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杂诗其一（甲申）

我有万里想，借君指上弹。

一弹别离苦，再弹行路难。

月出天地白，城高星斗寒。

漠然相对处，悲乐两无端。

我与先生弟子李生好，为说先生身有道。

李生爱我忘我丑，更向先生誉文藻。

从此往来携素琴，清酒与之同酌斟。

泠冷秋水洗我心，照影不知身浅深。

十岁歌诗满南国，今为壮夫犹篆刻。

南斗北斗垂天笔，欲往取之愁无力。

先生静者真我师，猥以大雅相磨治。

清晨窗间一鸟过，翩然投我七字诗。

诗如龙蛇到眼掣，玉河翻空古水泄。

是日苦寒天作雪，读之元气苍然热。

从此洗却衣边尘，归去南山巢白云。

待我三年下帷后，再持樽酒来问君。

凤皇爱野鹤，将作比翼看。

一朝鹤飞去，凤意惨不欢。

我今不乐长安陌，岁暮奈何犹作客。

唐侯为我倒金尊，一曲离歌听不得。

招来座上无杂宾，天涯聚首犹比邻。

祭酒何公不辞饮，说诗魏叔如有神。

就中狂客贺季真，既笑又怒旁无人。

霜气沈沈星在户，空林落叶风中语。

祗觉尊前天地宽，那知世上别离苦。

回头笑指欧阳生，如我去住浮云轻。

君是贤御史，弹奏有直声。

去年河朔甫罢兵，吴楚况又饥荒并。

抚绥正要公等在，奈何相从下玉京。

欧阳不语颓然醉，烛影婆娑如梦寐。

天边鸿雁不知寒，万里关河从此逝。

端揆责宰相，建言责御史。

此外亲民官，莫如宰百里。

君今徵我诗，听我说臧否。

近来称吏才，奔走而已矣。

长官有使令，百计求一喜。

小民有曲直，三年不得理。

官府日以疲。

吏胥日以侈。

中乏恻怛心，优容甚榜捶。

中原及江淮，兵荒积如燬。

九重日夜忧，民病殊未起。

安得百好官，力挽风俗靡。

好官如丰年，缓息民所恃。

昨日樽酒边，与君结交始。

所言明且清，知君不贪鄙。

便当出作宰，幸保初服美。

一县如一身，元气顶到趾。

中间稍隔阂，壮健终必死。

谁令雀与鸮，善养皆赤子。

民之爱刀剑，不如爱耒耜。

流离易为恩，无患盗不止。

我言是涕泪，区区尽于此。

他日治行成，来观桑中雉。

直木无卑枝，清漪无杂鳞。

君今甫二十，出语如有神。

洒然风雨气，倾倒万斛尘。

古风日芜秽，大道成迷津。

各抱媕婀性，何以称诗人。

遂如缁与素，渐染渐失真。

贱子不量力，颓翮思一振。

区区自怡悦，安计笑且嗔。

把君北道集，怀抱生古春。

流离浩满眼，凭车发哀呻。

惜哉徒为尔，不救民苦辛。

今当与子别，行矣各爱身。

所期浮嚣尽，远与淡泊邻。

燕赵有狂俗，贱男而贵女。

十三十五时，逼令学歌舞。

岂无幽兰姿，风吹身无主。

调笑马上郎，呢呢恩怨语。

客言琵琶欢，我识琵琶苦。

弦绝无续时，何不买机杵。

行过赵北门，旷然无一山。

天地嫌偪仄，荡之为中原。

古来名王地，战斗不得闲。

何时礼乐坏，积此戎马患。

杀机虽云已，猛俗终未闲。

贤哉渤海守，治盗乃以宽。

伯禹忽已死，天地病一河。

堤防日以密，横溃日以多。

天下无馀财，河流无尽波。

治水先治地，地疏水亦和。

井田废已久，大智其如何。

北风吹日夜，萧萧天地寒。

驱车渡黄河，大冰高于山。

太行白惨惨，我马立不前。

一身冻饿并，吁嗟行路难。

独有一丈夫，冰心而玉颜。

口吟阳春曲，出入白云间。

天子爱百姓，太守共治之。

太守贤且能，擢之在监司。

监司与太守，大小相维持。

公昔守蜀郡，治兼父与师。

洞然忘乎己，劝惩两不欺。

乐哉嘉州人，望公如有私。

循声入天听，福星今南移。

愿公治苍梧，一如治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