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三·梁纪九

屠维作噩,一年。

中大通元己酉,公元五二九年春,正月,甲寅,魏于晖所部都督彭乐师二千馀骑叛,奔韩楼,晖引还。

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甲子,魏汝南王悦求还国,许之。

辛巳,上祀明堂。

二月,甲午,魏主尊彭城武宣王为文穆皇帝,庙号肃祖。

母李妃为文穆皇后。

将迁神主于太庙,以高祖为伯考,大司马兼录尚书临淮王彧表谏,以为:“汉高祖立太上皇庙于香街,光武祀南顿君于舂陵。

元帝之于光武,已疏绝服,犹身奉子道,入继大宗。

高祖德洽寰中,道超无外,肃祖虽勋格宇宙,犹北面为臣。

又,二后皆将配享,乃是君臣并筵,嫂叔同室,窃谓不可。

”吏部尚书李神俊亦谏,不听,彧又请去“帝”著“皇”,亦不听。

诏更定二百四十号将军为四十四班。

壬寅,魏诏济阴王晖业兼行台尚书,都督丘大千等镇梁国。

晖业,小新成之曾孙也。

三月,壬戌,魏诏上党王天穆讨邢杲,以费穆为前锋大都督。

夏,四月,癸未,魏迁肃祖及文穆皇后神主于太庙,又追尊彭城王劭为孝宣皇帝。

临淮王彧谏曰:“兹事古所未有,陛下作而不法,后世何观!

”弗听。

魏元天穆将击邢杲,以北海王颢方入寇,集文武议之,众皆曰:“杲众强盛,宜以为先。

”行台尚书薛琡曰:“邢杲兵众虽多,鼠窃狗偷,非有远志。

颢帝室近亲,来称义举,其势难测,宜先去之。

”天穆以诸将多欲击杲,又魏朝亦以颢为孤弱,不足虑,命天穆等先定齐地,还师击颢,遂引兵东出。

颢与陈庆之乘虚自铚城进拔荥城,遂至梁国。

魏丘大千有众七万,分筑九城以拒之。

庆之攻之,自旦至申,拔其三垒,大千请降。

颢登坛燔燎,即帝位于睢阳城南,改元孝基。

济阴王晖业帅羽林兵二万军考城,庆之攻拔其城,擒晖业。

辛丑,魏上党王天穆及尔硃兆破邢杲于济南,杲降,送洛阳,斩之。

兆,荣之从子也。

五月,丁巳,魏以东南道大都督杨昱镇荥阳,尚书仆射尔硃世隆镇虎牢,侍中尔硃世承镇崿岅。

乙丑,内外戒严。

戊辰,北海王颢克梁国。

颢以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引兵而西。

杨昱拥众七万,据荥阳。

庆之攻之,未拔。

颢遣人说昱使降,昱不从。

元天穆与骠骑将军尔硃吐没儿将大军前后继至,梁士卒皆恐。

庆之解鞍秣马,谕将士曰:“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

君等杀人父兄、掠人子女,亦无算矣。

天穆之众,皆是仇雠。

我辈众才七千,虏众三十馀万,今日之事,唯有必死乃可得生耳!

虏骑多,不可与之野战,当及其未尽至,急攻取其城而据之。

诸君勿或狐疑,自取屠脍!

”乃鼓之,使登城。

将士即相帅蚁附而入,癸酉,拔荥阳,执杨昱。

诸将三百馀人伏颢帐前请曰:“陛下渡江三千里,无遗镞之费,昨荥阳城下一朝杀伤五百馀人,愿乞杨昱以快众意!

”颢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举兵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每称其忠节。

杨昱忠臣,奈何杀之!

此外唯卿等所取。

”于是斩昱所部统帅三十七人,皆刳心而食之。

俄而天穆等引兵围城,庆之帅骑三千背城力战,大破之,天穆、吐没儿皆走。

庆之进击虎牢,尔硃世隆弃城走,获魏东中郎将辛纂。

魏主将出避颢,未知所之,或劝之长安,中书舍人高道穆曰:“关中荒残,何可复往!

颢士众不多,乘虚深入,由将帅不得其人,故能至此。

陛下若亲帅宿卫,高募重赏,背城一战,臣等竭其死力,破颢孤军必矣。

或恐胜负难期,则车贺不若渡河,征大将军天穆、大丞相荣各使引兵来会,犄角进讨,旬月之间,必见成功。

此万全之策也。

”魏主从之。

甲戌,魏主北行,夜,至河内郡北,命高道穆于烛下作诏书数十纸,布告远近。

于是四方始知魏主所在。

乙亥,魏主入河内。

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帅百僚,封府库,备法驾迎颢。

丙子,颢入洛阳宫,改元建武,大赦。

以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增邑万户。

杨椿在洛阳,椿弟顺为冀州刺史,兄子侃为北中郎将,从魏主在河北。

颢意忌椿,而以其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敢诛也。

或劝椿出亡,椿曰:“吾内外百口,何所逃匿!

正当坐待天命耳。

”颢后军都督侯暄守睢阳,为后援。

魏行台崔孝芬、大都督刁宣驰往围暄,昼夜急攻,戊寅,暄突走,擒斩之。

上党王天穆等帅众四万攻拔大梁,分遣费穆将兵二万攻虎牢,颢使陈庆之击之。

天穆畏颢,将北渡河,谓行台郎中济阴温子升曰:“卿欲向洛,为随我北渡?

”子升曰:“主上以虎牢失守,致此狼狈。

元颢新入,人情未安,今往击之,无不克者。

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大驾,此恒、文之举也。

舍此北渡,窃为大王惜之。

”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遂引兵渡河。

费穆攻虎牢,将拔,闻天穆北渡,自以无后继,遂降于庆之。

庆之进击大梁、梁国,皆下之。

庆之以数千之众,自发铚县至洛阳,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

颢使黄门郎祖莹作书遗魏主曰:“朕泣请梁朝,誓在复耻,正欲问罪于尔硃,出卿于桎梏。

卿托命豺狼,委身虎口,假获民地,本是荣物,固非卿有。

今国家隆替,在卿与我。

若天道助顺,则皇魏再兴。

脱或不然,在荣为福,于卿为祸。

卿宜三复,富贵可保。

”颢既入洛,自河以南州郡多附之。

齐州刺史沛郡王欣集文武议所从,曰:“北海、长乐,俱帝室近亲,今宗祏不移,我欲受赦,诸君意何如?

”在坐莫不失色。

军司崔光韶独抗言曰:“元颢受制于梁,引寇仇之兵以覆宗国,此魏之贼臣乱子也。

岂唯大王家事所宜切齿,下官等皆荷朝眷,未敢仰从!

”长史崔景茂等皆曰:“军司议是。

”欣乃斩颢使。

光韶,亮之从父弟也。

于是襄州刺史贾思同、广州刺史郑先护、南兗州刺史元暹亦不受颢命。

思同,思伯之弟也。

颢以冀州刺史元孚为东道行台、彭城郡王,孚封送其书于魏主。

平阳王敬先起兵于河桥以讨颢,不克而死。

魏以侍中、车骑将军、尚书右仆射尔硃世隆为使持节、行台仆射、大将军、相州刺史,镇鄴城。

魏主之出也,单骑而去,侍卫后宫皆案堵如故。

颢一旦得之,号令己出,四方人情想其风政。

而颢自谓天授,遽有骄怠之志。

宿昔宾客近习,咸见宠待,干扰政事,日夜纵酒,不恤军国,所从南兵,陵暴市里,朝野失望。

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阳出从魏主,魏主问洛中事,子儒曰:“颢败在旦夕,不足忧也。

”尔硃荣闻魏主北出,即时驰传见魏主于长子,行,且部分。

魏主即日南还,荣为前驱。

旬日之间,兵众大集,资粮器仗,相继而至。

六月,壬午,魏大赦。

荣既南下,并、肆不安,乃以尔硃天光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并州事。

天光至晋阳,部分约勒,所部皆安。

己丑,费穆至洛阳,颢引入,责以河阴之事而杀之。

颢使都督宗正珍孙与河内太守元袭据河内。

尔硃荣攻之,上党王天穆引兵会之,壬寅,拔其城,斩珍孙及袭。

辛亥,魏淮阴太守晋鸿以湖阳来降。

闰月,己未,南康简王绩卒。

魏北海王颢既得志,密与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谋叛梁。

以事难未平,藉陈庆之兵力,故外同内异,言多猜忌。

庆之亦密为之备,说颢曰:“今远来至此,未服者尚多,彼若知吾虚实,连兵四合,将何以御之!

宜启天子,更请精兵,并敕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

”颢欲从之,延明曰:“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

今更增其众,宁肯复为人用乎!

大权一去,动息由人,魏之宗庙,于斯坠矣。

”颢乃不用庆之言。

又虑庆之密启,乃表于上曰:“今河北、河南一时克定,唯尔硃荣尚敢跋扈,臣与庆之自能擒讨。

州郡新服,正须绥抚,不宜更复加兵,摇动百姓。

”上乃诏诸军继进者皆停于境上。

洛中南兵不满一万,而羌、胡之众十倍,军副马佛念为庆之曰:“将军威行河、洛,声震中原,功高势重,为魏所疑,一旦变生不测,可无虑乎!

不若乘其无备,杀颢据洛,此千载一时也。

”庆之不从。

颢先以庆之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镇,颢心惮之,不遣,曰:“主上以洛阳之地全相任委,忽闻舍此朝寄,欲往彭城,谓君遽取富贵,不为国计,非徒有损于君,恐仆并受其责。

”庆之不敢复言。

尔硃荣与颢相持于河上。

庆之守北中城,颢自据南岸。

庆之三日十一战,杀伤甚众。

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阴与荣通谋,求破桥立效,荣引兵赴之。

及桥破,荣应接不逮,颢悉屠之,荣怅然失望。

又以安丰王延明缘河固守,而北军无船可渡,议欲还北,更图后举。

黄门郎杨侃曰:“大王发并州之日,已知夏州义士之谋指来应之邪?

为欲广施经略匡复帝室乎?

夫用兵者,何尝不散而更合,疮愈更战。

况今未有所损,岂可以一事不谐而众谋顿废乎!

今四方颙颙,视公此举。

若未有所成,遽复引归,民情失望,各怀去就,胜负所在,未可知也。

不若征发民材,多为桴筏,间以舟楫,缘河布列,数百里中,皆为渡势,首尾既远,使颢不知所防,一旦得渡,必立大功。

”高道穆曰:“今乘舆飘荡,主忧臣辱。

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若分兵造筏,所在散渡,指掌可克。

奈何舍之北归,使颢复得完聚,征兵天下!

此所谓养虺成蛇,悔无及矣。

”荣曰:“杨黄门已陈此策,当相与议之。

”刘灵助言于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必平。

”伏波将军正平杨忄剽与其族居马渚,自言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

戊辰,荣命车骑将军尔硃兆与大都督贺拔胜缚材为筏,自马渚西硖石夜渡,袭击颢子领军将军冠受,擒之。

安丰王延明之众闻之,大溃。

颢失据,帅麾下数百骑南走,陈庆之收步骑数千,结陈东还,颢所得诸城,一时复降于魏。

尔硃荣自追陈庆之,会嵩高水涨,庆之军士死散略尽,乃削须发为沙门,间行出汝阴,还建康,犹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

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大将军杨津入宿殿中,扫洒宫庭,封闭府库,出迎魏主于北邙,流涕谢罪,帝慰劳之。

庚午,帝入居华林园,大赦。

以尔硃兆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北来军士及随贺文武诸立义者加五级,河北报事之官及河南立义者加二级。

壬申,加大丞相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

北海王颢自轘辕南出至临颍,从骑分散,临颍县卒江丰斩之。

癸酉,傅首洛阳。

临淮王彧复自归于魏主,安丰王延明携妻子来奔。

陈庆之之入洛也,萧赞送启求还。

时吴淑媛尚在,上使以赞幼时衣寄之,信未达而庆之败。

庆之自魏还,特重北人,硃异怪而问之,庆之曰:“吾始以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乡,比至洛阳,乃知衣冠人物尽在中原,非江东所及也,奈何轻之?

”甲戌,魏以上党王天穆为太宰,城阳王徽为大司马兼太尉。

乙亥,魏主宴劳尔硃荣、上党王天穆及北来督将于都亭,出宫人三百,缯锦杂彩数万匹,班赐有差,凡受元颢爵赏阶复者,悉追夺之。

秋,七月,辛巳,魏主始入宫。

以高道穆为御史中尉。

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击破其车。

公主泣诉于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之士,彼所行者公事,岂可以私责之也!

”道穆见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极以为愧。

”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卿何谢也!

”于是魏多细钱,米斗几直一千,高道穆上表,以为:“在市铜价,八十一钱得铜一斤,私造薄钱,斤赢二百。

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抵罪虽多,奸铸弥众。

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置之水上,殆欲不沉。

此乃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复何罪!

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钱,计私铸所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

”金紫光禄大夫杨侃亦奏乞听民与官并铸五铢钱,使民乐为而弊自改。

魏主从之,始铸永安五铢钱。

辛卯,魏以车骑将军杨津为司空。

初,魏以梁、益二州境土荒远,更立巴州以统诸獠,凡二十馀万户,以巴酋严始欣为刺史。

又立隆城镇,以始欣族子恺为镇将。

始欣贪暴,孝昌初,诸獠反,围州城,行台魏子建抚谕之,乃散。

始欣恐获罪,阴来请降,帝遣使以诏书、铁券、衣冠等赐之,为恺所获,以送子建。

子建奏以隆城镇为南梁州,用恺为刺史,囚始欣于南郑。

魏以唐永为东益州刺史代子建,以梁州刺史傅竖眼为行台。

子建去东益而氐、蜀寻反,唐永弃城走,东益州遂没。

傅竖眼之初至梁州也,州人相贺。

既而久病,不能亲政事。

其子敬绍,奢淫贪暴,州人患之。

严始欣重赂敬绍,得还巴州,遂举兵击严恺,灭之。

以巴州来降,帝遣将军萧玩等将兵援之。

傅敬绍见魏室方乱,阴有保据南郑之志,使其妻兄唐昆仑于外扇诱山民相聚围城,欲为内应。

围合而谋泄,城中将士共执敬绍,以白竖眼而杀之,竖眼耻恚而卒。

八月,己未,魏以太傅李延寔为司徒。

甲戌,侍中、太保杨椿致仕。

九月,癸巳,上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

上释御服,持法衣,行清净大舍,以便省为房,素床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

甲子,升讲堂法座,为四部大众开《涅槃经》题。

癸卯,群臣以钱一亿万祈白三宝,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

乙巳,百辟诣寺东门,奉表请还临宸极,三请,乃许。

上三答书,前后并称“顿首”。

魏尔硃荣使大都督尖山侯渊讨韩楼于蓟,配卒甚少,骑止七百。

或以为言,荣曰:“侯渊临机设变,是其所长。

若总大众,未必能用。

今以此众击此贼,必能取之。

”渊遂广张军声,多设供具,亲帅数百骑深入楼境。

去蓟百馀里,值贼帅陈周马步万馀,渊潜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虏其卒五千馀人。

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曰:“既获贼众,何为复资遣之?

”渊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战,须为奇计以离间之,乃可克也。

”渊度其已至,遂帅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

韩楼果疑降卒为渊内应,遂走。

追擒之,幽州平。

以渊为平州刺史,镇范阳。

先是,魏使征东将军刘灵助兼尚书仆射,慰劳幽州流民于濮阳顿丘,因帅流民北还,与侯渊共灭韩楼。

仍以灵助行幽州事,加车骑将军,又为幽、平、营、安四州行台。

万俟丑奴攻魏东秦州,拔之,杀刺史高子朗。

冬,十月,己酉,上又设四部无遮大会,道、俗五万馀人。

会毕,上御金略还宫,御太极殿,大赦,改元。

魏以前司空萧赞为司徒。

十一月,己卯,就德兴请降于魏,营州平。

丙午,魏以城阳王徽为太保,丹杨王萧赞为太尉,雍州刺史长孙稚为司徒。

十二月,辛亥,兗州刺史张景邕、荆州刺史李灵起、雄信将军萧进明叛,降魏。

以陈庆之为北兗州刺史。

有妖贼僧强,自称天子,土豪蔡伯龙起兵应之,众起三万,攻陷北徐州。

庆之讨斩之。

魏以岐州刺史王罴行南秦州事。

罴诱捕州境群盗,悉诛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四·梁纪十

〔司马光〕 〔宋〕

上章阉茂,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中大通二年(庚戌,公元五三零年)春,正月,己丑,魏益州刺史长孙寿、梁州刺史元俊等遣将击严始欣,斩之,萧玩等亦败死,失亡万馀人。

辛亥,魏东徐州城民吕文欣等杀刺史元大宾,据城反,魏遣都官尚书平城樊子鹄等讨之。

二月,甲寅,斩文欣。

万俟丑奴侵扰关中,魏尔硃荣遣武卫将军贺拔岳讨之。

岳私谓其兄胜曰:“丑奴,勍敌也。

今攻之不胜,固有罪。

胜之,谗嫉将生。

”胜曰:“然则奈何?

”岳曰:“愿得尔硃氏一人为帅而佐之。

”胜为之言于荣,荣悦,以尔硃天光为使持节、都督二雍、二岐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以岳为左大都督,又以征西将军代郡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

天光初行,唯配军士千人,发洛阳以西路次民马以给之。

时赤水蜀贼断路,诏侍中杨侃先行慰谕,并税其马,蜀持疑不下。

军至潼关,天光不敢进,岳曰:“蜀贼鼠窃,公尚迟疑,若遇大敌,将何以战!

”天光曰:“今日之事,一以相委。

”岳遂进击蜀于渭北,破之,获马二千匹。

简其壮健以充军士,又税民马合万馀匹。

以军士尚少,淹留未进。

荣怒,遣骑兵参军刘贵乘驿至军中责天光,杖之一百,以军士二千人益之。

三月,丑奴自将其众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仵自武功南渡渭,攻围趣栅。

天光使贺拔岳将千骑救之。

菩萨等已拔栅而还,岳故杀掠其吏民以挑之,菩萨帅步骑二万至渭北。

岳以轻骑数十自渭南与菩萨隔水而语,称扬国威,菩萨令省事传语,岳怒曰:“我与菩萨语,卿何人也!

”射杀之。

明日,复引百馀骑隔水与贼语,稍引而东,至水浅可涉之处,岳即驰马东出。

贼以为走,乃弃步兵,轻骑南渡渭追岳。

岳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贼半渡冈东,岳还兵击之,贼败走。

岳下令,贼下马者勿杀。

贼悉投马,俄获三千人,马亦无遗,遂擒菩萨。

仍渡渭北,降步卒万馀,并收其辎重。

丑奴闻之,弃岐州,北走安定,置栅于平亭。

天光方自雍至岐,与岳合。

夏,四月,天光至汧、渭之间,停军牧马,宣言:“天时将热,未可行师,俟秋凉更图进止。

”获丑奴觇候者,纵遣之。

丑奴信之,散众耕于细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进将兵五千,据险立栅,其馀千人已下为栅者甚众。

天光知其势分,晡时,密严诸军,相继俱发。

黎明,围元进大栅,拔之。

所得俘囚,一皆纵遣,诸栅闻之皆降。

天光昼夜径进,抵安定城下,贼泾州刺史侯几长贵以城降。

丑奴弃平亭走,欲趣高平,天光遣贺拔岳轻骑追之,丁卯,及于平凉。

贼未成列,直阁代郡侯莫陈崇单骑入贼中,于马上生擒丑奴,因大呼,众皆披靡,无敢当者,后骑益集,贼众崩溃,遂大破之。

天光进逼高平,城中执送萧宝寅以降。

壬申,以吐谷浑王佛辅为西秦、河二州刺史。

甲戌,魏以关中平,大赦。

万俟丑奴、萧宝寅至洛阳,置阊阖门外都街之中,士女聚观凡三日。

丹杨王萧赞表请宝寅之命,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素与宝寅善,欲左右之,言于魏主曰:“宝寅叛逆,事在前朝。

”会应诏王道习自外至,帝问道习在外所闻,对曰:“唯闻李尚书、高黄门与萧宝寅周款,并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

且二人谓宝寅叛逆在前朝,宝寅为丑奴太傅,岂非陛下时邪?

贼臣不剪,法欲安施!

”帝乃赐宝寅死于驼牛署,斩丑奴于都市。

六月,丁巳,帝复以魏汝南王悦为魏王。

戊寅,魏诏胡氏亲属受爵于朝者皆黜为民。

庚申,以魏降将范遵为安北将军、司州牧,从魏王悦北还。

万俟丑奴既败,自泾、豳以西至灵州,贼党皆降于魏,唯所署行台万俟道洛帅众六千逃入山中,不降。

时高平大旱,尔硃天光以马乏草,退屯城东五十里,遣都督长孙邪利帅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镇之。

道洛潜与城民通谋,掩袭邪利,并其所部皆杀之。

天光帅诸军赴之,道洛出战而败,帅其众西入牵屯山,据险自守。

尔硃荣以天光失邪利,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一百。

以诏书黜天光为抚军将军、雍州刺史,降爵为侯。

天光追击道洛于牵屯,道洛败走,入陇,归略阳贼帅王庆云。

道洛骁果绝伦,庆云得之,甚喜,谓大事可济,遂称帝于水洛城,置百官,以道洛为大将军。

秋,七月,天光帅诸军入陇,至水洛城,庆云、道洛出战,天光射道洛中臂,失弓还走,拔其东城。

贼并兵趣西城,城中无水,众渴乏,有降者言庆云、道洛欲突走。

天光恐失之,乃遣人招谕庆云使早降,曰:“若未能自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明晨早报。

”庆云等冀得少缓,因待夜突出,乃报曰:“请俟明日。

”天光因使谓曰:“知须水,今相为小退,任取涧水饮之。

”贼众悦,无复走心。

天光密使军士多作木枪,各长七尺,昏后,绕城布列,要路加厚。

又伏人枪中,备其冲突,兼令密缚长梯于城北。

其夜,庆云、道洛果驰马突出,遇枪,马各伤倒,伏兵起,即时擒之。

军士缘梯入城,馀众皆出城南,遇枪而止,穷窘乞降。

丙子,天光悉收其仗而坑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

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州皆降。

天光顿军略阳。

诏复天光官爵,寻加侍中、仪同三司。

以贺拔岳为泾州刺史,侯莫陈悦为渭州刺史。

秦州城民谋杀刺史骆超,南秦州城民谋杀刺史辛显,超、显皆觉之,走归天光,天光遣兵讨平之。

步兵校尉宇文泰从贺拔岳入关,以功迁征西将军,行原州事。

时关、陇凋弊,泰抚以恩信,民皆感悦,曰:“早遇宇文使君,吾辈岂从乱乎!

”八月,庚戌,上饯魏王悦于德阳堂,遣兵送至境上。

魏尔硃荣虽居外籓,遥制朝政,树置亲党,布列魏主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

魏主虽受制于荣,然性勤政事,朝夕不倦,数亲览辞讼,理冤狱。

荣闻之,不悦。

帝又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清治选部,荣尝关补曲阳县令,神俊以阶悬,不奏,别更拟人。

荣大怒,即遣所补者往夺其任。

神俊惧而辞位,荣使尚书左仆射尔硃世隆摄选。

荣启北人为河南诸州,帝未之许。

太宰天穆入见面论,帝犹不许。

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恐陛下亦不得违之,如何启数人为州,遽不用也!

”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

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之理!

”荣闻之,大恚恨,曰:“天子由谁得立!

今乃不用我语!

”尔硃皇后性石忌,屡致忿恚。

帝遣尔硃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

我父本即自作,今亦复决。

”世隆曰:“止自不为,若本自为之,臣今亦封王矣。

”帝既外逼于荣,内迫皇后,恒怏怏不以万乘为乐,唯幸寇盗未息,欲使与荣相持。

及关、陇既定,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无贼。

”彧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之后,方劳圣虑。

”帝畏馀人怪之,还以它语乱之曰:“然。

抚宁荒馀,弥成不易。

”荣见四方无事,奏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言,已斥遣令去。

”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

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叹其忠。

荣好猎,不舍寒暑,列围而进,令士卒必齐壹,虽遇险阻,不得违避,一鹿逸出,必数人坐死。

有一卒见虎而走,荣谓曰:“汝畏死邪!

”即斩之。

自是每猎,士卒如登战场。

尝见虎在穷谷中,荣令十馀人空手搏之,毋得损伤。

死者数人,卒擒得之,以此为乐,其下甚苦之。

太宰天穆从容谓荣曰:“大王勋业已盛,四方无事,唯宜修政养民,顺时搜狩,何必盛夏驰逐,感伤和气?

”荣攘袂曰:“灵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乃人臣常节。

葛荣之徒,本皆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擒获即已。

顷来受国大恩,未能混壹海内,何得遽言勋业!

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与兄戒勒士马,校猎嵩高,令贪污朝贵,入围搏虎。

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扫平汾胡。

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

如其不降,以数千骑径度缚取。

然后与兄奉天子,巡四方,乃可称勋耳。

今不频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城阳王徽之妃,帝之舅女。

侍中李彧,延寔之子,帝之姊婿也。

徽、彧欲得权宠,恶荣为己害,日毁荣于帝,劝帝除之。

帝惩河阴之难,恐荣终难保,由是密有图荣之意。

侍中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亦预其谋。

会荣请入朝,欲视皇后娩乳。

徽等劝帝因其入,刺杀之。

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言:“荣若来,必当有备,恐不可图。

”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

帝疑未定,而洛阳人怀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巳避之东出。

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去留。

中书舍人温子升以书呈帝,帝恒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

子才名邵,以字行,峦之族弟也。

时人多以字行者,旧史皆因之。

武卫将军奚毅,建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犹以荣所亲信,不敢与之言情。

毅曰:“若必有变,臣宁死陛下,不能事契胡!

”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尔硃世隆疑帝欲为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云:“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

”取以呈荣。

荣自恃其强,不以为意,手毁其书,唾地曰:“世隆无胆。

谁敢生心!

”荣妻北乡长公主亦劝荣不行,荣不从。

是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时人皆言荣反,又云“天子必当图荣”。

九月,荣至洛阳,帝即欲杀之,以太宰天穆在并州,恐为后患,故忍未发,并召天穆。

有人告荣云“帝欲图之。

”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

”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

帝欲止,城阳王徽曰:“纵不反,亦何可耐!

况不可保邪!

”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

恒州人高荣祖颇知天文,荣问之,对曰:“除旧布新之象也。

”荣甚悦。

荣至洛阳,行台郎中李显和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

亦是天子不见机。

”都督郭罗刹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

”参军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之!

”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故其事皆上闻。

奚毅又见帝,求间,帝即下明光殿与语。

知其至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

荣小女适帝兄子陈留王宽,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婿力。

”徽以白帝,曰:“荣虑陛下终为己患,脱有东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耳。

”帝梦手持刀自割落十指,恶之,告徽及杨侃。

徽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

割指亦是其类,乃吉祥也。

”戊子,天穆至洛阳,帝出迎之。

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宴射,荣奏曰:“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

”先是,奚毅言荣欲因猎挟天子移都,由是帝益疑之。

辛卯,帝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卓事,子升具通本末。

帝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

”良久,语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

死犹须为,况不必死!

吾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

”帝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皆应不动。

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司马子如、硃元龙特为荣所委任,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

”徽及杨侃皆曰:“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

”帝亦以为然。

徽曰:“荣腰间常有刀,或能狼戾伤人,临事愿陛下起避之。

”乃伏侃等十馀人于明光殿东。

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已至中庭,事不果。

壬辰,帝忌曰。

癸巳,荣忌日。

甲午,荣暂入,即诣陈留王家饮洒,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

帝谋颇泄,世隆又以告荣,且劝其速发。

荣轻帝,以为无能为,曰:“何匆匆!

”预帝谋者皆惧,帝患之。

城阳王徽曰:“以生太子为辞,荣必入朝,因此毙之。

”帝曰:“后怀孕始九月,可乎?

”徽曰:“妇人不及期而产者多矣,彼必不疑。

”帝从之。

戊戌,帝伏兵于明光殿东序,声言皇子生,遣徽驰骑至荣第告之。

荣方与上党王天穆博,徽脱荣帽,欢舞盘旋,兼殿内文武传声趣之,荣遂信之,与天穆俱入朝。

帝闻荣来,不觉失色,中书舍人温子升曰:“陛下色变。

”帝连索酒饮之。

帝令子升作赦文,既成,执以出,遇荣自外入,问:“是何文书?

”子升颜色不变,曰:“敕。

”荣不取视而入。

帝在东序下西向坐,荣、天穆在御榻西北南向坐。

徽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从东户入,即起趋御座。

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

安等乱斫,荣与天穆同时俱死。

荣子菩提及车骑将军尔硃阳睹等三十人从荣入宫,亦为伏兵所杀。

帝得荣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者悉在出限。

帝曰:“竖子若过今日,遂不可制。

”于是内外喜噪,声满洛阳城,百僚入贺。

帝登阊阖门,下诏大赦,遣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渊将兵镇北中。

是夜,尔硃世隆奉北乡长公主帅荣部曲,焚西阳门,出屯河阴。

卫将军贺拔胜与荣党田怡等闻荣死。

奔赴荣第。

时宫殿门犹未加严防,怡等议即攻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有备,吾等众少,何可轻尔!

但得出城,更为它计。

”怡乃止。

及世隆走,胜遂不从,帝甚嘉之。

硃瑞虽为荣所委,而善处朝廷之间,帝亦善遇之,故瑞从世隆走而中道逃还。

荣素厚金紫光禄大夫司马子如,荣死,子如自宫中突出,至荣第,弃家,随荣妻子走出城。

世隆即欲还北,子如曰:“兵不厌诈,今天下恟恟,唯强是视,当此之际,不可以弱示人。

若亟北走,恐变生肘腋。

不如分兵守河桥,还军向京师,出其不意,或可成功。

假使不得所欲,亦足示有馀力,使天下畏我之强,不敢叛散。

”世隆从之。

己亥,攻河桥,擒奚毅等,杀之,据北中城。

魏朝大惧,遣前华阳太守段育慰谕之,世隆斩首以徇。

魏以雍州刺史尔硃天光为侍中、仪同三司,以司空杨津为都督并、肆等九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并州刺史,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经略河、汾。

荣之入洛也,以高敖曹自随,禁于驼牛署。

荣死,帝引见,劳勉之。

兄乾自东冀州驰赴洛阳,帝以乾为河北大使,敖曹为直阁将军,使归,招集乡曲为表里形援。

帝亲送之于河桥,举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杰,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倘有变,可为朕河上一扬尘。

”乾垂涕受诏,敖曹援剑起舞,誓以必死。

冬,十月,癸卯朔,世隆遣尔硃拂律归将胡骑一千,皆白服,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尸。

帝升大夏门望之,遣主书牛法尚谓之曰:“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衅逆,王法无亲,已正刑书。

罪止荣身,馀皆不问。

卿等若降,官爵如故。

”拂律归曰:“臣等从太原王入朝,忽致冤酷,今不忍空归。

愿得太原王尸,生死无恨。

”因涕泣,哀不自胜,群胡皆恸哭,声振城邑。

帝亦为之怆然,遣侍中硃瑞赍铁券赐世隆。

世隆谓瑞曰:“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国,长乐不顾信誓,枉加屠害,今日两行铁字,何足可信!

吾为太原王报仇,终无降理!

”瑞还,白帝,帝即出库物置城西门外,募敢死之士以讨世隆,一日即得万人,与拂律归等战于郭外。

拂律归等生长戎旅,洛阳之人不习战斗,屡战不克。

甲辰,以前车骑大将军李叔仁为大都督,帅众讨世隆。

戊申,皇子生,大赦。

以中书令魏兰根兼尚书左仆射,为河北行台,定、相、殷三州皆禀兰根节度。

尔硃氏兵犹在城下,帝集群臣博议,皆恇惧,不知所出。

通直散骑常侍李苗奋衣起曰:“今小贼唐突如此,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日。

臣虽不武,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桥。

”城阳王徽、高道穆皆以为善,帝许之。

乙卯,苗募人从马渚上流乘船夜下,去桥数里,纵火船焚河桥,倏忽而至。

尔硃氏兵在南岸者,望之,争桥北度。

俄而桥绝,溺死者甚众。

苗将百许人泊于小渚以待南援官军,不至。

尔硃氏就击之,左右皆尽,苗赴水死。

帝伤惜之,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河阳侯,谥曰忠烈。

世隆亦收兵北遁。

丙辰,诏行台源子恭将步骑一万出西道,杨昱将募士八千出东道以讨之。

子恭仍镇太行丹谷,筑垒以防之。

世隆至建州,刺史陆希质闭城拒守。

世隆攻拔之,杀城中人无遗类,以肆其忿,唯希质走免。

诏以前东荆州刺史元显恭为晋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西道行台。

魏东徐州刺史广牧斛斯椿素依附尔硃荣,荣死,椿惧。

闻汝南王悦在境上,乃帅部众弃州归悦。

悦授椿侍中、大将军、司空,封灵丘郡公,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

汾州刺史尔硃兆闻荣死,自汾州帅骑据晋阳。

世隆至长子,兆来会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并州事长广王晔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

晔,英之弟子也。

以兆为大将军,进爵为王。

世隆为尚书令,赐爵乐平王,加太傅、司州牧。

又以荣从弟度律为太尉,赐爵常山王。

世隆兄天柱长史彦伯为侍中。

徐州刺史仲远为车骑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

仲远亦起兵向洛阳。

尔硃天光之克平凉也,宿勤明达请降,既而复叛,北走。

天光遣贺拔岳讨之,明达奔东夏。

岳闻尔硃荣死,不复穷追,还泾州以待天光。

天光与侯莫陈悦亦下陇,与岳谋引兵向洛。

魏敬宗使硃瑞慰谕天光,天光与岳谋,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频启云:“臣实无异心,唯欲仰奉天颜,以申宗门之罪。

”又使其下僚属启云:“天光密有异图,愿思胜算以防之。

”范阳太守卢文伟诱平州刺史侯渊出猎,闭门拒之。

渊屯于郡南,为荣举哀,勒兵南向,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渊所败。

敬宗以城阳王徽兼大司马、录尚书事,总统内外。

徽意谓荣既死,枝叶自应散落,及尔硃世隆等兵四起,党众日盛,徽忧怖,不知所出。

性多忌嫉,不欲人居己前。

每独与帝谋议,群臣有献策者,徽辄劝帝不纳,且曰:“小贼何虑不平!

”又靳惜财货,赏赐率皆薄少,或多而中减,或与而复追,故徒有糜费而恩不感物。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车骑将军郑先护为大都督,与行台杨昱共讨尔硃仲远。

乙亥,以司徒长孙稚为太尉,临淮王彧为司徒。

丙子,进雍州刺史广宗公尔硃天光爵为王。

长广王亦以天光为陇西王。

尔硃仲远攻西兗州,丁丑,拔之,擒刺史王衍。

衍,萧之兄子也。

癸未,敬宗以右卫将军贺拔胜为东征都督。

壬辰,又以郑先护兼尚书左仆射为行台,与胜共讨仲远。

戊戌,诏罢魏兰根行台,以定州刺史薛昙尚兼尚书,为北道行台。

郑先护疑贺拔胜,置之营外。

庚子,胜与仲远战于滑台东,兵败,降于仲远。

初,尔硃荣尝从容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

”皆称尔硃兆。

荣曰:“兆虽勇于战斗,然所将不过三千骑,多则乱矣。

堪代我者,唯贺六浑耳。

”因戒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穿鼻。

”乃以高欢为晋州刺史。

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欢,欢遣长史孙腾诣兆,辞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讨,不可委去,致有后忧。

定蜀之日,当隔河为犄角之势。

”兆不悦,曰:“还白高晋州,吾得吉梦,梦与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独馀马蔺,先人命吾拔之,随手而尽。

以此观之,往无不克。

”腾还报,欢曰:“兆狂愚如是,而敢为悖逆,吾势不得久事尔硃矣。

”十二月,壬寅朔,尔硃兆攻丹谷,都督崔伯凤战死,都督史仵龙开壁请降,源子恭退走。

兆轻兵倍道兼行,从河桥西涉渡。

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广,谓兆未能猝济,是日,水不没马腹。

甲辰,暴风,黄尘涨天,兆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矢不得发,一时散走。

华山王鸷,斤之玄孙也,素附尔硃氏。

帝始闻兆南下,欲自帅诸军讨之,鸷说帝曰:“黄河万仞,兆安得渡!

”帝遂自安。

及兆入宫,鸷复约止卫兵不使斗。

帝步出云龙门外,遇城阳王徽乘马走,帝屡呼之,不顾而去。

兆骑执帝,锁于永宁寺楼上。

帝寒甚,就兆求头巾,不与。

兆营于尚书省,用天子金鼓,设刻漏于庭,扑杀皇子,污辱嫔御妃主,纵兵大掠,杀司空临淮王彧、尚书左仆射范阳王诲、青州刺史李延寔等。

城阳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阳令寇祖仁家。

祖仁一门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旧恩,故投之。

徽赍金百斤,马五十匹,祖仁利其财,外虽容纳,而私谓子弟曰:“如闻尔硃兆购募城阳王,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贵至矣!

”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逃于它所,使人于路邀杀之,送首于兆。

兆亦不加勋赏。

兆梦徽谓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

”兆既觉,意所梦为实,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马。

祖仁谓人密告,望风款服,云“实得金百斤、马五十匹。

”兆疑其隐匿,依梦征之,祖仁家旧有金三十斤、马三十匹,尽以输兆,兆犹不信,发怒,执祖仁,悬首高树,大石坠足,捶之至死。

尔硃世隆至洛阳,兆自以为己功,责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

”按剑瞋目,声色甚厉。

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由是深恨之。

尔硃仲远亦自滑台至洛。

戊申,魏长广王大赦。

尔硃荣之死也,敬宗诏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使袭秀容。

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势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还晋阳以御之,使尔硃世隆、度律、彦伯等留镇洛阳。

甲寅,兆迁敬宗于晋阳,兆自于河梁监阅财资。

高欢闻敬宗向晋阳,帅骑东巡,欲邀之,不及。

因与兆书,为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

兆怒,不纳。

尔硃天光轻骑入洛,见世隆等,即还雍州。

初,敬宗恐北军不利,欲为南走之计,托云征蛮,以高道穆为南道大行台,未及发而兆入洛。

道穆托疾去,世隆杀之。

主者请追李苗封赠,世隆曰:“当时众议,更一二日即欲纵兵大掠,焚烧郭邑,赖苗之故,京师获全。

天下之善一也,不宜复追。

”尔硃荣之死也,世隆等征兵于大宁太守代人房谟。

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诣洛阳。

及兆得志,其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谟系州狱,郡中蜀人闻之,皆叛。

安定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

诸贼见谟,莫不遥拜。

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

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人乘之。

儿童妇女竞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马也。

尔硃世隆闻之,舍其罪,以为其府长史。

北道大行台杨津,以众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并州,会尔硃兆入洛,津乃散众,轻骑还朝。

尔硃世隆与兄弟密谋,虑长广王母卫氏干预朝政,伺其出行,遣数十骑如劫盗者于京巷杀之,寻悬榜以千万钱募贼。

甲子,尔硃兆缢敬宗于晋阳三级佛寺,并杀陈留王宽。

是月,纥豆陵步蕃大破尔硃兆于秀容,南逼晋阳。

兆惧,使人召高欢并力。

僚属皆劝欢勿应召,欢曰:“兆方急,保无它虑。

”遂行。

欢所亲贺拔焉过儿请缓行以弊之,欢往往逗留,辞以河无桥,不得渡。

步蕃兵日盛,兆屡败,告急于欢,欢乃往从之。

兆时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乐郡,欢与兆进兵合击,大破之,斩步蕃于石鼓山,其众退走。

兆德欢,相与誓为兄弟,将数十骑诣欢,通夜宴饮。

初,葛荣部众流入并、肆者二十馀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谋乱不止。

兆患之,问计于欢,欢曰:“六镇反残,不可尽杀,宜选王腹心使统之,有犯者罪其帅,则所罪者寡矣。

”兆曰:“善!

谁可使者?

”贺拔允时在坐,请使欢领之。

欢拳殴其口,折一齿,曰:“平生天柱时,奴辈伏处分如鹰犬。

今日天下事取舍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请杀之!

”兆以欢为诚,遂以其众委焉。

欢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统州镇兵,可集汾东受号令。

”乃建牙阳曲川,陈部分。

军士素恶兆而乐属欢,莫不皆至。

居无何,又使刘贵请兆,以“并、肆频岁霜旱,降户掘田鼠而食之,面无谷色,徒污人境内,请令就食山东,待温饱更受处分。

”兆从其议。

长史慕容绍宗谏曰:“不可。

方今四方纷扰,人怀异望,高公雄才盖世,复使握大兵于外,譬如借蛟龙以云雨,将不可制矣。

”兆曰:“有香火重誓,何虑邪!

”绍宗曰:“亲兄弟尚不可信,何论香火!

”时兆左右已受欢金,因称绍宗与欢有旧隙。

兆怒,囚绍宗,趣欢发。

欢自晋阳出滏口,道逢北乡长公主自洛阳来,有马三百匹,尽夺而易之。

兆闻之,乃释绍宗而问之,绍宗曰:“此犹是掌握中物也。

”兆乃自追欢,至襄垣,会漳水暴涨,桥坏,欢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马,非有它故,备山东盗耳。

王信公主之谗,自来赐追,今不辞渡水而死,恐此众便叛。

”兆自陈无此意,因轻马渡水,与欢坐幕下陈谢,授欢刀,引颈使欢斫之。

欢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贺六浑更何所仰!

但愿大家千万岁,以申力用耳。

今为旁人所构间,大家何忍复出此言!

”兆投刀于地,复斩白马,与欢为誓,因留宿夜饮。

尉景伏壮士欲执兆,欢啮臂止之,曰:“今杀之,其党必奔归聚结。

兵饥马瘦,不可与敌。

若英雄乘之而起,则为害滋甚。

不如且置之,兆虽骁勇,凶悍无谋,不足图也。

”旦日,兆归营,复召欢,欢将上马诣之,孙腾牵欢衣,欢乃止。

兆隔水肆骂,驰还晋阳。

兆腹心念贤领降户家属别为营,欢伪与之善,观其佩刀,因取杀之。

士众感悦,益愿附从。

齐州城民赵洛周闻尔硃兆入洛,逐刺史丹杨王萧赞,以城归兆。

赞变形为沙门,逃入长白山,流转,卒于阳平。

梁人或盗其柩以归,上犹以子礼葬于陵次。

魏荆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

南阳太守赵修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诬琰之欲奔梁,发兵袭州城,执琰之,自行州事。

魏王悦改元更兴,闻尔硃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还。

斛斯椿复弃悦奔魏。

是岁,诏以陈庆之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刺史。

庆之引兵围魏悬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等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等于楚城。

罢义阳镇兵,停水陆漕运,江、湖诸州并得休息。

开田六十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五·梁纪十一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玄黓困敦,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三年(辛亥,公元五三一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魏尚书右仆射郑先护闻洛阳不守,士众逃散,遂来奔。

丙申,以先护为征北大将军。

二月,辛丑,上祀明堂。

魏自敬宗被囚,宫室空近百日。

尔硃世隆镇洛阳,商旅流通,盗贼不作。

世隆兄弟密议,以长广王疏远,又无人望,欲更立近亲。

仪同三司广陵王恭,羽之子也,好学有志度,正光中领给事黄门侍郎,以元叉擅权,托喑病居龙华佛寺,无所交通。

永安末,有白敬宗言王阳喑,将有异志。

恭惧,逃于上洛山,洛州刺史执送之,系治久之,以无状获免。

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说尔硃天光曰:“广陵王,高祖犹子,夙有令望,沉晦不言,多历年所。

若奉以为主,必天人允叶。

”天光与世隆等谋之,疑其实喑,使尔硃彦伯潜往敦谕,且胁之,恭乃曰:“天何言哉!

”世隆等大喜。

孝通,聪之子也。

己巳,长广王至邙山南,世隆等为之作禅文,使泰山太守辽西窦瑗执鞭独入,启长广王曰:“天人之望,皆在广陵,愿行尧、舜之事。

”遂署禅文。

广陵王奉表三让,然后即位。

大赦,改元普泰。

黄门侍郎邢子才为赦文,叙敬宗枉杀太原王荣之状,节闵帝曰:“永安手剪强臣,非为失德,直以天未厌乱,故逢成济之祸耳。

”因顾左右取笔,自作赦文,直言:“门下:朕以寡德,运属乐推,思与亿兆,同兹大庆,肆眚之科,一依常式。

”帝闭口八年,至是乃言,中外欣然,以为明主,望至太平。

庚午,诏以“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代称‘王’,盖递为冲挹。

自秦以来,竞称‘皇帝’,予今但称‘帝’,亦已褒矣。

加尔硃世隆仪同三司,赠尔硃荣相国、晋王,加九锡。

世隆使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若配世宗,于时无功。

若配孝明,亲害其母。

若配庄帝,为臣不终。

以此论之,无所可配。

”世隆怒曰:“汝应死!

”季明曰:“下官既为议首,依礼而言,不合圣心,剪戮唯命!

”世隆亦不之罪。

以荣配高祖庙廷。

又为荣立庙于首阳山,因周公旧庙而为之,以为荣功可比周公。

庙成,寻为火所焚。

尔硃兆以不预废立之谋,大怒,欲攻世隆。

世隆使尔硃彦伯往谕之,乃止。

初,敬宗使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领兵三千守太行岭,侍中源子恭镇河内。

及尔硃兆南向,仵龙、文义帅众先降,由是子恭之军望风亦溃,兆遂乘胜直入洛阳。

至是,尔硃世隆论仵龙、文义之功,各封千户侯。

魏主曰:“仵龙、文义,于王有功,于国无勋。

”竟不许。

尔硃仲远镇滑台,表用其下都督为西兗州刺史,先用后表。

诏答曰:“已能近补,何劳远闻!

”尔硃天光之灭万俟丑奴也,始获波斯所献师子,送洛阳。

及节闵帝即位,诏曰:“禽兽囚之则违其性。

”命送归本国。

使者以波斯道远不可达,于路杀之而返。

有司劾违旨,帝曰:“岂可以兽而罪人!

”遂赦之。

魏镇远将军清河崔祖螭等聚青州七郡之众围东阳,旬日之间,众十馀万。

刺史东莱王贵平帅城民固守,使太傅咨议参军崔光伯出城慰劳,其兄光韶曰:“城民陵纵日久,众怒甚盛,非慰谕所能解。

家弟往,必不全。

”贵平强之,既出外,人射杀之。

幽、安、营、并四州行台刘灵助,自谓方术可以动人,又推算知尔硃氏将衰,乃起兵自称燕王、开府仪同三司、大行台,声言为敬宗复仇,且妄述图谶,云:“刘氏当王。

”由是幽、瀛、沧、冀之民多从之。

从之者夜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之。

引兵南至博陵之安国城。

尔硃兆遣监军孙白鹞至冀州,托言调发民马,欲俟高乾兄弟送马而收之。

乾等知之,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等合谋,潜部勒壮士,袭据信都,杀白鹞,执刺史元嶷。

乾等欲推其父翼行州事,翼曰:“和集乡里,我不如封皮。

”乃奉隆之行州事,为敬宗举哀,将士皆缟素,升坛誓众,移檄州郡,共讨尔硃氏,仍受刘灵助节度。

隆之,磨奴之族孙也。

殷州刺史尔硃羽生将五千人袭信都,高敖曹不暇擐甲,将十馀骑驰击之。

乾在城中绳下五百人,追救未及,敖曹已交兵,羽生败走。

敖曹马槊绝世,左右无不一当百,时人比之项籍。

高欢屯胡关大王山六旬,乃引兵东出,声言讨信都。

信都人皆惧,高乾曰:“吾闻高晋州雄略盖世,其志不居人下。

且尔硃无道,弑君虐民,正是英雄立功之会,今日之来,必有深谋,吾当轻马迎之,密参意旨,诸君勿惧也。

”乃将十馀骑与封隆之子子绘潜谒欢于滏口,说欢曰:“尔硃酷逆,痛结人神,凡曰有知,莫不思奋。

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兵以义立,则屈强之徒不足为明公敌矣。

鄙州虽小,户口不减十万,谷秸之税,足济军资。

愿公熟思其计。

”乾辞气慷慨,欢大悦,与之同帐寝。

初,河南太守赵郡李显甫,喜豪侠,集诸李数千家于殷州西山方五六十里居之。

显甫卒,子元忠继之。

家素富,多出贷求利,元忠悉焚契免责,乡人甚敬之。

时盗贼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

还,经赵郡,以路梗,共投元忠。

元忠遣奴为导,曰:“若逢贼,但道李元忠遣。

”如言,贼皆舍避。

及葛荣起,元忠帅宗党作垒以自保,坐大槲树下,前后斩违命者凡三百人。

贼至,元忠辄击却之。

葛荣曰:“我自中山至此,连为赵李所破,何以能成大事!

”乃悉众攻围,执元忠以随军。

贼平,就拜南赵郡太守,好酒,无政绩。

及尔硃兆弑敬宗,元忠弃官归,谋举兵讨之。

会高欢东出,元忠乘露车,载素筝浊酒以奉迎。

欢闻其酒客,未即见之。

元忠下车独坐,酌酒擘脯食之,谓门者曰:“本言公招延俊杰,今闻国士到门,不吐哺辍洗,其人可知,还吾刺,勿通也!

”门者以告,欢遽见之,引入,觞再行,元忠车上取筝鼓之,长歌慷慨,歌阕,谓欢曰:“天下形势可见,明公犹事尔硃邪?

”欢曰:“富贵皆因彼所致,安敢不尽节!

”元忠曰:“非英雄也!

高乾邕兄弟来未?

”时乾已见欢,欢绐之曰:“从叔辈粗,何肯来!

”元忠曰:“虽粗,并解事。

”欢曰:“赵郡醉矣。

”使人扶出。

元忠不肯起,孙腾进曰:“此君天遣来,不可违也。

”欢乃复留与语,元忠慷慨流涕,欢亦悲不自胜。

元忠因进策曰:“殷州小,无粮仗,不足以济大事。

若向冀州,高乾邕兄弟必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赐委。

冀、殷既合,沧、瀛、幽、定自然弭服,唯刘诞黠胡或当乖拒,然非明公之敌。

”欢急握元忠手而谢焉。

欢至山东,约勒士卒,丝毫之物不听侵犯,每过麦地,欢辄步牵马。

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

欢求粮于相州刺史刘诞,诞不与。

有车营租米,欢掠取之。

进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开门纳之。

高敖曹时在外略地,闻之,以乾为妇人,遗以布裙。

欢使世子澄以子孙礼见之,敖曹乃与俱来。

癸酉,魏封长广王晔为东海王,以青州刺史鲁郡王肃为太师,淮阳王欣为太傅,尔硃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硃仲远、雍州刺史尔硃天光并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硃兆为天柱大将军。

赐高欢爵勃海王,征使入朝。

长孙稚固辞太尉,乃以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尔硃兆辞天柱,曰:“此叔父所终之官,我何敢受!

”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高欢辞不就征。

尔硃仲远徙镇大梁,复加兗州刺史。

尔硃世隆之初为仆射也,畏尔硃荣之威严,深自刻厉,留心几案,应接宾客,有开敏之名。

及荣死,无所顾惮,为尚书令,家居视事,坐符台省,事无大小,不先白世隆,有司不敢行。

使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听事东西别坐,受纳辞讼,称命施行。

公为贪淫,生杀自恣。

又欲收军士之意,泛加阶级,皆为将军,无复员限,自是勋赏之官大致猥滥,人不复贵。

是时,天光专制关右,兆奄有并、汾,仲远擅命徐、兗,世隆居中用事,竞为贪暴。

而仲远尤甚,所部富室大族,多诬以谋反,籍没其妇女财物入私家,投其男子于河,如是者不可胜数。

自荥阳已东,租税悉入其军,不送洛阳。

东南州郡自牧守以下至士民,畏仲远如豺狼。

由是四方之人皆恶尔硃氏,而惮其强,莫敢违也。

己丑,魏以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并加仪同三司。

魏使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代人叱列延庆讨刘灵助,至固城,渊畏其众,欲引兵西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

延庆曰:“灵助庸人,假妖术以惑众。

大兵一临,彼皆恃其符厌,岂肯戮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

不如出营城外,诈言西归。

灵助闻之,必自宽纵,然后潜军击之,往则成擒矣。

”渊从之,出顿城西,声云欲还,丙申,简精骑一千夜发,直抵灵助垒。

灵助战败,斩之,传首洛阳。

初,灵助起兵,自占胜负,曰:“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尔硃氏不久当灭。

”及灵助首函入定州,果以是月之末。

夏,四月,乙巳,昭明太子统卒。

太子自加元服,上即使省录朝政,百司进事,填委于前,太子辨析诈谬,秋毫必睹,但令改正,不加案劾,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宽和容众,喜愠不形于色。

好读书属文,引接才俊,赏爱无倦。

出宫二十馀年,不畜声乐。

每霖雨积雪,遣左右周行闾巷,视贫者赈之。

天性孝谨,在东宫,虽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

及寝疾,恐贻帝忧,敕参问,辄自力手书。

及卒,朝野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

癸丑,魏以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又以安定王尔硃智虎为肆州刺史。

魏尔硃天光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癸亥,擒明达,送洛阳,斩之。

丙寅,魏以侍中、骠骑大将军尔硃彦伯为司徒。

魏诏有司不得复称“伪梁”。

五月,丙子,魏荆州城民斩赵修延,复推李琰之行州事。

魏尔硃仲远使都督魏僧勖等讨崔祖螭于东阳,斩之。

初,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贵嫔,遣人求墓地之吉者。

或赂宦者俞三副求卖地,云若得钱三百万,以百万与之。

三副密启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于上为吉”。

上年老多忌,即命市之。

葬毕,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长子,若厌之,或可申延。

”乃为蜡鹅及诸物埋于墓侧长子位。

宫监鲍邈之、魏雅初皆有宠于太子,邈之晚见疏于雅,乃密启上云:“雅为太子厌祷。

”上遣检掘,果得鹅物,大惊,将穷其事。

徐勉固谏而止,但诛道士。

由是太子终身惭愤,不能自明。

及卒,上征其长子南徐州刺史华容公欢至建康,欲立以为嗣,衔其前事,犹豫久之,卒不立,庚寅,遣还镇。

臣光曰:君子之于正道,不可少顷离也,不可跬步失也。

以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爱,一染嫌疑之迹,身以忧死,罪及后昆,求吉得凶,不可湔涤,可不戒哉!

是以诡诞之士,奇邪之术,君子远之。

丙申,立太子母弟晋安王纲为皇太子。

朝野多以为不顺,司议侍郎周弘正,尝为晋安王主簿,乃奏记曰:“谦让道废,多历年所。

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将圣,四海归仁,是以皇上发德音,以大王为储副。

意者愿闻殿下抗目夷上仁之义,执子臧大贤之节,逃玉舆而弗乘,弃万乘如脱屣,庶改浇竞之俗,以大吴国之风。

古有其人,今闻其语,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谁!

使无为之化复生于遂古,让王之道不坠于来叶,岂不盛欤!

”王不能从。

弘正,舍之兄子也。

太子以侍读东海徐摛为家令,兼管记,寻带领直。

摛文体轻丽,春坊尽学之,时人谓之宫体。

上闻之,怒,召摛,欲加诮责。

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意更释然。

因问经史及释教,摛商较从横,应对如响,上甚加叹异,宠遇日隆。

领军硃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为之所。

”遂乘间白上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

”上谓摛真欲之,乃召摛,谓曰:“新安大好山水。

”遂出为新安太守。

六月,癸丑,立华容公欢为豫章王,其弟枝江公誉为河东王,曲阿公QKDP为岳阳王。

上以人言不息,故封欢兄弟以大郡,用慰其心。

久之,鲍邈之坐诱略人,罪不至死,太子纲追思昭明之冤,挥泪诛之。

魏高欢将起兵讨尔硃氏,镇南大将军斛律金、军主善无库狄千与欢妻弟娄昭、妻之姊夫段荣皆劝成之。

欢乃诈为书,称尔硃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忧惧。

又为并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

孙腾与都督尉景为请留五日,如此者再,欢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众皆号恸,声震郊野。

欢乃谕之曰:“与尔俱为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征发乃尔!

今直西向,已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

”众曰:“唯有反耳!

”欢曰:“反乃急计,然当推一人为主,谁可者?

”众共推欢,欢曰:“尔乡里难制。

不见葛荣乎?

虽有百万之众,曾无法度,终自败灭。

今以吾为主,当与前异,毋得陵汉人,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

不然,不能为天下笑。

”众皆顿颡曰:“死生唯命!

”欢乃椎牛飨士,庚申,起兵于信都,亦未敢显言叛尔硃氏也。

会李元忠举兵逼殷州,欢令高乾帅众救之。

乾轻骑入见刺史尔硃羽生,与指画军计,羽生与乾俱出,因擒斩之,持羽生首谒欢。

欢抚膺曰:“今日反决矣!

”乃以元忠为殷州刺史,镇广阿。

欢于是抗表罪状尔硃氏,尔硃世隆匿之不通。

魏杨播及弟椿、津皆有名德。

播刚毅,椿、津谦恭,家世孝友,缌服同爨,男女百口,人无间言。

椿、津皆至三公,一门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

敬宗之诛尔硃荣也,播子侃预其谋。

城阳王徽、李彧,皆其姻戚也。

尔硃兆入洛,侃逃归华阴,尔硃天光使侃妇父韦义远招之,与盟,许贳其罪。

侃曰:“彼虽食言,死者不过一人,犹冀全百口。

”乃出应之,天光杀之。

时椿致仕,与其子昱在华阴,椿弟冀州刺史顺、司空津、顺子东雍州刺史辨、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

秋,七月,尔硃世隆诬奏杨氏谋反,请收治之,魏主不许。

世隆苦请,帝不得已,命有司检案以闻。

壬申夜,世隆遣兵围津第,天光亦遣兵掩椿家于华阴。

东西之族无少长皆杀之,籍没其家。

世隆奏云:“杨氏实反,与收兵相拒,皆已格杀。

”帝惋怅久之,不言而已,朝野闻之,无不痛愤。

津子逸为光州刺史,尔硃仲远遣使就杀之。

唯津子愔于被收时适出在外,逃匿,获免,往见高欢于信都,泣诉家祸,因为言讨尔硃氏之策。

欢甚重之,即署行台郎中。

乙亥,上临轩策拜太子,大赦。

丙戌,魏司徒尔硃彦伯以旱逊位。

戊子,以彦伯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彦伯于兄弟中差无过恶。

尔硃世隆固让太保,魏主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庚寅,以世隆为之。

斛斯椿谮硃瑞于世隆,世隆杀之。

庚寅,诏:“凡宗戚有服属者,并可赐沐,食乡亭侯,随远近为差。

”壬辰,以吏部尚书何敬容为尚书右仆射。

敬容,昌宇之子也。

魏尔硃仲远、度律等闻高欢起兵,恃其强,不以为虑,独尔硃世隆忧之。

尔硃兆将步骑二万出井陉,趣殷州,李元忠弃城奔信都。

八月,丙午,尔硃仲远、度律将兵讨高欢。

九月,己卯,魏以仲远为太宰,庚辰,以尔硃天光为大司马。

癸巳,魏主追尊父广陵惠王为先帝,母王氏为先太妃,封弟永业为高密王,子恕为勃海王。

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座,讲《涅槃经》,七日而罢。

乐山侯正则,先有罪徙郁林,招诱亡命,欲攻番禺,广州刺史元景仲讨斩之。

正则,正德之弟也。

孙腾说高欢曰:“今朝廷隔绝,号令无所禀,不权有所立,则众将沮散。

”欢疑之,腾再三固请,乃立勃海太守元朗为帝。

朗,融之子也。

壬寅,朗即位于信都城西,改元中兴。

以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高乾为侍中、司空,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孙腾为尚书左仆射,河北行台魏兰根为右仆射。

己酉,尔硃仲远、度律与骠骑大将军斛斯椿、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贺拔胜、车骑大将军贾显智军于阳平。

显智名智,以字行,显度之弟也。

尔硃兆出井陉,军于广阿,众号十万。

高欢纵反间,云“世隆兄弟谋杀兆”,复云“兆与欢同谋杀仲远等”,由是迭相猜贰,徘徊不进。

仲远等屡使斛斯椿、贺拔胜往谕兆,兆帅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

仲远遣椿、胜等追,晓说之,兆执棒、胜还营。

仲远、度律大惧,引兵南遁。

兆数胜罪,将斩之,曰:“尔杀卫可孤,罪一也。

天柱薨,尔不与世隆等俱来,而东征仲远,罪二也。

我欲杀尔久矣,今复何言?

”胜曰:“可孤为国巨患,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反以为罪乎?

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王,不负朝廷。

今日之事,生死在王。

但寇贼密迩,骨肉构隙,自古及今,未有如是而不亡者。

胜不惮死,恐王失策。

”兆乃舍之。

高欢将与兆战,而畏其众强,以问亲信都督段韶,韶曰:“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

所谓强者,得天下之心。

尔硃氏上弑天子,中屠公卿,下暴百姓,王以顺讨逆,如汤沃雪,何众强之有!

”欢曰:“虽然,吾以小敌大,恐无天命不能济也。

”韶曰:“韶闻‘小能敌大,小道大淫。

’‘皇天无亲,唯德是辅。

’尔硃氏外乱天下,内失英雄心,智者不为谋,勇者不为斗,人心已去,天意安有不从者哉!

”韶,荣之子也。

辛亥,欢大破兆于广阿,俘其甲卒五千馀人。

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讲《般若经》,七日而罢。

庚辰,魏高欢引兵攻鄴,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

是岁,魏南兗州城民王乞得劫刺史刘世明,举州来降。

世明,芳之族子也。

上以侍中元树为镇北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镇谯城。

以世明为征西大将军、郢州刺史,加仪同三司。

世明不受,固请北归,上许之。

世明至洛阳,奉送所持节,归乡里,不仕而卒。

高祖武皇帝十一中大通四年(壬子,公元五三二年)春,正月,丙寅,以南平王伟为大司马,元法僧为太尉,袁昂为司空。

立西丰侯正德为临贺王。

正德自结于硃异,上既封昭明诸子,异言正德失职,故王之。

以太子右卫率薛法护为司州牧,卫送魏王悦入洛。

庚午,立太子纲之长子大器为宣城王。

魏高欢攻鄴,为地道,施柱而焚之,城陷入地。

壬午,拔鄴,擒刘诞,以杨愔为行台右丞。

时军国多事,文檄教令,皆出于愔及开府咨议参军崔凌。

凌,逞之五世孙也。

二月,以太尉元法僧为东魏王,欲遣还北,兗州刺史羊侃为军司马,与法僧偕行。

扬州刺史邵陵王纶遣人就市,赊买锦彩丝布数百匹,市人皆闭邸店不出。

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启闻。

纶被责还第,乃遣防阁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于都巷,刃出于背。

智通识子高,取其血以指画车壁为“邵陵”字,乃绝,由是事觉。

庚戌,纶坐免为庶人,锁之于第,经三旬,乃脱锁,顷之,复封爵。

辛亥,魏安定王追谥敬宗曰武怀皇帝,甲子,以高欢为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

三月,丙寅,以高澄为骠骑大将军。

丁丑,安定王帅百官入居于鄴。

尔硃兆与尔硃世隆等互相猜阻,世隆卑辞厚礼谕兆,欲使之赴洛,唯其所欲,又请节闵帝纳兆女为后。

兆乃悦,并与天光、度律更立誓约,复相亲睦。

斛斯椿阴谓贺拔胜曰:“天下皆怨毒尔硃,而吾等为之用,亡无日矣,不如图之。

”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欲尽去之甚难,去之不尽,必为后患,奈何?

”椿曰:“此易致耳。

”乃说世隆追天光等赴洛,共讨高欢。

世隆屡征天光,天光不至,使椿自往邀之,曰:“高欢作乱,非王不能定,岂可坐视宗族夷灭邪!

”天光不得已,将东出,问策于雍州刺史贺拔岳,岳曰:“王家跨据三方,士马殷盛,高欢乌合之众,岂能为敌!

但能同心戮力,往无不捷。

若骨肉相疑,则图存之不暇,安能制人!

如下官所见,莫若且镇关中以固根本,分遣锐师与众军合势,进可以克敌,退可以自全。

”天光不从。

闰月,壬寅,天光自长安,兆自晋阳,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皆会于鄴,众号二十万,夹洹水而军,节闵帝以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之。

高欢令吏部尚书封隆之守鄴,癸丑,出顿紫陌,大都督高敖曹将乡里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以从。

欢曰:“高都督所将皆汉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鲜卑兵千馀人相杂用之,何如?

”敖曹曰:“敖曹所将,练习已久,前后格斗,不减鲜卑。

今若杂之,情不相洽,胜则争功,退则推罪,不烦更配也。

”庚申,尔硃兆帅轻骑三千夜袭鄴城,叩西门,不克而退。

壬戌,欢将战马不满二千,步兵不满三万,众寡不敌,乃于韩陵为圆阵,连系牛驴以塞归道,于是将士皆有死志。

兆望见欢,遥责欢以叛己,欢曰:“本所以戮力者,共辅帝室。

今天子何在?

”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

”欢曰:“我昔亲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邪!

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

今日义绝矣!

”遂战。

欢将中军,高敖曹将左军,欢从父弟岳将右军。

欢战不利,兆等乘之,岳以五百骑冲其前,别将斛律敦收散卒蹑其后,敖曹以千骑自栗园出横击之,兆等大败,贺拔胜与徐州刺史杜德于阵降欢。

兆对慕容绍宗抚膺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

”欲轻骑西走,绍宗反旗鸣角,收散卒成军而去。

兆还晋阳,仲远奔东郡。

尔硃彦伯闻度律等败,欲自将兵守河桥,世隆不从。

度律、天光将之洛阳,大都督斛斯椿谓都督贾显度、贾显智曰:“今不先执尔硃氏,吾属死无类矣。

”乃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先还。

世隆使其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驰赴北中,简阅败众,以次内之。

椿至,不得入城,乃诡说叔渊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闻欲大掠洛邑,迁都长安,宜先内我以为之备。

”叔渊信之。

夏,四月,甲子朔,椿等入据河桥,尽杀尔硃氏之党。

度律、天光欲攻之,会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矢不可施,遂西走,至A212陂津,为人所擒,送于椿所。

椿使行台长孙稚诣洛阳奏状,别使贾显智、张欢帅骑掩袭世隆,执之。

彦伯时在禁直,长孙稚于神虎门启陈:“高欢义功既振,请诛尔硃氏。

”节闵帝使舍人郭崇报彦伯,彦伯狼狈走出,为人所执,与世隆俱斩于阊阖门外,送其首并度律、天光于高欢。

节闵帝使中书舍人卢辩劳欢于鄴,欢使之见安定王,辩抗辞不从,欢不能夺,乃舍之。

辩,同之兄子也。

辛未,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侯景降于安定王。

以景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尔硃仲远来奔。

仲远帐下都督乔宁、张子期自滑台诣欢降。

欢责之曰:“汝事仲远,擅其荣利,盟契百重,许同生死。

前仲远自徐州为逆,妆为戎首。

今仲远南走,汝复叛之。

事天子则不忠,事仲远则无信,犬马尚识饲之者,汝曾犬马之不如!

”遂斩之。

尔硃天光之东下也,留其弟显寿镇长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欲与之俱东。

贺拔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寿以应高欢,计未有所出。

宇文泰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必有贰心,若以此告之,恐其惊惧。

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

悦进失尔硃之期,退恐人情变动,乘此说悦,事无不遂。

”岳大喜,即令泰入悦军说之,悦遂与岳共袭长安。

泰帅轻骑为前驱,显寿弃城走,追至华阴,擒之。

欢以岳为关西大行台,岳以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事无巨细皆委之。

尔硃世隆之拒高欢也,使齐州行台尚书房谟募兵趣四渎,又使其弟青州刺史弼趣乱城,扬声北渡,为掎角之势。

及韩陵既败,弼还东阳,闻世隆等死,欲来奔,数与左右割臂为盟。

帐下都督冯绍隆,素为弼所信待,说弼曰:“今方同契阔,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众。

”弼从之,大集部下,披胸令绍隆割之。

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洛阳。

丙子,安东将军辛永以建州降于安定王。

辛巳,安定王至邙山。

高欢以安定王疏远,使仆射魏兰根慰谕洛邑,且观节闵帝之为人,欲复奉之。

兰根以帝神采高明,恐于后难制,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凌共劝欢废之。

欢集百官问所宜立,莫有应者,太仆代人綦毋俊盛称节闵帝贤明,宜主社稷,欢欣然是之。

凌作色曰:“若言贤明,自可待我高王,徐登大位。

广陵既为逆胡所立,何得犹为天子!

若从俊言,王师何名义举?

”欢遂幽节闵帝于崇训佛寺。

欢入洛阳,斛斯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耳,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

高欢初至,图之不难。

”胜曰:“彼有功于时,害之不祥。

比数夜与欢同宿,具序往昔之怀,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惮之!

”椿乃止。

欢以汝南王悦,高祖之子,召欲立之,闻其狂暴无常,乃止。

时诸王多逃匿,尚书左仆射平阳王修,怀之子也,匿于田舍。

欢欲立之,使斛斯椿求之。

椿见修所亲员外散骑侍郎太原王思政,问王所在,思政曰:“须知问意。

”椿曰:“欲立为天子。

”思政乃言之。

椿从思政见修,修色变,谓思政曰:“得无卖我邪?

”曰:“不也。

”曰:“敢保之乎?

”曰:“变态百端,何可保也?

”椿驰报欢。

欢遣四百骑迎修入氈帐,陈诚,泣下沾襟,修让以寡德,欢再拜,修亦拜。

欢出备服御,进汤沐,达夜严警。

昧爽,文武执鞭以朝,使斛斯椿奉劝进表。

椿入帷门,磬折延首而不敢前,修令思政取表视之,曰:“便不得不称朕矣。

”乃为安定王作诏策而禅位焉。

戊子,孝武帝即位于东郭之外,用代都旧制,以黑氈蒙七人,欢居其一,帝于氈上西向拜天毕,入御太极殿,群臣朝贺,升阊阖门大赦,改元太昌。

以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

庚寅,加高澄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初,欢起兵信都,尔硃世隆知司马子如与欢有旧,自侍中、骠骑大将军出为南岐州刺史。

欢入洛,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朝夕左右,参知军国。

广州刺史广宁韩贤,素为欢所善,欢入洛,凡尔硃氏所除官爵例皆削夺,唯贤如故。

以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追尔硃仲远,仲远已出境,遂攻元树于谯。

丞相欢征贺拔岳为冀州刺史,岳畏欢,欲单马入朝。

行台右丞薛孝通说岳曰:“高王以数千鲜卑破尔硃百万之众,诚亦难敌。

然诸将或素居其上,或与之等夷,虽屈首从之,势非获已。

今或在京师,或据州镇,高王除之则失人望,留之则为腹心之疾。

且吐万人虽复败走,犹在并州,高王方内抚群雄,外抗勍敌,安能去其巢穴,与公争关中之地乎!

今关中豪俊皆属心于公,愿效其智力。

公以华山为城,黄河为堑,进可以兼山东,退可以封函谷,奈何欲束手受制于人乎!

”言未卒,岳执孝通手曰:“君言是也。

”乃逊辞为启而不就征。

壬辰,丞相欢还鄴,送尔硃度律、天光于洛阳,斩之。

五月,丙申,魏主鸩节闵帝于门下外省,诏百司会丧,葬用殊礼。

以沛郡王欣为太师,赵郡王谌为太保,南阳王宝炬为太尉,长孙稚为太傅。

宝炬,愉之子也。

丞相欢固辞天柱大将军,戊戌,许之。

己酉,清河王亶为司徒。

侍中河南高隆之,本徐氏养子,丞相欢命以为弟,恃欢势骄狎公卿,南阳王宝炬殴之,曰:“镇兵何敢尔!

”魏主以欢故,六月,丁犯,黜宝炬为骠骑大将军,归第。

魏主避广平武穆王之讳,改谥武怀皇帝曰孝庄皇帝,庙号敬宗。

秋,七月,庚子,魏复以南阳王宝炬为太尉。

壬寅,魏丞相欢引兵入滏口,大都督库狄干入井陉,击尔硃兆。

庚戌,魏主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高隆之帅步骑十万会丞相欢于太原,因以隆之为丞相军司。

欢军于武乡,尔硃兆大掠晋阳,北走秀容。

并州平。

欢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

魏夏州迁民郭迁据青州反,刺史元嶷弃城走。

诏行台侯景等讨之,拔其城,迁来奔。

魏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围元树于谯城,分兵攻取蒙县等五城,以绝援兵之路。

树请帅众南归,以地还魏,子鹄等许之,与之誓约。

树众半出,子鹄击之,擒树及谯州刺史硃文开以归。

羊侃行至官竹,闻树败而还。

九月,树至洛阳,久之,复欲南奔,魏人杀之。

乙巳,以司空袁昂领尚书令。

冬,十一月,丁酉,日南至,魏主祀圜丘。

甲辰,魏杀安定王朗、东海王晔。

己酉,以汝南王悦为侍中、大司马。

魏葬灵太后胡氏。

上闻魏室已定,十二月,庚辰,复以太尉元法僧为郢州刺史。

魏主以汝南王悦属近地尊,丁亥,杀之。

魏大赦,改元永兴。

以与太宗同号,复改永熙。

魏主纳丞相欢女为后,命太常卿李元忠纳币于晋阳。

欢与之宴,论及旧事,元忠曰:“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寂无人问。

”欢抚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

”元忠戏曰:“若不与侍中,当更求建义处。

”欢曰:“建义不虑无,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

”元忠曰:“止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

”因捋欢须大笑。

欢悉其雅意,深重之。

尔硃兆既至秀容,分守险隘,出入寇抄。

魏丞相欢扬声讨之,师出复止者数四,兆意怠。

欢揣其岁首当宴会,遣都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欢以大军继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六·梁纪十二

〔司马光〕 〔宋〕

起昭阳赤奋若,尽阏逢摄提格,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五年(癸丑,公元五三三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魏窦泰奄至尔硃兆庭,军人因宴休惰,忽见泰军,惊走。

追破之于赤谼岭,众并降散。

兆逃于穷山,命左右西河张亮及苍头陈山提斩己首以降,皆不忍。

兆乃杀所乘白马,自缢于树。

欢亲临,厚葬之。

慕容绍宗携尔硃荣妻子及兆馀众诣欢降,欢以义故,待之甚厚。

兆之在秀容,左右皆密通款于欢,唯张亮无启疏。

欢嘉之,以为丞相府参军。

魏罢诸行台。

辛亥,上祀明堂。

丁巳,魏主追尊其父为武穆帝,太妃冯氏为武穆后,母李氏为皇太妃。

营州刺史曹凤、东荆州刺史雷能胜等举城降魏。

魏侍中斛斯椿闻乔宁、张子期之死,内不自安,与南阳王宝炬、武卫将军元毘、王思政密劝魏主图丞相欢。

毘,遵之玄孙也。

舍人元士弼又言欢受诏不敬,帝由是不悦。

椿劝帝置阁内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数,自直阁已下,员别数百,皆选四方骁勇者充之。

帝数出游幸,椿自部勒,别为行陈,由是朝政、军谋,帝专与椿决之。

帝以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拥重兵,密与相结,又出侍中贺拔胜为都督三荆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欲倚胜兄弟以敌欢,欢益不悦。

侍中、司空高乾之在信都也,遭父丧,不暇终服。

及孝武帝即位,表请解职行丧,诏听解侍中,司空如故。

乾虽求退,不谓遽见许。

既去内侍,朝政多不关预,居常怏怏。

帝既贰于欢,冀乾为己用,尝于华林园宴罢,独留乾,谓之曰:“司空奕世忠良,今日复建殊效,相与虽则君臣,义同兄弟,宜共立盟约,以敦情契。

”殷勤逼之。

乾对曰:“臣以身许国,何敢有贰!

”时事出仓猝,且不谓帝有异图,遂不固辞,亦不以启欢。

及帝置部曲,乾乃私谓所亲曰:“主上不亲勋贤,而招集群小,数遣元士弼、王思政往来关西与贺拔岳计议,又出贺拔胜为荆州,外示疏忌,实欲树党,令其兄弟相近,冀据有西方。

祸难将作,必及于我。

”乃密启欢。

欢召乾诣并州,面论时事,乾因劝欢受魏禅。

欢以袖掩其口曰:“勿妄言!

今令司空复为侍中,门下之事一以相委。

”欢屡启请,帝不许。

乾知变难将起,密启欢求为徐州。

二月,辛酉,以乾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以咸阳王坦为司空。

癸未,上幸同泰寺,讲《般若经》,七日而罢,会者数万人。

魏正光以前,阿至罗常附于魏。

及中原多事,阿至罗亦叛,丞相欢招抚之,阿至罗复降,凡十万户。

三月,辛卯,诏复以欢为大行台,使随宜裁处。

欢与之粟帛,议者以为徒费无益,欢不从。

及经略河西,大收其用。

高乾将之徐州,魏主闻其漏泄机事,乃诏丞相欢曰:“乾邕与朕私有盟约,今乃反复两端。

”欢闻其与帝盟,亦恶之,即取乾前后数启论时事者遣使封上。

帝召乾,对欢使责之,乾曰:“陛下自立异图,乃谓臣为反复,人主加罪,其可辞乎!

”遂赐死。

帝又密敕东徐州刺史潘绍业杀其弟敖曹,敖曹先闻干死,伏壮士于路,执绍业,得敕书于袍领,遂将十馀骑奔晋阳。

欢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

”敖曹兄仲密为光州刺史,帝敕青州断其归路,仲密亦间行奔晋阳。

仲密名慎,以字行。

魏太师鲁郡王肃卒。

丙辰,南平元襄王伟卒。

丁巳,魏以赵郡王谌为太尉,南阳王宝炬为太保。

魏尔硃兆之入洛也,焚太常乐库,钟磬俱尽。

节闵帝诏录尚书事长孙稚、太常卿祖莹等更造之,至是始成,命曰大成乐。

魏青州民耿翔聚众寇掠三齐,胶州刺史裴粲,专事高谈,不为防御。

夏,四月,翔掩袭州城。

左右白贼至,粲曰:“岂有此理!

”左右又言已入州门,粲乃徐曰:“耿王来,可引之听事,自馀部众,且付城民。

”翔斩之,送首来降。

五月,魏东徐州民王早等杀刺史崔痒,以下邳来降。

六月,壬申,魏以骠骑大将军樊子鹄为青、胶大使,督济州刺史蔡俊等讨耿翔。

秋,七月,魏师至青州,翔弃城来奔,诏以为兗州刺史。

壬辰,魏以广陵王欣为大司马,赵郡王谌为太师。

庚戌,以前司徒贺拔允为太尉。

初,贺拔岳遣行台郎冯景诣晋阳,丞相欢闻岳使至,甚喜,曰:“贺拔公讵忆吾邪!

”与景歃血,约与岳为兄弟。

景还,言于岳曰:“欢奸诈有馀,不可信也。

”府司马宇文泰自请使晋阳以观欢之为人,欢奇其状貌,曰:“此儿视瞻非常。

”将留之,泰固求复命。

欢既遣而悔之,发驿急追,至关,不及而返。

泰至长安,谓岳曰:“高欢所以未篡者,正惮公兄弟耳。

侯莫陈悦之徒,非所忌也。

公但潜为之备,图欢不难。

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胜兵三千馀人,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各拥部众,未有所属。

公若移军近陇,抗其要害,震之以威,怀之以惠,可收其士马以资吾军。

西辑氐、羌,北抚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此桓、文之功也。

”岳大悦,复遣泰诣洛阳请事,密陈其状。

魏主喜,加泰武卫将军,使还报。

八月,帝以岳为都督雍、华等二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又割心前血,遣使者赍以赐之。

岳遂引兵西屯平凉,以牧马为名。

斛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及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等皆附于岳,唯曹泥附于欢。

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同会平凉,受岳节度。

岳以夏州被边重要,欲求良刺史以镇之,众举宇文泰,岳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废也!

”沉吟累日,卒表用之。

九月,癸酉,魏丞相欢表让王爵,不许。

请分封邑十万户颁授勋义,从之。

冬,十月,庚申,以尚书右仆射何敬容为左仆射,吏部尚书谢举为右仆射。

十一月,癸巳,魏以殷州刺史中山邸珍为徐州大都督、东道行台、仆射,以讨下邳。

十二月,丁巳,魏主狩于嵩高。

己巳,幸温汤。

丁丑,还宫。

魏荆州刺史贺拔胜寇雍州,拔下迮戍,扇动诸蛮。

雍州刺史庐陵王续遣军击之,屡为所败,汉南震骇。

胜又遣军攻冯翊、安定、沔阳、酂城,皆拔之。

续遣电威将军柳仲礼屯谷城以拒之,胜攻之,不克,乃还。

于是沔北荡为丘墟矣。

仲礼,庆远之孙也。

魏丞相欢患贺拔岳、侯莫陈悦之强,右丞翟嵩曰:“嵩能间之,使其自相屠灭。

”欢遣之。

欢又使长史侯景招抚纥豆陵伊利,伊利不从。

高祖武皇帝十二中大通六年(甲寅,公元五三四年)春,正月,壬辰,魏丞相欢击伊利于河西,擒之,迁其部落于河东。

魏主让之曰:“伊利不侵不叛,为国纯臣。

王忽伐之,讵有一介行人先请之乎!

”魏东梁州民夷作乱,二月,诏以行东雍州事丰阳泉企讨平之。

企世为商、洛豪族,魏世祖以其曾祖景言为本县令,封丹水侯,使其子孙袭之。

壬戌,魏大赦。

癸亥,上耕藉田。

大赦。

魏永宁浮图灾,观者皆哭,声振城阙。

魏贺拔岳将讨曹泥,使都督武川赵贵至夏州与宇文泰谋之,泰曰:“曹泥孤城阻远,未足为忧。

侯莫陈悦贪而无信,宜先图之。

”岳不听,召悦会于高平,与共讨泥。

悦既得翟嵩之言,乃谋取岳。

岳数与悦宴语,长史武川雷绍谏,不听。

岳使悦前行,至河曲,悦诱岳入营坐,论军事。

悦阳称腹痛而起,其婿元洪景拔刀斩岳。

岳左右皆散走,悦遣人谕之云:“我别受旨,止取一人,诸君勿怖。

”众以为然,皆不敢动。

而悦心犹豫,不即抚纳,乃还入陇,屯水洛城。

岳众散还平凉,赵贵诣悦请岳尸葬之,悦许之。

岳既死,悦军中皆相贺,行台朗中薛憕私谓所亲曰:“悦才略素寡,辄害良将,吾属今为人虏矣,何贺之有!

”憕,真度之从孙也。

岳众未有所属,诸将以都督武川寇洛年最长,推使总诸军。

洛素无威略,不能齐众,乃自请避位。

赵贵曰:“宇文夏州英略冠世,远近归心,赏罚严明,士卒用命。

若迎而奉之,大事济矣。

”诸将或欲南召贺拔胜,或欲东告魏朝,犹豫未决。

都督盛乐杜朔周曰:“远水不救近火,今日之事,非宇文夏州无能济者,赵将军议是也。

朔周请轻骑告哀,且迎之。

”众乃使朔周驰至夏州召泰。

泰与将佐宾客共议去留,前太中大夫颍川韩褒曰:“此天授也,又何疑乎!

侯莫陈悦,井中蛙耳,使君往,必擒之。

”众以为:“悦在水洛,去平凉不远,若已有贺拔公之众,则图之实难,愿且留以观变。

”泰曰:“悦既害元帅,自应乘势直据平凉,而退屯水洛,吾知其无能为也。

夫难得易失者,时也。

若不早赴,众心将离。

”夏州首望都督弥姐元进阴谋应悦,泰知之,与帐下都督高平蔡祐谋执之,祐曰:“元进会当反噬,不如杀之。

”泰曰:“汝有大决。

”乃召元进等入计事,泰曰:“陇贼逆乱,当与诸人戮力讨之,诸人似有不同者,何也?

”祐即被甲持刀直入,瞋目谓诸将曰:“朝谋夕异,何以为人!

今日必断奸人首!

”举坐皆叩头曰:“愿有所择。

”祐乃叱元进,斩之,并诛其党,因与诸将同盟讨悦。

泰谓祐曰:“吾今以尔为子,尔其以我为父乎?

”泰与帐下轻骑驰赴平凉,令杜朔周帅众先据弹筝峡。

时民间惶惧,逃散者多,军士争欲掠之,朔周曰:“宇文公方伐罪吊民,奈何助贼为虐乎!

”抚而遣之,远近悦附。

泰闻而嘉之。

朔周本姓赫连,曾祖库多汗避难改焉。

泰命复其旧姓,名之曰达。

丞相欢使侯景招抚岳众,泰至安定,遇之,谓曰:“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卿何为者!

”景失色曰:“我犹箭耳,唯人所射。

”遂还。

泰至平凉,哭岳甚恸,将士皆悲喜。

欢复使侯景与散骑常侍代郡张华原、义宁太守太安王基劳泰,泰不受,欲劫留之,曰:“留则共享富贵,不然,命在今日。

”华原曰:“明公欲胁使者以死亡,此非华原所惧也。

”泰乃遣之。

基还,言“泰雄杰,请及其未定击灭之。

”欢曰:“卿不见贺拔、侯莫陈乎!

吾当以计拱手取之。

”魏主闻岳死,遣武卫将军元毘慰劳岳军,召还洛阳,并召侯莫陈悦。

毘至平凉,军中已奉宇文泰为主。

悦既附丞相欢,不肯应召。

泰因元毘上表称:“臣岳忽罹非命,都督寇洛等令臣权掌军事。

奉诏召岳军入京,今高欢之众已至河东,侯莫陈悦犹在水洛,士卒多是西人,顾恋乡邑,若逼令赴阙,悦蹑其后,欢邀其前,恐败国殄民,所损更甚。

乞少赐停缓,徐事诱导,渐就东引。

”魏主乃以泰为大都督,即统岳军。

初,岳以东雍州刺史李虎为左厢大都督,岳死,虎奔荆州,说贺拔胜使收岳众,胜不从。

虎闻宇文泰代岳统众,乃自荆州还赴之。

至阌乡,为丞相欢别将所获,送洛阳。

魏主方谋取关中,得虎甚喜,拜卫将军,厚赐之,使就泰。

虎,歆之玄孙也。

泰与悦书,责以“贺拔公有大功于朝廷。

君名微行薄,贺拔公荐君为陇右行台。

又高氏专权,君与贺拔公同受密旨,屡结盟约。

而君党附国贼,共危宗庙,口血未干,匕首已发。

今吾与君皆受诏还阙,今日进退,唯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迈,吾亦自北道同归。

若首鼠两端,吾则指日相见!

”魏主问泰以安秦、陇之策,泰表言:“宜召悦授以内官,或处以瓜、凉一籓。

不然,终为后患。

”原州刺史史归,素为贺拔岳所亲任,河曲之变,反为悦守。

悦遣其党王伯和、成次安将兵二千助归镇原州,泰遣都督侯莫陈崇帅轻骑一千袭之。

崇乘夜将十骑直抵城下,馀众皆伏于近路。

归见骑少,不设备。

崇即入,据城门,高平令陇西李贤及弟远穆在城中,为崇内应。

于是中外鼓噪,伏兵悉起,遂擒归及次安、伯和等归于平凉。

泰表崇行原州事。

三月,泰引兵击悦,至原州,众军毕集。

夏,四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魏南秦州刺史陇西李弼说侯莫陈悦曰:“贺拔公无罪而公害之,又不抚纳其众,今奉宇文夏州以来,声言为主报仇,此其势不可敌也,宜解兵谢之!

不然,必及祸。

”悦不从。

宇文泰引兵上陇,留兄子导为都督,镇原州。

泰军令严肃,秋毫无犯,百姓大悦。

军出木狭关,雪深二尺,泰倍道兼行,出其不意。

悦闻之,退保略阳,留万人守水洛。

泰至,水洛即降。

泰遣轻骑数百趣略阳,悦退保上邽,召李弼与之拒泰。

弼知悦必败,阴遣使诣泰,请为内应。

悦弃州城,南保山险,弼谓所部曰:“侯莫陈公欲还秦州,汝辈何不装束!

”弼妻,悦之姨也,众咸信之,争趣上邽。

弼先据城门以安集之,遂举城降泰,泰即以弼为秦州刺史。

其夜,悦出军将战,军自惊溃。

悦性猜忌,既败,不听左右近己,与其二弟并子及谋杀岳者七八人弃军迸走。

数日之中,槃桓往来,不知所趣。

左右劝向灵州依曹泥,悦从之。

自乘骡,令左右皆步从,欲自山中趣灵州。

宇文泰使原州都督贺拔颖追之,悦望见追骑,缢死于野。

泰入上邽,引薛憕为记室参军。

收悦府库,财物山积,泰秋毫不取,皆以赏士卒。

左右窃一银甕以归,泰知而罪之,即剖赐将士。

悦党豳州刺史孙定儿据州不下,有众数万,泰遣都督中山刘亮袭之。

定儿以大军远,不为备。

亮先竖一纛于近城高岭,自将二十骑驰入城。

定儿方置酒,众猝见亮至,骇愕,不知所为,亮麾兵斩定儿,遥指城外纛,命二骑曰:“出召大军!

”城中皆慑服,莫敢动。

先是,故氐王杨绍先乘魏乱逃归武兴,复称王。

凉州刺史李叔仁为其民所执,氐、羌、吐谷浑所在蜂起,自南岐至瓜、鄯,跨州据郡者不可胜数。

宇文泰令李弼镇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南秦州,渭州刺史可硃浑道元镇渭州,卫将军赵贵行秦州事,征豳、泾、东秦、岐四州之粟以给军。

杨绍先惧,称籓,送妻子为质。

夏州长史于谨言于泰曰:“明公据关中险固之地,将士骁勇,土地膏腴。

今天子在洛,迫于群凶,若陈明公之恳诚,算时事之利害,请都关右,挟天子以令诸侯,奉王命以讨暴乱,此桓、文之业,千载一时也!

”泰善之。

丞相欢闻泰定秦、陇,遣使甘言厚礼以结之,泰不受,封其书,使都督济北张轨献于魏主。

斛斯椿问轨曰:“高欢逆谋,行路皆知之。

人情所恃,唯在西方,未知宇文何如贺拔!

”轨曰:“宇文公文足经国,武能定乱。

”椿曰:“诚如君言,真可恃也。

”魏主命泰发二千骑镇东雍州,助为势援,仍命泰稍引军而东。

泰以大都督武川梁御为雍州刺史,使将步骑五千前行。

先是,丞相欢遣其都督太安韩轨将兵一万据蒲坂以救侯莫陈悦,凝州刺史贾显度以舟迎之。

梁御见显度,说使从泰,显度即出迎御,御入据长安。

魏主以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承制封拜。

泰乃以寇洛为泾州刺史,李弼为秦州刺史,前略阳太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

南岐州刺史卢待伯不受代,泰遣轻骑袭而擒之。

侍中封隆之言于丞相欢曰:“斛斯椿等今在京师,必构祸乱。

”隆之与仆射孙腾争尚魏主妹平原公主,公主归隆之,腾泄其言于椿,椿以白帝。

隆之惧,逃还乡里,欢召隆之诣晋阳。

会腾带仗入省,擅杀御史,惧罪,亦逃就欢。

领军娄昭辞疾归晋阳。

帝以斛斯椿兼领军,改置都督及河南、关西诸刺史。

华山王鸷在徐州,欢使大都督邸珍夺其管钥。

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皆欢党也。

帝省建州以去贤,使御史举俊罪,以汝阳王叔昭代之。

欢上言:“俊勋重,不可解夺。

汝阳懿德,当受大籓。

臣弟永宝,猥任定州,宜避贤路。

”帝不听。

五月,丙子,魏主增置勋府庶子,厢别六百人。

又增骑官,厢别二百人。

魏主欲伐晋阳,辛卯,下诏戒严,云欲自将伐梁。

发河南诸州兵,大阅于洛阳,南临洛水,北际邙山,帝戎服与斛斯椿临观之。

六月,丁巳,魏主密诏丞相欢,称“宇文黑獭、贺拔胜颇有异志,故假称南伐,潜为之备。

王亦宜共为形援。

读讫燔之。

”欢表以为“荆、雍将有逆谋,臣今潜勒兵马三万,自河东渡,又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等将兵四万自来违津渡,领军将军娄昭等将兵五万以讨荆州,冀州刺史尉景等将山东兵五万、突骑五万以讨江左,皆勒所部,伏听处分。

”帝知欢觉其变,乃出欢表,令群臣议之,欲止欢军。

欢亦集并州僚佐共议,还以表闻,仍云:“臣为嬖佞所间,陛下一旦赐疑。

臣若敢负陛下,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

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动,佞臣一二人愿斟量废出。

”丁卯,帝使大都督源子恭守阳胡,汝阳王暹守石济,又以仪同三司贾显智为济州刺史,帅豫州刺史斛斯元寿东趣济州。

元寿,椿之弟也。

蔡俊不受代,帝愈怒,辛未,帝复录洛中文武议意以答欢,且使舍人温子升为敕赐欢曰:“朕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

今若无事背王,规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

近虑宇文为乱,贺拔应之,故戒严,欲与王俱为声援。

今观其所为,更无异迹。

东南不宾,为日已久,今天下户口减半,未宜穷兵极武。

朕既闇昧,不知佞人为谁。

顷高乾之死,岂独朕意!

王忽对昂言兄枉死,人之耳目何易可轻!

如闻库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无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御。

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更立馀者。

’如此议论,自是王间勋人,岂出佞臣之口!

去岁封隆之叛,今年孙腾逃去,不罪不送,谁不怪王!

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

王虽启云‘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度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之者犹应自怪,闻之者宁能不疑!

王若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图彼之心。

王若举旗南指,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

朕本寡德,王已立之。

百姓无知,或谓实可。

若为他人所图,则彰朕之恶。

假令还为王杀,幽辱齑粉,了无遗恨!

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

”中军将军王思政言于魏主曰:“高欢之心,昭然可知。

洛阳非用武之地,宇文泰乃心王室,今往就之,还复旧京,何虑不克?

”帝深然之,遣散骑侍郎河东柳庆见泰于高平,共论时事。

泰请奉迎舆驾,庆复命。

帝复私谓庆曰:“朕欲向荆州,何如?

”庆曰:“关中形胜,宇文泰才略可依。

荆州地非要害,南迫梁寇,臣愚,未见其可。

”帝又问阁内都督宇文显和,显和亦劝帝西幸。

时帝广征州郡兵,东郡太守河东裴侠帅所部诣洛阳,王思政问曰:“今权臣擅命,王室日卑,奈何?

”侠曰:“宇文泰为三军所推,居百二之地,所谓己操戈矛,宁肯授人以柄!

虽欲投之,恐无异避汤入火也。

”思政曰:“然则如何而可?

”侠曰:“图欢有立至之忧,西巡有将来之虑。

且至关右,徐思其宜耳。

”思政然之,乃进侠于帝,授左中郎将。

初,丞相欢以为洛阳久经丧乱,欲迁都于鄴,帝曰:“高祖定鼎河、洛,为万世之基。

王既功存社稷,宜遵太和旧事。

”欢乃止。

至是复谋迁都,遣三千骑镇建兴,益河东及济州兵,拥诸州和籴粟,悉运入鄴城。

帝又敕欢曰:“王若厌伏人情,杜绝物议,唯有归河东之兵,罢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济州之军。

使蔡俊受代,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各事家业,脱须粮廪,别遣转输。

则谗人结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矣。

王若马首南向,问鼎轻重,朕虽不武,为社稷宗庙之计,欲止不能。

决在于王,非朕能定,为山止篑,相为惜之。

”欢上表极言宇文泰、斛斯椿罪恶。

帝以广宁太守广宁任祥兼尚书左仆射,加开府仪同三司,祥弃官走,度河,据郡待欢。

帝乃敕文武官北来者任其去留,遂下制书数欢咎恶,召贺拔胜赴行在所。

胜以问太保掾范阳卢柔,柔曰:“高欢悖逆,公席卷赴都,与决胜负,死生以之,上策也。

北阻鲁阳,南并旧楚,东连兗、豫,西引关中,带甲百万,观衅而动,中策也。

举三荆之地,庇身于梁,功名皆去,下策也。

”胜笑而不应。

帝以宇文泰兼尚书仆射,为关西大行台,许妻以冯翊长公主,谓泰帐内都督秦郡杨荐曰:“卿归语行台,遣骑迎我。

”以荐为直阁将军。

泰以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将轻骑一千赴洛,又遣荐与长史宇文测出关候接。

丞相欢召其弟定州刺史琛使守晋阳,命长史崔暹佐之。

暹,挺之族孙也。

欢勒兵南出,告其众曰:“孤以尔硃擅命,建大义于海内,奉戴主上,诚贯幽明。

横为斛斯椿谗构,以忠为逆,今者南迈,诛椿而已。

”以高敖曹为前锋。

宇文泰亦移檄州郡,数欢罪恶,自将大军发高平,前军屯弘农。

贺拔胜军于汝水。

秋,七月,己丑,魏主亲勒兵十馀万屯河桥,以斛斯椿为前驱,陈于邙山之北。

椿请帅精骑二千夜度河掩其劳弊,帝始然之。

黄门侍郎杨宽说帝曰:“高欢以臣伐君,何所不至!

今假兵于人,恐生它变。

椿若度河,万一有功,是灭一高欢,生一高欢矣。

”帝遂敕椿停行,椿叹曰:“顷荧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间构,不用吾计,岂天道乎!

”宇文泰闻之,谓左右曰:“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此兵家所忌,当乘便击之。

而主上以万乘之重,不能度河决战,方缘津据守。

且长河万里,捍御为难。

若一处得度,大事去矣。

”即以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自蒲坂济,趣并州,遣大都督李贤将精骑一千赴洛阳。

帝使斛斯椿与行台长孙稚、大都督颍川王斌之镇虎牢,行台长孙子彦镇陕,贾显智、斛斯元寿镇滑台。

斌之,鉴之弟。

子彦,稚之子也。

欢使相州刺史窦泰趣滑台,建州刺史韩贤趣石济。

窦泰与显智遇于长寿津,显智阴约降于欢,引军退。

军司元玄觉之,驰还,请益师,帝遣大都督侯鰤绍赴之,战于滑台东,显智以军降,绍战死。

北中郎将田怙为欢内应,欢潜军至野王,帝知之,斩怙。

欢至河北十馀里,再遣使口申诚款。

帝不报。

丙午,欢引军度河。

魏主问计于群臣,或欲奔梁,或云南依贺拔胜,或云西就关中,或云守洛口死战,计未决。

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弃椿还,绐帝云:“高欢兵已至!

”丁未,帝遣使召椿还,遂帅南阳王宝炬、清河王亶、广阳王湛以五千骑宿于瀍西,南阳王别舍沙门惠臻负玺持千牛刀以从。

众知帝将西出,其夜,亡者过半,亶、湛亦逃归。

湛,深之子也。

武卫将军云中独孤信单骑追帝,帝叹曰:“将军辞父母、捐妻子而来,‘世乱识忠臣’,岂虚言也!

”戊申,帝西奔长安,李贤遇帝于崤中。

己酉,欢入洛阳,舍于永宁寺,遣领军娄昭等追帝,请帝东还。

长孙子彦不能守陕,弃城走。

高敖曹帅劲骑追帝至陕西,不及。

帝鞭马长鹜,糗浆乏绝,三二日间,从官唯饮涧水。

至湖城,有王思村民以麦饭壶浆献帝,帝悦,复一村十年。

至稠桑,潼关大都督毛鸿宾迎献酒食,从官始解饥渴。

八月,甲寅,丞相欢集百官谓曰:“为臣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从,缓则耽宠争荣,急则委之逃窜,臣节安在!

”众莫能对,兼尚书左仆射辛雄曰:“主上与近习图事,雄等不得预闻。

及乘舆西幸,若即追随,恐迹同佞党。

留待大王,又以不从蒙责,雄等进退无所逃罪。

”欢曰:“卿等备位大臣,当以身报国。

群佞用事,卿等尝有一言谏争乎!

使国家之事一朝至此,罪欲何归!

”乃收雄及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廞、兼度支尚书天水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皆杀之。

孝芬子司徒从事中朗猷间行入关,魏主使以本官奏门下事。

欢推司徒清河王亶为大司马,承制决事,居尚书省。

宇文泰使赵贵、梁御帅甲骑二千奉迎,帝循河西行,谓御曰:“此水东流,而朕西上。

若得复见洛阳,亲诣陵庙,卿等功也。

”帝及左右皆流涕。

泰备仪卫迎帝,谒见于东阳驿,免冠流涕曰:“臣不能式遏寇虐,使乘舆播迁,臣之罪也。

”帝曰:“公之忠节,著于遐迩。

朕以不德,负乘致寇,今日相见,深用厚颜。

方以社稷委公,公其勉之!

”将士皆呼万岁。

遂入长安,以雍州廨舍为宫,大赦。

以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

军国之政,咸取决焉。

别置二尚书,分掌机事,以行台尚毛遐、周惠达为之。

时军国草创,二人积粮储,治器械,简士马,魏朝赖之。

泰尚冯翊长公主,拜驸马都尉。

先是,荧惑入南斗,去而复还,留止六旬。

上以谚云“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乃跣而下殿以禳之。

及闻魏主西奔,惭曰:“虏亦应天象邪!

”己未,武兴王杨绍先为秦、南秦二州刺史。

辛酉,魏丞相欢自追迎魏主。

戊辰,清河王亶下制大赦。

欢至弘农,九月,癸巳,使行台仆射元子思帅侍官迎帝。

己酉,攻潼关,克之,擒毛鸿宾,进屯华阴长城,龙门都督薛崇礼以城降欢。

贺拔胜使长史元颖行荆州事,守南阳,自帅所部西赴关中。

至淅阳,闻欢已屯华阴,欲还,行台左丞崔谦曰:“今帝室颠覆,主上蒙尘,公宜倍道兼行,朝于行在,然后与宇文行台同心戮力,唱举大义,天下孰不望风响应!

今舍此而退,恐人人解体,一失事机,后悔何及!

”胜不能用,遂还。

欢退屯河东,使行台尚书长史薛瑜守潼关,大都督库狄温守封陵,筑城于蒲津西岸,以薛绍宗为华州刺史,使守之,以高敖曹行豫州事。

欢自发晋阳,至是凡四十启,魏主皆不报。

欢乃东还,遣行台侯景等引兵向荆州,荆州民邓诞等执元颖以应景。

贺拔胜至,景逆击之,胜兵败,帅数百骑来奔。

魏主之在洛阳也,密遣閤内都督河南赵刚召东荆州刺史冯景昭帅兵入援,兵未及发,魏主西入关。

景昭集府中文武议所从,司马冯道和请据州待北方处分。

刚曰:“公宜勒兵赴行在所。

”久之,更无言者。

刚抽刀投地曰:“公若欲为忠臣,请斩道和。

如欲从贼,可速见杀!

”景昭感悟,即帅众赴关中。

侯景引兵逼穰城,东荆州民杨祖欢等起兵应之,以其众邀景昭于路,景昭战败,刚没蛮中。

冬,十月,丞相欢至洛阳,又遣僧道荣奉表于孝武帝曰:“陛下若远赐一制,许还京洛,臣当帅勒文武,式清宫禁。

若返正无日,则七庙不可无主,万国须有所归,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

”帝亦不答。

欢乃集百官耆老,议所立。

时清河王亶出入已称警跸,欢丑之,乃托以“孝昌以来,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为伯考,永熙迁孝明于夹室,业丧祚短,职此之由。

”遂立清河王世子善见为帝,谓亶曰:“欲立王,不如立王之子。

”亶不自安,轻骑南走,欢追还之。

丙寅,孝静帝即位于城东北,时年十一。

大赦,改元天平。

魏宇文泰进军攻潼关,斩薛瑜,虏其卒七千人,还长安,进位大丞相。

东魏行台薛修义等度河据杨氏壁。

魏司空参军河东薛端纠帅村民击却东魏兵,复取杨氏,丞相泰遣南汾州刺史苏景恕镇之。

丁卯,以信武将军元庆和为镇北将军,帅众伐东魏。

初,魏孝武帝既与丞相欢有隙,齐州刺史侯渊、兗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贵平阴相连结,以观时变。

渊亦遣使通于欢所。

及孝武帝入关,清河王亶承制,以汝阳王暹为齐州刺史。

暹至城西,渊不时纳。

城民刘桃符等潜引暹入城,渊帅骑出走,妻子部曲悉为暹所虏。

行及广里,会承制以渊行青州事。

欢遗渊书曰:“卿勿以部曲单少,惮于东行,齐人浇薄,唯利是从,齐州尚能迎汝阳王,青州岂不能开门待卿也!

”渊乃复东,暹归其妻子部曲。

贵平亦不受代,渊袭高阳郡,克之。

置累重于城中,自帅轻骑游掠于外。

贵平使其世子帅众攻高阳,渊夜趣东阳,见州民馈粮者,绐之曰:“台军已至,杀戮殆尽。

我,世子之人也,脱走还城,汝何为复往!

”闻者皆弃粮走。

比晓,复谓行人曰:“台军昨夜已至高阳,我是前锋,今至此,不知侯公竟在何所!

”城民恟惧,遂执贵平出降。

戊辰,渊斩贵平,传首洛阳。

庚午,东魏以赵郡王谌为大司马,咸阳王坦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高敖曹为司空。

坦,树之弟也。

丞相欢以洛阳西逼西魏,南近梁境,乃议迁鄴,书下三日即行。

丙子,东魏主发洛阳,四十万户狼狈就道。

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上非陪从者,尽令乘驴。

欢留后部分,事毕,还晋阳。

改司州为洛州,以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镇洛阳。

以行台尚书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与右仆射高隆之、侍中高岳、孙腾留鄴,共知朝政。

诏以迁民赀产未立,出粟一百三十万石以赈之。

十一月,兗州刺史樊子鹄据瑕丘以拒东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帅众就之。

庚寅,东魏主至鄴,居北城相州之廨,改相州刺史为司州牧,魏郡太守为魏尹。

是时,六坊之众从孝武帝西行者不及万人,馀皆北徙,并给常廪,春秋赐帛以供衣服,乃于常调之外,随丰稔之处,折绢籴粟以供国用。

十二月,魏丞相泰遣仪同李虎、李弼、赵贵击曹泥于灵州。

闰月,元庆和克濑乡而据之。

魏孝武帝闺门无礼,从妹不嫁者三人,皆封公主。

平原公主明月,南阳王宝炬之同产也,从帝入关,丞相泰使元氏诸王取明月杀之。

帝不悦,或时弯弓,或时椎案,由是复与泰有隙。

癸巳,帝饮酒,遇鸩而殂。

泰与群臣议所立,多举广平王赞。

赞,孝武之兄子也。

侍中濮阳王顺,于别室垂涕谓泰曰:“高欢逼逐先帝,立幼主以专权,明公宜反其所为。

广平冲幼,不如立长君而奉之。

”泰乃奉太宰南阳王宝炬而立之。

顺,素之玄孙也。

殡孝武帝于草堂佛寺。

谏议大夫宋球恸哭呕血,浆粒不入口者数日,泰以其名儒,不之罪也。

魏贺拔胜之在荆州也,表武卫将军独孤信为大都督。

东魏既取荆州,魏以信为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以招怀之。

蛮酋樊五能攻破淅阳郡以应魏,东魏西荆州刺史辛纂欲讨之,行台郎中李广谏曰:“淅阳四面无民,唯一城之地,山路深险,表里群蛮。

今少遣兵,则不能制贼。

多遣,则根本虚弱。

脱不如意,大挫威名,人情一去,州城难保。

”纂曰:“岂可纵贼不讨!

”广曰:“今所忧在心腹,何暇治疥癣!

闻台军不久应至,公但约勒属城,使完垒抚民以待之。

虽失淅阳,不足惜也。

”纂不从,遣兵攻之,兵败,诸将因亡不返。

城民密召独孤信。

信至武陶,东魏遣恒农太守田八能帅群蛮拒信于淅阳,又遣都督张齐民以步骑三千出信之后。

信谓其众曰:“今士卒不满千人,首尾受敌,若还击齐民,则土民谓我退走,必争来邀我。

不如进击八能,破之,齐民自溃矣。

”遂击破八能,乘胜袭穰城。

辛纂勒兵出战,大败,还趣城。

门未及阖,信令都督武川杨忠为前驱,忠叱门者曰:“大军已至,城中有应,尔等求生,何不避走!

”门者皆散。

忠帅众入城,斩纂以徇,城中慑服。

信分兵定三荆。

居半岁,东魏高敖曹、侯景将兵奄至城下,信兵少不敌,与杨忠皆来奔。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七·梁纪十三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单阏,尽强圉大荒落,凡三年。

高祖武皇帝十三大同元年(乙卯,公元五三五年)春,正月,戊申朔,大赦,改元。

是日,魏文帝即位于城西,大赦,改元大统,追尊父京兆王为文景皇帝,妣杨氏为皇后。

魏渭州刺史可硃浑道元先附侯莫陈悦,悦死,丞相泰攻之,不能克,与盟而罢。

道元世居怀朔,与东魏丞相欢善。

又母兄皆在鄴,由是常与欢通。

泰欲击之,道元帅所部三千户西北度乌兰津抵灵州,灵州刺史曹泥资送至云州。

欢闻之,遣资粮迎候,拜车骑大将军。

道元至晋阳,欢始闻孝武帝之丧,启请举哀制服。

东魏主使群臣议之,太学博士潘崇和以为:“君遇臣不以礼则无反服,是以汤之民不哭桀,周武之民不服纣。

”国子博士卫既隆、李同轨议以为:“高后于永熙离绝未彰,宜为之服。

”东魏从之。

魏骁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李虎等招谕费也头之众,与之共攻灵州,凡四旬,曹泥请降。

己酉,魏进丞相略阳公泰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封安定王。

泰固辞王爵及录尚书,乃封安定公。

以尚书令斛斯椿为太保,广平王赞为司徒。

乙卯,魏主立妃乙弗氏为皇后,子钦为皇太子。

后仁恕节俭,不妒忌,帝甚重之。

稽胡刘蠡升,自孝昌以来,自称天子,改元神嘉,居云阳谷。

魏之边境常被其患,谓之“胡荒”。

壬戌,东魏丞相欢袭击,大破之。

勃海世子澄通于欢妾郑氏,欢归,一婢告之,二婢为证。

欢杖澄一百而幽之,娄妃亦隔绝不得见。

欢纳魏敬宗之后尔硃氏,有宠,生子浟,欢欲立之。

澄求救于司马子如。

子如入见欢,伪为不知者,请见娄妃。

欢告其故。

子如曰:“消难亦通子如妾,此事正可掩覆。

妃是王结发妇,常以父母家财奉王。

王在怀朔被杖,背无完皮,妃昼夜供侍。

后避葛贼,同走并州,贫困,妃然马矢自作靴。

恩义何可忘也!

夫妇相宜,女配至尊,男承大业。

且娄领军之勋,何宜摇动!

一女子如草芥,况婢言不必信邪!

”欢因使子如更鞫之。

子如见澄,尤之曰:“男儿何意畏威自诬!

”因教二婢反其辞,胁告者自缢,乃启欢曰:“果虚言也。

”欢大悦,召娄妃及澄。

妃遥见欢,一步一叩头,澄且拜且进。

父子、夫妇相泣,复如初。

欢置酒曰:“全我父子者,司马子如也!

”赐之黄金百三十斤。

甲子,魏以广陵王欣为太傅,仪同三司万俟受洛干为司空。

己巳,东魏以丞相欢为相国,假黄钺,殊礼。

固辞。

东魏大行台尚书司马子如帅大都督窦泰、太州刺史韩轨等攻潼关,魏丞相泰军于霸上。

子如与轨回军,从蒲津宵济,攻华州。

时修城未毕,梯倚城外,比晓,东魏人乘梯而入。

刺史王罴卧未起,闻阁外匈匈有声,袒身露髻徒跣,持白梃大呼而出,东魏人见之惊却。

罴逐至东门,左右稍集,合战,破之,子如等遂引去。

二月,辛巳,上祀明堂。

壬午,东魏以咸阳王坦为太傅,西河王悰为太尉。

东魏使尚书右仆射高隆之发十万夫撤洛阳宫殿,运其材入鄴。

丁亥,上耕籍田。

东魏仪同三司娄昭等攻兗州,樊子鹄使前胶州刺史严思达守东平,昭攻拔之。

遂引兵围瑕丘,久不下,昭以水灌城。

己丑,大野拔见子鹄计事,因斩其首以降。

始,子鹄以众少,悉驱老弱为兵,子鹄死,各散走。

诸将劝娄昭尽捕诛之,昭曰:“此州不幸,横被残贼,跂望官军以救涂炭。

今复诛之,民将谁诉!

”皆舍之。

戊戌,司州刺史陈庆之伐东魏,与豫州刺史尧雄战,不利而还。

三月,辛酉,东魏以高盛为太尉,高敖曹为司徒,济阴王晖业为司空。

东魏丞相欢伪与刘蠡升约和,许以女妻其太子。

蠡升不设备,欢举兵袭之。

辛酉,蠡升北部王斩蠡升首以降。

馀众复立其子南海王,欢进击,擒之,俘其皇后、诸王、公卿以下四百馀人,华、夷五万馀户。

壬申,欢入朝于鄴,以孝武帝后妻彭城王韶。

魏丞相泰以军旅未息,吏民劳弊,命所司斟酌古今可以便时适治者,为二十四条新制,奏行之。

泰用武功苏绰为行台郎中,居岁馀,泰未之知也,而台中皆称其能,有疑事皆就决之。

泰与仆射周惠达论事,惠达不能对,请出议之。

出,以告绰,绰为之区处,惠达入白之,泰称善,曰:“谁与卿为此议者?

”惠达以绰对,且称绰有王佐之才,泰乃擢绰为著作郎。

泰与公卿如昆明池观渔,行至汉故仓池,顾问左右,莫有知者。

泰召绰问之,具以状对。

泰悦,因问天地造化之始,历代兴亡之迹,绰应对如流。

泰与绰并马徐行,至池,竟不设网罟而还。

遂留绰至夜,问以政事,卧而听之。

绰指陈为治之要,泰起,整衣危坐,不觉膝之前席,语遂达曙不厌。

诘朝,谓周惠达曰:“苏绰真奇士!

吾方任之以政。

”即拜大行台左丞,参典机密,自是宠遇日隆。

绰始制文案程式硃出、墨入及计帐、户籍之法,后人多遵用之。

东魏以封延之为青州刺史,代侯渊。

渊既失州任而惧,行及广川,遂反,夜,袭青州南郭,劫掠郡县。

夏,四月,丞相欢使济州刺史蔡俊讨之。

渊部下多叛,渊欲南奔,于道为卖浆者所斩,送首于鄴。

元庆和攻东魏城父,丞相欢遣高敖曹帅三万人趣项,窦泰帅三万人趣城父,侯景帅三万人趣彭城,以任祥为东南道行台仆射,节度诸军。

五月,魏加丞相泰柱国。

元庆和引兵逼东魏南兗州,东魏洛州刺史韩贤拒之。

六月,庆和攻南顿,豫州刺史尧雄破之。

秋,七月,甲戌,魏以开府仪同三司念贤为太尉,万俟受洛干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越勒肱为司空。

益州刺史鄱阳王范、南梁州刺史樊文炽合兵围晋寿,魏东益州刺史傅敬和来降。

范,恢之子。

敬和,竖眼之子也。

魏下诏数高欢二十罪,且曰:“朕将亲总六军,与丞相扫除凶丑。

”欢亦移檄于魏,谓宇文黑獭、斛斯椿为逆徒,且言:“今分命诸将,领兵百万,刻期西讨。

”东魏遣行台元晏击元庆和。

或告东魏司空济阴王晖业与七兵尚书薛琡贰于魏,八月,辛卯,执送晋阳,皆免官。

甲午,东魏发民七万六千人作新宫于鄴,使仆射高隆之与司空胄曹参军辛术共营之,筑鄴南城周二十五里。

术,琛之子也。

赵刚自蛮中往见东魏东荆州刺史赵郡李愍,劝令附魏,愍从之,刚由是得至长安。

丞相泰以刚为左光禄大夫。

刚说泰召贺拔胜、独孤信等于梁,泰使刚来请之。

九月,丁巳,东魏以开府仪同三司襄城王旭为司空。

冬,十月,魏太师上党文宣王长孙稚卒。

魏秦州刺史王超世,丞相泰之内兄也,骄而黩货,泰奏请加法,诏赐死。

十一月,丁未,侍中、中卫将军徐勉卒。

勉虽骨鲠不及范云,亦不阿意苟合,故梁世言贤相者称范、徐云。

癸丑,东魏主祀圜丘。

甲午,东魏阊阖门灾。

门之初成也,高隆之乘马远望,谓其匠曰:“西南独高一寸。

”量之果然,太府卿任欣集自矜其巧,不肯改。

隆之恨之,至是谮于丞相欢曰:“欣集潜通西魏,令人故烧之。

”欢斩之。

北梁州刺史兰钦引兵攻南郑,魏梁州刺史元罗举州降。

东魏以丞相欢之子洋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太原公。

洋内明决而外如不慧,兄弟及众人皆嗤鄙之。

独欢异之,谓长史薛琡曰:“此儿识虑过吾。

”幼时,欢尝欲观诸子意识,使各治乱丝,洋独抽刀斩之,曰:“乱者必斩!

”又各配兵四出,使都督彭乐帅甲骑伪攻之,兄澄等皆怖挠,洋独勒众与乐相格,乐免胄言情,犹擒之以献。

初,大行台右丞杨愔从兄岐州刺史幼卿,以直言为孝武帝所杀,愔同列郭秀害其能,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

”愔惧,变姓名逃于田横岛。

久之,欢闻其尚在,召为太原公开府司马,顷之,复为大行台右丞。

十二月,甲午,东魏文武官量事给禄。

魏以念贤为太傅,河州刺史梁景睿为太尉。

是岁,鄱阳妖贼鲜于琛改元上愿,有众万馀人。

鄱阳内史吴郡陆襄讨擒之,案治党与,无滥死者。

民歌之曰:“鲜于平后善恶分,民无枉死赖陆君。

”柔然头兵可汗求婚于东魏,丞相欢以常山王妹为兰陵公主,妻之。

柔然数侵魏,魏使中书舍人库狄峙奉使至柔然,与约和亲,由是柔然不复为寇。

高祖武皇帝十三大同二年(丙辰,公元五三六年)春,正月,辛亥,魏祀南郊,改用神元皇帝配。

甲子,东魏丞相欢自将万骑袭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缚槊为梯,夜入其城,擒刺史斛拔俄弥突,因而用之,留都督张琼将兵镇守,迁其部落五千户以归。

魏灵州刺史曹泥与其婿凉州刺史普乐刘丰,复叛降东魏,魏人围之,水灌其城,不没者四尺。

东魏丞相欢发阿至罗三万骑径度灵州,绕出魏师之后,魏师退。

欢帅骑迎泥及丰,拔其遗户五千以归,以丰为南汾州刺史。

东魏加丞相欢九锡。

固让而止。

上为文帝作皇基寺以追福,命有司求良材。

曲阿弘氏自湘州买巨材东下,南津校尉孟少卿欲求媚于上,诬弘氏为劫而杀之,没其材以为寺。

二月,乙亥,上耕藉田。

东魏勃海世子澄,年十五,为大行台、并州刺史,求入鄴辅朝政,丞相欢不许。

丞相主簿乐安孙搴为之请,乃许之。

丁酉,以澄为尚书令,加领军、京畿大都督。

魏朝虽闻其器识,犹以年少期之。

既至,用法严峻,事无凝滞,中外震肃。

引并州别驾崔暹为左丞、吏部郎,亲任之。

司马子如、高季式召孙搴剧饮,醉甚而卒。

丞相欢亲临其丧。

子如叩头请罪,欢曰:“卿折我右臂,为我求可代者!

”子如举中书郎魏收,欢以收为主簿。

收,子建之子也。

它日,欢谓季式曰:“卿饮杀我孙主簿,魏收治文书不如我意。

司徒尝称一人谨密者为谁?

”季式以司徒记室广宗陈元康对,曰:“是能夜中闇书,快吏也。

”召之,一见,即授大丞相功曹,掌机密,迁大行台都官郎。

时军国多务,元康问无不知。

欢或出,临行,留元康在后,马上有所号令九十馀条,元康屈指数之,尽能记忆。

与功曹平原赵彦深同知机密,时人谓之陈、赵。

而元康势居赵前,性又柔谨,欢甚亲之,曰:“如此人诚难得,天赐我也!

”彦深名隐,以字行。

东魏丞相欢令阿至罗逼魏秦州刺史万俟普,欢以众应之。

三月,戊申,丹杨陶弘景卒。

弘景博学多艺能,好养生之术。

仕齐为奉朝请,弃官,隐居茅山。

上早与之游,及即位,恩礼甚笃,每得其书,焚香虔受。

屡以手敕招之,弘景不出。

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先咨之,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之“山中宰相”。

将没,为诗曰:“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

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

”时士大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故弘景诗及之。

甲寅,东魏以华山王鸷为大司马。

魏以凉州刺史李叔仁为司徒,万俟洛为太宰。

夏,四月,乙未,以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元法僧为太尉。

尚书右丞考城江子四上封事,极言政治得失。

五月,癸卯,诏曰:“古人有言,‘屋漏在上,知之在下’。

朕有过失,不能自觉,江子四等封事所言,尚书可时加检括,于民有蠹患者,宜速详启!

”戊辰,东魏高盛卒。

魏越勒肱卒。

魏秦州刺史万俟普与其子太宰洛、豳州刺史叱干宝乐、右卫将军破六韩常及督将三百人奔东魏,丞相泰轻骑追之,至河北千馀里,不及而还。

秋,七月,庚子,东魏大赦。

上待魏降将贺拔胜等甚厚,胜请讨高欢,上不许。

胜等思归,前荆州大都督抚宁史宁谓胜曰:“硃异言于梁主,无不从,请厚结之。

”胜从之。

上许胜、宁及卢柔皆北还,亲饯之于南苑。

胜怀上恩,自是见鸟兽南向者皆不射之。

行至襄城,东魏丞相欢遣侯景以轻骑邀之,胜等弃舟自山路逃归,从者冻馁,道死者太半。

既至长安,诣阙谢罪。

魏主执胜手歔欷曰:“乘舆播越,天也,非卿之咎。

”丞相泰引卢柔为从事中郎,与苏绰对掌机密。

九月,壬寅,东魏以定州刺史侯景兼尚书右仆射、南道行台,督诸将入寇。

魏以扶风王孚为司徒,斛斯椿为太傅。

冬,十月,乙亥,诏大举伐东魏。

东魏侯景将兵七万寇楚州,虏刺史桓和。

进军淮上,南、北司二州刺史陈庆之击破之,景弃辎重走。

十一月,己亥,罢北伐之师。

魏复改始祖神元皇帝为太祖,道武皇帝为烈祖。

十二月,东魏以并州刺史尉景为太保。

壬申,东魏遣使请和,上许之。

东魏清河文宣王亶卒。

丁丑,东魏丞相欢督诸军伐魏,遣司徒高敖曹趣上洛,大都督窦泰趣潼关。

癸未,东魏以咸阳王坦为太师。

是岁,魏关中大饥,人相食,死者什七八。

高祖武皇帝十三大同三年(丁巳,公元五三七年)春,正月,上祀南郊,大赦。

东魏丞相欢军蒲坂,造三浮桥,欲度河。

魏丞相泰军广阳,谓诸将曰:“贼掎吾三面,作浮桥以示必度。

此欲缀吾军,使窦泰得西入耳。

欢自起兵以来,窦泰常为前锋,其下多锐卒,屡胜而骄,今袭之,必克。

克泰,则欢不战自走矣。

”诸将皆曰:“贼在近,舍而袭远,脱有蹉跌,悔何及也!

不如分兵御之。

”丞相泰曰:“欢再攻潼关,吾军不出灞上,今大举而来,谓吾亦当自守,有轻我之心。

乘此袭之,何患不克!

贼虽作浮桥,未能径度,不过五日,吾取窦泰必矣!

”行台左丞苏绰、中兵参军代人达奚武亦以为然。

庚戌,丞相泰还长安,诸将意犹异同。

丞相泰隐其计,以问族子直事郎中深,深曰:“窦泰,欢之骁将,今大军攻蒲坂,则欢拒守而泰救之,吾表里受敌,此危道也。

不如选轻锐潜出小关,窦泰躁急,必来决战,欢持重未即救,我急击泰,必可擒也。

擒泰则欢势自沮,回师击之,可以决胜。

”丞相泰喜曰:“此吾心也。

”乃声言欲保陇右。

辛亥,谒魏主而潜军东出,癸丑旦,至小关。

窦泰猝闻军至,自风陵度,丞相泰出马牧泽,击窦泰,大破之,士众皆尽,窦泰自杀,传首长安。

丞相欢以河冰薄,不得赴救,撤浮桥而退,仪同代人薛孤延为殿,一日之中斫十五刀折,乃得免。

丞相泰亦引军还。

高敖曹自商山转斗而进,所向无前,遂攻上洛。

郡人泉岳及弟猛略与顺阳人杜窋等谋翻城应之,洛州刺史泉企知之,杀岳及猛略。

杜窋走归敖曹,敖曹以为乡导而攻之。

敖曹被流矢,通中者三,殒绝良久,复上马,免胄巡城。

企固守旬馀,二子元礼、仲遵力战拒之,仲遵伤目,不堪复战,城遂降。

企见敖曹曰:“吾力屈,非心服也。

”敖曹以杜窋为洛州刺史。

敖曹创甚,曰:“恨不见季式作刺史。

”丞相欢闻之,即以高季式为济州刺史。

敖曹欲入蓝田关,欢使人告曰:“窦泰军没,人心恐动,宜速还。

路险贼盛,拔身可也。

”敖曹不忍弃众,力战,全军而还,以泉企、泉元礼自随,泉仲遵以伤重不行。

企私戒二子曰:“吾馀生无几,汝曹才器足以立功。

勿以吾在东,遂亏臣节。

”元礼于路逃还。

泉、杜虽皆为土豪,乡人轻杜而重泉。

元礼、仲遵阴结豪右,袭窋,杀之,魏以元礼世袭洛州刺史。

二月,丁亥,上耕藉田。

己丑,以尚书左仆射何敬容为中权将军,护军将军萧渊藻为左仆射,右仆射谢举为右光禄大夫。

魏槐里获神玺,大赦。

二月,辛未,东魏迁七帝神主入新庙,大赦。

魏斛斯椿卒。

夏,五月,魏以广陵王欣为太宰,贺拔胜为太师。

六月,魏以扶风王孚为太保,梁景睿为太傅,广平王赞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武川王盟为司空。

东魏丞相欢游汾阳之天池,得奇石,隐起成文曰“六王三川”。

以问行台郎中阳休之,对曰:“六者,大王之字。

王者,当王天下。

河、洛、伊为三川,泾、渭、洛亦为三川。

大王若受天命,终应奄有关、洛。

”欢曰:“世人无事常言我反,况闻此乎!

慎勿妄言!

”休之,固之子也。

行台郎中中山杜弼承间劝欢受禅,欢举杖击走之。

东魏遣兼散骑常侍李谐来聘,以吏部郎卢元明、通直侍郎李业兴副之。

谐,平之孙。

元明,昶之子也。

秋,七月,谐等至建康,上引见,与语,应对如流。

谐等出,上目送之,谓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敌。

卿辈尝言北间全无人物,此等何自而来!

”是时鄴下言风流者,以谐及陇西李神俊、范阳卢元明、北海王元景、弘农杨遵彦、清河崔赡为首。

神俊名挺,宝之孙。

元景名昕,宪之曾孙也。

皆以字行。

赡,凌之子也。

时南、北通好,务以俊乂相夸,衔命接客,必尽一时之选,无才地者不得与焉。

每梁使至鄴,鄴下为之倾动,贵胜子弟盛饰聚观,礼赠优渥,馆门成市。

宴日,高澄常使左右觇之,一言制胜,澄为之拊掌。

魏使至建康亦然。

独孤信求还北,上许之。

信父母皆在山东,上问信所适,信曰:“事君者不敢顾私亲而怀贰心。

”上以为义,礼送甚厚。

信与杨忠皆至长安,上书谢罪。

魏以信有定三荆之功,迁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馀官爵如故。

丞相泰爱杨忠之勇,留置帐下。

魏宇文深劝丞相泰取恒农。

八月,丁丑,泰帅李弼等十二将伐东魏,以北雍州刺史于谨为前锋,攻盘豆,拔之。

戊子,至恒农。

庚寅,拔之,擒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俘其战士八千。

时河北诸城多附东魏,左丞杨檦自言父猛尝为邵郡白水令,知其豪杰,请往说之,以取邵郡。

泰许之。

檦乃与土豪王覆怜等举兵,收邵郡守程保及县令四人,斩之,表覆怜为郡守,遣谍说谕东魏城堡,旬月之间,归附甚众。

东魏以东雍州刺史司马恭镇正平,司空从事中郎闻喜裴邃欲攻之,恭弃城走,泰以杨剽行正平郡事。

上修长干寺阿育王塔,出佛爪发舍利。

辛卯,上幸寺,设无碍食,大赦。

九月,柔然为魏侵东魏三堆,丞相欢击之,柔然退走。

行台郎中杜弼以文武在位多贪污,言于丞相欢,请治之。

欢曰:“弼来,我语尔!

天下贪污习俗已久。

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宇文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

江东复有一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

我若急正纲纪,不相假借,恐督将尽归黑獭,士子悉奔萧衍。

人物流散,何以为国!

尔宜少待,吾不忘之。

”欢将出兵拒魏,杜弼请先除内贼。

欢问内贼为谁,弼曰:“诸勋贵掠夺百姓者是也。

”欢不应,使军士皆张弓注矢,举刀,按槊,夹道罗列,命弼冒出其间,弼战忄栗流汗。

欢乃徐谕之曰:“矢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槊虽按不刺,尔犹亡魄失胆。

诸勋人身犯锋镝,百死一生,虽或贪鄙,所取者大,岂可同之常人也!

”弼乃顿首谢不及。

欢每号令军士,常令丞相属代郡张华原宣旨,其语鲜卑则曰:“汉民是汝奴,夫为汝耕,妇为汝织,输汝粟帛,令汝温饱,汝何为陵之?

”其语华人则曰:“鲜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绢,为汝击贼,令汝安宁,汝何为疾之?

”时鲜卑共轻华人,唯惮高敖曹。

欢号令将士,常鲜卑语,敖曹在列,则为之华言。

敖曹返自上洛,欢复以为军司、大都督,统七十六都督。

以司空侯景为西道大行台,与敖曹及行台任祥、御史中尉刘贵、豫州刺史尧雄、冀州刺史万俟洛同治兵于虎牢。

敖曹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握槊,贵召严祖,敖曹不时遣,枷其使者。

使者曰:“枷则易,脱则难。

”敖曹以刀就枷刎之,曰:“又何难!

”贵不敢校。

明日,贵与敖曹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贵曰:“一钱汉,随之死!

”敖曹怒,拔刀斫贵。

贵走出还营,敖曹鸣鼓会兵,欲攻之。

侯景、万俟洛共解谕,久之乃止。

敖曹尝诣相府,门者不纳,敖曹引弓射之,欢知而不责。

闰月,甲子,以武陵王纪为都督益、梁等十三州诸军事、益州刺史。

东魏丞相欢将兵二十万自壶口趣蒲津,使高敖曹将兵三万出河南。

时关中饥,魏丞相泰所将将士不满万人,馆谷于恒农五十馀日,闻欢将济河,乃引兵入关,高敖曹遂围恒农。

欢右长史薛琡言于欢曰:“西贼连年饥馑,故冒死来入陕州,欲取仓粟。

今敖曹已围陕城,粟不得出。

但置兵诸道,勿与野战,比及麦秋,其民自应饿死,宝炬、黑獭何忧不降!

愿勿渡河。

”侯景曰:“今兹举兵,形势极大,万一不捷,猝难收敛。

不如分为二军,相继而进,前军若胜,后军全力。

前军若败,后军承之。

”欢不从,自蒲津济河。

丞相泰遣使戒华州刺史王罴,罴语使者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

”欢至冯翊城下,谓罴曰:“何不早降!

”罴大呼曰:“此城是王罴冢,死生在此。

欲死者来!

”欢知不可攻,乃涉洛,军于许原西。

泰至渭南,征诸州兵,皆未会。

欲进击欢,诸将以众寡不敌,请待欢更西以观其势。

泰曰:“欢若至长安,则人情大扰。

今及其远来新至,可击也。

”即造浮桥于渭,令军士赍三日粮,轻骑度渭,辎重自渭南夹渭而西。

冬,十月,壬辰,泰至沙苑,距东魏军六十里。

诸将皆惧,宇文深独贺。

泰问其故,对曰:“欢镇抚河北,甚得众心。

以此自守,未易可图。

今悬师渡河,非众所欲,独欢耻失窦泰,愎谏而来,所谓忿兵,可一战擒也。

事理昭然,何为不贺!

愿假深一节,发王罴之兵邀其走路,使无遗类。

”泰遣须昌县公达奚武觇欢军,武从三骑,皆效欢将士衣服,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听得其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往往挞之,具知敌之情状而还。

欢闻泰至,癸巳,引兵会之。

候骑告欢兵且至,泰召诸将谋之。

开府仪同三司李弼曰:“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陈,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

”泰从之,背水东西为陈,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皆偃戈于苇中,约闻鼓声而起。

晡时,东魏兵至渭曲,都督太安斛律羌举曰:“黑獭举国而来,欲一死决,譬如猘狗,或能噬人。

且渭曲苇深土泞,无所用力,不如缓与相持,密分精锐径掩长安,巢穴既倾,则黑獭不战成擒矣。

”欢曰:“纵火焚之,何如?

”侯景曰:“当生擒黑獭以示百姓,若众中烧死,谁复信之!

”彭乐盛气请斗,曰:“我众贼寡,百人擒一,何忧不克!

”欢从之。

东魏兵望见魏兵少,争进击之,无复行列。

兵将交,丞相泰鸣鼓,士皆奋起,于谨等六军与之合战,李弼等帅铁骑横击之,东魏兵中绝为二,遂大破之。

李弼弟檦,身小而勇,每跃马陷陈,隐身鞍甲之中,敌见皆曰:“避此小儿!

”泰叹曰:“胆决如此,何必八尺之躯!

”征虏将军武川耿令贵杀伤多,甲裳尽赤,泰曰:“观其甲裳,足知令贵之勇,何必数级!

”彭乐乘醉深入魏陈,魏人刺之,肠出,内之复战。

丞相欢欲收兵更战,使张华原以簿历营点兵,莫有应者,还,白欢曰:“众尽去,营皆空矣!

”欢犹未肯去。

阜城侯斛律金曰:“众心离散,不可复用,宜急向河东!

”欢据鞍未动,金以鞭拂马,乃驰去,夜,渡河,船去岸远,欢跨橐驼就船,乃得渡。

丧甲士八万人,弃铠仗十有八万。

丞相泰追欢至河上,选留甲士二万馀人,馀悉纵归。

都督李穆曰:“高欢破胆矣,速追之,可获。

”泰不听,还军渭南,所征之兵甫至,乃于战所人种柳一株以旌武功。

侯景言于欢曰:“黑獭新胜而骄,必不为备,愿得精骑二万,径往取之。

”欢以告娄妃,妃曰:“设如其言,景岂有还理!

得黑獭而失景,何利之有!

”欢乃止。

魏加丞相泰柱国大将军,李弼等十二将皆进爵增邑有差。

高敖曹闻欢败,释恒农,退保洛阳。

己酉,魏行台宫景寿等向洛阳,东魏洛州大都督韩贤击走之。

州民韩木兰作乱,贤击破之。

一贼匿尸间,贤自按检收铠仗,贼欻起斫之,断胫而卒。

魏复遣行台冯翊王季海与独孤信将步骑二万趣洛阳,洛州刺史李显趣三荆,贺拔胜、李弼围蒲坂。

东魏丞相欢之西伐也,蒲坂民敬珍谓其从祖兄祥曰:“高欢迫逐乘舆,天下忠义之士皆欲剚刃于其腹。

今又称兵西上,吾欲与兄起兵断其归路,此千载一时也。

”祥从之,纠合乡里,数日,有众万馀。

会欢自沙苑败归,祥、珍帅众邀之,斩获甚众。

贺拔胜、李弼至河东,祥、珍帅猗氏等六县十馀万户归之,丞相泰以珍为平阳太守,祥为行台郎中。

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守蒲坂,别驾薛善,崇礼之族弟也,言于崇礼曰:“高欢有逐君之罪,善与兄忝衣冠绪馀,世荷国恩,今大军已临,而犹为高氏固守。

一旦城陷,函首送长安,署为逆贼,死有馀愧。

及今归款,犹为愈也。

”崇礼犹豫不决。

善与族人斩关纳魏师,崇礼出走,追获之。

丞相泰进军蒲坂,略定汾、绛,凡薛氏预开城之谋者,皆赐五等爵。

善曰:“背逆归顺,臣子常节,岂容阖门大小俱叨封邑!

”与其弟慎固辞不受。

东魏行晋州事封祖业弃城走,仪同三司薛修义追至洪洞,说祖业还守,祖业不从。

修义还据晋州,安集固守。

魏仪同三司长孙子彦引兵至城下,修义开门伏甲以待之。

子彦不测虚实,遂退走。

丞相欢以修义为晋州刺史。

独孤信至新安,高敖曹引兵北度河。

信逼洛阳,洛州刺史广阳王湛弃城归鄴,信遂据金墉城。

孝武帝之西迁也,散骑常侍河东裴宽谓诸弟曰:“天子既西,吾不可以东附高氏。

”帅家属逃于大石岭。

独孤信入洛,乃出见之。

时洛阳荒废,人士流散,唯河东柳虬在阳城,裴诹之在颍川,信俱征之,以虬为行台郎中,诹之为开府属。

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执刺史田迄,举城降魏,魏都督梁回入据其城。

前通直散骑侍郎郑伟起兵陈留,攻东魏梁州,执其刺史鹿永吉。

前大司马从事中郎崔彦穆攻荥阳,执其太守苏淑,与广州长史刘志皆降于魏。

伟,先护之子也。

丞相泰以伟为北徐州刺史,彦穆为荥阳太守。

十一月,东魏行台任祥帅督将尧雄、赵育、是云宝攻颍川,丞相泰使大都督宇文贵、乐陵公辽西怡峰将步骑二千救之。

军至阳翟,雄等军已去颍川三十里,祥帅众四万继其后。

诸将咸以为“彼众我寡,不可争锋”。

贵曰:“雄等谓吾兵少,必不敢进。

彼与任祥合兵攻颍川,城必危矣。

若贺若统陷没,吾辈坐此何为!

今进据颍川,有城可守,又出其不意,破之必矣!

”遂疾趋,据颍川,背城为陈以待。

雄等至,合战,大破之。

雄走,赵育请降,俘其士卒万馀人,悉纵遣之。

任祥闻雄败,不敢进,贵与怡峰乘胜逼之,祥退保宛陵。

贵追及,击之,祥军大败。

是云宝杀其阳州刺史那椿,以州降魏。

魏以贵为开府仪同三司,是云宝、赵育为车骑大将军。

都督杜陵韦孝宽攻东魏豫州,拔之,执其行台冯邕。

孝宽名叔裕,以字行。

丙子,东魏以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万俟普为太尉。

司农张乐皋等聘于东魏。

十二月,魏行台杨白驹与东魏阳州刺史段粲战于蓼坞,魏师败绩。

魏荆州刺史郭鸾攻东魏东荆州刺史清都慕容俨,俨昼夜拒战二百馀日,乘间出击鸾,大破之。

时河南诸州多失守,唯东荆获全。

河间邢磨纳、范阳卢仲礼、仲礼从弟仲裕等皆起兵海隅以应魏。

东魏济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千馀人,马八百匹,铠仗皆备。

濮阳民杜灵椿等为盗,聚众近万人,攻城剽野。

季式遣骑三百,一战擒之,又击阳平贼路文徒等,悉平之,于是远近肃清。

或谓季式曰:“濮阳、阳平乃畿内之郡,不奉诏命,又不侵境,何急而使私军远战!

万一失利,岂不获罪乎!

”季式曰:“君何言之不忠也!

我与国家同安共危,岂有见贼而不讨乎!

且贼知台军猝不能来,又不疑外州有兵击之,乘其无备,破之必矣。

以此获罪,吾亦无恨!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八·梁纪十四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敦牂,尽阏逢困敦,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四年(戊午,公元五三八年)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东魏砀郡获巨象,送鄴。

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东魏大都督善无贺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韦子粲降之,丞相泰灭子粲之族。

东魏大行台侯景等治兵于虎牢,将复河南诸州,魏梁回、韦孝宽、赵继宗皆弃城西归。

侯景攻广州,数旬,未拔,闻魏救兵将至,集诸将议之,行洛州事卢勇请进观形势。

乃帅百骑至大隗山,遇魏师。

日已暮,勇多置幡旗于树颠。

夜,分骑为十队,鸣角直前,擒魏仪同三司程华,斩仪同三司王征蛮而还。

广州守将骆超遂以城降东魏,丞相欢以勇行广州事。

勇,辩之从弟也。

于是南汾、颍、豫、广四州复入东魏。

初,柔然头兵可汗始得返国,事魏尽礼。

及永安以后,雄据北方,礼渐骄倨,虽信使不绝,不复称臣。

头兵尝至洛阳,心慕中国,乃置侍中、黄门等官。

后得魏汝阳王典签淳于覃,亲宠任事,以为秘书监,使典文翰。

及两魏分裂,头兵转不逊,数为边患。

魏丞相泰以新都关中,方有事山东,欲结婚以抚之,以舍人元翌女为化政公主,妻头兵弟塔寒。

又言于魏主,请废乙弗后,纳头兵之女。

甲辰,以乙弗后为尼,使扶风王孚迎头兵女为后。

头兵遂留东魏使者元整,不报其使。

三月,辛酉,东魏丞相欢以沙苑之败,请解大丞相,诏许之。

顷之,复故。

柔然送悼后于魏,车七百乘、马万匹、驼二千头。

至黑盐池,遇魏所遣卤簿仪卫。

柔然营幕,户席皆东向,扶风王孚请正南面,后曰:“我未见魏主,固柔然女也。

魏仗南面,我自东向。

”丙子,立皇后郁久闾氏。

丁丑,大赦。

以王盟为司徒。

丞相泰朝于长安,还屯华州。

夏,四月,庚寅,东魏高欢朝于鄴。

壬辰,还晋阳。

五月,甲戌,东魏遣兼散骑常侍郑伯猷来聘。

秋,七月,东魏荆州刺史王则寇淮南。

癸亥,诏以东冶徒李胤之得如来舍利,大赦。

东魏侯景、高敖曹等围魏独孤信于金墉,太师欢帅大军继之。

景悉烧洛阳内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

魏主将如洛阳拜园陵,会信等告急,遂与丞相泰俱东,命尚书左仆射周惠达辅太子钦守长安,开府仪同三司李弼、车骑大将军达奚武帅千骑为前驱。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谷城,侯景等欲整陈以待其至,仪同三司太安莫多娄贷文请帅所部击其前锋,景等固止之。

贷文勇而专,不受命,与可硃浑道元以千骑前进。

夜,遇李弼、达奚武于孝水。

弼命军士鼓噪,曳柴扬尘,贷文走,弼追斩之,道元单骑获免,悉俘其众送恒农。

泰进军瀍东,侯景等夜解围去。

辛卯,泰帅轻骑追景至河上,景为陈,北据河桥,南属邙山,与泰合战。

泰马中流矢惊逸,遂失所之。

泰坠地,东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马,以策抶泰背骂曰:“笼东军士!

尔曹主何在,而独留此?

”追者不疑其贵人,舍之而过。

穆以马授泰,与之俱逸。

魏兵复振,击东魏兵,大破之,东魏兵北走。

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轻泰,建旗盖以陵陈,魏人尽锐攻之,一军皆没,敖曹单骑走投河阳南城。

守将北豫州刺史高永乐,欢之从祖兄子也,与敖曹有怨,闭门不受。

敖曹仰呼求绳,不得,拔刀穿阖未彻而追兵至。

敖曹伏桥下,追者见其从奴持金带,问敖曹所在,奴指示之。

敖曹知不免,奋头曰:“来!

与汝开国公。

”追者斩其首去。

高欢闻之,如丧肝胆,杖高永乐二百,赠敖曹太师、大司马、太尉。

泰赏杀敖曹者布绢万段,岁岁稍与之,比及周亡,犹未能足。

魏又杀东魏西兗州刺史宋显等,虏甲士万五千人,赴河死者以万数。

初,欢以万俟普尊老,特礼之,尝亲扶上马。

其子洛免冠稽首曰:“愿出死力以报深恩。

”及邙山之战,诸军北度桥,洛独勒兵不动,谓魏人曰:“万俟受洛干在此,能来可来也!

”魏人畏之而去,欢名其所营地为回洛。

是日,东、西魏置陈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

魏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

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弃其卒先归。

开府仪同三司李虎、念贤等为后军,见信等退,即与俱去。

泰由是烧营而归,留仪同三司长孙子彦守金墉。

王思政下马,举长槊左右横击,一举辄踣数人。

陷陈既深,从者尽死,思政被重创,闷绝。

会日暮,敌亦收兵。

思政每战常著破衣弊甲,敌不知其将帅,故得免。

帐下督雷五安于战处哭求思政,会其已苏,割衣裹创,扶思政上马。

夜久,始得还营。

平东将军蔡祐下马步斗,左右劝乘马以备仓猝,祐怒曰:“丞相爱我如子,今日岂惜生乎!

”帅左右十馀人合声大呼,击东魏兵,杀伤甚众。

东魏人围之十馀重,祐弯弓持满,四面拒之。

东魏人募厚甲长刀者直进取之,去祐可三十步,左右劝射之,祐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岂可虚发!

”将至十步,祐乃射之,应弦而倒,东魏兵稍却,祐徐引还。

魏主至恒农,守将已弃城走,所虏降卒在恒农者相与闭门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诛其魁首数百人。

蔡祐追及泰于恒农,夜,见泰,泰曰:“承先,尔来,吾无忧矣。

”泰惊不得寝,枕祐股,然后安。

祐每从泰战,常为士卒先。

战还,诸将皆争功,祐终无所言。

泰每叹曰:“承先口不言勋,我当代其论叙。

”泰留王思政镇恒农,除侍中、东道行台。

魏之东伐也,关中留守兵少,前后所虏东魏士卒散在民间,闻魏兵败,谋作乱。

李虎等至长安,计无所出,与太尉王盟、仆射周惠达等奉太子钦出屯渭北。

百姓互相剽掠,关中大扰。

于是沙苑所虏东魏都督赵青雀、雍州民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据长安子城,伏德保咸阳,与咸阳太守慕容思庆各收降卒以拒还兵。

长安大城民相帅以拒青雀,日与之战。

大都督侯莫陈顺击贼,屡破之,贼不敢出。

顺,崇之兄也。

扶风公王罴镇河东,大开城门,悉召军士谓曰:“今闻大军失利,青雀作乱,诸人莫有固志。

王罴受委于此,以死报恩。

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

必恐城陷,任自出城。

”众感其言,皆无异志。

魏主留阌乡。

丞相泰以士马疲弊,不可速进,且谓青雀等乌合,不能为患,曰:“我至长安,以轻骑临之,必当面缚。

”通直散骑常侍吴郡陆通谏曰:“贼逆谋久定,必无迁善之心。

蜂虿有毒,安可轻也!

且贼诈言东寇将至,今若以轻骑临之,百姓谓为信然,益当惊扰。

今军虽疲弊,精锐尚多。

以明公之威,总大军以临之,何忧不克!

”泰从之,引兵西入。

父老见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贺。

华州刺史宇文导引兵袭咸阳,斩思庆,擒伏德。

南度渭,与泰会攻青雀,破之。

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长安,与青雀通谋,泰杀之。

东魏太师欢自晋阳将七千骑至孟津,未济,闻魏师已循,遂济河,遣别将追魏师至崤,不及而还。

欢攻金墉,长孙子彦弃城走,焚城中室屋俱尽,欢毁金墉而还。

东魏之迁鄴也,主客郎中裴让之留洛阳。

独孤信之败也,让之弟诹之随丞相泰入关,为大行台仓曹郎中。

欢囚让之兄弟五人,让之曰:“昔诸葛亮兄弟,事吴、蜀各尽其心,况让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为也。

明公推诚待物,物亦归心。

若用猜忌,去霸业远矣。

”欢皆释之。

九月,魏主入长安,丞相泰还屯华州。

东魏大都督贺拔仁击邢磨纳、卢仲礼等,平之。

卢景裕本儒生,太师欢释之,召馆于家,使教诸子。

景裕讲论精微,难者或相诋诃,大声厉色,言至不逊,而景裕神采俨然,风调如一,从容往复,无际可寻。

性清静,历官屡有进退,无得失之色。

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终日端严,如对宾客。

冬,十月,魏归高敖曹、窦泰、莫多娄贷文之首于东魏。

散骑常侍刘孝仪等聘于东魏。

十二月,魏是云宝袭洛阳,东魏洛州刺史王元轨弃城走。

都督赵刚袭广州,拔之。

于是自襄、广已西城镇复为魏。

魏自正光以后,四方多事,民避赋役,多为僧尼,至二百万人,寺有三万馀区。

至是,东魏始诏“牧守、令长擅立寺者,计其功庸,以枉法论。

”初,魏伊川土豪李长寿为防蛮都督,积功至北华州刺史。

孝武帝西迁,长寿帅其徒拒东魏,魏以长寿为广州刺史。

侯景攻拔其壁,杀之。

其子延孙复收集父兵以拒东魏,魏之贵臣广陵王欣、录尚书长孙稚等皆携家往依之,延孙资遣卫送,使达关中。

东魏高欢患之,数遣兵攻延孙,不能克。

魏以延孙为京南行台、节度河南诸军事、广州刺史。

延孙以澄清伊、洛为己任,魏以延孙兵少,更以长寿之婿京兆韦法保为东洛州刺史,配兵数百以助之。

法保名祐,以字行,既至,与延孙连兵置栅于伏流。

独孤信之入洛阳也,欲缮修宫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权景宣帅徒兵三千出采运。

会东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间道西走,与李延孙相会,攻孔城,拔之,洛阳以南寻亦西附。

丞相泰即留景宣守张白坞,节度东南诸军应关西者。

是岁,延孙为其长史杨伯兰所杀,韦法保即引兵据延孙之栅。

东魏将段琛等据宜阳,遣阳州刺史牛道恒诱魏边民。

魏南兗州刺史韦孝宽患之,乃诈为道恒与孝宽书,论归款之意,使谍人遗之于琛营,琛果疑道恒。

孝宽乘其猜阻,出兵袭之,擒道恒及琛,崤、渑遂清。

东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险要,请筑城,自恒农徙镇之,诏加都督汾、晋、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行台如故。

东魏以高澄摄吏部尚书,始改崔亮年劳之制,铨擢贤能。

又沙汰尚书郎,妙选人地以充之。

凡才名之士,虽未荐擢,皆引致门下,与之游宴、讲论、赋诗,士大夫以是称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五年(己未,公元五三九年)春,正月,乙卯,以尚书左仆射萧渊藻为中卫将军,丹杨尹何敬容为尚书令,吏部尚书张缵为仆射。

缵,弘策之子也。

自晋、宋以来,宰相皆以文义自逸,敬容独勤簿领,日旰不休,为时俗所嗤鄙。

自徐勉、周舍既卒,当权要者,外朝则何敬容,内省则硃异。

敬容质悫无文,以纲维为己任。

异文华敏洽,曲营世誉。

二人行异而俱得幸于上。

异善伺候人主意为阿谀,用事三十年,广纳货赂,欺罔视听,远近莫不忿疾。

园宅、玩好、饮膳、声色穷一时之盛。

每休下,车马填门,唯王承、王稚及褚翔不往。

承、稚,暕之子。

翔,渊之曾孙也。

丁巳,御史中丞参礼仪事贺琛奏:“南、北二郊及藉田,往还并宜御辇,不复乘辂。

”诏从之,祀宗庙仍乘玉辇。

琛,瑒之弟子也。

辛酉,东魏以尚书令孙腾为司徒。

辛未,上祀南郊。

魏丞相泰于行台置学,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学生,悉令旦治公务,晚就讲习。

东魏丞相欢,以徐州刺史房谟、广平太守羊孰、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惇有政绩清能,与诸刺史书,褒称谟等以劝之。

夏,五月,甲戌,东魏立丞相欢女为皇后。

乙亥,大赦。

魏以开府仪同三司李弼为司空。

秋,七月,魏以扶风王孚为太尉。

九月,甲子,东魏发畿内十万人城鄴,四十日罢。

冬,十月,癸亥,以新宫成,大赦,改元兴和。

魏置纸笔于阳武门外以求得失。

十一月,乙亥,东魏使散骑常侍王元景、魏收来聘。

东魏人以《正光历》浸差,命校书郎李业兴更加修正,以甲子为元,号曰《兴光历》,既成,行之。

散骑常侍硃异奏:“顷来置州稍广,而小大不伦,请分为五品,其位秩高卑,参僚多少,皆以是为差。

”诏从之。

于是上品二十州,次品十州,次品八州,次品二十三州,下品二十一州。

时上方事征伐,恢拓境宇,北逾淮、汝,东距彭城,西开牂柯,南平俚洞,建置州郡,纷纶甚众,故异请分之。

其下品皆异国之人来归附者,徒有州名而无土地,或因荒徼之民所居村落置州及郡县,刺史守令皆用彼人为之,尚书不能悉领,山川险远,职贡罕通。

五品之外,又有二十馀州不知处所。

凡一百七州。

又以边境镇戍,虽领民不多,欲重其将帅,皆建为郡,或一人领二三郡太守,州郡虽多而户口日耗矣。

魏自西迁以来,礼乐散逸,丞相泰命左仆射周惠达、吏部郎中北海唐瑾损益旧章,至是稍备。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六年(庚申,公元五四零年)春,正月,壬申,东魏以广平公库狄干为太保。

丁丑,东魏主入新宫,大赦。

魏扶风王孚卒。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魏铸五铢钱。

东魏大行台侯景出三鵶,将复荆州,魏丞相泰遣李弼、独孤信各将五千骑出武关,景乃还。

魏文后既为尼,居别宫,悼后犹忌之,乃以其子武都王戊为秦州刺史,使文后随之官。

魏主虽限以大计,而恩好不忘,密令养发,有追还之意。

会柔然举国度河南侵,时颇有言柔然以悼后故兴师者,帝曰:“岂有兴百万之众为一女子邪!

虽然,致人此言,朕亦何颜以见将帅!

”乃遣中常侍曹宠赍手敕赐文后自尽。

文后泣谓宠曰:“愿至尊千万岁,天下康宁,死无恨也!

”遂自杀。

凿麦积崖而葬之,号曰寂陵。

夏,丞相泰召诸军屯沙苑以备柔然。

右仆射周惠达发士马守京城,堑诸街巷,召雍州刺史王罴议之,罴不应召,谓使者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罴自帅乡里破之,不烦国家兵马,何为天子城中作如此惊扰!

由周家小儿恇怯致此。

”柔然至夏州而退。

未几,悼后遇疾殂。

五月,乙酉,魏行台宫延和、陕州刺史宫延庆降于东魏,东魏以河北马场为义州以处之。

东魏阳州武公高永乐卒。

闰月,丁丑朔,日有食之。

己丑,东魏封皇兄景植为宜阳王,皇弟威为清河王,谦为颍川王。

六月,壬子,东魏华山王鸷卒。

秋,七月,丁亥,东魏使兼散骑常侍李象等来聘。

八月,戊午,大赦。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卒,遗疏不受赠谥,敕诸子勿上行状及立铭志。

上不许,赠本官,谥穆正公。

冬,十一月,魏太师念贤卒。

吐谷浑自莫折念生之乱,不通于魏。

伏连筹卒,子夸吕立,始称可汗,居伏俟城。

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千馀里,官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将军之号。

是岁,始遣使假道柔然,聘于东魏。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七年(辛酉,公元五四一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辛丑,祀明堂。

宕昌王梁企定为其下所杀,弟弥定立。

二月,乙巳,以弥定为河、梁二州刺史、宕昌王。

辛亥,上耕藉田。

魏幽州刺史顺阳王仲景坐事赐死。

三月,魏夏州刺史刘平伏据上郡反,大都督于谨讨擒之。

夏,五月,遣兼散骑常侍明少遐等聘于东魏。

秋,七月,己卯,东魏宜阳王景植卒。

魏以侍中宇文测为大都督、行汾州事。

测,深之兄也,为政简惠,得士民心。

地接东魏,东魏人数来寇抄,测擒获之,命解缚,引与相见,为设酒殽,待以客礼,并给粮饩,卫送出境。

东魏人大惭,不复为寇,汾、晋之间遂通庆吊,时论称之。

或告测交通境外者,丞相泰怒曰:“测为我安边,我知其志,何得间我骨肉!

”命斩之。

魏丞相泰欲革易时政,为强国富民之法,大行台度支尚书兼司农卿苏绰尽其智能,赞成其事,减官员,置二长,并置屯田以资军国。

又为六条诏书,九月,始奏行之:一曰清心,二曰敦教化,三曰尽地利,四曰擢贤良,五曰恤狱讼,六曰均赋役。

泰甚重之,尝置诸坐右,又令百司习诵之,其牧守令长非通六条及计帐者,不得居官。

东魏诏群官于麟趾阁议定法制,谓之《麟趾格》,冬,十月,甲寅,颁行之。

乙巳,东魏发夫五万筑漳滨堰,三十五日罢。

十一月,丙戌,东魏以彭城王韶为太尉,度支尚书胡僧敬为司空。

僧敬名虔,以字行,国珍之兄孙,东魏主之舅也。

十二月,东魏遣兼散骑常侍李骞来聘。

交趾李贲世为豪右,仕不得志。

有并韶者,富于词藻,诣选求官,吏部尚书蔡撙以并姓无前贤,除广阳门郎。

韶耻之。

贲与韶还乡里,谋作乱,会交州刺史武林侯咨以刻暴失众心,时贲监德州,因连结数州豪杰俱反。

咨输贿于贲,奔还广州。

上遣咨与高州刺史孙冏、新州刺史卢子雄将兵击之。

咨,恢之子也。

是岁,魏又益新制十二条。

东魏丞相欢以诸州调绢不依旧式,民甚苦之,奏令悉以四十尺为匹。

魏自丧乱以来,农商失业,六镇之民相帅内徙,就食齐、晋,欢因之以成霸业。

东西分裂,连年战争,河南州郡鞠为茂草,公私困竭,民多饿死。

欢命诸州滨河及津、梁皆置仓积谷以相转漕,供军旅,备饥馑,又于幽、瀛、沧、青四州傍海煮盐。

军国之费,粗得周赡。

至是,东方连岁大稔,谷斛至九钱,山东之民稍复苏息矣。

东魏尚书令高澄尚静帝妹冯翊长公主,生子孝琬,朝贵贺之,澄曰:“此至尊之甥,先贺至尊。

”三日,帝幸其第,赐锦彩布绢万匹。

于是诸贵竞致礼遗,货满十室。

东魏临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为族,二十五家为闾,五家为比。

百家之内有帅二十五,征发皆免,苦乐不均,羊少狼多,复有蚕食,此之为弊久矣。

京邑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无阙,而况外州乎!

请依旧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闾止为二比,计族省十二丁,赀绢、番兵,所益甚多。

”事下尚书,寝不行。

安成望族刘敬躬以妖术惑众,人多信之。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八年(壬戌,公元五四二年)春,正月,敬躬据郡反,改元永汉,署官属,进攻庐陵,逼豫章。

南方久不习兵,人情扰骇,豫章内史张绾募兵以拒之。

绾,缵之弟也。

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东王绎遣司马王僧辩、中兵曹子郢讨敬躬,受绾节度。

三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斩之。

僧辩,神念之子也,该博辩捷,器宇肃然,虽射不穿扎,而志气高远。

魏初置六军。

夏,四月,丙寅,东魏使兼散骑常侍李绘来聘。

绘,元忠之从子也。

东魏丞相欢朝于鄴。

司徒孙腾坐事免。

乙酉,以彭城王韶录尚书事,侍中广阳王湛为太尉,尚书右仆射高隆之为司徒。

初,太傅尉景与丞相欢同归尔硃荣,其妻,欢之姊也,自恃勋戚,贪纵不法,为有司所劾,系狱。

欢三诣阙泣请,乃得免死。

丁亥,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欢往造之,景卧不起,大叫曰:“杀我时趣邪!

”欢抚而拜谢之。

辛卯,以库狄干为太傅,以领军将军娄昭为大司马,封祖裔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甲辰,欢还晋阳。

八月,庚戌,东魏以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侯景为兼尚书仆射、河南道大行台,随机防讨。

魏以王盟为太保。

东魏丞相欢击魏,入自汾、绛,连营四十里,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断其道。

欢以书招思政曰:“若降,当授以并州。

”思政复书曰:“可硃浑道元降,何以不得?

”冬,十月,己亥,欢围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饥冻,多死者,遂解围去。

魏遣太子钦镇蒲坂。

丞相泰出军蒲坂,至皁荚,闻欢退渡汾,追之不及。

十一月,东魏以可硃浑道元为并州刺史。

十二月,魏主狩于华阴,大享将士,丞相泰帅诸将朝之。

起万寿殿于沙苑北。

辛亥,东魏遣兼散骑常侍杨斐来聘。

孙冏、卢子雄讨李贲,以春瘴方起,请待至秋。

广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许,武林侯咨又趣之。

冏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众溃而归。

映,憺之子也。

武林侯咨奏冏及子雄与贼交通,逗留不进,敕于广州赐死。

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帅广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帅子雄之众攻广州,欲杀映、咨,为子雄复冤。

西江督护、高要太守吴兴陈霸先帅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杀天合,擒僧明、文育。

霸先以僧明、文育骁勇过人,释之,以为主帅。

诏以霸先为直阁将军。

魏丞相泰妻冯翊公主生子觉。

东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为侍中。

元忠虽处要任,不以物务干怀,唯饮酒自娱。

丞相欢欲用为仆射,世子澄言其放达常醉,不可委以台阁。

其子搔闻之,请节酒,元忠曰:“我言作仆射不胜饮酒乐,尔爱仆射,宜勿饮酒。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九年(癸亥,公元五四三年)春,正月,壬戌,东魏大赦,改元武定。

东魏御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郎崔暹之妹,既而弃之,由是与暹有隙。

仲密选用御史,多其亲戚乡党,高澄奏令改选。

暹方为澄所宠任,仲密疑其构己,愈恨之。

仲密后妻李氏艳而慧,澄见而悦之,李氏不从,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

寻出为北豫州刺史,阴谋外叛。

丞相欢疑之,遣镇城奚寿兴典军事,仲密但知民务。

仲密置酒延寿兴,伏壮士,执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

魏以仲密为侍中、司徒。

欢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将杀之,高澄匿暹,为之固请,欢曰:“我匄其命,须与苦手。

”澄乃出暹,而谓大行台都官郎陈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复相见。

”元康为之言于欢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将军,大将军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尔,况于它人!

”欢乃释之。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报之。

季式走告欢,欢待之如旧。

魏丞相泰帅诸军以应仲密,以太子少傅李远为前驱,至洛阳,遣开府仪同三司于谨攻柏谷,拔之。

三月,壬申,围河桥南城。

东魏丞相欢将兵十万至河北,泰退军瀍上,纵火船于上流以烧河桥。

斛律金使行台郎中张亮以小艇百馀载长锁,伺火船将至,以钉钉之,引锁向岸,桥遂获全。

欢渡河,据邙山为陈,不进者数日。

泰留辎重于瀍曲,夜,登邙山以袭欢。

候骑白欢曰:“贼距此四十馀里,蓐食乾饮而来。

”欢曰:“自当渴死!

”乃正阵以待之。

戊申,黎明,泰军与欢军遇。

东魏彭乐以数千骑为右甄,冲魏军之北垂,所向奔溃,遂驰入魏营。

人告彭乐叛,欢甚怒。

俄而西北尘起,乐使来告捷,虏魏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临洮王柬、蜀郡王荣宗、江夏王升、巨鹿王阐、谯郡王亮、詹事赵善及督将僚佐四十八人。

诸将乘胜击魏,大破之,斩首三万馀级。

欢使彭乐追泰,泰窘,谓乐曰:“汝非彭乐邪?

痴男子!

今日无我,明日岂有汝邪!

何不急还营,收汝金宝!

”乐从其言,获泰金带一囊以归,言于欢曰:“黑獭漏刃,破胆矣!

”欢虽喜其胜而怒其失泰,令伏诸地,亲捽其头,连顿之,并数以沙苑之败,举刃将下者三,噤齘良久。

乐曰:“乞五千骑,复为王取之。

”欢曰:“汝纵之何意?

而言复取邪!

”命取绢三千匹压乐背,因以赐之。

明日,复战,泰为中军,中山公赵贵为左军,领军若干惠等为右军。

中军、右军合击东魏,大破之,悉俘其步卒。

欢失马,赫连阳顺下马以授欢。

欢上马走,从者步骑七人,追兵至,亲信都督尉兴庆曰:“王速去,兴庆腰有百箭,足杀百人。

”欢曰:“事济,以尔为怀州刺史。

若死,用尔子!

”兴庆曰:“儿小,愿用兄!

”欢许之。

兴庆拒战,矢尽而死。

东魏军士有逃奔魏者,告以欢所在,泰募勇敢三千人,皆执短兵,配大都督贺拔胜以攻之。

胜识欢于行间,执槊与十三骑逐之,驰数里,槊刃垂及,因字之曰:“贺六浑,贺拔破胡必杀汝!

”欢气殆绝,河州刺史刘洪徽从傍射胜,中其二骑,武卫将军段韶射胜马,毙之。

比副马至,欢已逸去。

胜叹曰:“今日不执弓矢,天也!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贵,大呼,独入敌中,锋刃乱下,人皆谓已死,俄奋刀而还。

如是数四,当令贵前者死伤相继。

乃谓左右曰:“吾岂乐杀人!

壮士除贼,不得不尔。

若不能杀贼,又不为贼所伤,何异逐坐人也!

”左军赵贵等五将战不利,东魏兵复振。

泰与战,又不利。

会日暮,魏兵遂遁,东魏兵追之。

独孤信、于谨收散卒自后击之,追兵惊扰,魏诸军由是得全。

若于惠夜引去,东魏兵追之。

惠徐下马,顾命厨人营食,食毕,谓左右曰:“长安死,此中死,有以异乎?

”乃建旗鸣角,收散卒徐还。

追骑疑有伏兵,不敢逼。

泰遂入关,屯渭上。

欢进至陕,泰使开府仪同三司达奚武等拒之。

行台郎中封子绘言于欢曰:“混壹东西,正在今日。

昔魏太祖平汉中,不乘胜取巴、蜀,失在迟疑,后悔无及。

愿大王不以为疑。

”欢深然之,集诸将议进止,咸以为“野无青草,人马疲瘦,不可远追。

”陈元康曰:“两雄交争,岁月已久。

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时不可失,当乘胜追之。

”欢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济?

”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无伏。

今奔败若此,何能远谋!

若舍而不追,必成后患。

”欢不从,使刘丰生将数千骑追泰,遂东归。

泰召王思政于玉壁,将使镇虎牢,未至而泰败,乃使守恒农。

思政入城,令开门解衣而卧,慰勉将士,示不足畏。

后数日,刘丰生至城下,惮之,不敢进,引军还。

思政乃修城郭,起楼橹,营农田,积刍粟,由是恒农始有守御之备。

丞相泰求自贬,魏主不许。

是役也,魏诸将皆无功,唯耿令贵与太子武卫率王胡仁、都督王文达力战功多。

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以州有优劣,使探筹取之。

仍赐胡仁名勇,令贵名豪,文达名信,用彰其功。

于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增军旅。

高仲密之将叛也,阴遣人扇动冀州豪杰,使为内应,东魏遣高隆之驰驿慰抚,由是得安。

高澄密书与隆之曰:“仲密枝党与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属,以惩将来。

”隆之以为恩旨既行,理无追改,若复收治,示民不信,脱致惊扰,所亏不细,乃启丞相欢而罢之。

以太子詹事谢举为尚书仆射。

夏,四月,林邑王攻李贲,贲将范修破林邑于九德。

清水氐酋李鼠仁,乘魏之败,据险作乱。

陇右大都督独孤信屡遣军击之,不克。

丞相泰遣典签天水赵昶往谕之,诸酋长聚议,或从或否。

其不从者欲加刃于昶,昶神色自若,辞气逾厉,鼠仁感悟,遂相帅降。

氐酋梁道显叛,泰复遣昶谕降之,徙其豪帅四十馀人并部落于华州,泰即以昶为都督,使领之。

泰使谍潜入虎牢,令守将魏光固守。

侯景获之,改其书云:“宜速去。

”纵谍入城,光宵遁。

景获高仲密妻子送鄴,北豫、洛二州复入于东魏。

五月,壬辰,东魏以克复虎牢,降死罪已下囚,唯不赦高仲密家。

丞相欢以高乾有义勋,高昂死王事,季式先自告,皆为之请,免其从坐。

仲密妻李氏当死,高澄盛服见之,曰:“今日何如?

”李氏默然,遂纳之。

乙未,以侯景为司空。

秋,七月,魏大赦。

以王盟为太傅,广平王赞为司空。

八月,乙丑,东魏以汾州刺史斛律金为大司马。

东魏遣兼散骑常侍李浑等来聘。

冬,十一月,甲午,东魏主狩于西山。

乙巳,还宫。

高澄启解侍中,东魏主以其弟并州刺史太原公洋代之。

丞相欢筑长城于肆州北山,西自马陵,东至土登,四十日罢。

魏诸牧守共谒丞相泰,泰命河北太守裴侠别立,谓诸牧守曰:“裴侠清慎奉公,为天下最。

有如侠者,可与俱立!

”众默然,无敢应者。

泰乃厚赐侠,朝野叹服,号为“独立君”。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十年(甲子,公元五四四年)春,正月,李贲自称越帝,置百官,改元天德。

三月,癸巳,东魏丞相欢巡行冀、定二州,校河北户口损益,因朝于鄴。

甲午,上幸兰陵,谒建宁陵,使太子入守宫城。

辛丑,谒脩陵。

丙午,东魏以开府仪同三司孙腾为太保。

己酉,上幸京口城北固楼,更名北顾。

庚戌,幸回宾亭,宴乡里故老及所经近县迎候者,少长数千人,各赉钱二千。

壬子,东魏以高澄为大将军、领中书监,元弼为录尚书事,左仆射司马子如为尚书令,侍中高洋为左仆射。

丞相欢多在晋阳,孙腾、司马子如、高岳、高隆之,皆欢之亲旧,委以朝政,鄴中谓之四贵,其权势熏灼中外,率多专恣骄贪。

欢欲损夺其权,故以澄为大将军、领中书监,移门下机事总归中书,文武赏罚皆禀于澄。

孙腾见澄,不肯尽敬,澄叱左右牵下于床,筑以刀环,立之门外。

太原公洋于澄前拜高隆之,呼为叔父,澄怒骂之。

欢谓群公曰:“儿子浸长,公宜避之。

”于是公卿以下,见澄无不耸惧。

库狄干,澄姑之婿也,自定州来谒,立于门外,三日乃得见。

澄欲置腹心于东魏主左右,擢中兵参军崔季舒为中书侍郎。

澄每进书于帝,有所谏请,或文辞繁杂,季舒辄修饰通之。

帝报澄父子之语,常与季舒论之,曰:“崔中书,我乳母也。

”季舒,挺之从子也。

夏,四月,乙卯,上还自兰陵。

五月,甲申朔,魏丞相泰朝于长安。

甲午,东魏遣散骑常侍魏季景来聘。

季景,收之族叔也。

尚书令何敬容妾弟盗官米,以书属领军河东王誉。

丁酉,敬容坐免官。

东魏广阳王湛卒。

魏琅邪贞献公贺拔胜诸子在东者,丞相欢尽杀之,胜愤恨发疾而卒。

丞相泰常谓人曰:“诸将对敌神色皆动,唯贺拔公临陈如平时,真大勇也!

”秋,七月,魏更权衡度量,命尚书苏绰损益三十六条之制,总为五卷,颁行之。

搜简贤才为牧守令长,皆依新制而遣焉。

数年之间,百姓便之。

魏自正光以后,政刑弛纵,在位多贪污。

丞相欢启以司州中从事宋游道为御史中尉,澄固请以吏部郎崔暹为之,以游道为尚书左丞。

澄谓暹、游道曰:“卿一人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

”暹选毕义云等为御史,时称得人。

义云,众敬之曾孙也。

澄欲假暹威势,诸公在坐,令暹后至,通名,高视徐步,两人挈裾而入。

澄分庭对揖,暹不让而坐,觞再行,即辞去。

澄留之食,暹曰:“适受敕在台检校。

”遂不待食而去,澄降阶送之。

它日,澄与诸公出,之东山,遇暹于道,前驱为赤棒所击,澄回马避之。

尚书令司马子如以丞相欢故人,当重任,意气自高,与太师咸阳王坦贪黩无厌。

暹前后弹子如、坦及并州刺史可硃浑道元等罪状,无不极笔。

宋游道亦劾子如、坦及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尚书元羡等。

澄收子如系狱,一宿,发尽白,辞曰:“司马子如从夏州策杖投相王,王给露车一乘,豢牸牛犊,犊在道死,唯豢角存,此外皆取之于人。

”丞相欢以书敕澄曰:“司马令,吾之故旧,汝宜宽之。

”澄驻马行街,出子如,脱其锁。

子如惧曰:“非作事邪?

”八月,癸酉,削子如官爵。

九月,甲申,以济阴王晖业为太尉。

太师咸阳王坦以王还第,元羡等皆免官,其馀死黜者甚众。

久之,欢见子如,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亲为择虱,赐酒百瓶,羊五百口,米五百石。

高澄对诸贵极言褒美崔暹,且戒属之。

丞相欢书与鄴下诸贵曰:“崔暹居宪台,咸阳王、司马令皆吾布衣之旧,尊贵亲昵,无过二人,同时获罪,吾不能救,诸君其慎之!

”宋游道奏驳尚书违失数百条,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令、仆已下皆侧目。

高隆之诬游道有不臣之言,罪当死。

给事黄门侍郎杨愔曰:“畜狗求吠。

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

”游道竟坐除名。

澄谓游道曰:“卿早从我向并州,不尔,彼经略杀卿。

”游道从澄至晋阳,以为大行台吏部。

己丑,大赦。

东魏以丧乱之后,户口失实,徭赋不均。

冬,十月,丁巳,以太保孙腾、大司徒高隆之为括户大使,分行诸州,得无籍之户六十馀万,侨居者皆勒还本属。

十一月,甲申,以高隆之录尚书事,以前大司马娄昭为司徒。

庚子,东魏主祀圜丘。

东魏丞相欢袭击山胡,破之,俘万馀户,分配诸州。

是岁,东魏以散骑常侍魏收兼中书侍郎,修国史。

自梁、魏通好,魏书每云:“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

”上复书,去“彼”字而已。

收始定书云:“想境内清晏,今万里安和。

”上亦效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二·梁纪八

〔司马光〕 〔宋〕

著雍涒滩(戎申),一年。

高祖武皇帝八大通二年(戊申,公元五二八年)春,正月,癸亥,魏以北海王颢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相州刺史。

魏北道行台杨津守定州城,居鲜于修礼、杜洛周之间,迭来攻围。

津蓄薪粮,治器械,随机拒击,贼不能克。

津潜使人以铁券说贼党,贼党有应津者,遗津书曰:“贼所以围城,正为取北人耳。

城中北人,宜尽杀之,不然,必为患。

”津悉收北人内子城中而不杀,众无不感其仁。

及葛荣代修礼统众,使人说津,许以为司徒。

津斩其使,固守三年。

杜洛周围之,魏不能救。

津遣其子遁突围出,诣柔然头兵可汗求救。

遁日夜泣请,头兵遣其从祖吐豆发帅精骑一万南出。

前锋至广昌,贼塞隘口,柔然遂还。

乙丑,津长史李裔引贼入,执津,欲烹之,既而舍之。

瀛州刺史元宁以城降洛周。

乙丑,魏潘嫔生女,胡太后诈言皇子。

丙寅,大赦,改元武泰。

萧宝寅围冯翊,未下。

长孙稚军至恒农,行台左丞杨侃谓稚曰:“昔魏武与韩遂、马超据潼关相拒,遂、超之才,非魏武敌也,然而胜负久不决者,扼其险要故也。

今贼守御已固,虽魏武复生,无以施其智勇。

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则华州之围不战自解,潼关之守必内顾而走。

支节既解,长安可坐取也。

若愚计可取,愿为明公前驱。

”稚曰:“子之计则善矣。

然今薛修义围河东,薛凤贤据安邑,宗正珍孙守虞坂不得进,如何可往?

”侃曰:“珍孙行陈一夫,因缘为将,可为人使,安能使人!

河东治在蒲反,西逼河漘,封疆多在郡东。

修义驱帅士民西围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旧村,一旦闻官军来至,皆有内顾之心,必望风自溃矣。

”稚乃使其子子彦与侃帅骑兵自恒农北渡,据石锥壁,侃声言:“今且停此以待步兵,且观民情向背。

命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俟台军举三烽,当亦举烽相应。

其无应烽者,乃贼党也,当进击屠之,以所获赏军。

”于是村民转相告语,虽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

贼围城者不测其故,各自散归。

修义亦逃还,与凤贤俱请降。

丙子,稚克潼关,遂入河东。

会有诏废盐池税,稚上表以为:“盐池天产之货,密迩京畿,唯应宝而守之,均赡以理。

今四方多虞,府藏罄竭,冀、定扰攘,常谓之绢不复可收,唯仰府库,有出无入。

略论盐税,一年之中,准绢而言,不减三十万匹,乃是移冀、定二州置于畿甸。

今若废之,事同再失。

臣前仰违严旨,而先讨关贼,径解河东者,非缓长安而急薄阪,一失盐池,三军乏食。

天助大魏,兹计不爽。

昔高祖升平之年,无所乏少,犹创置盐官而加典护,非与物竞利,恐由利而乱俗也。

况今国用不足,租征六年之粟,调折来岁之资,此皆夺人私财,事不获已。

臣辄符同监将、尉,还帅所部,依常收税,更听后敕。

”萧宝寅遣其将侯终德击毛遐。

会郭子恢等屡为魏军所败,终德因其势挫,还军袭宝寅。

至白门,宝寅始觉,丁丑,与终德战,败,携其妻南阳公主及其少子帅麾下百馀骑自后门出,奔万俟丑奴。

丑奴以宝寅为太傅。

二月,魏以长孙稚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尚书仆射、西道行台。

群盗李洪攻烧巩西阙口以东,南结诸蛮。

魏都督李神轨、武卫将军费穆讨之。

穆败洪于阙口南,遂平之。

葛荣击杜洛周,杀之,并其众。

魏灵太后再临朝以来,嬖幸用事,政事纵弛,威恩不立,盗贼蜂起,封疆日蹙。

魏肃宗年浸长,太后自以所为不谨,恐左右闻之于帝,凡帝所爱信者,太后辄以事去之,务为壅蔽,不使帝知外事。

通直散骑常侍昌黎谷士恢有宠于帝,使领左右。

太后屡讽之,欲用为州,士恢怀宠,不愿出外,太后乃诬以罪而杀之。

有蜜多道人,能胡语,帝常置左右,太后使人杀之于城南,而诈悬赏购贼。

由是母子之间嫌隙日深。

是时,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讨虏大都督尔硃荣兵势强盛,魏朝惮之。

高欢、段荣、尉景、蔡俊先在杜洛周党中,欲图洛周,不果,逃奔葛荣,又亡归尔硃荣。

刘贵先在尔硃荣所,屡荐欢于荣,荣见其憔悴,未之奇也。

欢从荣之马厩,厩有悍马,荣命欢剪之,欢不加羁绊而剪之,竟不蹄啮。

起,谓荣曰:“御恶人亦犹是矣。

”荣奇其言,坐欢于床下,屏左右,访以时事。

欢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畜此竟何用也?

”荣曰:“但言尔意!

”欢曰:“今天子暗弱,太后淫乱,嬖孽擅命,朝政不行。

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之罪以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

”荣大悦。

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

并州刺史元天穆,孤之五世孙也,与荣善,荣兄事之。

荣常与天穆及帐下都督贺拔岳密谋,欲举兵入洛,内诛嬖幸,外清群盗,二人皆劝成之。

荣上书,以“山东群盗方炽,冀、定覆没,官军屡败,请遣精骑三千东援相州。

”太后疑之,报以“念生枭戮,宝寅就擒,丑奴请降,关、陇已定。

费穆大破群蛮,绛蜀渐平。

又,北海王颢帅众二万出镇相州,不须出兵。

”荣复上书,以为:“贼势虽衰,官军屡败,人情危怯,恐实难用。

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

臣愚以为蠕蠕主阿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宜遣发兵东趣下口以蹑其背,北海之事严加警备以当其前。

臣麾下虽少,辄尽力命。

自井陉以北,滏口以西,分据险要,攻其肘腋。

葛荣虽并洛周,威恩未著,人类差异,形势可分。

”遂勒兵,召集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徐纥说太后以铁券间荣左右,荣闻而恨之。

魏肃宗亦恶俨、纥等,逼于太后,不能去。

密诏荣举兵内向,欲以胁太后。

荣以高欢为前锋,行至上党,帝复以私诏止之。

俨、纥恐祸及己,阴与太后谋鸩帝。

癸丑,帝暴殂。

甲寅,太后立皇女为帝,大赦。

既而下诏称:“潘充华本实生女,故临洮王宝晖世子钊,体自高祖,宜膺大宝。

百官文武加二阶,宿卫加三阶。

”乙卯,钊即位。

钊始生三岁,太后欲久专政,故贪其幼而立之。

尔硃荣闻之,大怒,谓元天穆曰:“主上晏驾,春秋十九,海内犹谓之幼君。

况今奉未言之儿以临天下,欲求治安,其可得乎!

吾欲帅铁骑赴哀山陵,剪除奸佞,更立长君,何如?

”天穆曰:“此伊、霍复见于今矣!

”乃抗表称:“大行皇帝背弃万方,海内咸称鸩毒致祸。

岂有天子不豫,初不召医,贵戚大臣皆不侍侧,安得不使远近怪愕!

又以皇女为储两,虚行赦宥。

上欺天地,下惑朝野。

已乃选君于孩提之中,实使奸竖专朝,隳乱纲纪,此何异掩目捕雀,塞耳盗钟!

今群盗沸腾,邻敌窥窬,而欲以未言之儿镇安天下,不亦难乎!

愿听臣赴阙,参预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卫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择宗亲以承宝祚。

”荣从弟世隆,时为直阁,太后遣诣晋阳慰谕荣。

荣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遣世隆来,今留世隆,使朝廷得预为之备,非计也。

”乃遣之。

三月,癸未,葛荣陷魏沧州,执刺史薛庆之,居民死者什八九。

乙酉,魏葬孝明皇帝于定陵,庙号肃宗。

尔硃荣与元天穆议,以彭城武宣王有忠勋,其子长乐王子攸,素有令望,欲立之。

又遣从子天光及亲信奚毅、仓头王相入洛,与尔硃世隆密议。

天光见子攸,具论荣心,子攸许之。

天光等还晋阳,荣犹疑之,乃以铜为显祖诸子孙各铸像,唯长乐王像成。

荣乃起兵发晋阳,世隆逃出,会荣于上党。

灵太后闻之,甚惧,悉召王公等入议,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为,莫肯致言。

徐纥独曰:“尔硃荣小胡,敢称兵向阙,文武宿卫足以制之。

但守险要以逸待劳,彼悬军千里,士马疲弊,破之必矣。

”太后以为然,以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帅众拒之,别将郑季明、郑先护将兵守河桥,武卫将军费穆屯小平津。

先护,俨之从祖兄弟也。

荣至河内,复遣王相密至洛,迎长乐王子攸。

夏,四月,丙申,子攸与兄彭城王劭、弟霸城公子正潜自高渚渡河,丁酉,会荣于河阳,将士咸称万岁。

戊戌,济河,子攸即帝位,以勋为无上王,子正为始平王。

以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封太原王。

郑先护素与敬宗善,闻帝即位,与郑季明开城纳之。

李神轨至河桥,闻北中不守,即遁还。

费穆弃众先降于荣。

徐纥矫诏夜开殿门,取骅骝厩御马十匹,东奔兗州,郑俨亦走还乡里。

太后尽召肃宗后宫,皆令出家,太后亦自落发。

荣召百官迎车驾,己亥,百官奉玺绶,备法驾,迎敬宗于河桥。

庚子,荣遣骑执太后及幼主,送至河阴。

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于河。

费穆密说荣曰:“公士马不出万人,今长驱向洛,前无横陈,既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服。

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知公虚实,有轻侮之心。

若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恐公还北之日,未度太行而内变作矣。

”荣心然之,谓所亲慕容绍宗曰:“洛中人士繁盛,骄侈成俗,不加芟剪,终难制驭。

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诛之,何如?

”绍宗曰:“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海,故明公兴义兵以清朝廷。

今无故歼夷多士,不分忠佞,恐大失天下之望,非长策也。

”荣不听,乃请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

百官既集,列胡骑围之,责以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朝臣贪虐,不能匡弼。

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略以下,死者二千馀人。

前黄门郎王遵业兄弟居父丧,其母,敬宗之从母也,相帅出迎,俱死。

遵业,慧龙之孙也,俊爽涉学,时人惜其才而讥其躁。

有朝士百馀人后至,荣复以胡骑围之,令曰:“有能为禅文者免死。

”侍御史赵元则出应募,遂使为之。

荣又令其军士言:“元氏既灭,尔硃氏兴。

”皆称万岁。

荣又遣数十人拔刀向行宫,帝与无上王劭、始平王子正俱出帐外。

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刹、西部高车叱列杀鬼侍帝侧,诈言防卫,抱帝入帐,馀人即杀劭及子正,又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置之幕下。

帝忧愤无计,使人谕旨于荣曰:“帝王迭兴,盛衰无常。

今四方瓦解,将军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

我本相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

将军见逼,以至于此。

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

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

”时都督高欢劝荣称帝,左右多同之,荣疑未决。

贺拔岳进曰:“将军首举义兵,志除奸逆,大勋未立,遽有此谋,正可速祸,未见其福。

”荣乃自铸金为像,凡四铸,不成。

功曹参军燕郡刘灵助善卜筮,荣信之,灵助言天时人事未可。

荣曰:“若我不吉,当迎天穆立之。

”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天命耳。

”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

久而方寤,深自愧悔曰:“过误若是,唯当以死谢朝廷。

”贺拔岳请杀高欢以谢天下,左右皆曰:“欢虽复愚疏,言不思难,今四方多事,须藉武将,请舍之,收其后效。

”荣乃止。

夜四更,复迎帝还荣,荣望马首叩头请死。

荣所从胡骑杀朝士既多,不敢入洛城,即欲向北为迁都之计。

荣狐疑甚久,武卫将军泛礼固谏。

辛丑,荣奉帝入城。

帝御太极殿,下诏大赦,改元建义。

从太原王将士,普加五阶,在京文官二阶,武官三阶,百姓复租役三年。

时百官荡尽,存者皆窜匿不出,唯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赦于阙下。

洛中士民草草,人怀异虑,或云荣欲纵兵大掠,或云欲迁都晋阳。

富者弃宅,贫者襁负,率皆逃窜,什不存一二,直卫空虚,官守旷废。

荣乃上书,称:“大兵交际,难可齐壹,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躯不足塞咎,乞追赠亡者,微申私责。

无上王请追尊为无上皇帝,自馀死于河阴者,诸王赠三司,三品赠令、仆,五品赠刺史,七品已下及白民赠郡、镇。

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

又遣使者循城劳问。

”诏从之。

于是朝士稍出,人心粗安。

封无上王之子韶为彭城王。

荣犹执迁都之议,帝亦不能违。

都官尚书元谌争之,以为不可,荣怒曰:“何关君事,而固执也!

且河阴之役,君应知之。

”谌曰:“天下事当与天下论之,奈何以河阴之酷而恐元谌!

谌,国之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复何损!

正使今日碎首流肠,亦无所惧!

”荣大怒,欲抵谌罪,尔硃世隆固谏,乃止。

见者莫不震悚,谌颜色自若。

后数日,帝与荣登高,见宫阙壮丽,列树成行,乃叹曰:“臣昨愚暗,有北迁之意,今见皇居之盛,熟思元尚书言,深不可夺。

”由是罢迁都之议。

谌,谧之兄也。

癸卯,以江阳王继为太师,北海王颢为太傅。

光禄大夫李延寔为太保,赐爵濮阳王。

并州刺史元天穆为太尉,赐爵上党王。

前侍中杨椿为司徒。

车骑大将军穆绍为司空,领尚书令,进爵顿丘王。

雍州刺史长孙稚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冯翊王。

殿中尚书元谌为尚书右仆射,赐爵魏郡王。

金紫光禄大夫广陵王恭加仪同三司。

其馀起家暴贵者,不可胜数。

延寔,冲之子也,以帝舅故得超拜。

徐纥弟献伯为北海太守,季产为青州长史,纥使人告之,皆将家属逃去,与纥俱奔泰山。

郑俨与从兄荥阳太守仲明谋据郡起兵,为部下所杀。

丁未,诏内外解严。

魏郢州刺史元显达请降,诏郢州刺史元树迎之,夏侯夔亦自楚城往会之,遂留镇焉。

改魏郢州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

夔进攻毛城,逼新蔡。

豫州刺史夏侯亶围南顿,攻陈项。

魏行台源子恭拒之。

庚戌,魏赐尔硃荣子义罗爵梁郡王。

柔然头兵可汗数入贡于魏,魏诏头兵赞拜不名,上书不称臣。

魏汝南王悦及东道行台临淮王彧闻河阴之乱,皆来奔。

先是,魏人降者皆称魏官为伪,彧表启独称魏临淮王。

上亦体其雅素,不之责。

魏北海王颢将之相州,至汲郡,闻葛荣南侵及尔硃荣纵暴,阴为自安之计,盘桓不进。

以其舅殷州刺史范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守鄴。

行台甄密知颢有异志,相帅废遵,复推李神摄州事,遣兵迎颢,且察其变。

颢闻之,帅左右来奔。

密,琛之从父弟也。

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李志皆举州来降。

五月,丁巳朔,魏加尔硃荣北道大行台。

以尚书右仆射元罗为东道大使,光禄勋元欣副之,巡方黜陟,先行后闻。

欣,羽之子也。

尔硃荣入见魏主于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贰心。

帝自起止之,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

荣喜,因求酒饮之,熟醉。

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即以床舆向中常侍省。

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肃宗嫔,荣欲敬宗立以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秦,怀嬴入侍。

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

”帝遂从之,荣意甚悦。

荣举止轻脱,喜驰射,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下马。

于西林园宴射,恒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

每见天子射中,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亦不免随之举袂。

及酒酣耳热,必自匡坐唱虏歌。

日暮罢归,与左右连手踏地唱《回波乐》而出。

性甚严暴,喜愠无恒,刀槊弓矢,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击射,左右恒有死忧。

尝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动,遂使旁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辛酉,荣还晋阳,帝饯之于邙阴。

荣令元天穆入洛阳,加天穆侍中、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以行台郎中桑干硃瑞为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朝廷要官,悉用其腹心为之。

丙寅,魏主诏:“孝昌以来,凡有冤抑无诉者,悉集华林东门,当亲理之。

”时承丧乱之后,仓廪虚竭,始诏“入粟八千石者赐爵散侯,白民输五百石者赐出身,沙门授本州统及郡县维那。

”尔硃荣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鹄取唐州,唐州刺史崔元珍、行台郦恽拒守不从。

乙亥,子鹄拔平阳,斩元珍及恽。

元珍,挺之从父弟也。

将军曹义宗围魏荆州,堰水灌城,不没者数板。

时魏方多难,不能救,城中粮尽,刺史王罴煮粥,与将士均分食之。

每出战,不擐甲胄,仰天大呼曰:“荆州城,孝文皇帝所置,天若不祐国家,令箭中王罴额。

不尔,王罴必当破贼!

”弥历三年,前后搏战甚众,亦不被伤。

癸未,魏以中军将军费穆都督南征诸军事,将兵救之。

魏临淮王彧闻魏主定位,乃以母老求还,辞情恳至。

上惜其才而不能违,六月,丁亥,遣彧还。

魏以彧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

魏员外散骑常侍高乾,祐之从子也,与弟敖曹、季式皆喜轻侠,与魏主有旧。

尔硃荣之向洛也,逃奔齐州,闻河阴之乱,遂集流民起兵于河、济之间,受葛荣官爵,频破州军。

魏主使元欣谕旨,乾等乃降。

以乾为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敖曹为通直散骑侍郎。

荣以乾兄弟前为叛乱,不应复居近要,魏主乃听解官归乡里。

敖曹复行抄掠,荣诱执之,与薛修义同拘于晋阳。

敖曹名昂,以字行。

葛荣军乏食,遣其仆射任褒将军南掠至沁水。

魏以元天穆为大都督东北道诸军事,帅宗正珍孙等讨之。

前幽州平北府主簿河间邢杲帅河北流民十万馀户反于青州之北海,自称汉王,改元天统。

戊申,魏以征东将军李叔仁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帅众讨之。

辛亥,魏主诏曰:“朕当亲御六戎,扫静燕、代。

”以大将军尔硃荣为左军,上党王穆为前国,司徒杨椿为右军,司空穆绍为后军。

葛荣退屯相州之北。

秋,七月,乙丑,魏加尔硃荣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壬子,魏光州民刘举聚众反于濮阳,自称皇武大将军。

是月,万俟丑奴自称天子,置百官。

会波斯国献师子于魏,丑奴留之,改元神兽。

魏泰山太守羊侃,以其祖规尝为宋高祖祭酒从事,常有南归之志。

徐纥往依之,因劝侃起兵,侃从之。

兗州刺史羊敦,侃之从兄也,密知之,据州拒侃。

八月,侃引兵袭敦,弗克,筑十馀城守之,且遣使来降。

诏广晋县侯泰山羊鸦仁等将兵应接。

魏以侃为骠骑大将军、泰山公、兗州刺史,侃斩其使者不受。

将军王弁侵魏徐州,蕃郡民续灵珍拥众万人攻蕃城以应梁。

魏徐州刺史杨昱击灵珍,斩之,弁引还。

甲辰,魏大都督宗正珍孙击举于濮阳,灭之。

葛荣引兵围鄴,众号百万,游兵已过汲郡,所至残掠,尔硃荣启求讨之。

九月,尔硃荣召从子肆州刺史天光留镇晋阳,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

”自帅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

东出滏口,以侯景为前驱。

葛荣为盗日久,横行河北,尔硃荣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取胜之理。

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则缚取。

”自鄴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

尔硃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

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勒军士赍袖棒一枚,置于马侧,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

分命壮勇所向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

尔硃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

于陈擒葛荣,馀众悉降。

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下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

于是群情大喜,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

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

擢其渠帅,量才授任,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

以槛车送葛荣赴洛,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

时上党王天穆军于朝歌之南,穆绍、杨椿犹未发,而葛荣已灭,乃皆罢兵。

初,宇文肱从鲜于修礼攻定州,战死于唐河。

其子泰在修礼军中,修礼死,从葛荣。

葛荣败,尔硃荣爱泰之才,以为统军。

乙亥,魏大赦,改元永远。

辛巳,以尔硃荣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荣子平昌公文殊、昌乐公文畅并进爵为王,以杨椿为太保,城阳王徽为司徒。

冬,十月,丁亥,葛荣至洛,魏主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市。

帝以魏北海王颢为魏王,遣东宫直閤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

丙申,魏以太原王世子尔硃菩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丁酉,以长乐等七郡各万户,通前十万户,为太原王荣国。

戊戌,又加荣太师。

皆赏擒葛荣之功也。

壬子,魏江阳武烈王继卒。

魏使征虏将军韩子熙招谕邢杲,杲诈降而复反。

李叔仁击杲于潍水,失利而还。

魏费穆奄至荆州,曹义宗军败,为魏所擒,荆州之围始解。

元颢取魏铚城而据之。

魏行台尚书左仆射于晖等兵数十万,击羊侃于瑕丘,徐纥恐事不济,说侃请乞师于梁,侃信之,纥遂来奔。

晖等围侃十馀重,机中矢尽,南军不进。

十一月,癸亥夜,侃溃围出,且战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众尚万馀人,马二千匹。

士卒皆竟夜悲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理不能见随,幸适去留,于此为别。

”各拜辞而去。

魏复取泰山。

晖,劲之子也。

戊寅,魏以上党王天穆为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世袭并州刺史。

十二月,庚子,魏诏于晖还师讨邢杲。

葛荣馀党韩楼复据幽州反,北边被其患。

尔硃荣以抚军将军贺拔胜为大都督,镇中山。

楼畏胜威名,不敢南出。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一·梁纪七

〔司马光〕 〔宋〕

赵柔兆敦牂,尽强圉协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公元五二六年)春,正月,辛丑朔,大赦。

壬子,魏以汝南王悦领太尉。

魏安州石离、穴城、斛盐三戍兵反,应杜洛周,众合二万,洛周自松岍赴之。

行台常景使别将崔仲哲屯军都关以邀之,仲哲战没,元谭军夜溃,魏以别将李琚代谭为都督。

仲哲,秉之子也。

初,魏广阳王深通于城阳王徽之妃。

徽为尚书令,为胡太后所信任。

会恒州人请深为刺史,徽言深心不可测。

及杜洛周反,五原降户在恒州者谋奉深为主,深惧,上书求还洛阳。

魏以左卫将军杨津代深为北道大都督,诏深为吏部尚书。

徽,长寿之孙也。

五原降户鲜于修礼等帅北镇流民反于定州之左城,改元鲁兴,引兵向州城,州兵御之不利。

杨津至灵丘,闻定州危迫,引兵救之,入据州城。

修礼至,津欲出击之,长史许被不听,津手剑击之,被走得免。

津开门出战,斩首数百,贼退,人心少安。

诏寻以津为定州刺史兼北道行台。

魏以扬州刺史长孙稚为大都督北讨诸军事,与河间王琛共讨修礼。

二月,甲戌,北伐众军解严。

魏西部敕勒斛律洛阳反于桑干西,与费也头牧子相连结。

三月,甲寅,游击将军尔硃荣击破洛阳于深井,牧子于河西。

夏,四月,乙酉,临川靖惠王宏卒。

魏大赦。

癸巳,魏以侍中、车骑大将军城阳王徽为仪同三司。

徽与给事黄门侍郎徐纥共毁侍中元顺于太后,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

顺奉辞于西游园,纥侍侧,顺指之谓太后曰:“此魏之宰嚭,魏国不亡,此终不死!

”纥胁肩而出,顺抗声叱之曰:“尔刀笔小才,正堪供几案之用,岂应污辱门下,斁我彝伦!

”因振衣而起。

太后默然。

魏朔州城民鲜于阿胡等据城反。

杜洛周南出抄掠蓟城,魏常景遣统军梁仲礼击破之。

丁未,都督李琚与洛周战于蓟城之北,败没。

常景帅众拒之,洛周引还上谷。

长孙稚行至鄴,诏解大都督,以河间王琛代之。

稚上言:“向与琛同在淮南,琛败臣全,遂成私隙,今难以受其节度。

”魏朝不听。

前至呼沱,稚未欲战,琛不从。

鲜于修礼邀击稚于五鹿,琛不赴救,稚军大败,稚、琛并坐除名。

五月,丁未,魏主下诏将北讨,内外戒严。

既而不行。

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丧。

及魏元义死,胡太后欲召之,知略因刁双获免,征双为光禄大夫,遣江革、祖恒之南还以求略。

上备礼遣之,宠赠甚厚。

略始济淮,魏拜略为侍中,赐爵义阳王。

以司马始宾为给事中,栗法光为本县令,刁昌为东平太守,刁双为西兗州刺史。

凡略所过,一飧一宿皆赏之。

魏以丞相高阳王雍为大司马。

复以广阳王深为大都督,讨鲜于修礼。

章武王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并受深节度。

深以其子自随,城阳王徽言于太后曰:“广阳王携其爱子,握兵在外,将有异志。

”乃敕融、衍潜为之备。

融、衍以敕示深,深惧,事无大小,不敢自决。

太后使问其故,对曰:“徽衔臣次骨,臣疏远在外,徽之构臣,无所不为。

自徽执政以来,臣所表请,多不从允。

徽非但害臣而已,从臣将士,有勋劳者皆见排抑,不得比它军,仍深被憎嫉,或因其有罪,加以深文,至于殊死,以是从臣行者,莫不悚惧。

有言臣善者,视之如仇雠。

言臣恶者,待之如亲戚。

徽居中用事,朝夕欲陷臣于不测之诛,臣何以自安!

陛下若使徽出临外州,臣无内顾之忧,庶可以毕命贼庭,展其忠力。

”太后不听。

徽与中书舍人郑俨等更相阿党,外似柔谨,内实忌克,赏罚任情,魏政由是愈乱。

戊申,魏燕州刺史崔秉帅众弃城奔定州。

乙丑,魏以安西将军宗正珍孙为都督,讨汾州反胡。

六月,魏降蜀陈双炽聚众反,自号始建王。

魏以假镇西将军长孙稚为讨蜀都督。

别将河东薛修义轻骑诣双炽垒下,晓以利害,双炽即降。

诏以修义为龙门镇将。

丙子,魏徙义阳王略为东平王,顷之,迁大将军、尚书令,为胡太后所委任,与城阳王徽相埒,然徐、郑用事,略亦不敢违也。

杜洛周遣都督王曹纥真等将兵掠蓟南。

秋,七月,丙午,行台常景遣都督于荣等击之于栗园,大破之,斩曹纥真及将卒三千馀级。

洛周帅众南趣范阳,景与荣等又破之。

魏仆射元纂以行台镇恒州。

鲜于阿胡拥朔州流民寇恒州,戊申,陷平城,纂奔冀州。

上闻淮堰水盛,寿阳城几没,复遣郢州刺史元树等自北道攻黎浆,豫州刺史夏侯亶等自南道攻寿阳。

八月,癸巳,贼帅元洪业斩鲜于修礼,请降于魏。

贼党葛荣复杀洪业自立。

魏安北将军、都督恒、朔讨虏诸军事尔硃荣过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忌之,据城不出。

荣怒,举兵袭肆州,执庆宾还秀容。

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魏朝不能制。

初,贺拔允及弟胜、岳从元纂在恒州,平城之陷也,允兄弟相失,岳奔尔硃荣,胜奔肆州。

荣克肆州。

得胜,大喜曰:“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

”以为别将,军中大事多与之谋。

九月,已酉,鄱阳忠烈王恢卒。

葛荣既得杜洛周之从,北趣瀛州,魏广阳忠武王深自交津引兵蹑之。

辛亥,荣至白牛逻,轻骑掩击章武庄武王融,杀之。

荣自称天子,国号齐,改元广安。

深闻融败,停军不进。

侍中元晏宣言于太后曰:“广阳王盘桓不进,坐图非望。

有于谨者,智略过人,为其谋主,风尘之际,恐非陛下之纯臣也。

”太后深然之,诏榜尚书省门,募能获谨者有重赏。

谨闻之,谓深曰:“今女主临朝,信用谗佞,苟不明白殿下素心,恐祸至无日。

谨请束身诣阙,归罪有司。

”遂径诣榜下,自称于谨。

有司以闻。

太后引见,大怒。

谨备论深忠款,兼陈停军之状,太后意解,遂舍之。

深引军还,趣定州,定州刺史杨津亦疑深有异志。

深闻之,止于州南佛寺。

经二日,深召都督毛谥等数人,交臂为约,危难之际,期相拯恤。

谥愈疑之,密告津,云深谋不轨。

津遣谥讨深,深走出,谥呼噪逐深。

深与左右间行至博陵界,逢葛荣游骑,劫之诣荣。

贼徒见深,颇有喜者,荣新立,恶之,遂杀深。

城阳王徽诬深降贼,录其妻子。

深府佐宋游道为之诉理,乃得释。

游道,繇之玄孙也。

甲申,魏行台常景破杜洛周,斩其武川王贺拔文兴等,捕虏四百人。

就德兴陷魏平州,杀刺史王买奴。

天水民吕伯度,本莫折念生之党也,后显据显亲以拒念生。

已而不胜,亡归胡琛,琛以为大都督、秦王,资以士马,使击念生。

伯度屡破念生军,复据显亲,乃叛琛,东引魏军。

念生窘迫,乞降于萧宝寅,宝寅使行台左丞崔士和据秦州。

魏以伯度为泾州刺史,封平秦郡公。

大都督元修义停军陇口,久不进。

念生复反,执士和送胡琛,于道杀之。

久之,伯度为万俟丑奴所杀,贼势益盛,宝寅不能制。

胡琛与莫折念生交通,事破六韩拔陵浸慢,拔陵遣其臣费律至高平,诱琛,斩之,丑奴尽并其众。

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丁贵嫔卒,太子水浆不入口,上使谓之曰。

“毁不灭性,况我在邪!

”乃进粥数合。

太子体素肥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

夏侯亶等军入魏境,所向皆下。

辛巳,魏扬州刺史李宪以寿阳降,宣猛将军陈庆之入据其城,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七万五千口。

丁亥,纵李宪还魏,复以寿阳为豫州,改合肥为南豫州,以夏侯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

寿阳久罹兵革,民众流散,亶轻荆薄赋,务农省役,顷之,民户充复。

杜洛周围范阳,戊戌,民执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洛周,开门纳之。

魏齐州平原民刘树等反,攻陷郡县,频败州军。

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达为将,讨平之。

曹义宗据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救之。

义宗战不利,不敢进。

纂,雄之从父兄也。

魏盗贼日滋,征讨不息,国用耗竭,预徽六年租调,犹不足,乃罢百官所给酒肉,又税入得人一钱,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怨。

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为:“夷夏之民相聚为乱,岂有馀憾哉!

正以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

宜及此时早加慰抚。

但郡县选举,由来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

宜改其弊,分郡县为三等,清官选补之法,妙尽才望,如不可并,后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

三载黜陟,有称职者,补在京名官。

如不历守令,不得为内职。

则人思自勉,杜屈可申,强暴自息矣。

”不听。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公元五二七年)春,正月,乙丑,以尚书左仆射徐逸为仆射。

辛未,上祀南郊。

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为司徒,仪同三司,萧宝寅为司空。

魏分定、相二州四郡置殷州,以北道行台博陵崔楷为刺史。

楷表称:“州今新立,尺刃斗粮,皆所未有,乞资以兵粮。

”诏付外量闻,竟无所给。

或劝楷留家,单骑之官,楷曰:“吾闻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若吾独往,则将士谁肯固志哉!

”遂举家之官。

葛荣逼州城,或劝减弱小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

既而悔之,曰:“人谓吾心不固,亏忠而全爱也。

”遂命追还。

贼至,强弱相悬,又无守御之具。

楷抚勉将士以拒之,莫不争奋,皆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属何爱一身!

”连战不息,死者相枕,终无叛志。

辛未,城陷,楷执节不屈,荣杀之,遂围冀州。

魏萧宝寅出兵累年,将士疲弊。

秦贼击之,宝寅大败于泾州,收散兵万馀人,屯逍遥园,东秦州刺史潘义渊以汧城降贼。

莫折念生进逼岐州,城人执刺史魏兰根应之。

豳州刺史毕祖晖战没,行台辛深弃城走,北海王颢军亦败。

贼帅胡引祖据北华州,叱干麒麟据豳州以应天生,关中大扰。

雍州刺史杨椿募兵得七千馀人,帅以拒守,诏加椿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

北地功曹毛鸿宾引贼抄掠渭北,雍州录事参军杨侃将兵三千掩击之。

鸿宾惧,请讨贼自效,遂擒送宿勤乌过仁。

乌过仁者,明达之兄子也。

莫折天生乘胜寇雍州,萧宝寅部将羊侃隐身堑中射之,应弦而毙,其众遂溃。

侃,祉之子也。

魏右民郎阳平路思令上疏,以为:“师出有功,在于将帅,得其人则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则三河方为战地。

窃以比年将帅多宠贵子孙,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以攻战自许。

及临大敌,忧怖交怀,雄图锐气,一朝顿尽。

乃令羸弱在前以当寇,强壮居后以卫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无节,以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虏,欲其不败,岂可得哉!

是以兵知必败,始集而先逃。

将帅畏敌,迁延而不进。

国家谓官爵未满,屡加宠命。

复疑赏赉之轻,日散金帛。

帑藏空竭,民财殚尽,遂使贼徒益甚,生民凋弊,凡以此也。

夫德可感义夫,恩可劝死士。

今若黜陟幽明,赏罚善恶,简练士卒,缮修器械,先遣辩士晓以祸福,如其不悛,以顺讨逆。

如此,则何异厉萧斧而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哉!

”弗听。

戊子,魏以皇甫度为太尉。

己丑,魏主以四方未平,诏内外戒严,将亲出讨,竟亦不行。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将军彭群、王辩围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

司州刺史夏侯夔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等出义阳道,攻魏平静、穆陵、阴山三关,皆克之。

夔,亶之弟。

之礼,邃之子也。

魏东清河郡山贼群起,诏以齐州长史房景伯为东清河太守。

郡民刘简虎尝无礼于景伯,举家亡去。

景伯穷捕,擒之,署其子为西曹掾,令谕山贼。

贼以景伯不念旧恶,皆相帅出降。

景伯母崔氏,通经,有明识。

贝丘妇人列其子不孝,景伯以白其母,母曰:“吾闻闻名不如见面,山民未知礼义,何足深责!

”乃召其母,与之对榻共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观景伯供食。

未旬日,悔过求还。

崔氏曰:“此虽面惭,其心未也,且置之。

”凡二十馀日,其子叩头流血,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卒以孝闻。

景伯,法寿之族子也。

二月,秦贼据魏潼关。

庚申,魏东郡民赵显德反,杀太守裴烟,自号都督。

将军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荆州刺史崔孝芬为徐州行台以御之。

先是,孝芬坐元义党与卢同等俱除名,及将赴徐州,入辞太后,太后谓孝芬曰:“我与卿姻戚,奈何内头元义车中,称‘此老妪会须去之!

’”孝芬曰:“臣蒙国厚恩,实无斯语。

假令有之,谁能得闻!

若有闻者,此于元义亲密过臣远矣。

”太后意解,怅然有愧色。

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与都督李叔仁等击之,景俊遁还。

三月,甲子,魏主诏将西讨,中外戒严。

会秦贼西走,复得潼关,戊辰,诏回驾北讨。

其实皆不行。

葛荣久围信都,魏以金紫光禄大夫源子邕为北讨大都督以救之。

初,上作同泰寺,又开大通门以对之,取其反语相协。

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门。

辛未,上幸寺舍身。

甲戌,还宫,大赦,改元。

魏齐州广川民刘钧聚众反,自署大行台。

清河民房须自署大都督,屯据昌国城。

夏,四月,魏将元斌之讨东郡,斩赵显德。

己酉,柔然头兵可汗遣使入贡于魏,且请讨群贼。

魏人畏其反覆,诏以盛暑,且俟后敕。

魏萧宝寅之败也,有司处以死刑,诏免为庶人。

雍州刺史杨椿有疾求解,复以宝寅为都督雍、泾等四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西讨大都督,自关以西皆受节度。

椿还乡里,其子昱将适洛阳,椿谓之曰:“当今雍州刺史亦无逾宝寅者,但其上佐,朝廷应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

此乃圣朝百虑之一失也。

且宝寅不藉刺史为荣,吾观其得州,喜悦特甚,至于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

汝今赴京师,当以吾此意启二圣,并白宰辅,更遣长史、司马、防城都督,欲安关中,正须三人耳。

如其不遣,必成深忧。

”昱面启魏主及太后,皆不听。

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临潼、竹邑,拔之。

东宫直阁兰钦攻魏萧城、厥固,拔之,钦斩魏将曹龙牙。

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讨刘钧,平之。

秋,七月,魏陈郡民刘获、郑辩反于西华,改元天授,与湛僧智通谋,魏以行东豫州刺史谯国曹世表为东南道行台以讨之,源子恭代世表为东豫州。

诸将以贼众强,官军弱,且皆败散之馀,不敢战,欲保城自固。

世表方病背肿,舆出,呼统军是云宝谓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为寇者,以获、辩皆州民之望,为之内应也。

向闻获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里。

今出其不意,一战可破,获破,则僧智自走矣。

”乃选士马付宝,暮出城,比晓而至,击获,大破之,穷讨馀党悉平。

僧智闻之,遁还。

郑辩与子恭亲旧,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将吏面责子恭,收辩,斩之。

魏相州刺史乐安王鉴与北道都督衍共救信都。

鉴幸魏多故,阴有异志,遂据鄴叛,降葛荣。

己丑,魏大赦。

初,侍御史辽东高道穆奉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奢纵不法,道穆案之。

世哲弟神轨用事,道穆兄谦之家奴诉良,神轨收谦之系廷尉。

赦将出,神轨启太后先赐谦之死,朝士哀之。

彭群、王辩围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长史刘仁之将兵击群、辩,破之,群战没。

劭,勰之子也。

八月,魏遣都督源之邕,李神轨,裴衍攻鄴。

子邕行及汤阴,安乐王鉴遣弟斌之夜袭子邕营,不克。

子邕乘胜进围鄴城,丁未,拔之,斩鉴,传首洛阳,改姓拓跋氏。

魏因遣子邕、裴衍讨葛荣。

九月,秦州城民杜粲杀莫折念生阖门皆尽,粲自行州事。

南秦州城民辛琛亦自行州事,遣使诣萧宝寅请降。

魏复以宝寅为尚书令,还其旧封。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魏将军元显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阳引兵助僧智。

冬,十月,夔至城下,庆和举城降。

夔以让僧智,僧智曰:“庆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

且僧智所将应募乌合之人,不可御以法。

公持军素严,必无侵暴,受降纳附,深得其宜。

”夔乃登城,拔魏帜,建梁帜。

庆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获男女四万馀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谓君子矣!

忘其积时攻战之劳,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长,功成不取,以济国事,忠且无私,可谓君子矣!

元显伯宵遁,诸军追之,斩获万计。

诏以僧智领东豫州刺史,镇广陵。

夔引军屯安阳,遣别将屠楚城,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

领军曹仲宗、东宫直閤陈庆之攻魏涡阳,诏寻阳太守韦放将兵会之。

魏散骑常侍费穆引兵奄至,放营垒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馀人,放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魏兵遂退。

放,睿之子也。

魏又遣将军元昭等众五万救涡阳,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

陈庆之欲逆战,韦放以魏之前锋必皆轻锐,不如勿击,待其来至。

庆之曰。

“魏兵远来疲倦,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

诸君若疑,庆之请独取之。

”于是帅麾下二百骑进击,破之,魏人惊骇。

庆之乃还,与诸将连营而进,背涡阳城与魏军相持。

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将士疲弊。

闻魏人欲筑垒于军后,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议引军还。

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涉历一岁,糜费极多。

今诸君皆无斗心,唯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为抄暴耳!

吾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

须虏大合,然后与战。

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当依敕行之!

”仲宗等乃止。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军。

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城,涡阳城主王纬乞降。

韦放简遣降者三十馀人分报魏诸营,陈庆之陈其俘馘,鼓噪随之,魏九城皆溃,追击之,俘斩略尽,尸咽涡水,所降城中男女三万馀口。

萧宝寅之败于泾州也,或劝之归罪洛阳,或曰不若留关中立功自效。

行台都令史河间冯景曰:“拥兵不还,此罪将大。

”宝寅不从,自念出师累年,糜费不赀,一旦覆败,内不自安。

魏朝亦疑之。

中尉郦道元,素名严猛。

司州牧汝南王悦嬖人丘念,弄权纵恣,道元收念付狱。

悦请之于胡太后,太后敕赦之,道元杀之,并以劾悦。

时宝寅反状已露,悦乃奏以道元为关右大使。

宝寅闻之,谓为取己,甚惧,长安轻薄子弟复劝使举兵。

宝寅以问河东柳楷,楷曰:“大王,齐明帝子,天下所属,今日之举,实允人望。

且谣言‘鸾生十子九子,一子不关中乱。

’乱者治也,大王当治关中,何所疑!

”道元至阴盘驿,宝寅遣其将郭子恢攻杀之,收殡其尸,表言白贼所害。

又上表自理,称为杨椿父子所谮。

宝寅行台郎中武功苏湛,卧病在家,宝寅令湛从母弟开府属天水姜俭说湛曰:“元略受萧衍旨,欲见剿除。

道元之来,事不可测。

吾不能坐受死亡,今须为身计,不复作魏臣矣。

死生荣辱,与卿共之。

”湛闻之,举声大哭。

俭遽止之,曰:“何得便尔!

”湛曰:“我百口今屠灭,云何不哭!

”哭数十声,徐谓俭曰:“为我白齐王,王本以穷鸟投入,赖朝廷假王羽翼,荣宠至此。

属国步多虞,不能竭忠报德,乃欲乘人间隙,信惑行路无识之语,欲以羸败之兵守关问鼎。

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义未洽于民,但见其败,未见有成,苏湛不能以百口为王族灭。

”宝寅复使谓曰:“我救死不得不尔,所以不先相白者,恐沮吾计耳。

”湛曰:“凡谋大事,当得天下奇才与之从事,今但与长安博徒谋之,此有成理不?

湛恐荆棘必生于斋阁,愿赐骸骨归乡里,庶得病死,下见先人。

”宝寅素重湛,且知其不为己用,听还武功。

甲寅,宝寅自称齐帝,改元隆绪,赦其所部,署百官。

都督长史毛遐,鸿宾之兄也,与鸿宾帅氐、羌起兵于马祗栅以拒宝寅。

宝寅遣大将军卢祖迁击之,为遐所杀。

宝寅方祀南郊,行即位礼未毕,闻败,色变,不暇整部伍,狼狈而归。

以姜俭为尚书左丞,委以心腹。

文安周惠达为宝寅使,在洛阳,有司欲收之,惠达逃归长安。

宝寅以惠达为光禄勋。

丹阳王萧赞闻宝寅反,惧而出走,趣白鹿山,至河桥,为人所获,魏主知其不预谋,释而尉之。

行台郎封伟伯等与关中豪杰谋举兵诛宝寅,事泄而死。

魏以尚书仆射长孙稚为行台以讨宝寅。

正平民薛凤贤反,宗人薛修义亦聚众河东,分据盐池,攻围蒲坂,东西连结以应宝寅。

诏都督宗正珍孙讨之。

十一月,丁卯,以护军萧渊藻为北讨都督,镇涡阳。

戊辰,以涡阳置西徐州。

葛荣围魏信都,自春及冬,冀州刺史元孚帅励将士,昼夜拒守,粮储既竭,外无救援,己丑,城陷。

荣执孚,逐出居民,冻死者什六七。

孚兄祐为防城都督,荣大集将士,议其生死。

孚兄弟各自引咎,争相为死,都督潘绍等数百人,皆叩头请就法以活使君。

荣曰:“此皆魏之忠臣义士。

”于是同禁者五百人皆得免。

魏以源子邕为冀州刺史,将兵讨荣。

裴衍表请同行,诏许之。

子邕上言:“衍行,臣请留。

臣行,请留衍。

若逼使同行,败在旦夕。

”不许,十二月,戊申,行至阳平东北漳水曲,荣帅众十万击之,子邕、衍俱败死。

相州吏民闻冀州已陷,子邕等败,人不自保。

相州刺史恒农李神志气自若,抚勉将士,大小致力,葛荣尽锐攻之,卒不能克。

秦州民骆超杀杜粲,请降于魏。

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梁纪六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尽旃蒙大荒落,凡二年。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五年(甲辰,公元五二四年)春,正月,辛丑,魏主祀南郊。

三月,魏以临淮王彧都督北讨诸军事,讨破六韩拔陵。

夏,四月,高平镇民赫连恩等反,推敕勒酋长胡琛为高平王,攻高平镇以应拔陵。

魏将卢祖迁击破之,琛北走。

卫可孤攻怀朔镇经年,外援不至,杨钧使贺拔胜诣临淮王彧告急。

胜募敢死少年十馀骑,夜伺隙溃围出,贼骑追及之,胜曰:“我贺拔破胡也。

”贼不敢逼。

胜见彧于云中,说之曰:“怀朔被围,旦夕沦陷,大王今顿兵不进。

怀朔若陷,则武川亦危,贼之锐气百倍,虽有良、平,不能为大王计矣。

”彧许为出师,胜还,复突围而入。

钧复遣胜出觇武川,武川已陷。

胜驰还,怀朔亦溃,胜父子俱为可孤所虏。

五月,临淮王彧与破六韩拔陵战于五原,兵败,彧坐削除官爵。

安北将军陇西李叔仁又败于白道,贼势日盛。

魏主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问之曰:“今寇连恒、朔,逼近金陵,计将安出?

”吏部尚书元修义请遣重臣督军镇恒、朔以捍寇。

帝曰:“去岁阿那瑰叛乱,遣李崇北征,崇上表求改镇为州,朕以旧章难革,不从其请。

寻崇此表,开镇户非翼之心,致有今日之患。

但既往难追,聊复略论耳。

然崇贵戚重望,器识英敏,意欲还遣崇行,何如?

”仆射萧宝寅等皆曰:“如此,实合群望。

”崇曰:“臣以六镇遐僻,密迩寇戎,欲以慰悦彼心,岂敢导之为乱!

臣罪当就死,陛下赦之。

今更遣臣北行,正是报恩改过之秋。

但臣年七十,加之疲病,不堪军旅,愿更择贤材。

”帝不许。

修义,天赐之子也。

臣光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销祸于未萌,制胜于无形。

魏肃宗既不能用,及乱生之日,曾无愧谢之言,乃更以为崇罪。

彼不明之君,乌可与谋哉!

《诗》云:“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

”其是之谓矣。

壬申,加崇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北讨大都督,命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广阳王深皆受崇节度。

深,嘉之子也。

六月,以豫州刺史裴邃督征讨诸军事,以伐魏。

魏自破六韩拔陵之反,二夏、豳、凉寇盗蜂起。

秦州刺史李彦,政刑残虐,在下皆怨。

是月,城内薛珍等聚党突入州门,擒彦,杀之,推其党莫折大提为帅,大提自称秦王。

魏遣雍州刺史元志讨之。

初,南秦州豪右杨松柏兄弟,数为寇盗,刺史博陵崔游诱之使降,引为主簿,接以辞色,使说下群氐,既而因宴会尽收斩之,由是所部莫不猜惧。

游闻李彦死,自知不安,欲逃去,未果。

城民张长命、韩祖香、孙掩等攻游,杀之,以城应大提。

大提遗其党卜胡袭高平,克之,杀镇将赫连略、行台高元荣。

大提寻卒,子念生自称天子,置百官,改元天建。

丁酉,魏大赦。

秋,七月,甲寅,魏遣吏部尚书元修义兼尚书仆射,为西道行台,帅诸将讨莫折念生。

崔暹违李崇节度,与破六韩拔陵战于白道,大败,单骑走还。

拔陵并力攻崇,崇力战不能御,引还云中,与之相持。

广相王深上言:“先朝都平城,以北边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非唯不废仕宦,乃更独得复除,当时人物,欣慕为之。

太和中,仆射李冲用事,凉州土人悉免厮役。

帝乡旧门,仍防边戍,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

本镇驱使,但为虞候、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

然其同族留京师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即为清途所隔,或多逃逸。

乃峻边兵之格,镇人不听浮游在外,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独为匪人,言之流涕!

自定鼎伊、洛,边任益轻,唯底滞凡才,乃出为镇将,转相模习,专事聚敛。

或诸方奸吏,犯罪配边,为之指踪,政以贿立,边人无不切齿。

及阿那瑰背恩纵掠,发奔命追之,十五万众度沙漠,不日而还。

边人见此援师,遂自意轻中国。

尚书令臣崇求改镇为州,抑亦先觉,朝廷未许。

而高阙戍主御下失和,拔陵杀之,遂相帅为乱,攻城掠地,所过夷灭,王师屡北,贼党日盛。

此段之举,指望销平。

而崔暹只轮不返,臣崇与臣逡巡复路,相与还次云中,将士之情莫不解体。

今日所虑,非止西北,将恐诸镇寻亦如此,天下之事,何易可量!

”书奏,不省。

诏征崔暹系廷尉。

暹以女妓、田园赂元义,卒得不坐。

丁丑,莫折念生遣其都督杨伯年等攻仇鸠、河池二戍,东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将军伊祥等击破之,斩首千馀级。

东益州本氐王杨绍先之国,将佐皆以城民劲勇,二秦反者皆其族类,请先收其器械。

子建曰:“城民数经行阵,抚之足以为用,急之则腹背为患。

”乃悉召城民,慰谕之,既而渐分其父兄子弟外戍诸郡,内外相顾,卒无叛者。

子建,兰根之族兄也。

魏凉州幢帅于菩提等执刺史宋颖,据州反。

八月,庚寅,徐州刺史成景俊拔魏童城。

魏员外散骑侍郎李苗上书曰:“凡食少兵精,利于速战。

粮多卒众,事宜持久。

今陇贼猖狂,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

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沮,坐待崩溃。

夫飙至风举,逆者求万一之功。

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

但天下久泰,人不晓兵,奔利不相待,逃难不相顾,将无法令,士非教习,不思长久之计,各有轻敌之心。

如令陇东不守,汧军败散,则两秦遂强,三辅危弱,国之右臂于斯废矣。

宜勒大将坚壁勿战,别命偏裨帅精兵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汧、岐之下,群妖自散。

”魏以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俱出梁、益,隶魏子建。

未至,莫折念生遣其弟高阳王天生将兵下陇。

甲午,都督元志与战于陇口,志兵败,弃众东保岐州。

东西部敕勒皆叛魏,附于破六韩拔陵,魏主始思李崇及广阳王深之言。

丙申,下诏:“诸州镇军贯非有罪配隶者,皆免为民。

”改镇为州,以怀朔镇为朔州,更命朔州白云州。

遣兼黄门侍郎郦道元为大使,抚慰六镇。

时六镇已尽叛,道元不果行。

先是,代人迁洛者,多为选部所抑,不得仕进。

及六镇叛,元义乃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尉悦之。

廷尉评代人山伟奏记,称义德美,义摧伟为尚书二千石郎。

秀容人乞伏莫于聚众攻郡,杀太守。

丁酉,南秀容牧子万于乞真反,杀太仆卿陆延,秀容酋长尔硃荣讨平之。

荣,羽健之玄孙也。

其祖代勤,尝出猎,部民射虎,误中其髀,代勤拔箭,不复推问,所部莫不感悦。

官至肆州刺史,赐爵染郡公,年九十馀而卒。

子新兴立。

新兴时,畜牧尤蕃息,牛羊驼马,色别为群,弥漫川谷,不可胜数。

魏每出师,新兴辄献马及资粮以助军,高祖嘉之。

新兴老,请传爵于子荣,魏朝许之。

荣神机明决,御众严整。

时四方兵起,荣阴有大志,散其畜牧资财,招合骁勇,结纳豪杰,于是侯景、司马子如、贾显度及五原段荣、太安窦泰皆往依之。

显度,显智之兄也。

戊戌,莫折念生遣都督窦双攻魏盘头郡,东益州刺史魏子建遣将军窦念祖击破之。

九月,戊申,成景俊拔魏睢陵。

戊午,北兗州刺史赵景悦围荆山。

裴邃帅骑三千袭寿阳,壬戌夜,斩关而入,克其外郭。

魏扬州刺史长孙稚御之,一日九战,后军蔡秀成失道不至,邃引兵还。

别将击魏淮阳,魏使行台郦道元、都督河间王琛救寿阳,安乐王鉴救淮阳。

鉴,诠之子也。

魏西道行台元修义得风疾,不能治军。

壬申,魏以尚书左仆射齐王萧宝寅为西道行台大都督,帅诸将讨莫折念生。

宋颖密求救于吐谷浑王伏连筹,伏连筹自将救凉州,于菩提弃城走,追斩之。

城民越天安等复推宋颖为刺史。

河间王琛军至西硖石,解涡阳围,复荆山戍。

青、冀二州刺史王神念与战,为琛所败。

冬,十月,戊寅,裴邃、元树攻魏建陵城,克之。

辛巳,拔曲木,扫虏将军彭宝孙拔琅邪。

魏营州城民刘安定、就德兴执史李仲遵,据城反。

城民王恶儿斩安定以降。

德兴东走,自称燕王。

胡琛遣其将宿勤明达寂豳、夏、北华三州,壬午,魏遗都督北海王颢帅诸将讨之。

颢,详之子也。

甲申,彭宝孙拔檀丘。

辛卯,裴邃拔狄城。

丙申。

又拔甓城,进屯黎浆。

壬寅,魏东海太守韦敬欣以司吾城降。

定远将军曹世宗拔曲阳。

甲辰,又拔秦墟,魏守将多弃城走。

魏使黄门侍郎卢同持节诣营州慰劳,就德兴降而复反。

诏以同为幽州刺史兼尚书行台,同屡为德兴所败而还。

魏朔方胡反,围夏州刺史源子雍,城中食尽,煮马皮而食之,众无贰心。

子雍欲自出求粮,留其子延伯守统万,将佐皆曰:“今四方离叛,粮尽援绝,不若父子俱去。

”子雍泣曰:“吾世荷国恩,当毕命此城。

但无食可守,故欲往东州,为诸君营数月之食,若幸而得之,保全必矣。

”乃师羸弱诣东夏州运粮,延伯与将佐哭而送之。

子雍行数日,胡帅曹阿各拔邀击,擒之。

子雍潜遣人赍书,敕城中努力固守。

阖城忧惧,延伯谕之曰:“吾父吉凶不可知,方寸焦烂。

但奉命守城,所为者重,不敢以私害公。

诸君幸得此心!

”于是众感其义,莫不奋励。

子雍虽被擒,胡人常以民礼事之,子雍为陈祸福,劝阿各拔降。

会阿各拔卒,其弟桑生竟帅其众随子雍降。

子雍见行台北海王颢,具陈诸贼可灭之状,颢给子雍兵,令其先驱。

时东夏州阖境皆反,所在屯结,子雍转斗而前,九旬之中,凡数十战,遂平东夏州,征税粟以馈统万,二夏由是获全。

子雍,怀之子也。

魏广阳王深上言:“今六镇尽叛,高车二部亦与之同,以此疲兵击之,必无胜理。

不若选练精兵守恒州诸要,更为后图。

”遂与李崇引兵还平城。

崇谓诸将曰:“云中者,白道之冲,贼之咽喉,若此地不全,则并、肆危矣。

当留一人镇之,谁可者?

”众举费穆,崇乃请穆为朔州刺史。

贺拔度拔父子及武川宇文肱纠合乡里豪杰,共袭卫可孤,杀之。

度拔寻与铁勒战死。

肱,逸豆归之玄孙也。

李崇引国子博士祖莹为长史。

广阳王深奏莹诈增首级,盗没军资,莹坐除名,崇亦免官削爵征还。

深专总军政。

莫折天生进攻魏歧州,十一月,戊申,陷之,执都督元志及刺史裴芬之,送莫折念生,杀之。

念生又使卜胡等寇泾州,败光禄大夫薛峦于平凉东。

峦,安都之孙也。

丙辰,彭宝孙拔魏东莞。

壬戌,裴邃攻寿阳之安城,丙寅,马头、安城皆降。

高平人攻杀卜胡,共迎胡琛。

魏以黄门侍郎杨昱兼侍中,持节监北海王颢军,以救豳州,豳州围解。

蜀贼张映龙、姜神达攻雍州,雍州刺史元修义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

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长安,关中基本,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留此何益?

”遂与叔仁进击之,斩神达,馀党散走。

十二月,戊寅,魏荆山降。

壬辰,魏以京兆王继为太师、大将军,都督西道诸军以讨莫折念生。

乙巳,武勇将军李国兴攻魏平静关。

辛丑,信威长史杨乾攻武阳关。

任寅,攻岘关。

皆克之。

国兴进围郢州,魏郢州刺史裴询与蛮酋西郢州刺史田朴特,相表里以拒之。

围城近百日,魏援军至,国兴引还。

询,骏之孙也。

魏汾州诸胡反。

以章武王融为大都督,将兵讨之。

魏魏子建招谕南秦诸氐,稍稍降附,遂复六郡十二戍,斩贼帅韩祖香。

魏以子建兼尚书,为行台,刺史如故,梁、巴、二益、二秦诸州皆受节度。

莫折念生遣兵攻凉州,城民赵天安复执刺史以应之。

是岁,侍中、太子詹事周舍坐事免,散骑常侍钱唐硃异代掌机密,军旅谋议,方镇改易,朝仪诏敕,皆典之。

异好文义,多艺能,精力敏赡,上以是任之。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六年(乙巳,公元五二五年)春,正月,丙午,雍州刺史晋安王纲遣安北长史柳浑破魏南乡郡。

司马董当门破魏晋城,庚戌,又破马圈、雕阳二城。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魏徐州刺史元法僧,素附元义,见义骄恣,恐祸及己,遂谋反。

魏遗中书舍人张文伯至彭城,法僧谓曰:“吾欲与汝去危就安,能从我乎?

”文伯曰:“我宁死见文陵松柏,安能去忠义而从叛逆乎!

”法僧杀之。

庚申,法僧杀行台高谅,称帝,改元天启,立诸子为王。

魏发兵击之,法僧乃遣其子景仲来降。

安东长史元显和,丽之子也,举兵与法僧战。

法僧擒之,执其手,命其共坐,显和不肯,曰:“与翁皆出皇家,一朝以地外叛,独不畏良史乎!

”法僧犹欲慰谕之,显和曰:“我宁死为忠鬼,不能生为叛臣!

”乃杀之。

上使散骑常侍硃异使于法僧,以宣城太守元略为大都督,与将军义兴陈庆之、胡龙牙、成景俊等将兵应接。

莫折天生军于黑水,兵势甚盛。

魏以岐州刺史崔延伯为征西将军、西道都督,帅众五万讨之。

延伯与行台萧宝寅军于马嵬。

延伯素骁勇,宝寅趣之使战,延伯曰:“明晨为公参贼勇怯。

”乃选精兵数千西渡黑水,整陈进向天生营。

宝寅军于水东,遥为继援。

延伯直抵天生营下,扬威胁之,徐引兵还。

天生见延伯众少,开营争逐之,其众多于延伯十倍,蹙延伯于水次,宝寅望之失色。

延伯自为后殿,不与之战,使其众先渡,部伍严整,天生兵不敢击。

须臾,渡华,延伯徐渡,天生之众亦引还。

宝寅喜曰:“崔君之勇,关、张不如。

”延伯曰:“此贼非老奴敌也,明公但安坐,观老奴破之。

”癸亥,延伯勒兵出,宝寅举军继其后。

天生悉众逆战,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锋,将士尽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馀万,追奔至小陇,岐、雍及陇东皆平。

将士稽留采掠,天生遂塞陇道,由是诸军不能进。

宝寅破宛川,俘其民以为奴婢,以美女十人赏岐州刺史魏兰根,兰根辞曰:“此县介于强寇,不能自立,故附从以救死。

官军之至,宜矜而抚之,奈何助贼为虐,剪以为贱役乎!

”悉求其父兄而归之。

己巳,裴邃拔魏新蔡郡,诏侍中、领军将军西昌侯渊藻将众前驱,南兗州刺史豫章王综与诸将继进。

癸酉,裴邃拔郑城,汝、颖之间,所在响应。

魏河间王琛等惮邃威名,军于城父,累月不进,魏朝遣廷尉少卿崔孝芬持节、赍斋库刀以趣之。

孝芬,挺之子也。

琛至寿阳,欲出兵决战。

长孙稚以为久雨,未可出。

琛不听,引兵五万出城击邃。

邃为四甄以待之,使直阁将军李祖怜先挑战而伪退。

稚、琛悉众追之,四甄竞发,魏师大败,斩首万馀级。

琛走入城,稚勒兵而殿,遂闭门自固,不敢复出。

魏安乐王鉴将兵讨元法僧,击元略于彭城南。

略大败,与数十骑走入城。

鉴不设备,法僧出击,大破之,鉴单骑奔归。

将军王希聃拔魏南阳平,执太守薛昙尚。

昙尚,虎子之子也。

甲戌,以法僧为司空,封始安郡公。

魏以安丰王延明为东道行台,临淮王彧为都督,以击彭城。

魏以京兆王继为太尉。

二月,乙未,赵景悦拔魏龙亢。

初,魏刘腾既卒,胡太后及魏主左右防卫微缓。

元义亦自宽,时出游于外,留连不返,其所亲谏,义不纳。

太后察知之。

去秋,太后对帝谓群臣曰:“今隔绝我母子,不听往来,复何用我为!

我当出家,修道于嵩山闲居寺耳。

”因欲自下发。

帝及群臣叩头泣涕,殷勤苦请,太后声色愈厉。

帝乃宿于嘉福殿,积数日,遂与太后密谋黜义。

然帝深匿形迹,太后有忿恚,欲得往来显阳之言,皆以告义。

又对义流涕,叙太后欲出家,忧怖之心日有数四。

义殊不以为疑,乃劝帝从太后所欲。

于是太后数御显阳殿,二宫无复禁碍。

义举元法僧为徐州,法僧反,太后数以为言,义深愧悔。

丞相高阳王雍,虽位居义上,而深畏惮之。

会太后与帝游洛水,雍邀二宫幸其第。

日晏,帝与太后至雍内室,从者皆不得入,遂相与定图义之计。

于是太后谓之曰:“元郎若忠于朝廷,无反心,何故不去领军,以馀官辅政!

”义甚惧,免冠求解领军。

乃以义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领左右。

戊戌,魏大赦。

壬辰,莫折念生遣都督杨鲊等攻仇池郡,行台魏子建击破之。

三月,己酉,上幸白下城,履行六军顿所。

乙丑,命豫章王综权顿彭城,总督众军,并摄徐州府事。

己巳,以元法僧之子景隆为衡州刺史,景仲为广州刺史。

上召法僧及元略还建康,法僧驱彭城吏民万馀人南渡。

法僧至建康,上宠待甚厚。

元略恶其为人,与之言,未尝笑。

魏诏京光王继班师。

北凉州刺史锡休儒等自魏兴侵魏梁州,攻直城。

魏梁州刺史傅竖眼遣其子敬绍击之,休儒等败还。

柔然王阿那瑰为魏讨破六韩拔陵,魏遣牒云具仁赍杂物劳赐之。

阿那瑰勒众十万,自武川西向沃野,屡破拔陵兵。

夏,四月,魏主复遣中书舍人冯俊劳赐阿那瑰。

阿那瑰部落浸强,自称敕连头兵豆伐可汗。

魏元义虽解兵权,犹总任内外,殊不自意有废黜之理。

胡太后意犹豫未决,侍中穆绍劝太后速去之。

绍,亮之子也。

潘嫔有宠于魏主,宦官张景嵩说之云:“义欲害嫔。

”嫔泣诉于帝曰:“义非独欲杀妾,又将不利于陛下。

”帝信之,因义出宿,解义侍中。

明旦,义将入宫,门者不纳。

辛卯,太后复临朝摄政,下诏追削刘腾官爵,除义名为民。

清河国郎中令韩子熙上书为清河王怿讼冤,乞诛元义等,曰:“昔赵高柄秦,令关东鼎沸。

今元义专魏,使四方云扰。

开逆之端,起于宋维,成祸之末,良由刘腾,宜枭首洿宫,斩骸沉族,以明其罪。

”太后命发刘腾之墓,露散其骨,籍没家赀,尽杀其养子。

以子熙为中书舍人。

子熙,麒麟之孙也。

初,宋维父弁常曰:“维性疏险,必败吾家!

”李崇、郭祚、游肇亦曰:“伯绪凶疏,终倾宋氏。

若得杀身,幸矣!

”维阿附元义,超迁至洛州刺史,至是除名,寻赐死。

义之解领军也,太后以义党与尚强,未可猝制,乃以侯刚代义为领军以安其意。

寻出刚为冀州刺史,加仪同三司,未至州,黜为征虏将军,卒于家。

太后欲杀贾粲,以义党多,恐惊动内外,乃出粲为济州刺史,寻追杀之,籍没其家。

唯义以妹夫,未忍行诛。

先是,给事黄门侍郎元顺以刚直忤义意,以为齐州刺史。

太后征还,为侍中。

侍坐于太后,义妻在太后侧,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义之罪,使天下不得伸其冤愤!

”太后嘿然。

顺,澄之子也。

它日,太后从容谓侍臣曰:“刘腾、元义昔邀朕求铁券,冀得不死,朕赖不与。

”韩子熙曰:“事关生杀,岂系铁券!

且陛下昔虽不与,何解今日不杀!

”太后怃然。

未几,有告义及弟瓜谋诱六镇降户反于定州,又招鲁阳诸蛮侵扰伊阙,欲为内应。

得其手书,太后犹未忍杀之。

群臣固执不已,魏主亦以为言,太后乃从之,赐义及弟瓜死于家,犹赠义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令。

江阳王继废于家,病卒。

前幽州刺史卢同坐义党除名。

太后颇事妆饰,数出游幸,元顺面谏曰:“《礼》,妇人夫没自称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

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修饰过甚,何以仪型后世!

”太后惭而还宫,召顺,责之曰:“千里相征,岂欲众中见辱邪!

”顺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耻臣之一言乎!

”顺与穆绍同直,顺因醉,入其寝所,绍拥被而起,正色让顺曰:“身二十年侍中,与卿先君亟连职事,纵卿方进用,何宜相排突也!

”遂谢事还家,诏谕久之,乃起。

初,郑羲之兄孙俨为司徒胡国珍行参军,私得幸于太后,人未之知。

萧宝寅西讨,以俨为开府属。

太后再摄政,俨请奉使还朝,太后留之,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领尝食典御,昼夜禁中。

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随之,俨见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

中书舍人乐安徐纥,粗有文学,先以诌事赵修,坐徙枹罕。

后还,复除中书舍人,又谄事清河王怿。

怿死,出为雁门太守。

还洛,复谄事元义。

义败,太后以纥为怿所厚,复召为中书舍人,纥又谄事郑俨。

俨以纥有智数,仗为谋主。

纥以俨有内宠,倾身承接,共相表里,势倾内外,号为“徐郑”。

俨累迁至中书令、车骑将军。

纥累迁至给事黄门侍郎,仍领舍人,总摄中书、门下之事,军国诏令莫不由之。

纥有机辩强力,终日治事,略无休息,不以为劳。

时有急诏,令数吏执笔,或行或臣,人别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

然无经国大体,专好小数,见人矫为恭谨,远近辐凑附之。

给事黄门侍郎袁翻、李神轨皆领中书舍人,为太后所信任,时人云神轨亦得幸于太后,众莫能明也。

神轨求婚于散骑常侍卢义僖,义僖不许。

黄门侍郎王诵谓义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众男,卿岂易之邪!

”义僖曰:“所以不从,正为此耳。

从之,恐祸大而速。

”诵乃坚握义僖手曰:“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女遂适他族。

临婚之夕,太后遣中使宣敕停之,内外惶怖,义僖夷然自若。

神轨,崇之子。

义僖,度世之孙也。

胡琛据高平,遣其大将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魏泾州,将军卢祖迁、伊甕生讨之,不克。

萧宝寅、崔延伯既破莫折天生,引兵会祖迁等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军威甚盛。

丑奴军于安定西北七里,时以轻骑挑战。

大兵未交,辄委走。

延伯恃其勇,且新有功,遂唱议为先驱击之。

别造大盾,内为锁柱,使壮士负而趋,谓之排城,置辎重于中,战士在外,自安定北缘原北上。

将战,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且乞缓师。

宝寅、延伯未及阅视,宿勤明达引兵自东北至,降贼自西竞下,覆背击之。

延伯上马奋击,逐北径抵其营。

贼皆轻骑,延伯军杂步卒,战久疲乏,贼乘间得入排城。

延伯遂大败,死伤近二万人,宝寅收众退保安定。

延伯自耻其败,乃缮甲兵,募骁勇,复自安定西进,去贼七里结营。

壬辰,不告宝寅,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平其数栅。

贼见军士采掠散乱,复还击之,魏兵大败,延伯中流矢卒,士卒死者万馀人。

时大寇未平,复失骁将,朝野为之忧恐。

于是贼势愈盛,而群臣自外来者,太后问之,皆言贼弱,以求悦媚,由是将帅求益兵者往往不与。

五月,夷陵烈侯裴邃卒。

邃沉深有思略,为政宽明,将吏爱而惮之。

壬子,以中护军夏侯亶督寿阳诸军事,驰驿代邃。

益州刺史临汝侯渊猷遣其将樊文炽、萧世澄等,将兵围魏益州长史和安于小剑,魏益州刺史邴虬遣统军河南胡小虎、崔珍宝将兵救之。

文炽袭破其栅,皆擒之,使小虎于城下说和安令早降。

小虎遥谓安曰:“我栅失备,为贼所擒,观其兵力,殊不足言。

努力坚守,魏行台、傅梁州援兵已至。

”语未终,军士以刀殴杀之。

西南道军司淳于诞引兵救小剑,文炽置栅于龙须山上以防归路。

戊辰,诞密募壮士夜登山烧其栅,梁军望见归路绝,皆恟惧。

诞乘而击之,文炽大败,仅以身免。

虏世澄等将吏十一人,斩获万计。

魏子建以世澄购胡小虎之尸,得而葬之。

魏魏昌武康伯李崇卒。

初,帝纳齐东昏侯宠姬吴淑媛,七月而生豫章王综,宫中多疑之。

及淑媛宠衰怨望,密谓综曰:“汝七月生儿,安得比诸皇子!

然汝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也!

”与综相抱而泣。

综由是自疑,昼则谈虐如常,夜则于静室闭户,披发席稾,私于别室祭齐氏七庙。

又微服至曲阿拜齐太宗陵,闻俗说割血沥骨,渗则为父子,遂潜发东昏侯冢,并自杀一男试之,皆验。

由是常怀异志,专伺时变。

综有勇力,能手制奔马。

轻财好士,唯留附身故衣,馀皆分施,恒致罄乏。

屡上便宜,求为边任,上未之许。

常于内斋布沙于地,终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

王、侯、妃、主及外人皆知其志,而上性严重,人莫敢言。

又使通问于萧宝寅,谓之叔父。

为南兗州刺史,不见宾客,辞讼隔帘听之,出则垂帷于舆,恶人识其面。

及在彭城,魏安丰王延明、临淮王彧将兵二万逼彭城,胜负久未决。

上虑综败没,敕综引军还。

综恐南归不复得至北边,乃密遣人送降款于彧。

魏人皆不之信,彧募人入综军验其虚实,无敢行者。

殿中侍御史济阴鹿悆为彧监军,请行,曰:“若综有诚心,与之盟约。

如其诈也,何惜一夫!

”时两敌相对,内外严固,单骑间出,径趣彭城,为综军所执,问其来状,彧曰:“临淮王使我来,欲有交易耳。

”时元略已南还,综闻之,谓成景俊等曰:“我常疑元略规欲反城,将验其虚实,故遣左右为略使,入魏军中,呼彼一人。

令其人果来,可遣人诈为略有疾在深室,呼至户外,令人传言谢之。

”综又遣腹心安定梁话迎悆,密以意状语之。

悆薄暮入城,先引见胡龙牙,龙牙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遣呼卿。

”又曰:“安丰、临淮,将少弱卒,规复此城,容可得乎!

”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争,得否在天,非人所测。

”龙牙曰:“当如卿言。

”又引见成景俊,景俊与坐,谓曰:“卿不为刺客邪!

”悆曰:“今者奉使,欲返命本朝。

相刺之事,更卜后图。

”景俊为设饮食,乃引至一所,诈令一人自室中出,为元略致意曰:“我昔有以南向,且遣相呼,欲闻乡事。

晚来疾作,不获相见。

”悆曰:“早奉音旨,冒险祗赴,不得瞻见,内怀反侧。

”遂辞退。

诸将竞问魏士马多少,悆盛陈有劲兵数十万。

诸将相谓曰:“此华辞耳!

”悆曰:“崇朝可验,何华之有!

”乃遣悆还。

景俊送之于戏马台,北望城堑,谓曰:“险固如此,岂魏所能取!

”悆曰:“攻守在人,何论险固!

”悆还,于路复与梁话申固盟约。

六月,庚辰,综与梁话及淮阴苗文宠夜出,步投彧军。

及旦,斋内诸阁犹闭不开,众莫知所以,唯见城外魏军呼曰:“汝豫章王昨夜已来,在我军中,汝尚何为!

”城中求王不获,军遂大溃。

魏人入彭城,乘胜追击梁兵,复取诸城,至宿豫而还。

将佐士卒死没者什七八,唯陈庆之帅所部得还。

上闻之,惊骇,有司奏削综爵士,绝属籍,更其子直姓悖氏。

未旬日,诏复属籍,封直为永新侯。

西丰侯正德自魏还,志行无悛,多聚亡命,夜剽掠杀人于道,以轻车将军从综北伐,弃军辄还。

上积其前后罪恶,免官削爵,徙临海。

未至,追赦之。

综至洛阳,见魏主,还就馆,为齐东昏侯举哀,服斩衰三年。

太后以下并就馆吊之,赏赐礼遇甚厚,拜司空,封高平郡公、丹阳王,更名赞。

以苗文宠、梁话皆为光禄大夫。

封鹿悆为定陶县子,除员外散骑常侍。

综长史济阳江革、司马范阳祖恒之皆为魏所虏,安丰王延明闻其才名,厚遇之。

革称足疾不拜。

延明使恒之作《欹器漏刻铭》,革唾骂恒之曰:“卿荷国厚恩,乃为虏立铭,孤负朝廷!

”延明闻之,令革作《大小寺碑》、《祭彭祖文》,革辞不为。

延明将棰之,革厉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今日得死为幸,誓不为人执笔!

”延明知不可屈,乃止。

日给脱粟三升,仅全其生而已。

上密召夏侯亶还,使休兵合肥,俟淮堰成复进。

癸未,魏大赦,改元孝昌。

破六韩拔陵围魏广阳王深于五原,军主贺拔胜募二百人开东门出战,斩首百馀级,贼稍退。

深拔军向明州,胜常为殿。

云州刺史费穆,招抚离散,四面拒敌。

时北境州镇皆没,唯云中一城独存。

久之,道路阻绝,援军不至,粮仗俱尽,穆弃城南奔尔硃荣于秀容。

既而诣阙请罪,诏原之。

长流参军于谨言于广阳王深曰:“今寇盗蜂起,未易专用武力胜也。

谨请奉大王之威命,谕以祸福,庶几稍可离也。

”深许之。

谨兼通诸国语,乃单骑诣叛胡营,见其酋长,开示恩信,于是西部铁勒酋长乜列河等将三万馀户南诣深降。

深欲引兵至折敷岭迎之,谨曰:“破六韩拔陵兵势甚盛,闻乜列河等来降,必引兵邀之,若先据险要,未易敌也。

不若以乜列河饵之,而伏兵以待之,必可破也。

”深从之,拔陵果引兵邀击乜列河,尽俘其众。

伏兵发,拔陵大败,复得乜列河之众而还。

柔然头兵可汗大破破六韩拔陵,斩其将孔雀等。

拔陵避柔然,南徙渡河。

将军李叔仁以拔陵稍逼,求援于广阳王深,深帅众赴之。

贼前后降附者二十万人,深与行台元纂表:“乞于恒州北别立郡县,安置降户,随宜赈赉,息其乱心。

”魏朝不从,诏黄门侍郎杨昱分处之于冀、定、瀛三州就食。

深谓纂曰:“此辈复为乞活矣。

”秋,七月,壬戌,大赦。

八月,魏柔玄镇民杜洛周聚众反于上谷,改元真王,攻没郡县,高欢、蔡俊、尉景及段荣、安定彭乐皆从之。

洛周围魏燕州刺史博陵崔秉,九月,丙辰,魏以幽州刺史常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元谭讨之。

景,爽之孙也。

自卢龙塞至军都关,皆置兵守险,谭屯居庸关。

冬,十月,吐谷浑遣兵击赵天安,天安降,凉州复为魏。

平西将军高徽奉使嚈哒,还,至枹罕。

会河州刺史元祚卒,前刺史梁钊之子景进引莫折念生兵围其城。

长史元永等推徽行州事,勒兵固守。

景进亦自行州事。

徽请兵于吐谷浑,吐谷浑救之,景进败走。

徽,湖之孙也。

魏方有事西北,二荆、西郢群蛮皆反,断三鸦路,杀都督,寇掠,北至襄城。

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种落最盛,其馀大者万家,小者千室,各称王侯,屯据险要,道路不通。

十二月,壬午,魏主下诏曰:“朕将亲御六师,扫荡逋秽,今先讨荆蛮,疆理南服。

”时群蛮引梁将曹义宗等围魏荆州,魏都督崔暹将兵数万救之,至鲁阳,不敢进。

魏更以临淮王彧为征南大将军,将兵讨鲁阳蛮,司空长史辛雄为行台左丞,东趣叶城。

别遣征虏将军裴衍、恒农太守京兆王罴将兵一万,自武关出通三鸦路,以救荆州。

衍等未至,彧军已屯汝上,州郡被蛮寇者争来请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

辛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众已集,蛮左唐突,挠乱近畿,王秉麾阃外,见可而进,何论别道!

”彧恐后有得失之责,邀雄符下。

雄以群蛮闻魏主将自出,心必震动,可乘势破也,遂符彧军,令速赴击。

群蛮闻之,果散走。

魏主欲自出讨贼,中书令袁翻谏而止。

辛雄自军中上疏曰:“凡人所以临陈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求荣名,二贪重赏,三畏刑罚,四避祸难。

非此数者,虽圣王不能使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矣。

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恹久生而乐速死哉?

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

自秦、陇逆节,蛮左乱常,已历数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扞御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由,皆不明赏罚之故也。

陛下虽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将士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是使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

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尽力者也。

陛下诚能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张,盗贼必息矣。

”疏奏,不省。

曹义宗等取魏顺阳、马圈,与裴衍等战于淅阳,义宗等败退。

衍等复取顺阳,进围马圈。

洛州刺史董绍以马圈城坚,衍等粮少,上书言其必败。

未几,义宗击衍等,破之,复取顺阳。

魏以王罴为荆州刺史。

邵陵王纶摄南徐州事,在州喜怒不恒,肆行非法。

遨游市里,问卖旦者曰:“刺史何如?

”对言:“躁虐。

”纶怒,令吞旦而死。

百姓惶骇,道路以目。

尝逢丧车,夺孝子服而著之,匍匐号叫。

签帅惧罪,密以闻。

上始严责,纶不能改,于是遣代。

纶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类上者,加以衮冕,置之高坐,朝以为君,自陈无罪。

使就坐剥褫,捶之于庭。

又作新棺,贮司马崔会意,以轜车挽歌为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

会意不能堪,轻骑还都以闻。

上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将于狱赐尽,太子统流涕固谏,得免,戊子,免纶官,削爵土。

魏山胡刘蠡升反,自称天子,置百官。

初,敕勒酋长斛律金事怀朔镇将杨钧为军主,行兵用匈奴法,望尘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远近。

及破六韩拔陵反,金拥众归之,拔陵署金为王。

既而知拔陵终无所成,乃诣云州降。

仍稍引其众南出黄瓜堆,为杜洛周所破,脱身归尔硃荣,荣以为别将。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九·梁纪五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昭阳单阏,凡五年。

高祖武皇帝五天监十八年(己亥,公元五一九年)春,正月,甲申,以尚书左仆射袁昂为尚书令,右仆射王暕为左仆射,太子詹事徐勉为右仆射。

丁亥,魏主下诏,称:“皇太后临朝践极,岁将半纪,宣称‘诏’以令宇内。

”辛卯,上祀南郊。

魏征西将军平陆文侯张彝之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削选格,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

于是喧谤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

彝父子晏然,不以为意。

二月,庚午,羽林、虎贲近千人相帅至尚书省诟骂,求仲瑀兄左民郎中始均不获,以瓦石击省门。

上下慑惧,莫敢禁讨。

遂持火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辱极意,唱呼动地,焚其第舍。

始均逾垣走,复还拜贼,请其父命,贼就殴击,生投之火中。

仲瑀重伤走免,彝仅有馀息,再宿而死。

远近震骇。

胡太后收掩羽林、虎贲凶强者八人斩之,其馀不复穷治。

乙亥,大赦以安之,因令武官得依资入选。

识者知魏之将乱矣。

时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吏部尚书李韶铨注不行,大致怨嗟。

更以殿中尚书崔亮为吏部尚书。

亮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月日为断,沉滞者皆称其能。

亮甥司空咨议刘景安与亮书曰:“殷、周以乡塾贡士,两汉由州郡荐才,魏、晋因循,又置中正,虽未尽美,应什收六七。

而朝廷贡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才行,空辩氏姓,取士之途不博,沙汰之理未精。

舅属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如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

”亮复书曰:“汝所言乃有深致。

吾昨为此格,有由而然。

古今不同,时宜须异。

昔子产铸刑书以救弊,叔向讥之以正法,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

”洛阳令代人薛琡上书,言:“黎元之命,系于长吏,若以选曹唯取年劳,不简能否,义均行雁,次若贯鱼,执簿呼名,一吏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

”书奏,不报。

后因请见,复奏“乞令王公贵臣荐贤以补郡县。

”诏公卿议之,事亦寝。

其后甄琛等继亮为吏部尚书,利其便己,踵而行之。

魏之选举失人,自亮始也。

初,燕燕郡太守高湖奔魏,其子谧为侍御史,坐法徙怀朔镇,世居北边,遂习鲜卑之俗。

谧孙欢,沉深有大志,家贫,执役在平城,富人娄氏女见而奇之,遂嫁焉。

始有马,得给镇为函使,至洛阳,见张彝之死,还家,倾赀以结客。

或问其故,欢曰:“宿卫相帅焚大臣之第,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如此,事可知矣,财物岂可常守邪!

”欢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秀容刘贵、中山贾显智、户曹史咸阳孙腾、外兵史怀朔侯景、狱掾善无尉景、广宁蔡俊特相友善,并以任侠雄于乡里。

夏,四月,丁巳,大赦。

五月,戊戌,魏以任城王澄为司徒,京光王继为司空。

魏累世强盛,东夷、西域贡献不绝,又立互市以致南货,至是府库盈溢。

胡太后尝幸绢藏,命王公嫔主从行者百馀人各自负绢,称力取之,少者不减百馀匹。

尚书令、仪同三司李崇,章武王融,负绢过重,颠仆于地,崇伤腰,融损足,太后夺其绢,使空出,时人笑之。

融,太洛之子也。

侍中崔光止取两匹,太后怪其少。

对曰:“臣两手唯堪两匹。

”众皆愧之。

时宗室外戚权幸之臣,竞为豪侈。

高阳王雍,富贵冠一国,宫室园圃,侔于禁苑,僮仆六千,伎女五百,出则仪卫塞道路,归则歌吹连日夜,一食直钱数万。

李崇富埒于雍,而性俭啬,尝谓人曰:“高阳一食,敌我千日。

”河间王琛,每欲与雍争富,骏马十馀匹,皆以银为槽,窗户之上,玉凤衔铃,金龙吐旆。

尝会诸王宴饮,酒器有水精锋,马脑碗,赤玉卮,制作精巧,皆中国所无。

又陈女乐、名马及诸奇宝,复引诸王历观府库,金钱、缯布,不可胜计。

顾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

”融素以富自负,归而惋叹,卧疾三日。

京光王继闻而省之,谓曰:“卿之货财计不减于彼,何为愧羡乃尔?

”融曰:“始谓富于我者独高阳耳,不意复有河间!

”继曰:“卿似袁术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耳!

”融乃笑而起。

太皇好佛,营建诸寺,无复穷已,令诸州各建五级浮图,民力疲弊。

诸王、贵人、宦官、羽林各建寺于洛阳,相高以壮丽。

太后数设斋会,施僧物动以万计,赏赐左右无节,所费不赀,而未尝施惠及民。

府库渐虚,乃减削百官禄力。

任城王澄上表,以为:“萧衍常蓄窥觎之志,宜及国家强盛,将士施力,早图混壹之功。

比年以来,公私贫困,宜节省浮费以周急务。

”太后虽不能用,常优礼之。

魏自永平以来,营明堂、壁雍,役者多不过千人,有司复借以修寺及供它役,十馀年竟不能成。

起部郎源子恭上书,以为:“废经国之务,资不急之费,宜彻减诸役,早图就功,使祖宗有严配之期,苍生睹礼乐之富。

”诏从之,然亦不能成也。

魏人陈仲儒请依京房立准以调八音。

有司诘仲儒:“京房律准,今虽有其器,晓之者鲜。

仲儒所受何师,出何典籍?

”仲儒对言:“性颇爱琴,又尝读司马彪《续汉书》,见京房准术,成数昞然。

遂竭愚思,钻研甚久,颇有所得。

夫准者本以代律,取其分数,调校乐器。

窃寻调声之体,宫、商宜浊,征、羽用清。

若依公孙崇,止以十二律声,而云还相为宫,清浊悉足。

唯黄钟管最长,故以黄钟为宫,则往往相顺。

若均之八音,犹须错采众音,配成其美。

若以应钟为宫,蕤宾为征,则征浊而宫清,虽有其韵,不成音曲。

若以中吕为宫,则十二律中全无所取。

今依京房书,中吕为宫,乃以去灭为商,执始为征,然后方韵。

而崇乃以中吕为宫,犹用林钟为征,何由可谐!

但音声精微,史传简略,旧志准十三弦,隐间九尺,不言须柱以不。

又,一寸之内有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微细难明。

仲儒私曾考验,准当施柱,但前却柱中,以约准分,则相生之韵已自应合。

其中弦粗细,须与琴宫相类,施轸以调声,令与黄钟相合。

中弦下依数画六十律清浊之节,其馀十二弦须施柱如筝,即于中弦案尽一周之声,度著十二弦上。

然后依相生之法,以次运行,取十二律之商、征。

商、征既定,又依琴五调调声之法以均乐器,然后错采众声以文饰之,若事有乖此,声则不和。

且燧人不师资而习火,延寿不束脩以变律,故云知之者欲教而无从,心达者体知而无师,苟有一毫所得,皆关心抱,岂必要经师受然后为奇哉!

”尚书萧宝寅奏:仲儒学不师受,轻欲制作,不合依许,事遂寝。

魏中尉东平王匡以论议数为任城王澄所夺,愤恚,复治其故棺,欲奏攻澄。

澄因奏匡罪状三十馀条,廷尉处以死刑。

秋,八月,己未,诏免死,削除官爵,以车骑将军侯刚代领中尉。

三公郎中辛雄奏理匡,以为:“历奏三朝,骨鲠之迹,朝野具知,故高祖赐名曰匡。

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若终贬黜,恐杜忠臣之口。

”未几,复除匡平州刺史。

雄,琛之族孙也。

九月,庚寅,胡太后游嵩高。

癸巳,还宫。

太后从容谓兼中书舍人杨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闻,慎勿讳隐!

”昱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恒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饷领军元义。

太后召义夫妻,泣而责之。

义由是怨昱。

昱叔父舒妻,武昌王和之妹也。

和即义之从祖。

舒卒,元氏频请别居,昱父椿泣责不听,元氏恨之。

会瀛州民刘宣明谋反,事觉,逃亡。

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匿宣明,且云:“昱父定州刺史椿,叔父华州刺史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为不逞。

”义复构成之。

遣御杖五百人夜围昱宅,收之,一无所获。

太后问其状,昱具对为元氏所怨。

太后解昱缚,处和及元氏死刑,既而义营救之,和直免官,元氏竟不坐。

冬,十二月,癸丑,魏任城文宣王澄卒。

庚申,魏大赦。

是岁,高句丽王云座,世子安立。

魏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唯硃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及范阳祖莹等八人以才用见留,馀皆罢遣。

深,祉之子也。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元年(庚子,公元五二零年)春,正月,乙亥朔,改元,大赦。

丙子,日有食之。

己卯,以临川王宏为太尉、扬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王份为尚书左仆射。

份,奂之弟也。

左军将军豫宁威伯冯道根卒。

是日上春,祠二庙,既出宫,有司以闻。

上问中书舍人硃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

”对曰:“昔卫献公闻柳庄死,不释祭服而往。

道根虽未为社稷之臣,亦有劳王室,临之,礼也。

”上即幸其宅,哭之以恸。

高句丽世子安遣使入贡。

二月,癸丑,以安为宁东将军、高句丽王,遣使者江法盛授安衣冠剑佩。

魏光州兵就海中执之,送洛阳。

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献王怿,美风仪,胡太后逼而幸之。

然素有才能,辅政多所匡益,好文学,礼敬士人,时望甚重。

侍中、领军将军元义在门下,兼总禁兵,恃宠骄恣,志欲无极。

怿每裁之以法,义由是怨之。

卫将军、仪同三司刘腾,权倾内外,吏部希腾意,奏用腾弟为郡,人资乖越。

怿抑而不奏,腾亦怨之。

龙骧府长史宋维,弁之子也,怿荐为通直郎,浮薄无行。

义许维以富贵,使告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谋作乱立怿。

怿坐禁止,按验,无反状,得释,维当反坐。

义言于太后曰:“今诛维,后有真反者,人莫敢告。

”乃黜维为昌平郡守。

义恐怿终为己害,乃与刘腾密谋,使主食中黄门胡定自列云:“怿货定使毒魏主,若己得为帝,许定以富贵。

”帝时年十一,信之。

秋,七月,丙子,太后在嘉福殿,未御前殿,义奉帝御显阳殿,腾闭永巷门,太后不得出。

怿入,遇义于含章殿后,义厉声不听怿入,怿曰:“汝欲反邪!

”义曰:“义不反,正欲缚反者耳!

”命宗士及直斋执怿衣袂,将入含章东省,使人防守之。

腾称诏集公卿议,论怿大逆。

众咸畏义,无敢异者,唯仆射新泰文贞公游肇抗言以为不可,终不下署。

义、腾持公卿议入奏,俄而得可,夜中杀怿。

于是诈为太后诏,自称有疾,还政于帝。

幽太后于北宫宣光殿,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腾自执管钥,帝亦不得省见,裁听传食而巳。

太后服膳俱废,不免饥寒,乃叹曰:“养虎得噬,我之谓矣!

”又使中常侍酒泉贾粲侍帝书,密令防察动止。

叉遂与太师高阳王雍等同辅政,帝谓义为姨父。

义与腾表里擅权,义为外御,腾为内防,常直禁省,共裁刑赏,政无巨细,决于二人,威振内外,百僚重迹。

朝野闻怿死,无不丧气,胡夷为之B133面者数百人。

游肇愤邑而卒。

己卯,江、淮、海并溢。

辛卯,魏主加元服,大赦,改元正光。

魏相州刺史中山文庄王熙,英之子也,与弟给事黄门侍郎略、司徒祭酒纂,皆为清河王怿所厚,闻怿死,起兵于鄴,上表欲诛元义、刘腾,纂亡奔鄴。

后十日,长史柳元章等帅城人鼓噪而入,杀其左右,执熙、纂并诸子置于高楼。

八月,甲寅,元义遣尚书左丞卢同就斩熙于鄴御,并其子弟。

熙好文学,有风仪,名士多与之游。

将死,与故知书曰:“吾与弟并蒙皇太后知遇,兄据大州,弟则入侍,殷勤言色,恩同慈母。

今皇太后见废北宫,太傅清河王横受屠酷,主上幼年,独在前殿。

君亲如此,无以自安,故帅兵民欲建大义于天下。

但智力浅短,旋见囚执,上惭朝廷,下愧相知。

本以名义干心,不得不尔,流肠碎首,复何言哉!

凡百君子,各敬尔仪,为国为射,善勖名节!

”闻者怜之。

熙首至洛阳,亲故莫敢视,前骁骑将军刁整独收其尸而藏之。

整,雍之孙也。

卢同希义意,穷治熙党与,锁济阴内史杨昱赴鄴,考讯百日,乃得还任。

义以同为黄门侍郎。

元略亡抵故人河内司马始宾,始宾与略缚荻筏夜渡孟津,诣屯留栗法光家,转依西河太守刁双,匿之经年。

时购略甚急,略惧,求送出境,双曰:“会有一死,所难遇者为知己死耳,愿不以为虑。

”略固求南奔,双乃使从子昌送略渡江,遂来奔,上封略为中山王。

双,雍之族孙也。

义诬刁整送略,并其子弟收系之,御史王基等力为辨雪,乃得免。

甲子,侍中、车骑将军永昌严侯韦睿卒。

时上方崇释氏,士民无不从风而靡,独睿自以位居大臣,不欲与俗俯仰,所行略如平日。

九月,戊戌,魏以高阳王雍为丞相,总摄内外,与元义同决庶务。

初,柔然佗汗可汗纳伏名敦之妻候吕陵氏,生伏跋可汁及阿那瑰等六子。

伏跋既立,忽亡其幼子祖惠,求募不能得。

有巫地万言:“祖惠今在天上,我能呼之。

”乃于大泽中施帐幄,祀天神。

祖惠忽在帐中,自云恒在天上。

伏跋大喜,号地万为圣女,纳为可贺敦。

地万既挟左道,复有姿色,伏跋敬而爱之,信用其言,干乱国政。

如是积岁,祖惠浸长,语其母曰:“我常在地万家,未尝上天。

‘上天’者,地万教我也。

”其母具以状告伏跋,伏跋曰:“地万能前知未然,勿为谗也!

”既而地万惧,谮祖惠于伏跋而杀之。

候吕陵氏遣其大臣具列等绞杀地万。

伏跋怒,欲诛具列等。

会阿至罗入寇,伏跋击之,兵败而还。

候吕陵氏与大臣共杀伏跋,立其弟阿那瑰为可汗。

阿那瑰立十日,其族兄示发帅众数万击之,阿那瑰战败,与其弟乙居伐轻骑奔魏。

示发杀候吕陵氏及阿那瑰二弟。

魏清河王怿死,汝南王悦了无恨元义之意,以桑落酒候之,尽其私佞。

义大喜,冬,十月,乙卯,以悦为侍中、大尉。

悦就怿子亶求怿服玩,不时称旨,杖亶百下,几死。

柔然可汗阿那瑰将至魏,魏主使司空京兆王继、侍中崔光等相次迎之,赐劳甚厚。

魏主引见阿那瑰于显阳殿,因置宴,置阿那瑰位于亲王之下。

宴将罢,阿那瑰执启立于座后,诏引至御座前,阿那瑰再拜言曰:“臣以家难,轻来诣阙,本国臣民,皆已逃散。

陛下恩隆天地,乞兵送还本国,诛剪叛逆,收集亡散。

臣当统帅遗民,奉事陛下。

言不能尽,别有启陈。

”仍以启授中书舍人常景以闻。

景,爽之孙也。

十一月,己亥,魏立阿那瑰为朔方公、蠕蠕,王,赐以衣服、轺车。

禄恤仪卫,一如亲王。

时魏方强盛,于洛水桥南御道东作四馆,道西立四里:有自江南来降者处之金陵馆,三年之后赐宅于归正里。

自北夷降者处燕然馆,赐宅于归德里。

自东夷降者处扶桑馆,赐宅于慕化里。

自西夷降者处崦嵫馆,赐宅于慕义里。

及阿那瑰入朝,以燕然馆处之。

阿那瑰屡求返国,朝议异同不决,阿那瑰以金百斤赂元义,遂听北归。

十二月,壬子,魏敕怀朔都督简锐骑二千护送阿那瑰达境首,观机招纳。

若彼迎候,宜赐缯帛车马礼饯而返。

如不容受,听还阙庭。

其行装资遣,付尚书量给。

辛酉,魏以京光王继为司徒。

魏遗使者刘善明来聘,始复通好。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二年(辛丑,公元五二一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

置孤独园于建康,以收养穷民。

戊子,大赦。

魏南秦州氐反。

魏发近郡兵万五千人,使怀朔镇将杨钧将之,送柔然可汗阿那瑰返国。

尚书右丞张普惠上疏,以为:“蠕蠕久为边患,今兹天降丧乱,荼毒其心,盖欲使之知有道之可乐,革面稽首以奉大魏也。

陛下宜安民恭己,以悦服其心。

阿那瑰束身归命,抚之可也。

乃更先自劳扰,兴师郊甸之内,投诸荒裔之外,救累世之勍敌,资天亡之丑虏。

臣愚,未见其可也。

此乃边将贪窃一时之功,不思兵为凶器,王者不得已而用之。

况今旱暵方甚,圣慈降膳,乃以万五千人使杨钧为将,而欲定蠕蠕干时而动,其可济乎!

脱有颠覆之变,杨钧之肉,其足食乎!

宰辅专好小名,不图安危大计,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

且阿那瑰之不还,负何信义,臣贱不及议,文书所过,不敢不陈。

”弗听。

阿那瑰辞于西堂,诏赐以军器、衣被、杂采、粮畜,事事优厚,命侍中崔光等劳遣于外郭。

阿那瑰之南奔也,其从父兄婆罗门帅众数万入讨示发,破之,示发奔地豆干,地豆干杀之,国人推婆罗门为弥偶可社句可汗。

杨钧表称:“柔然已立君长,恐未肯以杀兄之人郊迎其弟。

轻往虚返,徒损国威。

自非广加兵众,无以送其入北。

”二月,魏人使旧尝奉使柔然者牒云具仁往谕婆罗门,使迎阿那瑰。

辛丑,上祀明堂。

庚戌,魏使假抚军将军邴虬讨南秦叛氐。

魏元义、刘腾之幽胡太后也,右卫将军奚康生预其谋,义以康生为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使之领左右。

康生子难当娶侍中、左卫将军侯刚女,刚子,义之妹夫也,义以康生通姻,深相委托,三人率多俱宿禁中,时或迭出,以难当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

甲午,魏主朝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康生乃为力士舞,及折旋之际,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瞋目、颔首,为执杀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

日暮,太后欲携帝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必留宿!

”康生曰:“至尊陛下之儿,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谁!

”群臣莫敢应。

太后自起授帝臂,下堂而去。

康生大呼,唱万岁。

帝前入閤,左右竞相排,閤不得闭。

康生夺难当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

帝既升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阶下。

康生乘酒势将出处分,为义所执,锁于门下。

光禄勋贾粲绐太后曰:“侍官怀恐不安,陛下宜亲安慰。

”太后信之,适下殿,粲即扶帝出东序,前御显阳殿,闭太后于宣光殿。

至晚,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馀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当绞刑。

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当恕死从流。

”难当哭辞父,康生慷慨不悲,曰:“我不反死,汝何哭也!

”时已昏暗,有司驱康生赴市,斩之。

尚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坐绞。

难当以侯刚婿,得留百馀日,竟流安州。

久之,义使行台卢同就杀之。

以刘腾为司空。

八坐、九卿常旦造腾宅,参其颜色,然后赴省府,亦有历日不能见者。

公私属请,唯视货多少。

舟车之利,山泽之饶,所在榷固,刻剥六镇,交通互市,岁入利息以巨万万计。

逼夺邻舍以广其居,远近苦之。

京兆王继自以父子权位太盛,固请以司徒让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崔光。

夏,四月,庚子,以继为太保,侍中如故。

继固辞,不许。

壬寅,以崔光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如故。

魏牒云具仁至柔然,婆罗门殊骄慢,无逊避心,责具仁礼敬。

具仁不屈,婆罗门乃遣大臣丘升头等将兵二千,随具仁迎阿那瑰。

五月,具仁还镇,具道其状。

阿那瑰惧,不敢进,上表请还洛阳。

辛巳,魏南荆州刺史桓叔兴据所部来降。

六月,丁卯,义州刺史文僧明、边城太守田守德拥所部降魏,皆蛮酋也。

魏以僧明为西豫州刺史,守德为义州刺史。

癸卯,琬琰殿火,延烧后宫三千间。

秋,七月,丁酉,以大匠卿裴邃为信武将军,假节,督众军讨义州,破魏义州刺史封寿于檀公岘,遂围其城。

寿请降,复取义州。

魏以尚书左丞张普惠为行台,将兵救之,不及。

以裴邃为豫州刺史,镇合肥。

邃欲袭寿阳,阴结寿阳民李瓜花等为内应。

邃已勒兵为期日,恐魏觉之,先移魏扬州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故城,若尔,便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

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

”扬州刺史长孙稚谋于僚佐,皆曰:“此无修白捺之意,宜以实报之。

”录事参军杨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

邃好狡数,今集兵遣移,恐有它意。

”稚大寤,曰:“录事可亟作移报之。

”侃报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

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

”邃得移,以为魏人已觉,即散其兵。

瓜花等以失期,遂相告发,伏诛者十馀家。

稚,观之子。

侃,播之子也。

初,高车王弥俄突死,其众悉归嚈哒。

后数年,嚈哒遣弥俄突弟伊匐帅馀众还国。

伊匐击柔然可汗婆罗门,大破之,婆罗门帅十部落诣凉州,请降于魏,柔然馀众数万相帅迎阿那瑰,阿那瑰启称:“本国大乱,姓姓别居,迭相抄掠。

当今北人鹄望待拯,乞依前恩赐,给臣精兵一万,送臣碛北,抚定荒民。

”诏付中书门下博议,凉州刺史袁翻以为:“自国家都洛以来,蠕蠕、高车迭相吞噬。

始则蠕蠕授首,既而高车被擒。

今高车自奋于衰微之中,克雪仇耻,诚由种类繁多,终不能相灭。

自二虎交斗,边境无尘数十年矣,此中国之利也。

今蠕蠕两主相继归诚,虽戎狄禽兽,终无纯固之节,然存亡继绝,帝王本务。

若弃而不受,则亏我大德。

若纳而抚养,则损我资储。

或全徙内地,则非直其情不愿,亦恐终为后患,刘、石是也。

且蠕蠕尚存,则高车有内顾之忧,未暇窥窬上国。

若其全灭,则高车跋扈之势,岂易可知!

今蠕蠕虽乱而部落犹众,处处棋布,以望旧主,高车虽强,未能尽服也。

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瑰于东,处婆罗门于西,分其降民,各有攸属。

阿那瑰所居非所经见,不敢臆度。

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处之。

西海在酒泉之北,去高车所居金山千馀里,实北虏往来之冲要,土地沃衍,大宜耕稼。

宜遣一良将,配以兵仗,监护婆罗门。

因令屯田,以省转输之劳。

其北则临大碛,野兽所聚,使蠕蠕射猎,彼此相资,足以自固。

外以辅蠕蠕之微弱,内亦防高车之畔换,此安边保塞之长计也。

若婆罗门能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渐令北转,徙度流沙,则是我之外籓,高车勍敌,西北之虞,可以无虑。

如其奸回返覆,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哉!

”朝议是之。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诣怀朔镇请兵,且迎阿那瑰。

俟匿伐,阿那瑰之兄也。

冬,十月,录尚书事高阳王雍等奏:“怀朔镇北吐若奚泉,原野平沃,请置阿那瑰于吐若奚泉,婆罗门于故西海郡,令各帅部落,收集离散。

阿那瑰所居既在境外,宜少优遣,婆罗门不得比之。

其婆罗门未降以前蠕蠕归化者,宜悉令州镇部送怀朔镇以付阿那瑰。

”诏从之。

十一月,癸丑,魏侍中、车骑大将军侯刚加仪同三司。

魏以东益、南秦氐皆反,庚辰,以秦州刺史河间王琛为行台以讨之。

琛恃刘腾之势,贪暴无所畏忌,大为氐所败。

中尉弹奏,会赦,除名,寻复王爵。

魏以安西将军元洪超兼尚书行台,诣敦煌安置柔然婆罗门。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三年(壬寅,公元五二二年)春,正月,庚子,以尚书令袁昂为中书监,吴郡太守王暕为尚书左仆射。

辛亥,魏主耕籍田。

魏宋云与惠生自洛阳西行四千里,至赤岭,乃出魏境,又西行,再期,至乾罗国而还。

二月,达洛阳,得佛经一百七十部。

高车王伊匐遣使入贡于魏。

夏,四月,庚辰,魏以伊匐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公、高车王。

久之,伊匐与柔然战,败,其弟越居杀伊匐自立。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癸巳,大赦。

冬,十一月,甲午,领军将军始兴忠武王憺卒。

乙巳,魏主祀圜丘。

初,魏世宗以《玄始历》浸疏,命更造新历。

至是,著作郎崔光表取荡寇将军张龙祥等九家所上历,候验得失,合为一历,以壬子为元,应魏之水德,命曰《正光历》。

丙午,初行《正光历》,大赦。

十二月,乙酉,魏以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元钦为仪同三司,太保京兆王继为太傅,司徒崔光为太保。

初,太子统之未生也,上养临川王宏之子正德为子。

正德少粗险,上即位,正德意望东宫。

及太子统生,正德还本,赐爵西丰侯。

正德怏怏不满意,常蓄异谋。

是岁,正德自黄门侍郎为轻车将军,顷之,亡奔魏,自称废太子避祸而来。

魏尚书左仆射萧宝寅上表曰:“岂有伯为天子,父作扬州,弃彼密亲,远投它国!

不如杀之。

”由是魏人待之甚薄,正德乃杀一小儿,称为己子,远营葬地。

魏人不疑,明年,复自魏逃归。

上泣而诲之,复其封爵。

柔然阿那瑰求粟为种,魏与之万石。

婆罗门帅部落叛魏,亡归嚈哒。

魏以平西府长史代人费穆兼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将兵讨之,柔然遁去。

穆谓诸将曰:“戎狄之性,见敌即走,乘虚复出,若不使之破胆,终恐疲于奔命。

”乃简练精骑,伏于山谷,以步兵之羸者为外营,柔然果至。

奋击,大破之。

婆罗门为凉州军所擒,送洛阳。

高祖武皇帝五普通四年(癸卯,公元五二三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丙午,祀明堂。

二月,乙亥,耕藉田。

柔然大饥,阿那瑰帅其众入魏境,表求赈给。

己亥,魏以尚书左丞元孚为行台尚书,持节抚谕柔然。

孚,谭之孙也。

将行,表陈便宜,以为:“蠕蠕久来强大,昔在代京,常为重备。

今天祚大魏,使彼自乱亡,稽首请服。

朝廷鸠其散亡,礼送令返,宜因此时善思远策。

昔汉宣之世,呼韩款塞,汉遣董忠、韩昌领边郡士马送出朔方,因留卫助。

又,光武时亦使中郎将段彬置安集掾史,随单于所在,参察动静。

今宜略依旧事,借其闲地,听其田牧,粗置官属,示相慰抚。

严戒边兵,因令防察,使亲不至矫诈,疏不容反叛,最策之得者也。

”魏人不从。

柔然俟匿伐入朝于魏。

三月,魏司空刘腾卒。

宦官为腾义息重服者四十馀人,衰绖送葬者以百数,朝贵送葬者塞路满野。

夏,四月,魏元孚持白虎幡劳阿那瑰于柔玄、怀荒二镇之间。

阿那瑰众号三十万,阴有异志,遂拘留孚,载以辒车。

每集其众,坐孚东厢,称为行台,甚加礼敬。

引兵而南,所过剽掠,至平城,乃听孚还。

有司奏孚辱命,抵罪。

甲申,魏遣尚书令李崇、左仆射元纂帅骑十万击柔然。

阿那瑰闻之,驱良民二千、公私马牛羊数十万北遁,崇追之三千馀里,不及而还。

纂使铠曹参军于谨帅骑二千追柔然,至郁对原,前后十七战,屡破之。

谨,忠之从曾孙也,性深沉,有识量,涉猎经史。

少时,屏居闾里,不求仕进,或劝之仕,谨曰:“州郡之职,昔人所鄙。

台鼎之位,须待时来。

”纂闻其名而辟之。

后帅轻骑出塞觇候,属铁勒数千骑奄至,谨以众寡不敌,退必不免,乃散其众骑,使匿丛薄之间,又遗人升山指麾,若部分军众者。

铁勒望见,虽疑有伏兵,自恃其众,进军逼谨。

谨以常乘骏马,一紫一騧,铁勒所识,乃使二人各乘一马突阵而出,铁勒以为谨也,争逐之。

谨帅馀军击其追骑,铁勒遂走,谨因得入塞。

李崇长史巨鹿魏兰根说崇曰:“昔缘边初置诸镇,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

中年以来,有司号为‘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而本来族类,各居荣显,顾瞻彼此,理当愤怨。

宜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入仕次叙,一准其旧,文武兼用,威恩并施。

此计若行,国家庶无北顾之虑矣。

”崇为之奏闻,事寝,不报。

初,元义既幽胡太后,常入直于魏主所居殿侧,曲尽佞媚,帝由是宠信之。

义出入禁中,恒令勇士持兵以自先后。

时出休于千秋门外,施木栏楯,使腹心防守以备窃发,士民求见者,遥对之而已。

其始执政之时,矫情自饰,以谦勤接物,时事得失,颇以关怀。

既得志,遂自骄愎,嗜酒好色,贪吝宝贿,与夺任情,纪纲坏乱。

父京兆王继尤贪纵,与其妻子各受赂遗,请属有司,莫敢违者。

乃致郡县小吏亦不得公选,牧、守、令、长率皆贪污之人。

由是百姓困穷,人人思乱。

武卫将军于景,忠之弟也,谋废义,义黜为怀荒镇将。

及柔然入寇,镇民请粮,景不肯给,镇民不胜忿,遂反,执景,杀之。

未几,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聚众反,杀镇将,改元真王,诸镇华、夷之民往往响应。

拔陵引兵南侵,遣别帅卫可孤围武川镇,又攻怀朔镇。

尖山贺拔度拔及其三子允、胜、岳皆有材勇,怀朔镇将杨钧擢度拔为统军、三子为军主以拒之。

魏景明之初,世宗命宦者白整为高祖及文昭高后凿二佛龛于龙门山,皆高百尺。

永平中,刘腾复为世宗凿一龛,至是二十四年,凡用十八万二千馀工,而未成。

秋,七月,辛亥,魏诏:“见在朝官,依令七十合解者,可给本官半禄,以终其身。

”九月,魏诏侍中、太尉汝南王悦入居门下,与丞相高阳王雍参决尚书奏事。

冬,十月,庚午,以中书监、中卫将军袁昂为尚书令,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疾笃,魏主亲抚视之,拜其子励为齐州刺史,为之撤乐,罢游眺。

丁酉,光卒,帝临,哭之恸,为减常膳。

光宽和乐善,终日怡怡,未尝忿恚。

于忠、元义用事,以光旧德,皆尊敬之,事多资决,而不能救裴、郭、清河之死,时人比之张禹、胡广。

光且死,荐都官尚书贾思伯为侍讲。

帝从思伯受《春秋》,思伯虽贵,倾身下士。

或问思伯曰:“公何以能不骄?

”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

”当时以为雅谈。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甲辰,尚书左仆射王暕卒。

梁初唯扬、荆、郢、江、湘、梁、益七州用钱,交、广用金银,馀州杂以谷帛交易。

上乃铸五铢钱,肉好周郭皆备。

别铸无肉郭者,谓之“女钱”。

民间私用古钱交易,禁之不能止,乃议尽罢铜钱。

十二月,戊午,始铸铁钱。

魏以汝南王悦为太保。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八·梁纪四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协洽,尽著雍阉茂,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四年(乙未,公元五一五年)春,正月,乙巳朔,上冠太子于太极殿,大赦。

辛亥,上祀南郊。

甲寅,魏主有疾。

丁巳,殂于式乾殿。

侍中、中书监、太子少傅催光,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詹事王显,中庶子代人侯刚,迎太子诩于东宫,至显阳殿。

王显欲须明行即位礼,崔光曰:“天位不可暂旷,何待至明!

”显曰:“须奏中宫。

”光曰:“帝崩,太子立,国之常典,何须中宫令也!

”于是光等请太子止哭,立于东序。

于忠与黄门郎元昭扶太子西面哭十馀声:“止。

光摄太尉,奉策进玺绶,太子跪受,服衮冕之服,御太极殿,即皇帝位。

光等与夜直群官立庭中,北面稽首称万岁。

昭,遵之曾孙也。

高后欲杀胡贵嫔,中给事谯郡刘腾以告侯刚,刚以告于忠。

忠问计于崔光,光使置贵嫔于别所,严加守卫,由是贵嫔深德四人。

戊午,魏大赦。

己未,悉召西伐、东防兵。

骠骑大将军广平王怀扶疾入临,径至太极西庑,哀恸,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

”众皆愕然相视,无敢对者。

崔光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崩赵熹扶诸王下殿故事,声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

怀声泪俱止,曰:“侍中以古义裁我,我敢不服?

”遂还,仍频遣左右致谢。

先是,高肇擅权,尤忌宗室有时望者。

太子太保任城王澄数为肇所谮,惧不自全,乃终日酣饮,所为如狂,朝廷机要无所关豫。

及世宗殂,肇拥兵于外,朝野不安。

于忠与门下议,以肃宗幼,未能亲政,宜使太保高阳王雍入居西柏堂省决庶政,以任城王澄为尚书令,总摄百揆,奏皇后请即敕授。

王显素有宠于世宗,恃势使威,为世所疾,恐不为澄等所容,与中常侍孙伏连等密谋寝门下之奏,矫皇后令,以高肇录尚书事,以显与勃海公高猛同为侍中。

于忠等闻之,托以侍疗无效,执显于禁中,下诏削爵任。

显临执呼冤,直阁以刀镮撞其掖下,送右卫府,一宿而死。

庚申,下诏如门下所奏,百官总己听于二王,中外悦服。

二月,庚辰,尊皇后为皇太后。

魏主称名为书告哀于高肇,且召之还。

肇承变忧惧,朝夕哭泣,至于羸悴。

归至瀍涧,家人迎之,不与相见。

辛巳,至阙下,衰服号哭,升太极殿尽哀。

高阳王雍与于忠密谋,伏直寝邢豹等十馀人于舍人省下,肇哭毕,引入西庑,清河诸王皆窃言目之。

肇入省,豹等扼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称肇自尽,自馀亲党悉无所问,削除职爵,葬以士礼。

逮昏,于厕门出尸归其家。

魏之伐蜀也,军至晋寿,蜀人震恐。

傅竖眼将步兵三万击巴北,上遣宁州刺史任太洪自阴平间道入其州,招诱氐、蜀,绝魏运路。

会魏大军北还,太洪袭破魏东洛、除口二戍,声言梁兵继至,氐、蜀翕然从之。

太洪进围关城,竖眼遣统军姜喜等击太洪,大破之,太洪弃关城走还。

癸未,魏以高阳王雍为太傅、领太尉,清河王怿为司徒,广平王怀为司空。

甲午,魏葬宣武皇帝于景陵,庙号世宗。

己亥,尊胡贵嫔为皇太妃。

三月,甲辰朔,以高太后为尼,徙居金墉瑶光寺,非大节庆,不得入宫。

魏左仆射郭祚表称:“萧衍狂悖,谋断川渎,役苦民劳,危亡已兆。

宜命将出师,长驱扑讨。

”魏诏平南将军杨大眼督诸军镇荆山。

魏于忠既居门下,又总宿卫,遂专朝政,权倾一时。

初,太和中,军国多事,高祖以用度不足,百官之禄四分减一,忠悉命归所减之禄。

旧制民税绢一匹别输绵八两,布一区别输麻十五斤,忠悉罢之。

乙丑,诏文武群官各进位一级。

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复溃。

或言蛟龙能乘风雨破堰,其性恶铁。

乃运东、西冶铁器数千万斤沉之,亦不能合。

乃伐树为井干,填以巨石。

加土其上,缘淮百里内木石无巨细皆尽,负檐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

魏梁州刺史薛怀吉破叛氐于沮水。

怀吉,真度之子也。

五月,甲寅,南秦州刺史崔暹又破叛氐,解武兴之围。

六月,魏冀州沙门法庆以妖幻惑众,与勃海人李归伯等作乱,推法庆为主。

法庆以尼惠晖为妻,以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号大乘。

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

刺史萧宝寅遣兼长史崔伯驎击之,伯驎败死。

贼众益盛,所在毁寺舍,斩僧尼,烧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众魔。

”秋,七月,丁未,诏假右光禄大夫元遥征北大将军以讨之。

魏尚书裴植,自谓人门不后王肃,以朝廷处之不高,意常怏怏,表请解官隐嵩山,世宗不许,深怪之。

及为尚书,志气骄满,每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

”每入参议论,好面讥毁群官,又表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

”于忠、元昭见之切齿。

尚书左仆射郭祚,冒进不已,自以东宫师傅,列辞尚书,望封侯、仪同,诏以祚为都督雍、岐、华三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

祚与植皆恶于忠专横,密劝高阳王雍使出之。

忠闻之,大怒,令有司诬奏其罪。

尚书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诈称被诏,帅合部曲欲图于忠。

’臣等穷治,辞不伏引。

然众证明昞,准律当死。

众证虽不见植,皆言‘仲达为植所使,植召仲达责问而不告列’。

推论情状,不同之理不可分明,不得同之常狱,有所降减,计同仲达处植死刑。

植亲帅城众,附从王化,依律上议,乞赐裁处。

”忠矫诏曰:“凶谋既尔,罪不当恕。

虽有归化之诚,无容上议,亦不须待秋分。

”八月,己亥,植与郭祚及都水使者杜陵韦俊皆赐死。

俊,祚之婚家也。

忠又欲杀高阳王雍,崔光固执不从,乃免雍官,以王还第。

朝野冤愤,莫不切齿。

丙子,魏尊胡太妃为皇太后,居崇训宫。

于忠领崇训卫尉,刘腾为崇训太仆,加侍中,侯刚为侍中抚军将军。

又以太后父国珍为光禄大夫。

庚辰,定州刺史田超秀帅众三千降魏。

戊子,魏大赦。

己丑,魏清河王怿进位太傅,领太尉,广平王情为太保,领司徒,任城王澄为司空。

庚寅,魏以车骑大将军于忠为尚书令,特进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并加仪同三司。

魏江阳王继,熙之曾孙也,先为青州刺史,坐以良人为婢夺爵。

继子叉娶胡太后妹,壬辰,诏复继本封,以叉为通直散骑侍郎,叉妻为新平郡君,仍拜女侍中。

群臣奏请皇太后临朝称制,九月,乙未,灵太后始临朝听政,犹称令以行事,群臣上书称殿下。

太后聪悟,颇好读书属文,射能中针孔,政事皆手笔自决。

加胡国珍侍中,封安定公。

自郭祚等死,诏令生杀皆出于忠,王公畏之,重足胁息。

太后既亲政,乃解忠侍中、领军、崇训卫尉,止为仪同三司、尚书令。

后旬馀,太后引门下侍官于崇训宫,问曰:“忠在端揆,声望何如?

”咸曰:“不称阙任。

”乃出忠为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刺史。

以司空澄领尚书令。

澄奏:“安定公宜出入禁中,参咨大务。

”诏从之。

甲寅,魏元遥破大乘贼,擒法庆并渠帅百馀人,传首洛阳。

左游击将军赵祖悦袭魏西硖石,据之以逼寿阳。

更筑外城,徙缘淮之民以实城内。

将军田道龙等散攻诸戍,魏扬州刺史李崇分遣诸将拒之。

癸亥,魏遣假镇南将军崔亮攻西硖石,又遣镇东将军萧宝寅决淮堰。

冬,十月,乙酉,魏以胡国珍为中书监、仪同三司,侍中如故。

甲午,弘化太守杜桂举郡降魏。

初,魏于忠用事,自言世宗许其优转。

太傅雍等皆不敢违,加忠车骑大将军。

忠又自谓新故之际有定社稷之功,讽百僚令加己赏。

雍等议封忠常山郡公。

忠又难于独受,乃讽朝廷,同在门下者皆加封邑。

雍等不得已复封崔光为博平县公,而尚书元昭等上诉不已。

太后敕公卿再议,太傅怿等上言:“先帝升遐,奉迎乘舆,侍卫省闼,乃臣子常职,不容以此为功。

臣等前议授忠茅土,正以畏其威权,苟免暴戾故也。

若以功过相除,悉不应赏,请皆追夺。

”崔光亦奉送章绶茅土。

表十馀上,太后从之。

高阳王雍上表自劾,称“臣初入柏堂,见诏旨之行一由门下,臣出君行,深知不可而不能禁。

于忠专权,生杀自恣,而臣不能违。

忠规欲杀臣,赖在事执拒。

臣欲出忠于外,在心未行,返为忠废。

忝官尸禄,孤负恩私,请返私门,伏听司败。

”太后以忠有保护之功,不问其罪。

十二月,辛丑,以雍为太师,领司州牧,寻复录尚书事,与太傅怿、太保怀、侍中胡国珍入居门下,同厘庶政。

己酉,魏崔亮至硖石,赵祖悦逆战而败,闭城自守。

亮进围之。

乙卯,魏主及太后谒景陵。

是冬,寒甚,淮、泗尽冻,浮山堰士卒死者什七八。

魏益州刺史傅竖眼,性清素,民、獠怀之。

龙骧将军元法僧代竖眼为益州刺史,素无治干,加以贪残,王、贾诸姓,本州士族,法僧皆召为兵。

葭萌民任令宗因众心之患魏也,杀魏晋寿太守,以城来降,民、獠多应之。

益州刺史鄱阳王恢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张齐将兵三万迎之。

法僧,熙之曾孙也。

魏岐州剌史赵王谧,干之子也,为政暴虐。

一旦,闭城门大索,执人而掠之,楚毒备至,又无故斩六人,阖城凶惧。

众遂大呼,屯门,谧登楼毁梯以自固。

胡太后遣游击将军王靖驰驲谕城人,城人开门谢罪,奉送管籥,乃罢谧剌史。

谧妃,太后从女也。

至洛,除大司农卿。

太后以魏主尚幼,未能亲祭,欲代行祭事。

礼官博议,以为不可。

太后以问侍中崔光,光引汉和熹邓太后祭宗庙故事,太后大悦,遂摄行祭事。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五年(丙申,公元五一六年)春,正月,戊辰朔,魏大赦,改元熙平。

魏崔亮攻硖石未下,与李崇屡约水陆并进,崇违期不至。

胡太后以诸将不壹,乃以吏部尚书李平为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将步骑二千赴寿阳,别为行台,节度诸军,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

萧宝寅遣轻车将军刘智文等渡淮,攻破三垒。

二月,乙巳,又败将军垣孟孙等于淮北。

李平至硖石,督李崇、崔亮等刻日水陆进攻,无敢乖互,战屡有功。

上使左卫将军昌义之将兵救浮山,未至,康绚已击魏兵,却之。

上使义之与直阁王神念溯淮救硖石。

崔亮遣将军博陵崔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甕生夹淮为营。

延伯取车轮去辋,削锐共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纟亘,贯连相属,并十馀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随意,不可烧斫。

既断赵祖悦走路,又令战舰不通,义之、神念屯梁城不得进。

李平部分水陆攻硖石,克其外城。

乙丑,祖悦出降,斩之,尽俘其众。

胡太后赐崔亮书,使乘胜深入。

平部分诸将,水陆并进,攻浮山堰。

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辄发。

平奏处亮死刑,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

但吾摄御万机,庶几恶杀,可特听以功补过。

”魏师遂还。

魏中尉元匡奏弹于忠:“幸国大灾,专擅朝命,裴、郭受冤,宰辅黜辱。

又自矫旨为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崇训卫尉,原其此意,欲以无上自处。

既事在恩后,宜加显戮,请遣御史一人就州行决。

自去岁世宗晏驾以后,皇太后未亲览以前,诸不由阶级,或发门下诏书,或由中书宣敕,擅相拜授者,已经恩宥,正可免罪,并宜追夺。

”太后令曰:“忠已蒙特原,无宜追罪。

馀如奏。

”匡又弹侍中侯刚掠杀羽林。

刚本以善烹调为尝食典御,凡三十年,以有德于太后,颇专恣用事,王公皆畏附之。

廷尉处刚大辟。

太后曰:“刚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于律不坐。

”少卿陈郡袁翻曰:“‘邂逅’,谓情状已露,隐避不引,考讯以理者也。

今此羽林,问则具首,刚口唱打杀,挝筑非理,安得谓之‘邂逅’!

”太后乃削刚户三百,解尝食典御。

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魏论西硖石之功。

辛未,以李崇为骠骑将军,加仪同三司,李平为尚书右仆射,崔亮进号镇北将军。

亮与平争功于禁中,太后以亮为殿中尚书。

魏萧宝寅在淮堰,上为手书诱之,使袭彭城,许送其国庙及室家诸比还北。

宝寅表上其书于魏朝。

夏,四月,淮堰成,长九里,下广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树以杞柳,军垒列居其上。

或谓康绚曰:“四渎,天所以节宣其气,不可久塞,若凿湫东注,则游波宽缓,堰得不坏。

”绚乃开湫东注。

又纵反间于魏曰:“梁人所惧开湫,不畏野战。

”萧宝寅信之,凿山深五丈,开湫北注,水日夜分流犹不减,魏军竟罢归。

水之所及,夹淮方数百里。

李崇作浮桥于硖石戍间,又筑魏昌城于八公山东南,以备寿阳城坏。

居民散就冈垄,其水清澈,俯视庐舍冢墓,了然在下。

初,堰起于徐州境内,刺史张豹子宣言,谓己必掌其事。

既而康绚以他官来监作,豹子甚惭。

俄而敕豹子受绚节度,豹子遂谮绚与魏交通,上虽不纳,犹以事毕征绚还。

魏胡太后追思于忠之功,曰:“岂宜以一谬弃其馀勋!

”复封忠为灵寿县公,亦封崔光为平恩县侯。

魏元法僧遣其子景隆将兵拒张齐,齐与战于葭萌,大破之,屠十馀者,遂围武兴。

法僧婴城自守,境内皆叛,法僧遣使间道告急于魏。

魏驿召镇南军司傅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西征都督,将步骑三千以赴之。

竖眼入境,转战三日,行二百馀里,九遇皆捷。

五月,竖眼击杀梁州刺史任太洪。

民、獠闻竖眼至,皆喜,迎拜于路者相继。

张齐退保白水,竖眼入州,白水以东民皆安业。

魏梓潼太守苟金龙领关城戍主,梁兵至,金龙疾病,不堪部分,其妻刘氏帅厉城民,乘城拒战,百有馀日,士卒死伤过半。

戍副高景谋叛,刘氏斩景及其党与数千人,自馀将士,分衣减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怀之。

井在城外,为梁兵所据。

会天大雨,刘氏命出公私布绢及衣服悬之,绞而取水,城中所有杂物悉储之。

竖眼至,梁兵乃退,魏人封其子为平昌县子。

六月,庚子,以尚书令王莹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左仆射,吏部尚书王暕为右朴射。

暕,俭之子也。

张齐数出白水侵魏葭萌,傅竖眼遣虎威将军强虬攻信义将军杨兴起,杀之,复取白水。

宁朔将军王光昭又败于阳平,张齐亲帅骁勇二万馀人与傅竖眼战。

秋,七月,齐军大败,走还,小剑、大剑诸戍皆弃城走,东益州复入于魏。

八月,乙巳,魏以胡国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国珍年老,太后实不欲令出,止欲示以方面之荣。

竟不行。

康绚既还,张豹子不复修淮堰。

九月,丁丑,淮水暴涨,堰坏,其声如雷,闻三百里,缘淮城戍村落十馀万口皆漂入海。

初,魏人患淮堰,以任城王澄为大将军、大都督南讨诸军事,勒众十万,将出徐州来攻堰。

尚书右仆射李平以为:“不假兵力,终当自坏。

”及闻破,太后大喜,赏平甚厚,澄遂不行。

壬辰,大赦。

魏胡太后数幸宗戚勋贵之家,侍中崔光表谏曰:“《礼》,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

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

夫人,父母在有归宁,没则使卿宁。

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帐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也。

今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

愿陛下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含生仰悦矣。

”任城王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恐贼虏窥边,山陵危迫,奏求重镇将之选,修警备之严,诏公卿议之。

廷尉少卿袁翻议,以为:“比缘边州郡官不择人,唯论资级。

或值贪污之人,广开戍逻,多置帅领。

或用其左右姻亲。

或受人货财请属。

皆无防寇之心,唯有聚敛之意。

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若值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

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

自馀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陆,贩贸往还,相望道路。

此等禄既不多,赀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功,节其食,绵冬历夏,加方疾苦,死于沟渎者什常七八。

是以邻敌伺间,扰我疆场,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也。

愚谓自今已后,南北边诸籓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

若称职及败官,并所举之人随事赏罚。

”太后不能用。

及正光之末,北边盗贼群起,遂逼旧都,犯山陵,如澄所虑。

冬,十一月,交州刺史李畟斩交州反者阮宗孝,传首建康。

初,魏世宗作瑶光寺,未就,是岁,胡太后又作永宁寺,皆在宫侧。

又作石窟寺于伊阙口,皆极土木之美。

而永宁尤盛,有金像高丈八尺者一,如中人者十,玉像二。

为九层浮图,掘地筑基,下及黄泉。

浮图高九十丈,上刹得高十丈,每夜静,铃鐸声闻十里。

佛殿如太极殿,南门如端门。

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心目。

自佛法入中国,塔庙之盛,未之有也。

扬州刺史李崇上表,以为:“高祖迁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太学荒废,城阙府寺颇亦颓坏,非所以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

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

事不两兴,须有进退。

宜罢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宁土木之功,减瑶光材瓦之力,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急者,于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国容严显,礼化兴行,不亦休哉!

”太后优令答之,而不用其言。

太后好事佛,民多绝户为沙门,高阳王友李瑒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于绝祀。

岂得轻纵背礼之情,肆其向法之意,一身亲老,弃家绝养,缺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

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

’安有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

又,今南服未静,众役仍烦,百生之情,实多避役,若复听之,恐捐弃孝慈,比屋皆为沙门矣。

”都统僧暹等忿瑒谓之“鬼教”,以为谤佛,泣诉于太后。

太后责之。

瑒曰:“天曰神,地曰礻氏,人曰鬼。

《传》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

’然则明者为堂堂,幽者为鬼教。

佛本出于人,名之为鬼,愚谓非谤。

”太后虽知瑒言为允,难违暹等之意,罚瑒金一两。

魏征南大将军田益宗求为东豫州刺史,以招二子,太后不许,竟卒于洛阳。

柔然伏跋可汗,壮健善用兵,是岁,西击高车,大破之,执其王弥俄突,系其足于驽马,顿曳杀之,漆其头为饮器。

邻国先羁属柔然后叛去者,伏跋皆击灭之,其国复强。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六年(丁酉,公元五一七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魏大乘馀贼复相聚,突入瀛州,刺史宇文福之子员外散骑侍郎延帅奴客拒之。

贼烧斋阁,延突火抱福出外,肌发皆焦,勒众苦战,贼遂散走,追讨,平之。

甲戌,魏大赦。

魏初,民间皆不用钱,高祖太和十九年,始铸太和五铢钱,遣钱工在所鼓铸。

民有欲铸钱者,听就官炉,铜必精练,无得淆杂,世宗永平三年,又铸五铢钱,禁天下用钱不依准式者。

既而洛阳及诸州镇所用钱各不同,商货不通。

尚书令任城王澄上言以为:“不行之钱,律有明式,指谓鸡眼、镮凿,更无馀禁。

计河西诸州今所行者悉非制限,昔来绳禁,愚窃惑焉。

又河北既无新钱,复禁旧者,专以单丝之缣、疏缕之布,狭幅促度,不中常式,裂匹为尺,以济有无,徒成杼轴之劳,不免饥寒之苦,殆非所以救恤冻馁,子育黎元之意也。

钱之为用,贯繦相属,不假度量,平均简易,济世之宜,谓为深允。

乞并下诸方州镇,其太和与新铸五铢及古诸钱方俗所便用者,但内外全好,虽有大小之异,并得通行,贵贱之差,自依乡价。

庶货环海内,公私无壅。

其鸡眼、镮凿及盗铸、毁大为小、生新巧伪不如法者,据律罪之。

”诏从之。

然河北少钱,民犹用物交易,钱不入市。

魏人多窃冒军功,尚书左丞卢同阅吏部勋书,因加检核,得窃阶者三百馀人,乃奏:“乞总集吏部、中兵二局勋簿,对句奏案,更造两通,一关吏部,一留兵局。

又,在军斩首成一阶以上者,即令行台军司给券,当中竖裂,一支付勋人,一支送门下,以防伪巧。

”太后从之。

同,玄之族孙也。

中尉无匡奏请取景明元年已来,内外考簿、吏部除书、中兵勋案、并诸殿最,欲以案校窃阶盗官之人,太后许之。

尚书令任城王澄表以为:“法忌烦苛,治贵清约。

御史之体,风闻是司,若闻有冒勋妄阶,止应摄其一簿,研检虚实,绳以典刑。

岂有移一省之案,寻两纪之事,如此求过,谁谌其罪!

斯实圣朝所宜重慎也。

”太后乃止。

又以匡所言数不从,虑其辞解,欲奖安之,乃加镇东将军。

二月,丁未,立匡为东平王。

三月,丙子,敕织官,文锦不得为仙人鸟善之形,为其裁剪,有乖仁恕。

丁亥,魏广平文穆王怀卒。

夏,四月,戊申,魏以中书监胡国珍为司徒。

诏以宗庙用牲,有累冥道,宜皆以面为之。

于是朝野喧哗,以为宗庙去牲,乃是不复血食,帝竟不从。

八坐乃议以大脯代一元大武。

秋,八月,丁未,诏魏太师高阳王雍入居门下,参决尚书奏事。

冬,十月,诏以宗庙犹用脯脩,更议代之,于是以大饼代大脯,其馀尽用蔬果。

又起至敬殿、景阳台,置七庙座,每月中再设净馔。

乙卯,魏诏:北京士民未迁者,悉听留居为永业。

十一月,甲子,巴州刺史牟汉宠叛,降魏。

十二月,柔然伏跋可汗遣俟近尉比建等请和于魏,用敌国之礼。

是岁,以右卫将军冯道根为豫州刺史。

道根谨厚木讷,行军能检敕士卒。

诸将争功,道根独默然。

为政清简,吏民怀之。

上尝叹曰:“道根所在,令朝廷不复忆有一州。

”魏尚书崔亮奏请于王屋等山采铜铸钱,从之。

是后民多私铸,钱稍薄小,用之益轻。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七年(戊戌,公元五一八年)春,正月,甲子,魏以氐酋杨定为阴平王。

魏秦州羌反。

二月,癸巳,安成康王秀卒。

秀虽与上布衣昆弟,及为君臣,小心畏敬过于疏贱,上益以此贤之。

秀与弟始兴王憺尤相友爱,憺久为荆州刺史,常中分其禄以给秀,秀称心受之,亦不辞多也。

甲辰,大赦。

己酉,魏大赦,改元神龟。

魏东益州氐反。

魏主引见柔然使者,让之以籓礼不备,议依汉待匈奴故事,遣使报之。

司农少卿张伦上表,以为:“太祖经启帝图,日有不暇,遂令竖子游魂一方。

亦由中国多虞,急诸华而缓夷狄也。

高祖方事南辕,未遑北伐。

世宗述遵遗志,虏使之来,受而弗答。

以为大明临御,国富兵强,抗敌之礼,何惮而为之,何求而行之!

今虏虽慕德而来,亦欲观我强弱。

若使王人衔命虏庭,与为昆弟,恐非祖宗之意也。

苟事不获已,应为制诏,示以上下之仪,命宰臣致书,谕以归顺之道,观其从违,徐以恩威进退之,则王者之体正矣。

岂可以戎狄兼并,而遽亏典礼乎!

”不从。

伦,白泽之子也。

三月,辛未,魏灵寿武敬公于忠卒。

魏南秦州氐反。

遣龙骧将军崔袭持节谕之。

夏,四月,丁酉,魏秦文宣公胡国珍卒,赠假黄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号曰太上秦公,加九锡,葬以殊礼,赠襚仪卫,事极优厚。

又迎太后母皇甫氏之柩与国珍合葬,谓之太上秦孝穆君。

谏议大夫常山张普惠以为前世后父无称“太上”者,“太上”之名不可施于人臣,诣阙上疏陈之,左右莫敢为通。

会胡氏穿圹,下有磐石,乃密表,以为:“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太上’者因‘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列于十乱,今司徒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

孔子称:‘必也正名乎!

’比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情也。

伏愿停逼上之号,以邀廉光之福。

”太后乃亲至国珍宅,召集五品以上博议。

王公皆希太后意,争诘难普惠。

普惠应机辨析,无能屈者。

太后使元叉宣令于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

卿之所陈,忠臣之道。

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

后有所见,勿难言也。

”太后为太上君造寺,壮丽埒于永宁。

尚书奏复征民绵麻之税,张普惠上疏,以为:“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称,以爱民薄赋。

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于绢增税绵八两,于布增税麻十五斤,民以称尺所减,不啻绵麻,故鼓舞供调。

自兹以降,所税绢布,浸复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

宰辅不寻其本在于幅广度长,遽罢绵麻。

既而尚书以国用不足,复欲征敛。

去天下之大信,弃己行之成诏,追前之非,遂后三史。

不思库中有大麻,而群臣共窃之也,何则所输之物,或斤羡百铢,未闻有司依律以罪州郡。

或小有滥恶,则坐户主,连及三长。

是以在库绢布,逾制者多,郡臣受俸,人求长阔厚重,无复准极,未闻以端幅有馀还求输官者也。

今欲复调绵麻,当先正称、尺,明立严禁,无得放溢,使天下知二圣之心爱民惜法如此,则太和之政复见于神龟矣。

”普惠又以魏主好游骋苑囿,不亲视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切谏,以为:“殖不思之冥业,损巨费于生民,减禄削力,近供无事之僧,崇饰云殿,远邀未然之报,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众遨游于内,衍礼忤时,人灵未穆。

愚谓修朝夕之因,求礻氏劫之果,未若收万国之欢心以事其亲,使天下和平,灾害不生也。

伏愿淑慎威仪,为万邦作式,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礼,释奠成均,竭心千亩。

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

已造者务令简约速成,未造者一切不复更为。

则孝弟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节用爱人,法俗俱赖矣。

”寻敕外议释奠之礼,又自是每月一陛见群臣,皆用普惠之言也。

普惠复表论时政得失,太后与帝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诘难。

临川王宏妾弟吴法寿杀人而匿于宏府中,上敕宏出之,即日伏辜。

南司奏免宏官,上注曰:“爱宏者兄弟私亲,免宏者王者正法。

所奏可。

”五月,戊寅,司徒、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免。

宏自洛口之败,常怀愧愤,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为名,屡为有司所奏,上每赦之。

上幸光宅寺,有盗伏于骠骑航,待上夜出。

上将行,心动,乃于硃雀航过。

事发,称为宏所使,上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不堪,汝何为者?

我非不能为汉文帝,念汝愚耳!

”宏顿首称无之。

故因匿法寿免宏官。

宏奢僭过度,殖货无厌。

库屋垂百间,在内堂之后,关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

上于友爱甚厚,殊不悦。

佗日,送盛馔与宏爱妾江氏曰:“当来就汝欢宴。

”独携故人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

”即呼舆径往堂后。

宏恐上见其货贿,颜色怖惧。

上意益疑之,于是屋屋检视,每钱百万为一聚,黄榜标之,千万为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馀间。

上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馀万,馀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纟宁蜡等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

上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计大可!

”乃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

兄弟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数十邸,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契,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

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

上后知之,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始。

侍中、领军将军吴平侯昺,雅有风力,为上所重,军国大事皆与议决,以为安右将军,监扬州。

昺自以越亲居扬州,涕泣恳让,上不许。

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

辛巳,以宏为中军将军、中书监,六月,乙酉,又以本号行司徒。

臣光曰:宏为将则覆三军,为臣则涉大逆,高祖贷其死罪可矣。

数旬之间,还为三公,于兄弟之恩诚厚矣,王者之法果安在哉!

初,洛阳有汉所立《三字石经》,虽屡经丧乱而初无损失。

及魏冯熙、常伯夫相继为洛州刺史,毁取以建浮图精舍,遂大致颓落,所存者委于榛莽,道俗随意取之。

侍中领国子祭酒崔光请遣官守视,命国子博士李郁等补其残缺,胡太后许之。

会元叉、刘腾作乱,事遂寝。

秋,七月,魏河州羌却铁忽反,自称水池王。

诏以主客郎源子恭为行台以讨之。

子恭至河州,严勒州郡及诸军毋得犯民一物,亦不得轻与贼战,然后示以威恩,使知悔惧。

八月,铁忽等相帅诣子恭降,首尾不及二旬。

子恭,怀之子也。

魏宦者刘腾,手不解书,而多奸谋,善揣人意。

胡太后以其保护之功,累迁至侍中、右光禄大夫,遂干预政事,纳赂为人求官,无不效者。

河间王琛,简之子也,为定州刺史,以贪纵著名,及罢州还,太后诏曰:“琛在定州,唯不将中山宫来,自馀无所不致,何可更复叙用!

”遂废于家。

琛乃求为腾养息,赂腾金宝巨万计。

腾为之言于太后,得兼都官尚书,出为秦州刺史,会腾疾笃,太后欲及其生而贵之。

九月,癸未朔,以腾为卫将军,加仪同三司。

魏胡太后以天文有变,欲以崇宪高太后当之。

戊申夜,高太后暴卒。

冬,十月,丁卯,以尼礼葬于北邙,谥曰顺皇后。

百官单衣邪巾送至墓所,事讫而除。

乙亥,以临川王宏为司徒。

魏胡太后遣使者宋云与比丘惠生如西域求佛经。

司空任城王澄奏:“昔高祖迁都,制城内唯听置僧尼寺各一,馀皆置于城外。

盖以道俗殊归,欲其净居尘外故也。

正始三年,沙门统惠深,始违前禁,自是卷诏不行,私谒弥众,都城之中,寺逾五百,占夺民居,三分且一,屠沽尘秽,连比杂居。

往者代北有法秀之谋,冀州有大乘之变。

太和、景明之制,非徒使锱素殊途,盖亦以防微杜渐。

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正以诱于利欲,不能自已,此乃释氏之糟糠,法王之社鼠,内戒所不容,国曲所共弃也。

臣谓都城内寺未成可徙者,宜悉徙于郭外,僧不满五十者,并小从大。

外州亦准此。

”诏从之,然卒不能行。

是岁,魏太师雍等奏:“盐池天藏,资育群生,先朝为之禁限,亦非苟与细民争利。

但利起天池,取用无法,或豪贵封护,或近民吝守,贫弱远来,邈然绝望。

因置主司,令其裁察,强弱相兼,务令得所。

什一之税,自古有之,所务者远近齐平,公私两宜耳。

及甄琛启求罢禁,乃为绕池之民尉保光等擅自固护。

语其障禁,倍于官司,取与自由,贵贱任口。

请依先朝禁之为便。

”诏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