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八书·乐书

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于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

成王作颂,推己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

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

传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

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

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

凡作乐者,所以节乐。

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

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

天子躬于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

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嘄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

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

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高。

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剌时,犹莫之化。

陵迟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往不返,卒于丧身灭宗,并国于秦。

秦二世尤以为娱。

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

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

”赵高曰:“五帝、三王乐各殊名,示不相袭。

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解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何必华山之騄耳而后行远乎?

”二世然之。

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令小儿歌之。

高祖崩,令沛得以四时歌舞宗庙。

孝惠、孝文、孝景无所增更,于乐府习常肄旧而已。

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协律都尉。

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

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

常有流星经于祠坛上。

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

春歌青阳,夏歌朱明,秋歌西暤,冬歌玄冥。

世多有,故不论。

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

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

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

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

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

”上默然不说。

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圣制,当族。

”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

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

声相应,故生变。

变成方,谓之音。

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也。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

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嚼以杀。

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

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

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

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

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

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

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奸。

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

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

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正和。

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正乖。

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声音之道,与正通矣。

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

五者不乱,则无惉懘之音矣。

宫乱则荒,其君骄。

商乱则捶,其臣坏。

角乱则忧,其民怨。

徵乱则哀,其事勤。

羽乱则危,其财匮。

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

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

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

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

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

乐者,通于伦理者也。

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

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

唯君子为能知乐。

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

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

礼乐皆得,谓之有德。

德者得也。

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

食飨之礼,非极味也。

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

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

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于物而动,性之颂也。

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

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己,天理灭矣。

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

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佚作乱之事。

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

是故先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

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

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

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

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

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 乐者为同,礼者为异。

同则相亲,异则相敬。

乐胜则流,礼胜则离。

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

礼义立,则贵贱等矣。

乐文同,则上下和矣。

好恶着,则贤不肖别矣。

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

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

乐由中出,故静。

礼自外作,故文。

大乐必易,大礼必简。

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

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

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

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

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

和,故百物不失。

节,故祀天祭地。

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

礼者,殊事合敬者也。

乐者,异文合爱者也。

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

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

故钟鼓管磬羽钥干戚,乐之器也。

诎信俯仰级兆舒疾,乐之文也。

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

升降上下周旋裼袭,礼之文也。

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术。

作者之谓圣,术者之谓明。

明圣者,术作之谓也。

乐者,天地之和也。

礼者,天地之序也。

和,故百物皆化。

序,故群物皆别。

乐由天作,礼以地制。

过制则乱,过作则暴。

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

论伦无患,乐之情也。

欣喜欢爱,乐之(容)也。

中正无邪,礼之质也。

庄敬恭顺,礼之制也。

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越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也。

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

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

干戚之舞,非备乐也。

亨孰而祀,非达礼也。

五帝殊时,不相沿乐。

三王异世,不相袭礼。

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

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

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

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

春作夏长,仁也。

秋敛冬藏,义也。

仁近于乐,义近于礼。

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

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

故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

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

高卑已陈,贵贱位矣。

动静有常,小大殊矣。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

地气上隮,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别则乱登,此天地之情也。

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着太始而礼居成物。

着不息者天也,着不动者地也。

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闲也。

故圣人曰“礼云乐云”。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

夔始作乐,以赏诸侯。

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

德盛而教尊,五谷时孰,然后赏之以乐。

故其治民劳者,其舞行级远。

其治民佚者,其舞行级短。

故观其舞而知其德,闻其谥而知其行。

大章,章之也。

咸池,备也。

韶,继也。

夏,大也。

殷周之乐尽也。

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

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

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

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则行象德矣。

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

而狱讼益烦,则酒之流生祸也。

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

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

乐者,所以象德也。

礼者,所以闭也。

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礼以哀之。

有大福,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

乐也者,施也。

礼也者,报也。

乐,乐其所自生。

而礼,反其所自始。

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

所谓大路者,天子之舆也。

龙旗九旒,天子之旌也。

青黑缘者,天子之葆龟也。

从之以牛羊之群,则所以赠诸侯也。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

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

乐统同,礼别异,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

穷本知变,乐之情也。

着诚去伪,礼之经也。

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

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

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翮奋,角觡生,蛰虫昭稣,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则乐之道归焉耳。

乐者,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

布筵席,陈樽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

乐师辩乎声诗,故北面而弦。

宗祝辩乎宗庙之礼,故后尸。

商祝辩乎丧礼,故后主人。

是故德成而上,艺成而下。

行成而先,事成而后。

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

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

其感人深,其风移俗易,故先王着其教焉。

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

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忧。

啴缓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

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

廉直经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

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

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乱。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

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也。

类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乐:故曰“乐观其深矣”。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育,世乱则礼废而乐。

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

广则容奸。

狭则思欲,感涤荡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乐兴焉。

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

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以类相动也。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

奸声乱色不留聪明,乐废礼不接于心术,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

然后发以声音,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德之光,动四气之和,以着万物之理。

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

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

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代相为经。

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故曰“乐者乐也”。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

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

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

德者,性之端也。

乐者,德之华也。

金石丝竹,乐之器也。

诗,言其志也。

歌,咏其声也。

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后乐气从之。

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

乐者,心之动也。

声者,乐之象也。

文采节奏,声之饰也。

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

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着往,复乱以饬归,奋疾而不拔,(也)极幽而不隐。

独乐其志,不厌其道。

备举其道,不私其欲。

是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

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

君子曰:礼乐不可以斯须去身。

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

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

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

致乐,以治心者也。

致礼,以治躬者也。

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

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

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

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

礼也者,动于外者也。

乐极和,礼极顺。

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

德辉动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乎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知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乐也者,动于内者也。

礼也者,动于外者也。

故礼主其谦,乐主其盈。

礼谦而进,以进为文。

乐盈而反,以反为文。

礼谦而不进,则销。

乐盈而不反,则放。

故礼有报而乐有反。

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

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乐必发诸声音,形于动静,人道也。

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于此矣。

故人不能无乐,乐不能无形。

形而不为道,不能无乱。

先王恶其乱,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纶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

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

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

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

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也。

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

执其干戚,习其俯仰诎信,容貌得庄焉。

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

故乐者天地之齐,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

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

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矣。

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

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

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

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

新乐之如此,何也?

” 子夏答曰:“今夫古乐,进旅而退旅,和正以广,弦匏笙簧合守拊鼓,始奏以文,止乱以武,治乱以相,讯疾以雅。

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

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溺而不止,及优侏儒,獶杂子女,不知父子。

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

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

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

” 文侯曰:“敢问如何?

” 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无祅祥,此之谓大当。

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

诗曰:『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

王此大邦,克顺克俾。

俾于文王,其德靡悔。

既受帝祉,施于孙子。

』此之谓也。

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与?

” 文侯曰:“敢问溺音者何从出也?

” 子夏答曰:“郑音好滥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趣数烦志,齐音骜辟骄志,四者皆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不用也。

诗曰:『肃雍和鸣,先祖是听。

』夫肃肃,敬也。

雍雍,和也。

夫敬以和,何事不行?

为人君者,谨其所好恶而已矣。

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民从之。

诗曰:『诱民孔易』,此之谓也。

然后圣人作为鼗鼓椌楬埙篪,此六者,德音之音也。

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

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所以献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贵贱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长幼序也。

钟声铿,铿以立号,号以立横,横以立武。

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

石声硁,硁以立别,别以致死。

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

丝声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

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

竹声滥,滥以立会,会以聚众。

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

鼓鼙之声讙,讙以立动,动以进众。

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

君子之听音,非听其铿鎗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

” 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何也?

” 答曰:“病不得其众也。

” “永叹之,液之,何也?

” 答曰:“恐不逮事也。

” “发扬蹈厉之已蚤,何也?

” 答曰:“及时事也。

” “武坐致右宪左,何也?

” 答曰:“非武坐也。

” “声及商,何也?

” 答曰:“非武音也。

” 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

” 答曰:“有司失其传也。

如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

” 子曰:“唯丘之闻诸苌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

”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则既闻命矣。

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

” 子曰:“居,吾语汝。

夫乐者,象成者也。

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

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

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

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陜,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四伐,盛(振)威于中国也。

分夹而进,事蚤济也。

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也。

且夫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

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

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

庶民弛政,庶士倍禄。

济河而西,马散华山之阳而弗复乘。

牛散桃林之野而不复服。

车甲弢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

倒载干戈,苞之以虎皮。

将率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

散军而郊射,左射狸首,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

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税剑也。

祀乎明堂,而民知孝。

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

耕藉,然后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

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悌也。

若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则夫武之迟久,不亦宜乎?

” 子贡见师乙而问焉,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

” 而卫灵公之时,将之晋,至于濮水之上舍。

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

乃召师涓曰:“吾闻鼓琴音,问左右,皆不闻。

其状似鬼神,为我听而写之。

”师涓曰:“诺。

”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

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宿习之。

”灵公曰:“可。

”因复宿。

明日,报曰:“习矣。

”即去之晋,见晋平公。

平公置酒于施惠之台。

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

”平公曰:“可。

”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

未终,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不可遂。

”平公曰:“何道出?

”师旷曰:“师延所作也。

与纣为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

”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

”师涓鼓而终之。

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

”师旷曰:“有。

”平公曰:“可得闻乎?

”师旷曰:“君德义薄,不可以听之。

”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闻之。

”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

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

再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

平公大喜,起而为师旷寿。

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

”师旷曰:“有。

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德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

”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

”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

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

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

平公恐惧,伏于廊屋之闲。

晋国大旱,赤地三年。

听者或吉或凶。

夫乐不可妄兴也。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

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

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

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征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

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

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

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

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

商张右傍,其馀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

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

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

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

闻征音,使人乐善而好施。

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

夫礼由外入,乐自内出。

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

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

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

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于前,所以养行义而防佚也。

夫佚生于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

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太史公说:“我每读《尚书·虞书》,读到君臣互相告诫、劳勉,天下由此得到一些安宁,而股肱之臣不良,就万事毁坏,不能成功,常常被感动得涕泪交流。周成王作《颂》,推原自身所受的惩创,为家中所遭遇的祸难而悲痛,怎可说不是战战惊惊,善守善终呢?在上位的君子若不为简约的政治,就会修治功德,自强不息,否则自满自足,就会废弃礼仪。逸能不忘当初的劳苦,安能想到创始时的艰难,处身于安乐之中而歌颂勤苦,不是有大道德的人有谁能够这样!《书传》说“治定功成,礼乐乃兴”。天下治民的政策推行得愈是深入人心,愈接近于德化的境界,人的喜乐(lè,去声,勒)就愈益不同。满而不损就会外溢,盈不扶持就会倾倒。大凡作乐(yuè,月)的原因,是为了节制欢乐。使君子以谦虚退让为礼,以自损自减为乐(lè,去声,勒),乐(yuè,月)的作用就在于此啊。由于地域不同,性情习俗也不相同,所以要博采风俗,与声律相谐调,以此补充治道的缺陷,移易风化,帮助政教的推行。天子亲临明堂观乐(yuè,月),而众百姓能受乐的感化而洗荡、涤除人性中的邪恶和污秽,采取健康、饱满的人性,以整饬其性情。所以说习正派、文雅的诵歌则民风正,激烈呼号的音声兴起则士心振奋,郑、卫的歌曲使人心生邪念。等到乐(yuè,月)与情性调谐和合,鸟兽尽受感动,何况怀五常之性,含好恶(wù,误)之心的人?受乐(yuè,月)的感染更是自然之势了。   治国的方法有缺陷,而使郑国的音乐兴起,分封和世袭的君王,显名望于相邻州地,却争以郑音相高。自从孔子不能与齐国的女优人并容于鲁国,虽然他退出鲁国政界,整理雅正的音乐以诱导世人,作《五章》的歌曲以讥刺时事,犹不能感化世人。日复一日,迟迟延续到战国时期,诸侯封君仍流连沉湎,遂至往而不能复返,终至于身死家亡,国土被秦兼并。   秦二世更加喜好以音声为娱乐。丞相李斯谏说道:“放弃《诗》《书》所载道理,极力肆意于音声和女色,是引起殷代贤臣祖伊忧惧的原因;轻视细小过失的积累,恣意于长夜的欢乐,是殷纣王灭亡的原因。”赵高说:“五帝、三王的乐曲各不相同,表明彼此不相沿袭。而上自朝廷,下百姓,得以同欢喜,共勤劳,非音乐上下的和顺欢悦不能相通,结节的恩泽不能流布,各自同样是一世的教化,超度时俗的音乐。难道一定要有产华山的耳骏马,然后才能远行吗?”秦二世以为赵高说得对。   汉高祖讨平淮南王黥布的叛乱,回兵路过沛郡时,作了《三侯之章》的诗歌,命儿童歌唱。高祖死后,命沛郡得以四时祭祀宗庙时,以此诗为歌舞乐曲。历孝惠、孝文、孝景帝无所变更,乐府中不过是演习旧有乐曲罢了。   今皇帝即位后,作《郊祀歌十九章》,命侍中李延年次第配曲,因封拜李为协律都尉官。当时通一经的儒士们不能单独解释歌辞含意,必会集五经各名家,共同讲习、研读,才能贯通、明瞭辞的内容,歌辞中许多是出自《尔雅》的文字。   汉代朝廷常常在正月的第一个辛日祭祀太一神于甘泉宫,从黄昏开始夜祀,到黎明时结束。时常有流星划过祠坛上的夜空。使男女儿童共七十人一起歌唱。春季唱《青阳》歌,夏季唱《朱明》歌,秋天唱《西暤》歌,冬天唱《玄冥》歌。歌辞世间多有流传,所以不再记述。   又曾在渥洼水中得神马,复配曲为《太一之歌》。歌曲说:“太一神的赐与哟有天马降下,汗流如血哟口吐赭色涎沫,从容驰骋哟已过万里,谁能匹敌哟惟有与龙为友”。此后兵伐大宛得到千里马,名为蒲梢,次序其韵作成歌曲;歌词是:“天马来哟远自西极,经万里哟归于有德,承神灵之威哟收降外国,涉过流沙哟四夷臣服。”中尉汲黯进谏说:“凡王者作乐,上以继承祖宗功业,下以感化亿万百姓。如今陛下得到一匹马,又是作诗又是作歌,还要作为祭祖的郊祀歌,先帝和百姓怎能知道这乐歌的含意呢?”今皇帝听了默默无言,心中不悦。丞相公孙弘说:“汲黯诽谤圣朝制度,罪当灭族”。   大凡音的起始,是由人心产生的。而人心的变动,是物造成的。心有感于物而变动,由声表现出来;声与声相应和,才发生变化;按照一定的方法、规律变化,就叫做音;随着音的节奏用乐器演奏之,再加上干戚羽旄以舞之,就叫做乐(yuè,月)了。所以说乐是由音产生的,而其根本是人心有感于物造成的。因此,被物所感而生哀痛心情时,其声急促而且由高而低,由强而弱;心生欢乐时,其声舒慢而宽缓;心生喜悦时,其声发扬而且轻散;心生愤怒时,其声粗猛严厉;心生敬意时,其声正直清亮;心生爱意时,其声柔和动听。以上六种情况,不关性情,任谁都会如此,是感于物而发生的变化,所以先王对外物的影响格外慎重。因此说礼用以诱导人的意志,乐用以调和人的声音,政用来统一人的行动,刑用来防止奸乱。礼乐刑政,其终极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齐同民心而使出现天下大治的世道啊。   凡是音,都是在人心中生成的。感情在心里冲动,表现为声,片片段段的声组合变化为有一定结构的整体称为音。所以世道太平时的音中充满安适与欢乐,其政治必平和;乱世时候的音里充满了怨恨与愤怒,其政治必是倒行逆施的;灭亡及濒于灭亡的国家其音充满哀和愁思,百姓困苦无望。声音的道理,是与政治相通的。五声中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zhī,只)为事,羽为物。君、臣、民、事、物五者不乱,就不会有敝败不和的音声。宫声乱则五声废弃,其国君必骄纵废政;商声乱则五声跳掷不谐调,其臣官事不理;角声乱五音谱成的乐曲基调忧愁,百姓必多怨愤;徵音乱则曲多哀伤,其国多事;羽声乱曲调倾危难唱,其国财用匮乏。五声全部不准确,就是迭相侵陵,称为慢。这样国家的灭亡也就没有多少日子了。郑国、卫国的音声,是乱世之音,可与慢音相比拟;桑间濮上的音声,是亡国之音,其国的政治放散,百姓流荡,臣子诬其君,在下位者不尊长上,公法废弃,私情流行而不可纠正。   凡音,是在人心中产生的;乐,是与伦理相通的。所以单知声而不知音的,是禽兽;知音而不知乐的,是普通百姓。唯有君子才懂得乐。所以详细审察声以了解音,审察音以了解乐,审察乐以了解政治情况,治理天下的方法也就完备了。因此不懂得声的不足以与他谈论音,不懂得音的不足以与他谈论乐,懂得乐就近于明礼了。礼乐的精义都能得之于心,称为有德,德就是得的意思。所以说大乐的隆盛,不在于极尽音声的规模;宴享礼的隆盛,不在于肴馔的丰盛。周庙太乐中用的瑟,外表是朱红色弦,下有二个通气孔,毫不起眼;演奏时一人唱三人和,形式单调简单,然而于乐声之外寓意无穷。大飨的礼仪中崇尚玄酒,以生鱼为俎实,大羹用味道单一的咸肉汤,不具五味,然而,在实际的滋味之外另有滋味。所以说先王制定礼乐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口腹耳目的嗜欲,而是要以此教训百姓,使有正确的好恶之心,从而归于人道的正路上来。   人生来好静,是人的天性;感知外物以后发生情感的变动,是天姓的外部表现。外物来到身边后被心智感知,然后形成好恶(wù,务)之情。好恶之情不节制于内,外物感知后产生的诱惑作用于外,天理就要泯灭了。外物给人的感受无穷无尽,而人的好恶之情没有节制,人就被身边的事物同化了。人被外物同化,就会灭绝天理而穷尽人欲。于是才有狂悖、逆乱、欺诈、作假的念头,有荒淫、佚乐、犯上作乱的事。因此,强大者胁迫弱小,众多者施强暴于寡少,聪慧多智的欺诈愚昧无知,勇悍的使怯懦者困苦,疾病者不得养,老人、幼童、孤儿、寡母不得安乐,这些是导致天下大乱的因素。所以,先王制礼作乐,人为的加以节制:以衰麻哭泣的礼仪制度,节制丧葬;钟鼓干戚等乐制,调和安乐;婚姻冠笄的制度,区别男女大防;乡射、大射、乡饮酒及其他宴客享食的礼节制度,端正人际间的交往关系。用礼节制民心,用乐调和民气,以政治推行之,刑罚防范之。礼乐刑政四者都能发达而不相孛乱,帝王之术也就完备了。   乐的特性是求同,礼的特征是求异。同使人们互相亲爱,异则使人互相尊敬。乐事太过不加节制,会使人之间的尊卑界限混淆、流移不定;礼事太过不加节制,则使人们之间离心离德。和合人情,使相亲爱,整饬行为、外貌,使尊卑有序,便是礼乐的功用了。礼的精义得以实现,就贵贱有等;乐事得以统一,则上下和合,无有争斗;人们好恶分明,贤与不贤自然区分开来;用刑罚禁止强暴,以爵赏推举贤能,就会政事均平。以仁心爱人,以义心纠正他们的过失,这样就会天下大治了。   乐是自人心中产生的,礼则是自外加于人的。正因为乐自心出,所以它有静的特征;礼自外加于人身,其特征则是注重形式、外表。因而大乐的曲调、器具必甚简易,大礼必甚俭朴。乐事做得好了人心无怨,礼事做得好了则人无所争。所谓揖让而治天下,就是指的以礼乐治天下。强暴之民不起而作乱,诸候对天子恭敬臣服,甲兵不起,刑罚不用,百姓无有忧患,天子没有怨怒,这样就是乐事发达了。调合父子之间的亲情,申明长幼之间的次序,使四海之内互相敬爱。天子做到这些,算是礼事发达了。   大乐与天地同样地和合万物,大礼与天地同样地节制万物。和合才使诸物生长不失;节制,才有了祭祀天地的不同仪式。人间有礼乐,阴司有鬼神,以此二者教民,就能做到普天之下互相敬爱了。礼,是要在各种场合下都作到互相尊敬;乐,则是不论采用何种形式都体现同样的爱心。礼乐这种合敬合爱之情永远相同,是以古代贤明帝王-代代因袭下来。使得礼乐之事与时代相附,盛名与功德相附。所以钟鼓管磬羽籥干戚,只是乐所用器具;屈伸俯仰聚散舒疾,是乐的表面形式。而簠(fǔ,府)簋(guǐ,鬼)俎豆制度文章,是礼所用器具;升降上下周旋袒免,是礼的表面形式。知礼乐之情的才能制礼作乐,识得礼乐表面形式的只能记述修习先王所作不能自制。能自制作的称为圣,记述修习先王制作的称为明。谓明谓圣,就是能述能作的意思。   乐是模仿天地的和谐产生的;礼是模仿天地的有序性产生的。和谐,才能使百物都化育生长;有序,才使群物都有区别。乐是按照天作成,礼是仿照地所制。所制过分了就会由于贵贱不分而生祸乱,所作过分则会因上下不和而生强暴。明白了天地的这些性质,然后才能制礼作乐。言与实和合不悖,是乐的主旨;欣喜欢爱,是乐的事迹。而中正无邪曲,是礼的实质,庄严敬顺从则是礼的形制。至于礼乐加于金石,度为乐曲,用于祭祀宗庙社稷和山川鬼神的形式,天子与众民都是一样的。   为帝王者武功成就了则制作乐(yuè,月),文治成就了就制定礼。武功大的所制乐更加完备,文治广的所作礼制也更为具体。像舞动干戚那样的武乐,只歌颂武功,就不是完备的乐;礼重文,所以祭重气不重味,用烹熟的食物祭祀不是盛大的礼。五帝在位不同时,所作乐不相沿袭;三王不同世,也各自有礼,互不相同。乐太过则废事,后必有忧患,礼太简则不易周全,往往有偏漏。至于乐敦厚而无有忧患,礼完备又没有偏漏的,岂不是唯有大圣人才能如此吗?天空高远,地面低下,万物分散又各不相同,仿照这些实行了礼制;万物流动,变化不息,相同者合,不同者化,仿照这些兴起了乐。春天生,夏天长,化育万物,这就是仁;秋天收敛,冬天贮藏,敛藏决断,这就是义。乐能陶化万物,与仁相近,礼主决断,所以义与礼相近。乐使人际关系敦厚和睦,尊神而服从于天;礼能分别宜贵宜贱,敬鬼而服从于地。所以圣人作乐以与天相应,制礼与地相应。礼乐详明而完备,天地也就各得其职了。   天尊贵、地卑贱,君臣像天地,其地位高下就确定了。山泽高卑不同,布列在那里,公卿像山泽,其地位就有了贵贱之分。或动或静,各有常行,大者静,小者动,万物的大小就可以区别了。法术性行等无形体者以类相聚,世间万物有形体者以群相分,群类有不同,其性命长短也不相同。万物在天者显光亮,在地者成形体,如此说,礼就是天地间万物的界限和区别。地上的气上升,天上的气下降,地气为阴,天气为阳,所以阴阳之气相促迫,天地之气相激荡,以雷霆相鼓动,以风雨相润泽,于是万物奋迅而出,并随四时而变动,再以日月的光泽相温暖,就变化生长起来了。如此说,乐就是天地万物间的和合和谐调。   化育不时万物就不能产生,男女没有分别就会产生祸乱,这是天地的情趣或意志。并且礼乐充斥于天地之间,连阴阳鬼神也与礼乐之事相关,高远至于日月星三辰,深厚如山川,礼乐都能穷尽其情。乐产生于万物始生的太始时期,而礼则产生于万物形成以后。生而不停息者是天,生而不动者是地。有动有静,是天地间的万物。礼乐像天地,所以圣人才有以上关于礼乐的种种论述。   舜曾经作五弦琴,用来歌唱《南风》的乐章;自夔开始作乐以赏赐诸侯。所以天子作乐,是为了赏赐那些有德行的诸侯的。德行隆盛而又教化尊显,五谷丰登,不失季节,然后赏给乐舞。因此治化使民劳苦者,赏给的乐队人数少,行(háng,杭)短,相互连缀的距离远;治化使民安佚的,赏给的乐队人数多,行长而缀距短,所以只要看诸侯的乐舞就能知道他德行的大小,听他的谥号就能知道他行为的善恶。乐名《大章》,是表章尧德盛明的意思;乐名《咸池》,是说黄帝施德咸备,无有不及;乐名为《韶》,表示舜能绍继尧的功德;夏就是大,所以《夏》乐表示禹能光大尧舜的功德;殷乐《大濩》、周乐《大武》,也都是各自尽述其人事的。   天地的规律是,寒暑不按时而至就产生疾病,风雨无节制就产生饥荒。政治、教化,犹如百姓的寒暑,教化不合时宜就会伤害世道。劳役工事,犹如老百姓的风雨,不加节制就劳而无功。这样先王作乐,用来作为治化的象征。好的乐舞,其行(háng,杭)长短就象征着治化之德的大小。养猪造酒,不是为了惹事生非,但有了酒肉以后,由于酗酒斗殴,刑狱诉讼的事更加繁多了,所以先王制定了饮酒的礼节制度,有献有酬,一献之间,宾主互拜不计其数,以致终日饮酒也不会醉倒,以此对付酒食造成的祸端。有了酒礼才可以说:酒食,是用来合众而欢乐的。   乐是用来象征德行的,礼是用来防止行为过分的。所以先王有死丧大事,必有相应的礼以表示哀痛之情;有祭祀等祈福喜庆大事,必有相应的礼以遂顺其欢乐的心情。哀痛、欢乐的程度,都视礼的规定为准。   乐的性质是施予;礼的性质是报答。乐的目的是为自己心中所生的情感而表示欢乐;而礼的目的是要追反其始祖的功绩加以祭祀。乐的作用是张扬功德,礼却是要反映自身得民心的情况,并追思其原因。礼主报,试看诸侯所有的那种称为大路的金玉车子,原是天子之车;图绘交龙、饰有九旒的旗子,原是天子之旗;青黑须髯,用于占卜的宝龟,原是天子之龟;还附带有成群的牛羊,所有这些都是天子回报来朝诸侯的礼品。   乐歌颂的是人情中永恒不变的主题;礼表现的则是世事中不可移易的道理。乐在于表现人情中的共性部分,礼则是要区别人们之间的不同,礼乐相合就贯穿人情的终始了。深得本源,又能随时而变,是乐的内容特征;彰明诚实,去除诈伪,是礼的精义所在。礼乐相合就能顺从天地的诚实之情,通达神明变化的美德,以感召上下神祗,成就一切事物,统领父子君臣的大节。   所以,在上位的贤君明臣若能按礼乐行事,天地将为此而变得光明。至于使天地之气欣然和合,阴阳相从不孛,熏陶母育万物,然后使草木茂盛,种子萌发,飞鸟奋飞,走兽生长,蜇虫复苏,披羽的孵化,带毛的生育,胎生者不死胎,卵生者不破卵。乐的全部功能就在于此了。   乐,不是指的黄钟大吕和弦歌舞蹈,这只是乐的末节,所以只命童子奏舞也就够了;布置筵席,陈列樽俎笾豆,进退拜揖,这些所谓的礼,也只是礼的末节,命典礼的职役掌管也就够了。乐师熟习声诗,只让他在下首演奏;宗祝熟习宗庙祭礼,地位却在尸的后面;商祝熟习丧礼,地位也在主人后面。所以说是道德成就的居上位,技艺成就的居下位;功行成就的在前,职任琐事的在后。因此先王使有上下先后的分别,然后才制礼作乐,颁行于天下。   乐是圣人娱乐的一种方式,而它可以使民心向善。乐对人感化很深,可以移风易俗,所以先王明令乐为教育的内容之一。 凡人都有血气心智等天性,却没有不变的喜怒哀乐等常情,人心受外物的感应而产生波动,然后其心术邪正才显现出来。所以人君心志细小而笃好繁文缛节的,促迫而气韵微弱的乐声产生,其民多悲思忧愁;人君疏缓大度、不拘细行的,简易而有节制的乐声产生,治下的百姓也必享安乐;人君粗疏刚猛的,亢奋急疾而博大的乐声产生,其民气刚毅;人君廉正不阿的,庄重诚挚的乐声产生,其民气整肃,相互礼敬;人君宽裕厚重,谐和顺畅的乐声产生,其治下的百姓多慈爱亲睦;人君放纵淫邪不正派的,乐声也必猥滥琐屑,不能永久,其国百姓也多淫乱。   因此先王以人的性情为本,制成乐。并以日月行度相考察,礼义制度相节制,使与调和的阴阳二气相符合,引导诱发人们合于礼义仁智信五常的行为,使性刚的人阳刚之气不散,性柔的人阴柔之性不密,刚而不暴怒,柔而不胆小畏惧,阴阳刚柔四者交融于心中表现于行动之外,各自相安不相陵夺。然后把制成的这种乐立于学官等机构,使相教授,并且扩大它的节奏,简省它的文采,以此检验人君德行的厚薄。以小大不同分类,制为乐器,与音律高低相称,与五音终始的次序相合,作为行事善恶的象征,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的关系都反映在乐声音之中。所以古语说“乐的道理太深奥了”。   土壤瘠薄草木就不能生长,水域烦扰鱼鳖就难以长大,时气衰微有生命之物就不能生长发育,世道丧乱则会礼制废弃,乐声淫荒。所以,这时的乐声悲哀而不庄重,虽以乐(yuè,月)为乐(lè,去声,勒),实不能自安,漫涣不敬而失于节奏,流连沉湎而不能反朴归真。声太缓是蕴酿奸情,急则是思逞其欲,有损善良的气质,灭平和的德行,因此君子卑视这样的乐声。 人的气质都有顺、逆两个方面,所感不同有不同表现。受奸邪不正派的乐声所感,逆气就反映出来,逆气造成恶果,又促使淫声邪乐产生。受正派的乐声所感,顺气就反映出来,顺气造成影响,又促使和顺的乐声产生出来。奸正与逆顺相互倡和呼应,使正邪曲直各得其所,而世间万物的道理也都与此一般是同类互相感应的。   所以居上位的君子才约束情性,和顺心志,比拟善类以造就自己美善的德行情操。务使不正当的声色不入心田,以免迷惑自己的耳目聪明;淫乐秽礼不与心术相接触,怠惰、轻慢、邪辟的气质不加于身体,使耳、目、口、鼻、心知等身体的所有部分都按照“顺”、“正”二字的原则,执行各自的官能功用。然后以如此美善的身体、气质发为声音,再以琴瑟之声加以文饰美化,以干戚谐调其动作,以羽旄装饰其仪容,用箫管伴奏,奋发神明至极恩德的光耀,以推动四时阴阳和顺之气,著明万物生发的道理。因而这种音乐歌声朗朗,音色像天空一样清明;钟鼓铿锵,气魄像地一样广大;五音终始相接,如四时一样的循环不止;舞姿婆娑,进退往复如风雨一般地周旋。以致与它相配的五色也错综成文而不乱,八风随月律而至没有失误,昼夜得百刻之数,没有或长或短的差失,大小月相间而成岁,万物变化终始相生,清浊相应,迭为主次。所以乐得以施行,就能使人沦类分明,不相混淆;耳聪目明,不为恶声恶色所乱;血气平和,强暴止息;风俗移易,归于淳朴,天下皆得乐享安宁。所以说“乐(yuè,月)就是欢乐(lè,去声,勒)的意思”。居上位的君子为从乐(yuè,月)中得到正天下的道理而欢乐,士庶人等为从乐中满足了自己的私欲而欢乐。若以道德节制私欲,就能得到真正的欢乐而不会以乐乱性;若因私欲遗忘了道德,就会因真性惑乱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因此君子约束情性以使心志和顺,推广乐治以促成其教化。乐得以施行而百姓心向道德,就可由此以观察人君的道德了。   道德是端正了的人性,乐是道德发于外产生的光华,金石丝竹则是奏乐用的器具。诗是表述心志的,歌是对诗词声调的咏唱,舞则只改变歌者的容色。志、声、容三者都以心为根本,再由诗、歌、舞加以表现,所以情致深远而又文明,气势充盛而能变化神通,心志的善美化成的和顺之气积于心中,才有言词声音等英华发于身外,只有乐不可能做假骗人。   乐是心被外物感动产生的;声是乐的外部形象;曲折变化等文采、强弱停顿等节奏,是对声的文饰。君子之心被作为外物的道德这个本原所感动,又为它的外部形象声而欢乐,然后下功夫对声加以文饰,这就产生了乐。所以《武》乐先击鼓以警众,然后三举步表示伐纣开始、军至孟津而归,复又开始,表明第二次伐纣,舞毕整饬队形,鸣铙而退。舞姿奋疾而不失节,气势坚毅而不可拔,含意幽深而不隐晦。可见《武》乐作者(武王)对伐纣的志意独乐于心,而又不厌弃实现此志意的道德方法;他将这些道德方法全都作到了,并不为私欲所动。因而乐中不但伐纣的情形历历可见,其以有道伐无道的义旨也表现出来,乐毕,武王之德更加尊显了;在上位的君子观后心慕武王更加好善,士庶人观后痛惩纣恶而改正自己的过失。所以说“治理百姓的方法,乐是最重要的”。   大人君子说:礼乐片刻不可以离身。追求用乐治理人心,和易、正直、亲爱、诚信的心地就会油然而生。和易、正直、亲爱、诚信的心地产生就会感到快乐,心中快乐身体就会安宁,安宁则乐寿,长寿就会使人像对天一样的信从,信极生畏,就会如奉神灵。以乐治心,就能如天一样不言不语,民自信从;如神一样从不发怒,民自敬畏,制乐是用来治理人心的;治礼,则是用来治身的。治身则容貌庄重恭敬,庄重恭敬则生威严。心中片刻不和不乐,卑鄙欺诈之心就会乘虚而入;外貌片刻不庄不敬,轻慢简易之心就会乘虚而入。所以乐是对内心起作用的;礼是对外貌起作用的。乐极平和,礼极恭顺。心中平和而又外貌恭顺,百姓瞻见其容颜面色就不会与他争竞,望见他的容貌就不会生简易怠慢之心。乐产生的道德的光耀在心中起作用,百姓无不承奉听从;礼产生的容貌举止的从容入理在外表起作用,百姓无不承奉顺从,所以说“懂得礼乐的道理,把它举而用之于天下,不会遇到难事”。   乐是在心中起作用的,礼则是对人的容貌举止起作用。所以说礼主谦抑,乐主盈满。礼主谦抑而须自勉力进取,以进取为美德;乐主盈满须自加抑制,以抑制为美德。礼若一昧谦抑,不自勉力进取,礼就会消亡,难以实行下去;乐只一昧盈满,不知自加抑制,就会流于放纵。所以礼尚往来,讲究报答;乐有反复,曲终而复奏。行礼得到报答心里才有快乐,奏乐有反复,心中才得安宁。礼的报答,乐的反复,意义是相同的。   乐(yuè,月)就是快乐(lè,去声,勒)的意思,是人情不可缺少的。心中快乐就会发出声音,在行动中表现出来,这是人之必然。人性情心术的变化全都表现在声音与行动之中。所以,人不能没有快乐,快乐不能没有形迹,有形迹而不为它确定某种规范,不能不出乱子。先王讨厌出乱子,才制定了雅正、颂扬之类的音声作为诱导,使一般人的音声足以做到欢乐而不流漫放纵,使乐的美善足以维系不绝,使它的曲直繁简、表里节奏,足以感发人的善心而已。不使人的放纵之心,淫邪之气与音声接触,是先王立乐的基本方法。所以乐在宗庙中施行,君臣上下一同听了,则无不和顺恭敬;在族长乡里之中施行,   长幼一起听了,无不和睦顺从;在家中演奏,父子兄弟听了,无不和睦亲爱。所以乐就是详审人声,以确定调和之音,并与金石匏木等乐器相比类,以装饰音声的节奏,使节奏调合,成为优美的乐章,以此和合父子君臣,使万民亲附,这是先王制乐的基本道理和手法。所以听了雅正、颂扬之类的音声,志向、意气变得宽广了;手持干戚,演习俯仰屈伸等舞姿,容貌变得庄严了;若标明行列位置,求得舞步与音声的节奏相合,则舞者行列方正,进退整齐。因此说乐就是天地的齐同,是求得心中和美的纪纲,是人情断不可缺少的。 乐是先王用来文饰喜乐的,军队武器则是先王用来文饰愤怒的。所以先王喜怒不妄发,整齐有规。喜则天下和乐,怒则暴乱者生畏,先王可说是把礼乐发展到了极盛的地步。   魏文侯问子夏说:“我身服兖冕,恭恭敬敬地听古乐,却唯恐睡着了觉,听郑卫之音就不知道疲倦。请问古乐那样令人昏昏欲睡,原因何在?新乐这样令人乐不知疲,又是为何?”   子夏回答说:“如今的古乐,齐进齐退,整齐划一,乐声谐和、雅正,而且气势宽广,弦匏笙簧一应管弦乐器都听拊鼓节制,以擂鼓开始,以鸣金铙结束,将终以相理其节奏,舞姿迅捷且又雅而不俗。君子由这些特征称说古乐,谈论制乐时所含深意,近与自己修身、理家、平治天下的事相联系。这是古乐所起作用。如今的新乐,进退曲折,或俯或偻,但求变幻,不求整齐,乐声淫邪,沉溺不反,并有俳优侏儒,侧身其间,男女无别,不知有父子尊卑,如弥猴麕(qún,群)聚。乐终之后无余味可寻,又不与古事相连,这是新乐的作用。现在您所问的是乐,所喜好的却是音。乐与音虽然相近,其实不同”。   文侯说道:“请问音与乐有何不同?”   子夏答道:“古时候天地顺行,四时有序,民有道德,五谷丰盛,疾病不生,又无凶兆,一切都适当其时,恰到好处,这就称为大当。然后圣人制作了父子君臣之类的礼仪作为纪纲法度,纪纲既立,天下真正安定了,天下安定,然后端正六律,调和五声,将雅正的诗篇和颂扬之声谱入管弦,这就是德音,德音才叫做乐。《诗经·大雅·皇矣》说:‘肃静宁定的德音啊,其德行能光照四方,既能光照四方又能施惠同类,能为人之长又能为人之君。如今做了大邦之王,能慈和服众能择善而从,与文王相比,德行毫不逊色。既受了上帝的赐福,又施于其子子孙孙’。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您所喜好的不是这种属于德音的乐,岂不是那种沉溺难反的溺音吗?” 文侯说:“请问溺音是怎样产生的?”   子夏说:“溺音有几种:郑音是由于好违礼法而浸淫人志产生的,宋音是由于耽于女色而志气丧失产生的,卫音是由于促速劳顿而使人心志烦劳产生的,齐音是由于傲慢邪僻使人心志骄纵产生的,这四者都沉溺于女色而损害德行,所以祭祀时不使用它们。《诗经·周颂·有瞽》说:‘肃雍相和而鸣的声音,才是先祖之所听’。肃肃,是尊敬的意思;雍雍,是和谐的意思。尊敬而又和谐,何事不能成功?作为百姓的君主,不过是要对自己好恶之心的流露谨慎一些罢了。君主喜好,臣子就会去实行,上行则下效。古《诗》说:‘诱导百姓,十人容易’,就是这个意思。既能谨其好恶,然后圣人又制作了鞉鼓柷敔埙箎,这六种乐器音色质素无华,是属于德音一类的音声。然后又制成钟磬竽瑟等华美的音声与它们相赞和就文质兼备了,再以干戚旄羽等舞动之。这种乐被用来祭祀先王宗庙,用于主客之间的献酳酬酢,用于序明官职大小、身份贵贱,使各得其宜,不相孛乱,用来向后世表示有尊卑长幼的次序。钟声铿然,以此立为号令以警众,以号令的威严树立军士勇敢横充的气慨,有此横充的气慨则武事可立了。所以君子听钟声就会思念武臣。石类乐器声音硁直有力,硁直的音声用来辨别万物,万物有别,心怀节义者就会效死不顾了。所以君子听磬声就会思念死守封疆的大臣。丝弦乐的声音悲哀,悲哀可以树立廉直的作风,廉直可以使人树立志向。所以听琴瑟的声音就会思念有志重义的大臣。竹类乐器声音滥杂,滥杂使人产生会聚的意向,有会聚之心就能把众多的事物聚集起来。所以君子听竽笙箫管的声音就会思念善于畜聚的大臣。鼓鼙声音喧嚣,听了就会意气感动,感动则使众人奋进。所以君子听了鼓鼙的声音就会思念将帅之臣。君子听音声,并不是徒然听它的铿铿锵锵而已,必与自己心志有所合,并促成相应心志的产生”。   宾牟贾陪孔子坐,孔子与他闲聊,说到乐,孔子问道:“《武》乐开始时击鼓警众,与别的乐相比,持续时间忒长,这有什么含意?” 宾牟贾答道:“表示武王伐纣之初,耽心得不到众诸侯的拥护,迟迟不肯发动。”   “其歌声反复咏叹,漫声长吟,是什么意思?”   答道:“那是心有疑虑,生恐事不成功的缘故。”   “《武》舞一开始便发扬蹈厉,气势威猛,是什么意思?”   答说:“表示时至则动,当机立断,不要错过了事机。”   “《武》舞坐的动作与他舞不同,是右腿单膝着地,那是什么意思?”   答道:“这不是《武》舞原有的动作。”   “歌声淫靡,表现出有贪图商王政权的不正当目的,这是什么原因?”   答道:“这不是《武》舞原有的曲调。”   孔子说:“不是《武》舞原有的曲调,那是什么曲调?”   答道:“掌管《武》乐的机构已失其传说了。若非如此,就表示武王作乐时,心志已经荒耄昏愦了。”   孔子道:“对,对。我曾听苌弘说过,他的话与您所说一般无二。”   宾牟贾起身,立于坐席之下,请问道:“《武》乐击鼓警众,迟迟不肯开始,我所知仅限于此,承蒙您所说,苌弘也这样解释,知道的确是那样了。但我不明白的是,稍迟些就是了,为何竟拖得那样久?”   孔子道:“您先请坐,我慢慢告诉你。乐是对已发生过的事的形象化再现,如《武》乐开始时,舞者手持盾牌,山立不动,象征当时武王的行事:命部下全副武装,只待诸侯响应,就要出击了;《武》舞一开始就发扬蹈厉,威猛异常,象征太公吕望指挥战斗,欲一举而灭商的决心;结束时,武事已毕,舞者单膝跪地,象征周公、召公战后治理国家归于安定。再者,《武》乐开始时,舞者自南而北,象征北出朝歌,曲奏第二遍,舞者的动作象征灭商时的殊死决斗,第三遍象征凯旋南归,第四遍象征南方诸国归入版图,第五遍象征分陕而治,周、召二公为左右二伯,周公居左,治陕以东,召公居右,治陕以西,第六遍舞者重又相缀成行(háng,航),表示对天子的崇敬,天子与大将夹舞者而立,振动铎铃,以增士气,出兵四面讨伐,威势盛于中国。夹舞者分进出击,是为了战事早些成功。成行(háng,航)以后久立不动,是为了等待诸侯兵的到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武王在牧野誓师时说过的话吗?武王克殷以后,恢复商初的政治,不及下车,就封黄帝的后人于蓟,封帝尧的后人于祝,封帝舜的后人于陈;下车后封夏禹的后人于杞,封殷汤的后人于宋,给殷代贤臣比干的坟墓添土,释放被纣王囚禁的贤臣箕子,使他检视商朝掌管礼乐的官员,有贤者就恢复原来的官位。废除殷纣王的苛政,增加士人俸禄。渡过黄河,西行入陕,把战马散于华山南坡,不再乘骑;把役牛分散于华山以东桃林地区的荒野之中,不再用以驼载战具军须;战车、衣甲收藏于府库,不再使用;倒载干戈等兵器,使刃向里,外面裹上虎皮,表示定能以武力止息兵事;有功将帅,建立为诸侯,使他们象櫜弓一样,把天下的战乱也从此櫜藏起来,不再发生,因称建立诸侯为‘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不再用兵了。遣散军队而行郊射求贤之礼,东郊射礼歌唱《狸首》的曲子,西郊射礼唱《驺虞》的曲子,军中那种旨在角力比武的贯穿革甲的射击停止了;使天下贤者人人穿着裨衣冕冠等礼服,衣带上插着笏板,勇武的士人就会解下长剑,弃武从文;天子于明堂中祭祀先祖,百姓就由此懂得了为人子者应该行孝;朝廷行朝觐之礼,使诸侯知道怎样做个贤臣;天子亲耕藉田,然后诸侯知道怎样敬奉先祖。以上五项(郊射、裨冕、祀明堂、朝觐、耕藉田)是教化天下最重要的方法。此外在太学奉养三老五更,天子亲自袒衣,切割牲肉,执酱请三老五更食肉,执爵请三老五更饮酒洗嗽,头戴冠冕、手执干盾,亲自舞蹈,使他们能欢乐快活,以此教化诸侯,尊长敬老,懂得悌道。这样,周朝的教化达于四方,礼乐相补相成,为了这些,《武》舞初的迟久,不是应该的吗?”   子贡见乐师乙问道:“我听说不同的声歌适合于不同禀赋的人,象我这样的人适合唱什么歌呢?”   师乙说:“我不过是个低贱的乐工,不配说谁适宜唱什么歌。请允许我把我所知道的说出来,先生自己决定适合唱什么歌吧。为人宽大好静,柔顺而又正派的适合唱《颂》歌;心胸宽广而好静,疏脱、豁达而守信用的人适合唱《大雅》;恭敬、俭朴而又好礼的,适宜唱《小雅》;为人正直、清正廉洁而又谦虚的人,适于唱《风》;恣肆爽直又心慈友爱的,适宜唱《商》;温顺良善而能决断的,适合唱《齐》。歌,是披露自己的心胸,陈述自己品德的;自己动于情感,真情流露,那么天地就会受感应,四时来相和,星辰不逆行,万物得以繁育生长。因此《商》这首歌,虽是五帝留传下来的,但商人记述下来,用以摅己心胸,陈己品德,所以叫做《商》歌;《齐》这首歌,是三代留传下来的,齐人记述下来,所以称为《齐》歌。真正懂得《商》这首诗歌含意的,临事屡屡决断;懂得《齐》这首诗歌含意的,见利能够让人。临事屡断的,表现出了勇气;见利能让人的,表现了义气。有勇有义,除了歌还有什么能使人保持这样的品格?所以歌声高亢处,如人扛举而上,音低处如直坠而下,曲屈处如被弯折,静止处如同槁木,小曲如矩,大曲如钩,殷殷然如累珠落盘。歌也是一种语言,是种长声调的语言。有可说的东西了,才言说出来;言语表达得不充分,才用长声的语言表达;仍不充分,才相续相和,反复吟唱;还不充分,就不知不觉的手舞足蹈起来了。”以上是子贡问乐。   凡音都是由于人心产生的,天与人是有某种关联的,两者就象镜中的影子与物形那样相像,响与应声那样相应和。所以行善的人天就以福回报他,作恶的人天就使他遭祸殃,这是很自然的事。   所以舜弹奏五弦琴,歌唱《南风》的诗篇而天下得到治理;纣王歌唱朝歌地区北部边鄙的乐曲,落得个身死国亡。舜的作为有什么弘大?纣王的作为有什么狭隘之处呢?原来《南风》的诗篇是生长性质的音乐,而舜喜乐爱好它,这种喜乐爱好与天地的意旨相同,得天下人的欢心,所以天下能治理得很好。而朝歌就是早晨的歌,是不时之歌,北就是败北,鄙就是鄙陋的意思,纣王喜爱这样的音乐,与天下人的心意不同,诸侯不肯顺附于他,老百姓不与他亲近,天下人都背叛他,所以才身死国亡。   而卫灵公在位的时候,有一次他将要去晋国,走到濮水流域,住在一个上等馆舍中。半夜里突然听到抚琴的声音,问左右跟随的人,都回答说:“没有听到”。于是召见乐师名叫涓的人,对他说道:“我听到了抚琴的声音,问身边的从人,都说没有听到。这样子好像有了鬼神,你为我仔细听一听,把琴曲记下来。”师涓说:“好吧。”于是端坐下来,取出琴,一边听卫灵公叙述一边拨弄,随手记录下来。第二天,说道:“臣已每句都记下了,但还没有串习,难以成曲,请允许再住一宿,熟习几遍。”灵公说:“可以。”于是又住一宿。第二天说:“练习好了。”这才动身到晋国,见了晋平公。平公在施惠之台摆酒筵招待他们。饮酒饮到酣畅痛快的时候,卫灵公道:“我们这次来时,得了一首新曲子,请为您演奏以助酒兴。”平公道:“好极了。”即命师涓在晋国乐师旷的身边坐下来,取琴弹奏。一曲没完,师旷甩袖制止说:“这是亡国之音,不要再奏了。”平公说:“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师旷道:“这是师延作的曲子,他为纣王作了这种靡靡之音,武王伐纣后,师延向东逃走,投濮水自杀,所以这首曲子必是得之于濮水之上,先听到此曲的国家就要削弱了。”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就是听曲子这件事,但愿能够听完它。”这样师涓才把它演奏完毕。   平公道:“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曲子了,还有比这更动人的吗?”师旷说:“有。”平公说:“能让我们听一听吗?”师旷说:“必须修德行义深厚的才能听此曲,您还不能听。”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只有听曲子一件事,但愿能听到它。”师旷不得已,取琴弹奏起来,奏第一遍,有千载玄鹤十数只飞集堂下廊门之前;第二遍,这些玄鹤伸长脖子,呦呦鸣叫起来,还舒展翅膀,随琴声跳起舞来。 平公大喜,起身为师旷祝酒。回身落坐,问道:“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曲子了吗?”师旷道:“有。过去黄帝合祭鬼神时奏的曲子比这更动人,只是您德义太薄,不配听罢了,听了将有败亡之祸。”平公说:“寡人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乎败亡吗?我喜好的只有听曲,但愿能够听到它。”师旷没有办法,取琴弹奏起来。奏了一遍,有白云从西北天际出现;又奏一遍,大风夹着暴雨,扑天盖地而至,直刮得廊瓦横飞,左右人都惊慌奔走。平公害怕起来,伏身躲在廊屋之间。晋国于是大旱三年,寸草不生。   听乐曲或遇吉或遇凶。乐曲是不能随意演奏的。   太史公说:上古时的贤明帝王奏乐,不是为了自己心中快乐欢娱,恣情肆欲,快意于一时。端正教化的人都是从音做起的,音正行为自正。所以音乐,是用来激动血脉,交流精神、调和、端正人心的。宫声可以激动脾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圣字,商声可以激动肺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义字,角声可以激动肝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仁字,徵声可以激动心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礼字,羽声可以激动肾脏并调和、端正心性中的一个智字。所以说乐对内用来辅助正派的心性,而对外用来区分贵贱;对上用来奉事宗庙,对下用来改变黎民百姓的品性风貌。琴身长八尺一寸,这个数字是度数中的元数。琴弦中最粗大的一根是宫弦,位居所有弦的中央,是弦中的君主。商弦布置在它右侧的旁边,其他各弦也都按粗细长短的次序排列,不相杂乱,这样君臣的地位也就端正了。所以听宫声,使人品性温和宽舒而且广大;听商声,使人品性端方正直而且好义;听角声,使人有恻隐之心并且能够爱人;听徵音,使人乐于行善并且爱好施舍;听羽声,使人讲究整洁规矩并且爱好礼节。礼是通过一些规定从外部对人起作用的,乐却是从人心中产生。所以君子片刻也不能离开礼,片刻离开礼就会有暴横轻漫的行为充分表现于外;也不可片刻离开乐,片刻离开乐就会有奸邪的行为从心中大量产生出来。所以乐和音,是君子用来修养义心的。古时候,天子诸侯听钟磬乐声而钟磬从不离开庭院,卿大夫听琴瑟的乐声而琴瑟从不离开身边,这是为了修养行义的品格,防止淫佚的。淫佚的产生是从无礼开始的,所以贤圣的帝王务使人的耳朵只听雅颂的乐声,眼睛只看表现威仪的礼节,脚步行止只表现出恭敬的容貌,口中只谈仁义的道理。这样君子终日言谈,不正当的东西也没有机会侵入。


简介

乐书是指《史记》中的《礼记·乐记》,而《史记》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它的内容包括: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共一百三十篇,但是很可惜其中有部分内容已经散失。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史记·乐书》乃是后人从中补充进来的。虽然前后内容有所不同,但是音乐思想与司马迁还是比较符合。《史记·乐书》深入地阐述了“礼”、“乐”的区别以及二者的社会功能。



史记·八书·律书

〔司马迁〕 〔汉〕

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轨则,壹禀于六律,六律为万事根本焉。

其于兵械尤所重,故云“望敌知吉凶,闻声效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

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

同声相从,物之自然,何足怪哉?

兵者,圣人所以讨彊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

自含齿戴角之兽见犯则校,而况于人怀好恶喜怒之气?

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理也。

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

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

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

递兴递废,胜者用事,所受于天也。

自是之后,名士迭兴,晋用咎犯,而齐用王子,吴用孙武,申明军约,赏罚必信,卒伯诸侯,兼列邦土,虽不及三代之诰誓,然身宠君尊,当世显扬,可不谓荣焉?

岂与世儒暗于大较,不权轻重,猥云德化,不当用兵,大至君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执不移等哉!

故教笞不可废于家,刑罚不可捐于国,诛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耳。

夏桀、殷纣手搏豺狼,足追四马,勇非微也。

百战克胜,诸侯慑服,权非轻也。

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连兵于边陲,力非弱也。

结怨匈奴,絓祸于越,势非寡也。

及其威尽势极,闾巷之人为敌国,咎生穷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高祖有天下,三边外畔。

大国之王虽称蕃辅,臣节未尽。

会高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

历至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曰:“南越、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后且拥兵阻戹,选蠕观望。

高祖时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复兴兵。

今陛下仁惠抚百姓,恩泽加海内,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

”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

会吕氏之乱,功臣宗室共不羞耻,误居正位,常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

且兵凶器,虽克所原,动亦耗病,谓百姓远方何?

又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

朕岂自谓能?

今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

今未能销距,原且坚边设候,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功多矣。

且无议军。

”故百姓无内外之繇,得息肩于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馀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可谓和乐者乎!

太史公曰:文帝时,会天下新去汤火,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

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游敖嬉戏如小儿状。

孔子所称有德君子者邪!

书曰“七正”,二十八舍。

律历,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气,天所以成孰万物也。

舍者,日月所舍。

舍者,舒气也。

不周风居西北,主杀生。

东壁居不周风东,主辟生气而东之。

至于营室。

营室者,主营胎阳气而产之。

东至于危。

危,垝也。

言阳气之垝,故曰危。

十月也,律中应钟。

应钟者,阳气之应,不用事也。

其于十二子为亥。

亥者,该也。

言阳气藏于下,故该也。

广莫风居北方。

广莫者,言阳气在下,阴莫阳广大也,故曰广莫。

东至于虚。

虚者,能实能虚,言阳气冬则宛藏于虚,日冬至则一阴下藏,一阳上舒,故曰虚。

东至于须女。

言万物变动其所,阴阳气未相离,尚相胥也,故曰须女。

十一月也,律中黄钟。

黄钟者,阳气踵黄泉而出也。

其于十二子为子。

子者,滋也。

滋者,言万物滋于下也。

其于十母为壬癸。

壬之为言任也,言阳气任养万物于下也。

癸之为言揆也,言万物可揆度,故曰癸。

东至牵牛。

牵牛者,言阳气牵引万物出之也。

牛者,冒也,言地虽冻,能冒而生也。

牛者,耕植种万物也。

东至于建星。

建星者,建诸生也。

十二月也,律中大吕。

大吕者。

其于十二子为丑。

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

条之言条治万物而出之,故曰条风。

南至于箕。

箕者,言万物根棋,故曰箕。

正月也,律中泰蔟。

泰蔟者,言万物蔟生也,故曰泰蔟。

其于十二子为寅。

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故曰寅。

南至于尾,言万物始生如尾也。

南至于心,言万物始生有华心也。

南至于房。

房者,言万物门户也,至于门则出矣。

明庶风居东方。

明庶者,明众物尽出也。

二月也,律中夹钟。

夹钟者,言阴阳相夹厕也。

其于十二子为卯。

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

其于十母为甲乙。

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

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

南至于氐者。

氐者,言万物皆至也。

南至于亢。

亢者,言万物亢见也。

南至于角。

角者,言万物皆有枝格如角也。

三月也,律中姑洗。

姑洗者,言万物洗生。

其于十二子为辰。

辰者,言万物之蜄也。

清明风居东南维,主风吹万物而西之。

轸。

轸者,言万物益大而轸轸然。

西至于翼。

翼者,言万物皆有羽翼也。

四月也,律中中吕。

中吕者,言万物尽旅而西行也。

其于十二子为巳。

巳者,言阳气之已尽也。

西至于七星。

七星者,阳数成于七,故曰七星。

西至于张。

张者,言万物皆张也。

西至于注。

注者,言万物之始衰,阳气下注,故曰注。

五月也,律中蕤宾。

蕤宾者,言阴气幼少,故曰蕤。

痿阳不用事,故曰宾。

景风居南方。

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

其于十二子为午。

午者,阴阳交,故曰午。

其于十母为丙丁。

丙者,言阳道著明,故曰丙。

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故曰丁。

西至于弧。

弧者,言万物之吴落且就死也。

西至于狼。

狼者,言万物可度量,断万物,故曰狼。

凉风居西南维,主地。

地者,沈夺万物气也。

六月也,律中林钟。

林钟者,言万物就死气林林然。

其于十二子为未。

未者,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

北至于罚。

罚者,言万物气夺可伐也。

北至于参。

参言万物可参也,故曰参。

七月也,律中夷则。

夷则,言阴气之贼万物也。

其于十二子为申。

申者,言阴用事,申贼万物,故曰申。

北至于浊。

浊者,触也,言万物皆触死也,故曰浊。

北至于留。

留者,言阳气之稽留也,故曰留。

八月也,律中南吕。

南吕者,言阳气之旅入藏也。

其于十二子为酉。

酉者,万物之老也,故曰酉。

阊阖风居西方。

阊者,倡也。

阖者,藏也。

言阳气道万物,阖黄泉也。

其于十母为庚辛。

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

辛者,言万物之辛生,故曰辛。

北至于胃。

胃者,言阳气就藏,皆胃胃也。

北至于娄。

娄者,呼万物且内之也。

北至于奎。

奎者,主毒螫杀万物也,奎而藏之。

九月也,律中无射。

无射者,阴气盛用事,阳气无馀也,故曰无射。

其于十二子为戌。

戌者,言万物尽灭,故曰戌。

律数:九九八十一以为宫。

三分去一,五十四以为征。

三分益一,七十二以为商。

三分去一,四十八以为羽。

三分益一,六十四以为角。

黄钟长八寸七分一,宫。

大吕长七寸五分三分。

太蔟长七寸分二,角。

夹钟长六寸分三分一。

姑洗长六寸分四,羽。

仲吕长五寸九分三分二,征。

蕤宾长五寸六分三分。

林钟长五寸分四,角。

夷则长五寸三分二,商。

南吕长四寸分八,征。

无射长四寸四分三分二。

应钟长四寸二分三分二,羽。

生钟分:子一分。

丑三分二。

寅九分八。

卯二十七分十六。

辰八十一分六十四。

巳二百四十三分一百二十八。

午七百二十九分五百一十二。

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一千二十四。

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四千九十六。

酉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八千一百九十二。

戌五万九千四十九分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

亥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分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

生黄钟术曰:以下生者,倍其实,三其法。

以上生者,四其实,三其法。

上九,商八,羽七,角六,宫五,征九。

置一而九三之以为法。

实如法,得长一寸。

凡得九寸,命曰“黄钟之宫”。

故曰音始于宫,穷于角。

数始于一,终于十,成于三。

气始于冬至,周而复生。

神生于无,形成于有,形然后数,形而成声,故曰神使气,气就形。

形理如类有可类。

或未形而未类,或同形而同类,类而可班,类而可识。

圣人知天地识之别,故从有以至未有,以得细若气,微若声。

然圣人因神而存之,虽妙必效情,核其华道者明矣。

非有圣心以乘聪明,孰能存天地之神而成形之情哉?

神者,物受之而不能知其去来,故圣人畏而欲存之。

唯欲存之,神之亦存。

其欲存之者,故莫贵焉。

太史公曰:旋玑玉衡以齐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

十母,十二子,钟律调自上古。

建律运历造日度,可据而度也。

合符节,通道德,即从斯之谓也。

索引述赞: 自昔轩后,爰命伶纶。

雄雌是听,厚薄伊均。

以调气候,以轨星辰。

军容取节,乐器斯因。

自微知着,测化穷神。

大哉虚受,含养生人。

史记·八书·历书

〔司马迁〕 〔汉〕

昔自在古,历建正作于孟春。

于时冰泮发蛰,百草奋兴,秭鳺先滜。

物乃岁具,生于东,次顺四时,卒于冬分。

时鸡三号,卒明。

抚十二节,卒于丑。

日月成,故明也。

明者孟也,幽者幼也,幽明者雌雄也。

雌雄代兴,而顺至正之统也。

日归于西,起明于东。

月归于东,起明于西。

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则凡事易坏而难成矣。

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太史公曰:神农以前尚矣。

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于是有天地神祇物类之官,是谓五官。

各司其序,不相乱也。

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

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灾祸不生,所求不匮。

少昚氏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扰,不可放物,祸菑荐至,莫尽其气。

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

其后三苗服九黎之德,故二官咸废所职,而闰馀乖次,孟陬殄灭,摄提无纪,历数失序。

尧复遂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而立羲和之官。

明时正度,则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民无夭疫。

年耆禅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历数在尔躬”。

舜亦以命禹。

由是观之,王者所重也。

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

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

天下有道,则不失纪序。

无道,则正朔不行于诸侯。

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废而不统。

周襄王二十六年闰三月,而春秋非之。

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邪于终。

履端于始,序则不愆。

举正于中,民则不惑。

归邪于终,事则不悖。

其后战国并争,在于强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

是时独有邹衍,明于五德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

而亦因秦灭六国,兵戎极烦,又升至尊之日浅,未暇遑也。

而亦颇推五胜,而自以为获水德之瑞,更名河曰“德水”,而正以十月,色上黑。

然历度闰馀,未能睹其真也。

汉兴,高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为获水德之瑞。

虽明习历及张苍等,咸以为然。

是时天下初定,方纲纪大基,高后女主,皆未遑,故袭秦正朔服色。

至孝文时,鲁人公孙臣以终始五德上书,言“汉得土德,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

当有瑞,瑞黄龙见”。

事下丞相张苍,张苍亦学律历,以为非是,罢之。

其后黄龙见成纪,张苍自黜,所欲论著不成。

而新垣平以望气见,颇言正历服色事,贵幸,后作乱,故孝文帝废不复问。

至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

而巴落下闳运算转历,然后日辰之度与夏正同。

乃改元,更官号,封泰山。

因诏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广延宣问,以理星度,未能詹也。

盖闻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验,定清浊,起五部,建气物分数。

然盖尚矣。

书缺乐弛,朕甚闵焉。

朕唯未能循明也,绩日分,率应水德之胜。

今日顺夏至,黄钟为宫,林钟为徵,太蔟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

自是以后,气复正,羽声复清,名复正变,以至子日当冬至,则阴阳离合之道行焉。

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为太初元年。

年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 ◎历术甲子篇 太初元年,岁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正北 十二无大馀,无小馀。

无大馀,无小馀。

焉逢摄提格太初元年。

十二 大馀五十四,小馀三百四十八。

大馀五,小馀八。

端蒙单阏二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八,小馀六百九十六。

大馀十,小馀十六。

游兆执徐三年。

十二 大馀十二,小馀六百三。

大馀十五,小馀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馀七,小馀十一。

大馀二十一,无小馀。

徒维敦牂天汉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一,小馀三百五十九。

大馀二十六,小馀八。

祝犁协洽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五,小馀二百六十六。

大馀三十一,小馀十六。

商横涒滩三年。

十二 大馀十九,小馀六百一十四。

大馀三十六,小馀二十四。

昭阳作鄂四年。

闰十三 大馀十四,小馀二十二。

大馀四十二,无小馀。

横艾淹茂太始元年。

十二 大馀三十七,小馀八百六十九。

大馀四十七,小馀八。

尚章大渊献二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二,小馀二百七十七。

大馀五十二,小馀一十六。

焉逢困敦三年。

十二 大馀五十六,小馀一百八十四。

大馀五十七,小馀二十四。

端蒙赤奋若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小馀五百三十二。

大馀三,无小馀。

游兆摄提格征和元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四,小馀八百八十。

大馀八,小馀八。

彊梧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八,小馀七百八十七。

大馀十三,小馀十六。

徒维执徐三年。

十二 大馀三,小馀一百九十五。

大馀十八,小馀二十四。

祝犁大芒落四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七,小馀五百四十三。

大馀二十四,无小馀。

商横敦牂后元元年。

十二 大馀二十一,小馀四百五十。

大馀二十九,小馀八。

昭阳汁洽二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五,小馀七百九十八。

大馀三十四,小馀十六。

横艾涒滩始元元年。

正西十二 大馀三十九,小馀七百五。

大馀三十九,小馀二十四。

尚章作噩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四,小馀一百一十三。

大馀四十五,无小馀。

焉逢淹茂三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八,小馀四百六十一。

大馀五十,小馀八。

端蒙大渊献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二,小馀三百六十八。

大馀五十五,小馀十六。

游兆困敦五年。

十二 大馀四十六,小馀七百一十六。

无大馀,小馀二十四。

彊梧赤奋若六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一,小馀一百二十四。

大馀六,无小馀。

徒维摄提格元凤元年。

十二 大馀五,小馀三十一。

大馀十一,小馀八。

祝犁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九,小馀三百七十九。

大馀十六,小馀十六。

商横执徐三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三,小馀七百二十七。

大馀二十一,小馀二十四。

昭阳大荒落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七,小馀六百三十四。

大馀二十七,无小馀。

横艾敦牂五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二,小馀四十二。

大馀三十二,小馀八。

尚章汁洽六年。

十二 大馀三十五,小馀八百八十九。

大馀三十七,小馀十六。

焉逢涒滩元平元年 十二 大馀三十,小馀二百九十七。

大馀四十二,小馀二十四。

端蒙作噩本始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四,小馀六百四十五。

大馀四十八,无小馀。

游兆阉茂二年。

十二 大馀四十八,小馀五百五十二。

大馀五十三,小馀八。

彊梧大渊献三年。

十二 大馀四十二,小馀九百。

大馀五十八,小馀十六。

徒维困敦四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七,小馀三百八。

大馀三,小馀二十四。

祝犁赤奋若地节元年。

十二 大馀一,小馀二百一十五。

大馀九,无小馀。

商横摄提格二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五,小馀五百六十三。

大馀十四,小馀八。

昭阳单阏三年。

正南十二 大馀十九,小馀四百七十。

大馀十九,小馀十六。

横艾执徐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三,小馀八百一十八。

大馀二十四,小馀二十四。

尚章大荒落元康元年。

闰十三 大馀八,小馀二百二十六。

大馀三十,无小馀。

焉逢敦牂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二,小馀一百三十三。

大馀三十五,小馀八。

端蒙协洽三年。

十二 大馀二十六,小馀四百八十一。

大馀四十,小馀十六。

游兆涒滩四年。

闰十三 大馀二十,小馀八百二十九。

大馀四十五,小馀二十四。

彊梧作噩神雀元年。

十二 大馀四十四,小馀七百三十六。

大馀五十一,无小馀。

徒维淹茂二年。

十二 大馀三十九,小馀一百四十四。

大馀五十六,小馀八。

祝犁大渊献三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三,小馀四百九十二。

大馀一,小馀十六。

商横困敦四年。

十二 大馀五十七,小馀三百九十九。

大馀六,小馀二十四。

昭阳赤奋若五凤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一,小馀七百四十七。

大馀十二,无小馀。

横艾摄提格二年。

十二 大馀十五,小馀六百五十四。

大馀十七,小馀八。

尚章单阏三年。

十二 大馀十,小馀六十二。

大馀二十二,小馀十六。

焉逢执徐四年。

闰十三 大馀四,小馀四百一十。

大馀二十七,小馀二十四。

端蒙大荒落甘露元年。

十二 大馀二十八,小馀三百一十七。

大馀三十三,无小馀。

游兆敦牂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二,小馀六百六十五。

大馀三十八,小馀八。

彊梧协洽三年。

闰十三 大馀十七,小馀七十三。

大馀四十三,小馀十六。

徒维涒滩四年。

十二 大馀四十,小馀九百二十。

大馀四十八,小馀二十四。

祝犁作噩黄龙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五,小馀三百二十八。

大馀五十四,无小馀。

商横淹茂初元元年。

正东十二 大馀五十九,小馀二百三十五。

大馀五十九,小馀八。

昭阳大渊献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三,小馀五百八十三。

大馀四,小馀十六。

横艾困敦三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七,小馀九百三十一。

大馀九,小馀二十四。

尚章赤奋若四年。

十二 大馀十一,小馀八百三十八。

大馀十五,无小馀。

焉逢摄提格五年。

十二 大馀六,小馀二百四十六。

大馀二十,小馀八。

端蒙单阏永光元年。

闰十三 无大馀,小馀五百九十四。

大馀二十五,小馀十六。

游兆执徐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四,小馀五百一。

大馀三十,小馀二十四。

彊梧大荒落三年。

十二 大馀十八,小馀八百四十九。

大馀三十六,无小馀。

徒维敦牂四年。

闰十三 大馀十三,小馀二百五十七。

大馀四十一,小馀八。

祝犁协洽五年。

十二 大馀三十七,小馀一百六十四。

大馀四十六,小馀十六。

商横涒滩建昭元年。

闰十三 大馀三十一,小馀五百一十二。

大馀五十一,小馀二十四。

昭阳作噩二年。

十二 大馀五十五,小馀四百一十九。

大馀五十七,无小馀。

横艾阉茂三年。

十二 大馀四十九,小馀七百六十七。

大馀二,小馀八。

尚章大渊献四年。

闰十三 大馀四十四,小馀一百七十五。

大馀七,小馀十六。

焉逢困敦五年。

十二 大馀八,小馀八十二。

大馀十二,小馀二十四。

端蒙赤奋若竟宁元年。

十二 大馀二,小馀四百三十。

大馀十八,无小馀。

游兆摄提格建始元年。

闰十三 大馀五十六,小馀七百七十八。

大馀二十三,小馀八。

彊梧单阏二年。

十二 大馀二十,小馀六百八十五。

大馀二十八,小馀十六。

徒维执徐三年。

闰十三 大馀十五,小馀九十三。

大馀三十三,小馀二十四。

祝犁大荒落四年。

右历书:大馀者,日也。

小馀者,月也。

端蒙者,年名也。

支:丑名赤奋若,寅名摄提格。

干:丙名游兆。

正北,冬至加子时。

正西,加酉时。

正南,加午时。

正东,加卯时。

历数之兴,其来尚矣。

重黎是司,容成斯纪。

推步天象,消息母子。

五胜轮环,三正互起。

孟陬贞岁,畴人顺轨。

敬授之方,履端为美。

史记·八书·天官书

〔司马迁〕 〔汉〕

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

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属。

后句四星,末大星正妃,馀三星后宫之属也。

环之匡卫十二星,籓臣。

皆曰紫宫。

前列直斗口三星,随北端兑,若见若不,曰阴德,或曰天一。

紫宫左三星曰天枪,右五星曰天棓,后六星绝汉抵营室,曰阁道。

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

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

用昏建者杓。

杓,自华以西南。

夜半建者衡。

衡,殷中州河、济之间。

平旦建者魁。

魁,海岱以东北也。

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

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

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

在斗魁中,贵人之牢。

魁下六星,两两相比者,名曰三能。

三能色齐,君臣和。

不齐,为乖戾。

辅星明近,辅臣亲彊。

斥小,疏弱。

杓端有两星:一内为矛,招摇。

一外为盾,天锋。

有句圜十五星,属杓,曰贱人之牢。

其牢中星实则囚多,虚则开出。

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

东宫苍龙,房、心。

心为明堂,大星天王,前后星子属。

不欲直,直则天王失计。

房为府,曰天驷。

其阴,右骖。

旁有两星曰衿。

北一星曰辖。

东北曲十二星曰旗。

旗中四星天市。

中六星曰市楼。

市中星众者实。

其虚则秏。

房南众星曰骑官。

左角,李。

右角,将。

大角者,天王帝廷。

其两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摄提。

摄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时节,故曰“摄提格”。

亢为疏庙,主疾。

其南北两大星,曰南门。

氐为天根,主疫。

  尾为九子,曰君臣。

斥绝,不和。

箕为敖客,曰口舌。

火犯守角,则有战。

房、心,王者恶之也。

南宫朱鸟,权、衡。

衡,太微,三光之廷。

匡卫十二星,籓臣:西,将。

东,相。

南四星,执法。

中,端门。

门左右,掖门。

门内六星,诸侯。

其内五星,五帝坐。

后聚一十五星,蔚然,曰郎位。

傍一大星,将位也。

月、五星顺入,轨道,司其出,所守,天子所诛也。

其逆入,若不轨道,以所犯命之。

中坐,成形,皆群下从谋也。

金、火尤甚。

廷籓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

权,轩辕。

轩辕,黄龙体。

前大星,女主象。

旁小星,御者后宫属。

月、五星守犯者,如衡占。

东井为水事。

其西曲星曰钺。

钺北,北河。

南,南河。

两河、天阙间为关梁。

舆鬼,鬼祠事。

中白者为质。

火守南北河,兵起,谷不登。

故德成衡,观成潢,伤成钺,祸成井,诛成质。

柳为鸟注,主木草。

七星,颈,为员官。

主急事。

张,素,为厨,主觞客。

翼为羽翮,主远客。

轸为车,主风。

其旁有一小星,曰长沙,星星不欲明。

明与四星等,若五星入轸中,兵大起。

轸南众星曰天库楼。

库有五车。

车星角若益众,及不具,无处车马。

西宫咸池,曰天五潢。

五潢,五帝车舍。

火入,旱。

金,兵。

水,水。

中有三柱。

柱不具,兵起。

奎曰封豕,为沟渎。

娄为聚众。

胃为天仓。

其南众星曰廥积。

  昴曰髦头,胡星也,为白衣会。

毕曰罕车,为边兵,主弋猎。

其大星旁小星为附耳。

附耳摇动,有谗乱臣在侧。

昴、毕间为天街。

其阴,阴国。

阳,阳国。

参为白虎。

三星直者,是为衡石。

下有三星,兑,曰罚,为斩艾事。

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

小三星隅置,曰觜觿,为虎首,主葆旅事。

其南有四星,曰天厕。

厕下一星,曰天矢。

矢黄则吉青、白、黑,凶。

其西有句曲九星,三处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

其东有大星曰狼。

狼角变色,多盗贼。

下有四星曰弧,直狼。

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极老人。

老人见,治安。

不见,兵起。

常以秋分时候之于南郊。

附耳入毕中,兵起。

北宫玄武,虚、危。

危为盖屋。

虚为哭泣之事。

其南有众星,曰羽林天军。

军西为垒,或曰钺。

旁有一大星为北落。

北落若微亡,军星动角益希,及五星犯北落,入军,军起。

火、金、水尤甚:火,军忧。

水,患。

木、土,军吉。

危东六星,两两相比,曰司空。

营室为清庙,曰离宫、阁道。

汉中四星,曰天驷。

旁一星,曰王良。

王良策马,车骑满野。

旁有八星,绝汉,曰天潢。

天潢旁,江星。

江星动,人涉水。

杵、臼四星,在危南。

匏瓜,有青黑星守之,鱼盐贵。

南斗为庙,其北建星。

建星者,旗也。

牵牛为牺牲。

其北河鼓。

河鼓大星,上将。

左右,左右将。

婺女,其北织女。

织女,天女孙也。

察日、月之行以揆岁星顺逆。

曰东方木,主春,日甲乙。

义失者,罚出岁星。

岁星赢缩,以其舍命国。

所在国不可伐,可以罚人。

其趋舍而前曰赢,退舍曰缩。

赢,其国有兵不复。

缩,其国有忧,将亡,国倾败。

其所在,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国可以义致天下。

以摄提格岁:岁阴左行在寅,岁星右转居丑。

正月,与斗、牵牛晨出东方,名曰监德。

色苍苍有光。

其失次,有应见柳。

岁早,水。

晚,旱。

岁星出,东行十二度,百日而止,反逆行。

逆行八度,百日,复东行。

岁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率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十二岁而周天。

出常东方,以晨。

入于西方,用昏。

单阏岁:岁阴在卯,星居子。

以二月与婺女、虚、危晨出,曰降入。

大有光。

其失次,有应见张。

其岁大水。

执徐岁:岁阴在辰,星居亥。

以三月与营室、东壁晨出,曰青章。

青青甚章。

其失次。

有应见轸。

岁早,旱。

晚,水。

大荒骆岁:岁阴在巳,星居戌。

以四月与奎、娄晨出,曰跰踵。

熊熊赤色,有光。

其失次,有应见亢。

敦牂岁:岁阴在午,星居酉。

以五月与胃、昴、毕晨出,曰开明。

炎炎有光。

偃兵。

唯利公王,不利治兵。

其失次,有应见房。

岁早,旱。

晚,水。

叶洽岁:岁阴在未,星居申。

以六月与觜觿、参晨出,曰长列。

昭昭有光。

利行兵。

其失次,有应见箕。

涒滩岁:岁阴在申,星居未。

以七月与东井、舆鬼晨出,曰大音。

昭昭白。

其失次,有应见牵牛。

作鄂岁:岁阴在酉,星居午。

以八月与柳、七星、张晨出,曰长王。

作作有芒。

国其昌,熟谷。

其失次,有应见危。

有旱而昌,有女丧,民疾。

阉茂岁:岁阴在戌,星居巳。

以九月与翼、轸晨出,曰天睢。

白色大明。

其失次,有应见东壁。

岁水,女丧。

大渊献岁:岁阴在亥,星居辰。

以十月与角、亢晨出,曰大章。

苍苍然,星若跃而阴出旦,是谓“正平”。

起师旅,其率必武。

其国有德,将有四海。

其失次,有应见娄。

困敦岁:岁阴在子,星居卯。

以十一月与氐、房、心晨出,曰天泉。

玄色甚明。

江池其昌,不利起兵。

其失次,有应昴。

赤奋若岁:岁阴在丑,星居寅,以十二月与尾、箕晨出,曰天皓。

黫然黑色甚明。

其失次,有应见参。

当居不居,居之又左右摇,未当去去之,与他星会,其国凶。

所居久,国有德厚。

其角动,乍小乍大,若色数变,人主有忧。

其失次舍以下,进而东北,三月生天棓,长四丈,末兑,进而东南,三月生彗星,长二丈,类彗。

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欃,长四丈,末兑。

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枪,长数丈,两头兑。

谨视其所见之国,不可举事用兵。

其出如浮如沈,其国有土功。

如沈如浮,其野亡。

色赤而有角,其所居国昌。

迎角而战者,不胜。

星色赤黄而沈,所居野大穰。

色青白而赤灰,所居野有忧。

岁星入月,其野有逐相。

与太白斗,其野有破军。

岁星一曰摄提,曰重华,曰应星,曰纪星。

营室为清庙,岁星庙也。

察刚气以处荧惑。

曰南方火,主夏,日丙、丁。

礼失,罚出荧惑,荧惑失行是也。

出则有兵,入则兵散。

以其舍命国。

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

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

因与俱出入,国绝祀。

居之,殃还至,虽大当小。

久而至,当小反大。

其南为丈夫,北为女子丧。

若角动绕环之,及乍前乍后,左右,殃益大。

与他星斗,光相逮,为害。

不相逮,不害。

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国可以礼致天下。

法,出东行十六舍而止。

逆行二舍。

六旬,复东行,自所止数十舍,十月而入西方。

伏行五月,出东方。

其出西方曰“反明”,主命者恶之。

东行急,一日行一度半。

其行东、西、南、北疾也。

兵各聚其下。

用战,顺之胜,逆之败。

荧惑从太白,军忧。

离之,军却。

出太白阴,有分军。

行其阳,有偏将战。

当其行,太白逮之,破军杀将。

其入守犯太微、轩辕、营室,主命恶之。

心为明堂,荧惑庙也。

谨候此。

历斗之会以定填星之位。

曰中央土,主季夏,日戊、己,黄帝,主德,女主象也。

岁填一宿,其所居国吉。

未当居而居,若已去而复还,还居之,其国得土,不乃得女。

若当居而不居,既已居之,又西东去,其国失土,不乃失女,不可举事用兵。

其居久,其国福厚。

易,福薄。

其一名曰地侯,主岁。

岁行十度百十二分度之五,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岁周天。

其所居,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国,可重致天下。

礼、德、义、杀、刑尽失,而填星乃为之动摇。

  赢,为王不宁。

其缩,有军不复。

填星,其色黄,九芒,音曰黄锺宫。

其失次上二三宿曰赢,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

失次下二三宿曰缩,有后戚,其岁不复,不乃天裂若地动。

斗为文太室,填星庙,天子之星也。

木星与土合,为内乱。

饥,主勿用战,败。

水则变谋而更事。

火为旱。

金为白衣会若水。

金在南曰牝牡,年谷熟,金在北,岁偏无。

火与水合为焠,与金合为铄,为丧,皆不可举事,用兵大败。

土为忧,主孽卿。

大饥,战败,为北军,军困,举事大败。

土与水合,穰而拥阏,有覆军,其国不可举事。

出,亡地。

入,得地。

金为疾,为内兵,亡地。

三星若合,其宿地国外内有兵与丧,改立公王。

四星合,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

五星合,是为易行,有德,受庆,改立大人,掩有四方,子孙蕃昌。

无德,受殃若亡。

五星皆大,其事亦大。

皆小,事亦小。

蚤出者为赢,赢者为客。

晚出者为缩,缩者为主人。

必有天应见于杓星。

同舍为合。

相陵为斗,七寸以内必之矣。

五星色白圜,为丧旱。

赤圜,则中不平,为兵。

青圜,为忧水。

黑圜,为疾,多死。

黄圜,则吉。

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哭泣之声,青角有兵忧,黑角则水。

意,行穷兵之所终。

五星同色,天下偃兵,百姓宁昌。

春风秋雨,冬寒夏暑,动摇常以此。

填星出百二十日而逆西行,西行百二十日反东行。

见三百三十日而入,入三十日复出东方。

太岁在甲寅,镇星在东壁,故在营室。

察日行以处位太白。

曰西方,秋,日庚、辛,主杀。

杀失者,罚出太白。

太白失行,以其舍命国。

其出行十八舍二百四十日而入。

入东方,伏行十一舍百三十日。

其入西方,伏行三舍十六日而出。

当出不出,当入不入,是谓失舍,不有破军,必有国君之篡。

其纪上元,以摄提格之岁,与营室晨出东方,至角而入。

与营室夕出西方,至角而入。

与角晨出,入毕。

与角夕出,入毕。

与毕晨出,入箕。

与毕夕出,入箕。

与箕晨出,入柳。

与箕夕出,入柳。

与柳晨出,入营室。

与柳夕出,入营室。

凡出入东西各五,为八岁,二百二十日,复与营室晨出东方。

其大率,岁一周天。

其始出东方,行迟,率日半度,一百二十日,必逆行一二舍。

上极而反,东行,行日一度半,一百二十日入。

其庳,近日,曰明星,柔。

高,远日,曰大嚣,刚。

其始出西,行疾,率日一度半,百二十日。

上极而行迟,日半度,百二十日,旦入,必逆行一二舍而入。

其庳,近日,曰大白,柔。

高,远日,曰大相,刚。

出以辰、戌,入以丑、未。

当出不出,未当入而入,天下偃兵,兵在外,入。

未当出而出,当入而不入,下起兵,有破国。

其当期出也,其国昌。

其出东为东,入东为北方。

出西为西,入西为南方。

所居久,其乡利,其乡凶。

出西至东,正西国吉。

出东至西,正东国吉。

其出不经天。

经天,天下革政。

小以角动,兵起。

始出大,后小,兵弱。

出小,后大,兵强。

出高,用兵深吉,浅凶。

庳,浅吉,深凶。

日方南金居其南,日方北金居其北,曰赢,侯王不宁,用兵进吉退凶。

日方南金居其北,日方北金居其南,曰缩,侯王有忧,用兵退吉进凶。

用兵象太白:太白行疾,疾行。

迟,迟行。

角,敢战。

动摇躁,躁。

圜以静,静。

顺角所指,吉。

反之,皆凶。

出则出兵,入则入兵。

赤角,有战。

白角,有丧。

黑圜角,忧,有水事。

青圜小角,忧,有木事。

黄圜和角,有土事,有年。

其已出三日而复,有微入,入三日乃复盛出,是谓耎,其下国有军败将北。

其已入三日又复微出,出三日而复盛入,其下国有忧。

师有粮食兵革,遗人用之。

卒虽众,将为人虏。

其出西失行,外国败。

其出东失行,中国败。

其色大圜黄滜,可为好事。

其圜大赤,兵盛不战。

太白白,比狼。

赤,比心。

黄,比参左肩。

苍,比参右肩。

黑,比奎大星。

五星皆从太白而聚乎一舍,其下之国可以兵从天下。

居实,有得也。

居虚,无得也。

行胜色,色胜位,有位胜无位,有色胜无色,行得尽胜之。

出而留桑榆间,疾其下国。

上而疾,未尽其日,过参天,疾其对国。

上复下,下复上,有反将。

其入月,将僇。

金、木星合,光,其下战不合,兵虽起而不斗。

合相毁,野有破军。

出西方,昏而出阴,阴兵彊。

暮食出,小弱。

夜半出,中弱。

鸡鸣出,大弱:是谓阴陷于阳。

其在东方,乘明而出阳,阳兵之彊,鸡鸣出,小弱。

夜半出,中弱。

昏出,大弱:是谓阳陷于阴。

太白伏也,以出兵,兵有殃。

其出卯南,南胜北方。

出卯北,北胜南方。

正在卯,东国利。

出酉北,北胜南方。

出酉南,南胜北方。

正在酉,西国胜。

其与列星相犯,小战。

五星,大战。

其相犯,太白出其南,南国败。

出其北,北国败。

行疾,武。

不行,文。

色白五芒,出蚤为月蚀,晚为天夭及彗星,将发其国。

出东为德,举事左之迎之,吉。

出西为刑,举事右之背之,吉。

反之皆凶。

太白光见景,战胜。

昼见而经天,是谓争明,强国弱,小国彊,女主昌。

亢为疏庙,太白庙也。

太白,大臣也,其号上公。

其他名殷星、太正、营星、观星、宫星、明星、大衰、大泽、终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纬。

大司马位谨候此。

察日辰之会,以治辰星之位。

曰北方水,太阴之精,主冬,日壬、癸。

刑失者,罚出辰星,以其宿命国。

  是正四时:仲春春分,夕出郊奎、娄、胃东五舍,为齐。

仲夏夏至,夕出郊东井、舆鬼、柳东七舍,为楚。

仲秋秋分,夕出郊角、亢、氐、房东四舍,为汉。

仲冬冬至,晨出郊东方,与尾、箕、斗、牵牛俱西,为中国。

其出入常以辰、戌、丑、未。

其蚤,为月蚀。

晚,为彗星及天夭。

其时宜效不效为失,追兵在外不战。

一时不出,其时不和。

四时不出,天下大饥。

其当效而出也,色白为旱,黄为五谷熟,赤为兵,黑为水。

出东方,大而白,有兵于外,解。

常在东方,其赤,中国胜。

其西而赤,外国利。

无兵于外而赤,兵起。

其与太白俱出东方,皆赤而角,外国大败,中国胜。

其与太白俱出西方,皆赤而角,外国利。

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

积于西方,外国用者利。

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

辰星不出,太白为客。

其出,太白为主。

出而与太白不相从,野虽有军,不战。

出东方,太白出西方。

若出西方,太白出东方,为格,野虽有兵不战。

失其时而出,为当寒反温,当温反寒。

当出不出,是谓击卒,兵大起。

其入太白中而上出,破军杀将,客军胜。

下出,客亡地。

辰星来抵太白,太白不去,将死。

正旗上出,破军杀将,客胜。

下出,客亡地。

视旗所指,以命破军。

其绕环太白,若与斗,大战,客胜。

兔过太白,间可?

咸剑,小战,客胜。

兔居太白前,军罢。

出太白左,小战。

摩太白,有数万人战,主人吏死。

出太白右,去三尺,军急约战。

青角,兵忧。

黑角,水。

赤行穷兵之所终。

兔七命,曰小正、辰星、天欃、安周星、细爽、栖星、钩星。

其色黄而小,出而易处,天下之文变而不善矣。

兔五色,青圜忧,白圜丧,赤圜中不平,黑圜吉。

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号泣之声。

其出东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东方。

其出西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西方。

其一候之营室、角、毕、箕、柳。

出房、心间,地动。

辰星之色:春,青黄。

夏,赤白。

秋,青白,而岁熟。

冬,黄而不明。

即变其色,其时不昌。

春不见,大风,秋则不实。

夏不见,有六十日之旱,月蚀。

秋不见,有兵,春则不生。

冬不见,阴雨六十日,有流邑,夏则不长。

角、亢、氐,兖州。

房、心,豫州。

尾、箕,幽州。

斗,江、湖。

牵牛、婺女,杨州。

虚、危,青州。

营室至东壁,并州。

奎、娄、胃,徐州。

昴、毕,冀州。

觜觿、参,益州。

东井、舆鬼,雍州。

柳、七星、张,三河。

翼、轸,荆州。

七星为员官,辰星庙,蛮夷星也。

两军相当,日晕。

晕等,力钧。

厚长大,有胜。

薄短小,无胜。

重抱大破无。

抱为和,背不和,为分离相去。

直为自立,立侯王。

杀将。

负且戴,有喜。

围在中,中胜。

在外,外胜。

青外赤中,以和相去。

赤外青中,以恶相去。

气晕先至而后去,居军胜。

先至先去,前利后病。

后至后去,前病后利。

后至先去,前后皆病,居军不胜。

见而去,其发疾,虽胜无功。

见半日以上,功大。

白虹屈短,上下兑,有者下大流血。

日晕制胜,近期三十日,远期六十日。

其食,食所不利。

复生,生所利。

而食益尽,为主位。

以其直及日所宿,加以日时,用命其国也。

月行中道,安宁和平。

阴间,多水,阴事。

外北三尺,阴星。

北三尺,太阴,大水,兵。

阳间,骄恣。

阳星,多暴狱。

太阳,大旱丧也。

角、天门,十月为四月,十一月为五月,十二月为六月,水发,近三尺,远五尺。

犯四辅,辅臣诛。

行南北河,以阴阳言,旱水兵丧。

月蚀岁星,其宿地,饥若亡。

荧惑也乱,填星也下犯上,太白也强国以战败,辰星也女乱。

大角,主命者恶之。

心,则为内贼乱也。

列星,其宿地忧。

月食始日,五月者六,六月者五,五月复六,六月者一,而五月者五,凡百一十三月而复始。

故月蚀,常也。

日蚀,为不臧也。

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

丙、丁,江、淮、海岱也。

戊、己,中州、河、济也。

庚、辛,华山以西。

壬、癸,恒山以北。

日蚀,国君。

月蚀,将相当之。

国皇星,大而赤,状类南极。

所出,其下起兵,兵彊。

其冲不利。

昭明星,大而白,无角,乍上乍下。

所出国,起兵,多变。

五残星,出正东东方之野。

其星状类辰星,去地可六丈。

大贼星,出正南南方之野。

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有光。

司危星,出正西西方之野。

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类太白。

狱汉星,出正北北方之野。

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察之中青。

此四野星所出,出非其方,其下有兵,冲不利。

四填星,所出四隅,去地可四丈。

地维咸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三丈,若月始出。

所见,下有乱。

乱者亡,有德者昌。

烛星,状如太白,其出也不行。

见则灭。

所烛者,城邑乱。

如星非星,如云非云,命曰归邪。

归邪出,必有归国者。

星者,金之散气,本曰火。

星众,国吉。

少则凶。

汉者,亦金之散气,其本曰水。

汉,星多,多水,少则旱,其大经也。

天鼓,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

其所往者,兵发其下。

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

所堕及,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

其下圜如数顷田处,上兑者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

格泽星者,如炎火之状。

黄白,起地而上。

下大,上兑。

其见也,不种而获。

不有土功,必有大害。

蚩尤之旗,类彗而后曲,象旗。

见则王者征伐四方。

旬始,出于北斗旁,状如雄鸡。

其怒,青黑,象伏鳖。

枉矢,类大流星,?

行而仓黑,望之如有毛羽然。

长庚,如一匹布著天。

此星见,兵起。

星坠至地,则石也。

河、济之间,时有坠星。

天精而见景星。

景星者,德星也。

其状无常,常出于有道之国。

凡望云气,仰而望之,三四百里。

平望,在桑榆上,千馀二千里。

登高而望之,下属地者三千里。

云气有兽居上者,胜。

自华以南,气下黑上赤。

嵩高、三河之郊,气正赤。

恒山之北,气下黑下青。

勃、碣、海、岱之间,气皆黑。

江、淮之间,气皆白。

徒气白。

土功气黄。

车气乍高乍下,往往而聚。

骑气卑而布。

卒气抟。

前卑而后高者,疾。

前方而后高者,兑。

后兑而卑者,却。

其气平者其行徐。

前高而后卑者,不止而反。

气相遇者,卑胜高,兑胜方。

气来卑而循车通者,不过三四日,去之五六里见。

气来高七八尺者,不过五六日,去之十馀里见。

气来高丈馀二丈者,不过三四十日,去之五六十里见。

稍云精白者,其将悍,其士怯。

其大根而前绝远者,当战。

青白,其前低者,战胜。

其前赤而仰者,战不胜。

阵云如立垣。

杼云类杼。

轴云抟两端兑。

杓云如绳者,居前互天,其半半天。

其者类阙旗故。

钩云句曲。

诸此云见,以五色合占。

而泽抟密,其见动人,乃有占。

兵必起,合其直。

王朔所候,决于日旁。

日旁云气,人主象。

皆如其形以占。

故北夷之气如群畜穹闾,南夷之气类舟船幡旗。

大水处,败军场,破国之虚,下有积钱,金宝之上,皆有气,不可不察。

海旁蜄气象楼台。

广野气成宫阙然。

云气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积。

故候息秏者,入国邑,视封疆田畴之正治,城郭室屋门户之润泽,次至车服畜产精华。

实息者,吉。

虚秏者,凶。

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

卿云,喜气也。

若雾非雾,衣冠而不濡,见则其域被甲而趋。

雷电、虾虹、辟历、夜明者,阳气之动者也,春夏则发,秋冬则藏,故候者无不司之。

天开县物,地动坼绝。

山崩及徙,川塞溪垘。

水澹地长,见象。

城郭门闾,闺臬?

枯。

宫庙邸第,人民所次。

谣俗车服,观民饮食。

五谷草木,观其所属。

仓府厩库,四通之路。

六畜禽兽,所产去就。

鱼鳖鸟鼠,观其所处。

鬼哭若呼,其人逢俉。

化言,诚然。

凡候岁美恶,谨候岁始。

岁始或冬至日,产气始萌。

腊明日,人众卒岁,一会饮食,发阳气,故曰初岁。

正月旦,王者岁首。

立春日,四时之始也。

四始者,候之日。

而汉魏鲜集腊明正月旦决八风。

风从南方来,大旱。

西南,小旱。

西方,有兵。

西北,戎菽为,小雨,趣兵。

北方,为中岁。

东北,为上岁。

东方,大水。

东南,民有疾疫,岁恶。

故八风各与其冲对,课多者为胜。

多胜少,久胜亟,疾胜徐。

旦至食,为麦。

食至日昳,为稷。

昳至哺,为黍。

哺至下哺,为菽。

下哺至日入,为麻。

欲终日有云,有风,有日。

日当其时者,深而多实。

无云有风日,当其时,浅而多实。

有云风,无日,当其时,深而少实。

有日,无云,不风,当其时者稼有败。

如食顷,小败。

熟五斗米顷,大败。

则风复起,有云,其稼复起。

各以其时用云色占种所宜。

其雨雪若寒,岁恶 是日光明,听都邑人民之声。

声宫,则岁善,吉。

商,则有兵。

徵,旱。

羽,水。

角,岁恶。

或从正月旦比数雨。

率日食一升,至七升而极。

过之,不占。

数至十二日,日直其月,占水旱。

为其环千里内占,则为天下候,竟正月。

月所离列宿,日、风、云,占其国。

然必察太岁所在。

在金,穰。

水,毁。

木,饥。

火,旱。

此其大经也。

正月上甲,风从东方,宜蚕。

风从西方,若旦黄云,恶。

冬至短极,县土炭,炭动,鹿解角,兰根出,泉水跃,略以知日至,要决晷景。

岁星所在,五谷逢昌。

其对为冲,岁乃有殃。

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历日月星辰?

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为十有二州,仰则观象于天,俯则法类于地。

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

天有五星,地有五行。

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

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

幽厉以往,尚矣。

所见天变,皆国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时应,其文图籍禨祥不法。

是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

至天道命,不传。

传其人,不待告。

告非其人,虽言不著。

昔之传天数者:高辛之前,重、黎。

于唐、虞,羲、和。

有夏,昆吾。

殷商,巫咸。

周室,史佚、苌弘。

于宋,子韦。

郑则裨灶。

在齐,甘公。

楚,唐眛。

赵,尹皋。

魏,石申。

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

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

为国者必贵三五。

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

太史公推古天变,未有可考于今者。

盖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彗星三见,宋襄公时星陨如雨。

天子微,诸侯力政,五伯代兴,更为主命,自是之后,众暴寡,大并小。

秦、楚、吴、越,夷狄也,为彊伯。

田氏篡齐,三家分晋,并为战国。

争于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数屠,因以饥馑疾疫焦苦,臣主共忧患,其察礻几祥候星气尤急。

近世十二诸侯七国相王,言从衡者继踵,而皋、唐、甘、石因时务论其书传,故其占验凌杂米盐。

二十八舍主十二州,斗秉兼之,所从来久矣。

秦之疆也,候在太白,占于狼、弧。

吴、楚之疆,候在荧惑,占于鸟衡。

燕、齐之疆,候在辰星,占于虚、危。

宋、郑之疆,候在岁星,占于房、心。

晋之疆,亦候在辰星,占于参罚。

及秦并吞三晋、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国。

中国于四海内则在东南,为阳。

阳则日、岁星、荧惑、填星。

占于街南,毕主之。

其西北则胡、貉、月氏诸衣旃裘引弓之民,为阴。

阴则月、太白、辰星。

占于街北,昴主之。

故中国山川东北流,其维,首在陇、蜀,尾没于勃、碣。

是以秦、晋好用兵,复占太白,太白主中国。

而胡、貉数侵掠,独占辰星,辰星出入躁疾,常主夷狄:其大经也。

此更为客主人。

荧惑为孛,外则理兵,内则理政。

故曰“虽有明天子,必视荧惑所在”。

诸侯更彊,时菑异记,无可录者。

秦始皇之时,十五年彗星四见,久者八十日,长或竟天。

其后秦遂以兵灭六王,并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因以张楚并起,三十年之间兵相骀藉,不可胜数。

自蚩尤以来,未尝若斯也。

项羽救钜鹿,枉矢西流,山东遂合从诸侯,西坑秦人,诛屠咸阳。

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

平城之围,月晕参、毕七重。

诸吕作乱,日蚀,昼晦。

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

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

元光、元狩,蚩尤之旗再见,长则半天。

其后京师师四出,诛夷狄者数十年,而伐胡尤甚。

越之亡,荧惑守斗。

朝鲜之拔,星茀于河戍。

兵征大宛,星茀招摇:此其荦荦大者。

若至委曲小变,不可胜道。

由是观之,未有不先形见而应随之者也。

夫自汉之为天数者,星则唐都,气则王朔,占岁则魏鲜。

故甘、石历五星法,唯独荧惑有反逆行。

逆行所守,及他星逆行,日月薄蚀,皆以为占。

余观史记,考行事,百年之中,五星无出而不反逆行,反逆行,尝盛大而变色。

日月薄蚀,行南北有时:此其大度也。

故紫宫、房心、权衡、咸池、虚危列宿部星,此天之五官坐位也,为经,不移徙,大小有差,阔狭有常。

水、火、金、木、填星,此五星者,天之五佐,为纬,见伏有时,所过行赢缩有度。

日变修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

凡天变,过度乃占。

国君彊大,有德者昌。

羽小,饰诈者亡。

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无之。

夫常星之变希见,而三光之占亟用。

日月晕适,云风,此天之客气,其发见亦有大运。

然其与政事俯仰,最近人之符。

此五者,天之感动。

为天数者,必通三五。

终始古今,深观时变,察其精粗,则天官备矣。

苍帝行德,天门为之开。

赤帝行德,天牢为之空。

黄帝行德,天夭为之起。

风从西北来,必以庚、辛。

一秋中,五至,大赦。

三至,小赦。

白帝行德,以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月晕围,常大赦载,谓有太阳也。

一曰:白帝行德,毕、昴为之围。

围三暮,德乃成。

不三暮,及围不合,德不成。

二曰:以辰围,不出其旬。

黑帝行德,天关为之动。

天行德,天子更立年。

不德,风雨破石。

三能、三衡者,天廷也。

客星出天廷,有奇令。

在天成象,有同影响。

观文察变,其来自往。

天官既书,太史攸掌。

云物必记,星辰可仰。

盈缩匪,应验无爽。

至哉玄监,云谁欲。

史记·八书·封禅书

〔司马迁〕 〔汉〕

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

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

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给,是以即事用希。

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废。

三年不为乐,乐必坏。

”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

厥旷远者千有馀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

尚书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山川,遍群神。

辑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还瑞。

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

岱宗,泰山也。

柴,望秩于山川。

遂觐东后。

东后者,诸侯也。

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

五月,巡狩至南岳。

南岳,衡山也。

八月,巡狩至西岳。

西岳,华山也。

十一月,巡狩至北岳。

北岳,恒山也。

皆如岱宗之礼。

中岳,嵩高也。

五载一巡狩。

禹遵之。

后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渎,二龙去之。

其后三世,汤伐桀,欲迁夏社,不可,作夏社。

后八世,至帝太戊,有桑谷生于廷,一暮大拱,惧。

伊陟曰:“妖不胜德。

”太戊修德,桑穀死。

伊陟赞巫咸,巫咸之兴自此始。

后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称高宗。

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惧。

祖己曰:“修德。

”武丁从之,位以永宁。

后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

后三世,帝纣淫乱,武王伐之。

由此观之,始未尝不肃祗,后稍怠慢也。

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

夏日至,祭地祗。

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

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

四渎者,江、河、淮、济也。

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

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

自禹兴而修社祀,后稷稼穑,故有稷祠,郊社所从来尚矣。

自周克殷后十四世,世益衰,礼乐废,诸侯恣行,而幽王为犬戎所败,周东徙雒邑。

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为诸侯。

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昚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 驹黄牛羝羊各一云。

其后十六年,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

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于鄜衍。

文公问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

”于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祠。

或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

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

”其语不经见,缙绅者不道。

作鄜畤后九年,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

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雊。

以一牢祠,命曰陈宝。

作鄜畤后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卜居雍,“后子孙饮马于河”,遂都雍。

雍之诸祠自此兴。

用三百牢于鄜畤。

作伏祠。

磔狗邑四门,以御蛊菑。

德公立二年卒。

其后年,秦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

其后十四年,秦缪公立,病卧五日不寤。

寤,乃言梦见上帝,上帝命缪公平晋乱。

史书而记藏之府。

而后世皆曰秦缪公上天。

秦缪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

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

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

虙羲封泰山,禅云云。

神农封泰山,禅云云。

炎帝封泰山,禅云云。

黄帝封泰山,禅亭亭。

颛顼封泰山,禅云云。

帝幹封泰山,禅云云。

尧封泰山,禅云云。

舜封泰山,禅云云。

禹封泰山,禅会稽。

汤封泰山,禅云云。

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皆受命然后得封禅。

”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

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

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

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

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

”于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

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

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

今凤皇麒麟不来,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

”于是桓公乃止。

是岁,秦缪公内晋君夷吾。

其后三置晋国之君,平其乱。

缪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其后百有馀年,而孔子论述六,传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馀王矣,其俎豆之礼不章,盖难言之。

或问禘之说,孔子曰:“不知。

知禘之说,其于天下也视其掌。

”诗云纣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

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

爰周德之洽维成王,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

及后陪臣执政,季氏旅于泰山,仲尼讥之。

是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狸首。

狸首者,诸侯之不来者。

依物怪欲以致诸侯。

诸侯不从,而晋人执杀苌弘。

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

其后百馀年,秦灵公作吴阳上畤,祭黄帝。

作下畤,祭炎帝。

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

”栎阳雨金,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

其后百二十岁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

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

其后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

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

夏得木德,青龙止于郊,草木畅茂。

殷得金德,银自山溢。

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

今秦变周,水德之时。

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

”于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首,色上黑,度以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

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秦功业。

于是徵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

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

扫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

”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

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巅,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

从阴道下,禅于梁父。

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祕之,世不得而记也。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于大树下。

诸儒生既绌,不得与用于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

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羡门之属。

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

齐所以为齐,以天齐也。

其祀绝莫知起时。

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

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者。

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

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

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

三曰兵主,祠蚩尤。

蚩尤在东平陆监乡,齐之西境也。

四曰阴主,祠三山。

五曰阳主,祠之罘。

六曰月主,祠之莱山。

皆在齐北,并勃海。

七曰日主,祠成山。

成山斗入海,最居齐东北隅,以迎日出云。

八曰四时主,祠琅邪。

琅邪在齐东方,盖岁之所始。

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损益,珪币杂异焉。

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

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

驺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

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

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

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

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

未至,望之如云。

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

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

世主莫不甘心焉。

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

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

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

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邪,过恒山,从上党归。

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

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

不得,还至沙丘崩。

二世元年,东巡碣石,并海南,历泰山,至会稽,皆礼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以章始皇之功德。

其秋,诸侯畔秦。

三年而二世弑死。

始皇封禅之后十二岁,秦亡。

诸儒生疾秦焚诗书,诛僇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讹曰:“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

”此岂所谓无其德而用事者邪?

昔三代之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

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

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

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于是自殽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

曰太室。

太室,嵩高也。

恒山,泰山,会稽,湘山。

水曰济,曰淮。

春以脯酒为岁祠,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

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珪币各异。

自华以西,名山七,名川四。

曰华山,薄山。

薄山者,衰山也。

岳山,岐山,吴岳,鸿冢,渎山。

渎山,蜀之汶山。

水曰河,祠临晋。

沔,祠汉中。

湫渊,祠朝。

江水,祠蜀。

亦春秋泮涸祷塞,如东方名山川。

而牲牛犊牢具珪币各异。

而四大冢鸿、岐、吴、岳,皆有尝禾。

陈宝节来祠。

其河加有尝醪。

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车一乘, 驹四。

霸、产、长水、沣、涝、泾、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阳,尽得比山川祠,而无诸加。

汧、洛二渊,鸣泽、蒲山、岳鞚山之属,为小山川,亦皆岁祷塞泮涸祠,礼不必同。

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岁星、填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馀庙。

西亦有数十祠。

于湖有周天子祠。

于下邽有天神。

沣、滈有昭明、天子辟池。

于、亳有三社主之祠、寿星祠。

而雍菅庙亦有杜主。

杜主,故周之右将军,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

各以岁时奉祠。

唯雍四畤上帝为尊,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宝。

故雍四畤,春以为岁祷,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祠,五月尝驹,及四仲之月月祠,陈宝节来一祠。

春夏用骍,秋冬用 。

畤驹四匹,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

黄犊羔各四,珪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

三年一郊。

秦以冬十月为岁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通权火,拜于咸阳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经祠云。

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往。

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岁时奉祠之。

至如他名山川诸鬼及八神之属,上过则祠,去则已。

郡县远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领于天子之祝官。

祝官有祕祝,即有菑祥,辄祝祠移过于下。

汉兴,高祖之微时,尝杀大蛇。

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

”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

徇沛,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

遂以十月至灞上,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

因以十月为年首,而色上赤。

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

”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

”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

”莫知其说。

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

”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

有司进祠,上不亲往。

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

因令县为公社。

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

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 后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

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

长安置祠祝官、女巫。

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

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属。

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

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

九天巫,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

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

秦中者,二世皇帝。

各有时。

其后二岁,或曰周兴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

于是高祖制诏御史:“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常以岁时祠以牛。

” 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月及腊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财以祠。

制曰:“可。

” 其后十八年,孝文帝即位。

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祕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

自今除之。

” 始名山大川在诸侯,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

及齐、淮南国废,令太祝尽以岁时致礼如故。

是岁,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民人靡疾。

间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飨此?

皆上帝诸神之赐也。

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欲有增诸神祠。

有司议增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

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

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

及诸祠,各增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

而祝釐者归福于朕,百姓不与焉。

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 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

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

”是时丞相张苍好律历,以为汉乃水德之始,故河决金隄,其符也。

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

如公孙臣言,非也。

罢之。

后三岁,黄龙见成纪。

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历服色事。

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于民,岁以有年。

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

”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于郊,故曰郊”。

于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纟免焉。

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

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

于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

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

夏四月,文帝亲拜霸渭之会,以郊见渭阳五帝。

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权火举而祠,若光辉然属天焉。

于是贵平上大夫,赐累千金。

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

文帝出长门,若见五人于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

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

”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

平又言“臣候日再中”。

居顷之,日却复中。

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

兆见不迎则不至。

”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

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

下平吏治,诛夷新垣平。

自是之后,文帝怠于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

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

后岁少不登。

数年而孝景即位。

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

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馀岁矣,天下艾安,搢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

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

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皆废。

后六年,窦太后崩。

其明年,徵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见五畤。

后常三岁一郊。

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氾氏观。

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见神于先后宛若。

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

平原君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

及今上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

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却老方见上,上尊之。

少君者,故深泽侯舍人,主方。

匿其年及其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

其游以方遍诸侯。

无妻子。

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馀金钱衣食。

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

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奇中。

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九十馀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

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

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

”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

一宫尽骇,以为少君神,数百岁人也。

少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

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

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

天子以为化去不死,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

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

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

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用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

”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

其后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

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于忌太一坛上,如其方。

后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

冥羊用羊祠。

马行用一青牡马。

太一、泽山君地长用牛。

武夷君用乾鱼。

阴阳使者以一牛”。

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于忌太一坛旁。

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

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

”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

锡诸侯白金,风符应合于天也。

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县偿之。

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于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

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

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

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

”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

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

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

乃为帛书以饭牛,详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

杀视得书,书言甚怪。

天子识其手书,问其人,果是伪书,于是诛文成将军,隐之。

其后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

游水发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

上召置祠之甘泉。

及病,使人问神君。

神君言曰:“天子无忧病。

病少愈,彊与我会甘泉。

”于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

大赦,置寿宫神君。

寿宫神君最贵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

非可得见,闻其言,言与人音等。

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

居室帷中。

时昼言,然常以夜。

天子祓,然后入。

因巫为主人,关饮食。

所以言,行下。

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

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

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无绝殊者,而天子心独喜。

其事祕,世莫知也。

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

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

”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议:“天地牲角茧栗。

今陛下亲祠后土,后土宜于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

”于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丘,如宽舒等议。

上亲望拜,如上帝礼。

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

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

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

”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于泰山矣。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

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

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无子。

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

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

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于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

天子既诛文成,后悔其蚤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说。

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

大言曰:“臣常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

顾以臣为贱,不信臣。

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与方。

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

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

’然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奄口,恶敢言方哉!

”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

子诚能修其方,我何爱乎!

”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

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于神人。

神人尚肯邪不邪。

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

”于是上使验小方,斗棋,棋自相触击。

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

居月馀,得四印,佩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印。

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

间者河溢皋陆,隄繇不息。

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

乾称‘蜚龙’,‘鸿渐于般’,朕意庶几与焉。

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

”赐列侯甲第,僮千人。

乘舆斥车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

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命其邑曰当利公主。

天子亲如五利之第。

使者存问供给,相属于道。

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

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

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

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

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

其后装治行,东入海,求其师云。

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

鼎大异于众鼎,文镂无款识,怪之,言吏。

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

天子使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

至中山,曣翚,有黄云盖焉。

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

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

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穀。

今岁丰庑未报,鼎曷为出哉?

”有司皆曰:“闻昔泰帝兴神鼎一,一者壹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

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

皆尝亨 上帝鬼神。

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

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

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

鼐鼎及鼒,不吴不骜,胡考之休’。

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

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享。

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

鼎宜见于祖祢,藏于帝廷,以合明应。

”制曰:“可。

”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

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

其秋,上幸雍,且郊。

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亲郊之”。

上疑未定。

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

”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朐,问于鬼臾区。

鬼臾区对曰:‘帝得宝鼎神策,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

’于是黄帝迎日推策,后率二十岁复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

”卿因所忠欲奏之。

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

”卿因嬖人奏之。

上大说,乃召问卿。

对曰:“受此书申公,申公已死。

”上曰:“申公何人也?

”卿曰:“申公,齐人。

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

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

曰‘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

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

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

申公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能仙登天矣。

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

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

中国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

黄帝且战且学仙。

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断斩非鬼神者。

百馀岁然后得与神通。

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

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

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廷。

明廷者,甘泉也。

所谓寒门者,谷口也。

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

鼎既成,有龙垂胡珣下迎黄帝。

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

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珣,龙珣拔,堕,堕黄帝之弓。

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珣号,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

’”于是天子曰:“嗟乎!

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鵕耳。

”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于太室。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崆峒,幸甘泉。

令祠官宽舒等具太一祠坛,祠坛放薄忌太一坛,坛三垓。

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

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狸牛以为俎豆牢具。

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

其下四方地,为醊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

已祠,胙馀皆燎之。

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

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

太一祝宰则衣紫及绣。

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字始郊拜太一。

朝朝日,夕夕月,则揖。

而见太一如雍郊礼。

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

”而衣上黄。

其祠列火满坛,坛旁亨炊具。

有司云“祠上有光焉”。

公卿言“皇帝始郊见太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

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

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坛以明应。

令太祝领,秋及腊间祠。

三岁天子一郊见。

”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太一。

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太一三星,为太一锋,命曰“灵旗”。

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

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

上使人随验,实毋所见。

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

上乃诛五利。

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如雉,往来城上。

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

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

”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

其道非少宽假,神不来。

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也。

”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

其春,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

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乐,今郊祀而无乐,岂称乎?

”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乐,而神祇可得而礼。

”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

”于是塞南越,祷祠太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

”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馀万,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须如。

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

”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

”既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太一。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

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

齐人丁公年九十馀,曰:“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

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

”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

数年,至且行。

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放黄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于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

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能骋。

上为封禅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禅事,于是上绌偃、霸,而尽罢诸儒不用。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

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

问上,上不言。

问下,下不言。

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

东上泰山,泰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巅。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

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

乃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

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大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

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已忽不见。

上即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

宿留海上,予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

四月,还至奉高。

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

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

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

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太一之礼。

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祕。

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

其事皆禁。

明日,下阴道。

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

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

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

五色土益杂封。

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礼。

兕牛犀象之属不用。

皆至泰山祭后土。

封禅祠。

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天子从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

于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不任。

维德菲薄,不明于礼乐。

修祠太一,若有象景光,箓如有望,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太山,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

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

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无出今年租税。

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

行所过毋有复作。

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

”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

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 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灾,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

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

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

五月,反至甘泉。

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

后十馀日,有星茀于三能。

望气王朔言:“候独见填星出如瓜,食顷复入焉。

”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

”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

还,拜祝祠太一。

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

寿星仍出,渊耀光明。

信星昭见,皇帝敬拜太祝之享。

”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

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

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无所见,见大人迹云。

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

是岁旱。

于是天子既出无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

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

使二卿将卒塞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是时既灭两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

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岁。

后世怠慢,故衰秏”。

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

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

今陛下可为观,如缑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也。

且仙人好楼居。

”于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

乃作通天茎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仙神人之属。

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

夏,有芝生殿房内中。

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见有光云,乃下诏:“甘泉房中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

” 其明年,伐朝鲜。

夏,旱。

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乾封三年。

”上乃下诏曰:“天旱,意乾封乎?

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

春,至鸣泽,从西河归。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

登礼灊之天柱山,号曰南岳。

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川。

北至琅邪,并海上。

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

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

济南人公 带上黄帝时明堂图。

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衤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

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

及五年修封,则祠太一、五帝于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

祠后土于下房,以二十太牢。

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

礼毕,燎堂下。

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祕祠其巅。

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

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其后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

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修封禅。

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太元神策,周而复始。

皇帝敬拜太一。

”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

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

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冀至殊廷焉。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

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廷。

明廷,甘泉也。

”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

其后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

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

”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

前殿度高未央。

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

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

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

乃立神明台、井幹楼,度五十丈,辇道相属焉。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为太初元年。

是岁,西伐大宛。

蝗大起。

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

乃令祠官进畤犊牢具,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

独五月尝驹,行亲郊用驹。

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

行过,乃用驹。

他礼如故。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

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

上许作之如方,命曰明年。

上亲礼祠上帝焉。

公玊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巨、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焉。

”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

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

夏,遂还泰山,修五年之礼如前,而加以禅祠石闾。

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

其后五年,复至泰山修封。

还过祭恒山。

今天子所兴祠,太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修封。

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

凡六祠,皆太祝领之。

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祠,行去则已。

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不主。

他祠皆如其故。

今上封禅,其后十二岁而还,遍于五岳、四渎矣。

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

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之迹为解,无有效。

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羁縻不绝,冀遇其真。

自此之后,方士言神祠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

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意,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具见其表里。

后有君子,得以览焉。

若至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

礼载“升中”,书称“肆类”。

古今盛典,皇王能事。

登封报天,降禅除地。

飞英腾实,金泥石记。

汉承遗绪,斯道不坠。

仙闾、肃然,扬休勒志。

史记·八书·河渠书

〔司马迁〕 〔汉〕

夏书曰:禹抑洪水十三年,过家不入门,陆行载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桥。

以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

通九州,陂九泽,度九山。

然河淄衍溢,害中国也尤甚。

唯是为务。

故道河自积石历龙门。

南到华阴,东下砥柱,及孟津、洛汭,至于大邳。

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厮二渠以引其河。

北载之高地,过降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

九川既疏,九泽既洒,诸夏艾安,功施于三代。

自是之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

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鸿)沟江淮之间、于吴,则通渠三江、五湖。

于齐,则通菑济之间。

于是,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

穿二江成都之中。

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飨其利。

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盖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

西门豹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内。

而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

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

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

”秦以为然,卒使就渠。

渠就,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

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汉兴三十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堤,于是东都大兴卒塞之。

其后四十有余年,今天子元光中,而河决于瓠子,东南注巨野,通于淮、泗。

于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

是时武安候田蚡为丞相,其奉邑食鄃。

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菑,邑收多。

蚡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强塞,塞之未必应天。

”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

于是天子久之不事复塞也。

是时郑当时为大农,言曰:“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中上,度六月而罢,而漕水道九百余里,时有难处。

引渭穿渠起长安,并南山下。

至三百余里,易漕,度可令三月罢。

而渠下民田万余顷,又可得以溉田:此损漕省卒,而益肥关中之地,得谷。

”天子以为然,令齐人水工作法伯表,悉发卒数万人穿漕渠,三岁而通。

通,以漕,大便利。

其手漕稍多,而渠下之民得以溉田矣。

其后河东守番系言:“漕从山东西,岁百余万石,更砥柱之限,败亡甚多,而亦烦费。

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阴下,引河溉汾阴、蒲板下,度可得五千顷。

五千顷故尽河蠕弃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谷二百万石以上。

谷从渭上,与关中无异而砥柱之东可无复漕,天子以为然,发卒数万人作渠田。

数岁,河移徙,渠不利,则田者不能偿种。

久之,灌东渠田废,予越人,令少府以为稍入。

其后人有上书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张汤。

汤问其事,因言:“抵蜀从故道,故道多阪,回远。

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道渭,皆可以行船漕。

漕从南阳上沔入褒之绝水至斜,间百余里,以车转,从斜下下渭。

如此,治中之谷可致,山东从沔无限,便于砥柱之漕。

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饶,拟于巴蜀。

”天子以为然,拜汤子印为汉中守,发数万人作褒斜道五百余里。

道果便近,而水湍石,不可漕。

其后庄熊罴言:“临晋民愿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余顷故卤地。

诚得水,可令亩十石。

于是为发卒万余人穿渠,自征引洛水至商颜山下。

岸善崩,乃凿井,深者四十余丈。

往往为井,并下相通行水。

水颓以绝商颜,东至山岭余里间。

井渠之生自此始。

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

作之十余岁,渠颇通,犹未得其饶。

自河决瓠子后二十余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

天子既封禅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

天了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

于是天子已用事万里沙,则还有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于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已下皆负薪填决河。

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楗。

天子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决兮将奈何?

皓皓旰旰闾殚为河!

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

吾山平兮巨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

延道弛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方远游。

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

为我哀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

啮嗓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淮缓。

”一曰:河汤汤兮激潺湲,北渡污兮浚流难。

搴长茭兮沉美玉,河伯许兮薪下属。

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

颓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万福来。

“于是卒塞瓠子,筑宫其上,名曰宣房宫。

而道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自是之后,用事者争言水利。

朔方、西河、河西、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

而关中辅渠,灵轵引堵水。

汝南、九江引淮。

东海引巨定。

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为溉田,各万余顷。

佗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胜言。

然其著都在宣房。

太史公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

东窥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济、漯洛渠。

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

北自龙门至于朔方。

曰:甚哉,水之为利害也!

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灌渠书。

史记·八书·礼书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

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

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

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

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

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

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

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

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雕敝。

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适,物有节文。

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 周衰,礼废乐坏,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备三归。

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

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乎?

孔子曰“必也正名”,于卫所居不合。

仲尼没后,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

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

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

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

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

孝景时,御史大夫晁错明于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籓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

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后。

”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首名,天子诛错以解难。

事在袁盎语中。

是后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

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馀年不就。

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

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

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

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

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

”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

礼由人起。

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

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故礼者养也。

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

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

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

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

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

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

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

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

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

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

龙旗九斿,所以养信也。

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威也。

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

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

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

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

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

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

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

故圣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

一之于情性,则两失之矣。

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

是儒墨之分。

治辨之极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

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

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

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

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

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

宛之钜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卒如熛风。

然而兵殆于垂涉,唐昧死焉。

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

是岂无坚革利兵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

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

是岂无固塞险阻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炮格,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

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

是岂令不严,刑不鷟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

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

有不由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

故刑一人而天下服。

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

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

故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

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

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

天地者,生之本也。

先祖者,类之本也。

君师者,治之本也。

无天地恶生?

无先祖恶出?

无君师恶治?

三者偏亡,则无安人。

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

贵贱治,得之本也。

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钜者钜,宜小者小。

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

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

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

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大隆。

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先大羹,一也。

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

大路之素幬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

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

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

故至备,情文俱尽。

其次,情文代胜。

其下,复情以归太一。

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

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

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

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

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

从之者安,不从者危。

小人不能则也。

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

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望。

其貌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队。

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

衡诚县,则不可欺以轻重。

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

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

故绳者,直之至也。

衡者,平之至也。

规矩者,方员之至也。

礼者,人道之极也。

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

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

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

能虑勿易,谓之能固。

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

天者,高之极也。

地者,下之极也。

日月者,明之极也。

无穷者,广大之极也。

圣人者,道之极也。

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

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

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

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

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

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

人域是域,士君子也。

外是,民也。

于是中焉,房皇周浃,曲得其次序,圣人也。

故厚者,礼之积也。

大者,礼之广也。

高者,礼之隆也。

明者,礼之尽也。

礼因人心,非从天下。

合诚饰貌,救弊兴雅。

以制黎甿,以事宗社。

情文可重,丰杀难假。

仲尼坐树,孙通蕝野。

圣人作教,罔不由者。

史记·十表·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

〔司马迁〕 〔汉〕

索隐述赞:高祖初起,啸命群雄。

天下未定,王我汉中。

三杰既得,六奇献功。

章邯已破,萧何筑宫。

周勃厚重,朱虚至忠。

陈平作相,条侯总戎。

丙魏立志,汤尧饰躬。

天汉之后,表述非功。

史记·十表·建元已来王子侯者年表

〔司马迁〕 〔汉〕

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

” 太史公曰:盛哉,天子之德!

一人有庆,天下赖之。

史记·十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曰: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

闽越擅伐,东瓯请降。

二夷交侵,当盛汉之隆,以此知功臣受封侔于祖考矣。

何者?

自诗、书称三代“戎狄是应,荆荼是征”,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于,秦缪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

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边境征伐哉!

自是后,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

史记·十表·惠景间侯者年表

〔司马迁〕 〔汉〕

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

长沙王者,着令甲,称其忠焉。

昔高祖定天下,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国。

至孝惠帝时,唯独长沙全,禅五世,以无嗣绝,竟无过,为籓守职,信矣。

故其泽流枝庶,毋功而侯者数人。

及孝惠讫孝景间五十载,追修高祖时遗功臣,及从代来,吴楚之劳,诸侯子若肺腑,外国归义,封者九十有余。

咸表始终,当世仁义成功之著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