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杂诗·其一三五

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

偶逢锦瑟家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曹操疑冢

〔查慎行〕 〔清〕

分香卖履独伤神,歌吹声中穗帐陈。

到底不知埋骨地,却教台上望何人?

菜花

〔乾隆〕 〔清〕

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

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范进中举

〔吴敬梓〕 〔清〕

范进进学回家,母亲、妻子俱各欢喜。

正待烧锅做饭,只见他丈人胡屠户,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走了进来。

范进向他作揖,坐下。

胡屠户道:“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历年以来,不知累了我多少。

如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带挈你中了个相公,我所以带个酒来贺你。

”范进唯唯连声,叫浑家把肠子煮了,烫起酒来,在茅草棚下坐着。

母亲自和媳妇在厨下造饭。

胡屠户又吩咐女婿道:“你如今既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

比如我这行事里,都是些正经有脸面的人,又是你的长亲,你怎敢在我们跟前装大?

若是家门口这些做田的,扒粪的,不过是平头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这就是坏了学校规矩,连我脸上都无光了。

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所以这些话我不得不教导你,免得惹人笑话。

”范进道:“岳父见教的是。

”胡屠户又道:“亲家母也来这里坐着吃饭。

老人家每日小菜饭,想也难过。

我女孩儿也吃些。

自从进了你家门,这十几年,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哩!

可怜!

可怜!

”说罢,婆媳两个都来坐着吃了饭。

吃到日西时分,胡屠户吃的醺醺的。

这里母子两个,千恩万谢。

屠户横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去了。

次日,范进少不得拜拜乡邻。

魏好古又约了一班同案的朋友,彼此来往。

因是乡试年,做了几个文会。

不觉到了六月尽间,这些同案的人约范进去乡试。

范进因没有盘费,走去同丈人商议,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道:“不要失了你的时了!

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相公,就‘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来!

我听见人说,就是中相公时,也不是你的文章,还是宗师看见你老,不过意,舍与你的。

如今痴心就想中起老爷来!

这些中老爷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

你不看见城里张府上那些老爷,都有万贯家私,一个个方面大耳?

像你这尖嘴猴腮,也该撒抛尿自己照照!

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

趁早收了这心,明年在我们行事里替你寻一个馆,每年寻几两银子,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你老婆是正经!

你问我借盘缠,我一天杀一个猪还赚不得钱把银子,都把与你去丢在水里,叫我一家老小嗑西北风!

”一顿夹七夹八,骂的范进摸门不着。

辞了丈人回来,自心里想:“宗师说我火候已到,自古无场外的举人,如不进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

”因向几个同案商议,瞒着丈人,到城里乡试。

出了场,即便回家。

家里已是饿了两三天。

被胡屠户知道,又骂了一顿。

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的米,母亲吩咐范进道:“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你快拿集上去卖了,买几升米来煮餐粥吃,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

”范进慌忙抱了鸡,走出门去。

才去不到两个时候,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三匹马闯将来。

那三个人下了马,把马拴在茅草棚上,一片声叫道:“快请范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母亲不知是甚事,吓得躲在屋里。

听见中了,方敢伸出头来,说道:“诸位请坐,小儿方才出去了。

”那些报录人道:“原来是老太太。

”大家簇拥着要喜钱。

正在吵闹,又是几匹马,二报、三报到了,挤了一屋的人,茅草棚地下都坐满了。

邻居都来了,挤着看。

老太太没奈何,只得央及一个邻居去寻他儿子。

那邻居飞奔到集上,一地里寻不见。

直寻到集东头,见范进抱着鸡,手里插个草标,一步一踱的,东张西望,在那里寻人买。

邻居道:“范相公,快些回去!

你恭喜中了举人,报喜人挤了一屋里。

”范进当是哄他,只装不听见,低着头往前走。

邻居见他不理,走上来,就要夺他手里的鸡。

范进道:“你夺我的鸡怎的?

你又不买。

”邻居道:“你中了举了,叫你家去打发报子哩。

”范进道:“高邻,你晓得我今日没有米,要卖这鸡去救命,为甚么拿这话来混我?

我又不同你顽,你自回去罢,莫误了我卖鸡。

”邻居见他不信,劈手把鸡夺了,掼在地下,一把拉了回来。

报录人见了道:“好了,新贵人回来了。

”正要拥着他说话,范进三两步走进屋里来,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老爷范讳高中广东乡试第七名亚元。

京报连登黄甲。

” 范进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

好了!

我中了!

”说着,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

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

他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

好!

我中了!

”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

走出大门不多路,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

众人拉他不住,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上去了。

众人大眼望小眼,一齐道:“原来新贵人欢喜疯了。

”老太太哭道:“怎生这样苦命的事!

中了一个甚么举人,就得了这个拙病!

这一疯了,几时才得好?

”娘子胡氏道:“早上好好出去,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

却是如何是好?

”众邻居劝道:“老太太不要心慌。

我们而今且派两个人跟定了范老爷。

这里众人家里拿些鸡蛋酒米,且管待了报子上的老爹们,再为商酌。

” 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有拿白酒来的,也有背了斗米来的,也有捉两只鸡来的。

娘子哭哭啼啼,在厨下收拾齐了,拿在草棚下。

邻居又搬些桌凳,请报录的坐着吃酒,商议他这疯了,如何是好。

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

”众人问:“如何主意?

”那人道:“范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

他只因欢喜狠了,痰涌上来,迷了心窍。

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说:‘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你并不曾中。

’他吃这一吓,把痰吐了出来,就明白了。

”众邻都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得紧,妙得紧!

范老爷怕的,莫过于肉案子上胡老爹。

好了!

快寻胡老爹来。

他想是还不知道,在集上卖肉哩。

”又一个人道:“在集上卖肉,他倒好知道了。

他从五更鼓就往东头集上迎猪,还不曾回来。

快些迎着去寻他。

” 一个人飞奔去迎,走到半路,遇着胡屠户来,后面跟着一个烧汤的二汉,提着七八斤肉,四五千钱,正来贺喜。

进门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大哭着告诉了一番。

胡屠户诧异道:“难道这等没福?

”外边人一片声请胡老爹说话。

胡屠户把肉和钱交与女儿,走了出来。

众人如此这般,同他商议。

胡屠户作难道:“虽然是我女婿,如今却做了老爷,就是天上的星宿。

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

我听得斋公们说:打了天上的星宿,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发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

我却是不敢做这样的事!

”邻居内一个尖酸人说道:“罢么!

胡老爹,你每日杀猪的营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

就是添上这一百棍,也打甚么要紧?

只恐把铁棍子打完了,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

或者你救好了女婿的病,阎王叙功,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也不可知。

”报录的人道:“不要只管讲笑话。

胡老爹,这个事须是这般,你没奈何,权变一权变。

”屠户被众人局不过,只得连斟两碗酒喝了,壮一壮胆,把方才这些小心收起,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走上集去。

众邻居五六个都跟着走。

老太太赶出来叫道:“亲家,你只可吓他一吓,却不要把他打伤了!

”众邻居道:“这自然,何消吩咐。

”说着,一直去了。

来到集上,见范进正在一个庙门口站着,散着头发,满脸污泥,鞋都跑掉了一只,兀自拍着掌,口里叫道:“中了!

中了!

”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说道:“该死的畜生!

你中了甚么?

”一个嘴巴打将去。

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忍不住的笑。

不想胡屠户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心里到底还是怕的,那手早颤起来,不敢打到第二下。

范进因这一个嘴巴,却也打晕了,昏倒于地。

众邻居一齐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舞了半日,渐渐喘息过来,眼睛明亮,不疯了。

众人扶起,借庙门口一个外科郎中的板凳上坐着。

胡屠户站在一边,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

自己看时,把个巴掌仰着,再也弯不过来。

自己心里懊恼道:“果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

”想一想,更疼的狠了,连忙问郎中讨了个膏药贴着。

范进看了众人,说道:“我怎么坐在这里?

”又道:“我这半日,昏昏沉沉,如在梦里一般。

”众邻居道:“老爷,恭喜高中了。

适才欢喜的有些引动了痰,方才吐出几口痰来,好了。

快请回家去打发报录人。

”范进说道:“是了。

我也记得是中的第七名。

”范进一面自绾了头发,一面问郎中借了一盆水洗洗脸。

一个邻居早把那一只鞋寻了来,替他穿上。

见丈人在跟前,恐怕又要来骂。

胡屠户上前道:“贤婿老爷,方才不是我敢大胆,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来劝你的。

”邻居内一个人道:“胡老爹方才这个嘴巴打的亲切,少顷范老爷洗脸,还要洗下半盆猪油来!

”又一个道:“老爹,你这手明日杀不得猪了。

”胡屠户道:“我那里还杀猪!

有我这贤婿,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

我每常说,我的这个贤婿,才学又高,品貌又好,就是城里头那张府、周府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

你们不知道,得罪你们说,我小老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

想着先年,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多少有钱的富户要和我结亲,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毕竟要嫁与个老爷,今日果然不错!

”说罢,哈哈大笑。

众人都笑起来。

看着范进洗了脸,郎中又拿茶来吃了,一同回家。

范举人先走,屠户和邻居跟在后面。

屠户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

到了家门,屠户高声叫道:“老爷回府了!

”老太太迎着出来,见儿子不疯,喜从天降。

众人问报录的,已是家里把屠户送来的几千钱打发他们去了。

范进拜了母亲,也拜谢丈人。

胡屠户再三不安道:“些须几个钱,不够你赏人。

”范进又谢了邻居。

正待坐下,早看见一个体面的管家,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全帖,飞跑了进来:“张老爷来拜新中的范老爷。

”说毕,轿子已是到了门口。

胡屠户忙躲进女儿房里,不敢出来。

邻居各自散了。

范进迎了出去,只见那张乡绅下了轿进来,头戴纱帽,身穿葵花色圆领,金带、皂靴。

他是举人出身,做过一任知县的,别号静斋,同范进让了进来,到堂屋内平磕了头,分宾主坐下。

张乡绅先攀谈道:“世先生同在桑梓,一向有失亲近。

”范进道:“晚生久仰老先生,只是无缘,不曾拜会。

”张乡绅道:“适才看见题名录,贵房师高要县汤公,就是先祖的门生,我和你是亲切的世弟兄。

”范进道:“晚生侥幸,实是有愧。

却幸得出老先生门下,可为欣喜。

”张乡绅四面将眼睛望了一望,说道:“世先生果是清贫。

”随在跟的家人手里拿过一封银子来,说道:“弟却也无以为敬,谨具贺仪五十两,世先生权且收着。

这华居其实住不得,将来当事拜往,俱不甚便。

弟有空房一所,就在东门大街上,三进三间,虽不轩敞,也还干净,就送与世先生。

搬到那里去住,早晚也好请教些。

”范进再三推辞,张乡绅急了,道:“你我年谊世好,就如至亲骨肉一般。

若要如此,就是见外了。

”范进方才把银子收下,作揖谢了。

又说了一会,打躬作别。

胡屠户直等他上了轿,才敢走出堂屋来。

范进即将这银子交与浑家打开看,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即便包了两锭,叫胡屠户进来,递与他道:“方才费老爹的心,拿了五千钱来。

这六两多银子,老爹拿了去。

”屠户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把拳头伸过来,道:“这个,你且收着。

我原是贺你的,怎好又拿了回去?

”范进道:“眼见得我这里还有这几两银子,若用完了,再来问老爹讨来用。

”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口里说道:“也罢,你而今相与了这个张老爷,何愁没有银子用?

他家里的银子,说起来比皇帝家还多些哩!

他家就是我卖肉的主顾,一年就是无事,肉也要用四五千斤,银子何足为奇!

”又转回头来望着女儿,说道:“我早上拿了钱来,你那该死行瘟的兄弟还不肯,我说:‘姑老爷今非昔比,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只怕姑老爷还不希罕。

’今日果不其然!

如今拿了银子家去,骂这死砍头短命的奴才!

”说了一会,千恩万谢,低着头,笑迷迷的去了。

伊江除夕书怀四首(其一)

〔林则徐〕 〔清〕

腊雪频添鬓影皤,春醪暂借病颜酡。

三年飘泊居无定,百岁光阴去已多。

漫祭诗篇怀贾岛,畏挝更鼓似东坡。

边氓也唱迎年曲,到耳都成老者歌。

伊江除夕书怀四首(其二)

〔林则徐〕 〔清〕

新韶明日逐人来,迁客何时结伴回?

空有灯光照虚耗,竟无神诀卖痴呆。

荒陬幸少争春馆,远道翻为避债台。

骨肉天涯三对影,思家奚益且衔杯。

长生殿·弹词

〔洪昇〕 〔清〕

【南吕】【一枝花】不提防馀年值乱离,逼拶得歧路遭穷败。

受奔波风尘颜面黑,叹衰残霜雪鬓须白。

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

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街。

那里是高渐离击筑悲歌,倒做了伍子胥吹箫也那乞丐。

【梁州第七】想当日奏清歌趋承金殿,度新声供应瑶阶。

说不尽九重天上恩如海:幸温泉骊山雪霁,泛仙舟兴庆莲开,玩婵娟华清宫殿,赏芳菲花萼楼台。

正担承雨露深泽,蓦遭逢天地奇灾:剑门关尘蒙了凤辇鸾舆,马嵬坡血污了天姿国色。

江南路哭杀了瘦骨穷骸。

可哀落魄,只得把《霓裳》御谱沿门卖,有谁人喝声彩!

空对着六代园陵草树埋,满目兴衰。

【转调货郎儿】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

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

我只待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地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二转】想当初庆皇唐太平天下,访丽色把蛾眉选刷。

有佳人生长在弘农杨氏家,深闺内端的是玉无瑕。

那君王一见了就欢无那,把钿盒金钗亲纳,评跋做昭阳第一花。

【三转】那娘娘生得来似仙姿佚貌,说不尽幽闲窈窕。

真个是花输双颊柳输腰,比昭君增妍丽,较西子倍风标。

似观音飞来海峤,恍嫦娥偷离碧霄。

更春情韵饶,春酣态娇,春眠梦悄。

总有好丹青,那百样娉婷难画描。

【四转】那君王看承得似明珠没两,镇日里高擎在掌。

赛过那汉宫飞燕倚新妆。

可正是玉楼中巢翡翠,金殿上锁着鸳鸯,宵偎昼傍。

直弄得个伶俐的官家颠不剌、懵不剌,撇不下心儿上。

弛了朝纲,占了情场,百支支写不了风流账。

行厮并,坐厮当。

双,赤紧的倚了御床,博得个月夜花朝同受享。

【五转】当日呵,那娘娘在荷庭把宫商细按,谱新声将霓裳调翻。

昼长时亲自教双鬟。

舒素手拍香檀,一字字都吐自朱唇皓齿间。

恰便似一串骊珠声和韵闲,恰便似莺与燕弄关关,恰便似鸣泉花底流溪涧,恰便似明月下泠泠清梵,恰便似缑岭上鹤唳高寒,恰便似步虚仙佩夜珊珊。

传集了梨园部、教坊班,向翠盘中高簇拥着个娘娘,引得那君王带笑看。

【六转】恰正好呕呕哑哑《霓裳》歌舞,不提防扑扑突突渔阳战鼓。

刬地里出出律律纷纷攘攘奏边书,急得个上上下下都无措。

早则是喧喧嗾嗾、惊惊遽遽、仓仓卒卒、挨挨拶拶出延秋西路,銮舆后携着个娇娇滴滴贵妃同去。

又只见密密匝匝的兵,恶恶狠狠的语,闹闹炒炒、轰轰剨剨四下喳呼,生逼散恩恩爱爱、疼疼热热帝王夫妇。

霎时间画就了这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

【七转】破不剌马嵬驿舍,冷清清佛堂倒斜。

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

半棵树是薄命的碑碣,一抔土是断肠墓穴。

再无人过荒凉野,莽天涯谁吊梨花榭!

可怜那抱幽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望帝悲声啼夜月。

【八转】自銮舆西巡蜀道,长安内兵戈肆扰。

千官无复紫宸朝,把繁华顿消,顿消。

六宫中朱户挂蟏蛸,御榻傍白日狐狸啸。

叫鸱鸮也么哥,长蓬蒿也么哥。

野鹿儿乱跑,苑柳宫花一半儿凋。

有谁人去扫,去扫!

玳瑁空梁燕泥儿抛,只留得缺月黄昏照。

叹萧条也么哥,染腥臊也么哥!

染腥臊,玉砌空堆马粪高。

【九转】这琵琶曾供奉开元皇帝,重提起心伤泪滴。

我也曾在梨园籍上姓名题,亲向那沉香亭花里去承值,华清宫宴上去追随。

俺不是贺家的怀智。

黄旗绰同咱皆老辈。

我虽是弄琵琶,却不姓雷。

他呵,骂逆贼,久已身死名垂。

我也不是擅场方响马仙期,那些旧相识都休话起。

我只为家亡国破兵戈沸,因此上孤身流落在江南地。

您官人絮叨叨苦问俺为谁,则俺老伶工名唤做龟年身姓李。

【煞尾】俺一似惊乌绕树向空枝外,谁承望做旧燕寻巢入画栋来。

今日个知音喜遇知音在,这相逢,异哉!

恁相投,快哉!

李官人呵,待我慢慢的传与你这一曲霓裳播千载。

感槎溪风景

〔陆廷灿〕 〔清〕

莫道江村无可夸,梁时白鹤汉时槎。

近来仙佛空陈迹,茆屋书声有几家。

幔亭小照桐山以武夷山水补景

〔张揆方〕 〔清〕

幔亭老仙今王乔,两脚凫舃超矜遥。

仙山仙令六年住,烂醉长生瘿木瓢。

归来载得郁林石,宾朋裙屐恣游遨。

桐山绘图笔佹僪,墨花怒卷闽海潮。

武夷山水插斗杓,洞中毛竹抽烟梢。

武夷仙人降恍惚,灵风神雨闻仙璈。

此中哭卧倘容我,脱去世故同逋逃。

高掷龙头九节杖,铁船峰顶看云涛。

咏武夷茶

〔陆廷灿〕 〔清〕

桑苎家传旧有经,弹琴喜傍武夷君。

轻涛松下烹溪月,含露梅边煮岭云。

醒睡功资宵判牒,清神雅助昼论文。

春雷催蒸仙岩笋,雀舌龙团取次分。

红楼春趣

〔曹雪芹〕 〔清〕

一语末了, 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恰似窗屉子倒了一般,众人吓了一跳。

丫鬟们出去瞧时,帘外丫鬟嚷道:“一个大蝴蝶风筝,挂在竹梢上了。

”众丫鬟笑道:“好一个齐整风筝!

不知是谁家的,断了线。

咱们拿下他来。

”宝玉等听了,也都出来看时,宝玉笑道:“我认得这风筝,这是大老爷那院里嫣红姑娘放的。

拿下来给他送过去罢。

”紫鹃笑道:“难道天下没有一样的风筝,单有这个不成?

二爷也太死心眼儿了!

我不管,我且拿起来。

”探春道:“紫鹃也太小器了,你们一般有的,这会子拾人走了的,也不嫌个忌讳?

”黛玉笑道:“可是呢。

把咱们的拿出来,咱们也放放晦气。

” 丫头们听见放风筝,巴不得一声儿,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来:也有美人儿的,也有沙雁儿的。

丫头们搬高墩,捆剪子股儿,一面拨起籰子来。

宝钗等都立在院门前,命丫头们在院外敞地下放去。

宝琴笑道:“你这个不好看,不如三姐姐的一个软翅子大凤凰好。

”宝钗回头向翠墨笑道:“你去把你们的拿来也放放。

” 宝玉又兴头起来,也打发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昨儿赖大娘送我的那个大鱼取来。

”小丫头子去了半天,空手回来,笑道:“秦雯姑娘昨儿放走了。

”宝玉道:“我还没放一遭儿呢!

” 探春笑道:“横竖是给你放晦气罢了!

”宝玉道:“再把大螃蟹拿来罢。

”丫头去了,同了几个人,扛了一个美人并籰子来,回说:“袭姑娘说:昨儿把螃蟹给了三爷了,这一个是林大娘才送来的,放这一个罢。

”宝玉细看了一回,只见这美人做的十分精致,心中欢喜,便叫:“放起来!

” 此时探春的也取了来,丫头们在那山坡上已放起来。

宝琴叫丫头放起一个大蝙蝠来,宝钗也放起个一连七个大雁来,独有宝玉的美人,再放不起来。

宝玉说丫头们不会放,自己放了半天,只起房高,就落下来,急的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众人都笑他,他便恨的摔在地下,指着风筝说道:“要不是个美人,我一顿脚跺个稀烂。

”黛玉笑道:“那是顶线不好,拿去叫人换好了,就好放了再取一个来放吧。

” 宝玉等大家都仰面看天上这几个风筝起在空中。

一时风紧,众丫鬟都用娟子垫着手放。

黛玉见风力紧了,过去将籰子一松,只听“豁喇喇”一阵响,登时线尽,风筝随风去了。

黛玉因让众人来放。

众人都说:“林姑娘的病根儿都放了去了,咱们大家都放了吧。

”于是丫头们拿过一把剪子来,饺断了线,那风筝都飘飘飖飖随风而去。

一时只有鸡蛋大小,一展眼只剩下一点黑星儿,一会儿就不见了。

众人仰面说道:“有趣,有趣!

”说着,有丫头来清吃饭,大家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