那分将之,为二道,掠淮、泗以北,徙青、徐之民以实河北。

癸未,魏主西巡。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文史,兼通数术,有纵横才志。

为员外散骑侍郎,不为时所知,愤愤不得志。

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获罪,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为救解,得免。

及义康迁豫章,熙先密怀报效。

且以为天文、图谶,帝必以非道晏驾,由骨肉相残,江州应出天子。

以范晔志意不满,欲引与同谋,而熙先素不为晔所重。

太子中舍人谢综,晔之甥也,熙先倾身事之。

综引熙先与晔相识。

熙先家饶于财,数与晔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

晔既利其财,又爱其文艺,由是情好款洽。

熙先乃从容说晔曰:“大将军英断聪敏,人神攸属,失职南垂,天下愤怨。

小人受先君遗命,以死报大将军之德。

顷人情骚动,天文舛错,此所谓时运之至,不可推移者也。

若顺天人之心,结英豪之士,表里相应,发于肘腋,然后诛除异我,崇奉明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小人请以七尺之躯,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归诸君子,太人以为何如?

”晔甚愕然。

熙先曰:“昔毛玠竭节于魏武,张温毕议于孙权,彼二人者,皆国之俊乂,岂言行玷缺,然后至于祸辱哉!

皆以廉直劲正,不得久容。

丈人之于本朝,不深于二主,人间雅誉,过于两臣,谗夫侧目,为日久矣,比肩竞逐,庸可遂乎!

近者殷铁一言而刘班碎首,彼岂父兄之仇,百世之怨乎?

所争不过荣名势利先后之间耳。

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发之不早。

戮及百口,犹曰未厌。

是可为寒心悼惧,岂书籍远事也哉!

今建大勋,奉贤哲,图难地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鸿名,一旦包举而有之,岂可弃置而不取哉!

”晔犹疑未决。

熙先曰:“又有过于此者,愚则未敢道耳。

”晔曰:“何谓也?

”熙先曰:“丈人弈叶清通,而不得连姻帝室,人以犬豕及相遇,而丈人曾不耻之,欲为之死,不亦惑乎!

”晔门无内行,故熙先以此激之。

晔默然不应,反意乃决。

晔与沈演之并为帝所知,晔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尝独被引,晔以此为怨。

晔累经义康府佐,中间获罪于义康。

谢综及父述,皆为义康所厚,综弟约聚义康女。

综为义康记室参军,自豫章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好。

大将军府史仲承祖,有宠于义康,闻熙先有谋,密相结纳。

丹阳尹徐湛之,素为义康所爱,承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

道人法略、尼法静,皆感义康旧恩,并与熙先往来。

法静妹夫许曜,领队在台,许为内应。

法静之豫章,熙先付以笺书,陈说图谶。

于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并入死目。

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称:“贼臣赵伯符肆兵犯跸,祸流储宰。

湛之、晔等投命奋戈,即日斩伯符首及其党与。

今遣护军将军臧质奉玺绶迎彭城王正位辰极。

”熙先以为举大事宜须以义康之旨谕众,晔又诈作义康与湛之书,令诛君侧之恶,宣示同党。

帝之燕武帐冈也,晔等谋以其日作乱。

许曜侍帝,扣刀目晔,晔不敢仰视。

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济,密以其谋白帝。

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书,选署姓名,上之。

帝乃命有司收掩穷治。

其夜,呼晔置客省,先于外收综及熙先兄弟,皆款服。

帝遣使诘问晔,晔犹隐拒。

熙先闻之,笑曰:“凡处分、符檄、书疏,皆范所造,云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踏邪?

”帝以晔墨迹示之,乃具陈本末。

明日,仗士送付廷尉。

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桡。

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

”又责前吏部尚书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骑郎,那不作贼!

”熙先于狱中上书谢恩,且陈图谶,深戒上以骨肉之祸,曰:“愿且勿遗弃,存之中书。

若囚死之后,或可追录,庶九泉之下,少塞衅责。

”晔在狱,为诗曰:“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

”晔本意谓入狱即死,而上穷治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

狱吏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

”晔闻之,惊喜。

综、熙先笑之曰:“詹事畴昔攘袂瞋目,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

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

设令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

”十二月,乙未,晔、综、熙先及其子弟、党与皆伏诛。

晔母至市,涕泣责晔,以手击晔颈,晔色不怍。

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涟。

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

”晔收泪而止。

谢约不预逆谋,见兄综与熙先游,常谏之曰:“此人轻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锐无检,未可与狎。

”综不从而败。

综母以子弟自蹈逆乱,独不出视。

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矣。

”收籍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不胜珠翠。

母居止单陋,唯有一厨盛樵薪。

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籍。

裴子野论曰:夫有逸群之才,必思冲天之据。

盖俗之量,则愤常均之下。

其能守之以道,将之以礼,殆为鲜乎!

刘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贪权,矜才以徇逆,累叶风素,一朝而陨。

向之所谓智能,翻为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辞所连引,上赦不问。

臧质,熹之子也,先为徐、衮二州刺史,与晔厚善。

晔败,以为义兴太守。

有司奏削彭城王义康爵,收付廷尉治罪。

丁酉,诏免义康及其男女皆为庶人,绝属籍,徙付安成郡。

以宁朔将军沈邵为安成相,领兵防守。

邵,璞之兄也。

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为宜也。

”庚戌,以前豫州刺史赵伯符为护军将军。

伯符,孝穆皇后之弟子也。

初,江左二郊无乐,宗庙虽有登歌,亦无二舞。

是岁,南郊始设登歌。

魏安南、平南府移书衮州,以南国侨置诸州多滥北境名号。

又欲游猎具区。

衮州答移曰:“必若因土立州,则彼立徐、扬,岂有其地?

复知欲游猎具区,观化南国。

开馆饰邸,则有司存。

呼韩入汉,厥仪未泯,馈饩之秩,每存丰厚。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二十三年(丙戌,公元四四六年)春,正月,庚申,尚书左仆射孟顗罢。

戊辰,魏主军至东雍州,临薛永宗垒,崔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众心纵弛。

今北风迅疾,宜急击之。

”魏主从之,庚午,围其垒。

永宗出战,大败,与家人皆赴汾水死。

其族人安都先据弘农,弃城来奔。

辛未,魏主南如汾阴,济河,至洛水桥。

闻盖吴在长安北,帝以渭北地无谷草,欲渡渭南,循渭而西。

以问崔浩,对曰:“夫击蛇者先击其首,首破则尾不能掉。

今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轻骑趋之,一日可到,到则破之必矣。

破吴,南向长安亦不过一日,一日之乏,未至有伤。

若从南道,则吴徐入北山,猝未可平。

”帝不从,自渭南向长安。

庚辰,至戏水。

吴众闻之,悉散入北地山,军无所获。

帝悔之。

二月,丙戌,帝至长安,丙申,如雍城,历陈仓,还,如雍城。

所过诛民、夷与盖吴通谋者。

乙拔等诸军大破盖吴于杏城,吴复遣使上表求援。

诏以吴为都督关、陇诸军事、雍州刺史、北地公。

使雍、梁二州发兵屯境上,为吴声援。

遣使赐吴印一百二十一纽,使吴随宜假授。

初,林邑王范阳迈,虽遣使入贡,而寇盗不绝,所贡亦薄陋。

帝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讨之。

南阳宗悫,家世儒素,悫独好武事,常言“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及和之伐林邑,悫自奋请从军。

诏以悫为振武将军,和之遣悫为前锋。

阳迈闻军出,遣使上表,请还所掠日南民,输金一万斤,银十万斤。

帝诏和之:“若阳迈果有款诚,亦许其归顺”和之至硃梧戍,遣府户曹参军姜仲基等诣阳迈,阳迈执之。

和之乃进军围林邑将范扶龙于区粟城。

阳迈遣其将范毘沙达救之,宗悫潜兵迎击毘沙达,破之。

魏主与崔浩皆信重寇谦之,奉其道。

浩素不喜佛法,每言于魏主,以为佛法虚诞,为世费害,宜悉除之。

及魏主讨盖吴,至长安,入佛寺,沙门饮从官酒。

从官入其室,见大有兵器,出以白帝。

帝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必与盖吴通谋,欲为乱耳!

”命有司案诛阖寺沙门,阅其财产,大得酿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以万计,又为窟室以匿妇子。

浩因说帝悉诛天下沙门,毁诸经像,帝从之。

寇谦之与浩固争,浩不从。

先尽诛长安沙门,焚毁经像,并敕留台下四方,令一用长安法。

诏曰:“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尝有此。

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眩焉。

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九服之内,鞠为丘墟。

朕承天绪,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

其一切荡除,灭其踪迹。

自今已后,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铜人者硃。

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

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浮图形像及胡经,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

”太子晃素好佛法,屡谏不听,乃缓宣诏书,使远近豫闻之,得各为计。

沙门多亡匿获免,或收藏经像,唯塔庙在魏境者无复孑遗。

魏主徙长安工巧二千家于平城。

还,至洛水,分军诛李闰叛羌。

太原颜白鹿私入魏境,为魏人所得,将杀之,诈云青州刺史杜骥使其归诚。

魏人送白鹿诣平城,魏主喜曰:“我外家也。

”使崔浩作书与骥,且命永昌王仁、高凉王那将兵迎骥,攻冀州刺史申恬于历城。

杜骥遣其府司马夏侯祖欢等将兵救历城。

魏人遂寇衮、青、冀三州,至清东而还。

杀掠甚众,北边骚动。

帝以魏寇为忧,咨访群臣。

御史中丞何承天上表,以为:“凡备匈奴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亲之约。

今若欲追踪卫、霍,自非大田淮、泗,内实青、徐,使民有赢储,野有积谷,然后发精卒十万,一举荡夷,则不足为也。

若但欲遣军追讨,报其侵暴,则彼必轻骑奔走,不肯会战。

徒兴巨费,不损于彼,报复之役,将遂无已。

斯策之最末者也。

安边固守,于计为长。

臣窃以曹、孙之霸,才均智敌,江、淮之间,不居各数百里。

何者?

斥候之郊,非耕牧之地,故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弊。

保民全境,不出此涂。

要而归之,其策有四:一曰移远就近。

今青、兗旧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三万馀家,可悉徙置大岘之南,以实内地。

二曰多筑城邑以居新徙之家,假其经用,春夏佃牧,秋冬入保。

寇至之时,一城千家,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馀羸弱,犹能登陴鼓噪,足抗群虏三万矣。

三曰纂偶车牛以载粮械。

计千家之资,不下五百耦牛,为车五百两,参合钩连以卫其众。

设使城不可固,平行趋险,贼所不能干,有急征发,信宿可聚。

四曰计丁课仗。

凡战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习,铭刻由己,还保输之于库,出行请以自新。

弓簳利铁,民不得者,官以渐充之。

数年之内,军用粗备矣。

近郡之师,远屯清、济,功费既重,嗟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众之易也。

今因民所利,导而帅之,兵强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于优复队伍,坐食粮廪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魏金城边固、天水梁会,与秦、益杂民万馀户据上邽东城反,攻逼西城。

秦、益二州刺史封敕文拒却之。

氐、羌万馀人,休官、屠各二万馀人皆起兵应固、会,敕文击固,斩之,馀众推会为主,与敕文相攻。

夏,四月,甲申,魏主至长安。

丁未,大赦。

仇池人李洪聚众,自言应王。

梁会求救于氐王杨文德,文德曰:“两雄不并立,若须我者,宜杀洪。

”会诱洪斩之,送首于文德。

五月,癸亥,魏主遣安丰公闾根帅骑赴上邽,未至,会弃东城走。

敕文先掘重堑于外,严兵守之,格斗从夜至旦。

敕文曰:“贼知无生路,致死于我,多杀伤士卒,未易克也。

”乃以白虎幡宣告会众,降者赦之,会众遂溃。

分兵追讨,悉平之。

略阳人王元达聚众屯松多川,敕文又讨平之。

盖吴收兵屯杏城,自号秦地王,声势复振。

魏主遣永昌王仁、高凉王那督北道诸军讨之。

檀和之等拔区粟,斩范扶龙,乘胜入象浦。

林邑王阳迈倾国来战,以具装被象,前后无际。

宗悫曰:“吾闻外国有师子,威服百兽。

”乃制其形,与象相拒,象果惊走,林邑兵大败。

和之遂克林邑,阳迈父子挺身走。

所获未名之宝,不可胜计,宗悫一无所取,还家之日,衣栉萧然。

六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甲申,魏发冀、相、定三州兵二万人屯长安南山诸谷,以备盖吴窜逸。

丙戌,又发司、幽、定、冀四州十万人筑畿上塞围,起上谷,西至河,广纵千里。

帝筑北堤,立玄武湖,筑景阳山于华林园。

秋,七月,辛未,以散骑常侍杜坦为青州刺史。

坦,骥之兄也。

初,杜预之子耽,避晋乱,居河西,仁张氏。

前秦克凉州,子孙始还关中。

高祖灭后秦,坦兄弟从高祖过江。

时江东王、谢诸族方盛,北人晚渡者,朝廷番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皆不得践清涂。

上尝与坦论金日磾,曰:“恨今无复此辈人!

”坦曰:“日磾假生今世,养马不暇,岂办见知!

”上变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

”坦曰:“请以臣言之:臣本中华高族,晋氏丧乱,播迁凉土,世业相承,不殒其旧。

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伧赐隔。

日磾,胡人,身为牧圉,乃超登内侍,齿列名贤。

圣朝虽复拔才,臣恐未必能也。

”上默然。

八月,魏高凉王那等破盖吴,获其二叔。

诸将欲送诣平城,长安镇将陆俟曰:“长安险固,风俗豪忮,平时犹不可忽,况承荒乱之馀乎!

今不斩吴,则长安之变未已也。

吴一身潜窜,非其亲信,谁能获之!

若停十万之众以追一人,又非长策。

不如私许吴叔,免其妻子,使自追吴,擒之必矣。

”诸将咸曰:“今贼党众已散,唯吴一身,何所能至?

”俟曰:“诸君不见毒蛇乎!

不断其首,犹能为害。

吴天性凶狡,今若得脱,必自称王者不死,以惑愚民,为患愈大。

”诸将曰:“公言是也。

但得贼不杀,而更遣之,若遂往不返,将何以任其罪?

”俟曰:“此罪我为诸君任之。

”高凉王那亦以俟计为然,遂赦二叔,与刻期而遣之。

及期,吴叔不至,诸将皆咎俟,俟曰:“彼伺之未得其便耳,必不负也。

”后数日,吴叔果以吴首来。

传诣平城。

永昌王仁等讨吴馀党白广平、路那罗等,悉平之。

以陆俟为内都大官。

会安定卢水胡刘超等聚众万馀人反,魏主以俟威恩著于关中,复加俟都督秦、雍二州诸军事,镇长安。

谓俟曰:“关中奉化日浅,恩信未洽,吏民数为逆乱。

今朕以重兵授卿,则超等必同心协力,据险拒守,未易攻也。

若兵少,则不能制贼,卿当自以方略取之。

”俟乃单马之镇。

超等闻之,大喜,以俟为无能为也。

俟既至,谕以成败,诱纳超女,与为姻戚以招之。

超自恃其众,犹无降意。

俟乃帅其帐下亲往见超,超使人逆谓俟曰:“从者过三百人,当以弓马相待。

不及三百人,当以酒食相供。

”俟乃将二百骑诣超。

超设备甚严,俟纵酒尽醉而还。

顷之,俟复选敢死士五百人出猎,因诣超营,约曰:“发机当以醉为限。

”既饮,俟阳醉,上马大呼,手斩超首。

士卒应声纵击,杀伤千数,遂平之。

魏主征俟还,为外都大官。

是岁,吐谷浑复还旧土。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八·晋纪四十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荒落,尽屠维协洽,凡三年。

安皇帝癸义熙十三年(丁巳,公元四一七年)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秦主泓朝会百官于前殿,以内外危迫,君臣相泣。

征北将军齐公恢帅安定镇户三万八千,焚庐舍,自北雍州趋长安,自称大都督、建义大将军,移檄州郡,欲除君侧之恶。

扬威将军姜纪帅从归之,建节将军彭完都弃阴密奔还长安。

恢至新支,姜纪说恢曰:“国家重将、大兵皆在东方,京师空虚,公亟引轻兵袭之,必克。

”恢不从,南攻郿城。

镇西将军姚谌为恢所败,长安大震。

泓驰使征东平公绍,遣姚裕及辅国将军胡翼度屯澧西。

扶风太守姚俊等皆降于恢。

东平公绍引诸军西还,与恢相持于灵台,姚赞留宁朔将军尹雅为弘农太守,守潼关,亦引兵还。

恢众见诸军四集,皆有惧心,其将齐黄等诣大军降。

恢进兵副绍,赞自后击之,恢兵大败,杀恢及其三弟。

泓器之恸,葬以公礼。

太尉裕引水军发彭城,留其子彭城公义隆镇彭城。

诏以义隆为监徐、兗、青、冀四州诸军事、徐州刺史。

凉公暠寝疾,遣命长史宋繇曰:“吾死之后,世子犹卿子也,善训导之。

”二月,暠卒,官属奉世子歆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凉州牧。

大赦,改元嘉兴。

尊歆母天水尹氏为太后。

以宋繇录三府事。

谥暠曰武昭王,庙号太祖。

西秦安东将军木弈干击吐谷浑树洛干,破其弟阿柴于尧杆川,俘五千馀口而还。

树洛干走保白兰山,惭愤发疾,将卒,谓阿柴曰:“吾子拾虔幼弱,今以大事付汝。

”树洛干卒,阿柴立,自称骠骑将军、沙州刺史。

谥树洛干曰武王。

阿柴稍用兵侵并其傍小种,地方数千里,遂为强国。

河西王蒙逊遣其将袭乌啼部,大破之。

又击卑和部,降之。

王镇恶进军渑池,遣毛德祖袭尹雅于蠡吾城,禽之,雅杀守者而逃。

镇恶引兵径前,抵潼关。

檀道济、沈林子自陕北渡河,拔襄邑堡,秦河北太守薛帛奔河东。

又攻秦并州刺史尹昭于蒲阪,不克。

别将攻匈奴堡,为姚成都所败。

辛酉,荥阳守将傅洪以虎牢降魏。

秦主泓以东平公绍为太宰、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改封鲁公,使督武卫将军姚鸾等步骑五万守潼关,又遣别将姚驴救蒲阪。

沈林子谓檀道济曰:“蒲阪城坚兵多,不可猝拔,攻之伤众,守之引日。

王镇恶在潼关,势孤力弱,不如与镇恶合势并力,以争潼关。

若得之,尹昭不攻自溃矣。

”道济从之。

三月,道济、林子至潼关,秦鲁公绍引兵出战,道济、林子奋击,大破之,斩获以千数。

绍退屯定城,据险拒守,谓诸将曰:“道济等兵力不多,悬军深入,不过坚壁以待继援。

吾分军绝其粮道,可坐禽也。

”乃遣姚鸾屯大路以绝道济粮道。

鸾遣尹雅将兵与晋战于关南,为晋兵所获,将杀之。

雅曰:“雅前日已当死,幸得脱至今,死固甘心。

然夷、夏虽殊,君臣之义一也。

晋以大义行师,独不使秦有守节之臣乎!

”乃免之。

丙子夜,沈林子将锐卒袭鸾营,斩鸾,杀其士卒数千人。

绍又遣东平公赞屯河上以断水道。

沈林子击之,赞败走,还定城。

薛帛据河曲来降。

太尉裕将水军自淮、泗入清河,将溯河西上,先遣使假道于魏。

秦主泓亦遣使请救于魏。

魏主嗣使群臣议之,皆曰:“潼关天险,刘裕以水军攻之,甚难。

若登岸北侵,其势便易。

裕声言伐秦,其志难测。

且秦,婚姻之国,不可不救也。

宜发兵断河上流,勿使得西。

”博士祭酒崔浩曰:“裕图秦久矣。

今姚兴死,子泓懦劣,国多内难。

裕乘其危而伐之,其志必取。

若遏其上流,裕心忿戾,必上岸北侵,是我代秦受敌也。

今柔然寇边,民食又乏,若复与裕为敌,发兵南赴则北寇愈深,救北则南州复危,非良计也。

不若假之水道,听裕西上,然后屯兵以塞其东。

使裕克捷,必德我之假道。

不捷,吾不失救秦之名。

此策之得者也。

且南北异俗,借使国家弃恒山以南,裕必不能以吴、越之兵与吾争守河北之地,安能为吾患乎!

夫为国计者,惟社稷是利,岂顾一女子乎!

”议者犹曰:“裕西入关,则恐吾断其后,腹背受敌。

北上,则姚氏必不出关助我,其势必声西而实北也。

”嗣乃以司徒长孙嵩督山东诸军事,又遣振威将军娥清、冀州刺史阿薄干将步骑十万屯河北岸。

庚辰,裕引军入河,以左将军向弥为北青州刺史,留戍碻磝。

初,裕命王镇恶等:“若克洛阳,须大军到俱进。

”镇恶等乘利径趋潼关,为秦兵所拒,不得前。

久之,乏食,众心疑惧,或欲弃辎重还赴大军。

沈林子按剑怒曰:“相公志清六合,今许、洛已定,关右将平,事之济否,系于前锋。

奈何沮乘胜之气,弃垂成之功乎!

且大军尚远,贼众方盛,虽欲求还,岂可得乎!

”下官授命不顾,今日之事,当自为将军办之,未知二三君子将何面以见相公之旗鼓邪!

”镇恶等遣使驰告裕,求遣粮援。

裕呼使者,开舫北户,指河上魏军以示之曰:“我语令勿进,今轻佻深入。

岸上如此,何由得遣军!

”镇恶乃亲至弘农,说谕百姓,百姓竞送义租,军食复振。

魏人以数千骑缘河随裕军西行。

军人于南岸牵百丈,风水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辄为魏人所杀略。

裕遣军击之,裁登岸则走,退则复来。

夏,四月,裕遣白直队主丁旿帅仗士七百人、车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馀步,为却月阵,两端抱河,车置七仗士,事毕,使竖一白毦。

魏人不解其意,皆未动。

裕先命宁朔将军硃超石戒严,白毦既举,超石帅二千人驰往赴之,赍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于辕上。

魏人见营阵既立,乃进围之。

长孙嵩帅三万骑助之,四面肉薄攻营,弩不能制。

时超石别赍大锤乃槊千馀张,乃断槊长三四尺,以锤锤之,一槊辄洞贯三四人。

魏兵不能当,一时奔溃,死者相积。

临陈斩阿薄干,魏人退还畔城。

超石帅宁朔将军胡籓、宁远将军刘荣祖追击,又破之,杀获千计。

魏主嗣闻之,乃恨不用崔浩之言。

秦鲁公绍遣长史姚洽、宁朔将军安鸾、护军姚墨蠡、河东太守唐小方帅众三千屯河北之九原,阻河为固,欲以绝檀道济粮援。

沈林子邀击,破之,斩洽、黑蠡、小方,杀获殆尽。

林子因启太尉裕曰:“绍气盖关中,今兵屈于外,国危于内。

恐其凶命先尽,不得以膏齐斧耳。

”绍闻洽等败死,愤恚,发病呕血,以兵属东平公赞而卒。

赞既代绍,众力犹盛,引兵袭林子,林子复击破之。

太尉裕至洛阳,行视城堑,嘉毛修之完葺之功,赐衣服玩好,直二千万。

丁巳,魏主嗣如高柳。

壬戌,还平城。

河西王蒙逊大赦,遣张掖太守沮渠广宗诈降,以诱凉公歆,歆发兵应之。

蒙逊将兵三万伏于蓼泉,歆觉之,引兵还。

蒙逊追之,歆与战于解支涧,大破之。

斩首七千馀级。

蒙逊城建康,置戍而还。

五月,乙未,齐郡太守王懿降于魏,上书言:“刘裕在洛,宜发兵绝其归路,可不战而克。

”魏主嗣善之。

崔浩侍讲在前,嗣问之曰:“刘裕伐姚泓,果能克乎?

”对曰:“克之。

”嗣曰:“何故?

”对曰:“昔姚兴好事虚名而少实用,子泓懦而多病,兄弟乖争。

裕乘其危,兵精将勇,何故不克!

”嗣曰:“裕才何如慕容垂?

”对曰:“胜之。

垂藉父兄之资,修复旧业,国人归之,若夜虫之就火,少加倚仗,易以立功。

刘裕奋起寒微,不阶尺土,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禽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非其才之过人,安能如是乎!

”嗣曰:“裕既入关,不能进退,我以精骑直捣彭城、寿春,裕将若之何?

”对曰:“今西有屈丐,北有柔然,窥伺国隙。

陛下既不可亲御六师,虽有精兵,未睹良将。

长孙嵩长于治国,短于用兵,非刘裕敌也。

兴兵远攻,未见其利,不如且安静以待之,裕克秦而归,必篡其主。

关中华、戎杂错,风俗劲悍。

裕欲以荆、扬之化施之函、秦,此无异解衣包火,张罗捕虎。

虽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趋尚不同,适足为寇敌之资耳。

愿陛下按兵息民以观其变,秦地终为国家之有。

可坐而守也。

”嗣笑曰:“卿料之审矣!

”浩曰:“臣尝私论近世将相之臣:若王猛之治国,苻坚之管仲也。

慕容恪之辅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

刘裕之平祸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

”嗣曰:“屈丐何如?

”浩曰:’屈丐国破家覆,孤孑一身,寄食姚氏,受其封殖。

不思酬恩报义,而乘时缴利,盗有一方,结怨四邻。

撅竖小人,虽能纵暴一时,终当为人所吞食耳。

”嗣大悦,语至夜半,赐浩御缥醪十觚,水精盐一两,曰:“朕味卿言,如此盐、洒,故欲与卿共飨其美。

”然犹命长孙嵩、叔孙建各简精兵,伺裕西过,自成皋济河,南侵彭、沛,若不时过,则引兵随之。

魏主嗣西巡至云中,遂济河,畋于大漠。

魏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以诸公为之。

秋,七月,太尉裕至陕。

沈田子、傅弘之入武关,秦戍将皆委城走。

田子等进屯青泥,秦主泓使给事黄门侍郎姚和都屯峣柳以拒之。

西秦相国翟勍卒。

八月,以尚书令昙达为左丞相,右仆射元基为右丞相,御史大夫麹景为尚书令,侍中翟绍为左仆射。

太尉裕至乡,沈田子等将攻峣柳。

秦主泓欲自将以御裕军,恐田子等袭其后,欲先击灭田子等,然后倾国东出。

乃帅步骑数万,奄至青泥。

田子本为疑兵,所领裁千馀人,闻泓至,欲击之。

傅弘之以众寡不敌止之,田子曰:“兵贵用奇,不必在众。

且今众寡相悬,势不两立,若彼结围既固,则我无所逃矣。

不如乘其始至,营陈未立,先薄之,可以有功。

”遂帅所领先进,弘之继之。

秦兵合围数重。

田子抚慰士卒曰:“诸君冒险远来,正求今日之战,死生一决,封侯之业于此在矣!

”士卒皆踊跃鼓噪,执短兵奋击,秦兵大败,斩馘万馀级,得其乘舆服御物,秦主泓奔还灞上。

初,裕以田子等众少,遣沈林子将兵自秦岭往助之,至则秦兵已败,乃相与追之,关中群县多潜送款于田子。

辛丑,太尉裕至潼关,以硃超石为河东太守,使与振武将军徐猗之会薛帛于河北,共攻蒲阪。

秦平原公璞与姚和都共击之,猗之败死,超石奔还潼关。

东平公赞遣司马国璠引魏兵以蹑裕后。

王镇恶请帅水军自河入渭以趋长安,裕许之。

秦恢武将军姚难自香城引兵而西,镇恶追之。

秦主泓自灞上引兵还屯石桥以为之援,镇北将军姚强与难合兵屯泾上以拒镇恶。

镇恶使毛德祖进击,破之,强死,难奔长安。

东平公赞退屯郑城,太尉裕进军逼之。

泓使姚丕守渭桥,胡翼度屯石积,东平公赞屯灞东,泓屯逍遥园。

镇恶溯渭而上,乘蒙冲小舰,行船者皆在舰内。

秦人见舰进而无行船者,皆惊以为神。

壬戌旦,镇恶至渭桥,令军士食毕,皆持仗登岸,后登者斩。

众既登,渭水迅急,舰皆随流,倏忽不知所在。

时泓所将尚数万人。

镇恶谕士卒曰:“吾属并家在江南,此为长安北门,去家万里,舟楫、衣粮皆已随流。

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

不胜,则骸骨不返,无它歧矣。

卿等勉之!

”乃身先士卒,众腾踊争进,大破姚丕于渭桥。

泓引兵救之,为丕败卒所蹂践,不战而溃。

姚谌等皆死,泓单马还宫。

镇恶入自平朔门,泓与姚裕等数百骑逃奔石桥。

东平公赞闻泓败,引兵赴之,众皆溃去。

胡翼度降于太尉裕。

泓将出降,其子佛念,年十一,言于泓曰:“晋人将逞其欲,虽降必不免,不如引决。

”泓怃然不应,佛念登宫墙自投而死。

癸亥,泓将妻子、群臣诣镇恶垒门请降,镇恶以属吏。

城中夷、晋六万馀户,镇恶以国恩抚慰,号令严肃,百姓安堵。

九月,太尉裕至长安,镇恶迎于灞上。

裕劳之曰:“成吾霸业者,卿也!

”镇恶再拜谢曰:“明公之威,诸将之力,镇恶何功之有!

”裕笑曰:“卿欲学冯异邪?

”镇恶性贪,秦府库盈积,镇恶盗取不可胜纪。

裕以其功大,不问。

或谮诸裕曰:“镇恶藏姚泓伪辇,将有异志。

”裕使人觇之,镇恶剔取其金银,弃辇于垣侧,裕意乃安。

裕收秦彝器、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送诣建康。

其馀金玉、缯帛、珍宝,皆以颁赐将士。

秦平原公璞、并州刺史尹昭以蒲阪降,东平公赞帅宗族百馀人诣裕降,裕皆杀之。

送姚泓至建康,斩于市。

裕以薛辩为平阳太守,使镇捍北道。

裕议迁都洛阳,谘议参军王仲德曰:“非常之事,固非常人所及,必致骇动。

今暴师日久,士卒思归,迁都之计,未可议也。

裕乃止。

羌众十馀万口西奔陇上,沈林子追击至槐里,俘虏万计。

河西王蒙逊闻太尉裕灭秦,怒甚。

门下校郎刘祥入言事,蒙逊曰:“汝闻刘裕入关,敢谓群臣曰:“姚泓非裕敌也。

且其兄弟内叛,安能拒人!

裕取关中必矣。

然裕不能久留,必将南归,留子弟及诸将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

”乃秣马砺兵,训养士卒,进据安定,秦岭北郡县镇戍皆降之。

裕遗使遗勃勃书,约为兄弟。

勃勃使中书侍郎皇甫徽为报书而阴育之,对裕使者,口授舍人使书之。

裕读其文,叹曰:“吾不如也!

”广州刺史谢欣卒,东海人徐道期聚众攻陷州城,进攻始兴,始兴相彭城刘廉之讨诛之。

诏以谦之为广州刺史。

癸酉,司马休之、司马文思、司马国璠、司马道赐、鲁轨、韩延之、刁雍、王慧龙及桓温之孙道度、道子、族人桓谧、桓璲、陈郡袁式等皆诣魏长孙嵩降。

秦匈奴镇将姚成都及弟和都举镇降魏。

魏主嗣诏民间得姚氏子弟送平城者赏之。

冬,十月,己酉,嗣召长孙嵩等还。

司马休之寻卒于魏。

魏赐国璠爵淮南公,道赐爵池阳子,鲁轨爵襄阳公。

刁雍表求南鄙自效,嗣以雍为建义将军。

雍聚众于河、济之间,扰动徐、兗。

太尉裕遣兵讨之,不克,雍进屯固山,众至二万。

诏进宋公爵为王,增封十郡。

辞不受。

西秦王炽磐遣左丞相昙达等击秦故将姚艾,艾遣使称籓,炽磐以艾为征东大将军、秦州牧。

征王松寿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魏叔孙建等讨西山丁零翟蜀洛支等,平之。

辛未,刘穆之卒。

太尉裕闻之,惊恸哀惋者累日。

始,裕欲留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佐皆久役思归,多不欲留。

会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遂决意东还。

穆之之卒也,朝廷恇惧,欲发诏,以太尉左司马徐羡之代之,中军咨议参军张邵曰:“今诚急病,任终在徐。

然世子无专命,宜须谘之。

”裕欲以王弘代穆之,从事中郎谢晦曰:“休元轻易,不若羡之。

”乃羡之为吏部尚书、建威将军、丹阳尹,代管留任。

于是朝廷大事常决于穆之者,并悉北咨。

裕以次子桂阳公义真为都督雍、梁、秦王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雍、东秦二州刺史。

义真时年十二。

以太尉咨议参军京兆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领冯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为中兵参军,仍以田子领始平太守,德祖领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为雍州治中从事史。

先是,陇上流户寓关中者,望因兵威得复本土。

及置东秦州,知裕无复西略之意,皆叹息失望。

关中人素重王猛,裕之克长安,王镇恶功为多,由是南人皆忌之。

沈田子自以峣柳之捷,与镇恶争功不平。

裕将还,田子及傅弘之屡言于裕曰:“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

”裕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

勿复多言。

”裕私谓田子曰:“钟会不得遂其乱者,以有卫瓘故也。

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馀人,何惧王镇恶!

”臣光曰:古人有言:“疑则勿任,任则勿疑。

”裕既委镇恶以关中,而复与田子有后言,是斗之使为乱也。

惜乎!

百年之寇,千里之士,得之艰难,失之造次,使丰、鄗之都复输寇手。

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坚凝之难。

”信哉!

三秦父老闻裕将还,诣门流涕诉曰:“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

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

”裕为之愍然,慰谕之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

诚多诸君怀本之志,今以次息与文武贤才共镇此境,勉与之居。

”十二月,庚子,裕发长安,自洛入河,开汴渠以归。

氐豪徐骇奴、齐元子等拥部落三万在雍,遣使请降於魏。

魏主嗣遣将军王洛生、河内太守杨声等西行以应之。

闰月,壬申,魏主嗣如大宁长川。

秦、雍人千馀家推襄邑令上谷寇赞为主,以降于魏,魏主嗣拜赞魏郡太守。

久之,秦、雍人流入魏之河南、荥阳、河内者,户以万数。

嗣乃置南雍州,以赞为刺史,封河南公,治洛阳,立雍州郡县以抚之。

赞善于招怀,流民归之者,三倍其初。

夏王勃勃闻太尉裕东还,大喜,问于王买德曰:“腾欲取关中,卿试言其方略。

”买德曰:“关中形胜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

狼狈而归,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复以中原为意。

此天以关中赐我,不可失也。

青泥、上洛,南北之险要,宜先遣游军断之。

东塞潼关,绝其水陆之路。

然后传檄三辅,施以威德,则义真在网罟之中,不足取也。

”勃勃乃以其子抚军大将军璝都督前锋诸军事,帅骑二万向长安。

前将军昌屯潼关,以买德为抚军右长史,屯青泥,勃勃将大军为后继。

是岁,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卒。

安皇帝癸义熙十四年(戊午,公元四一八年)春,正月,丁酉朔,魏主嗣至平城,命护高车中郎将薛繁帅高车、丁零北略,至弱水而还。

辛巳,大赦。

夏赫连璝至渭阳,关中民降之者属路。

龙骧将军沈田子将兵拒之,畏其众盛,退屯刘回堡,遣使还报王镇恶。

镇恶谓王修曰:“公以十岁儿付吾属,当共思竭力。

而拥兵不进,虏何由得平!

”使者还,以告田子。

田子与镇恶素有相图之志,由是益忿惧。

未几,镇恶与田子俱出北地以拒夏兵,军中讹言:“镇恶欲尽杀南人,以数十人送义真南还。

因据关中反。

”辛亥,田子请镇恶至傅弘之营计事。

田子求屏人语,使其宗人沈敬仁斩之幕下,矫称受太尉令诛之。

弘之奔告刘义真,义真与王修被甲登横门以察其变。

俄而田子帅数十人来至,言镇恶反。

修执田子,数以专戮,斩之。

以冠军将军毛修之代镇恶为安西司马。

傅弘之大破赫连璝于池阳,又破之于寡妇渡,斩获甚众,夏兵乃退。

壬戌,太尉裕至彭城,解严,琅邪王德文先归建康。

裕闻王镇恶死,表言“沈田子忽发狂易,奄害忠勋”,追赠镇恶左将军、青州刺史。

以彭城内史刘遵考为并州刺史、领河东太守,镇蒲阪。

征荆州刺史刘道怜为徐、兗二州刺史。

裕欲以世子义符镇荆州,以徐州刺史刘义隆为司州刺史,镇洛阳。

中军谘议张邵谏曰:“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处外。

”乃更以义隆为都督荆、益、宁、雍、梁、秦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以南郡太守到彦之为南蛮校尉,张邵为司马、领南郡相,冠军功曹王昙首为长史,北徐州从事王华为西中郎主簿,沈林子为西中郎参军。

义隆尚幼,府事皆决于邵。

昙首,弘之弟也。

裕谓义隆曰:“王昙首沉毅有器度,宰相才也,汝每事咨之。

”以南郡公刘义庆为豫州刺史。

义庆,道怜之子也。

裕解司州,领徐、冀二州刺史。

秦王炽磐以乞伏木弈干为沙州刺史,镇乐都。

二月,乙弗乌地延帅户二万降秦。

三月,遣使聘魏。

夏,四月,己巳,魏徙冀、定、幽三州徒河于代都。

初,和龙有赤气四塞蔽日,自寅至申,燕太史令张穆言于燕王跋曰:“此兵气也。

今魏方强盛,而执其使者,好命不通,臣窃惧焉。

”跋曰:“吾方思之。

”五月,魏主嗣东巡,至濡源及甘松,遣征东将军长孙道生、安东将军李先、给事黄门侍郎奚观帅精骑二万袭燕,又命骁骑将军延普、幽州刺史尉诺自幽州引兵趋辽西,为之声势,嗣屯突门岭以待之。

道生等拔乙连城,进攻和龙,与燕单于右辅古泥战,破之,杀其将皇甫轨。

燕王跋婴城自守,魏人攻之,不克,掠其民万馀家而还。

六月,太尉裕始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命。

赦国中殊死以下,崇继母兰陵萧氏为太妃。

以太尉军谘祭酒孔靖为宋国尚书令,左长史王弘为仆射,领选,从事中郎傅亮、蔡廓皆为侍中,谢晦为右卫将军,右长史郑鲜之为奉常,行参军殷景仁为秘书郎,其馀百官,悉依天朝之制。

靖辞不受。

亮,咸之孙。

廓,谟之曾孙。

鲜之,浑之玄孙。

景仁,融之曾孙也。

景仁学不为文,敏有思致。

口不谈义,深达理体。

至于国典、朝仪、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

魏天部大人白马文贞公崔宏疾笃,魏主嗣遣侍臣问病,一夜数返。

及卒,诏群臣及附国渠帅皆会葬。

秋,七月,戊午,魏主嗣至平城。

九月,甲寅,魏人命诸州调民租,户五十石,积于定、相、冀三州。

河西王蒙逊复引兵伐凉,凉公歆将拒之,左长史张体顺固谏,乃止。

蒙逊芟其秋稼而还。

歆遣使来告袭位。

冬,十月,以歆为都督七郡诸军事、镇西大将军、酒泉公。

姚艾叛秦,降河西王蒙逊,蒙逊引兵迎之。

艾叔父俊言于众曰:“秦王宽仁有雅度,自可安居事之,何为从河西王西迁!

”众咸以为然,乃相与逐艾,推俊为主,复归于秦。

秦王炽磐征俊为侍中、中书监、征南将军,赐爵陇西公,以左丞相昙达为都督洮、罕以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秦州牧,镇南安。

刘义真年少,赐与左右无节,王修每裁抑之。

左右皆怨,谮修于义真曰:“王镇恶欲反,故沈田子杀之。

修杀田子,是亦欲反也。

”义真信之,使左右刘乞等杀修。

修既死,人情离骇,莫相统壹。

义真悉召外军入长安,闭门拒守。

关中郡县悉降于夏。

赫连璝夜袭长安,不克,夏王勃勃进据咸阳,长安樵采路绝。

宋公裕闻之,使辅国将军蒯恩如长安,召义真东归。

以相国右司马硃龄石为都督关中诸军事、右将军、雍州刺史,代镇长安。

裕谓龄石曰:“卿至,可敕义真轻装速发,既出关,然后可徐行。

若关右必不可守,可与义真俱归。

”又命中书侍郎硃超石慰劳河、洛。

十一月,龄石至长安。

义真将士贪纵,大掠而东,多载宝货、子女,方轨徐行。

雍州别驾韦华奔夏,赫连璝帅众三万追义真。

建威将军傅弘之曰:“公处分亟进。

今多将辎重,一日行不过十里,虏追骑且至,何以待之!

宜弃车轻行,乃可以免。

”义真不从。

俄而夏兵大至,傅弘之、蒯恩断后,力战连日,至青泥,晋兵大败,弘之、恩皆为王买德所禽。

司马毛修之与义真相失,亦为夏兵所禽。

义真行在前,会日暮,夏兵不穷追,故得免。

左右尽散,独逃草中。

中兵参军段宏单骑追寻,缘道呼之,义真识其声,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

身在此,行矣!

必不两全,可刎身头以南,使家公望绝。

”宏泣曰:“今日之事,诚无算略。

然丈夫不经此,何以知艰难!

”夏王勃勃欲降傅弘之,弘之不屈。

时天寒,勃勃裸之,弘之叫骂而死。

勃勃积人头为京观,号曰髑髅台。

长安百姓逐硃龄石,龄石焚其宫殿,奔潼关。

勃勃入长安,大飨将士,举觞谓王买德曰:“卿往日之言,一期而验,可谓算无遗策。

此觞所集,非卿而谁!

”以买德为都官尚书,封河阳候。

龙骧将军王敬先戍曹公垒,龄石往从之。

硃超石至蒲阪,闻龄石所在,亦往从之。

赫连昌攻敬先垒,断其水道。

众渴,不能战,城且陷。

龄石谓超石曰:“弟兄俱死异城,使老亲何以为心!

尔求间道亡归,我死此,无恨矣。

”超石持兄泣曰:“人谁不死,宁忍今日辞兄去乎!

”遂与敬先及右军参军刘钦之皆被执,送长安,勃勃杀之。

钦之弟秀之悲泣不欢燕者十年。

钦之,穆之之从兄子也。

宋公裕闻青泥败,未知义真存亡,怒甚,刻日北伐,侍中谢晦谏以“士卒疲弊,请俟它年”,不从。

郑鲜之上表,以为:“虏闻殿下亲征,必并力守潼关。

径往攻之,恐未易可克。

若舆驾顿洛,则不足上劳圣躬。

且虏虽得志,不敢乘胜过关陕者,犹慑服大威,为将来之虑故也。

若造洛而返,虏必更有揣量之心,或益生边患。

况大军远出,后患甚多。

昔岁西征,刘钟狼狈。

去年北讨,广州倾覆。

既往之效,后来之鉴也。

今诸州大水,民食寡乏,三吴群盗攻没诸县,皆由困于征役故也。

江南士庶,引领颙颙以望殿下之返旆,闻更北出,不测浅深之谋,往还之期,臣恐返顾之忧更在腹心也。

若虑西虏更为河、洛之患者,宜结好北虏。

北虏亲则河南安,河南安则济、泗静矣。

”会得段宏启,知义真得免,裕乃止,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

降义真为建威将军、司州刺史。

以段宏为宋台黄门郎、领太子右卫率。

裕以天水太守毛德祖为河东太守,代刘遵考守蒲阪。

夏王勃勃筑坛于灞上,即皇帝位,改元昌武。

西秦王炽磐东巡。

十二月,徙上邽民五千馀户于枹罕。

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八十馀日而灭。

魏主嗣复召诸儒、术土问之曰:“今四海分裂,灾咎之应,果在何国?

腾甚畏之。

卿辈尽言,勿有所隐!

”众推崔浩使对,浩曰:“夫灾异之兴,皆象人事,人苟无衅,又何畏焉?

昔王莽将篡汉,彗星出入,正与今同。

国家主尊臣卑,民无异望,晋室陵夷,危亡不远。

彗之为异,其刘裕将篡之应乎!

”众无以易其言。

宋公裕以谶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乃使中书侍郎王韶之与帝左右密谋鸩帝而立琅邪王德文。

德文常在帝左右,饮食寝处,未尝暂离。

韶之伺之经时,不得间。

会德文有疾,出居于外。

戊寅,韶之以散衣缢帝于东堂。

韶之,廙之曾孙也。

裕因称遗诏,奉德文即皇帝位,大赦。

是岁,河西王蒙逊奉表称籓,拜凉州刺史。

尚书右仆射袁湛卒。

恭皇帝安皇帝癸元熙元年(己未,公元四一九年)春,正月,壬辰朔,改元。

立琅邪王纪褚氏为皇后。

后,裒之曾孙也。

魏主嗣畋于犊渚。

甲午,征宋公裕入朝,进爵为王。

裕辞。

癸卯,魏主嗣还平城。

庚申,葬安皇帝于休平陵。

敕刘道怜司空出镇京口。

夏将叱奴侯提帅步骑二万攻毛德祖于蒲阪,德祖不能御,全军归彭城。

二月,宋公裕以德祖为荥阳太守,戍虎牢。

夏主勃勃征隐土京兆韦祖思。

祖思既至,恭惧过甚,勃勃怒曰:“我以国士征汝,汝乃以非类遇我,汝昔不拜姚兴,今何独拜我?

我在,汝犹不以我为帝王。

我死,汝曹弄笔,当置我于何地邪!

遂杀之。

群臣请都长安,勃勃曰:“朕岂不知长安历世帝王之都,沃饶险固!

然晋人僻远,终不能为吾患。

魏与我风俗略同,土壤邻接,自统万距魏境裁百馀里,朕在长安,统万必危。

若在统万,魏必不敢济河而西。

诸卿适未见此耳。

”皆曰:“非所及也。

”乃于长安置南台,以赫连璝领大将军、雍州牧、录南台尚书事。

勃勃还统万,大赦,改元真兴。

勃勃性骄虐,视民如草芥。

常居城上,置弓剑于侧,有所嫌忿,手自杀之。

群臣迕视者凿其目,笑者决其脣,谏者先截其舌而后斩之。

初,司马楚之奉其父荣期之丧归建康,会宋公裕诛剪宗室之有才望者,楚之叔父宣期、兄贞之皆死,楚之亡匿竟陵蛮中。

及从祖休之自江陵奔秦,楚之亡之汝、颍间,聚众以谋复仇。

楚之少有英气,能折节下士,有众万馀,屯据长社。

裕使刺客沐谦往刺之,楚之待谦甚厚。

谦欲发,未得间,乃夜称疾,知楚之必往问疾,因欲刺之。

楚之果自赍汤药往视疾,情意勤笃,谦不忍发,乃出匕首于席下,以状告之曰:“将军深为刘裕所忌,愿勿轻率以自保全。

”遂委身事之,为之防卫。

王镇恶之死也,沈田子杀其兄弟七人,唯弟康得免,逃就宋公裕于彭城,裕以为相国行参军。

康求还洛阳视母。

会长安不守,康纠合关中徙民,得百许人,驱帅侨户七百馀家,共保金墉城。

时宗室多逃亡在河南,有司马文荣者,帅乞活千馀户屯金墉城南。

又有司马道恭,自东垣帅三千人屯城西,司马顺明帅五千人屯陵云台,司马楚之屯柏谷坞。

魏河内镇将于栗磾游骑在芒山上,攻逼交至,康坚守六旬。

裕以康为河东太守,遣兵救之,平等皆散走。

康劝课农桑,百姓甚亲赖之。

司马顺明、司马道恭及平阳太守薛辩皆降于魏,魏以辩为河东太守以拒夏人。

夏,四月,秦征西将军孔子帅骑五千讨吐谷浑觅地于弱水南,大破之,觅地帅其众六千降于夏,拜弱水护军。

庚辰,魏主嗣有事于东庙,助祭者数百国。

辛巳,南巡至雁门。

五月,庚寅朔,魏主嗣观渔于A212水。

己亥,还平城。

凉公歆用刑过严,又好治宫室。

从事中郎张显上疏,以为:“凉土三分,势不支久。

兼并之本,在于务农。

怀远之略,莫如宽简。

今入岁已来,阴阳失序,风雨乖和。

是宜减膳撤悬,侧身修道,而更繁刑峻法,缮筑不止,殆非所以致兴隆也。

昔文王以百里而兴,二世以四海而灭,前车之轨,得失昭然。

太祖以神圣之姿,为西夏所推,左取酒泉,右开西域。

殿下不能奉承遗志,混壹凉土,侔踪张后,将何以下见先王乎!

沮渠蒙逊,胡夷之杰,内修政事,外礼英贤,攻战之际,身先士卒,百姓怀之,乐为之用。

臣谓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逊,亦惧蒙逊方为社稷之忧。

”歆览之,不悦。

主簿汜称上疏谏曰:“天之子爱人主,殷勤至矣。

故政之不修,下灾异以戒告之,改者虽危必昌,不改者虽安必亡。

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谦德堂陷。

八月,效穀地裂。

二年元日,昏雾四塞。

四月,日赤无光,二旬乃复。

十一月,狐上南门。

今兹春、夏,地频五震。

六月,陨星于建康。

臣虽学不稽古,行年五十有九,请为殿下略言耳目之所闻见,不复能远论书传之事也。

乃者咸安之初,西平地裂,狐入谦光殿前。

俄而秦师奄至,都城不守。

梁熙既为凉州,不抚百姓,专为聚敛,建元十九年,姑臧南门崩,陨石于闲豫堂。

明年为吕光所杀。

段业称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馀所。

既而先王龙兴于瓜州,蒙逊篡弑于张掖。

此皆目前之成事,殿下所明知也。

效穀,先王鸿渐之地。

谦德,即尊之室。

基陷地裂,大凶之征也。

日者,太阳之精,中国之象。

赤而无光,中国将衰。

谚曰:‘野兽入家,主人将去。

’狐上南门,亦变异之大者也。

今蛮夷益盛,中国益微。

愿殿下亟罢宫室之役,止游畋之娱,延礼英俊,爱养百姓,以应天变,防未然。

”歆不从。

秋,七月,宋公裕始受进爵之命。

八月,移镇寿阳,以度支尚书刘怀慎为督淮北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彭城。

辛未,魏主嗣东巡。

甲申,还平城。

九月,宋王裕自解扬州牧。

秦左卫将军匹达等将兵讨彭利和于漒川,大破之,利和单骑奔仇池。

获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户于枹罕,漒川羌三万馀户皆安堵如故。

冬,十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松寿为益州刺史,镇漒川。

宋王裕以河南萧条,乙酉,徙司州刺史义真为扬州刺史,镇石头,萧太纪谓裕曰:“道怜汝布衣兄弟,宜用为扬州。

”裕曰:“寄奴于道怜,岂有所惜!

扬州根本所寄,事务至多,非道怜所了。

”太妃曰:“道怜年出五十,岂不如汝十岁儿邪?

”裕曰:“义真虽为刺史,事无大小,悉由寄奴。

道怜年长,不亲其事,于听望不足。

”太妃乃无言。

道怜性愚鄙而贪纵,故裕不肯用。

十一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癸亥,魏主嗣西巡至云中,从君子津西渡河,大猎于薛林山。

辛卯,宋王裕加殊礼,进王太妃为太后,世子为太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七·晋纪三十九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单阏,尽柔兆执徐,凡二年。

安皇帝壬义熙十一年(乙卯,公元四一五年)春,正月,丙长,魏主嗣还平城。

太尉裕收司马休之次子文宝、兄子文祖,并赐死。

发兵击之。

诏加裕黄钺,领荆州刺史。

庚午,大赦。

丁丑,以吏部尚书谢裕为尚书左仆射。

辛巳,太尉裕发建康。

以中军将军刘道怜监留府事,刘穆之兼右仆射。

事无大小,皆决于穆之。

又以高阳内史刘钟领石头戍事,屯冶亭。

休之府司马张裕、南平太守檀范之闻之,皆逃归建康。

裕,邵之兄也。

雍州刺史鲁宗之自疑不为太尉裕所容,与其子竟陵太守轨起兵应休之。

二月,休之上表罪状裕,勒兵拒之。

裕密书招休之府录事参军南阳韩延之,延之复书曰:“承亲帅戎马,远履西畿,阖境士庶,莫不惶骇。

辱疏,知以谯王前事,良增叹息。

司马平西体国忠贞,款怀待物。

以公有匡复之勋,家国蒙赖,推德委诚,每事询仰。

谯王往以微事见劾,犹自表逊位。

况以大过,而录嘿然邪!

前已表奏废之,所不尽者命耳。

推寄相与,正当如此。

而遽兴兵甲,所谓‘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刘裕足下,海内之人,谁不见足下此心,而复欲欺逛国士!

来示云‘处怀期物,自有由来’,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谓‘处怀期物,自有由来’者乎!

刘籓死于阊阖之门,诸葛毙于左右之手。

甘言诧方伯,袭之以轻兵。

遂使席上靡款怀之士,阃外无自信诸侯,以是为得算,良可耻也!

贵府将佐及朝廷贤德,寄命过日。

吾诚鄙劣,尝闻道于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宁可无授命之臣乎!

必未能自投虎口,比迹郗僧施之徒明矣。

假令天长丧乱,九流浑浊,当与臧洪游于地下,不复多言。

”裕视书叹息,以示将佐曰:“事人当如此矣!

”延之以裕父名翘,字显宗。

乃更其字曰显宗,名其子曰翘,以示不臣刘氏。

琅邪太守刘朗帅二千馀家降魏。

庚子,河西胡刘云等帅数万户降魏。

太尉裕吏参军檀道济、硃超石将步骑出襄阳。

超石,龄石之弟也。

江夏太守刘虔之将兵屯三连,立桥聚粮以待,道济等积日不至。

鲁轨袭击虔之,杀之。

裕使其婿振威将军东海徐逵之统参军蒯恩、王允之、沉渊子为前锋,出江夏口。

逵之等与鲁轨战于破冢,兵败,逵之、允之、渊子皆死,独蒯恩勒兵不动。

轨乘胜力攻之,不能克,乃退。

渊子,林子之兄也。

裕军于马头,闻逵之死,怒甚。

三月,壬午,帅诸将济江。

鲁轨、司马文思将休之兵四万,临峭岸置陈,军士无能登者。

裕自被甲欲登,诸将谏,不从,怒愈甚。

太尉主簿谢晦前抱持裕,裕抽剑指晦曰:“我斩卿!

”晦曰:“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

”建武将军胡籓领游兵在江津,裕呼籓使登,籓有疑色。

裕命左右录来,欲斩之。

籓顾曰:“正欲击贼,不得奉教!

”乃以刀头穿岸,劣容足指,腾之而上,随之者稍多。

既登岸,直前力战。

休之兵不能当,稍引却。

裕兵因而乘之,休之兵大溃,遂克江陵。

休之、宗之俱北走,轨留石城。

裕命阆中侯下邳赵伦之、太尉参军沈林子攻之。

遣武陵内史王镇恶以舟师追休之等。

有群盗数百夜袭冶亭,京师震骇。

刘钟讨平之。

秦广平公弼谮姚宣于秦王兴,宣司马权丕至长安,兴责以不能辅导,将诛之。

丕惧,诬宣罪恶以求自免。

兴怒,遣使就杏城收宣下狱,命弼将三万人镇秦州。

尹昭曰:“广平公与皇太子不平,今握强兵于外,陛下一旦不讳,社稷必危。

‘小不忍,乱大谋’,陛下之谓也。

”兴不从。

夏王勃勃攻秦杏城,拔之,执守将姚逵,坑士卒二万人。

秦王兴如北地,遣广平公弼及辅国将军敛曼嵬向新平,兴还长安。

河西王蒙逊攻西秦广武郡,拔之。

西秦王炽磐遣将军乞伏魋尼寅邀蒙逊于浩宜,蒙逊击斩之。

又遣将军折斐等帅骑一万据勒姐岭,蒙孙击禽之。

河西饥胡相聚于上党,推胡人白恶栗斯为单于,改元建平,以司马顺宰为谋主,寇魏河内。

夏,四月,魏主嗣命公孙表等五将讨之。

青、冀二州刺史刘敬宣参军司马道赐,宗室之疏属也。

闻太尉裕攻司马休之,道赐与同府辟闾道秀、左右小将王猛子谋杀敬宣,据广固以应休之。

乙卯,敬宣召道秀,屏人语,左右悉出户。

猛子逡巡在后,取敬宣备身刀杀敬宣。

文武佐吏即时讨道赐等,皆斩之。

己卯,魏主嗣北巡。

西秦王炽磐子元基自长安逃归,炽磐以为尚书左仆射。

五月,丁亥,魏主嗣如大宁。

赵伦之、沈林子破鲁轨于石城,司马休之、鲁宗之救之不及,遂与轨奔襄阳,宗之参军李应之闭门不纳。

甲午,休之、宗之、轨及谯王文思、新蔡王道赐、梁州刺史马敬、南阳太守鲁范俱奔秦。

宗之素得士民心,争为之卫送出境。

王镇晋等追之,尽境而还。

初,休之等求救于秦、魏,秦征虏将军姚成王及司马国璠引兵至南阳,魏长孙嵩至河东,闻休之等败,皆引还。

休之至长安,秦王兴以为扬州刺史,使侵扰襄阳。

待御史唐盛言于兴曰:“据符谶之文,司马氏当复得河、洛。

今使休之擅兵于外,犹纵鱼于渊也。

不如以高爵厚礼,留之京师。

”兴曰:“昔文王卒羑里,高祖不毙鸿门。

苟天命所在,谁能违之!

脱如符谶之言,留之适足为害。

”遂遣之。

诏加太尉裕太傅、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以兗、青二州刺史刘道怜为都督荆、湘、益、秦、宁、、雍七州诸军事、骠骑将军、荆州刺史。

道怜贪鄙,无才能,裕以中军长史晋陵太守谢方明为骠骑长史、南郡相,道怜府中众事皆咨决于方明。

方明,冲之子也。

益州刺史硃龄石遣使诣河西王蒙逊,谕以朝廷威德。

蒙逊遣舍人黄迅诣龄石,且上表言:“伏闻车骑将军裕欲清中原,愿为右翼,驱除戎虏。

”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乌洛孤与蒙逊结盟,蒙逊遣其弟湟河太守汉平莅盟于夏。

西秦王炽磐帅众三万袭湟河,沮渠汉平拒之,遣司马隗仁夜出击炽磐,破之。

炽磐将引去,汉平长史焦昶、将军段景潜召炽磐,炽磐复攻之,昶、景因说汉平出降。

仁勒壮士百馀据南门楼,三日不下,力屈,为炽磐所禽。

炽磐欲斩之,散骑常侍武威段晖谏曰:“仁临难不畏死,忠臣也,宜宥之以厉事君。

”乃囚之。

炽磐以左卫将军匹达为湟河太守,击乙弗窟乾,降其三千馀户而归。

以尚书右仆射出连虔为都督岭北诸军事、凉州刺史。

以凉州刺史谦屯为镇军大将军、河州牧。

隗仁在西秦五年,段晖又为之请,炽磐免之,使还姑臧。

戊午,魏主嗣行如濡源,遂至上谷、涿鹿、广宁。

秋,七月,癸未,还平城。

西秦王炽磐以秦州刺史昙达为尚书令,光禄勋王松寿为秦州刺史。

辛亥晦,日有食之。

八月,甲子,太尉裕还建康,固辞太傅、州牧,其馀受命。

以豫章公世子义符为兗州刺史。

丁未,谢裕卒。

以刘穆之为左仆射。

九月,己亥,大赦。

魏比岁霜旱,云、代之民多饥死。

太史令王亮、苏坦言于魏主嗣曰:“按谶书,魏当都鄴,可得丰乐。

”嗣以问群臣,博士祭酒崔浩、特进京兆周澹曰:“迁都于鄴,可以救今年之饥,非久长之计也。

山东之人,以国家居广漠之地,谓其民畜无涯,号曰‘牛毛之众’。

今留兵守旧都,分家南徙,不能满诸州之地,参居郡县,情见事露,恐四方皆有轻侮之心。

且百姓不便水土,疾疫死伤者必多。

又,旧都守兵既少,屈丐、柔然将有窥窬之心,举国而来,云中、平城必危,朝廷隔恒、代千里之险,难以赴救,此则声实俱损也。

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我轻骑南下,布濩林薄之间,孰能知其多少!

百姓望尘慑服,此国家所以威制诸夏也。

来春草生,湩酪将出,兼以菜果,得以秋熟,则事济矣。

”嗣曰:“今仓廪空竭,既无以待来秋,若来秋又饥,将若之何?

”对曰:“宜简饥贫之户,使就谷山东。

若来秋复饥,当更图之,但方今不可迁都耳。

”嗣悦,曰:“唯二人与朕意同。

”乃简国人尤贫者诣山东三州就食,遣左部尚书代人周几帅众镇鲁口以安集之。

嗣躬耕藉田,且命有司劝课农桑。

明年,大熟,民遂富安。

夏赫连建将兵击秦,执平凉太守姚周都。

遂入新平。

广平公弼与战于龙尾堡,禽之。

秦王兴药动。

广平公弼称疾不朝,聚兵于第。

兴闻之,怒,收弼党唐盛、孙玄等杀之。

太子泓请曰:“臣不肖,不能缉谐兄弟,使至于此,皆臣之罪也。

若臣死而国家安,愿赐臣死。

若陛下不忍杀臣,乞退就籓。

”兴恻然悯之,召姚赞、梁喜、尹昭、敛曼嵬与之谋,囚弼,将杀之,穷治党与。

泓流涕固请,乃并其党赦之。

泓待弼如初,无忿恨之色。

魏太史奏:“荧惑在匏瓜中,忽亡不知所在,于法当入危亡之国,先为童谣妖言,然后行其祸罚。

”魏主嗣召名儒十馀人使与太史议荧惑所诣,崔浩对曰:“按《春秋左氏传》,‘神降于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

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

荧惑之亡,当在二日。

庚之与午,皆主于秦。

辛为西夷。

今姚兴据长安,荧惑必入秦矣。

”众皆怒曰:“天上失星,人间安知所诣!

”浩笑而不应。

后八十馀日,荧惑出东井,留守句己,久之乃去。

秦大旱,昆明池竭,童谣讹言,国人不安,间一岁而秦亡。

众乃服浩之精妙。

冬,十月,壬子,秦王兴使散骑常侍姚敞等,送其女西平公主于魏,魏主嗣以后礼纳之。

铸金人不成,乃以为夫人,而宠甚。

辛酉,魏主嗣如沮洳城。

癸亥,还平城。

十一月,丁亥,复如豺山宫。

庚子,还。

西秦王炽磐遣襄武侯昙达等将骑一万,击南羌弥姐、康薄于赤水,降之。

以王孟保为略阳太守,镇赤水。

燕尚书令孙护之弟伯仁为昌黎尹,与其弟叱支拔皆有才勇,从燕王跋起兵有功,求开府不得,有怨言,跋皆杀之。

进护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以慰其心,护怏怏不悦,跋鸩杀之。

辽东太守务银提自以有功,出为边郡,怨望,谋外叛,跋亦杀之。

林邑寇交州,州将击败之。

安皇帝壬义熙十二年(丙辰,公元四一六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嗣如豺山宫。

戊子,还平城。

加太尉裕兗州刺吏、都督南秦州,凡都督二十二州。

以世子义符为豫州刺史。

秦王兴使鲁宗之将兵寇襄阳,未至而卒。

其子轨引兵入寇,雍州刺史赵伦之击败之。

西秦王炽磐攻秦洮阳公彭利和于漒川,沮渠蒙逊攻石泉以救之。

炽磐至沓中,引还。

二月,炽磐遣襄武侯昙达救石泉,蒙逊亦引去。

蒙逊遂与炽磐结和亲。

秦王兴如华阴,使太子泓监国,入居西宫。

兴疾笃,还长安,黄门侍郎尹冲谋因泓出迎而杀之。

兴至,泓将出迎,宫臣谏曰:“主上疾笃,奸臣在侧,殿下今出,进不得见主上,退有不测之祸。

”泓曰:“臣子闻君父疾笃而端居不出,何以自安!

”对曰:“全身以安社稷,孝之大者也。

”泓乃止。

尚书姚沙弥谓尹冲曰。

“太子不出迎,宜奉乘舆幸广平公第。

宿卫将士闻乘舆所在,自当来集,太子谁与守乎!

且吾属以广平公之故,已陷名逆节,将何所自容!

今奉乘舆以举事,乃杖大顺,不惟救广平之祸,吾属前罪亦尽雪矣。

”冲以兴死生未可知,欲随兴入宫作乱,不用沙弥之言。

兴入宫,命太子泓录尚书事,东平公绍及右卫将军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内外。

遣殿中上将军敛曼嵬收弼等中甲仗,内之武库。

兴疾转笃,其妹南安长公主问疾,不应。

幼子耕儿出,告其兄南阳公愔曰:“上已崩矣,宜速决计!

”愔即与尹冲帅甲士攻端门,敛曼嵬,胡翼度等勒兵闭门拒战。

愔等遣壮士登门,缘屋而入,及于马道。

泓侍疾在咨议堂,太子右卫率姚和都帅东宫兵入屯马道南。

愔等不得进,遂烧端门。

兴力疾临前殿,赐弼死。

禁兵见兴,喜跃,争进赴贼,贼众惊扰,和都以东宫兵自后击之愔等大败。

愔逃于骊山,其党建康公吕隆奔雍,尹冲及弟泓来奔。

兴引东平公绍及妙赞、梁喜、尹昭、敛曼嵬入内寝,受遗诏辅政。

明日,兴卒。

泓秘不发丧,捕南阳公愔及吕隆、大将军尹元等,皆诛之。

乃发丧,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

泓命齐公恢杀安定太守吕超,恢犹豫久之,乃杀之。

泓疑恢有贰心,恢由是惧,阴聚兵谋作乱。

泓葬兴于偶陵,谥曰文桓皇帝,庙号高祖。

初,兴徙李平羌三千户于安定。

兴卒。

羌酋党容叛,泓遣抚军将军姚赞讨降之,徙其酋豪于长安,馀遣还李闰,北地太守毛雍据赵氏坞以叛,东平公绍讨禽之。

时姚宣镇李闰,参军韦宗闻毛雍叛,说宣曰:“主上新立,威德未著,国家之难,未可量也,殿下不可不为深虑。

邢望险要,宜徙据之,此霸王之资也。

”宣从之,帅户三万八千,弃李闰,南保邢望。

诸羌据李闰以叛,东平公绍进讨破之。

宣诣绍归罪,绍杀之。

二月,加太尉裕中外大都督。

裕戒严将伐秦。

诏加裕领司、豫二州刺史,以其世子义符为徐、兗二州刺史。

琅邪王德文请启行戌路,修敬山陵。

诏许之。

夏,四月,壬子,魏大赦,改元泰常。

西秦襄武候昙达等击秦秦州刺史姚艾于上邽,破之,徙其民五千馀户于枹罕。

五月,癸巳,加太尉裕领北雍州刺史。

六月,丁巳,魏主嗣北巡。

并州胡数万落叛秦,入于平阳,推匈奴曹弘为大单于,攻立义将军姚成都于匈奴堡。

征东将军姚懿自蒲阪讨之,执弘,送长安,徙其豪右万五千落于雍州。

氐王杨盛攻秦祁山,拔之,进逼秦州。

秦后将军姚平救之,盛引兵退。

平与上邽守将姚嵩追之。

夏王勃勃帅骑四万袭上邽,未至,嵩与盛战于竹岭,败死。

勃勃攻上邽二旬,克之,杀秦州刺史姚军都及将士五千馀人,因毁其城。

进攻阴密,又杀秦将姚良子及将士万馀人。

以其子昌为雍州刺史,镇阴密。

征北将军姚恢弃安定,奔还长安,安定人胡俨等帅户五万据城降于夏。

勃勃使镇东将军羊苟儿将鲜卑五千镇安定,进攻秦镇西将军姚谌于雍城,谌委镇奔长安。

勃勃据雍,进掠郿城。

秦东平公绍及征虏将军尹昭等将步骑五万击之,勃勃退趋安定,胡俨闭门拒之,杀羊苟儿及所将鲜卑,复以安定降秦。

绍进击勃勃于马鞍阪,破之,追至朝那,不及而还。

勃勃归杏城。

杨盛复遣兄子倦击秦,至陈仓,秦敛曼嵬击却之。

夏王勃勃复遣兄提南侵泄阳,秦车骑将军姚裕等击却之。

凉司马索承明上书劝凉公暠伐河西王蒙逊,暠引见,谓之曰:“蒙逊为百姓患,孤岂忘之?

顾势力未能除耳。

卿有必禽之策,当为孤陈之。

直唱大言,使孤东讨,此与言‘石虎小竖,宜肆诸市朝’者何异!

”承明惭惧而退。

秋,七月,魏主嗣大猎于牛川,临殷繁水而还。

戊戌,至平城。

八月,丙午,大赦。

宁州献琥珀枕于太尉裕。

裕以琥珀治金创,得之大喜,命碎捣分赐北征将士。

裕以世子义符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

刘穆之为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入居东府,总摄内外。

以太尉左司马东海徐羡之为穆之之副,左将军硃龄石守卫殿省,徐州刺史刘怀慎守卫京师,扬州别驾从事史张裕任留州事。

怀慎,怀敬之弟也。

刘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拥滞。

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咨禀,盈阶满室。

目鉴辞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悉皆赡举。

又喜宾客,言谈赏笑,弥日无倦。

裁有闲暇,手自写书,寻鉴校定。

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为十人馔,未尝独餐。

尝白裕曰:“穆之家本贫贱,赡生多阙。

自叨忝以来,虽每存约损,而朝夕所须,微为过丰。

自此外,一毫不以负公。

”中军咨议参军张邵言于裕曰:“人生危脆,必当远虑。

穆之若邂逅不幸,谁可代之?

尊业如此。

苟有不讳,处分云何?

”裕曰:“此自委穆之及卿耳。

”丁巳,裕发建康,遣龙骧将军王镇恶、冠军将军檀道济将步军自淮、淝向许、洛,新野太守硃超石、宁朔将军胡籓趋阳城,振武将军沈田子、建威将军傅弘之趋武关,建武将军沈林子、彭城内史刘遵考将水军出石门,自汴入河,以冀州刺史五仲德督前锋诸军,开巨野入河。

遵考,裕之族弟也。

刘穆之谓王镇恶曰:“公今委卿以伐秦之任,卿其勉之!

”镇恶曰:“吾不克关中,誓不复济江!

”裕既行,青州刺史檀只自广陵辄帅众至涂中掩讨亡命。

刘穆之恐只为变,议欲遣军。

时檀韶为江州刺史,张邵曰:“今韶据中流,道济为军首,若有相疑之迹,则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劳以观其意,必无患也。

”穆之乃止。

初,魏主嗣使公孙表讨白亚栗斯,曰:“必先与秦洛阳戍将相闻,使备河南岸,然后击之。

”表未至,胡人废白亚栗斯,更立刘虎为率善王。

表以胡人内自携贰,势必败散,遂不告秦将而击之,大为虎所败,士卒死伤甚众。

嗣谋于群臣曰:“胡叛逾年,讨之不克,其众繁多,为患日深。

今盛秋不可复发兵,妨民农务,将若之何?

”白马侯崔宏曰:“胡众虽多,无健将御之,终不能成大患。

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法令不整,处分失宜,以致败耳。

得大将素有威望者将数百骑往摄表军,无不克矣。

相州刺史叔孙建前在并州,为胡、魏所畏服,诸将莫及,可遣也。

”嗣从之,以建为中领军,督表等讨虎。

九月,戊午,大破之,斩首万馀级,虎及司马顺宰皆死,俘其众十万馀口。

太尉裕至彭城,加领徐州刺史。

以太原王玄谟为从事史。

初,王廞之败也,沙门昙永匿其幼子华,使提衣襆自随,津逻疑之。

昙永呵华曰:“奴子何不速行!

”棰之数十,由是得免。

遇赦,还吴。

以其父存亡不测,布蔬食,绝交游不仕,十馀年。

裕闻华贤,欲用之,乃发廞丧,使华制服。

服阕,辟为徐州主簿。

王镇恶、檀道济入秦境,所向皆捷。

秦将王苟生以漆丘降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道济,诸屯守皆望风款附。

惟新蔡太守董遵不下,道济攻拔其城,执遵,杀之。

进克许昌,获秦颍川太守姚垣及大将杨业。

沈林子自汴入河,襄邑人董神虎聚众千馀人来降。

太尉裕版为参军。

林子与神虎共攻仓垣,克之,秦兗州刺史韦华降。

神虎擅还襄邑,林子杀之。

秦东平公绍言于秦主泓曰:“晋兵已过许昌,安定孤远,难以救卫,宜迁其镇户,内实京畿,可得精兵十万,虽晋、夏交侵,犹不亡国。

不然,晋攻豫州,夏攻安定,将若之何?

事机已至,宜在速决。

”左仆射梁喜曰:“刘公恢有威名,为岭北所惮,镇人已与勃勃深仇,理应守死无贰。

勃勃终不能越安定远寇京畿。

若无安定,虏马必至于郿。

今关中兵足以拒晋,无为豫自损削也。

”泓从之。

吏部郎懿横密言于泓曰:“恢于广平之难,有忠勋于毕下。

自陛下龙飞绍统,未有殊赏为答其意。

今外则致之死地,内则不豫朝权,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思南迁者十室而九,若恢拥精兵数万,鼓行而向京师,得不为社稷之累乎!

宜征还朝廷以慰其心。

”泓曰、“恢若怀不逞之心,征之适所以速祸耳。

”又不从。

王仲德水军入河,将逼滑台。

魏兗州刺史尉建畏懦,帅众弃城,北渡河。

仲德入滑台,宣言曰:“晋本欲以布帛七万匹假道于魏,不谓魏之守将弃城遽去。

”魏主嗣闻之,遣叔孙建、公孙表自河内向枋头,因引兵济河,斩尉建于城下,投尸于河。

呼仲德军人,问以侵寇之状。

仲德使司马竺和之对曰:“刘太尉使王征虏自河入洛,清扫山陵,非敢为寇于魏也。

魏之守将自弃滑台去,王征虏借空城以息兵,行当西引,于晋、魏之好无废也,何必扬旗鸣鼓以曜威乎!

”嗣使建以问太尉裕,裕逊辞谢之曰:“洛阳,晋之旧都,而羌据之。

晋欲修复山陵久矣。

诸醒宗族,司马休之、国璠兄弟,鲁宗之父子,皆晋之蠹也,而羌收之以为晋患。

今晋将伐之,欲假道于魏,非敢为不利也。

”魏河内镇将于栗磾有勇名,筑垒于河上以备侵轶。

裕以书与之,题曰“黑槊公麾下”。

栗磾好操黑槊以自标,故裕以此目之。

魏因拜栗磾为黑槊将军。

冬,十月,壬戌,魏主嗣如豺山宫。

初,燕将库傉官斌降魏,既而复叛归燕。

魏主嗣遣骁骑将军延普渡濡水击斌,斩之。

遂攻燕幽州刺史傉官昌、征北将军库傉官提,皆斩之。

秦阳城、荥阳二城皆降,晋兵进至成皋。

秦征南将军陈留公洸镇洛阳,遣使求救于长安。

秦主泓遣越骑校尉阎生帅骑三千救之,武卫将军姚益男将步卒一万助守洛阳,又遣并州牧姚懿南屯陕津,为之声援。

宁朔将军赵玄言于洸曰:“今晋寇益深,人情骇动,众寡不敌,若出战不捷,则大事去矣。

宜摄诸戍之兵,固守金墉,以待西师之救。

金墉不下,晋必不敢越我而西,是我不战而坐收其弊也。

”司马姚禹阴与檀道济通,主簿阎恢、杨虔,皆禹之党也,共嫉玄,言于洸曰:“殿下以英武之略,受任方面。

今婴城示弱,得无为朝廷所责乎!

”洸以为然,乃遣赵玄将兵千馀南守柏谷坞,广武将军石无讳东戍巩城。

玄泣谓洸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有死耳。

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为奸人所误,后必悔之。

”既而成皋、虎牢皆来降,檀道济等长驱而进,无讳至石关,奔还。

龙骧司马荥阳毛德祖与玄战于柏谷,玄兵败,被十馀创,据地大呼。

玄司马蹇鉴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创已重,君宜速去!

”鉴曰:“将军不济,鉴去安之!

”与之皆死。

姚禹逾城奔道济,甲子,道济进逼洛阳。

丙寅,洸出降。

道济获秦人四千馀人,议者欲尽坑之以为京观。

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

”皆释而遣之。

于是夷、夏感悦,归之者甚众。

阎生、姚益男未至,闻洛阳已没,不敢进。

己丑,诏遣兼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谒五陵,置守卫。

太尉裕以冠军将军毛修之为河南、河内二郡太守,行司州事,戍洛阳。

西秦王炽磐使秦州刺史王松寿镇马头,以逼秦之上邽。

十一月,甲戌,魏主嗣还平城。

太尉裕遣左长史王弘还建康,讽朝廷求九锡。

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从北来,穆之由是愧惧发病。

弘,珣之子也。

十二月,壬申,诏以裕为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十郡为宋公,备九锡之礼,位在诸侯王上,领征西将军、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裕辞不受。

西秦王炽磐遣使诣太尉裕,求击秦以自效。

裕拜炽磐平西将军、河南公。

秦姚懿司马孙畅说懿使袭长安,诛东平公绍,废秦主泓而代之。

懿以为然,乃散谷以赐河北夷、夏,欲树私恩。

左常侍张敞、侍郎左雅谏曰:“殿下以母弟居方面,安危休戚,与国同之。

今吴寇内侵。

四州倾没,西虏扰边,秦、凉覆败,朝廷之危,有如累卵。

谷者,国之本也,而殿下无故散之,虚损国储,将若之何?

”懿怒,笞杀之。

泓闻之,召东平公绍,密与之谋。

绍曰:“懿性识鄙浅,从物推移。

造此谋者,必孙畅也。

但驰使征畅,遣抚军将军赞据陕城,臣向潼关为诸军节度,若畅奉诏而至,臣当遣懿帅河东见兵共御晋师。

若不受诏命,便当声其罪而讨之。

”泓曰:“叔父之言,杜稷之计也。

”乃遣姚赞及冠军将军司马国璠、建义将军也玄屯陕津,武卫将军姚驴屯潼关。

懿遂举兵称帝,传檄州郡,欲运匈奴堡谷以给镇人。

宁东将军姚成都拒之,懿卑辞诱之,送佩刀为誓,成都不从。

懿遣骁骑将军王国帅甲士数百攻成都,成都击禽之,遣使让懿曰:“明公以至亲当重任,国危不能救,而更图非望。

三祖之灵,其肯佐明公乎!

成都将纠合义兵,往见明公于河上耳。

”于是传檄诸城,谕以逆顺,征兵调食以讨懿。

懿亦发诸城兵,莫有应者,惟临晋数千户应懿。

成都引兵济河,击临晋叛者,破之。

镇人安定郭纯等起兵围懿。

东平公绍入蒲阪,执懿,诛孙畅等。

是岁,魏卫将军安城孝元王叔孙俊卒。

魏主嗣甚惜之,谓其妻桓氏曰:“生同其荣,能没同其戚乎?

”桓氏乃缢而袝焉。

丁零翟猛雀驱略吏民,入白三间为乱。

魏内都大官河内张蒲与冀州刺史长孙道生讨之。

道生,嵩之从子也。

道生欲进兵击猛雀,蒲曰:“吏民非乐为乱,为猛雀所迫胁耳。

今不分别,并击之,虽欲返善,其道无由,必同心协力,据险以拒官军,未易猝平也。

不如先遣使谕之,以不与猛雀同谋者皆不坐,则必喜而离散矣。

”道生从之,降者数千家,使复旧业。

猛雀与其党百馀人出走,蒲等追斩猛雀首,左部沿书周几穷讨馀党,悉诛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六·晋纪三十八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阏逢摄提格,凡四年。

安皇帝辛义熙七年(辛亥,公元四一一年)春,正月,己未,刘裕还建康。

秦广平公弼有宠于秦王兴,为雍州刺史,镇安定。

姜纪谄附于弼,劝弼结兴左右以求入朝。

兴征弼为尚书令、侍中、大将军。

弼遂倾身结纳朝士,收采名势,以倾东宫。

国人恶之。

会兴以西北多叛乱,欲命重将镇抚之。

陇东太守郭播请使弼出镇,兴不从,以太常索稜为太尉、领陇西内史,使招抚西秦。

西秦王乾归遣使送所掠守宰,谢罪请降。

兴遣鸿胪拜乾归都督陇西、岭北、匈奴、杂胡诸军事、征西大将军、河州牧、单于、河南王,太子炽磐为镇西将军、左贤王、平昌公。

兴命群臣搜举贤才。

右仆射梁喜曰:“臣累受诏而未得其人,可谓世之乏才。

”兴曰:“自古帝王之兴,未尝取相于昔人。

待将于将来,随时任才,皆能致治。

卿自识拔不明,岂得远诬四海乎!

”群臣咸悦。

秦姚详屯杏城,为夏王勃勃所逼,南奔大苏。

勃勃遣平东将军鹿弈干追斩之,尽俘其众。

勃勃南攻安定,破尚书杨佛嵩于青石北原,降其众四万五千。

进攻东乡,下之,徙三千馀户于贰城。

秦镇北参军王买德奔夏,夏王勃勃问以灭秦之策,买德曰:“秦德虽衰,籓镇犹固,愿且蓄力以待之。

”勃勃以买德为军师中郎将。

秦王兴遣卫大将军常山公显迎姚详,弗及,遂屯杏城。

刘籓帅孟怀玉等诸将追卢循至岭表,二月,壬午,怀玉克始兴,斩徐道覆。

河南王乾归徙鲜卑仆浑部三千馀户于度坚城,以子敕勃为秦兴太守以镇之。

焦朗犹据姑臧,沮渠蒙逊攻拔其城,执朗而宥之。

以其弟挐为秦州刺史,镇姑臧。

遂伐南凉,围乐都。

三旬不克。

南凉王傉檀以子安周为质,乃还。

吐谷浑树洛干伐南凉,败南凉太子虎台。

南凉王傉檀欲复伐沮渠蒙逊,邯川护军孟恺谏曰:“蒙逊新并姑臧,凶势方盛,不可攻也。

”傉檀不从,五道俱进,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馀户而还。

将军屈右曰:“今既获利,宜倍道旋师,早度险伌。

蒙逊善用兵,若轻军猝至,大敌外逼,徙户内叛,此危道也。

”卫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骑,势不相及。

今倍道而归则示弱,且捐弃资财,非计也。

”俄而昏雾风雨,蒙逊兵大至,傉檀败走。

蒙逊进围乐都,傉檀婴城固守,以子染干为质以请和,蒙逊乃还。

三月,刘裕始受太尉、中书监,以刘穆之为太尉司马,陈郡殷景仁为行参军。

裕问穆之曰:“孟昶参佐谁堪入我府者?

”穆之举前建威中兵参军谢晦。

晦,安兄据之曾孙也,裕即命为参军。

裕尝讯囚,其旦,刑狱参军有疾,以晦代之。

于车中一览讯牒,催促便下。

相府多事,狱系殷积,晦随问酬辨,曾无违谬。

裕由是奇之,即日署刑狱贼曹。

晦美风姿,善言笑,博赡多通,裕深加赏爱。

卢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围之。

孙处据守二十馀日。

沈田子言于刘籓曰:“番禺城虽险固。

本贼之巢穴。

今循围之,或有内变。

且孙季高众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贼还据广州,凶势复振矣。

”夏,四月,田子引兵救番禺,击循,破之,所杀万馀人。

循走,田子与处共追之,又破循于危梧、郁林、宁浦。

会处病,不能进,循奔交州。

初,九真太守李逊作乱,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讨斩之。

瑗卒,朝廷以其子慧度为交州刺史。

诏书未至,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

慧度帅州府文武拒循于石碕,破之,循馀众犹三千人,李逊馀党李脱等结集俚獠五千馀人以应循。

庚子,循晨至龙编南津。

慧度悉散家财以赏军士,与循合战,掷雉尾炬焚其舰,以步兵夹岸射之,循从舰俱然,兵众大溃。

循知不免,先鸩妻子,召妓妾问曰:“谁能从我死者?

”多云。

“雀鼠贪生,就死实难。

”或云:“官尚当死,某岂愿生!

”乃悉杀诸辞死者,因自投于水。

慧度取其尸斩之,并其父子及李脱等,函七首送建康。

初,刘毅在京口,贫困,与知识射于东堂。

庾悦为司徒右长史,后至,夺其射堂。

众人皆避之,毅独不去。

悦厨馔甚盛,不以及毅。

毅从悦求子鹅炙,悦怒不与,毅由是衔之。

至是,毅求兼督江州,诏许之,因奏称:“江州内地,以治民为职。

不当置军府凋耗民力,宜罢军府移镇豫章。

而寻阳接蛮,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

”于是解悦都督、将军官,以刺史镇豫章。

毅以亲将赵恢领千兵守寻阳。

悦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符摄严峻。

悦忿惧,至豫章,疽发背卒。

河南王乾归徙羌句岂等部众五千馀户于叠兰城,以兄子阿柴为兴国太守以镇之。

五月,复以子木栾干为武威太守,镇嵻良城。

丁卯,魏主嗣谒金陵,山阳候奚斤居守。

昌黎王慕容伯儿谋反。

己已,奚斤并其党收斩之。

秋,七月,燕王跋以太子永领大单于,置四辅。

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献马三千匹于跋,求娶跋女乐浪公主。

跋命群臣议之。

辽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许以妃嫔之女,乐浪公主不宜下降非类。

”跋曰:“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

”乃以乐浪公主妻之。

跋勤于政事,劝课农桑,省徭役,薄赋敛。

每遣守宰,必亲引见,问为政之要,以观其能。

燕人悦之。

河南王乾归遣平昌公炽磐及中军将军审虔伐南凉。

审虔,乾归之子也。

八月,炽磐兵济河,南凉王傉檀遣太子虎台逆战于岭南。

南凉兵败,虏牛马十馀万而还。

沮渠蒙逊帅轻骑袭西凉,西凉公暠曰:“兵有不战而败敌者,挫其锐也。

蒙逊新与吾盟,而遽来袭我,我闭门不与战,待其锐气竭而击之,蔑不克矣。

”顷之,蒙逊粮尽而归,暠遣世子歆帅骑七邀击之,蒙逊大败,获其将沮渠百年。

河南王乾归攻秦略阳太守姚在于柏阳堡,克之。

冬,十一月,进攻南平太守王憬于水洛城,又克之,徙民三千馀户于谭郊。

遣乞伏审虔帅众二万城谭郊。

十二月,西羌彭利发袭据枹罕,自称大将军、河州牧,乾归讨之,不克。

是岁,并州刺史刘道怜为北徐刺史,移镇彭城。

安皇帝辛义熙八年(壬子,公元四一二年)春,正月,河南王乾归复讨彭利发,至奴葵谷,利发弃众南走,乾归遣振威将军乞伏公府追至清水,斩之,收羌户一万三千,以乞伏审虔为河州刺史镇枹罕而还。

二月,丙子,以吴兴太守孔靖为尚书右仆射。

河南王乾归徙都谭郊,命平昌公炽磐镇苑川。

乾归击吐谷浑阿若干于赤水,降之。

夏,四月,刘道规以疾求归,许之。

道规在荆州累年,秋毫无犯。

及归,府库帷幕,俨然若旧。

随身甲士二人迁席于舟中,道规刑之于市。

以后将军豫州刺史刘毅为卫将军、都督荆、宁、秦、雍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毅谓左卫将军刘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为长史南蛮,岂有见辅意乎?

”敬宣惧,以告太尉裕。

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无过虑。

”毅性刚愎,自谓建义之功与裕相埒,深自矜伐,虽权事推裕而心不服。

及居方岳,常怏怏不得志。

裕每柔而顺之,毅骄纵滋甚,尝云:“恨不遇刘、项,与之争中原!

”及败于桑落,知物情已去,弥复愤激。

裕素不学,而毅颇涉文雅,故朝土有清望者多归之,与尚书仆射谢混、丹阳尹郗僧施,深相凭结。

僧施,超之从子也。

毅既据上流,阴有图裕之志,求兼督交、广二州,裕许之。

毅又奏以郗僧施为南蛮校尉后军司马,毛修之为南郡太守,裕亦许之,以刘穆之代僧施为丹阳尹。

毅表求至京口辞墓,裕往会之于倪塘。

宁远将军胡籓言于裕曰:“公谓刘卫军终能为公下乎?

”裕默然,久之,曰:“卿谓何如?

”籓曰:“连百万之众,攻必取,战必克,毅固以此服公。

至于涉猎传记,一谈一咏,自许以为雄豪。

以是搢绅白面之士辐凑归之。

恐终不为公下,不如因会取之。

”裕曰:“吾与毅俱有克复之功,其过未彰,不可自相图也。

”乞伏炽磐攻南凉三河太守吴阴于白土,克之,以乞伏出累代之。

六月,乞伏公府弑河南王乾归,并杀其诸子十馀人,走保大夏。

平冒公炽磐遣其弟广武将军智达、扬武将军木弈干帅骑三千讨之。

以其弟昙达为镇京将军,镇谭郊,骁骑将军娄机镇苑川。

炽磐帅文武及民二万馀户迁于枹罕。

秦人多劝秦王兴乘乱取炽磐,兴曰:“伐人丧,非礼也。

”夏王勃勃欲攻炽磐,军师中郎将王买德谏曰:“炽磐,吾之与国,今遭丧乱,吾不能恤,又恃众力而伐之,匹夫且犹耻为,况万乘乎!

”勃勃乃止。

闰月,庚子,南郡烈武公刘道规卒。

秋,七月,己巳朔,魏主嗣东巡,置四厢大将、十二小将。

以山阳侯斤、元城侯屈行左、右丞相。

庚寅,嗣至濡源,巡西北诸部落。

乞伏智达等击破乞伏公府于大夏,公府奔叠兰城,就其弟阿柴。

智达等攻拔之,斩阿柴父子五人。

公府奔嵻良南山,追获之,并其四子,轘之于谭郊。

八月,乞伏炽磐自称大将军、河南王,大赦,改元永康。

葬乾归于枹罕,谥曰武元王,庙号高祖。

皇后王氏崩。

庚戌,魏主嗣还平城。

九月,河南王炽磐以尚书令武始翟勍为相国,侍中、太子詹事赵景为御史大夫。

罢尚书令、仆、尚书六卿、侍中等官。

癸酉,葬僖皇后于休平陵。

刘毅至江陵,多变易守宰,辄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万馀人以自随。

会毅疾笃,郗僧施等恐毅死,其党危,乃劝毅请从弟兗州刺史籓以自副,太尉裕伪许之。

籓自广陵入朝,己卯,裕以诏书罪状毅,云与籓及谢混共谋不轨,收籓及混赐死。

初,混与刘毅款昵,混从兄澹常以为忧,渐与之疏,谓弟璞及从子瞻曰:“益寿此性,终当破家。

”澹,安之孙也。

庚辰,诏大赦,以前会稽内史司马休之为都督荆、雍、梁、秦、宁、益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北徐州刺史刘道怜为兗、青二州刺史,镇京口。

使豫州刺史诸葛长民监太尉留府事。

裕疑长民难独任,乃加刘穆之建武将军,置佐吏,配给资力以防之。

壬午,裕帅诸军发建康,参军王镇恶请给百舸为前驱。

丙申,至姑孰,以镇恶为振武将军,与龙骧将军蒯恩将百舸前发。

裕戒之曰:“若贼可击,击之。

不可者,烧其船舰,留屯水际以待我。

”于是镇恶昼夜兼行,扬声言刘兗州上。

冬,十月,己未,镇恶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

蒯恩军居前,镇恶次之。

舸留一二人,对舸岸上立六七旗,旗下置鼓,语所留人:“计我将至城,便鼓严,令若后有大军状。

”又分遣人烧江津船舰。

镇恶径前袭城,语前军士:“有问者,但云刘兗州至。

”津戍及民间皆晏然不疑。

未至城五、六里,逢毅要将硃显之欲出江津,问:“刘兗州何在?

”军士曰:“在后。

”显之至军后,不见籓,而见军人担彭排战具,望江津船舰已被烧,鼓严之声甚盛,知非籓上,便跃马驰去告毅,行令闭诸城门。

镇恶亦驰进,门未及下关,军人因得入城。

卫军长史谢纯入参承毅,出闻兵至,左右欲引车归。

纯叱之曰:“我,人吏也,光将安之!

”驰还入府。

纯,安兄据之孙也。

镇恶与城内兵斗,且攻其金城。

自食时至中晡,城内人败散。

镇恶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诏及赦文并裕手书示毅,毅皆烧不视,与司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战。

城内人犹未信裕自来,军士从毅自东来者,与台军多中表亲戚,且斗且语,知裕自来,人情离骇。

逮夜,听事前兵皆散,斩毅勇将赵蔡,毅左右兵犹闭东西閤拒战。

镇恶虑暗中自相伤犯,乃引军出围金城,开其南面。

毅虑南有伏兵,夜半,帅左右三百许人开北门突出。

毛修之谓谢纯曰:“君但随仆去。

”纯不从,为人所杀。

毅夜投牛牧佛寺。

初,桓蔚之败也,走投牛牧寺僧昌,昌保藏之,毅杀昌。

至是,寺僧拒之曰:“昔亡师容桓蔚,为刘卫军所杀,今实不敢容异人。

”毅叹曰:“为法自弊,一至于此!

”遂缢而死。

明日,居人以告,乃斩首于市,并子侄皆伏诛。

毅兄模奔襄阳,鲁宗之斩送之。

初,毅季父镇之闲居京口,不应辟召,常谓毅及籓曰:“汝辈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

我不就尔求财位,亦不同尔受罪累。

”每见毅、籓导从到门。

辄诟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数百步,悉屏仪卫,与白衣数人俱进。

及毅死,太尉裕奏征镇之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固辞不至。

仇池公杨盛叛秦,侵扰祁山。

秦王兴遣建威将军赵琨为前锋,立节将军姚伯寿继之,前将军姚恢出鹫峡,秦州刺史姚暠出羊头峡,右卫将军胡翼度出汧城,以讨盛。

兴自雍赴之,与诸将会于陇口。

天水太守王松匆言于嵩曰:“先帝神略无方,徐洛生以英武佐命,再入仇池,无功而还。

非杨氏智勇难全也,直地势险固耳。

今以赵琨之众,使君之威,准之先朝,实未见成功。

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闻!

”嵩不从。

盛帅众与琨相持,伯寿畏懦不进,琨众寡不敌,为盛所败。

兴斩伯寿而还。

兴以杨佛嵩为雍州刺史,帅岭北见兵以击夏。

行数日,兴谓群臣曰:“佛嵩每见敌,勇不自制,吾常节其兵不过五千人。

今所将既多,遇敌必败,行已远,追之无及,将若之何?

”佛嵩与夏王勃勃战,果败,为勃勃所执,绝亢而死。

秦立昭仪齐氏为后。

沮渠蒙逊迁于姑臧。

十一月,己卯,太尉裕至江陵,杀郗僧施。

初,毛修之虽为刘毅僚佐。

素自结于裕,故裕特宥之。

赐王镇恶爵汉寿子。

裕问毅府咨议参军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

”永曰:“除其宿畔,倍其惠泽,贯叙门次,显擢才能,如此而已。

”裕纳之,下书宽租省调,节役原刑,礼辟名士,荆人悦之。

诸葛长民骄纵贪侈,所为多不法,为百姓患,常惧太尉裕按之。

及刘毅被诛,长民谓所亲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杀韩信。

’祸其至矣!

”乃屏人问刘穆之曰:“悠悠之言,皆云太尉与我不平,何以至此?

”穆之曰:“公溯流远征,以老母稚子委节下。

若一豪不尽,岂容如此邪!

”长民意乃小安。

长民弟辅国大将军黎民说长民曰:“刘氏之亡,亦诸葛氏之惧也,宜因裕未还而图之。

”长民犹豫未发,既而叹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

今日欲为丹徒布衣。

岂可得邪!

”因遗冀州刺史刘敬宣书曰:“盘龙狠戾专恣,自取夷灭。

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之事,相与共之。

”敬宣报曰:“下官自义熙以来,忝三州、七郡,常惧福过灾生,思避盈居损。

富贵之旨,非所敢当。

”且使以书呈裕,裕曰:“阿寿故为不负我也。

”刘穆之忧长民为变,屏人问太尉行参军东海何承天曰:“公今行济否?

”承天曰:“荆州不忧不时判,别有一虑耳。

公昔年自左里还入石头,甚脱尔。

今还,宜加重慎。

”穆之曰:“非君,不闻此言。

”裕在江陵,辅国将军王诞白裕求先下,裕曰:“诸葛长民似有自疑心,卿讠巨宜便去!

”诞曰:“长民知我蒙公垂眄,今轻身单下,必当以为无虞,乃可以少安其意耳。

”裕笑曰:“卿勇过贲、育矣。

”乃听先还。

沮渠蒙逊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玄始,置官僚如凉王光为三河王故事。

太尉裕谋伐蜀,择元帅而难其人。

以西阳太守硃龄石既有武干,又练吏职,欲用之。

众皆以为龄石资名尚轻,难当重任,裕不从。

十二月,以龄石为益州刺史,帅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等伐蜀,分大军之半二万人以配之。

熹,裕之妻弟,位居龄石之右,亦隶焉。

裕与龄石密谋进取,曰:“刘敬宣往年出黄虎,无功而退。

贼谓我今应从外水往,而料我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也。

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备内道。

若向黄虎,正堕其计。

今以大众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敌之奇也。

”而虑此声先驰,贼审虚实。

别有函书封付龄石,署函边曰:“至白帝乃开。

”诸军虽进,未知处分所由。

毛修之固请行,裕恐修之至蜀,必多所诛杀,土人与毛氏有嫌,亦当以死自固,不许。

分荆州十郡置湘州。

加太尉裕太傅、扬州牧。

丁巳,魏主嗣北巡,至长城而还。

安皇帝辛义熙九年(癸丑,公元四一三年)春,二月,庚戌,魏主嗣如高柳川。

甲寅,还宫。

太尉裕自江陵东还,骆驿遣辎重兼行而下,前刻至日,每淹留不进。

诸葛长民与公卿频日奉候于新亭,辄差其期。

乙丑晦,裕轻舟径进,潜入东府。

三月,丙寅朔旦,长民闻之,惊趋至门。

裕伏壮土丁旿于幔中,引长民却人闲语,凡平生所不尽者皆及之,长民甚悦。

丁旿自幔后出,于座拉杀之,舆尸付廷尉。

收其弟黎民,黎民素骁勇,格斗而死。

并杀其季弟大司马参军幼民、从弟宁朔将军秀之。

庚午,秦王兴遣使至魏修好。

太尉裕上表曰:“大司马温以‘民无定本,伤治为深’,《庚戌》土断以一其业。

于是财阜国丰,实由于此。

自兹迄今,渐用颓驰。

请申前制。

”于是依界土断,唯徐、兗、青三州居晋陵者,不在断例。

诸流寓郡县多所并省。

戊寅,加裕豫州刺史。

裕固让太傅、州牧。

林邑范胡达寇九真,杜慧度击斩之。

河南王炽磐遣镇东将军昙达、平东将军王松寿将兵东击休官权小郎、吕破胡于白石川,大破之,虏其男女万馀口,进据白石城。

显亲休官权小成、吕奴迦等二万馀户据白坑不服,昙达攻斩之,陇右休官悉降。

秦太尉索稜以陇西降炽磐,炽磐以稜为太傅。

夏王勃勃大赦,改元凤翔。

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发岭北夷、夏十万人筑都城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

勃勃曰:“朕方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宜名新城曰统万。

”阿利性巧而残忍,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而并筑之。

勃勃以为忠,委任之。

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则斩弓人,入则斩甲匠。

又铸铜为一大鼓。

飞廉、翁仲、铜驼、龙虎之属,饰以黄金,列于宫殿之前。

凡杀工匠数千,由是器物皆精利。

勃勃自谓其祖从母姓为刘,非礼也。

古从氏族无常,乃改姓赫连氏,言帝王系天为子,其徽赫与天连也。

其非正统者,皆以铁伐为氏,言其刚锐如铁,皆堪伐人也。

夏,四月,乙卯,魏主嗣西巡,命郑兵将奚斤、鸿飞将军尉古真、都将闾大肥等击越勤部于跋那山。

大肥,柔然人也。

河南王炽磐遣安北将军乌地延、冠军将军翟绍击吐谷浑别统句旁于泣勤川,大破之。

河西王蒙逊立子政德为世子,加镇卫大将军、录尚书事。

南凉王傉檀伐河西王蒙逊,蒙逊败之于若厚坞,又败之于若凉。

因进围乐都,二旬不克。

南凉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于蒙逊,蒙逊以文支为广武太守。

蒙逊复伐南凉,傉檀以太尉俱延为质,乃还。

蒙逊西如苕台,遣冠军将军伏恩将骑一万袭卑和、乌啼二部,大破之,俘二千馀落而还。

蒙逊寝于新台,阉人王怀祖击蒙逊,伤足,其妻孟氏禽斩之。

蒙逊母车氏卒。

五月,乙亥,魏主嗣如云中旧宫。

丙子,大赦。

西河胡张外等聚众为盗。

乙卯,嗣遣会稽公长乐刘絜等屯西河招讨之。

六月,嗣如五原。

硃龄石等至白帝发函书,曰:“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

臧熹从中水取广汉,老弱乘高舰十馀,从内水向黄虎。

”于是诸军倍道兼行。

谯纵果命谯道福将重兵镇倍城,以备内水。

龄石至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纵遣秦州刺史候晖、尚书仆射谯诜帅众万馀屯平模,夹岸筑城以拒之。

龄石谓刘钟曰:“今天时盛热,而贼严兵固险,攻之未必可拔,只增疲困。

且欲养锐息兵以伺其隙,何如?

”钟曰:“不然。

前扬声言大从向内水。

谯道福不敢舍涪城。

今重军猝至,出其不意,侯晖之徒已破胆矣。

贼阻兵守险者,是其惧不敢战也。

因其凶惧。

尽锐攻之,其势必克。

克平模之后,自可鼓行而进,成都必不能守矣。

若缓兵相守,彼将知人虚实。

涪军忽来,并力拒我。

人情既安,良将又集,此求战不获,军食无资,二万馀人悉为蜀子虏矣。

”龄石从之。

诸将以水北城地险兵多,欲先攻其南城。

龄石曰:“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尽锐以拔北城,则南城不麾自散矣。

”秋,七月,龄石帅诸军急攻北城,克之,斩侯晖、谯诜。

引兵回趣南城,南城自溃。

龄石舍船步进。

焦纵大将谯抚之屯牛脾,谯小苟塞打鼻。

臧熹击抚之,斩之。

小苟闻之,亦溃。

于是纵诸营屯望风相次奔溃。

戊辰,纵弃成都出走,尚书令马耽封府库以待晋师。

壬申,龄石入成都,诛纵同祖之亲,馀皆按堵,使复其业。

纵出成都。

先辞墓,其女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

等死,死于先人之墓可也。

”纵不从。

谯道福闻平模不守。

自涪引兵入赴,纵往投之。

道福见纵,怒曰:“大丈夫有如此功业而弃之,将安归乎!

人谁不死,何怯之甚也!

”因投纵以剑,中其马鞍。

纵乃去,自缢死,巴西人王志斩其首以送龄石。

道福谓其众曰:“蜀之存亡,实系于我,不在谯王。

今我在,犹足一战。

”众皆许诺。

道福尽散金帛以赐众,众受之而走。

道福逃于獠中,巴民杜瑾执送之,斩于军门。

龄石徙马耽于越嵩,耽谓其徒曰:“硃侯不送我京师,欲灭口也,吾必不免。

”乃盥洗而卧,引绳而死。

须臾,龄石使至,戮其尸。

诏以龄石进监梁、秦州六郡诸军事,赐爵丰城县侯。

魏奚斤等破越勤于跋那山西,徙二万馀家于大宁。

河西胡曹龙等拥部众二万人来入蒲子,张外降之,推龙为大单于。

丙戌,魏主嗣如定襄大洛城。

河南王炽磐击吐谷浑支旁于长柳川,虏旁及其民五千馀户而还。

八月,癸卯,魏主嗣还平城。

曹龙请降魏,执送张外,斩之。

丁丑,魏主嗣如豺山宫。

癸未,还。

九月,再命太尉裕为太傅、扬州牧。

固辞。

河南王炽磐击吐谷浑别统掘逵于渴浑川,大破之,虏男女二万三千。

冬,十月,掘逵帅其馀众降于炽磐。

吐京胡与离石胡出以眷叛魏,魏主嗣命元城侯屈督会稽公刘暠、永安侯魏勤以讨之。

丁巳,出以眷引夏兵邀击暠,禽之,以献于夏。

勤战死。

嗣以屈亡二将,欲诛之。

既而赦之,使摄并州刺史。

屈到州,纵酒废事,嗣积其前后罪恶,槛车征还。

斩之。

十一月,魏主嗣遣使请昏于秦,秦王兴许之。

是岁,以敦煌索邈为梁州刺史,苻宣乃还仇池。

初,邈寓居汉川,与别驾姜显有隙,凡十五年而邈镇汉川。

显乃肉袒迎候,邈无愠色,待之弥厚。

退而谓人曰:“我昔寓此,失志多年,若仇姜显,惧者不少。

但服之自佳,何必逞志!

”于是阖境闻之皆悦。

安皇帝辛义熙十年(甲寅,公元四一四年)春,正月,辛酉,魏大赦,改元神瑞。

辛巳,魏主嗣如繁畤。

二月,戊戌,还平城。

夏王勃勃侵魏河东蒲子。

庚戌,魏主嗣如豺山宫。

魏并州刺史娄伏连袭杀夏所置吐京护军及其守兵。

司马休之在江陵,颇得江、汉民心。

子谯王文思在建康,性凶暴,好通轻侠。

太尉裕恶之。

三月,有司奏文思擅捶杀国吏,诏诛其党而宥文思。

休之上疏谢罪,请解所任。

不许。

裕执文思送休之,令自训厉,意欲休之杀之。

休之但表废文思。

并与裕书陈谢。

裕由是不悦,以江州刺史孟怀玉兼督豫州六郡以备之。

夏,五月,辛酉,魏主嗣还平城。

秦后将军敛成讨叛羌,为羌所败,惧罪,出奔夏。

秦王兴有疾,妖贼李弘与氐仇常反于贰城,兴舆疾往讨之,斩常,执弘而还。

秦左将军姚文宗有宠于太子泓,广平公弼恶之,诬文宗有怨言。

秦王兴怒,赐文宗死,于是群臣畏弼侧目。

弼言于兴,无不从者。

以所亲天水尹冲为给事黄门侍郎,唐盛为治书侍御史,兴左右掌机要者,皆其党也。

右仆射梁喜、侍中任廉、亦兆尹尹昭承间言于兴曰:“父子之际,人所难言。

然君臣之义,不薄于父子,故臣等不得默然。

广平公弼,潜有夺嫡之志,陛下宠之太过,假其威权,倾险无赖之徒辐凑附之。

道路皆言陛下将有废立之计,信有之乎!

”兴曰:“岂有此邪!

”喜等曰:“苟无之,则陛下爱弼,适所以祸之。

愿去其左右,损其威权,如此,非特安弼,乃所以安宗庙社稷。

”兴不应。

大司农窦温、司徒左长史王弼皆密疏劝兴立弼为太子,兴虽不从,亦不责也。

兴疾笃,弼潜聚众数千人,谋作乱。

姚裕遣使以弼逆状告诸兄在籓镇者,于是姚懿治兵于蒲孤,镇东将军、豫州牧洸治兵于洛阳,平西将军谌治兵于雍,皆欲赴长安讨弼。

会兴疾瘳,见群臣,征虏将军刘羌泣以告兴。

梁喜、尹昭请诛弼,且曰:“苟陛下不忍杀弼,亦当夺其权任。

”兴不得已,免弼尚书令,使以将军、公还第。

懿等各罢兵。

懿、洸、谌与姚宣皆入朝,使裕入白兴,求见,兴曰:“汝等正欲论弼事耳,吾已知之。

”裕曰:“弼苟有可论,陛下所宜垂听。

若懿等言非是,便当置之刑辟,奈何逆抿之!

”于是引见懿等于谘议堂。

宣流涕极言,兴曰:“吾自处之,非汝曹所忧。

”抚军东曹属姜虬上疏曰:“广平公弼,衅成逆著,道路皆知之。

昔文王之化,刑于寡妻。

今圣朝之乱,起自爱子,虽欲含忍掩蔽,而逆党扇惑不已,弼之乱心何由可革!

宜斥散凶徒,以绝祸端。

”兴以虬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儿为口实,将何以处之?

”喜曰:“信如虬言,陛下早宜裁决。

”兴默然。

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凉,南凉王傉檀欲讨之,邯川护军孟恺谏曰:“今连年饥馑,南逼炽磐,北逼蒙逊,百姓不安。

远征虽克,必有后患。

不如与炽磐结盟通籴,慰抚杂部,足食缮兵,俟时而动。

”傉檀不从,谓太子虎台曰:“蒙逊近去,不能猝来,旦夕所虑,唯在炽磐。

然炽磐兵少易御,汝谨守乐都,吾不过一月必还矣。

”乃帅骑七千袭乙弗,大破之,获马牛羊四十馀万。

河南王炽磐闻之,欲袭东都。

群臣咸以为不可。

太府主簿焦袭曰:“傉檀不顾近患而贪远利,我今伐之,绝其西路,使不得还救。

则虎台独守穷城,可坐禽也。

此天亡之时,必不可失。

”炽磐从之,帅步骑二万袭乐都。

虎台凭城拒守,炽磐四面攻之。

南凉抚军从事中郎尉肃言于虎台曰:“外城广大难守,殿下不若聚国人守内城,肃等帅晋人拒战于外,虽有不捷,犹足自存。

”虎台曰:“炽磐小贼,旦夕当走,卿何过虑之深!

”虎台疑晋人有异心,悉召豪望有谋勇者闭之于内。

孟恺泣曰:“炽磐乘虚内侮,国家危于累卵。

恺等进欲报恩,退顾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

”虎台曰:’吾岂不知君之忠笃,惧馀人脱生虑表,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城溃,炽磐入乐都,遣平远将军捷虔帅骑五千追傉檀,以镇南将军廉屯为都督河右诸军事、凉州刺史,镇乐都。

秃发赴单为西平太守,镇西平。

以赵恢为广武太守,镇广武。

曜武将军王基为晋兴太守,镇浩亹。

徙虎台及其文武百姓万馀户于枹罕。

赴单,乌孤之子也。

河间人褚匡言于燕王跋曰:“陛下龙飞辽、碣,旧邦族党,倾首朝阳,以日为岁,请往迎之。

”跋曰:“道路数千里,复隔异国,如何可致?

”匡曰:“章武临海,舟楫可通,出于辽西临渝,不为难也。

”跋许之,以匡为游击将军、中书待郎,厚资遣之。

匡与跋从兄买、从弟睹自长乐帅五千馀户归于和龙,契丹、库莫奚皆降于燕。

跋署其大人为归善王。

跋弟不避乱在高句丽,跋召之,以为左仆射,封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津将嫁女于燕,斛律兄子步鹿真谓斛律曰:“幼女远嫁忧思,请以大臣树黎等女为媵。

”斛律不许。

步鹿真出,谓树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为媵,远适他国。

”树黎恐,与步鹿真谋使勇士夜伏于斛律穹庐之后,伺其出而执之,与女皆送于燕,立步鹿真为可汗而相之。

初,社仑之徙高车也,高车人叱洛侯为之乡导以并诸部,社仑德之,以为大人。

步鹿真与社仑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为主。

”大檀者,社仑季父仆浑之子也,领别部镇西境,素得众心。

步鹿真归而发兵围叱洛侯,叱洛侯自杀。

遂引兵袭大檀,大檀逆击,破之,执步鹿真及社拔,杀之,自立为可汗,号牟汗纥升盖可汗。

斛律至和龙,燕王跋赐斛律爵上谷侯,馆之辽东,待以客礼,纳其女为昭仪。

斛律上书请还其国,跋曰:“今度国万里,又无内应,若以重兵相送,则馈运难继。

兵少则不足成功,如何可还?

”斛律固请,曰:“不烦重兵,愿给三百骑,送至敕勒。

国人必欣然来迎。

”跋乃遣单于前辅万陵帅骑三百送之。

陵惮远役,至黑山,杀斛律而还。

大檀亦遣使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于燕。

六月,泰山太守刘研等帅流民七千馀家,河西胡酋刘遮等帅部落万馀家,皆降于魏。

戊申,魏主嗣如豺山宫。

丁亥,还平城。

乐都之溃也,南凉安西将军樊尼自西平奔告南凉王傉檀,傉檀谓其众曰:“今妻子皆为炽磐所虏,退无所归,卿等能与吾籍乙弗之资,取契汗以赎妻子乎?

”乃引兵西。

众多逃还,傉檀遣镇北将军段苟追之,苟亦不还。

于是将士皆散,唯樊尼与中军将军纥勃、后军将军洛肱、散骑侍郎阴利鹿不去。

傉檀曰:“蒙逊、炽磐昔皆委质于吾,今而归之,不亦鄙乎!

四海之广,无所容身,何其痛也!

与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

樊尼,吾长兄之子,宗部所寄。

吾众在北者户垂一万,蒙逊方招怀士民,存亡继绝,汝其从之。

匕勃、洛肱亦与尼俱行。

吾年老矣,所适不容,宁见妻子而死!

”遂归于炽磐,唯阴利鹿随之。

傉檀谓利鹿曰:“吾亲属皆散,卿何独留?

”利鹿曰:“臣老母在家,非不思归。

然委质为臣,忠孝之道,难以两全。

臣不才,不难为陛下泣血求救于邻国,敢离左右乎!

”亻辱檀叹曰:“知人固未易。

大臣亲戚皆弃我去,今日忠义终始不亏者,唯卿一人而已!

”傉檀诸城皆降于炽磐,独尉贤政屯浩宜,固守不下。

炽磐遣人谓之曰:“乐都已溃,卿妻子皆在吾所,独守一城,将何为也?

”贤政曰:’受凉王厚恩,为国籓屏。

虽知乐都已陷,妻子为禽。

先归获赏,后顺受诛。

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归命。

妻子小事,岂足动心!

若贪一时之利,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

”炽磐乃遣虎台以手书谕之,贤政曰:“汝为储副,不能尽节,面缚于人,弃父忘君,堕万世之业。

贤政义士,岂效汝乎!

”闻傉檀至左南,乃降。

炽磐闻傉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宾之礼。

秋,七月,炽磐以傉檀为骠骑大将军,赐爵左南公。

南凉文武,依才铨叙。

岁馀,炽磐使人鸩傉檀。

左右请解之,傉檀曰:“吾病岂宜疗邪!

”遂死,谥曰景王。

虎台亦为炽磐所杀。

傉檀子保周、贺,俱延子覆龙,利鹿孤孙副周,乌孤孙承钵,皆奔河西王蒙逊。

久之,又奔魏。

魏以保周为张掖王,覆龙为酒泉公,贺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钵昌松公。

魏主嗣爱贺之才,谓曰:“卿之先与朕同源。

”赐姓源氏。

八月,戊子,魏主嗣遣马邑侯陋孙使于秦。

辛丑,遣谒者于什门使于燕,悦力延使于柔然。

于什门至和龙,不肯入见,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王出受,然后敢入。

”燕王跋使人牵逼令入,什门见跋不拜。

跋使人按其项,什门曰:“冯王拜受诏,吾自以宾主致敬,何若见逼邪!

”跋怒,留什门不遣,什门数众辱之。

左右请杀之,跋曰:“彼各为其主耳。

”乃幽执什门,欲降之,什门终不降。

久之,衣冠弊坏略尽,虮虱流溢。

跋遗之衣冠,什门皆不受。

魏主嗣以博士王谅为平南参军,使以平南将军、相州刺史尉太真书与太尉裕相闻。

丰真,古真之弟也。

九月,丁已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河南王炽磐复称秦王,置百官。

燕主跋与夏连和,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乌洛孤如燕莅盟。

十一月,壬午,魏主嗣遣使者巡行诸州,校阅守宰资财,非家所赍者,悉薄为赃。

西秦王炽磐立妃秃发氏为后。

十二月,丙戌朔,柔然可汗大檀侵魏。

丙申,魏主嗣北击之。

大檀走,遣奚斤等追之,遇大雪,士卒冻死及堕指者什二三。

河内人司马顺宰自称晋王,魏人讨之,不克。

燕辽西安素弗卒,燕王跋比葬七临之。

是岁,司马国璠兄弟聚众数百,潜渡淮,夜入广陵城。

青州刺史檀祗领广陵相,国璠兵直上听事,祗惊出,将御之,被射伤而入,谓左右曰:“贼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备。

但击五鼓,彼惧晓,必走矣。

”左右如其言,国璠兵果走,追杀百馀人。

魏博士祭洒崔浩为魏主嗣讲《易》及《洪范》,嗣因问浩天文、术数。

浩占决多验,由是有宠,凡军国密谋皆预之。

夏王勃勃立夫人梁氏为王后,子璝为太子。

封子延为阳平公,昌为太原公,伦为酒泉公,定为平原公,满为河南公,安为中山公。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五·晋纪三十七

〔司马光〕 〔宋〕

起屠维作噩,尽上章阄茂,凡二年。

安皇帝庚义熙五年(己酉,公元四零九年)春,正月,庚寅朔,南燕主超朝会群臣,叹太乐不备,议掠晋人以补伎。

领军将军韩讠卓曰:“先帝以旧京倾覆,戢翼三齐。

陛下不养士息民,以伺魏衅,恢复先业,而更侵掠南邻以广仇敌,可乎!

”超曰:“我计已定,不与卿言。

”辛卯,大赦。

庚戌,以刘毅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毅爱才好士,当世名流莫不辐凑,独扬州主簿吴郡张邵不往。

或问之,邵曰:“主公命世人杰,何烦多问!

”秦王兴遣其弟平北将军冲、征虏将军狄伯支等帅骑四万击夏王勃勃。

冲至岭北,谋还袭长安,伯支不从而止。

因鸩杀伯支以灭口。

秦王兴遣使册拜谯纵为大都督、相国、蜀王,加九锡,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仪。

二月,南燕将慕容兴宗、斛谷提、公孙归等帅骑寇宿豫,拔之,大掠而去,简男女二千五百付太乐教之。

归,五楼之兄也。

是时,五楼为侍中、尚书、领左卫将军,专总朝政,宗亲并居显要,王公内外无不惮之。

南燕主超论宿豫之功,封斛谷提等并为郡、县公。

桂林王镇谏曰:“此数人者,勤民顿兵,为国结怨,何功而封?

”超怒,不答。

尚书都令史王俨谄事五楼,比岁屡迁,官至左丞。

国人为之语曰:“欲得侯,事五楼。

”超又遣公孙归等寇济南,俘男女千馀人而去。

自彭城以南,民皆堡聚以自固。

诏并州刺史刘道怜镇淮阴以备之。

乞伏炽磐入见秦太原公懿于上邽,彭奚念乘虚伐之。

炽磐闻之,怒,不告懿而归,击奚念,破之,遂围枹罕。

乞伏乾归从秦王兴如平凉。

炽磐克枹罕,遣人告乾归,乾归逃还苑川。

冯翊人刘厥聚众数千,据万年作乱,秦太子泓遣镇军将军彭白狼帅东宫禁兵讨之,斩厥,赦其馀党。

诸将请露布,表言广其首级。

泓不许,曰:“主上委吾后事,不能式遏寇逆,当责躬请罪,尚敢矜诞自为功乎!

”秦王兴自平凉如朝那,闻姚冲之谋,赐冲死。

三月,刘裕抗表伐南燕,朝议皆以为不可,惟左仆射孟昶、车骑司马谢裕、参军臧熹以为必克,劝裕行。

裕以昶监中军留府事。

谢裕,安之兄孙也。

初,苻氏之败也,王猛之孙镇恶来奔,以为临澧令。

镇恶骑乘非长,关弓甚弱,而有谋略,善果断,喜论军国大事。

或荐镇恶于刘裕,裕与语,说之,因留宿。

明旦,谓参佐曰:“吾闻将门有将,镇恶信然。

”即以为中军参军。

恒山崩。

夏,四月,乞伏乾归如枹罕,留世子炽磐镇之,收其众得二万,徙都度坚山。

雷震魏天安殿东序。

魏主珪恶之,命左校以冲车攻东、西序,皆毁之。

初,珪服寒食散,久之,药发,性多躁扰,忿怒无常,至是浸剧。

又灾异数见,占者多言当有急变生肘腋。

珪忧懑不安,或数日不食,或达旦不寐,追计平生成败得失,独语不止。

疑群臣左右皆不可信,每百官奏事至前,追记其旧恶,辄杀之。

其馀或颜色变动,或鼻息不调,或步趋失节,或言辞差缪,皆以为怀恶在心,发形于外,往往以手击杀之,死者皆陈天安殿前。

朝廷人不自保,百官苟免,莫相督摄。

盗贼公行,里巷之间,人为希少。

珪亦知之,曰:“朕故纵之使然,待过灾年,当更清治之耳。

”是时,群臣畏罪,多不敢求亲近,唯著作郎崔浩恭勤不懈,或终日不归。

浩,吏部尚书宏之子也。

宏未尝忤旨,亦不谄谀,故宏父子独不被遣。

夏王勃勃帅骑二万攻秦,掠取平凉杂胡七千馀户,进屯依力川。

己巳,刘裕发建康,帅舟师自淮入泗。

五月,至下邳,留船舰、辎重,步进至琅邪。

所过皆筑城,留兵守之。

或谓裕曰:“燕人若塞大岘之险,或坚壁清野,大军深入,不唯无功,将不能自归,奈何?

”裕曰:“吾虑之熟矣。

鲜卑贪婪,不知远计,进利虏获,退惜禾苗,谓我孤军远入,不能持久,不过进据临朐,退守广固,必不能守险清野,敢为诸君保之。

”南燕主超闻有晋师,引群臣会议。

征虏将军公孙五楼曰:“吴兵轻果,利在速战,不可争锋。

宜据大岘,使不得入,旷日延时,沮其锐气,然后徐简精骑二千,循海而南,绝其粮道,别敕段晖帅兗州之众,缘山东下,腹背击之,此上策也。

各命守宰依险自固,校其资储之外,馀悉焚荡,芟除禾苗,使敌无所资,彼侨军无食,求战不得,旬月之间,可以坐制,此中策也。

纵贼入岘,出城逆战,此下策也。

”超曰:“今岁星居齐,以天道推之,不战自克。

客主势殊,以人事言之,彼远来疲弊,势不能久。

吾据五州之地,拥富庶之民,铁骑万群,麦禾布野,奈何芟苗徙民,鲜自蹙弱乎!

不如纵使入岘,以精骑蹂之,何忧不克!

”辅国将军广宁王贺赖卢苦谏不从,退谓五楼曰:“必若此,亡无日矣!

”太尉桂林王镇曰:“陛下必以骑兵利平地者,宜出岘逆战,战而不胜,犹可退守,不宜纵敌为岘,自弃险固也。

”超不从。

镇出,谓韩讠卓曰:“主上既不能逆战却敌,又不肯徙民清野,延敌入腹,坐待攻围,酷似刘璋矣。

今年国灭,吾必死之。

卿中华之士,复为文身矣。

”超闻之,大怒,收镇下狱。

乃摄莒、梁父戌,修城隍,简士马,以待之。

刘裕过大岘,燕兵不出。

裕举手指天,喜形于色。

左右曰:“公未见敌而先喜,何也?

”裕曰:“兵已过险,士有必死之志。

馀粮栖亩,人无匮乏之忧。

虏已入吾掌中矣。

”六月,己巳,裕至东莞。

超先遣公孙五楼、贺赖卢及左将军段晖等,将步骑五万屯临朐,闻晋兵入岘,自将步骑四万往就之,使五楼帅骑进据巨蔑水。

前锋孟龙符与战,破之,五楼退走。

裕以车四千乘为左右翼,方轨徐进,与燕兵战于临朐南,日向昃,胜负犹未决。

参军胡籓言于裕曰:“燕悉兵出战,临朐城中留守必寡,愿以奇兵从间道取其城,此韩信所以破赵也。

”裕遣籓及谘议参军檀韶、建威将军河内向弥潜师出燕兵之后,攻临朐,声言轻兵自海道至矣,向弥擐甲先登,遂克之。

超大惊,单骑就段晖于城南。

裕因纵兵奋击,燕众大败,斩段晖等大将十馀人,超遁还广固,获其玉玺、辇及豹尾。

裕乘胜逐北至广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众入保小城。

裕筑长围守之,围高三丈,穿堑三重。

抚纳降附,采拔贤俊,华、夷大悦。

于是因齐地粮储,悉停江、淮漕运。

超遣尚书郎张纲乞师于秦,赦桂林王镇,以为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引见,谢之,且问计焉。

镇曰:“百姓之心,系于一人。

今陛下亲董六师,奔败而还。

群臣离心,士民丧气。

闻秦人自有内患,恐不暇分兵救人。

散卒还者尚有数万,宜悉出金帛以饵之,更决一战。

若天命助我,必能破敌。

如其不然,死亦为美,比于闭门待尽,不犹愈乎!

”司徒乐浪王惠曰:“不然。

晋兵乘胜,气势百倍,我以败军之卒当之,不亦难乎!

秦虽与勃勃相持,不足为患。

且与我分据中原,势如脣齿,安得不来相救!

但不遣大臣则不能得重兵,尚书令韩范为燕、秦所重,宜遣乞师。

”超从之。

秋,七月,加刘裕北青、冀二州刺史。

南燕尚书略阳垣尊及弟京兆太守苗逾城来降,裕以为行参军。

尊、苗皆超所委任以为腹心者也。

或谓裕曰:“张纲有巧思,若得纲使为攻具,广固必可拔也。

”会纲自长安还,太山太守申宣执之,送于裕。

裕升纲于楼车,使周城呼曰:“刘勃勃大破秦军,无兵相救。

”城中莫不失色。

江南每发兵及遣使者至广固,裕辄潜遣兵夜迎之,明日,张旗鸣鼓而至,北方之民执兵负粮归裕者,日以千数。

围城益急,张华、封恺皆为裕所获,超请割大岘以南地为籓臣,裕不许。

秦王兴遣使谓裕曰:“慕容氏相与邻好,今晋攻之急,秦已遣铁骑十万屯洛阳。

晋军不还,当长驱而进。

”裕呼秦使者谓曰:“语汝姚兴:我克燕之后,息兵三年,当取关、洛。

今能自送,便可速来!

”刘穆之闻有秦使,驰入见裕,而秦使者已去。

裕以所言告穆之,穆之尤之曰:“常日事无大小,必赐预谋,此宜善详,去何遽尔答之!

此语不足以威敌,适足以怒之。

若广固未下,羌寇奄至,不审何以待之?

”裕笑曰:“此是兵机,非卿所解,故不相语耳。

夫兵贵神速,彼若审能赴救,必畏我知,宁容先遣信命,逆设此言!

是自张大之辞也。

晋师不出,为日久矣。

羌见伐齐,始将内惧。

自保不暇,何能救人邪!

”乞伏乾归复即秦王位,大赦,改元更始,公卿以下皆复本位。

慕容氏在魏者百馀家,谋逃去,魏主珪尽杀之。

初,魏太尉穆崇与卫王仪伏甲谋弑魏主珪,不果。

珪惜崇、仪之功,秘而不问。

及珪有疾,多杀大臣,仪自疑而出亡,追获之。

八月,赐仪死。

封融诣刘裕降。

九月,加刘裕太尉,裕固辞。

秦王兴自将击夏王勃勃,至贰城,遣安远将军姚详等分督租运。

勃勃乘虚奄至,兴惧,欲轻骑就详等。

右仆射韦华曰:“若銮舆一动,众心骇惧,必不战自溃,详营亦未必可至也。

”兴与勃勃战,秦兵大败,将军姚榆生为勃勃所擒,左将军姚文宗等力战,勃勃乃退,兴还长安。

勃勃复攻秦敕奇堡、黄石固、我罗城,皆拔之,徙七千馀家于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领幽州牧以镇之。

初,兴遣卫将军姚强帅步骑一万,随韩范往就姚绍于洛阳,并兵以救南燕,及为勃勃所败,追强兵还长安。

韩范叹曰:“天灭燕矣!

”南燕尚书张俊自长安还,降于刘裕,因说裕曰:“燕人所恃者,谓韩范必能致秦师也,今得范以示之,燕必降矣。

”裕乃表范为散骑常侍,且以书招之,长水校尉王蒲劝范奔秦,范曰:“刘裕起布衣,灭桓玄,复晋室。

今兴师伐燕,所向崩溃,此殆天授,非人力也。

燕亡,则秦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

”遂降于裕。

裕将范循城,城中人情离沮。

或劝燕主超诛范家,超以范弟讠卓尽忠无贰,并范家赦之。

冬,十月,段宏自魏奔于裕。

张纲为裕造攻具,尽诸奇巧。

超怒,县纲母于城上,支解之。

西秦王乾归立夫人边氏为王后,世子炽磐为太子,仍命炽磐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以屋引破光为河州刺史,镇枹罕。

以南安焦遗为太子太师,与参军国大谋。

乾归曰:“焦生非特名儒,乃王佐之才也。

”谓炽磐曰:“汝事之当如事吾。

”炽磐拜遗于床下。

遗子华至孝,乾归欲以女妻之,辞曰:“凡娶妻者,欲与之共事二亲也。

今以王姬之贵,下嫁蓬茅之士,诚非其匹,臣惧其阙于中馈,非所愿也。

”乾归曰:“卿之所行,古人之事,孤女不足以强卿。

”乃以为尚书民部郎。

北燕王云自以无功德而居大位,内怀危惧,常畜养壮士以为腹心爪牙。

宠臣离班、桃仁专典禁卫,赏赐以巨万计,衣食起居皆与之同,而班、仁志愿无厌,犹有怨憾。

戊辰,云临东堂,班、仁怀剑执纸而入,称有所启。

班抽剑击云,云以几扞之,仁从旁击云,弑之。

冯跋升洪光门以观变,帐下督张泰、李桑言于跋曰:“此竖势何所至,请为公斩之!

”乃奋剑而下,桑斩班于西门,泰杀仁于庭中。

众推跋为主,跋以让其弟范阳公素弗,素弗不可。

跋乃即天王位于昌黎,大赦,诏曰:“陈氏代姜,不改齐国。

宜即国号曰燕。

”改元太平,谥云曰惠懿皇帝。

跋尊母张氏为太后,立妻孙氏为王后,子永为太子,以范阳公素弗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孙护为尚书令,张兴为左仆射,汲郡公弘为右仆射,广川公万泥为幽、平二州牧,上谷公乳陈为并、青二州牧。

素弗少豪侠放荡,尝请婚于尚书左丞韩业,业拒之。

及为宰辅,待业尤厚。

好申拔旧门,谦恭俭约,以身帅下,百僚惮之,论者美其有宰相之度。

魏主珪将立齐王嗣为太子。

魏故事,凡立嗣子,辄先杀其母,乃赐嗣母刘贵人死。

珪召嗣谕之曰:“汉武帝杀钩弋夫人,以防母后预政,外家为乱也。

汝当继统,吾故远迹古人,为国家长久之计耳。

”嗣性孝,哀泣不自胜。

珪怒之。

嗣还舍,日夜号泣,珪知而复召之。

左右曰:“上怒甚,入将不测,不如且避之,俟上怒解而入。

”嗣乃逃匿于外,帷帐下代人车路头、京兆王洛儿二人随之。

初,珪如贺兰部,见献明贺太后之妹美,言于贺太后,请纳之。

贺太后曰:“不可。

是过美,必有不善。

且已有夫,不可夺也。

”珪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清河王绍。

绍凶很无赖,好轻游里巷,劫剥行人以为乐。

珪怒之,尝倒悬井中,垂死,乃出之。

齐王嗣屡诲责之,绍由是与嗣不协。

戊辰,珪谴责贺夫人,囚,将杀之。

会日暮,未决。

夫人密使告绍曰:“汝何以救我?

”左右以珪残忍,人人危惧。

绍年十六,夜,与帐下及宦者宫人数人通谋,逾垣入宫,至天安殿。

左右呼曰:“贼至!

”珪惊起,求弓刀不获,遂弑之。

己巳,宫门至日中不开。

绍称诏,集百官于端门前,北面立。

绍从门扉间谓百官曰:“我有叔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

”众愕然失色,莫有对者。

良久,南平公长孙嵩曰:“从王。

”众乃知宫车晏驾,而不测其故,莫敢出声,唯阴平公烈大哭而去。

烈,仪之弟也。

于是朝野恟恟,人怀异志。

肥如侯贺护举烽于安阳城北,贺兰部人皆赴之,其馀诸部亦各屯聚。

绍闻人情不安,大出布帛赐王已下,崔宏独不受。

齐王嗣闻变,乃自外还,昼伏匿山中,夜宿王洛儿家。

洛儿邻人李道潜奉给嗣,民间颇知之,喜而相告。

绍闻之,收道,斩之。

绍募人求访嗣,欲杀之。

猎郎叔孙俊与宗室疏属拓跋磨浑自云知嗣所在,绍使帐下二人与之偕往。

俊、靡浑得出,即执帐下诣嗣,斩之。

俊,建之子也。

王洛儿为嗣往来平城,通问大臣,夜,告安远将军安同等。

众闻之,翕然响应,争出奉迎。

嗣至城西,卫士执绍送之。

嗣杀绍及其母贺氏,并诛绍帐下及宦官宫人为内应者十馀人。

其先犯乘舆者,群臣脔食之。

壬申,嗣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兴。

追尊刘贵人曰宣穆皇后,公卿先罢归第不预朝政者,悉召用之。

诏长孙嵩与北新侯安同、山阳侯奚斤、白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等八人坐止车门右,共听朝政,时人谓之八公。

屈,磨浑之父也。

嗣以尚书燕凤逮事什翼犍使与都坐大官封懿等入侍讲论,出议政事。

以王洛儿、车路头为散骑常侍,叔孙俊为卫将军,拓跋磨浑为尚书,皆赐爵郡、县公。

嗣问旧臣为先帝所亲信者为谁,王洛儿言李先。

嗣召问先:“卿以何才何功为先帝所知?

”对曰:“臣不才无功,但以忠直为先帝所知耳。

”诏以先为安东将军,常宿于内,以备顾问。

硃提王悦,虔之子也,有罪,自疑惧。

闰十一月,丁亥,悦怀匕首入侍,将作乱。

叔孙俊觉其举止有异,引手掣之,索怀中,得匕首,遂杀之。

十二月,乙巳,太白犯虚、危。

南燕灵台令张光劝南燕主超出降,超手杀之。

柔然侵魏。

安皇帝庚义熙六年(庚戌,公元四一零年)春,正月,甲寅朔,南燕主超登天门,朝群臣于城上。

乙卯,超与宠姬魏夫人登城,见晋兵之盛,握手对泣。

韩讠卓谏曰:“陛下遭堙厄之运,正当努力自强以壮士民之志,而更为儿女子泣邪!

”超拭目谢之。

尚书令董铣劝超降,超怒,囚之。

魏长孙嵩将兵伐柔然。

魏主嗣以郡县豪右多为民患,悉以优诏征之。

民恋土不乐内徙,长吏逼遣之,于是无赖少年逃亡相聚,所在寇盗群起。

嗣引八公议之曰:“朕欲为民除蠹,而守宰不能绥抚,使之纷乱。

今犯者既众,不可尽诛,吾欲大赦以安之,何如?

”元城侯屈曰:“民逃亡为盗,不罪而赦之,是为上者反求于下也,不如诛其首恶,赦其馀党。

”崔宏曰:“圣王之御民,务在安之而已,不与之较胜负也。

夫赦虽非正,可以行权。

屈欲先诛后赦,要为两不能去,曷若一赦而遂定乎!

赦而不从,诛未晚也。

”嗣从之。

二月,癸未朔,遣将军于栗磾将骑一万讨不从命者,所向皆平。

南燕贺赖卢、公孙五楼为地道出击晋兵,不能却。

城久闭,城中男女病脚弱者太半,出降者相继。

超辇而登城,尚书悦寿说超曰:“今天助寇为虐,战士调瘁,独守穷城,绝望外援,天时人事亦可知矣。

苟历数有终,尧、舜避位,陛下岂可不思变通之计乎!

”超叹曰:“废兴,命也。

吾宁奋剑而死,不能衔璧而生!

”丁亥,刘裕悉众攻城。

或曰:“今日往亡,不利行师。

”裕曰:“我往彼亡,何为不利!

”四面急攻之。

悦寿开门纳晋师,超与左右数十骑逾城突围出走,追获之。

裕数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无所言,惟以母托刘敬宣而已。

裕忿广固久不下,欲尽坑之,以妻女以赏将士。

韩范谏曰:“晋室南迁,中原鼎沸,士民无援,强则附之,既为君臣,必须为之尽力。

彼皆衣冠旧族,先帝遗民。

今王师吊伐而尽坑之,使安所归乎!

窃恐西北之人无复来苏之望矣。

”裕改容谢之,然犹斩王公以下三千人,没入家口万馀,夷其城隍,送超诣建康,斩之。

臣光曰:晋自济江以来,威灵不竞,戎狄横骛,虎噬中原。

刘裕始劝王师剪平东夏,不于此际旌礼贤俊,慰抚疲民,宣恺悌之风,涤残秽之政,使群士向风,遗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

迹其施设,曾苻、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荡壹四海,成美大之业,岂非虽有智勇而无仁义使之然哉!

初,徐道覆闻刘裕北伐,劝卢循乘虚袭建康,循不从。

道覆自至番禺说循曰:“本住岭外,岂以理极于此,传之子孙邪?

正以刘裕难与为敌故也。

今裕顿兵坚城之下,未有还期,我以此思归死士掩击何、刘之徒,如反掌耳。

不乘此机,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为腹心之疾。

若裕平齐之后,息甲岁馀,以玺书征君,裕自将屯豫章,遣诸将帅锐师过岭,虽复以将军之神武,恐必不能当也。

今日之机,万不可失。

若先克建康,倾其根蒂。

裕虽南还,无能为也。

君若不同,便当帅始兴之众直指寻阳。

”循甚不乐此举,而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道覆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至始兴,贱卖之,居人争市之,船材大积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装舰,旬日而办。

循自始兴寇长沙,道覆寇南康、庐陵、豫章,诸守相皆委任奔走。

道覆顺流而下,舟械甚盛。

时克燕之问未至,朝廷急征刘裕。

裕方议留镇下邳,经营司、雍,会得诏书,乃以韩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封融为勃海太守,檀韶为琅邪太守,戊申,引兵还。

韶,祗之兄也。

久之,刘穆之称范、融谋反,皆杀之。

安成忠肃公何无忌自寻阳引兵拒卢循。

长史邓潜之谏曰:“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闻循兵舰大盛。

势居上流,宜决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舍我远下。

蓄力养锐,俟其疲老,然后击之,此万全之策也。

今决成败于一战,万一失利,悔将无及!

”参军殷阐曰:“循所将之众皆三吴旧贼,百战馀勇,始兴溪子,拳捷善斗,未易轻也。

将军宜留屯豫章,征兵属城,兵至合战,未为晚也。

若以此众轻进,殆必有悔。

”无忌不听。

三月,壬申,与徐道覆遇于豫章,贼令强弩数百登西岸小山邀射之。

会西风暴急,飘无忌所乘小舰向东岸,贼乘风以大舰逼之,众遂奔溃。

无忌厉声曰:“取我苏武节来!

”节至,执以督战。

贼众云集,无忌辞色无挠,握节而死。

于是中外震骇,朝议欲奉乘舆北走就刘裕。

既而知贼未至,乃止。

西秦王乾归攻秦金城郡,拔之。

夏王勃勃遣尚书朝金纂攻平凉。

秦王兴救平凉,击金纂,杀之。

勃勃又遣兄子左将军罗提攻拔定阳,坑将士四千馀人。

秦将曹炽、曹云、王肆佛等各将数千亡内徙,兴处之湟山及陈仓。

勃勃寇陇右,破白崖堡,遂趣清水,略阳太守姚寿都弃城走,勃勃徙其民万六千户于大城。

兴自安定追之,至寿渠川,不及而还。

初,南凉王傉檀遣左将军枯木等伐沮渠蒙逊,掠临松千馀户而还。

蒙逊伐南凉,至显美,徙数千户而去。

南凉太尉俱延复伐蒙逊,大败而归。

是月,傉檀自将五万骑伐蒙逊,战于穷泉,傉檀大败,单马奔还。

蒙逊乘胜进围姑臧,姑臧人惩王钟之诛,皆惊溃,夷、夏万馀户降于蒙逊。

傉檀惧,遣司隶校尉敬归及子佗为质于蒙逊以请和,蒙逊许之。

归至胡坑,逃还,佗为追兵所执,蒙逊徙其众八千馀户而去。

右卫将军折掘奇镇据石驴山以叛。

傉檀畏蒙孙之逼,且惧岭南为奇镇所据,乃迁于乐都,留大司农成公绪守姑臧。

傉檀才出城,魏安人侯谌等闭门作乱,收合三千馀家,据南城,推焦朗为大都督、龙骧大将军,谌自称凉州刺史,降于蒙逊。

刘裕至下邳,以船载辎重,自帅精锐步归。

至山阳,闻何无忌败死,虑京邑失守,卷甲兼行,与数十人至淮上,问行人以朝廷消息,行人曰:“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

”裕大喜。

将济江,风急,众咸难之。

裕曰:“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

若其不然,覆溺何害!

”即命登舟,舟移而风止。

过江,至京口,众乃大安。

夏,四月,癸未,裕至建康。

以江州覆没,表送章绶,诏不许。

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兗州刺史刘籓、并州刺史刘道怜各将兵入卫逮康。

籓,兗州刺史毅之从弟也。

毅闻卢循之寇,将拒之,而疾作。

既瘳,将行。

刘裕遗毅书曰:“吾往习击妖贼,晓其变态。

贼新获奸利,其锋不可轻。

今修船垂毕,当与弟同举。

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

”又遣刘籓往谕止之。

毅怒,谓籓曰:“往以一时之功相推耳,汝便谓我真不及刘裕邪!

”投书于地,帅舟师二万发姑孰。

循之初入寇也,使徐道覆向寻阳,循自将攻湘中诸郡。

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军逆战,败于长沙。

循进至巴陵,将向江陵。

徐道覆闻毅将至,驰使报循曰:“毅兵甚盛,成败之事,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

若此克捷,江陵不足忧也。

”循即日发巴陵,与道覆合兵而下。

五月,戊午,毅与循战于桑落洲,毅兵大败,弃船,以数百人步走,馀众皆为循所虏,所弃辎重山积。

初,循至寻阳,闻裕已还,犹不信。

既破毅,乃得审问,与其党相视失色。

循欲退还寻阳,攻取江陵,据二州以抗朝廷。

道覆谓宜乘胜径进,固争之。

循犹豫累日,乃从之。

己未,大赦。

裕募人为兵,赏之同京口赴义之科。

发民治石头城。

议者谓宜分兵守诸津要,裕曰:“贼众我寡,若分兵屯守,则测人虚实。

且一处失利,则沮三军之心。

今聚众石头,随宜应赴,既令彼无以测多少,又于众力不分。

若徒旅转集,徐更论之耳。

”朝廷闻刘毅败,人情恟惧。

时北师始还,将士多创病,建康战士不盈数千。

循既克二镇,战士十馀万,舟车百里不绝,楼船高十二丈,败还者争言其强盛。

孟昶、诸葛长民欲奉乘舆过江,裕不听。

初,何无忌、刘毅之南讨也,昶策其必败,已而果然。

至是,又谓裕必不能抗循,众颇信之。

惟龙骧将军东海虞丘进廷折昶等,以为不然。

中兵参军王仲德言于裕曰:“明公命世作辅,新建大功,威震六合,妖贼乘虚入寇,既闻凯还,自当奔溃。

若先自遁逃,则势同匹夫,匹夫号令,何以威物!

此谋若立,请从此辞。

”裕甚悦。

昶固请不已,裕曰:“今重镇外倾,强寇内逼,人情危骇,莫有固志。

若一旦迁动,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岂可得至!

设令得至,不过延日月耳。

今兵士虽少,自足一战。

若其克济,则臣主同休。

苟厄运必至,我当横尸庙门,遂其由来以身许国之志,不能窜伏草间苟求存活也。

我计决矣,卿勿复言!

”昶恚其言不行,且以为必败,因请死。

裕怒曰:“卿且申一战,死复何晚!

”昶知裕终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陈曰:“臣裕北讨,众并不同,唯臣赞裕行计,致使强贼乘间,社稷危逼,臣之罪也。

谨引咎以谢天下!

”封表毕,仰药而死。

乙丑,卢循至淮口,中外戒严。

琅邪王德文都督宫城诸军事,屯中堂皇,刘裕屯石头,诸将各有屯守。

裕子义隆始四岁,裕使咨议参军刘粹辅之,镇京口。

粹,毅之族弟也。

裕见民临水望贼,怪之,以问参军张劭,劭曰:“若节钺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观望?

今当无复恐耳。

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回避,胜负之事未可量也。

若回泊西岸,此成禽耳。

”徐道覆请于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数道攻裕。

循欲以万全为计,谓道覆曰:“大军未至,孟昶便望风自裁。

以大势言之,自当计日溃乱。

今决胜负于一朝,乾没求利,既非必克之道,且杀伤士卒,不如按兵待之。

”道覆以循多疑少决,乃叹曰:“我终为卢公所误,事必无成。

使我得为英雄驱驰,天下不足定也。

”裕登石头城望循军,初见引向新亭,顾左右失色。

既而回泊蔡洲,乃悦。

于是众军转集。

裕恐循侵轶,用虞丘进计,伐树栅石头淮口,修治越城,筑查浦、药园、廷尉三垒,皆以兵守之。

刘毅经涉蛮、晋,仅能自免,从者饥疲,死亡什七八。

丙寅,至建康,待罪。

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事。

毅乞自贬,诏降为后将军。

魏长孙嵩至漠北而还,柔然追围之于牛川。

壬申,魏主嗣北击柔然。

柔然可汗社仑闻之,遁走,道死。

其子度拔尚幼,部众立社仑弟斛律,号蔼苦盖可汗。

嗣引兵还参合陂。

卢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声言悉众自白石步上。

刘裕留参军沈林子、徐赤特戍南岸,断查浦,戒今坚守勿动。

裕及刘毅、诸葛长民北出拒之。

林子曰:“妖贼此言,未必有实,宜深为之防。

”裕曰:“石头城险,且淮栅甚固,留卿在后,足以守之。

”林子,穆夫之子也。

庚辰,卢循焚查浦,进至张侯桥。

徐赤特将击之,林子曰:“贼声往白石而屡来挑战,其情可知。

吾众寡不敌,不如守险以待大军。

”赤特不从。

遂出战,伏兵发,赤特大败,单舸奔淮北。

林子及将军刘钟据栅力战,硃龄石救之,贼乃退。

循引精兵大上,至丹阳郡。

裕帅诸军驰还石头,斩徐赤特,解甲。

久之,乃出陈于南塘。

六月,以刘裕为太尉、中书监、加黄钺。

裕受黄钺,馀固辞。

以车骑中军司马庾悦为江州刺史。

悦,准之子也。

司马国璠及弟叔璠、叔道奔秦。

秦王兴曰:“刘裕方诛桓玄,辅晋室,卿何为来?

”对曰:“裕削弱王室,臣宗族有自修立者,裕辄除之。

方为国患,甚于桓玄耳。

”兴以国璠为扬州刺史,叔道为交州刺史。

卢循寇掠诸县无所得,谓徐道覆曰:“师老矣,不如还寻阳,并力取荆州,据天下三分之二,徐更与建康争衡耳。

”秋,七月,庚申,循自蔡洲南还寻阳,留其党范崇民将五千人据南陵。

甲子,裕使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内史兰陵蒯恩、中军咨议参军孟怀玉等帅众追循。

乙丑,魏主嗣还平城。

西秦王乾归讨越质屈机等十馀部,降其众二万五千,徙于苑川。

八月,乾归复都苑川。

沮渠蒙逊伐西凉,败西凉世子歆于马庙,禽其将硃元虎而还。

凉公暠以银二千斤、金二千两赎元虎。

蒙逊归之,遂与暠结盟而还。

刘裕还东府,大治水军,遣建威将军会稽孙处、振武将军沈田子帅众三千自海道袭番禺。

田子,林子之兄也。

众皆以为“海道艰远,必至为难,且分撤见力,非目前之急。

”裕不从,敕处曰:“大军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虏,卿至时,先倾其巢窟,使彼走无所归也。

”谯纵遣侍中谯良等入见于秦,请兵以伐晋。

纵以桓谦为荆州刺史,谯道福为梁州刺史,帅众二万寇荆州。

秦王兴遣前将军苟林帅骑兵会之。

江陵自卢循东下,不得建康之问,群盗互起。

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司马王镇之帅天门太守檀道济、广武将军彭城到彦之入援建康。

道济,祗之弟也。

镇之至寻阳,为苟林所破。

卢循闻之,以林为南蛮校尉,分兵配之,使乘胜伐江陵,声言徐道覆已克建康。

桓谦于道召募义旧,民投之者二万人。

谦屯枝江,林屯江津,二寇交逼,江陵士民多怀异心。

道规乃会将士告之曰:“桓谦今在近道,闻诸长者颇有去就之计,吾东来文武足以济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

”因夜开城门,达晓不闭。

众咸惮服,莫有去者。

雍州刺史鲁宗之帅众数千自襄阳赴江陵。

或谓宗之情未可测,道规单马迎之,宗之感悦。

道规使宗之居守,委以腹心,自帅诸军攻谦。

诸将佐皆曰:“今远出讨谦,其胜难必。

苟林近在江津,伺人动静,若来攻城,宗之未必能固。

脱有蹉跌,大事去矣。

”道规曰:“苟林愚懦,无他奇计,以吾去未远,必不敢向城。

吾今取谦,往至便克。

沈疑之间,已自还返。

谦败则林破胆。

岂暇得来!

且宗之独守,何为不支数日!

”乃驰往攻谦,水陆齐进。

谦等大陈舟师,兼以步骑,战于枝江。

檀道济先进陷陈,谦等大败。

谦单舸奔苟林,道规追斩之。

还,至涌口,讨林,林走,道规遣咨议参军临淮刘遵帅众追之。

初,谦至枝江,江陵士民皆与谦书。

言城内虚实,欲为内应。

至是检得之,道规悉焚不视,众于是大安。

江州刺史庾悦以鄱阳太守虞丘进为前驱,屡破卢循兵,进据豫章,绝循粮道。

九月,刘遵斩苟林于巴陵。

桓石绥因循入寇,起兵洛口,自号荆州刺史,征阳令王天恩自号梁州刺史,袭据西城。

梁州刺史傅诏遣其子魏兴太守弘之讨石绥等,皆斩之,桓氏遂灭。

韶,畅之孙也。

西秦王乾归攻秦略阳、南安、陇西诸郡,皆克之,徙民二万五千户于苑川及枹罕。

甲寅,葬魏主珪于盛乐金陵,谥曰宣武,庙号烈祖。

刘毅固求追讨卢循,长史王诞密言于刘裕曰:“毅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

”裕从之。

冬,十月,裕帅兗州刺史刘籓、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南击卢循,以刘毅监太尉留府,后事皆委焉。

癸巳,裕发建康。

徐道覆帅众三万趣江陵,奄至破冢。

时鲁宗之已还襄阳,追召不及,人情大震。

或传循已平京邑,遣道覆来为刺史,江、汉士民感刘道规焚书之恩,无复贰志。

道规使刘遵别为游军,自拒道覆豫章口,前驱失利。

遵自外横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赴水死者殆尽。

道覆单舸走还湓口。

初,道规使遵为游军,众咸以为强敌在胶,唯患众少,不应分割见力,置无用之地。

及破道覆,卒得游军之力,众心乃服。

鲜卑仆浑、羌句岂、输报、邓若等师户二万降于西秦。

王仲德等闻刘裕大军且至,进攻范崇民于南陵,崇民战舰夹屯两岸。

十一月,刘钟自行觇贼,天雾,贼钩得其舸。

钟因帅左右攻舰户,贼遽闭户拒之。

钟乃徐还,与仲德共攻崇民,崇民走。

癸丑,益州刺史鲍陋卒。

谯道福陷巴东,杀守将温祚、时延祖。

卢循兵守广州者不以海道为虞。

庚戌,孙处乘海奄至,会大雾,四面攻之,即日拔其城。

外抚其旧民,戮循亲党,勒兵谨守,分遣沈田子等击岭表诸郡。

刘裕军雷池,卢循扬声不攻雷池,当乘流径下。

裕知其欲战,十二月,己卯,进军大雷。

庚辰,卢循、徐道覆帅众数万塞江而下,前后莫见舳舻之际。

裕悉出轻舰,帅众军齐力击之。

又分步骑屯于西岸,岸上军投火焚之,烟炎涨天。

循兵大败,走还寻阳。

将趣豫章。

乃悉力栅断左里。

丙申,裕军至左里,不得进。

裕麾兵将战,所执麾竿折,幡沉于水,众并怪惧。

裕笑曰:“往年覆舟之战,幡竿亦折,今者复然,贼必破矣。

”即攻栅而进。

循兵虽殊死战,弗能禁。

循单舸走,所杀及投水死者凡万馀人。

纳其降附,宥其逼略,遣刘籓、孟怀玉轻军追之。

循收散卒,尚有数千人,径还番禺。

道覆走保始兴。

裕板建威将军褚裕之行广州刺史。

裕之,裒之曾孙也。

裕还建康。

刘毅恶刘穆之,每从容与裕言穆之权太重,裕益亲任之。

燕广川公万泥、上谷公乳陈,自以宗室,有大功,谓当入为公辅。

燕王跋以二籓任重,久而弗征,二人皆怨。

是岁,乳陈密遣人告万泥曰:“乳陈有至谋,愿与叔父图之。

”万泥遂奔白狼,与乳陈俱叛,跋遣汲郡公弘与张兴将步骑二万讨之。

弘先遣使谕以祸福。

万泥欲降,乳陈不可。

兴谓弘曰:“贼明日出战,今夜必来惊我营,宜为之备。

”弘乃密严人课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

是夜,乳陈果遣壮士千馀人来斫营,众火俱起,伏兵邀击,俘斩无遗。

万泥、乳陈惧而出降,弘皆斩之。

跋以范阳公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

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四·晋纪三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尽著雍涒滩,凡四年。

安皇帝己义熙元年(乙巳,公元四零五年)春,正月,南阳太守扶风鲁宗之起兵袭襄阳,桓蔚走江陵。

己丑,刘毅等诸军至马头。

桓振挟帝出屯江津,遣使求割江、荆二州,奉送天子。

毅等不许。

辛卯,宗之击破振将温楷于柞溪,进屯纪南。

振留桓谦、冯该守江陵,引兵与宗之战,大破之。

刘毅等击破冯该于豫章口,桓谦弃城走。

毅等入江陵,执卞范之等,斩之。

桓振还,望见火起,知城已陷,其众皆溃,振逃于涢川。

乙未,诏大处分悉委冠军将军刘毅。

戊戌,大赦,改元,惟桓氏不原。

以桓冲忠于王室,特宥其孙胤。

以鲁宗之为雍州刺史,毛璩为征西将军、都督益、梁、秦、凉五州诸军事、璩弟瑾为梁、秦二州刺史,瑗为宁州刺史。

刘怀肃追斩冯该于石城,桓谦、桓怡、桓蔚、桓谧、何澹之、温楷皆奔秦。

怡,弘之弟也。

燕王熙伐高句丽。

戊申,攻辽东。

城且陷,熙命将士:“毋得先登,俟铲平其城,朕与皇后乘辇而入。

”,由是城中得严备,卒不克而还。

秦王兴以鸠摩罗什为国师,奉之如神,亲帅群臣及沙门听罗什讲佛经,又命罗什翻译西域《经》、《论》三百馀卷,大营塔寺,沙门坐禅者常以千数。

公卿以下皆奉佛,由是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

乞伏乾归击吐谷浑大孩,大破之,俘万馀口而还,大孩走死胡园。

视罴世子树洛干帅其馀众数千家奔莫何川,自称车骑大将军、大单于、吐谷浑王。

树洛干轻徭薄赋,信赏必罚,吐谷浑复兴,沙、漒诸戎皆附之。

西凉公暠自称大将军、大都督、领秦、凉二州牧,大赦,改元建初,遣舍人黄始梁兴间行奉表诣建康。

二月,丁巳,留台备法驾迎帝于江陵,刘毅、刘道规留屯夏口,何无忌奉帝东还。

初,毛璩闻桓振陷江陵,帅众三万顺流东下,将讨之,使其弟西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出外水,参军巴西谯纵、侯晖出涪水。

蜀人不乐远征,晖至五城水口,与巴西阳昧谋作乱。

纵为人和谨,蜀人爱之,晖、昧共逼纵为主,纵不可,走投于水。

引出,以兵逼纵登舆,纵又投地,叩头固辞,晖缚纵于舆。

还,袭毛瑾于涪城,杀之,推纵为梁、秦二州刺史。

璩至略城,闻变,奔还成都,遣参军王琼将兵讨之,为纵弟明子所败,死者什八九。

益州营户李腾开城纳纵兵,杀璩及弟瑗,灭其家。

纵称成都王,以从弟洪为益州刺史,以明子为巴州刺史屯白帝。

于是蜀大乱,汉中空虚,氐王杨盛遣其兄子平南将军抚据之。

癸亥,魏主珪还自豺山,罢尚书三十六曹。

三月,桓振自郧城袭江陵,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战败,奔襄阳,振自称荆州刺史。

建威将军刘怀肃自云杜引兵驰赴,与振战于沙桥。

刘毅遣广武将军唐兴助之,临隈斩振,复取江陵。

甲午,帝至建康。

乙未,百官诣阙请罪,诏令复职。

尚书殷仲文以朝廷音乐未备,言于刘裕,请治之。

裕曰:“今日不暇给,且性所不解。

”仲文曰:“好之自解。

”裕曰:“正以解则好之,故不习耳。

”庚子,以琅邪王德文为大司马,武陵王遵为太保,刘裕为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徐、青二州刺史如故,刘毅为左将军,何无忌为右将军、督豫州、扬州五郡军事、豫州刺史,刘道规为辅国将军、督淮北诸军事、并州刺史,魏咏之为征虏将军、吴国内史。

裕固让不受,加录尚书事,又不受,屡请归籓。

诏百官敦劝,帝亲幸其第。

裕惶惧,复诣阙陈请,乃听归籓。

以魏咏之为荆州刺史,代司马休之。

初,刘毅尝为刘敬宣宁朔参军,时人或以雄杰许之。

敬宣曰:“夫非常之才自有调度,岂得便谓引君为人豪邪!

此君之性,外宽而内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遇,亦当以陵上取祸耳。

”毅闻而恨之。

及敬宣为江州,辞以无功,不宜援任先于毅等,裕不许。

毅使人言于裕曰:“刘敬宣不豫建议。

猛将劳臣,方须叙报。

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后。

若使君不忘平生,正可为员外常侍耳。

闻已授郡,实为过优。

寻复为江州,尢为骇惋。

”敬宣愈不自安,自表解职。

乃召还为宣城内史。

夏,四月,刘裕旋镇京口,改授都督荆、司等十六州诸军事,加领兗州刺史。

卢循遣使贡献。

时朝廷新定,未暇征讨。

壬申,以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相。

循遗刘裕智粽,裕报以续命汤。

循以前琅邪内史王诞为平南长史。

诞说循曰:“诞本非戎旅,在此无用。

素为刘镇军所厚,若得北归,必蒙寄任,公私际会,仰答厚恩。

”循甚然之。

刘裕与循书,令遣吴隐之还,循不从。

诞复说循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

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邪?

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

”于是循遣隐之与诞俱还。

初,南燕主备德仕秦为张掖太守,其兄纳与母公孙氏居于张掖,备德之从秦王坚寇淮南也,留金刀与其母别。

备德与燕王垂举兵于山东,张掖太守苻昌收纳及备德诸子,皆诛之,公孙氏以老获免,纳妻段氏方娠,未决。

狱掾呼延平,备德之故吏也,窃以公孙氏及段氏逃于羌中。

段氏生子超,十岁而孙氏病,临卒,以金刀授超曰:“汝得东归,当经此刀还汝叔也。

”呼延平又以超母子奔凉。

及吕隆降秦,超随凉州民徙长安。

平卒,段氏为超娶女为妇。

超恐为秦人所录,乃阳狂行乞。

秦人贱之,惟东平公绍见而异之,言于秦王兴曰:“慕容超姿干瑰伟,殆非真狂,愿微加官爵以縻之。

”兴召见,与语,超故为谬对,或问而不答。

兴谓绍曰:“谚云‘妍皮不裹痴骨,’徒妄语耳。

”乃罢遣之。

备德闻纳有遣腹子在秦,遣济阴人吴辩往视之,辩因乡人宗正谦卖卜在长安,以告超。

超不敢告其母妻,潜与谦变换姓名逃归南燕。

行至梁父,镇南长史悦寿以告兗州刺史慕容法。

法曰:“昔汉有卜者诈称卫太子,今安知非此类也!

”不礼之。

超由是与法有隙。

备德闻超至,大喜,遣骑三百迎之。

超至广固,以金刀献于备德。

备德恸哭,悲不自胜。

封超北海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开府,妙选时贤,为之僚佐。

备德无子,欲以超为嗣。

超入则侍奉尽欢,出则倾身下士,由是内外誉望翕然归之。

五月,桂阳太守章武王秀及益州刺史司马轨之谋反,伏诛。

秀妻,桓振之妹也,故自疑而反。

桓玄馀党桓亮、苻宏等拥众寇乱郡县者以十数,刘毅、刘道规、檀祗等分兵讨灭之,荆、汀、江、豫皆平。

诏以毅为都督淮南等五郡军事、豫州刺史,何无忌为都督江东五郡军事、会稽内史。

北青州刺史刘该反,引魏为援,清河、阳平二郡太守孙全聚众应之。

六月,魏豫州刺史索度真、大将斛斯兰寇徐州,围彭城。

刘裕遣其弟南彭城内史道怜、东海太守孟龙符将兵救之,斩该及全,魏兵败走。

龙符,怀玉之弟也。

秦陇西公硕德伐仇池,屡破杨盛兵。

将军敛俱攻汉中,拔成固,徙流民三千馀家于关中。

秋,七月,杨盛请降于秦。

秦以盛为都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

刘裕遣使求和于泰,且求南乡等诸郡,秦王兴许之。

群臣咸以为不可,兴曰:“天下之善一也。

刘裕拔起细微,能讨诛桓玄,兴复晋室,内釐庶政,外修封疆,吾何惜数郡,不以成其美乎!

”遂割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十二郡归于晋。

八月,燕辽西太守邵颜有罪,亡命为盗。

九月,中常侍郭仲讨斩之。

汝水竭,南燕主备德恶之,俄而寝疾。

北海王超请祷之,备德曰:“人主之命,短长在天,非汝水所能制也。

”固请,不许。

戊午,备德引见群臣于东阳殿,议立超为太子。

俄而地震,百僚惊恐,备德亦不自安,还宫。

是夜,疾笃,瞑不能言。

段后大呼:“今召中书作诏立超,可乎?

”备德开目颔之。

乃立超为皇太子,大赦,备德寻卒。

为十馀棺,夜,分出四门,潜瘗山谷。

己未,超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上。

尊段后为皇太后。

以北地王钟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慕容法为征南大将军、都督徐、兗、扬、南兗四州诸军事,加慕容镇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令封孚为太尉,麹仲为司空,封嵩为尚书左仆射。

癸亥。

虚葬备德于东阳陵,谥曰献武皇帝,庙号世宗。

超引所亲公孙五楼为腹心。

备德故大臣北地王钟、段宏等皆不自安,求被外职。

超以钟为青州牧,宏为徐州刺史。

公孙五楼为武卫将军,领屯骑校尉,内参政事。

封孚谏曰:“臣闻亲不处外,羁不处内。

钟,国之宗臣,社稷所赖。

宏,外戚懿望,百姓具瞻。

正应参翼百揆,不宜远镇外方。

今钟等出籓,五楼内辅,臣窃未安。

”超不从。

钟、宏心皆不平,相谓曰:“黄犬之皮,恐终补狐裘也。

”五楼闻而恨之。

魏咏之卒,江陵令罗修谋举兵袭江陵,奉王慧龙为主。

刘裕以并州刺史刘道规为都督荆、宁等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修不果发,奉慧龙奔秦。

乞伏乾归伐仇池,为杨盛所败。

西凉公暠与长史张邈谋徙都酒泉,以逼沮渠蒙逊。

以张体顶为建康太守,镇乐涫,以宋繇为敦煌护军,与其子敦煌太守让镇敦煌,遂迁于酒泉。

傉手令戒诸子,以为:“从政者当审慎赏罚,勿任爱憎,近忠正,远佞谀,勿使左右窃弄威福。

毁誉之不,当研核真伪。

听讼折狱,必和颜任理,谨勿逆诈亿必,轻加声色。

务广咨询,勿自专用。

吾莅事五年,虽未能息民,然含垢匿瑕,朝为寇仇,夕委心膂,粗无负于新旧,事任公平,坦然无类,初不容怀,有所损益。

计近则如不足,经远乃为有馀,庶亦无愧前人也。

”十二月,燕王熙袭契丹。

安皇帝己义熙二年(丙午,公元四零六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傉如豺山宫。

诸州置三刺史,郡置三太守,县置三令长。

刺史、令长各之州县,太守虽置而未临民,功臣为州者皆征还京师,以爵归第。

益州刺史司马荣期击谯明子于白帝,破之。

燕王熙至陉北,畏契丹之众,欲还,苻后不听,戊申,遂弃辎重,轻兵袭高句丽。

南燕主超猜虐日甚,政出权幸,盘于游畋,封畋、韩讠卓屡谏不听。

超尝临轩问孚曰:“朕可方前世何主?

”对曰:“桀、纣。

”超惭怒,孚徐步而出,不为改容。

鞠仲谓孚曰:“与天子言,何得如是!

宜还谢。

”孚曰:“行年七十,惟求死所耳!

”竟不谢。

超以其时望,优容之。

桓玄之乱,河间王昙之子国璠、叔璠奔南燕。

二月,甲戌,国璠等攻隐弋阳。

燕军行三千馀里,士马疲冻,死者属路,攻高句丽木底城,不克而还。

夕阳公云伤于矢,且畏燕王熙之虐,遂以疾去官。

三月,庚子,魏主傉还平城。

夏,四月,庚申,复如豺山宫。

甲午,还平城。

柔然社仑侵魏边。

五月,燕主宝之子博陵公虔、上党公昭,皆以嫌疑赐死。

六月,秦陇西公硕德自上邽入朝,秦王兴为之大赦。

及归,送之至雍乃还。

兴事晋公绪及硕德皆如家人礼,车马、服玩,先奉二叔,而自服其次,国家大政,皆咨而后行。

秃发傉檀伐沮渠蒙逊,蒙逊婴城固守。

傉檀至赤泉而还,献马三千匹、羊三万口于秦。

秦王兴以为忠,以傉檀为都督河右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凉州刺史,镇姑臧,征王尚还长安。

凉州人申屠英等遣王簿胡威诣长安请留尚,兴弗许。

威见兴,流涕言曰:“臣州奉戴王化,于兹五年,王宇僻远,威灵不接,士民尝胆抆血,共守孤城。

仰恃陛下圣德,俯杖良牧仁政,克自保全,以至今日。

陛下奈何乃以臣等贸马三千匹、羊三万口。

贱人贵畜,无乃不可!

若军国须马,直烦尚书一符,臣州三千馀户,各输一马,朝下夕办,何难之有!

昔汉武倾天下之资力,开拓河西,以断匈奴右臂。

今陛下无故弃五郡之地忠良华族,以资暴虏,岂惟臣州士民坠于涂炭,恐方为圣朝旰食之忧。

”兴悔之,使西平人车普驰止王尚,又遣使谕傉檀。

会傉檀已帅步骑三万军于五涧,普先以状告之,傉檀遽逼遣王尚。

尚出自清阳门,傉檀入自凉风门。

别贺宗敞送尚还长安,傉檀谓敞曰:“吾得凉州三千馀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舍我去乎!

”敞曰:“今送旧君,所以忠于殿下也。

”傉檀曰:“吾新牧贵州,怀远安迩之略如何?

”敞曰:“凉土虽弊,形胜之地。

殿下惠抚其民,收其贤俊以建功名,其何求不获!

”因荐本州文武名士十馀人,傉檀嘉纳之。

王尚至长安,兴以为尚书。

傉檀燕群僚于宣德堂,仰视叹曰:“古人有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

信矣。

”武威孟祎曰:“昔张文王始为此堂,于今百年,十有二主矣,惟履信思顺者可以久处。

”傉檀善之。

魏主珪规度平城,欲拟鄴、洛、长安,修广宫室。

以济阳太守莫题有巧思,召见,与之商功。

题久侍稍怠,珪怒,赐死。

题,含之孙也。

于是发八部五百里内男丁筑A212南宫,阙门高十馀丈,穿沟池,广苑囿,规立外城,方二十里,分置市里,三十日罢。

秋,七月,魏太尉宜都丁公穆崇薨。

八月,秃发傉檀以兴城侯文支镇姑臧,自还乐都。

虽受秦爵命,然其车服礼仪,皆如王者。

甲辰,魏主傉如豺山宫,遂之石漠。

九月,度漠北。

癸巳,南还长川。

刘裕闻谯纵反,遣龙骧将军毛修之将兵与司马荣期、文处茂、时延祖共讨之。

修之至宕渠,荣期为其参军杨承祖所杀。

承祖自称巴州刺史,修之退还白帝。

秃发傉檀求好于西凉,西凉公暠许之。

沮渠蒙逊袭酒泉,至安珍。

暠战败,城守,蒙逊引还。

南燕公孙五楼欲擅朝权,谮北地王钟于南燕主超,请诛之。

南燕主备德之卒也,慕容法不奔丧,超遣使让之。

法惧,遂与钟及段宏谋反。

超闻之,征钟,钟称疾不至。

超收其党侍中慕容统等,杀之。

征南司马卜珍告左仆射封嵩数与法往来,疑有奸,超收嵩下廷尉。

太后惧,泣告超曰:“嵩数遣黄门令牟常说吾云:“帝非太后所生,恐依永康故事。

我妇人识浅,恐帝见杀,即以语法。

法为谋见误,知复何言。

”超乃车裂嵩。

西中郎将封融奔魏。

超遣慕容镇攻青州,慕容昱攻徐州,右仆射济阳五及韩范攻兗州。

昱拔莒城,段宏奔魏。

封融与群盗袭石塞城,杀镇西大将军馀郁,国中振恐。

济阳王凝谋杀韩范,袭广固,范知之,勒兵攻凝,凝奔梁父。

范并将其众,攻梁父,克之。

法出奔魏,凝出奔秦。

慕容镇克青州,钟杀其妻子。

地道以出,与高都公始皆奔秦。

秦以钟为始平太守,凝为侍中。

南燕主超好变更旧制,朝野多不悦。

又欲复肉刑,增置烹轘之法,众议不合而止。

冬,十月,封孚卒。

尚书论建义功,奏封刘裕豫章郡公,刘毅南平郡公,何无忌安城郡公,自馀封赏有差。

梁州刺史刘稚反,刘毅遣将讨禽之。

庚申,魏主珪还平城。

乙亥,以左将军孔安国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秃发傉檀迁于姑臧。

乞伏乾归入朝于秦。

十二月,以何无忌为都督荆、江、豫三州八郡军事、江州刺史。

是岁,桓石绥与司马国璠、陈袭聚众胡桃山为寇,刘毅遣司马刘怀肃讨破之。

石绥,石生之弟也。

安皇帝己义熙三年(丁未,公元四零七年)春,正月,辛丑朔,燕大赦,改元建始。

秦王兴以乞伏乾归浸强难制,留为主客尚书,以其世子炽磐行西夷校尉,监其部众。

二月,己酉,刘裕诣建康,固辞新所除官,欲诣廷尉。

诏从其所守,裕乃还丹徒。

魏主傉立其子修为河间王,处文为长乐王,连为广平王,黎为京兆王。

殷仲文素有才望,自谓宜当朝政,悒悒不得志。

出为东阳太守,尤不乐。

何无忌素慕其名,东阳,无忌所统,仲文许便道修谒,无忌喜,钦迟之。

而仲文失志恍惚,遂不过府。

无忌以为薄己,大怒。

会南燕入寇,无忌言于刘裕曰:“桓胤、殷仲文乃腹心之疾,北虏不足忧也。

”闰月,刘裕府将骆冰谋作乱,事觉,裕斩之。

因言冰与仲文、桓石松、曹靖之、卞承之、刘延祖潜相连结,谋立桓胤为主,皆族诛之。

燕王熙为其后苻氏起承华殿,负土于北门,土与谷同价。

宿军典军杜静载棺诣阙极谏,熙斩之。

苻氏尝季夏思冻鱼,仲冬须生地黄,熙下有司切责不得而斩之。

夏,四月,癸丑,苻氏卒,熙哭之懑绝,久而复苏。

丧之如父母,服斩衰,食粥,命百官于宫内设位而哭,使人按检哭者,无泪则罪之,群臣皆含辛以为泪。

高阳王妃张氏,熙之嫂也,美而有巧思,熙欲以为殉,乃毁其禭靴中得弊氈,遂赐死。

右仆射韦璆等皆恐为殉,沐浴俟命。

公卿以下至兵民,户率营陵,费殚府藏。

陵周围数里,熙谓监作者曰:“善为之,朕将继往。

”丁酉,燕太后段氏去尊号,同居外宫。

氐王杨盛以平北将军苻宣为梁州督护,将兵入汉中,秦梁州别驾吕莹等起兵应之。

刺史王敏攻之,莹等求援于盛,盛遣军临浕口,敏退屯武兴。

盛复通于晋,晋以盛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盛因以宣行梁州刺史。

五月,壬戌,燕尚书郎苻进谋反,诛。

进,定之子也。

魏主珪北巡,至濡源。

魏常山王遵以罪赐死。

初,魏主珪灭刘卫辰,其子勃勃奔秦,秦高平公没弈干以女妻之。

勃勃魁岸,美风仪,性辩慧,秦王兴见而奇之,与论军国大事,宠遇逾于勋旧。

兴弟邕谏曰:“勃勃不可近也。

”兴曰:“勃勃有济世之才,吾方与之平天下,奈何逆忌之!

”乃以为安远将军、使助没弈干镇遍平,以三城、朔方杂夷及卫辰部众三万配之,使伺魏间隙。

邕固争以为不可,兴曰:“卿何以知其为人?

邕曰:“勃勃奉上慢,御众残,贪猾不仁,轻为去就。

宠之逾分,恐终为边患。

”兴乃止。

久之,竟以勃勃为安北将军、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鲜卑及杂虏二万馀落,镇朔方。

魏主珪归所虏秦将唐小方于秦。

秦王兴请归贺狄干,仍送良马千匹以赎狄伯支。

珪许之。

勃勃闻秦复与魏通而怒,乃谋叛秦。

柔然可汗社仑献马八千匹于秦,至大城,勃勃掠取之,悉集其众三万馀人,伪畋于高平川,因袭杀没弈干而并其众。

勃勃自谓夏后氏之苗裔,六月,自称大夏天王、大单于,大赦,改元龙升,置百官。

以其兄右地代为丞相,封代公。

力俟提为大将军、封魏公。

叱干阿利为御史大夫,封梁公。

弟阿利罗引为司隶校尉,若门为尚书令,叱以鞬为左仆谢,乙斗为右仆射。

贺狄干久在长安,常幽闭,因习读经史,举止如儒者。

及还,魏主珪见其言语衣服皆类秦人,以为慕而效之,怒,并其弟归杀之。

秦王兴以太子泓录尚书事。

秋,七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汝南王遵守之坐事死。

遵之,亮之五世孙也。

癸亥,燕王熙葬其后苻氏于徽平陵,丧车高大,毁北门而出,熙被发徒跣,步从二十馀里。

甲子,大赦。

初,中卫将军冯跋及弟侍御郎素弗皆得罪於熙,熙欲杀之,跋兄弟亡命山泽。

熙赋役繁数,民不堪命。

跋、素弗与其从弟万泥谋曰:“吾辈还首无路,不若因民之怨,共举大事,可以建公侯之业。

事之不捷,死未晚也。

”遂相与乘车,使妇人御,潜入龙城,匿于北部司马孙护之家。

及熙出送葬,跋等与左卫将军张兴及苻进馀党作乱。

跋素与慕容云善,乃推云为主。

云以疾辞,跋曰:“河间淫虐,人神共怒,此天亡之时也。

公,高氏名家,何能为人养子,而弃难得之运乎?

”扶之而出。

跋弟乳陈等帅众攻弘光门,鼓噪而进,禁卫皆散走。

遂入宫授甲,闭门拒守。

中黄门赵洛生走告于熙,熙曰:“鼠盗何能为!

朕当还诛之。

”乃置后枢于南苑,收发贯甲。

驰还赴难。

夜,至龙城,攻北门,不克,宿于门外。

乙丑,云即天王位,大赦,改元正始。

熙退入龙腾苑,尚方兵褚头逾城从熙,称营兵同心效顺,唯俟军至。

熙闻之,惊走而出,左右莫敢迫。

熙从沟下潜遁,良久,左右怪其不还,相与寻之,唯得衣冠,不知所适。

中领军慕容拔谓中常侍郭仲曰:“大事垂捷,而帝无故自惊,深可怪也。

然城内企迟,至必成功,不可稽留。

吾当先往趣城,卿留待帝,得帝,速来。

若帝未还,吾得如意安抚城中,徐迎未晚。

”乃分将壮士二千馀人登北城。

将士谓熙至,皆投仗请降。

既而熙久不至,拔兵无后继,众心疑惧,复下城赴苑,遂皆溃去。

拔为城中人所杀。

丙寅,熙微服匿于林中,为人所执,送于云,云数而杀之,并其诸子。

云复姓高氏。

幽州刺史上庸公懿以支降魏,魏以懿为平州牧、昌黎王。

懿,评之孙也。

魏主珪自濡源西如参合陂,乃还平城。

秃发珪檀复贰于秦,遣使邀乞伏炽磐,炽磐斩其使,送长安。

南燕王超母妻犹在秦,超遣御史中丞封恺使于秦以请之。

秦王兴曰:“昔苻氏之败,太乐诸伎悉入于燕。

燕今称籓,送伎或送吴口千人,所请乃可得也。

”超与群臣议之,左仆射段晖曰:“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亲之故遂降尊号。

且太乐先代遗音,不可与也,不如掠吴口与之。

”尚书张华曰:“侵掠邻国,兵连祸结,引既能往,彼亦能来,非国家之福也。

陛下慈亲在人掌握,岂可靳惜虚名,不为之降屈乎!

中书令韩范尝与秦王俱为苻氏太子舍人,若使之往,必得如志。

”超从之,乃使韩范聘于秦,称籓奉表。

慕容凝言于兴曰:“燕王得其母妻,不复可臣,宜先使送伎。

”兴乃谓范曰:“朕归燕王家属必矣,然今天时尚热,当俟秋凉。

”八月,秦使员外散骑常侍韦宗聘于燕。

超与群臣议见宗之礼,张华曰:“陛下前既奉表,今宜北面受诏。

”封逞曰:“大燕七圣重光,奈何一旦为竖子屈节!

”超曰::“吾为太后屈,愿诸君勿复言!

”遂北面受诏。

毛修之与汉嘉太守冯迁合兵击杨承祖,斩之。

修之欲进讨谯纵,益州刺史鲍陋不可。

修之上表言:“人之所以重生,实有生理可保。

臣之情也,生涂已竭,所以借命朝露者,庶凭天威诛夷仇逆。

今屡有可乘之机,而陋每违期不赴,臣虽效死寇庭,而救援理绝,将何以济!

”刘裕乃表襄城太守刘敬宣帅众五千伐蜀,以刘道规为征蜀都督。

魏主珪如豺山宫。

候官告:“司空庾岳服饰鲜丽,行止风采,拟则人君。

”珪收岳,杀之。

北燕王云以冯跋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冯万泥为尚书令,冯素弗为昌黎尹,冯弘为征东大将军,孙护为尚书左仆射,张兴为辅国大将军。

弘,跋之弟也。

九月,谯纵称籓于秦。

秃发檀将五万馀人伐沮渠蒙逊,蒙逊与战于均石,大破之。

蒙逊进攻西郡太守杨统于日勒,降之。

冬,十月,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叛,降于秃发傉檀,秦以乞伏炽磐行河州刺史。

南燕主超使左仆射张华、给事中守正元献太乐伎一百二十人于秦,秦王乃还超母妻,厚其资礼而遣之,超亲帅六宫迎于马耳关。

夏王勃勃破鲜卑薛千等三部,降其众以万数,进攻秦三城已北诸戍,斩秦将杨丕、姚石生等。

诸将皆曰:“陛下欲经营关中,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凭系。

高平山川险固,土田肥沃,可以定都。

”勃勃曰:“陛下欲经营关中,宜先因根本,使人心有所凭系。

高平山川险固,土田饶沃,可以定都。

”勃勃曰:“卿知其一,未知其二。

吾大业草创,士众未多。

姚兴亦一时之雄,诸将用命,关中未可图也。

我今专固一城彼必并力于我,众非其敌,亡可立待。

不如以骁骑风驰,出其不意,救前则击后,救后则击前。

使彼疲于奔命,我则游食自若。

不及十年,岭北、河东尽为我有。

待兴既死,嗣子暗弱,徐取长安,在吾计中矣。

”于是侵掠岭北,岭北诸城门不昼启。

兴乃叹曰:“吾不用黄儿之言,以至于此!

”勃勃求婚于秃发傉檀,傉檀不许。

十一月,勃勃帅骑二万击傉檀,至于支阳,杀伤万馀人,驱掠二万七千馀口、牛羊数十万而还。

傉檀帅众追之,焦朗曰:“勃勃天资雄健,御军严整,未可轻也。

不如从温围北渡,趣万斛堆,阻水结营,扼其咽喉,百战百胜之术也。

”傉檀将贺连怒曰:“勃勃败亡之馀,乌合之众,奈何避之,示之以弱!

宜急追之!

’傉檀从之。

勃勃于阳武下峡凿凌埋车以塞路,勒兵逆击傉檀,大破之,追奔八十馀里,杀伤万计,名臣勇将死者什六七。

傉檀与数骑奔南山,几为追骑所得。

勃勃积尸而封之,号曰髑髅台。

勃勃又败秦将张佛生于青石原,俘斩五千馀人。

傉檀惧外寇之逼,徙三百里内民皆入姑臧。

国人骇怨,屠各成七儿因之作乱,一夕聚众至数千人。

殿中都尉张猛大言于众曰:“主上阳武之败,盖恃众故也。

责躬悔过,何损于明,而诸君遽从此小人为不义之事!

殿中兵今至,祸在目前矣!

”众闻之,皆散。

七儿奔晏然,追斩之。

军咨祭酒染裒、辅国司马边宪等谋反,傉檀皆杀之。

魏主珪还平城。

十二月,戊子,武冈文恭侯王谧薨。

是岁,西凉公暠以前表未报,复遣沙门法泉间行奉表诣建康。

安皇帝己义熙四年(戊申,公元四零八年)春,正月,甲辰,以琅邪王德文领司徒。

刘毅等不欲刘裕入辅政,议以中领军谢混为扬州刺史,或欲令裕于丹徒领扬州,以内事付孟昶。

遣尚书右丞皮沈以二议咨裕,沈先见裕记室录事参军刘穆之,具道朝议。

穆之伪起如厕,密疏白裕曰:“皮沈之言不可从。

”裕既见沈,且令出外,呼穆之问之。

穆之曰:“晋朝失政日久,天命已移。

公兴复皇祚,勋高位重,今日形势,岂得居谦,遂为守籓之将耶!

刘、孟诸公,与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以取富贵,事有前后,故一时相推,非为委体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

势均力敌,终相吞噬。

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

前者以授王谧,事出权道。

今若复以佗授,便应受制于人。

一失权柄,无由可得,将来之危,难可熟念。

今朝议如此,宜相酬答,必云在我,措辞又难,唯应云:‘神州治本,宰辅崇要,此事既大,非可悬论,便暂入朝,共尽同异。

’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馀人明矣。

”裕从之。

朝廷乃征裕为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徐、兗二州刺史如故。

裕表解兗州,以诸葛长民为青州刺史,镇丹徒,刘道怜为并州刺史,戍石头。

庚申,武陵忠敬王遵薨。

魏主珪如豺山宫,遂至宁川。

南燕主超尊其母段氏为皇太后,妻呼延氏为皇后。

超祀南郊,有兽如鼠而赤,大如马,来至坛侧。

须臾,大风,昼晦,羽仪帷幄皆毁裂。

超惧,以问太史令成公绥,对曰:“陛下信用奸佞、诛戮贤良、赋敛繁多、事役殷重之所致也。

”超乃大赦,黜公孙五楼等。

俄而复用之。

北燕王云立妻李氏为皇后,子彭城为太子。

三月,庚申,葬燕王熙及苻后于徽平陵,谥熙曰昭文皇帝。

高句丽遣使聘北燕,且叙宗族,北燕王云遣侍御史李拔报之。

夏,四月,尚书左仆射孔安国卒。

甲午,以吏部尚书孟昶代之。

北燕大赦。

五月,北燕以尚书令冯万泥为幽、冀二州牧,镇肥如。

中军将军冯乳陈为并州牧,镇白狼。

抚军大将军冯素弗为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务银提为尚书令。

谯纵遣使称籓于秦,又与卢循潜通。

纵上表请桓谦于秦,欲与之共击刘裕。

秦王兴以问谦,谦曰:“臣之累世,著恩荆、楚,若得因巴、蜀之资,顺流东下,士民必翕然响应。

”兴曰:“小水不容巨鱼,若纵之才力自足办事,亦不假君以为鳞翼。

宜自求多福。

”遂遣之。

谦至成都,虚怀引士。

纵疑之,置于龙格,使人守之。

谦泣谓诸弟曰:“姚主之言神矣!

”秦王兴以秃发傉檀外内多难,欲因而取之,使尚书郎韦宗往觇之。

傉檀与宗论当世大略,纵横无穷。

宗退,叹曰:“奇才英器,不必华夏,明智敏识,不必读书,吾乃今知九州之外,《五经》之表,复自有人也。

”归,言于兴曰:“凉州虽弊,傉檀权谲过人,未可图也。

”兴曰:“刘勃勃以乌合之众犹能破之,况我举天下之兵以加之乎!

”宗曰:“不然。

形移势变,返覆万端,陵人者易败,戒惧者难攻。

傉檀之所以败于勃勃者,轻之也。

今我以大军临之,彼必惧而求全。

臣窃观群臣才略,无傉檀之比者,虽以天威临之,亦未敢保其必胜也。

”兴不听,使其子中军将军广平公弼、后军将军敛成、镇远将军乞伏乾归帅步骑三万袭傉檀,左仆射齐难帅骑二万讨勃勃。

吏部尚书尹昭谏曰:“傉檀恃其险远,故敢违慢。

不若诏沮渠蒙逊及李暠讨之,使自相困毙,不必烦中国之兵也。

”亦不听。

兴遗傉檀书曰:“今遣齐难讨勃勃,恐其西逸,故令弼等于河西邀之。

”傉檀以为然,遂不设备。

弼济自金城,姜纪言于弼曰:“今王师声言讨勃勃,傉檀犹豫,守备未严,愿给轻骑五千,掩其城门,则山泽之民皆为吾有,孤城无援,可坐克也。

”弼不从。

进至漠口,昌松太守苏霸闭城拒之,弼遣人谕之使降,霸曰:“汝弃信誓而代与国,吾有死而已,何降之有!

”弼进攻,斩之,长驱至姑臧。

傉檀婴城固守,出奇兵击弼,破之,弼退据西苑。

城中人王钟等谋为内应,事泄,傉檀欲诛首谋者而赦其馀,前军将军伊力延侯曰:“今强寇在外,而奸人窃发于内,危孰甚焉!

不悉坑之,何以惩后!

”傉檀从之,杀五千馀人。

命郡县悉散牛羊于野,敛成纵兵钞掠。

傉檀遣镇北大将军俱延、镇军将军敬归等击之,秦兵大败,斩首七千馀级。

姚弼固垒不出,傉檀攻之,未克。

秋,七月,兴遣卫大将军常山公显帅骑二万,为诸军后继,至高平,闻弼败,倍道赴之。

显遣善射者孟钦等五人挑战于凉风门,弦未及发,傉檀材官将军宋益等迎击,斩之。

显乃委罪敛成,遣使谢傉檀,慰抚河外,引兵还。

傉檀遣使者徐宿诣秦谢罪。

夏王勃勃闻秦兵且至,退保河曲。

齐难以勃勃既远,纵兵野掠。

勃勃潜师袭之,俘斩七千馀人。

难引兵退走,勃勃追至木城,禽之,虏其将士万三千人。

于是岭北夷、夏附于勃勃者以万数,勃勃皆置守宰以抚之。

司马叔璠自蕃城寇邹山,鲁郡太守徐邵弃城走,车骑长史刘钟击却之。

北燕王云封慕容归为辽东公,使主燕祀。

刘敬宣既入峡,遣巴东太守温祚以二千人出外水,自帅益州刺史鲍陋、辅国将军文处茂、龙骧将军时延祖由垫江转战而前。

谯纵求救于秦,秦王兴遣平西将军姚赏、南梁州刺史王敏将兵二万赴之。

敬宣军至黄虎,去成都五百里。

纵辅国将军谯道福悉众拒嶮,相持六十馀日,敬宣不得进。

食尽,军中疾疫,死者太半,乃引军还,敬宣坐免官,削封三分之一,荆州刺史刘道规以督统降号建威将军。

九月,刘裕以敬宣失利,请逊位,诏降为中军将军,开府如故。

刘毅欲以重法绳宣,裕保护之,何无忌谓毅曰:“奈何以私憾伤至公!

”毅乃止。

乞伏炽磐以秦政浸衰,且畏秦之攻袭,冬,十月,招结诸部二万馀人筑城于嵻良山而据之。

十一月,秃发傉檀复称凉王,大赦,改元嘉平,置百官。

立夫人折掘氏为王后,世子武台为太子,录尚书事。

左长史赵晁、右长史郭幸为尚书左、右仆射,昌松侯俱延为太尉。

南燕汝水竭。

河冻皆合,而渑水不冰。

南燕王超恶之,问于李宣,对曰:“渑水无冰,良由逼带京城,近日月也。

”超大悦,赐朝服一具。

十二月,乞伏炽磐攻彭奚念于枹罕,为奚念所败而还。

是岁,魏主珪杀高邑公莫题。

初,拓跋窟咄之伐珪也,题以珪年少,潜以箭遗窟咄曰:“三岁犊岂能胜重载邪!

”珪心衔之。

至是,或告题居处倨傲、拟则人主者,珪使人以箭示题而谓之曰:“三岁犊果何如?

”题父子对泣。

诘朝,收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