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西湖十咏·苏堤春晓)

上苑乌啼,中洲鹭起,疏钟才度云窈。

篆冷香篝,灯微尘幌,残梦犹吟芳草。

搔首卷帘看,认何处、六桥烟柳。

翠桡才舣西泠,趁取过湖人少。

掠水风花缭绕。

还暗忆年时,旗亭歌酒。

隐约春声,钿车宝勒,次第凤城开了。

惟有踏青心,纵早起、不嫌寒峭。

画阑闲立,东风旧红谁扫。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诸暨道中作

〔范仲淹〕 〔宋〕

林下提壶招客醉,溪边杜宇劝人归。

可怜白酒青山在,不醉不归多少非。

桂州新城记

〔王安石〕 〔宋〕

侬智高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

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无一人能守其州者。

岂其材皆不足欤?

盖夫城郭之不设,甲兵之不戒,虽有智勇,犹不能以胜一日之变也。

唯天子亦以为任其罪者不独守吏,故特推恩褒广死节,而一切贷其失职。

于是遂推选士大夫所论以为能者,付之经略,而今尚书户部侍郎余公靖当广西焉。

寇平之明年,蛮越接和,乃大城桂州。

其方六里,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数之,至四百万有奇。

用人之力,以工数之,至一十馀万。

凡所以守之具,无一求而有不给者焉。

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

夫其为役亦大矣。

盖公之信于民也久,而费之欲以卫其材,劳之欲以休其力,以故为是有大费与大劳,而人莫或以为勤也。

古者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礼失,则夷狄横而窥中国。

方是时,中国非无城郭也,卒于陵夷、毁顿、陷灭而不救。

然则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而为存也。

及至喟然觉寤,兴起旧政,则城郭之修也,又不敢以为后。

盖有其患而图之无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无其法,能以久存而无败者,皆未之闻也。

故文王之兴也,有四夷之难,则城于朔方,而以南仲。

宣王之起也,有诸侯之患,则城于东方,而以仲山甫。

此二臣之德,协于其君,于为国之本末与其所先后,可谓知之矣。

虑之以悄悄之劳,而发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续明明之功,卒所以攘戎夷而中国以全安者,盖其君臣如此,而守卫之有其具也。

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当明天子承平日久、欲补弊立废之时,镇抚一方,修捍其民,其勤于今,与周之有南仲、仲山甫盖等矣,是宜有纪也。

故其将吏相与谋而来取文,将刻之城隅,而以告后之人焉。

至和二年九月丙辰,群牧判官、太常博士王某记。

送胡叔才序

〔王安石〕 〔宋〕

叔才,铜陵大宗,世以赀名。

子弟豪者驰骋渔弋为己事,谨者务多辟田以殖其家。

先时,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卒无就。

邑豪以为谚,莫肯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远去,若将浼已然,虽胡 氏亦然。

独叔才之父母不然,于叔才之幼,捐重币,逆良先生教之。

既壮可以游,资而遣之,无所靳。

居数年,朋试于有司,不合而归。

邑人之訾者半。

其父母愈笃,不悔,复资而遣之。

叔才纯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己之笃,追四方才贤,学作文章,思显其身以及其亲。

不数年逐能裒然为材进士,复朋试于有司,不幸复诎于不己知。

不予愚而从之游,尝谓予言父母之 思,而惭其邑人,不能归。

予曰:“归也。

夫禄与位,庸者所待以为荣者也。

彼贤者道弸于中,襮之以艺,虽无禄与位,其荣者固在也。

子之亲,矫群庸而置子于圣贤之途,可谓不贤乎?

或訾或笑而终不悔,不贤者能之乎?

今而舍道德而荣禄与位,殆不其然。

然则子之所以荣亲而释惭者,亦多矣。

昔之訾者窃笑者,固庸者尔,岂子所宜惭哉?

姑持予言以归,为父母寿,其亦喜无量,于子何如?

”因释然寤,治装而归。

予即书其所以为父母寿者送之云。

读《江南录》

〔王安石〕 〔宋〕

故散骑常侍徐公铉奉太宗命撰《江南录》,至李氏亡国之际,不言其君之过,但以历数存亡论之。

虽有愧于实录,其于《春秋》之义,箕子之说,徐氏录为得焉。

然吾闻国之将亡必有大恶,恶者无大于杀忠臣。

国君无道,不杀忠臣,虽不至于治,亦不至于亡。

纣为君,至暴矣,武王观兵于孟津,诸侯请伐纣,武王曰:“未可。

”及闻其杀王子比干,然后知其将亡也,一举而胜焉。

季梁在随,随人虽乱,楚人不敢加兵。

虞以不用宫之奇之言,晋人始有纳璧假道之谋。

然则忠臣国之与也,存与之存,亡与之亡。

予自为儿童时,已闻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见杀,当时京师因举兵来伐,数以杀忠臣之罪。

及得佑所上谏李氏表观之,词意质直,忠臣之言。

予诸父中旧多为江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颇详,闻佑所以死则信。

然则李氏之亡,不徒然也。

今观徐氏录言佑死,颇以妖妄,与予旧所闻者甚不类。

不止于佑,其它所诛者,皆以罪戾,何也?

予甚怪焉。

若以商纣及随、虞二君论之,则李氏亡国之君,必有滥诛,吾知佑之死信为无罪,是乃徐氏匿之耳。

何以知其然?

吾以情得之。

大凡毁生于嫉,嫉生于不胜,此人之情也。

吾闻铉与佑皆李氏臣,而俱称有文学,十余年争名于朝廷间。

当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谏,铉独无一说,以佑见诛,铉又不能力诤,卒使其君有杀忠臣之名,践亡国之祸,皆铉之由也。

铉惧此过,而又耻其善不及于佑,故匿其忠而污以它罪。

以佑观之,其它所诛者又可知矣。

噫!

若果有此,吾谓铉不惟厚诬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阮郎归·效福唐独木桥体作茶词

〔黄庭坚〕 〔宋〕

烹茶留客驻金鞍,月斜窗外山。

别郎容易见郎难,有人思远山。

归去后,忆前欢,画屏金博山。

一杯春露莫留残,与郎扶玉山。

桂枝香·岩霏逗绿

〔周密〕 〔宋〕

岩霏逗绿。

又凉入小山,千树幽馥。

仙影悬霜粲夜,楚宫六六。

明霞洞窅珊瑚冷,对清商、吟思堪掬。

麝痕微沁,蜂黄浅约,数枝秋足。

别有雕阑翠屋。

任满帽珠尘,拼醉香玉。

瘦倚西风,谁见露侵肌粟。

好秋能几花前笑,绕凉云、重唤银烛。

宝瓶空晓,珍丛怨月,梦回金谷。

蚕说

〔宋庠〕 〔宋〕

里有织妇,蓍簪葛帔,颜色憔悴,喟然而让于蚕曰:“余工女也,惟化治丝枲是司,惟服勤组紃是力,世受蚕事,以蕃天财。

尔之未生,余则浴而种以俟。

尔之既育,余则饬其器以祗事。

尔食有节,余则采柔桑以荐焉。

尔处不慁,余则弭温室以养焉。

尔惟有神,余则蠲其祀而未尝黩也。

尔惟欲茧,余则趣其时而不敢慢也。

尔欲显素丝之洁,余则具缫盆泽器以奉之。

尔欲利布幅之德,余则操鸣机密杼以成之。

春夏之勤,发蓬不及膏。

秋冬之织,手胝无所代。

余之于子可谓殚其力矣!

” “今天下文绣被墙屋,余卒岁无褐。

缇帛婴犬马,余终身恤纬。

宁我未究其术,将尔忘力于我耶?

” 蚕应之曰:“嘻!

余虽微生,亦禀元气。

上符龙精,下同马类。

尝在上世,寝皮食肉。

未知为冠冕衣裳之等也,未知御雪霜风雨之具也。

当斯之时,余得与蠕动之俦,相忘于生生之域。

蠢然无见豢之乐,熙然无就烹之苦。

自大道既隐,圣人成能,先蚕氏利我之生,蕃我以术,因丝以代毳,因帛以易韦。

幼者不寒,老者不病:自是民患弭而余生残矣!

” “然自五帝以降,虽天子之后,不敢加尊于我:每岁命元日,亲率嫔御,祀于北郊,筑宫临川,献茧成服。

非天子宗庙黼黻无所备,非礼乐车服旗常无所设,非供祀无制币,非聘贤无束帛,至纤至悉,衣被万物。

女子无贵贱,皆尽心于蚕。

是以四海之大,亿民之众,无游手而有馀帛矣” “秦汉以下,本摇末荡:树奢靡以广君欲,开利涂以穷民力。

云锦雾縠之巧岁变,霜纨冰绡之名日出。

亲桑之礼颓于上,灾身之服流于下。

倡人孽妾被后饰而内闲中者以千计,桀民大贾僭君服以游天下者非百数。

一室御绩而千屋垂缯,十人漂絮而万夫挟纩:虽使蚕被于野、茧盈于车,朝收暮成,犹不能给。

况役少以奉众,破实而为华哉!

方且规规然重商人衣丝之条,罢齐官贡服之织。

衣弋绨以示俭,袭大练而去华:是犹捧凷堙尾闾之深,覆杯救昆冈之烈,波惊风动,谁能御之?

由斯而谈,则余之功非欲厚啬声以侈物化,势使然也。

二者交坠于道,奚独怒我哉?

且古姜嫄、太姒皆执子之勤,今欲以一已之劳而让我,过矣。

” 于是织妇不能诘,而终身寒云。

江陵府曲江楼记

〔朱熹〕 〔宋〕

广汉张侯敬夫守荆州之明年,岁丰人和,幕府无事。

顾常病其学门之外,即阻高墉,无以宣畅郁湮,导迎清旷。

乃直其南凿门通道,以临白河,而取旁近废门旧额以榜之,且为楼观以表其上。

敬夫一日与客往而登焉,则大江重湖,萦纡渺弥,一目千里。

而西陵诸山,空蒙晻霭,又皆隐见出没于云空烟水之外。

敬夫于是顾而叹曰:“此亦曲江公所谓江陵郡城南楼者邪?

昔公去相而守于此,其平居暇日,登临赋咏,盖皆翛然有出尘之想。

至其伤时感事,寤叹隐忧,则其心未尝一日不在于朝廷。

而汲汲然惟恐其道之终不行也。

呜呼,悲夫!

”乃书其扁曰“曲江之楼”,而以书来属予记之。

时予方守南康,疾病侵陵,求去不获。

读敬夫之书,而知兹楼之胜,思得一与敬夫相从游于其上,瞻眺江山,览观形制,按楚汉以来成败兴亡之效,而考其所以然者。

然后举酒相属,以咏张公之诗,而想见其人于千载之上,庶有以慰夙心者。

顾乃千里相望,邈不可得,则又未尝不矫首西悲而喟然发叹也。

抑尝思之:张公远矣,其一时之事,虽唐之治乱所以分者,顾亦何预于后之人?

而读其书者,未尝不为之掩卷太息也。

是则是非邪正之实,乃天理之固然,而人心之不可已者。

是以虽旷百世而相感,使人忧悲愉佚勃然于胸中,恍若亲见其人而真闻其语者,是岂有古今彼此之间,而亦孰使之然哉?

《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登此楼者,于此亦可以反诸身,而自得之矣。

予于此楼,既未得往寓目焉,无以写其山川风景、朝暮四时之变,如范公之书岳阳,独次第敬夫本语,而附以予之所感者如此。

后有君子,得以览观焉。

淳熙己亥十有一月己巳日南至。

敬恕斋铭

〔朱熹〕 〔宋〕

出门如宾,承事如祭。

以是存之,敢有失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以是行之,与物皆春。

胡世之人,恣己穷物。

惟我所叟,谓彼奚恤。

孰能歹是,敛焉厥躬。

于墙于羹,仲尼子弓。

内顺于家,外同于邦。

无小无大,罔时怨恫。

为仁之功,曰此其极,敬哉恕哉,永永无斁。

黄子厚诗序

〔朱熹〕 〔宋〕

余年十五六时,与于厚相遇于屏山刘氏斋馆,俱事病翁先生。

子厚少余一岁,读书为文,略相上下,犹或有时从余切磋,以进其所不及。

后三四年,余犹故也,而子厚一旦忽踊跃骤进,若不可以寻尺计,出语落笔,辄惊坐人。

余固叹其超然不可追逐,而流辈中亦鲜有能及之者。

自尔二十余年,子厚之诗文日益工,琴书日益妙,而余日益昏惰,乃不能及常人,亦且自念其所旷阚,又有急于此者,因遂绝意,一以顽鄙自安,固不暇复与子厚度长絜大于文字间矣。

既而子厚一再徒家崇安、浦城,会聚稍希阔。

然每得其诗文笔札,必为之把玩赏叹,移日不能去手。

盖于厚之文学太史公,其诗学屈、宋、曹、刘而下及于韦应物,视柳子厚犹以为杂用今体,不好也。

其隶古尤得魏、晋以前笔意,大抵气韵豪爽而趣味幽洁萧然,无一点世俗气。

中年不得志于场屋,遂发愤谢去,杜门读书,清坐竟目,间辄曳杖行吟田野间,望山临水以自适。

其于骚词能以楚声古韵为之节奏,抑扬高下、俯仰疾徐之间,凌厉顿挫,幽眇回郁,闻者为之感激慨叹,或至泣下。

由是其诗日以高古,遂与世亢,至不复可以示人。

或者得之,亦不省其为何等语也。

独余犹以旧习未忘之故,颇能识其用意深处,盖未尝不三复而深悲之,以为子厚岂真坐此以穷,然亦不意其遂穷以死也。

衰暮疾痛,余日几何,而交旧零落,无复可与语此者,方将访其遗稿,椟而藏之,以为后世必有能好之者。

而一日三山许闳生来访,袖出子厚手书所为诗若干篇、别抄又若干篇以示余。

其间盖又有余所未见者,然后益知子厚晚岁之诗,其变化开阖,恍惚微妙,又不止余昔日之所知也。

为之执卷流涕,而识其后如此。

子厚名铢,姓黄氏,世家建之瓯宁,中徒颖昌且再世,母孙读书能文,昆弟皆有异材,而子厚所立卓然,尤足以自表见,顾乃不遏而厄穷以死,是可悲也!

许生尝学诗于于厚,得其户牖,收拾遗文,其多乃至于此,拳拳缀缉.师死而不忍倍之,是叉可嘉也已。

庆元己未七月壬子,云谷老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