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九·唐纪六十五

起上章敦牂,尽屠维单阏,凡十年。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四年(庚午,公元八五零年)春,正月,庚辰朔,赦天下。

二月,以秦州隶凤翔。

夏,四月,庚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马植为天平节度使。

上之立也,左军中尉马元贽有力焉,由是恩遇冠诸宦者,植与之叙宗姓。

上赐元贽宝带,元贽以遗植,植服之以朝,上见而识之。

植变色,不敢隐。

明日。

罢相,收植亲吏董侔,下御史台鞫之,尽得植与元贽交通之状,再贬常州刺史。

六月,戊申,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魏扶薨。

以户部尚书、判度支崔龟从同平章事。

秋,八月,以白敏中判延资库。

卢龙节度使周纟林薨,军中表请以押牙兼马步都知兵马使张允伸为留后。

九月,丁酉,从之。

党项为边患,发诸道兵讨之,连年无功,戍馈不已,右补阙孔温裕上疏切谏。

上怒,贬柳州司马。

温裕,戣之兄子也。

吐蕃论恐热遣僧莽罗蔺真将兵于鸡项关南造桥,以击尚婢婢,军于白土岭。

婢婢遣其将尚鐸罗榻藏将兵据临蕃军以拒之,不利,复遣磨离罴子、烛卢巩力将兵据氂牛峡以拒之。

巩力请“按兵拒险,勿与战,以奇兵绝其粮道,使进不得战,退不得还,不过旬月,其众必溃。

”罴子不从。

巩力曰:“吾宁为不用之人,不为败军之将。

”称疾,归鄯州。

罴子逆战,败死。

婢婢粮乏,留拓跋怀光守鄯州,帅部落三千馀人就水草于甘州西。

恐热闻婢婢弃鄯州,自将轻骑五千追之。

至瓜州,闻怀光守鄯州,遂大掠河西鄯、廓等八州,杀其丁壮,劓刖其羸老及妇人,以槊贯婴儿为戏,焚其室庐,五千里间,赤地殆尽。

冬,十月,辛未,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令狐綯同平章事。

十一月,壬寅,以翰林学士刘彖为京西招讨党项行营宣慰使。

以卢龙留后张允伸为节度使。

十二月,以凤翔节度使李业、河东节度使李试着兼招讨党项使。

吏部侍郎孔温业白执政求外官,白敏中谓同列曰:“我辈须自点检,孔吏部不肯居朝廷矣。

”温业,戣之弟子也。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五年(辛未,公元八五一年)春,二月,壬戌,天德军奏摄沙州刺史张义潮遣使来降。

义潮,沙州人也,时吐蕃大乱,义潮阴结豪杰,谋自拔归唐。

一旦,帅众被甲噪于州门,唐人皆应之,吐番守将惊走,义潮遂摄州事,奉表来降。

以义潮为沙州防御使。

以兵部侍郎裴休为盐铁转运使。

休,肃之子也。

自太和以来,岁运江、淮米不过四十万斛,吏卒侵盗、沉没,舟达渭仓者什不三四,大堕刘晏之法。

休穷究其弊,立漕法十条,岁运米至渭仓者百二十万斛。

上颇知党项之反由边帅利其羊马,数欺夺之,或妄诛杀,党项不胜愤怨,故反。

乃以右谏议大夫李福为夏绥节度使。

自是继选儒臣以代边帅之贪暴者,行日复面加戒励,党项由是遂安。

福,石之弟也。

上以南山、平夏党项久未平,颇厌用兵。

崔铉建议,宜遣大臣镇抚。

三月,以白敏中为司空、同平章事,充招讨党项行营都统、制置等使,南北两路供军使兼邠宁节度使。

敏中请用裴度故事,择廷臣为将佐,许之。

夏,四月,以左谏议大夫孙景商为左庶子,充邠宁行军司马。

知制诰蒋伸为右庶子,充节度副使。

伸,系之弟也。

初,上令白敏中为万寿公主选佳婿,敏中荐郑颢。

时颢已昏卢氏,行至郑州,堂帖追还,颢甚衔之,由是数毁敏中于上。

敏中将赴镇,言于上曰:“郑颢不乐尚主,怨臣入骨髓。

臣在政府,无如臣何。

今臣出外,颢必中伤,臣死无日矣!

”上曰:“朕知之久矣,卿何言之晚邪!

”命左右于禁中取小柽函以授敏中曰:“此皆郑郎谮卿之书也。

朕若信之,岂任卿以至今日!

”敏中归,置柽函于佛前,焚香事之。

敏中军于宁州,壬子,定远城使史元破堂项九千馀帐于三交谷,敏中奏党项平。

辛未,诏:“平夏党项,已就安贴。

南山党项,闻出山者迫于饥寒,犹行钞掠,平夏不容,穷无所归。

宜委李福存谕,于银、夏境内授以闲田。

如能革心向化,则抚如赤子,从前为恶,一切不问,或有抑屈,听于本镇投牒自诉。

若再犯疆场,或复入山林,不受教令,则诛讨无赦。

将吏有功者甄奖,死伤者优恤。

灵、夏、邠、鄜四道百姓,给复三年,邻道量免租税。

向由边将贪鄙,致其怨叛,自今当更择廉良抚之。

若复致侵叛,当先罪边将,后讨寇虏。

”吐蕃论恐热残虐,所部多叛。

拓跋怀光使人说诱之,其众或散归部落,或降于怀光。

恐热势孤,乃扬言于众曰:“吾今入朝于唐,借兵五十万来诛不服者,然后以渭州为国城,请唐册我为赞普,谁敢不从!

”五月,恐热入朝,上遣左丞李景让就礼宾院问所欲。

恐热气色骄倨,语言荒诞,求为河渭节度使。

上不许,召对三殿,如常日胡客,劳赐遣还。

恐热怏怏而去,复归落门川,聚其旧众,欲为边患。

会久雨,乏食,众稍散,才有三百馀人,奔于廓州。

六月,立皇子润为鄂王。

进士孙樵上言:“百姓男耕女织,不自温饱,而群僧安坐华屋,美衣精馔,率以十户不能养一僧。

武宗愤其然,发十七万僧,是天下一百七十万户始得苏息也。

陛下即位以来,修复废寺,天下斧斤之声至今不绝,度僧几复其旧矣。

陛下纵不能如武宗除积弊,奈何兴之于已废乎!

日者陛下欲修国东门,谏官上言,遽为罢役。

今所复之寺,岂若东门之急乎?

所役之功,岂右东门之劳乎?

愿早降明诏,僧未复者勿复,寺未修者勿修,庶几百姓犹得以息肩也。

”秋,七月,中书门下奏:“陛下崇奉释氏,群下莫不奔走,恐财力有所不逮,因之生事扰人,望委所在长吏量加撙节。

所度僧亦委选择有行业者,若容凶粗之人,则更非敬道也。

乡村佛舍,请罢兵日修。

”从之。

八月,白敏中奏,南山党项亦请降。

时用兵岁久,国用颇乏,诏并赦南山党项,使之安业。

冬,十月,乙卯,中书门下奏:“今边事已息,而州府诸寺尚未毕功,望且令成之。

其大县远于州府者,听置一寺,其乡村毋得更置佛舍。

”从之。

戊辰,以户部侍郎魏谟同平章事,仍判户部。

时上春秋已高,未立太子,群臣莫敢言。

谟入谢,因言:“今海内无事,惟未建储副,使正人辅导,臣窃以为忧。

”且泣。

时人重之。

蓬、果群盗依阻鸡山,寇掠三川。

以果州刺史王贽弘充三川行营都知兵马使,以讨之。

制以党项既平,罢白敏中教统,但以司空、平章事充邠宁节度使。

张义潮发兵略定其旁瓜、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十州,遣其兄义泽奉十一州图籍入见,于是河、湟之地尽入于唐。

十一月,置归义军于沙州,以义潮为节度使、十一州观察使,又以义潮判官曹义金为归义军长史。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龟从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右羽林统军张直方坐出猎累日不还宿卫,贬左骁卫将军。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六年(壬申,公元八五二年)春,二月,王贽弘讨鸡山贼,平之。

是时,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敖奏巴南妖贼言辞悖慢,上怒甚。

崔铉曰:“此皆陛下赤子,迫于饥寒,盗弄陛下兵于溪谷间,不足辱大军,但遣一使者可平矣。

”乃遣京兆少尹刘潼诣果州招谕之。

潼上言请不发兵攻讨,且曰:“今以日月之明烛愚迷之众,使之稽颡归命,其势甚易。

所虑者,武臣耻不战之功,议者责欲速之效耳。

”潼至山中,盗弯弓待之,潼屏左右直前曰:“我面受诏赦汝罪,使汝复为平人。

闻汝木弓射二百步,今我去汝十步,汝真欲反者,可射我!

”贼皆投弓列拜,请降。

潼归馆,而王贽弘与中使似先义逸引兵已至山下,竟击灭之。

三月,敕先赐右卫大将军郑光鄠县及云阳庄并免税役。

中书门下奏,以为:“税役之法,天下皆同。

陛下屡发德音,欲使中外画一,今独免郑光,似稍乖前意。

事虽至细,系体则多。

”敕曰:“朕以郑光元舅之尊贵,欲优异令免征税,初不细思。

况亲戚之间,人所难议,卿等苟非爱我,岂进嘉言!

庶事能尽如斯,天下何忧不理!

有始有卒,当共守之,并依所奏。

”夏,四月,甲辰,以邠宁节度使白敏中为西川节度使。

湖南奏,团练副使冯少端讨衡州贼帅邓裴,平之。

党项复扰边,上欲择可为邠宁帅者而难其人,从容与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须昌毕諴论边事,諴援古据今,具陈方略。

上悦曰:“吾方择帅,不意颇、牧近在禁廷。

卿其为朕行乎!

”諴欣然奉命。

上欲重其资履,六月,壬申,先以諴为刑部侍郎,癸酉,乃除邠宁节度使。

雍王氵美薨,追谥靖怀太子。

河东节度使李业纵吏民侵掠杂虏,又妄杀降者,由是北边扰动。

闰月,庚子,以太子少师卢钧为河东节度使。

业内有所恃,人莫敢言,魏谟独请贬黜。

上不许,但徙义成节度使。

卢钧奏度支郎中韦宙为副使。

宙遍诣塞下,悉召酋长,谕以祸福,禁唐民毋得入虏境侵掠,犯者必死,杂虏由是遂安。

掌书记李璋杖一牙职,明日,牙将百馀人诉于钧,钧杖其为首者,摘戍外镇,馀皆罚之,曰:“边镇百馀人,无故横诉,不可不抑。

”璋,绛之子也。

八月,甲子,以礼部尚书裴休同平章事。

獠寇昌、资二州。

冬,十月,邠宁节度使毕諴奏招谕党项皆降。

骁卫将军张直方坐以小过屡杀奴婢,贬恩州司户。

十一月,立宪宗子惴为棣王。

十二月,中书门下奏:“度僧不精,则戒法堕坏。

造寺无节,则损费过多,请自今诸州准元敕许置寺外,有胜地灵迹许修复,繁会之县许置一院。

严禁私度僧、尼。

若官度僧、尼有阙,则择人补之,仍申祠部给牒。

其欲远游寻师者,须有本州公验。

”从之。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七年(癸酉,公元八五三年)春,正月,戊申,上祀圆丘。

赦天下。

夏,四月,丙寅,敕:“自今法司处罪,用常行杖。

杖脊一,折法杖十。

杖臀一,折笞五。

使吏用法有常准。

”冬,十二月,左补阙赵璘请罢来年元会,止御宣政。

上以问宰相,对曰:“元会大礼,不可罢。

况天下无事。

”上曰:“近华州奏有贼光火劫下邽,关中少雪,皆朕之忧,何谓无事!

虽宣政亦不可御也。

”上事郑太后甚谨,不居别宫,朝夕奉养。

舅郑光历平卢、河中节度使。

入朝,上与之论为政,光应对鄙浅,上不悦,留为右羽林统军,使奉朝请。

太后数言其贫,上辄厚赐金帛,终不复任以民宫。

度支奏:“自河、湟平,每岁天下所纳钱九百二十五万馀缗,内五百五十万馀缗租税,八十二万馀缗榷酤,二百七十八万馀缗盐利。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八年(甲戌,公元八五四年)春,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罢元会。

上自即位以来,治弑宪宗之党,宦官、外戚乃至东宫官属,诛窜甚众。

虑人情不安,丙申,诏:“长庆之初,乱臣贼子,顷搜擿馀党,流窜已尽,其馀族从疏远者,一切不问。

”二月,中书门下奏拾遗、补阙缺员,请更增补。

上曰:“谏官要在举职,不必人多,如张道符、牛丛、赵璘辈数人,使朕日闻所不闻足矣。

”丛,僧孺之子也。

久之,丛自司勋员外郎出为睦州刺史,入谢,上赐之紫。

丛既谢,前言曰:“臣所服绯,刺史所借也。

”上遽曰:“且赐绯。

”上重惜服章,有司常具绯、紫衣数袭从行,以备赏赐,或半岁不用其一,故当时以绯、紫为荣。

上重翰林学士,至于迁官,必校岁月,以为不可以官爵私近臣也。

秋,九月,丙戌,以右散骑常侍高少逸为陕虢观察使。

有敕使过硖石,怒饼黑,鞭驿吏见血。

少逸封其饼以进。

敕使还,上责之曰:“深山中如此食岂易得!

”谪配恭陵。

立皇子洽为怀王,汭为昭王,汶为康王。

上猎于苑北,遇樵夫,问其县,曰:“泾阳人也。

”“令为谁?

”曰:“李行言。

”“为政何如?

”曰:“性执。

有强盗数人,军家索之,竟不与,尽杀之。

”上归,帖其名于寝殿之柱。

冬,十月,行言除海州刺史,入谢。

上赐之金紫,问曰:“卿知所以衣紫乎?

”对曰:“不知。

”上命取殿柱之贴示之。

上以甘露之变,惟李训、郑注当死,自馀王涯、贾餗等无罪,诏皆雪其冤。

上召翰林学士韦澳,托以论诗,屏左右与之语曰:“近日外间谓内侍权势何如?

”对曰:“陛下威断,非前朝之比。

”上闭目摇首曰:“全未,全未!

尚畏之在。

卿谓策将安在!

”对曰:“若与外廷议之,恐有太和之变,不若就其中择有才识者与之谋。

”上曰:“此乃末策。

朕已试之矣,自衣黄、衣绿至衣绯,皆感恩,才衣紫则相与为一矣!

”上又尝与令狐綯谋尽诛宦官,恐滥及无辜,密奏曰:“但有罪勿舍,有阙勿补,自然渐耗,至于尽矣。

”宦者窃见其奏,由是益与朝士相恶,南北司如水火矣。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九年(乙亥,公元八五五年)春,正月,甲申,成德军奏节度使王元逵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绍鼎。

癸卯,以绍鼎为成德留后。

二月,以醴泉令李君奭为怀州刺史。

初,上校猎渭上,有父老以十数,聚于佛祠。

上问之,对曰:“醴泉百姓也。

县令李君奭有异政,考满当罢,诣府乞留,故此祈佛,冀谐所愿耳。

”及怀州刺史阙,上手笔除君奭,宰相莫之测。

君奭入谢,上以此奖厉,众始知之。

三月,诏邠宁节度使毕諴还邠州。

先是,以河、湟初附,党项未平,移邠宁军于宁州。

至是,南山、平夏、党项皆安,威、盐、武三州军食足,故令还理所。

夏,闰四月,诏以“州县差役不均,自今每县据人贫富及役轻重作差科簿,送刺史检署讫,锁于令厅,每有役事委令,据簿轮差。

”五月,丙寅,以王绍鼎为成德节度使。

上聪察强记,宫中厮役给洒扫者,皆能识其姓名,才性所任,呼召使令,无差误者。

天下奏狱吏卒姓名,一览皆记之。

度支奏渍污帛,误书“渍”为“清”,枢密承旨孙隐中谓上不之见,辄足成之,及中书复入,上怒,推按擅改章奏者罚谪之。

上密令翰林学士韦澳纂次诸州境土风物及诸利害为一书,自写而上之,虽子弟不知也,号曰《处分语》。

他日,邓州刺史薛弘宗入谢,出,谓澳曰:“上处分本州事惊人。

”澳询之,皆《处分语》中事也。

澳在翰林,上或遣中使宣旨草诏。

事有不可者,澳辄曰:“兹事须降御札,方敢施行。

”淹留至旦,上疏论之,上多从之。

秋,七月,浙东军乱,逐观察使李讷。

讷,逊之弟子也,性卞急,遇将士不以礼,故乱作。

淮南饥,民多流亡,节度使杜悰荒于游宴,政事不治。

上闻之,甲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铉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丁酉,以悰为太子太傅、分司。

九月,乙亥,贬李讷为朗州刺史,监军王宗景杖四十,配恭陵。

仍诏“自今戎臣失律,并坐监军。

”以礼部侍郎沈询为浙东观察使。

询,传师之子也。

冬,十一月,以吏部侍郎柳仲郢为兵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

有闾阎医工刘集因缘交通禁中,上敕盐铁补场官。

仲郢上言:“医工术精,宜补医官。

若委务铜盐,何以课其殿最!

且场官贱品,非特敕所宜亲,臣未敢奉诏!

”上遽批:“刘集宜赐绢百匹,遣之。

”他日,见仲郢,劳之曰:“卿论刘集事甚佳。

”上尝若不能食,召医工梁新诊脉,治之数日,良已。

新因自陈求官,上不许,但敕盐铁使月给钱三十缗而已。

右威卫大将军康季荣前为泾原节度使,擅用官钱二万缗,事觉,季荣请以家财偿之。

上以季荣有开河、湟功,许之。

给事中封还敕书,谏官亦上言。

十二月,庚辰,贬季荣夔州长史。

江西观察使郑祗德以其子颢尚主通显,固求散地,甲午,以祗德为宾客、分司。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年(丙子,公元八五六年)春,正月,丁巳,以御史大夫郑朗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

上命裴休极言时事,休请早建太子,上曰:“若建太子,则朕遂为闲人。

”休不敢复言。

二月,丙戌,休以疾辞位,不许。

三月,辛亥,诏以“回鹘有功于国,世为婚姻,称臣奉贡,北边无警。

会昌中虏廷丧乱,可汗奔亡,属奸臣当轴,遽加殄灭。

近有降者云,已厖历今为可汗,尚寓安西,俟其归复牙帐,当加册命。

”上以京兆久不理,夏,五月,丁卯,以翰林学士、工部侍郎韦澳为京兆尹。

澳为人公直,既视事,豪贵敛手。

郑光庄吏恣横,为闾里患,积年租税不入,澳执而械之。

上于延英问澳,澳具奏其状。

上曰:“卿何以处之?

”澳曰:“欲置于法。

”上曰:“郑光甚爱之,何如?

”对曰:“陛下自内庭用臣为京兆,欲以清畿甸之积弊,若郑光庄吏积年为蠹,得宽重辟,是陛下之法独行于贫户耳,臣未敢奉诏。

”上曰:“诚如此。

但郑光带我不置,卿与痛杖,贷其死,可乎?

”对曰:“臣不敢不奉诏,愿听臣且系之,俟征足及释之。

”上曰:“灼然可。

朕为郑光故挠卿法,殊以为愧。

”澳归府,即杖之。

督租数百斛足,乃以吏归光。

六月,戊寅,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休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司农卿韦廑欲求夏州节度使,有术士知之,诣廑门曰:“吾善醮星辰,求官无不如意。

”廑信之,夜,设醮具于庭。

术士曰:“请公自书官阶一通。

”既得之,仰天大呼曰:“韦廑有异志,令我祭天。

”廑举家拜泣曰:“愿山人赐百口之命!

”家之货财珍玩尽与之。

逻者怪术士服鲜衣,执以为盗。

术士急,乃曰:“韦廑令我祭天,我欲告之,彼以家财求我耳。

”事上闻,秋,九月,上召廑面诘之,具知其冤,谓宰相曰:“韦廑城南甲族,为奸人所诬,勿使狱吏辱之。

”立以术士付京兆,杖死,贬廑永州司马。

户部侍郎、判户部、附马都尉郑颢营求作相甚切。

其父祗德闻之,与书曰:“闻汝已判户部,是吾必死之年。

又闻欲求宰相,是吾必死之日也。

”颢惧,累表辞剧务。

冬,十月,乙酉,以颢为秘书监。

上遣使诣安西镇抚回鹘,使者至灵武,会回鹘可汉遣使入贡。

十一月,辛亥,册拜为嗢禄登里罗汩没密施合俱录毘伽怀建可汗,以卫尉少卿王端章充使。

吏部尚书李景让上言:“穆宗乃陛下兄,敬宗、文宗、武宗乃兄之子,陛下拜兄尚可,拜侄可乎!

是使陛下不得亲事七庙也,宜迁四主出太庙,还代宗以下入庙。

”诏百官议其事,不决而止。

时人以是薄景让。

敕“于灵感、会善二寺置戒坛,诸僧、尼应填阙者委长老僧选择,给公赁,赴两坛受戒,两京各选大德十人主其事。

有不堪者罢之,堪者给牒,遣归本州。

不见戒坛公牒,毋得私容。

仍先选旧僧、尼,旧僧、尼无堪者,乃选外人。

”壬辰,以户部侍郎、判户部崔慎由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

上每命相,左右无知者。

前此一日,令枢密宣旨于学士院,以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鄴同平章事。

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覆奏:“鄴所判度支应罢否?

”上以为归长等佑之,即手书慎由名及新命付学士院,仍云“落判户部事”。

鄴,明之八世孙也。

内园使李敬寔遇郑郎不避马,郎奏之。

上责敬寔,对曰:“供奉官例不避。

”上曰:“汝衔敕命,横绝可也,岂得私出而不避宰相乎!

”命剥色,配南牙。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一年(丁丑,公元八五七年)春,正月,丙午,以御史中丞兼尚书右丞夏侯孜为户部侍郎、判户部事。

先是,判户部有缺,京兆尹韦澳奏事,上欲以澳补之。

辞曰:“臣比年心力衰耗,难以处繁剧,屡就陛下乞小镇,圣恩未许。

”上不悦。

及归,其甥柳玼之。

澳曰:“主上不与宰辅佥议,私欲用我,人必谓我以他歧得之,何以自明!

且尔知时事浸不佳乎?

由吾曹贪名位所致耳。

”丙辰,以澳为河阳节度使。

玼仲郢之子也。

上欲幸华清宫,谏官论之甚切,上为之止。

上乐闻规谏,凡谏官论事、门下封驳,苟合于理,多屈意从之。

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读之。

二月,辛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魏谟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谟为相,议事于上前,它相或委曲规讽,谟独正言无所避。

上每叹曰:“谟绰有祖风,我心重之”。

然竟以刚直为令狐綯所忌而出之。

岭南溪洞蛮屡为侵盗。

夏,四月,壬申,以右千牛大将军宋涯为安南、邕管宣慰使。

五月,乙巳,以涯为安南经略使。

容州军乱,逐经略使王球。

六月,癸巳,以涯为容管经略使。

甲午,立皇子灌为卫王,澭为广王。

秋,七月,庚子,以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鄴同平章事,仍判度支。

教坊祝汉贞,滑稽敏给,上或指物使之口占,摹咏有如宿构,由是宠冠诸优。

一日,在上前抵掌诙谐,颇及外事。

上正色谓之曰:“我畜养尔曹,正供戏笑耳,岂得辄预朝政邪!

”自是疏之。

会其子坐赃,杖死,流汉贞于天德军。

乐工罗程,善琵琶,自武宗朝已得幸。

上素晓音律,尤有宠。

程恃恩暴横,以睚眦杀人,系京兆狱。

诸乐工欲为之请,因上幸后苑奏乐,乃设虚坐,置琵琶,而罗拜于庭,且泣。

上问其故,对曰:“罗程负陛下,万死,然臣等惜其天下绝艺,不复得奉宴游矣!

”上曰:“汝曹所惜者罗程艺,朕所惜者高祖、太宗法。

”竟杖杀之。

八月,成德节度使王绍鼎薨。

绍鼎沉湎无度,好登楼弹射人以为乐,众欲逐之。

会病薨,军中立其弟节度副命名绍懿。

戊寅,以绍懿为成德留后。

九月,辛酉,以太子太师卢钧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冬,十月,己巳,以秦成防御使李承勋为泾原节度使。

承勋,光弼之孙也。

先是,吐蕃酉长尚延心以河、渭二州部落来降,拜武卫将军。

承勋利其羊马之富,诱之入凤林关,居秦州之西。

承勋与诸将谋执延心,诬云谋叛,尽掠其财,徙其众于荒远。

延心知之,因承勋军宴,坐中谓承勋曰:“河、渭二州,土旷人稀,因以饥疫。

唐人多内徙三川,吐蕃皆远遁于叠宕之西,二千里间,寂无人烟。

延心欲入见天子,请尽帅部众分徙内地,为唐百姓,使西边永无扬尘之警,其功亦不愧于张义潮矣。

”承勋欲自有其功,犹豫未许。

延心复曰:“延心既入朝,落部内徙,但惜秦州无所复恃耳。

”承勋与诸将相顾默然。

明日,诸将言于承勋曰:“明公首开营田,置使府,拥万兵,仰给度支,将士无战守之劳,有耕市之利。

若从延心之谋,则西陲无事,朝廷必罢使府,省戍兵,还以秦州隶凤翔,吾属无所复望矣。

”承勋以为然,即奏延心为河、渭都游奕使,使统其众居之。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朗以疾辞位。

壬申,以朗为太子太师。

上晚节颇好神仙,遣中使迎道士轩辕集于罗浮山。

王端章册立回鹘可汗,道为黑车子所塞,不至而还。

辛卯,贬端章贺州司马。

十一月,壬寅,以成德军留后王绍懿为节度使。

十二月,萧鄴罢判度支。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二年(戌寅,公元八五八年)春,正月,以康王傅、分司王式为安南都护、经略使。

式有才略,至交趾,树芀木为栅,可支数十年。

深堑其外,泄城中水,堑外植竹,寇不能冒。

选教士卒甚锐。

顷之,南蛮大至,屯锦田步,去交趾半日程。

式意思安闲,遣译逾之,中其要害,蛮一夕引去,遣人谢曰:“我自执叛獠耳,非为寇也。

”安南都校罗行恭,久专府政,麾下精兵二千,都护中军才羸兵数百。

式至,杖其背,黜于边徼。

初,户部侍郎、判度支刘彖为翰林学士,上器重之。

时为河东节度使。

手诏征入朝,彖奏发河东,外人始知之。

戊午,以彖同平章事。

彖,仁轨之五世孙也。

彖与崔慎由议政于上前,慎由曰:“惟当甄别品流,上酬万一。

”彖曰:“昔王夷甫祖尚浮华,妄分流品,致中原丘虚。

今盛明之朝,当循名责实,使百官各称其职。

而遽以品流为先,臣未知致理之日。

”慎由无以对。

轩辕集至长安,上召入禁中,问曰:“长生可学乎?

”对曰:“王者屏欲而崇德,则自然受天遐福,何处更求长生?

”留数月,坚求还山,乃遣之。

二月,甲子朔,罢公卿朝拜光陵及忌日行香,悉移宫人于诸陵。

戊辰,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慎由为东川节度使。

上欲御楼肆赦,令狐綯曰:“御楼所费甚广,事须有名,且赦不可数。

”上不悦,曰:“遣朕于何得名!

”慎由曰:“陛下未建储宫,四海属望。

若举此礼,虽郊祀亦可,况于御楼!

”时上饵方士药,已觉躁渴,而外人未知,疑忌方深,闻之,俯首不复言。

旬日,慎由罢相。

勃海王彝震卒。

癸未,立其弟虔晃为勃海王。

夏,四月,以右街使、附马都尉刘异为邠宁节度使。

异尚安平公主,上妹也。

庚子,岭南都将王令寰作乱,囚节度使杨发。

发,苏州人也。

戊申,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夏侯孜同平章事。

五月,丙寅,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刘彖薨。

彖病笃,犹手疏论事,上皆惜之。

以右金吾大将军李燧为岭南节度使,已命中使赐之节,给事中萧亻放封还制书。

上方奏乐,不暇别召中使,使优人追之,节及燧门而返。

亻放,俯之从父弟也。

辛巳,以泾原节度使李承勋为岭南节度使,发邻道兵讨乱者,平之。

是日,湖南军乱,都将石载顺等逐观察使韩悰,杀都押牙王桂直。

琮待将士不以礼,故及于难。

六月,丙申,江西军乱,都将毛鹤逐观察使郑宪。

初,安南都护李涿为政贪暴,强市蛮中马牛,一头止与盐一斗。

又杀蛮酋杜存诚。

群蛮怨怒,导南诏侵盗边境。

峰州有林西原,旧有防冬兵六千,其旁七绾洞蛮,其酋长曰李由独,常助中国戍守,输租赋。

知峰州者言于涿,请罢戍兵,专委由独防遏。

于是由独势孤,不能自立,南诏拓东节度使以书诱之,以甥妻其子,补拓东押牙,由独遂帅其众臣于南诏。

自是安南始有蛮患。

是月,蛮寇安南。

秋,七月,丙寅,宣州都将康全泰作乱,逐观察使郑薰。

薰奔扬州。

丁卯,右补阙内供奉张潜上疏,以为:“籓府代移之际,皆奏仓库蓄积之数,以羡馀多为课绩,朝廷亦因而甄奖。

窃惟籓府财赋,所出有常,苟非赋敛过差,及停废将士,减削衣粮,则羡馀何从而致!

比来南方诸镇数有不宁,皆此故也。

一朝有变,所蓄之财悉遭剽掠。

又发兵致讨,费用百倍,然则朝廷竟有何利!

乞自今籓府长吏,不增赋敛,不减粮赐,独节游宴,省浮费,能致羡馀者,然后赏之。

”上嘉纳之。

容管奏都虞候来正谋叛,经略使宋涯捕斩之。

初,忠武军精兵皆以黄冒首,号黄头军。

李承勋以百人定岭南,宋涯使麾下效其服装,亦定容州。

安南有恶民,屡为乱,闻之,惊曰:“黄头军度海来袭我矣!

”相与夜围交趾城,鼓噪:“愿送都护北归,我须此城御黄头军。

”王式方食,或劝出避之。

式曰:“吾足一动,则城溃矣。

”徐食毕,擐甲,率左右登城,建大将旗,坐而责之,敌者反走。

明日,悉捕诛之。

有杜守澄者,自齐、梁以来拥众据溪洞,不可制。

式离间其亲党,守澄走死。

安南饥乱相继,六年无上供,军中犒赏。

式始修贡赋,飨将士。

占城、真腊皆复通使。

淮南节度使崔铉奏已出兵讨宣州贼。

八月,甲午,以铉兼宣歙观察使。

己亥,以宋州刺史温璋为宣州团练使。

璋,造之子也。

河南、北、淮南大水,徐、泗水深五丈,漂没数万家。

冬,十月,建州刺史于延陵入辞,上曰:“建州去京师几何?

”对曰:“八千里。

”上曰:“卿到彼为政善恶,朕皆知之,勿谓其远。

此阶前则万里也,卿知之乎?

”延陵悸慑失绪,上抚而遣之。

到官,竟以不职贬复州司马。

令狐綯拟李远杭州刺史,上曰:“吾闻远诗云:‘长日惟消一局棋’,安能理人!

”綯曰:“诗人托此为高兴耳,未必实然。

”上曰:“且令往试观之。

”上诏刺史毋得外徙,必令至京师,面察其能否,然后除之。

令狐綯尝徙其故人为邻州刺史,便道之官。

上见其谢上表,以问綯,对曰:“以其道近,省送迎耳。

”上曰:“朕以刺史多非其人,为百姓害,故欲一一见之,访问其所施设,知其优劣以行黜陟。

而诏命既行,直废格不用,宰相可畏有权!

”时方寒,綯汗透重裘。

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虽左右近习,未尝见其有惰容。

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

奏事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

”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宴,无所不至。

一刻许,复整容曰:“卿辈善为之,朕常恐卿辈负朕,后日不复得再相见。

”乃起入宫。

令狐綯谓人曰:“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

然每延英奏事,未尝不汗沾衣也!

”初,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以封疆险阔,素多盗贼,选精兵数百人别置营训练,号捕盗将。

及湖南逐帅,诏商讨之。

南遣捕盗将二百人讨平之。

崔铉奏克宣州,斩康全泰及其党四百馀人。

上以光禄卿韦宙父丹有惠政于江西,以宙为江西观察使,发邻道兵以讨毛鹤。

崔铉以宣州已平,辞宣歙观察使。

十一月,戊寅,以温璋为宣歙观察使。

兵部侍部、判户部蒋伸从容言于上曰:“近日官颇易得,人思侥幸。

”上惊曰:“如此,则乱矣!

”对曰:“乱则未乱,但侥幸者多,乱亦非难。

”上称叹再三。

伸三起,上三留之,曰:“异日不复得独对卿矣。

”伸不谕。

十二月,甲寅,以伸同平章事。

韦宙奏克洪州,斩毛鹤及其党五百馀人。

宙过襄州,徐商遣都将韩季友帅捕盗将从行。

宙至江州,季友请夜帅其众自陆道间行,比明,至洪州,州人不知,即日讨平之,宙奏留捕盗将二百人于江西,以季友为都虞候。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三年(己卯,公元八五九年)春,正月,戊午朔,赦天下。

三月,割河东云、蔚、朔三州隶大同军。

夏,四月,辛卯,以校书郎于琮为左拾遗内供奉。

初,上欲以悰尚永福公主,既而中寝。

宰相请其故,上曰:“朕近与此女子会食,对朕辄折匕箸。

性情如是,岂可为士大夫妻!

”乃更命悰尚广德公主。

二公主皆上女。

琮,敖之子也。

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恤士卒,士卒噪而逐之。

上以左金吾大将军田牟尝镇徐州,有能名,复以为武宁节度使,一方遂安。

贬季荣于岭南。

六月,癸巳,封宪宗子惕为彭王。

初,上长子郓王温,无宠,居十六宅,馀子皆居禁中。

夔王滋,第三子也,上爱之,欲以为嗣,为其非次,故久不建东宫。

上饵医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药,疽发于背。

八月,疽甚,宰相及朝臣皆不得见,上密以夔王属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使立之。

三人及右军中尉王茂玄,皆上平日所厚也。

独左军中尉王宗实素不同心,三人相与谋,出宗实为淮南监军。

宗实已受敕于宣化门外,将自银台门出。

左军副使亓元实谓宗实曰:“圣人不豫逾月,中尉止隔门起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

何不见圣人而出!

”宗实感寤,复入,诸门已踵故事增人守捉矣。

亓元实翼导宗实直至寝殿,上已崩,东首环泣矣。

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

乃遣宣徽北院使齐元简迎郓王。

壬辰,下诏立郓王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仍更名漼。

收归长、公儒、居方,皆杀之。

癸巳,宣遗制,以令狐綯摄冢宰。

宣宗性明察沉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惠爱民物,故大中之政,讫于唐亡,人思咏之,谓之小太宗。

丙申,懿宗即位。

癸卯,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以王宗实为骠骑上将军。

李玄伯、虞紫芝、王乐皆伏诛。

九月,追尊上母晁昭容为元昭皇太后。

加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兼中书令,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同平章事。

冬,十月,辛卯,赦天下。

十一月,戊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萧鄴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十二月,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杜审权同平章事。

审权,元颖之弟孙也。

浙东贼帅裘甫攻陷象山,官军屡败,明州城门昼闭,进逼剡县,有众百人,浙东骚动。

观察使郑祗德遣讨击副使刘勍、副将范居植将兵三百,合台州军共讨之。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綯执政岁久,忌胜己者,中外侧目,其子氵高颇招权受贿。

宣宗既崩,言事者竞攻其短。

丁酉,以綯同平章事,充河中节度使。

以前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敏中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韦皋在西川,开青溪道以通群蛮,使由蜀入贡。

又选群蛮子弟聚之成都,教以书数,欲以慰悦羁縻之。

业成则去,复以他子弟继之。

如是五十年,群蛮子弟学于成都者殆以千数,军府颇厌于禀给。

又,蛮使入贡,利于赐与,所从傔人浸多,杜悰为西川节度使,奏请节减其数,诏从之。

南诏丰祐怒,其贺冬使者留表付巂州而还。

又索习学子弟,移牒不逊,自是入贡不时,颇扰边境。

会宣宗崩,遣中使告哀,时南诏丰祐适卒,子酋龙立,怒曰:“我国亦有丧,朝廷不吊祭。

又诏书乃赐故王。

”遂置使者于外馆,礼遇甚薄。

使者还,具以状闻。

上以酋龙不遣使来告丧,又名近玄宗讳,遂不行册礼。

酋龙乃自称皇帝,国号大礼,改元建极,遣兵陷播州。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唐纪六十六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执徐,尽强圉大渊献,凡八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元年(庚辰,公元八六零年)春,正月,乙卯,浙东军与裘甫战于桐柏观前,范居植死,刘勍仅以身免。

乙丑,甫帅其徒千馀人陷剡县,开府库,募壮士,众至数千人。

越州大恐。

时二浙久安,人不习战,甲兵朽钝,见卒不满三百,郑祗德更募新卒以益之。

军吏受赂,率皆得孱弱者。

祗德遣子将沈君纵、副将张公署、望海镇将李珪将新卒五百击裘甫。

二月,辛卯,与甫战于剡西,贼设伏于三溪之南,而陈于三溪之北,壅溪上流,使可涉。

既战,阳败走,官军追之,半涉,决壅,水大至,官军大败,三将皆死,官军几尽。

于是山海诸盗及它道无赖亡命之徒,四面云集,众至三万,分为三十二队。

其小帅有谋略者推刘暀,勇力推刘庆、刘从简。

群盗皆遥通书币,求属麾下。

甫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改元曰罗平,铸印曰天平。

大聚资粮,购良工,治器械,声震中原。

丙申,葬圣武献文孝皇帝于贞陵,庙号宣宗。

丙午,白敏中入朝,坠陛,伤腰,肩舆以归。

郑祗德累表告急,且求救于邻道。

浙西遣牙将凌茂贞将四百人、宣歙遣牙将白琮将三百人赴之。

祗德始令屯郭门及东小江,寻复召还府中以自卫。

祗德馈之,比度支常馈多十三倍,而宣、润将士犹以为不足。

宣、润将士请土军为导,以与贼战。

诸将或称病,或阳坠马,其肯行者必先邀职级,竟不果遣。

贼游骑至平水东小江,城中士民储舟裹粮,夜坐待旦,各谋逃溃。

朝廷知祗德懦怯,议选武将代之。

夏侯孜曰:“浙东山海幽阻,可以计取,难以力攻。

西班中无可语者。

前安南都护王式,虽儒家子,在安南威服华夷,名闻远近,可任也。

”诸相皆以为然。

遂以式为浙东观察使,征祗德为宾客。

三月,辛亥朔,式入对,上问以讨贼方略。

对曰:“但得兵,贼必可破。

”有宦官侍侧,曰:“发兵,所费甚大。

”式曰:“臣为国家惜费则不然。

兵多贼速破,其费省矣。

若兵少不能胜贼,延引岁月,贼势益张,则江、淮群盗将蜂起应之。

国家用度尽仰江、淮,若阻绝不通,则上自九庙,下及十军,皆无以供给,其费岂可胜计哉!

”上顾宦官曰:“当与之兵。

”乃诏发忠武、义成、淮南等诸道兵授之。

裘甫分兵掠衢、婺州。

婺州押牙房郅、散将楼曾、衢州十将方景深将兵拒险,贼不得入。

又分兵掠明州,明州之民相与谋曰:“贼若入城,妻子皆为菹醢,况货财,能保之乎!

”乃自相帅出财募勇士,治器械,树栅,浚沟,断桥,为固守之备。

贼又遣兵掠台州,破唐兴。

己巳,甫自将万馀人掠上虞,焚之。

癸酉,入余姚,杀丞、尉。

东破慈溪,入奉化,抵宁海,杀其令而据之,分兵围象山。

所过俘其少壮,馀老弱者蹂践杀之。

及王式除书下,浙东人心稍安。

裘甫方与其徒饮酒,闻之不乐。

刘暀叹曰:“有如此之众,而策画未定,良可惜也!

今朝廷遣王中丞将兵来,闻其人智勇无敌,不四十日必至。

兵马使宜急引兵取越州,凭城郭,据府库,遣兵五千守西陵,循浙江筑垒以拒之。

大集舟舰,得间,则长驱进取浙西,过大江,掠扬州货财以自实。

还,修石头城而守之,宣歙、江西必有响应者。

遣刘从简以万人循海而南,袭取福建。

如此,则国家贡赋之地尽入于我矣。

但恐子孙不能守耳,终吾身保无忧也。

”甫曰:“醉矣,明日议之!

”暀以甫不用其言,怒,阳醉而出。

有进士王辂在贼中,贼客之,辂说甫曰:“如刘副使之谋,乃孙权所为也。

彼乘天下大乱,故能据有江东。

今中国无事,此功未易成也。

不如拥众据险自守,陆耕海渔,急则逃入海岛,此万全策也。

”甫畏式,犹豫未决。

夏,四月,式行至柿口,义成军不整,式欲斩其将,久乃释之,自是军所过若无人。

至西陵,裘甫遣使请降。

式曰:“是必无降心,直欲窥吾所为,且欲使吾骄怠耳。

”乃谓使者曰:“甫面缚以来,当免而死。

”乙未,式入越州,既交政,为郑祗德置酒,曰:“式主军政,不可以饮,监军但与众宾尽醉。

”迨夜,继以烛,曰:“式在此,贼安能妨人乐饮!

”丙申,饯祗德于远郊,复乐饮而归。

于是始修军令,告馈饷不足者息矣,称疾卧家者起矣,先求迁职者默矣。

贼别帅洪师简、许会能帅所部降。

式曰:“汝降是也,当立效以自异。

”使帅其徒为前锋,与贼战有功,乃奏以官。

先是,贼谍入越州,军吏匿而饮食之。

文武将吏往往潜与贼通,求城破之日免死及全妻子。

或诈引贼将来降,实窥虚实。

城中密谋屏语,贼皆知之。

式阴察知,悉捕索,斩之。

刑将吏尤横猾者,严门禁,无验者不得出入,警夜周密,贼始不知我所为矣。

式命诸县开仓廪以赈贫乏,或曰:“贼未灭,军食方急,不可散也。

”式曰:“非汝所知。

”官军少骑卒,式曰:“吐蕃、回鹘比配江、淮者,其人习险阻,便鞍马,可用也。

”举籍府中,得骁健者百馀人。

虏久羁旅,所部遇之无状,困馁甚。

式既犒饮,又赒其父母妻子,皆泣拜欢呼,愿效死,悉以为骑卒,使骑将石宗本将之。

凡在管内者,皆视此籍之,又奏得龙陂监马二百匹,于是骑兵足矣。

或请为烽燧以诇贼远近众寡,式笑而不应。

选懦卒,使乘健马,少与之兵,以为候骑。

众怪之,不敢问。

于是阅诸营见卒及土团子弟,得四千人,使导军分路讨贼。

府下无守兵,更籍土团千人以补之。

乃命宣歙将白琮、浙西将凌茂贞帅本军,北来将韩宗政等帅土团,合千人。

石宗本帅骑兵为前锋,自上虞趋奉化,解象山之围,号东路军。

又以义成将白宗建、忠武将游君楚、淮南将万璘帅本军与台州唐兴军合,号南路军。

令之曰:“毋争险易,毋焚庐舍,毋杀平民以增首级!

平民胁从者,募降之。

得贼金帛,官无所问。

俘获者,皆越人也,释之。

”癸卯,南路军拔贼沃州寨,甲辰,拔新昌寨,破贼将毛应天,进抵唐兴。

白敏中三表辞位,上不许。

右补阙王谱上疏,以为:“陛下致理之初,乃宰相尽心之日,不可暂阙。

敏中自正月卧疾,今四月矣,陛下虽与他相坐语,未尝三刻,天下之事,陛下尝暇与之讲论乎!

愿听敏中罢去,延访硕德,以资聪明。

”己酉,贬谱为阳翟令。

谱,珪之六世孙也。

五月,庚戌朔,给事中郑公舆封还贬谱敕书。

上令宰相议之,宰相以为谱侵敏中,竟贬之。

辛亥,浙东东路军破贼将孙马骑于宁海。

戊午,南路军大破贼将刘暀、毛应天于唐兴南谷,斩应天。

先是,王式以兵少,奏更发忠武、义成军及请昭义军,诏从之。

三道兵至越州,式命忠武将张茵将三百人屯唐兴,断贼南出之道。

义成将高罗锐将三百人,益以台州土军,径趋宁海,攻贼巢穴。

昭义将夹跌戣将四百人,益东路军,断贼入明州之道。

庚申,南路军大破贼于海游镇,贼入甬溪洞。

戊辰,官军屯于洞口,贼出洞战,又破之。

己巳,高罗锐袭贼别帅刘平天寨,破之。

自是诸军与贼十九战,贼连败。

刘暀谓裘甫曰:“向从吾谋入赵州,宁有此困邪!

”王辂等进士数人在贼中,皆衣绿,暀悉斩之,曰:“乱我谋者,此青虫也!

”高罗锐克宁海,收其逃散之民,得七千馀人。

王式曰:“贼窘且饥,必逃入海,入海则岁月间未可擒也。

”命罗锐军海口以拒之。

又命望海镇将云思益、浙西将王克容将水军巡海澨。

思益等遇贼将刘从简于宁海东,贼不虞水军遽至,皆弃船走山谷,得其船十七,尽焚之。

式曰:“贼无所逃矣,惟黄罕岭可入剡,恨无兵以守之。

虽然,亦成擒矣!

”裘甫既失宁海,乃帅其徒屯南陈馆下,众尚万馀人。

辛未,东路军破贼将孙马骑于上疁村,贼将王皋惧,请降。

壬申,右拾遗内供奉薛调上言,以为:“兵兴以来,赋敛无度,所在群盗,半是逃户,固须剪灭,亦可闵伤。

望敕州县税外毋得科率,仍敕长吏严加纠察。

”从之。

袁王绅薨。

戊寅,浙东东路军大破裘甫于南陈馆,斩首数千级,贼委弃缯帛盈路,以缓追者,夹跌戣令士卒:“敢顾者斩!

”毋敢犯者。

贼果自黄罕岭遁去,六月,甲申,复入剡。

诸军失甫,不知所在,义成将张茵在唐兴获俘,将苦之,俘曰:“贼入剡矣。

苟舍我,我请为军导。

”从之,茵后甫一日至剡,壁其东南,府中闻甫入剡,复大恐,王式曰:“贼来就擒耳!

”命趣东、南两路军会于剡,辛卯,围之,贼城守甚坚,攻之,不能拔,诸将议绝溪水以渴之,贼知之,乃出战。

三日,凡八十三战,贼虽败,官军亦疲。

贼请降,诸将出以白式,式曰:“贼欲少休耳,益谨备之,功垂成矣。

”贼果复出,又三战。

庚子夜,裘甫、刘往、刘庆从百馀人出降,遥与诸将语,离城数十步,官军疾趋,断其后,遂擒之,壬寅,甫等至越州,式腰斩暀、庆等二十馀人,械甫送京师。

剡城犹未下,诸将已擒甫,不复设备。

刘从简帅壮士五百突围走,诸将追至大兰山,从简据险自守。

秋,七月,丁巳,诸将共攻克之。

台州刺史李师望募贼相捕斩之以自赎,所降数百人,得从简首,献之。

诸将还越,式大置酒。

诸将乃请曰:“谋等生长军中,久更行陈,今年得从公破贼,然私有所不谕者,敢问:公之始至,军食方急,而遽散以赈贫乏,何也?

”式曰:“此易知耳,贼聚谷以诱饥人,吾给之食,则彼不为盗矣。

且诸县无守兵,贼至,则仓谷适足资之耳”又问:“不置烽燧,何也?

”式曰:“烽燧所以趣救兵也,兵尽行,城中无兵以继之,徒惊士民,使自溃乱耳。

”又问:“使懦卒为候骑而少给兵,何也?

”式曰:“彼勇卒操利兵,遇敌且不量力而斗。

斗死,则贼至不知矣。

”皆拜曰:“非所及也!

”封宪宗子忄丐为信王。

八月,裘甫至京师,斩于东市。

加王式检校右散骑常侍,诸将官赏各有差。

先是,上每以越盗为忧,夏侯孜曰:“王式才有馀,不日告捷矣。

”孜与式书曰:“公专以执裘甫为事,军须细大,此期悉力。

”故式所奏求无不从,由是能成其功。

卫王灌薨。

九月,白敏中五上表辞位,辛亥,以敏中为司徒、中书令。

癸酉,右拾遗句容刘鄴上言:“李德裕父子为相,有声迹功效,窜逐以来,血属将尽,生涯已空,宜赐哀闵,赠以一官。

”冬,十月,丁亥,敕复李德裕太子少保、卫国公,赠左仆射。

乙亥,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以户部尚书、判度支毕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安南都护李鄠复取播州。

十一月,丁丑,上祀圆丘。

赦,改元。

十二月,戊申,安南土蛮引南诏兵合三万馀人乘虚攻交趾,陷之。

都护李鄠与监军奔武州。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二年(辛巳,公元八六一年)春,正月,诏发邕管及邻道兵救安南,击南蛮。

二月,以中书令白敏中兼中书令,充凤翔节度使。

以左仆射、判度支杜悰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一日,两枢密使诣中书,宣徽使杨公庆继至,独揖悰受宣,三相起,避之西轩。

公庆出斜封文书以授悰,发之,乃宣宗大渐时宦官请郓王监国奏也,且曰:“当时宰相无名者,当以反法处之。

”悰反复读良久,曰:“圣主登极,万方欣戴。

今日此文书,非臣下所宜窥。

”复封以授公庆,曰:“主上欲罪宰相,当于延英面示圣旨,明行诛谴。

”公庆去,悰复与两枢密坐,谓曰:“内外之臣,事犹一体,宰相、枢密共参国政。

今主上新践祚,未熟万机,资内外裨补,固当以仁爱为先,刑杀为后,岂得遽赞成杀宰相事!

若主上习以性成,则中尉、枢密权重禁闱,岂得不自忧乎!

悰受恩六朝,所望致君尧、舜,不欲朝廷以爱憎行法。

”两枢密相顾默然,徐曰:“当具以公言白至尊,非公重德,无人及此。

”惭悚而退。

三相复来见悰,微请宣意,悰无言,三相惶怖,乞存家族,悰曰:“勿为他虑。

”既而寂然,无复宣命。

及延英开,上色甚悦。

是时士大夫深疾宦官,事有小相涉,则众共弃之,建州进士叶京尝预宣武军宴,识监军之面。

既而及第,在长安与同年出游,遇之于涂,马上相揖。

因之谤议喧然,遂沉废终身,其不相悦如此。

福王绾薨。

夏,六月,癸丑,以盐州防御使王宽为安南经略使,时李鄠自武州收集土军,攻群蛮,复取安南,朝廷责其失守,贬儋州司户。

鄠初至安南,杀蛮酋杜守澄,其宗党遂诱道群蛮陷交趾,朝廷以杜氏强盛,务在姑息,冀收其力用,乃赠守澄父存诚金吾将军,再举鄠杀守澄之罪,长流崖州。

秋,七月,南蛮攻邕州,陷之。

先是,广、桂、容三道共发兵三千人戍邕州,三年一代。

经略使段文楚请以三道衣粮自募土军以代之,朝廷许之,所募才得五百许人。

文楚入为金吾将军,经略使李蒙利其阙额衣粮以自入,悉罢遣三道戍卒,止以所募兵守左、右江,比旧什减七八,故蛮人乘虚入寇。

时蒙已卒,经略使李弘源至镇才十日,无兵以御之,城陷,弘源与监军脱身奔蛮州,二十馀日,蛮去,乃还。

弘源坐贬建州司户。

文楚时为殿中监,复以为邕管经略使,至镇,城邑居人什不存一。

文楚,秀实之孙也。

杜悰上言:“南诏向化七十年,蜀中寝兵无事,群蛮率服。

今西川兵食单寡,未可轻与之绝,且应遣使吊祭,晓谕清平官等以新王名犯庙讳,故未行册命,待其更名谢恩,然后遣使删命,庶全大体。

”上从之。

命左司郎中孟穆为吊祭使。

未发,会南诏寇巂州,攻邛崃关,穆遂不行。

冬,十月,以御史大夫郑涯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十一月,加同平章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三年(壬午,公元八六二年)春,正月,庚寅朔,群臣上尊号曰睿文明圣孝德皇帝。

赦天下。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蒋伸同平章事,充河中节度使。

二月,棣王惴薨。

南诏复寇安南,经略使王宽数来告急,朝廷以前湖南观察使蔡袭代之,仍发许、滑、徐、汴、荆、襄、潭、鄂等道兵各三万人授袭以御之。

兵势既盛,蛮遂引去。

邕管经略使段文楚坐变更旧制,左迁威卫将军、分司。

左庶子蔡京,性贪虐多诈,时相以为有吏才,奏遣制置岭南事。

三月,京还,奏事称旨,复以京权知太仆卿,充荆襄以南宣慰安抚使。

夏,四月,己亥朔,敕于两街四寺各置戒坛,度人三七日。

上奉佛太过,怠于政事,尝于咸泰殿筑坛为内寺尼受戒,两街僧、尼皆入预。

又于禁中设讲席,自唱经,手录梵夹。

又数幸诸寺,施与无度。

吏部侍郎萧亻放上疏,以为:“玄祖之道,慈俭为先。

素王之风,仁义为首,垂范百代,必不可加。

佛者,弃位出家,割爱中之至难,取灭后之殊胜,非帝王所宜慕也。

愿陛下时开延英,接对四辅,力求人瘼,虔奉宗祧。

思缪赏与滥刑,其殃必至。

知胜残而去杀,得福甚多。

罢去讲筵,躬勤政事。

”上虽嘉奖,竟不能从。

岭南旧分五管,广、桂、邕、容、安南,皆隶岭南节度使。

蔡京奏请分岭南为两道节度,从之。

五月,敕以广州为东道,邕州为西道,又割桂管龚、象二州,容管藤、岩二州隶邕管。

寻以岭南节度使韦宙为东道节度使,以蔡京为西道节度使。

蔡袭将诸道兵在安南,蔡京忌之,恐其立功,奏称:“南蛮远遁,边徼无虞,武夫邀功,妄占戍兵,虚费馈运。

盖以荒陬路远,难于覆验,故得肆其奸诈。

请罢戍兵,各还本道。

”朝廷从之。

袭累奏称群蛮伺隙日久,不可无备,乞留戍兵五千人。

不听。

袭以蛮寇必至,交趾兵食皆阙,谋力两穷,作十必死状申中书。

时相信京之言,终不之省。

秋,七月,徐州军乱,逐节度使温璋。

初,王智兴既得徐州,募勇悍之士二千人,号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七军,常以三百馀人自卫,露刃坐于两庑夹幕之下,每月一更。

其后节度使多儒臣,其兵浸骄,小不如意,一夫大呼,其众皆和之,节度使辄自后门逃去。

前节度使田牟至与之杂坐饮酒,把臂拊背,或为之执板唱歌。

犒赐之费,日以万计,风雨寒暑,复加劳来,犹时喧哗,邀求不已。

牟薨,璋代之,骄兵素闻璋性严,惮之。

璋开怀慰抚,而骄兵终怀猜忌,赐酒食皆不历口,一旦,竟聚噪而逐之。

朝廷知璋无辜,乙亥,以璋为邠宁节度使,以浙东观察使王式为武宁节度使。

以前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夏侯孜为左仆射、同平章事。

忠武、义成两军从王式讨裘甫者犹在浙东,诏式帅以赴徐州,骄兵闻之,甚惧。

八月,式至大彭馆,始出迎谒。

式视事三日,飨两镇将士,遣还。

既擐甲执兵,命围骄兵,尽杀之,银刀都将邵泽等数千人皆死。

甲子,敕以徐州先隶淄青道,李洧自归,始置徐海使额。

及张建封以威名宠任,特帖濠、泗二州。

当时本以控扼淄青、光蔡。

自寇孽消弭,而武宁一道职为乱阶。

今改为徐州团练使,隶兗海节度。

复以濠州归淮南道,更于宿州置宿泗都团练观察使。

留将士二千人守徐州,馀皆分隶兗、宿。

且以王式为武宁节度使,兼徐、泗、濠、宿制置使。

委式与监军杨玄质分配将士赴诸道讫,然后将忠武、义成两道兵至汴滑,各遣归本道,身诣京师。

其银刀等军逃匿将士,听一月内自首,一切勿问。

岭南西道节度使蔡京为政苛惨,设砲烙之刑,阖境怨之,遂为邕州军士所逐,奔藤州,诈为敕书及攻讨使印,募乡丁及旁侧土军以入邕州。

众既乌合,会辄溃败,往依桂州,桂州人怨其分裂,不纳。

京无所自容。

敕贬崖州司户,不肯之官,还,至零陵,敕赐自尽。

以桂管观察使郑愚为岭南西道节度使。

冬,十月,丙申朔,立皇子佾为魏王,侹为凉王,佶为蜀王。

十一月,立顺宗子缉为蕲王,宪宗子愤为荣王。

南诏帅群蛮五万寇安南,都护蔡袭告急,敕发荆南、湖南两道兵二千,桂管义征子弟三千,诣邕州受郑愚节度。

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奏:“蛮寇必向邕州,若不先保护,遽欲远征,恐蛮于后乘虚扼绝饷道。

”乃敕蔡袭屯海门,郑愚分兵备御。

十二月,袭又求益兵,敕山南东道发弩手千人赴之。

时南诏已围交趾,袭婴城固守,救兵不得至。

翼王弹薨。

是岁,嗢末始入贡。

嗢末者,吐蕃之奴号也。

吐蕃每发兵,其富室多以奴从,往往一家至十数人,由是吐蕃之众多。

及论恐热作乱,奴多无主,遂相纠合为部落,散在甘、肃、瓜、沙、河、渭、岷、廓、叠、宕之间。

吐蕃微弱者反依附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四年(癸未,公元八六三年)春,正月。

庚午,上祀圆丘。

赦天下。

是日,南诏陷交趾。

蔡袭左右皆尽,徒步力战,身集十矢,欲趣监军船,船已离岸,遂溺海死。

幕僚樊绰携其印浮度江。

荆南、江西、鄂岳、襄州将士四百馀人,走至城东水际,荆南虞候元惟德等谓众曰:“吾辈无船,入水则死,不若还向城与蛮斗,人以一身易二蛮,亦为有利。

”遂还向城,入东罗门。

蛮不为备。

惟德等纵兵杀蛮二千馀人。

逮夜,蛮将杨思缙始自子城出救之,惟德等皆死。

南诏两陷交趾,所杀虏且十五万人。

留兵二万,使思缙据交趾城。

溪洞夷獠无远近皆降之。

诏诸道兵赴安南者悉召还,分保岭南东、西道。

上游宴无节,左拾遗刘蜕上疏曰:“今西凉筑城,应接未决于与夺。

南蛮侵轶,干戈悉在于道涂。

旬月以来,不为无事。

陛下不形忧闵以示远近,则何以责其死力!

望节娱游,以待远人乂安,未晚。

”弗听。

二月,甲午朔,上历拜十六陵。

置天雄军天秦州,以成、河、渭三州隶焉。

以前左金吾将军王晏实为天雄观察使。

三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奏自将蕃、汉兵七千克复凉州。

南蛮寇左、右江,浸逼邕州。

郑愚惧,自言儒臣无将略,请任武臣。

朝廷召义武节度使康承训诣阙,欲使之代愚,仍诏选军校数人、士卒数百人自随。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毕諴以同列多徇私不法,称疾辞位。

夏,四月,罢为兵部尚书。

庚戌,群盗入徐州,杀官吏。

刺史曹庆讨平之。

康承训至京师,以为岭南西道节度使,发荆、襄、洪、鄂四道兵万人与之俱。

五月,戊辰,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杨收同平章事。

收,发之弟也,与左军中尉杨玄价叙同宗相结,故得为相。

乙亥,废容管,隶岭南西道,以供军食,复以龚、象二州隶桂管。

戊子,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审权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六月,废安南都护府,置行交州于海门镇。

以右监门将军宋戎为行交州刺史,以康承训兼领安南及诸军行营。

闰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悰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河南曹确同平章事。

秋,七月,辛卯朔,日有食之。

复置安南都护府于行交州,以宋戎为经略使。

发山东兵万人镇之。

时诸道兵援安南者屯聚岭南,江西、湖南馈运者皆溯湘江入澪渠、漓水,劳费艰涩,诸军乏食。

润州人陈磻石上言,请造千斛大舟,自福建运米泛海,不一月至广州,从之,军食以足。

然有司以和雇为名,夺商人舟,委其货于岸侧,舟入海或遇风涛没溺,有司囚系纲吏、舟人,使偿其米,人颇苦之。

八月,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奏,蛮必向邕州,请分兵屯容、藤州。

夔王滋薨。

敕以阁门使吴德应等为馆驿使。

台谏上言:故事,御史巡驿,不应忽以内臣代之。

上谕以敕命已行,不可复改。

左拾遗刘蜕上言:“昔楚子县陈,得申叔一言而复封之。

太宗发卒修乾元殿,闻张玄素谏,即日罢之。

自古明君所尚者,从谏如流,岂有已行而不改!

且敕自陛下出之,自陛下改之,何为不可!

”弗听。

黠戛斯遣其臣合伊难支表求经籍及每年遣使走马请历,又欲讨回鹘,使安西以来悉归唐,不许。

冬,十月,甲戌,以长安尉、集贤校理令狐滈为左拾遗。

乙亥,左拾遗刘蜕上言:“滈专家无子弟之法,布衣行公相之权。

”起居郎张云言:“滈,父綯用李涿为安南,致南蛮至今为梗,由滈纳贿,陷父于恶。

”十一月,丁酉,云复上言:“滈,父綯执政之时,人号‘白衣宰相’。

”滈亦上表引避,乃改詹事府司直。

辛巳,废宿泗观察使,复以徐州为观察府,以濠、泗隶焉。

十二月,南诏寇西川。

昭义节度使沈询奴归秦,与询侍婢通,询欲杀之,未果。

乙酉,归秦结牙将作乱,攻府第,杀询。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五年(甲申,公元八六四年)春,正月,以京兆尹李蠙为昭义节度使,取归秦心肝以祭沈询。

淮南节度使令狐綯为其子滈讼冤。

贬张云兴元少尹,刘蜕华阴令,赦曰:“虽嘉蹇谔之忠,难逃疏易之责。

”丙午,西川奏,南诏寇巂州,刺史喻士珍破之,获千馀人。

诏发右神策兵五千及诸道兵戍之。

忠武大将颜庆复请筑新安、遏戎二城,从之。

以容管经略使张茵兼句当交州事。

益海门镇兵满二万五千人,令茵进取安南。

二月,己巳,以刑部尚书、盐铁转运使李福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甲申,前西川节度使萧鄴左迁山南西道观察使。

三月,丁酉,彗星出于娄,长三尺。

己亥,司天监奏:“按《星经》,是名含誉,瑞星也。

”上主大喜。

请宣示中外,编诸史策。

”从之。

康承训至邕州,蛮寇益炽,诏发许、滑、青、汴、兗、郓、宣、润八道兵以授之。

承训不设斥候,南诏帅群蛮近六万寇邕州,将入境,承训乃遣六道兵凡万人拒之,以獠为导,绐之。

敌至,不设备,五道兵八千人皆没,惟天平军后一日至,得免。

承训闻之,惶怖不知所为。

节度副使李行素帅众治壕栅,甫毕,蛮军已合围。

留四日,治攻具,将就,诸将请夜分道斫蛮营,承训不许,有天平小校再三力争,乃许之。

小校将勇士三百,夜,缒而出,散烧蛮营,斩首五百馀级。

蛮大惊,间一日,解围去。

承训乃遣诸军数千追之,所杀虏不满三百级,皆溪獠胁从者。

承训腾奏告捷,云大破蛮贼,中外皆贺。

夏,四月,以兵部侍郎、判户部萧置同平章事。

置,复之孙也。

加康承训检校右仆射,赏破蛮之功也。

自馀奏功受赏者,皆承训子弟亲昵,烧营将校不迁一级,由是军中怨怒,声流道路。

五月,敕:“徐州土风雄劲,甲士精强,比因罢节,颇多逃匿,宜令徐泗团练使选募军士三千人赴邕州防戍,待岭外事宁,即与代归。

”秋,七月,西川奏两林鬼主邀南诏蛮,败之,杀获甚众。

保塞城使杜守连不从南诏,帅众诣黎州降。

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具知康承训所为,以书白宰相。

承训亦自疑惧,累表辞疾,乃以承训为右武卫大将军、分司,以容管经略使张茵为岭南西道节度使,复以容管四州别为经略使。

时南诏知邕州空竭,不复入寇,茵久之不敢进军取安南。

夏侯孜荐骁卫将军高骈代之,乃以骈为安南都护、本管经略招讨使,茵所将兵悉以授之。

骈,崇文之孙也,世在禁军。

骈颇读书,好谈今古,两军宦官多誉之,累廷右神策都虞候。

党项叛,将禁兵万人戍长武,屡有功,迁秦州防御使,复有功,故委以安南。

冬,十一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壬寅,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路岩同平章事,时年三十六。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六年(乙酉,公元八六五年)春,正月,丁已,始以懿安皇后配飨宪宗室。

时王皞复为礼院检讨官,更申前议,朝廷竟从之。

诸道进私白者,闽中为多,故宦官多闽人。

福建观察使杜宣猷每寒食遣吏分祭其先垅,宦官德之,庚申,以宣猷为宣歙观察使,时人谓之“敕使墓户”。

三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萧置薨。

夏,四月,以前东川节度使高璩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璩,元裕之子也。

杨收建议,以“蛮寇积年未平,两河兵戍岭南冒瘴雾物故者什六七,请于江西积粟,募强弩三万人,以应接岭南,道近便,仍建节以重其权。

”从之。

五月,辛丑,置镇南军于洪州。

巂州刺史喻士珍贪狯,掠两林蛮以易金。

南诏复寇巂州,两林蛮开门纳之,南诏尽杀戍卒,士珍降之。

壬寅,以桂管观察使严譔为镇南节度使。

譔,震之从孙也六月,高璩薨。

以御史大夫徐商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秋,七月,立皇子侃为郢王,俨为普王。

高骈治兵于海门,未进。

监军李维周恶骈,欲去之,屡趣骈使进军。

骈以五千人先济,约维周发兵应援。

骈既行,维周拥馀众,不发一卒以继之。

九月,骈至南定,峰州蛮众近五万,方获田,骈掩击,大破之,收其所获以食军。

冬,十二月,壬子,太皇太后郑氏崩。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七年(丙戌,公元八六六年)春,二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奏北庭回鹘固俊克西州、北庭、轮台、清镇等城。

论恐热寓居廓州,纠合旁侧诸部,欲为边患,皆不从。

所向尽为仇敌,无所容。

仇人认告拓跋怀光于鄯州,怀光引兵击破之。

三月,戊寅,以河东节度使刘潼为西川节度使。

初,南诏围巂州,东蛮浪稽部竭力助之,遂屠其城,卑笼部怨南诏杀其父兄,导忠武戍兵袭浪稽,灭之。

南诏由是怨唐。

南诏遣清平官董成等诣成都,节度使李福盛仪卫以见之。

故事,南诏使见节度使,拜伏于庭,成等曰:“骠信已应天顺人,我见节度使当抗礼。

”传言往返,自旦至日中不决。

将士皆愤怒,福乃命捽而殴之,因械系于狱。

刘潼到镇,释之,奏遣还国。

诏召成等至京师,见于别殿,厚赐,劳而遣之。

成德节度使王绍懿,在镇十年,为政宽简,军民便之。

疾病,召兄绍鼎之子都知兵马使景崇而告之曰:“吾兄以汝之幼,以军政授我。

汝今长矣,我复以军政归汝。

努力为之,上忠朝廷,下和邻籓,勿坠吾兄之业,汝之功也。

”言竟而薨。

闰月,吐蕃寇邠宁,节度使薛弘宗拒却之。

夏,四月,辛巳,贬前西川节度使李福为蕲王傅。

五月,葬孝明皇后于景陵之侧,主祔别庙。

六月,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薨,军中立其子左司马全皞为留后。

以王景崇为成德留后。

南诏酋龙遣善阐节度使杨缉思助安南节度使段酋迁守交趾,以范昵些为安南都统,赵诺眉为扶邪都统。

监陈敕使韦仲宰将七千人至峰州,高骈得以益其军,进击南诏,屡破之。

捷奏至海门,李维周皆匿之,数月无声问。

上怪之,以问维周,维周奏骈驻军峰州,玩寇不进。

上怒,以右武卫将军王晏权代骈镇安南,召骈诣阙,欲重贬之。

晏权,智兴之从子也。

是月,骈大破南诏蛮于交趾,杀获甚众,遂围交趾城。

秋,七月,以何全皞为魏博留后。

冬,十月,甲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收为宣歙观察使。

收性侈靡,门吏僮奴多倚为奸利。

杨玄价兄弟受方镇之赂,屡有请托,收不能尽从。

玄价怒,以为叛己,故出之。

拓跋怀光以五百骑入廓州,生擒论恐热,先刖其足,数而斩之,传首京师。

其部众东奔秦州,尚延心邀击,破之,悉奏迁于岭南。

吐蕃由是衰绝,乞离胡君臣不知所终。

高骈围交趾十馀日,蛮困蹙甚,城且下,会得王晏权牒,已与李维周将大军发海门。

骈即以军事授韦仲宰,与麾下百馀人北归。

先是,仲宰遣小使王惠赞,骈遣小校曾衮入告交趾之捷。

至海中,望见旌旗东来,问游船,云新经略使与监军也。

二人谋曰:“维周必夺表留我。

”乃匿于岛间,维周过,即驰诣京师。

上得奏,大喜,即加骈检校工部尚书,复镇安南。

骈至海门而还。

王晏权暗懦,动禀李维周之命。

维周凶贪,诸将不为之用,遂解重围,蛮遁去者太半。

骈至,复督励将士攻城,遂克之,杀段酋迁及土蛮为南诏乡导者硃道古,斩首三万馀级,南诏遁去。

骈又破土蛮附南诏者二洞,诛其酋长,土蛮帅众归附者万七千人。

十一月,壬子,赦天下。

诏安南、邕州、西川诸军各保疆域,勿复进攻南诏。

委刘潼晓谕,如能更修旧好,一切不问。

置静海军于安南,以高骈为节度使。

自李涿侵扰群蛮,为安南患殆将十年,至是始平。

骈筑安南城,周三千步,造屋四十馀万间。

十二月,黠戛斯遣将军乙支连几入贡,奏遣鞍马迎册立使及请亥年历日。

以成德留后王景崇为节度使。

上好音乐宴游,殿前供奉乐工常近五百人,每月宴设不减十馀,水陆皆备,听乐观优,不知厌倦,赐与动及千缗。

曲江,昆明、灞浐、南宫、北苑、昭应、咸阳,所欲游幸即行,不待供置,有司常具音乐、饮食、幄帟,诸王立马以备陪从。

每行幸,内外诸司扈从者十馀万人,所费不可胜纪。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八年(丁亥,公元八六七年)春,正月,以魏博留后何全皞为节度使。

二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入朝,以为右神武统军,命其族子惟深守归义。

自安南至邕、广,海路多潜石覆舟,静海节度使高骈募工凿之,漕运无滞。

四川近边六姓蛮,常持两端,无寇则称效顺,有寇必为前锋。

卑笼部独尽心于唐,与群蛮为仇,朝廷赐姓李,除为刺史。

节度使刘潼遣将将兵助之,讨六姓蛮,焚其部落,斩首五千馀级。

乐工李可及善为新声,三月,上以可及为左威卫将军。

曹确谏曰:“太宗定文武官六百馀员,谓房玄龄曰‘朕以待天下贤士,工商杂流,不可处也。

’大和中,文宗欲以乐工尉迟璋为王府率,拾遗窦洵直谏,即改光州长史。

乞以两朝故事,别除可及官。

”不从。

夏,四月,上不豫,群臣希进见。

五月,丙辰,疏理天下系囚,非臣蠹不可赦者,皆递降一等。

秋,七月,壬寅,蕲王缉薨。

怀州民诉旱,刺史刘仁规揭榜禁之,民怒,相与作乱,逐仁规,仁规逃匿村舍。

民入州宅,掠其家赀,登楼击鼓,久之乃定。

甲子,以兵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附马都尉于琮同平章事。

宣歙察使杨收过华岳庙,施衣物,使巫祈祷,县令诬以为收罪。

右拾罪韦保衡复言,收前为相,除严譔江西节度使,受钱百万,又置造船务,人讼其侵隐。

八月,庚寅,贬收端州司马。

九月,上疾瘳。

冬,十二月,信王忄丐薨。

加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同平章事。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一·唐纪六十七

〔司马光〕 〔宋〕

起著雍困敦,尽屠维赤奋若,凡二年。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九年(戊子,公元八六八年)夏,六月,凤翔少尹李师望上言:“巂州控扼南诏,为其要冲,成都道远,难以节制,请建定边军,屯重兵于巂州,以邛州为理所。

”朝廷以为信然,以师望为巂州刺史,充定边军节度,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观察,统押诸蛮并统领诸道行营、制置等使。

师望利于专制方面,故建此策。

其实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巂距邛千里,其欺罔如此。

初,南诏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别戍桂州,初约三年一代。

徐泗观察使徐彦曾,慎由之从子也,性严刻。

朝廷以徐兵骄,命镇之。

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用事,军中怨之。

戍桂州者已六年,屡求代还,戡言于彦曾,以军帑空虚,发兵所费颇多,请更留旧戍卒一年。

彦曾从之。

戍卒闻之,怒。

都虞候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皆故徐州群盗,州县不能讨,招出之,补牙职。

会桂管观察使李丛移湖南,新使未至。

秋,七月,佶等作乱,杀都将王仲甫,推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劫库兵北还,所过剽掠,州县莫能御。

朝廷闻之,八月,遣高品张敬思赦其罪,部送归徐州,戍卒乃止剽掠以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

骈请以从孙浔代镇交趾,从之。

九月,戊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以有定边军之故,不领统押诸蛮安扶等使。

庞勋等至湖南,监军以计诱之,使悉输其甲兵。

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严兵守要害,徐卒不敢入境,泛舟沿江东下。

许佶等相与谋曰:“吾辈罪大于银刀,朝廷所以赦之者,虑缘道攻劫,或溃散为患耳,若至徐州,必菹醢矣!

”乃各以私财造甲兵旗帜。

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綯遣使慰劳,给刍米。

都押牙李湘言于綯曰:“徐卒擅归,势必为乱,虽无敕令诛讨,籓镇大臣当临事制宜。

高邮岸峻而水深狭,请将奇兵伏于其侧,焚荻舟以塞其前,以劲兵蹙其后,可尽擒也。

不然,纵之使得渡淮,至徐州,与怨愤之众合,为患必大。

”綯素懦怯,且以无敕书,乃曰:“彼在淮南不为暴,听其自过,馀非吾事也。

”勋招集银刀等都窜匿及诸亡命匿于舟中,众至千人。

丁巳,至泗州,刺史杜慆飨之于球场,优人致辞。

徐卒以为玩己,擒优人,欲斩之,坐者惊散。

悰素为之备,徐卒不敢为乱而止。

悰,慆之弟也。

先是,朝廷屡敕崔彦曾慰抚戍卒擅归者,勿使忧疑。

彦曾遣使以敕意谕之,道路相望。

勋亦申状相继,辞礼甚恭。

戊午,行及徐城,勋与许佶等乃言于众曰:“吾辈擅归,思见妻子耳。

今闻已有密敕下本军,至则支分灭族矣!

丈夫与其自投罗网,为天下笑,曷若相与戮力同心,赴蹈汤火,岂徒脱祸,兼富贵可求!

况城中将士皆吾辈父兄子弟,吾辈一唱于外,彼必响应于内矣。

然后遵王侍中故事,五十万赏钱,翘足可待也。

”众皆呼跃称善。

将士赵武等十二人独忧惧,欲逃去,勋悉斩之,遣使致其首于彦曾,且为申状,称:“勋等远戍六年,实怀乡里。

而武等因众心不安,辄萌奸计。

将士诚知诖误,敢避诛夷!

今既蒙恩全宥,辄共诛首恶以补愆尤。

”冬,十月,甲子,使者至彭城,彦曾执而讯之,具得其情。

乃囚之。

丁卯,勋复于递中申状,称:“将士自负罪戾,各怀忧疑,今已及苻离,尚未释甲。

盖以军将尹戡、杜璋、徐行俭等狡诈多疑,必生衅隙,乞且停此三人职任,以安众心,仍乞戍还将士别置二营,共为一将。

”时戍卒拒彭城止四驿,阖城忷惧。

彦曾召诸将谋之,皆泣曰:“比以银刀凶悍,使一军皆蒙恶名,歼夷流窜,不无枉滥。

今冤痛之声未已,而桂州戍卒复尔猖狂,若纵使入城,必为逆乱,如此,则阖境涂地矣!

不若乘其远来疲弊,发兵击之,我逸彼劳,往无不捷。

”彦曾犹豫未决。

团练判官温庭皓复言于彦曾曰:“安危之兆,已在目前。

得失之机,决于今日。

今击之有三难,而舍之有五害:诏释其罪而擅诛之,一难也。

帅其父兄,讨其子弟,二难也。

枝党钩连,刑戮必多,三难也。

然当道戍卒若擅归,不诛则诸道戍边者皆效之,无以制御,一害也。

将者一军之首,而辄敢害之,则凡为将者何以号令士卒!

二害也。

所过剽掠,自为甲兵,招纳亡命,此而不讨,何以惩恶!

三害也。

军中将士,皆其亲属,银刀馀党,潜匿山泽,一旦内外俱发,何以支梧!

四害也。

逼胁军府,诛所忌三将,又欲自为一营,从之则银刀之患复起,违之则托此为作乱之端,五害也。

惟明公去其三难,绝其五害,早定大计,以副众望。

”时城中有兵四千三百,彦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将兵三千人讨勋,数勋之罪以令士众,且曰:“非惟涂炭平人,实亦污染将士,倘国家发兵诛讨,则玉石俱焚矣!

”又曰:“凡彼亲属,无用忧疑,罪止一身,必无连坐。

”仍命宿州出兵苻离,泗州出兵于虹以邀之,且奏其状。

彦曾戒元密无伤敕使。

戊辰,元密发彭城,军容甚盛。

诸将至任山北数里,顿兵不进,共思所以夺敕使之计,欲俟贼入馆,乃纵兵击之,遣人变服负薪以诇贼。

日暮,贼至任山,馆中空无人,又无供给,疑之,见负薪者,执而榜之。

果得其情,乃为偶人执旗帜列于山下而潜遁。

比夜,官军始觉之,恐贼潜伏山谷及间道来袭,复引兵退宿于城南,明旦,乃进追之。

时贼已至苻离,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战于濉水上,望风奔溃,贼遂抵宿州。

时宿州阙刺史,观察副使焦璐摄州事,城中无复馀兵。

庚午,贼攻陷之,璐走免。

贼悉聚城中货财,令百姓来取之,一日之中,四远云集,然后选募为兵,有不愿者立斩之,自旦至暮,得数千人。

于是勒兵乘城,庞勋自称兵马留后。

再宿,官军始至,贼守备已严,不可复攻。

先是,焦璐闻苻离败,决汴水以断北路,贼至,水尚浅可涉,比官军至,已深矣。

壬申,元密引兵渡水,将围城,会大风,贼以火箭射城外茅舍,延及官军营,士卒进则冒矢石,退则限水火,贼急击之,死者近三百人。

元密等以为贼必固守,但为攻取之计。

贼夜使妇人持更,掠城中大船三百艘,备载资粮,顺流而下,欲入江湖为盗。

以千缣赠张敬思,遣骑送至汴之东境,纵使西归。

明旦,官军知贼已去,狼狈追之,士卒皆未食,比追及,已饥乏。

贼舣舟堤下而陈于堤外,伏千人于舟中,官军将至,陈者皆走入陂中。

密以为畏己,纵兵追之。

贼自舟中出,夹攻之,自午及申,官军大败。

密引兵走,陷于荷涫,贼追及之,密等诸将及监陈敕使皆死,士卒死者殆千人,其馀皆降于贼,无一人还徐者。

贼问降卒以彭城人情计谋,知其无备,始有攻彭城之志。

乙亥,庞勋引兵北渡濉水,逾山趣彭城。

其夕,崔彦曾始知元密败,移牒邻道求救。

明日,塞门,选城中丁壮为守备,内外震恐,无复固志。

或劝彦曾奔兗州,彦曾怒曰:“吾为元帅,城陷而死,职也!

”立斩言者。

丁丑,贼至城下,众六七千人,鼓噪动地,民居在城外者,贼皆慰抚,无所侵扰,由是人争归之,不移时,克罗城。

彦曾退保子城,民助贼攻之,推草车塞门而焚之,城陷。

贼囚彦曾于大彭馆,执尹戡、杜璋、徐行俭,刳而坐刂之,尽灭其族。

勋坐听事,盛陈兵卫,文武将吏伏谒,莫敢仰视。

即日,城中愿附从者万馀人。

戊寅,勋召温庭皓,使草表求节钺,庭皓曰:“此事甚大,非顷刻可成,请还家徐草之。

”勋许之。

明旦,勋使趣之,庭皓来见勋曰:“昨日所以不即拒者,欲一见妻子耳。

今已与妻子别,谨来就死。

”勋熟视,笑曰:“书生敢尔,不畏死邪!

庞勋能取徐州,何患无人草表!

”遂释之。

有周重者,每以才略自负,勋迎为上客,重为勋草表,称:“臣之一军,乃汉室兴王之地。

顷固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

陛下夺其节制,剪灭一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

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

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

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

伏乞圣慈,复赐旌节。

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

”庚辰,遣押牙张琯奉表诣京师。

勋以许佶为都虞侯,赵可立为都游弈使,党与各补牙职,分将诸军。

又遣旧将刘行及将千五百人屯濠州,李圆将二千人屯泗州,梁丕将千人屯宿州,自馀要害县镇,悉缮完戍守。

徐人谓旌节之至不过旬月,愿效力献策者远近辐凑,乃至光、蔡、淮、折、兗、郓、沂、密群盗,皆倍道归之,阗溢郛郭,旬日间,米斗直钱二百。

勋诈为崔彦曾请剪灭徐州表,其略曰:“一军暴卒,尽可剪除。

五县愚民,各宜配隶。

”又作诏书,依其所请,传布境内。

徐人信之,皆归怨朝廷,曰:“微桂州将士回戈,吾徒悉为鱼肉矣!

”刘行及引兵至涡口,道路附从者增倍,濠州兵才数百,刺吏卢望回素不设备,不知所为,乃开门具牛酒迎之。

行及入成,囚望回,自行刺史事。

泗州刺史杜忄舀闻勋作乱,完守备以待之,且求救于江、淮。

李圆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封府库,慆遣人迎劳,诱之入城,悉诛之。

明日,圆至,即引兵围城,城上矢石雨下,贼死者数百,乃敛兵屯城西。

勋以泗州当江、淮之冲,益发兵助圆攻之,众至万馀,终不能克。

初,朝廷闻庞勋自任山还趣宿州,遣高品康道伟赍敕书抚慰之。

十一月,道伟至彭城。

勋出郊迎,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大陈甲兵,号令金鼓响震山谷,城中丁壮,悉驱使乘城。

宴道伟于球场,使人诈为群盗降者数千人,诸寨告捷者数十辈。

复作求节钺表,附道伟以闻。

初,辛云京之孙谠,寓居广陵,喜任侠,年五十不仕。

与杜慆有旧,闻庞勋作乱,诣泗州,劝慆挈家避之。

慆曰:“安平享其禄位,危难弃其城池,吾不为也。

且人各有家,谁不爱之?

我独求生,何以安众!

誓与将士共死此城耳!

”谠曰:“公能如是,仆与公同死!

”乃还广陵,与其家诀,壬辰,复如泗州。

时民避乱,扶老携幼,塞涂而来,见谠,皆止之曰:“人皆南走,子独北行,取死何为!

”谠不应。

至泗州,贼已至城下,谠急棹小舟得入,慆即署团练判官。

城中危惧,都押牙李雅有勇略,为慆设守备,帅众鼓噪,四出击贼,贼退屯徐城,众心稍安。

庞勋募人为兵,人利于剽掠,争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断锄首而锐之,执以应募。

邻道闻勋据徐州,各遣兵戍守要害,而官军尚少,贼众日滋,官军数不利。

贼遂破鱼台等近十县。

宋州东有磨山,民逃匿其上,勋遣其将张玄稔围之。

会旱,山泉竭,数万口皆渴死。

或说勋曰:“留后止欲求节钺,当恭顺尽礼以事天子,外戢士卒,内抚百姓,庶几可得。

”勋虽不能用,然国忌犹行香,飨士卒必先西向拜谢。

癸卯,勋闻敕使入境,以为必赐旌节,众皆贺。

明日,敕使至,但责崔彦曾及监军张道谨,贬其官。

勋大失望,遂囚敕使,不听归。

诏以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大发诸道兵以隶三帅。

承训奏乞沙陀三部落使硃邪赤心及吐谷浑、达靼、契苾酋长各帅其众以自随。

诏许之。

庞勋以李圆攻泗州久不克,遣其将吴迥代之。

丙午,复进攻泗州,昼夜不息。

时敕使郭厚本将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至洪泽,畏贼强,不敢进。

辛谠请往求救,杜慆许之。

丁未,夜乘小舟潜渡淮,至洪泽,说厚本,厚本不听,比明,复还。

己酉,贼攻城益急,欲焚水门,城中几不能御。

谠请复往求救。

慆曰:“前往徒还,今往何益?

”谠曰:“此行得兵则生返,不得则死之。

”慆与之泣别,谠复乘小舟负户突围出,见厚本,为陈利害。

厚本将从之,淮南都将袁公弁曰:“贼势如此,自保恐不足,何暇救人!

”谠拔剑瞋目谓公弁曰:“贼百道攻城,陷在朝夕。

公受诏救援而逗留不进,岂惟上负国恩!

若泗州不守,则淮南遂为寇场,公讵能独存邪!

我当杀公而后死耳!

”起,欲击之,厚本起,抱止之,公弁仅免。

谠乃回望泗州,恸哭终日,士卒皆为之流涕。

厚本乃许分五百人与之,仍问将士,将士皆愿行。

谠举身自掷叩头以谢将士,遂帅之抵淮南岸,望贼方攻城。

有军吏言曰:“贼势已似入城,还去则便。

”谠逐之,揽得其髻,举剑击之,士卒共救之,曰:“千五百人判官,不可杀也。

”谠曰:“临陈妄言惑众,必不可舍!

”众请不能得,乃共夺之。

谠素多力,众不能夺。

谠曰:“将士但登舟,我则舍此人。

”众竞登舟,乃舍之。

士卒有回顾者,则斫之。

驱至淮北,勒兵击贼。

慆于城上布兵与之相应,贼遂败走,鼓噪逐之,至晡而还。

庞勋遣其将刘佶将精兵数千助吴迥攻泗州,刘行及自濠州遣其将王弘立引兵会之。

戊午,镇海节度使杜审权遣都头翟行约将四千人救泗州。

己未,行约引兵至泗州,贼逆击于淮南,围之。

城中兵少,不能救,行约及士卒尽死。

先是,令狐綯遣李湘将兵数千救泗州,与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与泗州隔淮相望。

贼既破翟行约,乘胜围之。

十二月,甲子,李湘等引兵出战,大败,贼遂陷都梁城,执湘及郭厚本送徐州,据淮口,漕驿路绝。

康承训军于新兴,贼将姚周屯柳子,出兵拒之。

时诸道兵集者才万人,承训以众寡不敌,退屯宋州。

庞勋以为官军不足畏,乃分遣其将丁从实等各将数千人南寇舒、庐、北侵沂、海,破沭阳、下蔡、乌江、巢县,攻陷滁州,杀刺史高锡望。

又寇和州,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引贼登楼共饮,命军士皆释甲,指所爱二人为子弟,乞全之。

其馀惟贼所处。

贼遂大掠城中,杀士卒八百馀人。

泗州援兵既绝,粮且尽,人食薄粥。

闰月,己亥,辛谠言于杜慆,请出求救于淮、浙,夜,帅敢死士十人,执长柯斧,乘小舟,潜往斫贼水寨而出。

明旦,贼乃觉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夹岸追之。

贼舟重行迟,谠舟轻行疾,力斗三十馀里,乃得免。

癸卯,至扬州,见令狐綯。

甲辰,至润州,见杜审权。

时泗州久无声问,或传已陷,谠既至,审权乃遣押牙赵翼将甲士二千人,与淮南共输米五千斛、盐五百斛以救泗州。

戴可师将兵三万渡淮,转战而前,贼尽弃淮南之守。

可师欲先夺淮口,后救泗州,壬申,围都梁城。

城中贼少,拜于城上曰:“方与都头议出降。

”可师为之退五里。

贼夜遁,明旦,惟空城。

可师恃胜不设备,是日大雾,濠州贼将王弘立引兵数万疾径奄至,纵击官军。

官军不及成列,遂大败,将士触兵及溺淮死,得免者才数百人,亡器械、资粮、车马以万计,贼传可师及监军、将校首于彭城。

庞勋自谓无敌于天下,作露布,散示诸寨及乡村,于是淮南士民震恐,往往避地江左。

令狐綯畏其侵轶,遣使诣勋说谕,许为奏请节钺。

勋乃息兵俟命。

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修守备。

时汴路既绝,江、淮往来者皆出寿州,贼既破戴可师,乘胜围寿州,掠诸道贡献及商人货,其路复绝。

勋益自骄,日事游宴。

周重谏曰:“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多矣,况未得未成而为之者乎!

”诸道兵大集于宋州,徐州始惧,应募者益少,而诸塞求益兵者相继。

勋乃使其党散入乡村,驱人为兵。

又见兵已及数万人,资粮匮竭,乃敛富室及商旅财,什取其七八,坐匿财夷宗者数百家。

又与勋同举兵于桂州者尤骄暴,夺人资财,掠人妇女,勋不能制。

由是境内之民皆厌苦之,不聊生矣!

王晏权兵数退衄,朝廷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讨使。

前天雄节度使何全皞遣其将薛尤将兵万三千人讨庞勋,翔军于滕、沛,尤军于丰、萧。

是岁,江、淮旱,蝗。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十年(己丑,公元八六九年)春,正月,康承训将诸道军七万馀人屯柳子之西,自新兴至鹿塘三十里,壁垒相属。

徐兵分戍四境,城中不及数千人,庞勋始惧。

民多穴地匿其中,勋遣人搜掘为兵,日不过得三二十人。

勋将孟敬文守丰县,狡悍而兵多,谋贰于勋,自为符谶。

勋闻之,会魏博攻丰,勋遣腹心将将三千助敬文守丰。

敬文与之约共击魏博军,且誉其勇,使为前锋。

新军既与魏博战,敬文引兵退走,新军尽没。

勋乃遣使绐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后欲自往镇之。

悉召诸将,欲选一人可守徐州者。

”敬文喜,即驰诣彭城,未至城数里,勋伏兵擒之,辛酉,杀之。

丁卯,同昌公主适右拾遗韦保衡,以保衡为起居郎、附马都尉。

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爱之,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窗户皆饰以杂宝,井栏、药臼、槽匮亦以金银为之,编金缕以为箕筐,赐钱五百万缗,它物称是。

徐贼寇海州。

时诸道兵戍海州者已数千人,断贼所过桥柱而弗殊,仍伏兵要害以待之。

贼过,桥崩,苍黄散乱,伏兵发,尽殪之。

其攻寿州者复为南道军所破,斩获数千人。

辛谠以浙西之军至楚州,敕使张存诚以舟助之。

徐贼水陆布兵,锁断淮流。

浙西军惮其强,不敢进,谠曰:“我请为前锋,胜则继之,败则汝走。

”犹不可。

谠乃募选军中敢死士数十人,牒补职名,先以米舟三艘、盐舟一艘乘风逆流直进,贼夹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

及锁,谠帅众死战,斧断其锁,乃得过。

城上人喧呼动地,杜慆及将佐皆泣迎之。

乙酉,城上望见舟师张帆自东来,识其旗浙西军也。

去城十馀里,贼列火船拒之,帆止不进。

慆令谠帅死士出迎之,乘战舰冲贼陈而过,见张存诚帅米舟九艘,曰:“将士在道前却,存诚屡欲自杀,仅得至此,今又不进。

”谠扬言:“贼不多,甚易与耳!

”帅众扬旗鼓噪而前,贼见其势猛锐,避之,遂得入城。

二月,端州司马杨收长流驩州,寻赐死,其僚属党友坐长流岭表者十馀人。

初,尚书右丞裴坦子娶收女,资送甚盛,器用饰以犀玉。

坦见之,怒曰:“破我家矣!

”立命坏之。

已而收竟以贿败。

康承训使硃邪赤心将沙陀三千骑为前锋,陷陈却敌,十镇之兵伏其骁勇。

承训尝引麾下千人济涣水,贼伏兵围之,赤心帅五百骑奋楇冲围,拔出承训,贼势披靡,因合击,败之。

承训数与贼战,贼军屡败。

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请独将所部三万人破承训,庞勋许之。

己亥,弘立引兵渡濉水,夜,袭鹿塘塞,黎明,围之。

弘立与诸将临望,自谓功在漏刻。

沙陀左右突围,出入如飞,贼纷扰移避,沙陀纵骑蹂之,寨中诸军争出奋击,贼大败。

官军蹙之于濉水,溺死者不可胜纪,自鹿塘至襄城,伏尸五十里,斩首二万馀级,弘立单骑走免,所驱掠平民皆散走山谷,不复还营,委弃资粮、器械山积。

时有敕,诸军破贼,得农民,皆释之,自是贼每与官军遇,其驱掠之民先自溃。

庞勋、许佶以弘立骄惰致败,欲斩之,周重为之说勋曰:“弘立再胜未赏,一败而诛之,弃功录过,为敌报仇,诸将咸惧矣。

不若赦之,责其后效。

”勋乃释之。

弘立收散卒才得数百人,请取泗州以补过,勋益其兵而遣之。

三月,辛未,以起居郎韦保衡为左谏议大夫,充翰林学士。

徙郢王侃为威王。

康承训既破王弘立,进逼柳子,与姚周一月之间数十战。

丁亥,周引兵渡水,官军急击之,周退走,官军逐之,遂围柳子。

会大风,四面纵火,贼弃寨走,沙陀以精骑邀之,屠杀殆尽,自柳子至芳城,死者相枕,斩其将刘丰。

周将麾下数十人奔宿州,宿州守将梁丕素与之有隙,开城听入,执死斩之。

庞勋闻之大惧,与许佶议自将出战。

周重泣言于勋曰:“柳子地要兵精,姚周勇敢有谋,今一旦覆没,危如累卵,不若遂建大号,悉兵四出,决死力战。

”又劝杀崔彦曾以绝人望。

术士曹君长亦言:“徐州山川不容两帅,今观察使尚在,故留后未兴。

”贼党皆以为然。

夏,四月,壬辰,勋杀彦曾及监军张道谨、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温庭皓等,并其亲属、宾客、仆妾皆死。

断淮南监军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以示康承训军。

勋乃集众扬言曰:“勋始望国恩,庶全臣节。

今日之事,前志之乖。

自此,勋与诸君真反者也,当扫境内之兵,戮力同心,转败为功耳。

”众皆称善。

于是命城中男子悉集球场,仍分遣诸将比屋大索,敢匿一男子都族其家。

选丁壮,得三万人,要造旗帜,给以精兵。

许佶等共推勋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

勋辞王爵。

先是,辛谠复自泗州引骁勇四百人迎粮于扬、润,贼夹岸攻之,转战百里,乃得出。

至广陵,止于公馆,不敢归家,舟载盐米二万石,钱万三千缗,乙未,还至斗山。

贼将王弘芝帅众万馀,拒之于盱胎,密布战舰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纵火船逆之。

谠命以长叉托过,自卯战及未,众寡不敌,官军不利。

贼缚木于战舰,旁出四五尺为战棚,谠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所不能及,以枪揭火牛焚之,战舰既然,贼皆溃走,官军乃得过入城。

庞勋以父举直为大司马,与许佶等留守徐州。

或曰:“将军方耀兵威,不可以父子之亲,失上下之节。

”乃令举直趋拜于庭,勋据案而受之。

时魏博屡围丰县,庞勋欲先击之,丙申,引兵发徐州。

戊戌,以前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綯为太保、分司。

庞勋夜至丰县,潜入城,魏博军皆不之知。

魏博分为五寨,其近城者屯数千人,勋纵兵围之,诸寨救之,勋仗兵要路,杀官军二千人,馀皆返走。

贼攻塞不克,至夜,解围去。

官军畏其众,且闻勋自来,诸寨皆宵溃。

曹翔方围滕县,闻魏博败,引兵退保兗州。

贼悉毁其城栅,运其资粮,传檄徐州,盛自夸大,谓官军为国贼云。

马举将精兵三万救泗州,乙巳,分军三道渡淮,至中流,大噪,声闻数里。

贼大惊,不测众寡,敛兵屯城西寨。

举就围之,纵火焚栅,贼众大败,斩首数千级。

王弘立死,吴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围始解。

泗州被围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疮。

庞勋留丰县数日,欲引兵西击康承训,或曰:“天时向暑,蚕麦方急,不若且休兵聚食,然后图之。

”或曰:“将军出师数日,摧七万之众,西军震恐,乘此声势,彼破走必矣,时不可失。

”庞举直以书劝勋乘胜进军,勋意遂决。

丁未,发丰县,庚戌,至萧。

约襄城、留武、小睢诸寨兵合五六万人,以二十九日迟明攻柳子。

淮南败卒在贼中者,逃诣康承训,告以其期。

承训得先为之备,秣马整众,设伏以待之。

丙辰,襄城等兵先至柳子,遇伏,败走。

庞勋既自失期,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比至,诸寨已败,勋所将皆市井白徒,睹官军势盛,皆不战而溃。

承训命诸将急追之,以骑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后,贼狼狈不知所之,自相蹈藉,僵尸数十里,死者数万人。

勋解甲服布襦而遁,收散卒,才及三千人,归彭城,使其将张实分诸寨兵屯第城驿。

勋初起,下邳土豪郑镒聚众三千,自备资粮器械以应之,勋以为将,谓之义军。

五月,沂州遣军围下邳,勋命镒救之,镒帅所部来降。

六月,陕民作乱,逐观察使崔荛。

荛以器韵自矜,不亲政事,民诉旱,荛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

”杖之。

民怒,故逐之。

荛逃于民舍,渴求饮,民以溺饮之。

坐贬昭州司马。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癸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刘瞻同平章事。

瞻,桂州人也。

马举自泗州引兵攻濠州,拔招义、钟离、定远。

刘行及设寨于城外以拒守,举先遣轻骑挑战,贼见其众少,争出寨西击之,举引大军数万自它道击其东南,遂焚其寨。

贼入固守,举堑其三面而围之,北面临淮,贼犹得与徐州通。

庞勋遣吴迥助行及守濠州,屯兵北津以相应,举遣别将渡淮击之,斩获数千人,平其寨。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留沧州卒四千人戍鲁桥,卒擅还,翔曰:“以庞勋作乱,故讨之。

今沧卒不从约束,是自乱也。

”勒兵迎之,围于兗州城外,择违命者二千人,悉诛之。

朝廷闻魏博军败,以将军宋威为徐州西北面招讨使,将兵三万屯于丰、萧之间,翔复引兵会之。

秋,七月,康承训克临涣,杀获万人,遂拔襄城、留武、小睢等寨。

曹翔拔滕县,进击丰、沛。

贼诸寨戍兵多相帅逃匿,保据山林,贼抄掠者过之,辄为所杀,而五八村尤甚。

有陈全裕者为之帅,凡叛勋者皆归之,众至数千人,战守之具皆备,环地数十里,贼莫敢近。

康承训遣人招之,遂举众来降,贼党益离。

蕲县土豪李兗杀贼守将,举城降于承训。

沛县守将李直诣彭城计事,裨将硃玫举城降于曹翔。

直自彭城还,玫逆击,走之,翔发兵戍沛。

玫,邠州人也。

勋遣其将孙章、许佶各将数千人攻陈全裕、硃玫,皆不克而还。

康承训乘胜长驱,拔第城,进抵宿州之西,筑城而守之。

庞勋忧懑不知所为,但祷神饭僧而已。

初,庞勋怒梁丕专杀姚周,黜之,使徐州旧将张玄稔代之治州事,以其党张儒、张实等将城中兵数万拒官军。

儒等列寨数重于城外,环水自固。

康承训围之。

张实夜遣人潜出,以书白勋曰:“今国兵尽在城下,西方必虚,将军宜引兵出其不意,掠宋、亳之郊,彼必解围而西,将军设伏要害,迎击其前,实等出城中兵蹙其后,破之必矣!

”时曹翔使硃玫击丰,破之,乘胜攻徐城、下邳,皆拔之,斩获万计。

勋方忧惧欲走,得实书,即从其策,使庞举直、许佶守徐州,引兵而西。

八月,壬子,康承训焚外寨,张儒等入保罗城,官军攻之,死者数千人,不能克,承训患之,遣辩士于城下招谕之。

张玄稔尝戍边有功,虽胁从于贼,心尝忧愤,时将所部兵守子城,夜,召所亲数十人谋归国,因稍令布谕,协同者众,乃遣腹心张皋夜出,以状白承训,约期杀贼将,举城降,至日,请立青旌为应,使众心无疑。

承训大喜,从之。

九月,丁巳,张儒等饮酒于柳溪亭,玄稔使部将董厚等勒兵于亭西。

玄稔先跃马而前,大呼曰:“庞勋已枭首于仆射寨中,此辈何得尚存!

”士卒竞进,遂斩张儒等数十人,城中大扰,玄稔谕以归国之计,及暮而定。

戊午,开门出降。

玄稔见承训,肉袒膝行,涕泣谢罪。

承训慰劳,即宣敕,拜御史中丞,赐遗甚厚。

玄稔复进言:“今举城归国,四远未知,请诈为城陷,引众趋苻离及徐州,贼党不疑,可尽擒也!

”承训许之。

宿州旧兵三万,承训益以数百骑,皆赏劳而遣之。

玄稔复入城,暮发平安火如常日。

己未向晨,玄稔积薪数千束,纵火焚之,如城陷军溃之状,直趋苻离,苻离纳之,既入,斩其守将,号令城中,皆听命,收其兵,复得万人,北趋徐州。

庞举直、许佶闻之,婴城拒守。

辛酉,玄稔至彭城,引兵围之,按兵未攻,先谕城上人曰:“朝廷唯诛逆党,不伤良人,汝曹奈何为贼城守?

若尚狐疑,须臾之间,同为鱼肉矣!

”于是守城者稍稍弃甲投兵而下。

崔彦曾故吏路审中开门纳官军,庞举直、许佶帅其党保子城,日昃,贼党自北门出,玄稔遣兵追之,斩举直、佶首,馀党多赴水死,悉捕戍桂州者亲族,斩之,死者数千人,徐州遂平。

庞勋将兵二万自石山西出,所过焚掠无遗。

庚申,承训始知之,引步骑八万西击之,使硃邪赤心将数千骑为前锋。

勋袭宋州,陷其南城。

刺史郑处冲守其北城,贼知有备,舍去,渡汴,南掠亳州,沙陀追及之。

勋引兵循涣水而东,将归彭城,为沙陀所逼,不暇饮食,至蕲,将济水,李衮发桥,勒兵拒之。

贼惶惑不知所之,至县西,官军大集,纵击,杀贼近万人,馀皆溺死,降者才及千人,勋亦死而人莫之识,数日,乃获其尸。

贼宿迁等诸寨皆杀其守将而降。

宋威亦取萧县,吴迥独守濠州不下。

冬,十月,以张玄稔为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

马举攻濠州,自夏及冬不克,城中粮尽,杀人而食之,守军深堑重围以守之。

辛丑夜,吴迥突围走,举勒兵追之,杀获殆尽,迥死于招义。

以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以杜慆为义成节度使。

上嘉硃邪赤心之功,置大同军于云州,以赤心为节度使,召见,留为左金吾上将军,赐姓名李国昌,赏赉甚厚。

以辛谠为亳州刺史。

谠在泗州,犯围出迎兵粮,往返凡十二。

及除亳州,上表言:“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也。

”赐和州刺史崔雍自尽,家属流康州,兄弟五人皆远贬。

上荒宴,不亲庶政,委任路岩。

岩奢靡,颇通赂遗,左右用事。

至德令陈蟠叟因上书召对,言:“请破边咸一家,可赡军二年。

”上问:“咸为谁?

”对曰:“路岩亲吏。

”上怒,流蟠叟于爱州,自是无敢言者。

初,南诏遣使者杨酋庆来谢释董成之囚,定边节度使李师望欲激怒南诏以求功,遂杀酋庆。

西川大将恨师望分裂巡属,阴遣人致意南诏,使入寇。

师望贪残,聚私货以百万计,戍卒怨怒,欲生食之,师望以计免。

朝廷征还,以太府少卿窦滂代之。

滂贪残又甚于师望,故蛮寇未至,而定边固已困矣。

是月,南诏骠信酋龙倾国入寇,引数万众击董舂乌部,破之。

十一月,蛮进寇巂州,定边都头安再荣守清溪关,蛮攻之,再荣退屯大渡河北,与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

蛮密分军伐木开道,逾雪坡,奄至沐源川。

滂遣兗海将黄卓帅五百人拒之,举军覆没。

十二月,丁酉,蛮衣兗海之衣,诈为败卒,至江岸呼船,已济,众乃觉之,遂陷犍为,纵兵焚掠陵、荣二州之境。

后数日,蛮军大集于陵云寺,与嘉州对岸。

刺史杨忞与定边监军张允琼勒兵拒之。

蛮潜遣奇兵自东津济,夹击官军,杀忠武都将颜庆师,馀众皆溃,忞、允琼脱身走。

壬子,陷嘉州。

庆师,庆复之弟也。

窦滂自将兵拒蛮于大渡河,骠信诈遣清平官数人诣滂约和,滂与语未毕,蛮乘船筏争渡,忠武、徐宿两军结陈抗之。

滂惧,自经于帐中。

徐州将苗全绪解之,曰:“都统何至于是!

”全绪与安再荣及忠武将勒兵出战,滂遂单骑宵遁。

三将谋曰:“今众寡不敌,明旦复战,吾属尽矣。

不若乘夜攻之,使之惊乱,然后解去。

”于是夜入蛮军,弓弩乱发,蛮大惊,三将乃全军引去。

蛮进陷黎、雅,民窜匿山谷,败军所在焚掠。

滂奔导江。

邛州军资储偫皆散于乱兵之手,蛮至,城已空,通行无碍矣。

诏左神武将军颜庆复将兵赴援。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二·唐纪六十八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摄提格,尽柔兆涒滩,凡七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一年(庚寅,公元八七零年)春,正月,甲寅朔,群臣上尊号曰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

赦天下。

西川之民闻蛮寇将至,争走入成都。

时成都但有子城,亦无壕,人所占地各不过一席许,雨则戴箕盎以自庇。

又乏水,取摩诃池泥汁,澄而饮之。

将士不习武备,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使摄参谋,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共修守备,选将校,分职事,立战棚,具砲檑,造器备,严警逻。

先是,西川将士多虚职名,亦无禀给。

至是,揭榜募骁勇之士,补以实职,厚给粮赐,应募者云集。

庆复乃谕之曰:“汝曹皆军中子弟,年少材勇,平居无由自进,今蛮寇凭陵,乃汝曹取富贵之秋也,可不勉乎!

”皆欢呼踊跃。

于是列兵械于庭,使之各试所能,两两角胜,察其勇怯而进退之,得选兵三千人,号曰“突将”。

行鲁,彭州人也。

戊午,蛮至眉州,耽遣同节度副使王偃等赍书见其用事之臣杜元忠,与之约和。

蛮报曰:“我辈行止,只系雅怀。

”路岩、韦保衡上言:“康承训讨庞勋时,逗桡不进,又不能尽其馀党,又贪虏获,不时上功。

”辛酉,贬蜀王傅、分司,寻再贬恩州司马。

南诏进军新津,定边之北境也。

卢耽遣同节度副使谭奉祀致书于杜元忠,问其所以来之意。

蛮留之不还。

耽遣使告急于朝,且请遣使与和,以纾一时之患。

朝廷命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

蛮以耽待之恭,亦为之盘桓,而成都守备由是粗完。

甲子,蛮长驱而北,陷双流。

庚午,耽遣节度副使柳槃往见之,杜元忠授槃书一通,曰:“此通和之后,骠信与军府相见之仪也。

”其仪以王者自处,语极骄慢。

又遣人负彩幕至城南,云欲张陈蜀王厅以居骠信。

癸酉,废定边军,复以七州归西川。

是日,蛮军抵成都城下。

前一日,卢耽遣先锋游弈使王昼至汉州诇援军,且趣之。

时兴元六千人、凤翔四千人已至汉州,会窦滂以忠武、义成、徐宿四千人自导江奔汉州,就援军以自存。

丁丑,王昼以兴元、资、简兵三千馀人军于毘桥,遇蛮前锋,与战不利,退保汉州。

时成都日望援军之至,而窦滂自以失地,欲西川相继陷没以分其责。

每援军自北至,辄说之曰:“蛮众多于官军数十倍,官军远来疲弊,未易遽前。

”诸将信之,皆狐疑不进。

成都十将李自孝阴与蛮通,欲焚城东仓为内应,城中执而杀之。

后数日,蛮果攻城,久之,城中无应而止。

二月,癸未朔,蛮合梯冲四面攻成都,城上以钩缳挽之使近,投火沃油焚之,攻者皆死。

卢耽以杨庆复、摄左都押牙李骧各帅突将出战,杀伤蛮二千馀人,会暮,焚其攻具三千馀物而还。

蜀人素怯,其突将新为庆复所奖拔,且利于厚赏,勇气自倍,其不得出者,皆愤郁求奋。

后数日,贼取民篱,重沓湿而屈之,以为蓬,置人其下,举以抵城而劚之,矢石不能入,火不能然。

庆复溶铁汁以灌之,攻者又死。

乙酉,支详遣使与蛮约和。

丁亥,蛮敛兵请和。

戊子,遣使迎支详。

时颜庆复以援军将至,详谓蛮使曰:“受诏诣定边约和,今云南乃围成都,则与向日诏旨异矣。

且朝廷所以和者,冀其不犯成都也。

今矢石昼夜相交,何谓和乎!

”蛮见和使不至,庚寅,复进攻城。

辛卯,城中出兵击之,乃退。

初,韦皋招南诏以破吐蕃,既而蛮诉以无甲弩,皋使匠往教之,数岁,蛮中甲驽皆精利。

又,东蛮苴那时、勿邓、梦冲三部助皋破吐蕃有功。

其后边吏遇之无状,东蛮怨唐深,自附于南诏,每从南诏入寇,为之尽力,得唐人,皆虐杀之。

朝廷贬窦滂为康州司户,以颜庆复为东川节度使,凡援蜀诸军,皆受庆复节制。

癸巳,庆复至新都,蛮分兵往拒之。

甲午,与庆复遇,庆复大破蛮军,杀二千馀人,蜀民数千人争操芟刀、白棓以助官军,呼声震野。

乙未,蛮步骑数万复至,会右武卫上将军宋威以忠武军二千人至,即与诸军会战,蛮军大败,死者五千馀人,退保星宿山。

威进军沱江驿,距成都三十里。

蛮遣其臣杨定保诣支详请和,详曰:“宜先解围退军。

”定保还,蛮围城如故。

城中不知援军之至,但见其数来请和,知援军必胜矣。

戊戌,蛮复请和,使者十返,城中亦依违答之。

蛮以援军在近,攻城尤急,骠信以下亲立矢石之间。

庚子,官军至城下与蛮战,夺其升迁桥,是夕,蛮自烧攻具遁去,比明,官军乃觉之。

初,朝廷使颜庆复救成都,命宋威屯绵,汉为后继。

威乘胜先至城下,破蛮军功居多,庆复疾之。

威饭士,欲追蛮军,城中战士亦欲与北军合势俱进,庆复牒威,夺其军,勒归汉州。

蛮至双流,阻新穿水,造桥未能成,狼狈失度。

三日,桥成,乃得过,断桥而去,甲兵服物遗弃于路,蜀人甚恨之。

黎州刺史严师本收散卒数千保邛州,蛮围之,二日,不克,亦舍去。

颜庆复始教蜀人筑壅门城,穿堑引水满之,植鹿角,分营铺。

蛮知有备,自是不复犯成都矣。

先是,西川牙将有职无官,及拒却南诏,四人以功授监察御史,堂帖,人输堂例钱三百缗。

贫者苦之。

三月,左仆射、同平章事曹确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夏,四月,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保衡同平章事。

徐贼馀党犹相聚闾里为群盗,散居兗、郓、青、齐之间,诏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谕之。

五月,丁丑,以邛州刺史吴行鲁为西川留后。

光州民逐刺史李弱翁,弱翁奔新息。

左补阙杨堪等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负冤,当诉于朝廷,置诸典刑,岂得群党相聚,擅自斥逐,乱上下之分!

此风殆不可长,宜加严诛,以惩来者!

”上令百官议处置徐州之宜。

六月,丙午,太子少傅李胶等状,以为:“徐州虽屡构祸乱,未必比屋顽凶。

盖由统御失人,是致奸回乘衅。

今使名虽降,兵额尚存,以为支郡则粮饷不给,分隶别落则人心未服。

或旧恶相继,更成披猖。

惟泗州向因攻守,结衅已深,宜有更张,庶为两便。

”诏从之,徐州依旧为观察使,统徐、濠、宿三州,泗州为团练使,割隶淮南。

加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兼侍中。

秋,八月,乙未,同昌公主薨。

上痛悼不已,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馀人,悉收捕其亲族三百馀人系京兆狱。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刘瞻召谏官使言之,谏官莫敢言者,乃自上言,以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

昨公主有疾,深轸圣慈。

宗劭等诊疗之时,惟求疾愈,备施方术,非不尽心,而祸福难移,竟成差跌,原其情状,亦可哀矜。

而械系老幼三百馀人,物议沸腾。

道路嗟叹。

奈何以达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谤!

盖由安不虑危,忿不思难之故也。

伏愿少回圣虑,宽释系者。

”上览疏,不悦。

瞻又与京兆尹温璋力谏于上前,上大怒,叱出之。

魏博节度使何全皞年少,骄暴好杀,又减将士衣粮。

将士作乱,全皞单骑走,追杀之,推大将韩君雄为留后。

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为之请旌节。

九月,庚戌,以君雄为魏博留后。

丙辰,以刘瞻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贬温璋振州司马。

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

”是夕,仰药卒。

庚申,敕曰:“苟无蠹害,何至于斯!

恶实贯盈,死有馀责。

宜令三日内且于城外权瘗,俟经恩宥,方许归葬,使中外快心,奸邪知惧。

”己巳,贬右谏议大夫高湘、比部郎中知制诰杨知至、礼部郎中魏筜等于岭南,皆坐与刘瞻亲善,为韦保衡所逐也。

知至,汝士之子。

筜,扶之子也。

保衡又与路岩共谮刘瞻,去与医官通谋,误投毒药。

丙子,贬瞻康州刺史。

翰林学士承旨郑畋草瞻罢相制辞曰:“安数亩之居,仍非己有。

却四方之赂,惟畏人知。

”岩谓畋曰:“侍郎乃表荐刘相也!

”坐贬梧州刺史。

御史中丞孙瑝坐为瞻所擢用,亦贬汀州刺史。

路岩素与刘瞻论议多不叶,瞻既贬康州,岩犹不快,阅《十道图》,以驩州去长安万里,再贬驩州司户。

冬,十月,癸卯,以西川留后吴行鲁为节度使。

十一月,辛亥,以兵部尚书、盐铁转运使王鐸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鐸起之兄子也。

丁卯,复以徐州为感化军节度。

十二月,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同平章事,以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二年(辛卯,公元八七一年)春,正月,辛酉,葬文懿公主。

韦氏之人争取庭祭之灰,汰其金银。

凡服玩,每物皆百二十舆,以锦绣、珠玉为仪卫、明器,辉焕二十馀里。

赐酒百斛、饼饣炎四十橐驼,以饲体夫。

上与郭淑妃思公主不已,乐工李可及作《叹百年曲》,其声忄妻惋,舞者数百人,发内库杂宝为其首饰,以絁八百匹为地衣,舞罢,珠玑覆地。

以魏博留后韩君雄为节度使。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岩与韦保衡素相表里,势倾天下。

既而争权,浸有隙,保衡遂短岩于上。

夏,四月,癸卯,以岩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岩出城,路人以瓦砾掷之。

权京兆尹薛能,岩所擢也,岩谓能曰:“临行,烦以瓦砾相饯!

”能徐举笏对曰:“向来宰相出,府司无例发人防卫。

”岩甚惭。

能,汾州人也。

五月,上幸安国寺,赠僧重谦、僧澈沉檀讲座二,各高二丈。

设万人斋。

秋,七月,以兵部尚书卢耽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冬,十月,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刘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三年(壬庚,公元八七二年)春,正月,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得风疾,请委军政就医。

许之,以其子简会为留后。

疾甚,遣使上表纳旌节。

丙申,薨。

允伸镇幽州二十三年,勤俭恭谨,边鄙无警,上下安之。

二月,丁巳,以兵部侍郎、同平章事于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刑部侍郎、判户部奉天赵隐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平州刺史张公素,素有威望,为幽人所服。

张允伸薨,公素帅州兵来奔丧。

张简会惧,三月,奔京师,以为诸卫将军。

夏,四月,立皇子保为吉王,杰为寿王,倚为睦王。

以张公素为平卢留后。

五月,国子司业韦殷裕诣阁门告郭淑妃弟内作坊使敬述阴事。

上大怒,杖杀殷裕,籍没其家。

乙亥,阁门使田献銛夺紫,改桥陵使,以其受殷裕状故也。

殷裕妻父太府少卿崔元应、妻从兄中书舍人崔沆、季父君卿皆贬岭南官。

给事中杜裔休坐与殷裕善,亦贬端州司户。

沆,铉之子也。

裔休,悰之子也。

丙子,贬山南东道节度使于琮为普王傅、分司,韦保衡谮之也。

辛巳,贬尚书左承李当、吏部侍郎王沨、左散骑常侍李都、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张杨、前中书舍人封彦卿、左谏议大夫杨塾。

癸未,贬工部尚书严祁、给事中李贶、给事中张鐸、左金吾大将军李敬仲、起居舍人萧遘、李渎、郑彦特、李藻,皆处之湖、岭之南,坐与琮厚善故也,贶,汉之子。

遘,置之子也。

甲申,贬前平卢节度使于琄为凉王府长史、分司,前湖南观察使于瑰袁州刺史。

瑰、琄,皆琮之兄也。

寻再贬琮韶州刺史。

琮妻广德公主,上之妹也,与琮皆之韶州,行则肩舆门相对,坐则执琮之带,琮由是获全。

时诸公主多骄纵,惟广德动遵法度,事于氏宗亲尊卑无不如礼,内外称之。

六月,以卢龙留后张公素为节度使。

韦保衡欲以其党裴条为郎官,惮左丞李璋方严,恐其不放上,先遣人达意。

璋曰:“朝廷迁除,不应见问。

”秋,七月,乙未,以璋为宣歙观察使。

八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薨,沙州长史曹义金代领军府。

制以义金为归义节度使。

是后中原多故,朝命不及,回鹘陷甘州,自馀诸州录归义者多为羌、胡所据。

冬,十二月,追上宣宗谥曰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恃功恣横,专杀长吏。

朝廷不能平,徙国昌为大同军防御使,国昌称疾不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四年(癸巳,公元八七三年)春,三月,癸巳,上遣敕使诣法门寺迎佛骨,群臣谏者甚众,至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

上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

”广造浮图、宝帐、香舆、幡花、幢盖以迎之,皆饰以金玉、锦绣、珠翠。

自京城至寺三百里间,道路车马,昼夜不绝。

夏,四月,壬寅,佛骨至京师,导以禁军兵仗、公私音乐,沸天烛地,绵亘数十里。

仪卫之盛,过于郊祀,元和之时不及远矣。

富室夹道为彩楼及无遮会,竞为侈靡。

上御安福门,降楼膜拜,流涕沾臆,赐僧及京城耆老尝见元和事者金帛。

迎佛骨入禁中,三日,出置安国崇化寺。

宰相已下竞施金帛,不可胜纪。

因下德音,降中外系囚。

五月,丁亥,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中书令。

南诏寇西川,又寇黔南,黔中经略使秦匡谋兵少不敌,弃城奔荆南。

荆南节度使杜悰囚而奏之。

六月,乙未,敕斩匡谋,籍没其家赀,亲族应缘坐者,令有司搜捕以闻。

匡谋,凤翔人也。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鐸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时韦保衡挟恩弄权,以刘瞻、于琮先在相位,不礼于己,谮而逐之。

王鐸,保衡及第时主文也,萧遘,同年进士也,二人素薄保衡之为人,保衡皆摈斥之。

秋,七月,戊寅,上疾大渐,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尉韩文约立少子普王俨。

庚辰,制:“立俨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

”辛巳,上崩于咸宁殿。

遗诏书韦保衡摄冢宰。

僖宗即位。

八月,丁未,追尊母王贵妃为皇太后,刘行深、韩文约皆封国公。

关东、河南大水。

九月,有司上先太后谥曰惠安。

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保衡,怨家告其阴事,贬保衡贺州刺史。

乐工李可及流岭南。

可及有宠于懿宗,尝为子娶妇,懿宗赐之酒二银壶,启之无酒而中实。

右军中尉西门季玄屡以为言,懿宗不听。

可及尝大受赐物,载以官车。

季玄谓曰:“汝它日破家,此物复应以官车载还。

非为受赐,徒烦牛足耳!

”及流岭南,籍没其家,果如季玄言。

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侍中,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中书令,魏博节度使韩君雄、卢龙节度使张公素、天平节度使高骈并同平章事。

君雄仍赐名允中。

冬,十月,乙未,以左仆射萧亻放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韦保衡再贬崖州澄迈令,寻赐自尽。

又贬其弟翰林学士、兵部侍郎保乂为宾州司户,所亲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刘承雍为涪州司马。

承雍,禹锡之子也。

癸卯,赦天下。

西川节度使路岩,喜声色游宴,委军府政事于亲吏边咸、郭筹,皆先行后申,上下畏之。

尝大阅,二人议事,默书纸相示而焚之,军中以为有异图,惊惧不安。

朝廷闻之,十一月,戊辰,徙岩荆南节度使。

咸、筹潜知其故,遂亡命。

以右仆射萧鄴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十二月,巳亥,诏送佛骨还法门寺。

再贬路岩为新州刺史。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上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元年(甲午,公元八七四年)春,正月,丁亥,翰林学士卢携上言,以为:“陛下初临大宝,宜深念黎元。

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则春夏滋荣。

臣窃见关东去年旱灾,自虢至海,麦才半收,秋稼几无,冬菜至少,贫者硙蓬实为面,蓄槐叶为齑。

或更衰赢,亦难采拾。

常年不稔,则散之邻境。

今所在皆饥,无所依投,坐守乡闾,待尽沟壑。

其蠲免馀税,实无可征。

而州县以有上供及三司钱,督趣甚急,动如捶挞,虽撤屋伐木,雇妻鬻子,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费,未得至于府库也。

或租税之外,更有他徭。

朝廷倘不抚存,百姓实无生计。

乞敕州县,应所欠残税,并一切停征,以俟蚕麦。

仍发所在义仓,亟加赈给。

至深春之后,有菜叶木牙,继以桑椹,渐有可食。

在今数月之间,尤为窘急,行之不可稽缓。

”敕从其言,而有司竟不能行,徒为空文而己。

路岩行至江陵,敕削官爵,长流儋州。

岩美姿仪,囚于江陵狱再宿,须发皆白,寻赐自尽,籍没其家。

岩之为相也,密奏,“三品以上赐死,皆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进,验其必死。

”至是,自罹其祸,所死之处乃杨收赐死之榻也。

边咸、郭筹捕得,皆伏诛。

初,岩佐崔铉于淮南,为支使,铉知其必贵,曰:“路十终须作彼一官。

”既而入为监察御史,不出长安城,十年至宰相。

其自监察入翰林也,铉犹在淮南,闻之,曰:“路十今已入翰林,如何得老!

”皆如铉言。

以太子少傅于琮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二月,甲午,葬昭圣恭惠孝皇帝于简陵,庙号懿宗。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隐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以华州刺史裴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虢州刺史刘瞻为刑部尚书。

瞻之贬也,人无贤愚,莫不痛惜。

及其还也,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

瞻闻之,改期,由他道而入。

夏,五月,乙未,裴坦薨。

以刘瞻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初,瞻南迁,刘鄴附于韦、路,共短之。

及瞻还为相,鄴内惧。

秋,八月,丁巳朔,鄴延瞻,置酒于盐铁院。

瞻归而遇疾,辛未,薨。

时人皆以为鄴鸩之也。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崔彦昭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彦昭,群之从子也。

兵部侍郎王凝,正雅之从孙也,其母,彦昭之从母。

凝、彦昭同举进士,凝先及第,尝衩衣见彦昭,且戏之曰:“君不若举明经。

”彦昭怒,遂为深仇。

及彦昭为相,其母谓侍婢曰:“为我多作袜履,王侍郎母子必将窜逐,吾当与妹偕行。

”彦昭拜且泣,谢曰:“必不敢。

”凝由是获免。

冬,十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鄴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以吏部侍郎郑畋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卢携守本官,并同平章事。

十一月,庚寅,日南至,群臣上尊号曰圣神聪睿仁哲孝皇帝。

改元。

魏博节度使韩允中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简为留后。

南诏寇西川,作浮梁,济大渡河。

防河都知兵马使、黎州刺史黄景复俟其半济,击之,蛮败走,断其浮梁。

蛮以中军多张旗帜当其前,而分兵潜出上、下流各二十里,夜,作浮梁,诘朝,俱济,袭破诸城栅,夹攻景复。

力战三日,景复阳败走,蛮尽锐追之。

景复设三伏以待之,蛮过三分之二,乃发伏击之,蛮兵大败,杀二千馀人,追至大渡河南而还。

复修完城栅而守之。

蛮归,至之罗谷,遇国中发兵继至,新旧相合,钲鼓声闻数十里。

复寇大渡河,与唐夹水而军,诈云求和,又自上下流潜济,与景复战连日。

西川援军不至,而蛮众日益,景复不能支,军遂溃。

十二月,党项、回鹘寇天德军。

感化军奏群盗寇掠,州县不能禁。

敕兗、郓等道出兵讨之。

南诏乘胜陷黎州,入邛峡关,攻雅州。

大渡河溃兵奔入邛州,成都惊扰,民争入城,或北奔他州。

城中大为守备,而堑垒比向时严固。

骠信使其坦绰遗节度使牛丛书云:“非敢为寇也,欲入见天子,面诉数十年为谗人离间冤抑之事。

倘蒙圣恩矜恤,当还与尚书永敦邻好。

今假道贵府,欲借蜀王厅留止数日,即东上。

”丛素懦怯,欲许之,杨庆复以为不可。

斩其使者,留二人,授以书,遣还,书辞极数其罪,詈辱之。

蛮兵及新津而还,丛恐蛮至,豫焚城外,民居荡尽,蜀人尤之。

诏发河东、山南西道、东川兵援之,仍命天平节度使高骈诣西川制置蛮事。

以韩简为魏博留后。

商州刺史王枢以军州空窘,减折籴钱,民相帅以白梃殴之,又殴杀官吏二人。

朝廷更除刺史李诰到官,收捕民李叔汶等三十人,斩之。

初,回鹘屡求册命,诏遣册立使郗宗莒诣其国。

会回鹘为吐谷浑、嗢末所破,逃遁不知所之。

诏宗莒以玉册、国信授灵盐节度使唐弘夫掌之,还京师。

上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楯。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

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

相聚为盗,所在蜂起。

州县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习战,每与盗遇,官军多败。

是岁,濮州人王仙芝始聚众数千,起于长垣。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二年(乙未,公元八七五年)春,正月,丙戌,以高骈为西川节度使。

辛已,上祀圆丘。

赦天下。

高骈至剑州,先遣使走马开成都门。

或谏曰:“蛮寇逼近成都,相公尚远,万一豨突,奈何?

”骈曰:“吾在交趾破蛮二十万众,蛮闻我来,逃窜不暇,何敢辄犯成都!

今春气向暖,数十万人蕴积城中,生死共处,污秽郁蒸,将成疠疫,不可缓也!

”使者至成都,开城纵民出,各复常业,乘城者皆下城解甲,民大悦。

蛮方攻雅州,闻之,遣使请和,引兵去。

骈又奏:“南蛮小丑,易以枝梧。

今西川新旧兵已多,所发长武、鄜坊、河东兵,徒有劳费,并乞勒还。

”敕止河东兵而己。

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遂擢为中尉。

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令孜颇读书,多巧数,招权纳贿,除官及赐绯紫皆不关白于上。

每见,常自备果食两盘,与上相对饮啖,从容良久而退。

上与内园小儿狎昵,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府藏空竭。

令孜说上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有陈诉者,付京兆杖杀之。

宰相以下,钳口莫敢言。

高骈至成都,明日,发步骑五千追南诏,至大渡河,杀获甚众,擒其酋长数十人,至成都,斩之。

修复邛崃关、大渡河诸城栅,又筑城于戎州马湖镇,号平夷军。

又筑城于沐源川,皆蛮入蜀之要道也,各置兵数千戍之。

自是蛮不复入寇。

骈召黄景复,责以大渡河失守,腰斩之。

骈又奏请自将本管及天平、昭义、义成等军共六万人击南诏,诏不许。

先是,南诏督爽屡牒中书,辞语怨望,中书不答。

卢携奏称:“如此,则蛮益骄,谓唐无以答,宜数其十代受恩以责之。

然自中书发牒,则嫌于体敌,请赐高骈及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诏,使录诏白,牒与之。

”从之。

三月,以魏博留后韩简为节度使。

去岁,感化军发兵诣灵武防秋,会南诏寇西川,敕往救援。

未至成都,蛮退,遣还。

至凤翔,不肯诣灵武,欲擅归徐州。

内养王裕本、都将刘逢搜擒唱帅者胡雄等八人,斩之,众然后定。

初,南诏围成都,杨庆复以右职优给募突将以御之,成都由是获全。

及高骈至,悉令纳牒,又托以蜀中屡遭蛮寇,人未复业,停其禀给,突将皆忿怨。

骈好妖术,每发兵追蛮,皆夜张旗立队,对将士焚纸画人马,散小豆,曰:“蜀兵懦怯,今遣玄女神兵前行。

”军中壮士皆耻之。

又索阖境官有出于胥吏者,皆停之。

令民间皆用足陌钱,陌不足者皆执之,劾以行赂,取与皆死。

刑罚严酷,由是蜀人皆不悦。

夏,四月,突将作乱,大噪突入府廷。

骈走匿于厕间,突将索之,不获。

天平都将张杰帅所部数百人被甲入府击突将,突将撤牙前仪注兵仗,无者奋梃挥拳,乘怒气力斗,天平军不能敌,走归营。

突将追之,营门闭,不得入。

监军使人招谕,许以复职名禀给,久之,乃肯还营。

天平军复开门出,为追逐之势。

至城北,时方修球场,役者数百人,天平军悉取其首,还,诣府,云“已诛乱者”。

骈出见之,厚以金帛赏之。

明日,榜谢突将,悉还其职名、衣粮。

自是日令诸道将士从己来者更直府中,严兵自卫。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侍中。

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等六十九人有战功,节度使赵隐赏以职名而不给衣粮,郢等论诉不获,遂劫库兵作乱,行收党众近万人,攻陷苏、常,乘舟往来,泛江入海,转掠二浙,南及福建,大为人患。

五月,以太傅、分司令狐綯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司空、同平章事萧亻放薨。

六月,以御史大夫节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未,高骈阴籍突将之名,使人夜掩捕之,围其家,挑墙坏户而入,老幼孕病,悉驱去杀之,婴儿或扑于阶,或击于柱,流血成渠,号哭震天,死者数千人,夜,以车载尸投之于江。

有一妇人,临刑,戟手大骂曰:“高骈!

汝无故夺有功将士职名、衣粮,激成众怒。

幸而得免,不省己自咎,乃更以诈杀无辜近万人,天地鬼神,岂容汝如此!

我必诉汝于上帝,使汝他日举家屠灭如我今日,冤抑污辱如我今日,惊忧惴恐如我今日!

”言毕,拜天,怫然就戮。

久之,突将有自戍役归者,骈复欲尽族之,有元从亲吏王殷谏曰:“相公奉道,宜好生恶杀,此属在外,初不同谋,若复诛之,则自危者多矣!

”骈乃止。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众至数万。

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为仙芝所败。

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

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谢,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士不第,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卢龙节度使张公素,性暴戾,不为军士所附。

大将李茂勋,本回鹘阿布思之族,回鹘败,降于张仲武。

仲武使戍边,屡有功,赐姓名。

纳降军使陈贡言者,幽之宿将,为军士所信服,茂勋潜杀贡言,声云贡言举兵向蓟。

公素出战而败,奔京师。

茂勋入城,众乃知非贡言也,不得已,推而立之,朝廷因以茂勋为留后。

秋,七月,蝗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

京兆尹杨知至奏“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宰相皆贺。

八月,李茂勋为卢龙节度使。

九月,左补阙董禹谏上游畋、乘驴击球,上赐金帛以褒之。

邠宁节度使李侃奏为假父华清宫使道雅求赠官,禹上疏论之,语颇侵宦官。

枢密使杨复恭等列诉于上,冬,十月,禹坐贬郴州司马。

复恭,钦义之养孙也。

昭义军乱,大将刘广逐节度使高湜,自为留后。

以左金吾大将军曹翔为昭义节度使。

回鹘还至罗川,十一月,遣使者同罗榆禄入贡。

赐拯接绢万匹。

群盗侵淫,剽掠十馀州,至于淮南,多者千馀人,少者数百人。

诏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监军亟加讨捕及招怀。

十二月,王仙芝寇沂州,平卢节度使宋威表请以步骑五千别为一使,兼帅本道兵所在讨贼。

乃以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仍给禁兵三千、甲骑五百。

因诏河南方镇所遣讨贼都头并取威处分。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三年(丙申,公元八七六年)春,正月,天平军奏遣将士张晏等救沂州,还,至义桥,闻北境复有盗起,留使扞御。

晏等不从,喧噪趣郓州。

都将张思泰、李承祐走马出城,裂袖与盟,以俸钱备酒肴慰谕,然后定。

语本军宣慰一切,无得穷诘。

二月,敕福建、江西、湖南诸道观察、刺史,皆训练士卒。

又令天下乡村各置弓刀鼓板以备群盗。

赐兗海节度号泰宁军。

三月,卢龙节度使李茂勋请以其子幽州左司马可举知留后,自求致仕。

诏茂勋以左仆射致仕,以可举为卢龙留后。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彦昭罢为太子太傅。

以左仆射王鐸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南诏遣使者诣高骈求和而盗边不息,骈斩其使者。

蛮之陷交趾也,虏安南经略判官杜骧妻李瑶。

瑶,宗室之疏属也。

蛮遣瑶还,递木夹以遗骈,称“督爽牒西川节度使”,辞极骄慢。

骈送瑶京师。

甲辰,复牒南诏,数其负累圣恩德、暴犯边境、残贼欺诈之罪,安南、大渡覆败之状,折辱之。

原州刺史史怀操贪暴,夏,四月,军乱,逐之。

赐宣武、感化节度、泗州防御使密诏,选精兵数百人于巡内游奕,防卫纲船,五日一具上供钱米平安状闻奏。

五月,昭王汭薨。

以卢龙留后李可举为节度使。

六月,抚王纮薨。

雄州地震裂,水涌,坏州城及公私户舍俱尽。

秋,七月,以前岩州刺史高杰为左骁卫将军,充缘海水军都知兵马使,以讨王郢。

鄂王润薨。

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同平章事。

宋威击王仙芝于沂州城下,大破之,仙芝亡去。

威奏仙芝已死,纵遣诸道兵,身还青州。

百官皆入贺。

居三日,州县奏仙芝尚在,攻剽如故。

时兵始休,诏复发之,士皆忿怨思乱。

八月,仙芝陷阳翟、郏城,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击之。

安潜,慎由之弟也。

又命昭义节度使曹翔将步骑五千及义成兵卫东都宫,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守东都,又诏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守汝、邓要路。

仙芝进逼汝州,诏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綯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守陕州、潼关。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中书令。

九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丙子,王仙芝陷汝州,执刺史王镣。

镣,鐸之从父兄弟也。

东都大震,士民挈家逃出城。

乙酉敕王仙芝、尚君长罪,除官,以招谕之。

仙芝陷阳武,攻郑州,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屯中牟,击仙芝,破走之。

冬,十月,仙芝南攻唐、邓。

西川节度使高骈筑成都罗城,使僧景仙规度,周二十五里,悉召县令庀徒赋役,吏受百钱以上皆死。

蜀土疏恶,以甓甃之,还城十里内取土,皆划丘垤平之,无得为坎埳以害耕种。

役者不过十日而代,众乐其均,不费扑挞而功办。

自八月癸丑筑之,至十一月戊子毕功。

役之始作也,骈恐南诏扬声入寇,虽不敢决来,役者必惊扰,乃奏遣景仙托游行入南诏,说谕骠信使归附中国,仍许妻以公主,因与议二国礼仪,久之不决。

骈又声言欲巡边,朝夕通烽火,至大渡河,而实不行,蛮中惴恐。

由是讫于城成,边候无风尘之警。

先是,西川将吏入南诏,骠信皆坐受其拜,骈以其俗尚浮屠,故遣景仙往,骠信果帅其大臣迎拜,信用其言。

王仙芝攻郢、复二州,陷之。

王郢因温州刺史鲁寔请降,寔屡为之论奏,敕郢诣阙。

郢拥兵迁延,半年不至,固求望海镇使。

朝廷不许,以郢为右率府率,仍令左神策军补以重职,其先所掠之财,并令给与。

十二月,王仙芝攻申、光、庐、寿、舒、通等州。

淮南节度使刘鄴奏求益兵,敕感化节度使薛能选精兵数千助之。

郑畋以言计不行,称疾逊位,不许,乃上言:“自沂州奏捷之后,仙芝愈肆猖狂,屠陷五六州,疮痍数千里。

宋威衰老多病,自妄奏以来,诸道尤所不服,今淹留毫州,殊无进讨之意。

曾元裕拥兵蕲、黄,专欲望风退缩。

若使贼陷扬州,则江南亦非国有。

崔安潜威望过人,张自勉骁雄良将,宫苑使李晟,西平王晟之孙,严而有勇。

请以安潜为行营都统,彖为招讨使代威,自勉为副使代元裕。

”上颇采其言。

青、沧军士戍安南,还至桂州,逐观察使李瓚。

瓚,宗闵之子也。

以右谏议大夫张禹谟为桂州观察使。

桂管监军李维周骄横,瓚曲奉之,浸不能制。

桂管有兵八百人,防御使才得百人,馀皆属监军。

又预于逐帅之谋,强取两使印,擅补知州官,夺昭州送使钱。

诏禹谟并按之。

禹谟,彻之子也。

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奏尚君长弟让据查牙山,官军退保邓州。

复光,玄价之养子也。

王仙芝攻蕲州,蕲州刺史裴渥,王鐸知举时所擢进士也。

王镣在贼中,为仙芝以书说渥。

渥与仙芝约,敛兵不战,许为之奏官。

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

渥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馀人入城,置酒,大陈货贿以赠之,表陈其状。

诸宰相多言:“先帝不赦庞勋,期年卒诛之。

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益长奸宄。

”王鐸固请,许之。

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

仙芝得之甚喜,镣、渥皆贺。

未退,黄巢以官不及己,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使此五千馀众安所归乎!

”因殴仙芝,伤其首,其众喧噪不已。

仙芝畏众怒,遂不受命。

大掠蕲州,城中之人,半驱半杀,焚其庐舍。

渥奔鄂州,敕使奔襄州,镣为贼所拘。

贼乃分其军三千馀人从仙芝及尚君长,二千馀人从巢,各分道而去。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三·唐纪六十九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上章困敦十月,凡三年有奇。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四年(丁酉,公元八七七年)春,正月,王郢诱寔入舟中,执之,将士从寔者皆奔溃。

朝廷闻之,以右龙武大将军宋皓为江南诸道招讨使,先征诸道兵外,更发忠武、宣武、感化三道、宣、泗二州兵,新旧合万五千馀人,并受皓节度。

二月,郢攻陷望海镇,掠明州,又攻台州,陷之。

刺史王葆退守唐光。

诏二浙、福建各出舟师以讨之。

王仙芝陷鄂州。

黄巢陷郓州,杀节度使薛崇。

南诏酋龙嗣立以来,为边患殆二十年,中国为之虚耗,而其国中亦疲弊。

酋龙卒,谥曰景庄皇帝。

子法立,改元贞明承智大同,国号鹤拓,亦号大封人。

法好畋猎酣饮,委国事于大臣。

闰月,岭南西首节度使辛谠奏南诏遣陁西段瑳宝等来请和,且言“诸道兵戍邕州岁久,馈饷之费,疲弊中国,请许其和,使赢瘵息肩。

”诏许之。

谠遣大将杜弘等赍书币,送瑳宝还南诏,但留荆南、宣歙数军戍邕州,自馀诸道兵什减其七。

王郢横行浙西,镇海节度使裴璩严兵设备,不与之战,密招其党硃实降之,散其徒六七千人,输器械二十馀万,舟航、粟帛称是。

敕以实为金吾将军。

于是郢党离散。

郢收馀众,东至明州,甬桥镇遏使刘巨容以筒箭射杀之,馀党皆平。

璩,谞之从曾孙也。

三月,黄巢陷沂州。

夏,四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贼帅柳彦璋剽掠江西。

陕州军乱,逐观察使崔碣。

贬碣杯州司马。

黄巢与尚让合兵保查牙山。

五月,甲子,以给事中杨损为陕虢观察使。

损至官,诛首乱者。

损,嗣复之子也。

初,桂管观察使李瓚失政,支使薛坚石屡规正之,瓚不能从。

及瓚被逐,坚石摄留务,移牒邻道,禁遏乱兵,一方以安。

诏擢坚石为国子博士。

六月,柳彦璋袭陷江州,执刺史陶祥,使祥上表,彦璋亦自附降状。

敕以彦璋为右监门将军,令散众赴京师。

以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

彦璋不从,以战舰百馀固湓江为水寨,剽掠如故。

忠武都将李可封戍边还,至邠州,迫胁主帅,索旧欠粮盐,留止四月,阖境震惊。

秋,七月,还至许州,节度命名崔安潜悉按诛之。

庚申,王仙芝、黄巢攻宋州,三道兵与战,不利,贼遂围宋威于宋州。

甲寅,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将忠武兵七千救宋州,杀贼二千馀人,贼解围遁去。

王鐸、卢携欲使张自勉以所将兵受宋威节度,郑畋以为威与自勉已有疑忿,若在麾下,必为所杀,不肯署奏。

八月,辛未,鐸、携诉于上,求罢免。

庚辰,畋请归浐川养疾。

上皆不许。

王仙芝陷安州。

盐州军乱,逐刺史王承颜,诏高品牛从珪往慰谕之,贬承颜象州司户。

承颜及崔碣素有政声,以严肃为骄卒所逐,朝廷与贪暴致乱者同贬,时人惜之。

从珪自盐州还,军中请以大将王宗诚为刺史。

诏宗诚诣阙,将士皆释罪,仍如优给。

乙卯,王仙芝陷随州,执刺史崔休征。

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遣其子将兵救随州,战死。

福奏求援兵,遣左武卫大将军李昌言将凤翔五百骑赴之,仙芝遂转掠复、郢。

忠武大将张贯等四千人与宣武兵援襄州,自申、蔡间道逃归。

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宣武节度使穆仁裕遣人约还。

冬,十月,邠宁节度使李侃奏遣兵讨王宗诚,斩之,馀党悉平。

郑畋与王鐸、卢携争论用兵于上前,畋不胜,退,复上奏,以为:“自王仙芝亻叔扰,崔安潜首请会兵讨之,继发士卒,罄供资粮。

贼往来千里,涂炭诸州,独不敢犯其境。

又以本道兵援张自勉,解宋州围,使江、淮漕运流通,不输寇手。

今蒙尽以自勉所将七千兵令张贯将之,隶宋威。

自勉独归许州,威复奏加诬毁。

因功受辱,臣窃痛之。

安潜出师,前后克捷非一,一旦强兵尽付它人,良将空还,若勍敌忽至,何以枝梧!

臣请以忠武四千人授威,馀三千人使自勉将之,守卫其境,既不侵宋威之功,又免使安潜愧耻。

”时卢携不以为然,上不能决。

畋复上言:“宋威欺罔朝廷,败衄狼藉。

又闻王仙芝七状请降,威不为闻奏。

朝野切齿,以为宜正军法。

迹状如此,不应复典兵权,愿与内大臣参酌,早行罢黜。

”不从。

河中军乱,逐节度使刘侔,纵兵焚掠。

以京兆尹窦璟为河中宣慰制置使。

黄巢寇掠蕲、黄,曾元裕击破之,斩首四千馀级。

巢遁去。

十一月,己酉,以窦璟为河中节度使。

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遣人说谕王仙芝,仙芝遣尚君长等请降于复光,宋威遣兵于道中劫取君长等。

十二月,威奏与君长等战于颍州西南,生擒以献。

复光奏君长等实降,非威所擒。

诏侍御史归仁绍等鞫之,竟不能明。

斩君长等于狗脊岭。

黄巢陷匡城,遂陷濮州。

诏颍州刺史张自勉将诸道兵击之。

江州刺史刘秉仁乘驿之官,单舟入柳彦璋水。

贼出不意,即迎拜,秉仁斩彦璋,散其众。

王仙芝寇荆南。

节度使杨知温,知至之兄也,以文学进,不知兵,或告贼至,知温以为妄,不设备。

时汉水浅狭,贼自贾堑度。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五年(戊戌,公元八七八年)春,正月,丁酉朔,大雪,知温方受贺,贼已至城下,遂陷罗城。

将佐共治子城而守之,及暮,知温犹不出。

将佐请知温出抚士卒,知温纱帽皁裘而行。

将佐请知温擐甲以备流矢,知温见士卒拒战,犹赋诗示幕僚,遣使告急于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福悉其众自将救之。

时有沙陀五百在襄阳,福与之俱至荆门,遇贼,沙陀纵骑奋击,破之。

仙芝闻之,焚掠江陵而去。

江陵城下旧三十万户,至是死者什三四。

壬寅,招讨副使曾元裕大破王仙芝于申州东,所杀万人,招降散遣者亦万人。

敕以宋威久病,罢招讨使,还青州。

以曾元裕为招讨使,颍州刺史张自勉为副使。

庚戌,以西川节度使高骈为荆南节度使兼盐铁转运使。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之子克用为沙陀副兵马使,戍蔚州。

时河南盗贼蜂起,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与牙将康君立、薛志勤、程怀信、李存璋等谋曰:“今天下大乱,朝廷号令不复行于四方,此乃英雄立功名富贵之秋也。

吾属虽各拥兵众,然李振武功大官高,名闻天下,其子勇冠诸军。

若辅以举事,代北不足平也。

”众以为然。

君立,兴唐人。

存璋,云州人。

志勤,奉诚人也。

会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兼水陆发运使,代北荐饥,漕运不继。

文楚颇减军士衣米,又用法稍峻,军士怨怒。

尽忠遣君立潜诣蔚州说克用起兵,除文楚而代之。

克用曰:“吾父在振武,俟我禀之。

”君立曰:“今机事已泄,缓则生变,何暇千里禀命乎!

”于是尽忠夜帅牙兵攻牙城,执文楚及判官柳汉璋等系狱,自知军州事,遣召克用。

克用帅其众趣云州,行收兵,二月,庚午,至城下,众且万人,屯于斗鸡台下。

壬申,尽忠遣使送符印,请克用为防御留后。

癸酉,尽忠械文楚等五人送斗鸡台下,克用令军士玼食之,以骑践其骸。

甲戌,克用入府舍视事,令将士表求敕命。

朝廷不许。

李国昌上言:“乞朝廷速除大同防御使。

若克用违命,臣请帅本道兵讨之,终不爱一子以负国家。

”朝廷方欲使国昌谕克用,会得其奏,乃以司农卿支详为大同军宣慰使,诏国昌语克用,令迎候如常仪,除克用官,必令称惬。

又以太仆卿卢简方为大同防御使。

贬杨知温为郴州司马。

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于黄梅,杀五万馀人,追斩仙芝,传首,馀党散去。

黄巢方攻亳州未下,尚让帅仙芝馀众归之,推巢为王,号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署官属。

巢袭陷沂州、濮州。

既而屡为官军所败,乃遗天平节度使张裼书,请奏之。

诏以巢为右卫将军,令就郓州解甲。

巢竟不至。

加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同平章事,赏救荆南之功也。

三月,群盗陷朗州、岳州。

招讨使曾元裕屯荆、襄,黄巢自濮州掠宋、汴,乃以副使张自勉充东南面行营招讨使。

黄巢攻卫南,遂攻叶、阳翟。

诏发河阳兵千人赴东都,与宣武、昭义兵二千人共卫宫阙。

以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充东都应援防遏使,并将三镇兵,仍听于东都募兵二千人。

景仁,昌之孙也。

又诏曾元裕将兵径还东都,发义成兵三千守轘辕、伊阙、河阴、武牢。

王仙芝馀党王重隐陷洪州,江西观察使高湘奔湖口。

贼转掠湖南,别将曹师雄掠宣、润。

诏曾元裕、杨复光引兵救宣、润。

湖南军乱,都将高杰逐观察使崔瑾。

瑾,郾之子也。

黄巢引兵度江,攻陷虔、吉、饶、信等州。

朝廷以李克用据云中,夏,四月,以前大同军防御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以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为大同节度使,以为克用必无以拒也。

诏以东都军储不足,贷商旅富人钱谷以供数月之费,仍赐空名殿中侍御史告身五通,监察御史告身十通,有能出家财助国稍多者赐之。

时连岁旱、蝗,寇盗充斥,耕桑半废,租赋不足,内藏虚竭,无所亻次助。

兵部侍郎、判度支杨严三表自陈才短,不能济办,乞解使务,辞极哀切。

诏不许。

曹师雄寇湖州,镇海节度使裴璩遣兵击破之。

王重隐死,其将徐唐莒据洪州。

饶州将彭幼璋合义营兵克复饶州。

南诏遣其酋望赵宗政来请和亲,无表,但令督爽牒中书,请为弟而不称臣。

诏百官议之,礼部侍郎崔澹等以为:“南诏骄僭无礼,高骈不达大体,反因一僧呫嗫卑辞诱致其使,若从其请,恐垂笑后代。

”高骈闻之,上表与澹争辩,诏谕解之。

澹,玙之子也。

五月,丙申朔,郑畋、卢携议蛮事,携欲与之和亲,畋固争以为不可。

携怒,拂衣起,袂罥砚堕地,破之。

上闻之,曰:“大臣相诟,何以仪刑四海!

”丁酉,畋、携皆罢为主子宾客、分司。

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豆卢彖为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崔沆为户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时宰相有好施者,常使人以布囊贮钱自随,行施丐者,每出,褴褛盈路。

有朝士以书规之曰:“今百姓疲弊,寇盗充斥,相公宜举贤任能,纪纲庶务,捐不急之费,杜私谒之门,使万物各得其所,则家给人足,自无贫者,何必如此行小惠乎!

”宰相大怒。

邕州大将杜弘送段瑳宝至南诏,逾年而还。

甲辰,辛谠复遣摄巡官贾宏、大将左瑜、曹朗使于南诏。

李国昌欲父子并据两镇,得大同制书,毁之,杀监军,不受代,与李克用合兵陷遮虏军,进击宁武及岢岚军。

卢简方赴振武,至岚州而薨。

丁巳,河东节度使窦浣发民堑晋阳。

己未,以都押衙康传圭为代州刺史,又发土团千人戍代州。

土团至城北,娖队不发,求优赏。

时府库空竭,浣遣马步都虞候邓虔往慰谕之,土团C061虔,床舁其尸入府。

浣与监军自出慰谕,人给钱三百,布一端,众乃定。

押牙田公锷给乱军钱布,从遂劫之以为都将,赴代州,浣借商人钱五万缗以助军。

朝廷以浣为不才,六月,以前昭义节度使曹翔为河东节度使。

王仙芝馀党剽掠浙西,朝廷以荆南节度使高骈先在天平有威名,仙芝党多郓人,乃徙骈为镇海节度使。

沙陀焚唐林、崞县,入欣州境。

秋,七月,曹翔至晋阳。

己亥,捕土团杀邓虔者十三人,杀之。

义武兵至晋阳,不解甲,欢噪求优赏,翔斩其十将一人,乃定。

发义成、忠武、昭义、河阳兵会于晋阳,以御沙陀。

八月,戊寅,曹翔引兵救欣州。

沙陀攻岢岚军,陷其罗城,败官军于洪谷,晋阳闭门城守。

黄巢寇宣州,宣歙观察使王凝拒之,败于南陵。

巢攻宣州不克,乃引兵入浙东,开山路七百里,攻剽福建诸州。

九月,平卢军奏节度使宋威薨。

辛丑,以诸道行营招讨使曾元裕领平卢节度使。

壬寅,曹翔暴薨。

丙午,昭义兵大掠晋阳,坊市民自共击之,杀千馀人,乃溃。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蔚罢为东都留守。

以吏部尚书郑从谠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从谠,馀庆之孙也。

以户部尚书、判户部事李都同平章事兼河中节度使。

冬,十月,诏昭义节度使李钧、幽州节度使李可举与吐谷浑酋长赫连鐸、白义诚、沙陀酋长安庆、萨葛酋长米海万,合兵讨李国昌父子于蔚州。

十一月,甲午,岢岚军翻城应沙陀。

丁未,以河东宣慰使崔季康为河东节度、代北行营招讨使。

沙陀攻石州,庚戌,崔季康救之。

十二月,甲戌,黄巢陷福州,观察使韦岫弃城走。

南诏使者赵宗政还其国,中书不答督爽牒,但作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书意,使安潜答之。

崔季康及昭义节度使李钧与李克用战于洪谷,两镇兵败,钧战死。

昭义兵还至代州,士卒剽掠,代州民杀之殆尽,馀众自鸦鸣谷走归上党。

王郢之乱,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有功,补石镜镇将。

是岁,曹师雄寇二浙,杭州募诸县乡兵各千人以讨之,昌与钱塘刘孟安、阮结、富阳闻人宇、盐官徐及、新城杜棱、馀杭凌文举、临平曹信各为之都将,号杭州八都,昌为之长。

其后宇卒,钱塘人成及代之。

临安人钱镠以骁勇事昌,以功为石镜都知兵马使。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六年(己亥,公元八七九年)春,正月,魏王佾薨。

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梁缵分道击黄巢,屡破之,降其将秦彦、毕师鐸、李罕之、许勍等数十人,巢遂趣广南。

彦,徐州人。

师鐸,冤句人。

罕之,项城人也。

贾宠等未至南诏,相继卒于道中,从者死亦太半。

时辛谠已病风痹,召摄巡官徐云虔,执其手曰:“谠已奏朝廷发使入南诏,而使者相继物故,奈何?

吾子既仕则思询国,能为此行乎?

谠恨风痹不能拜耳。

”因呜咽流涕。

云虔曰:“士为知己死!

明公见辟,恨无以报德,敢不承命!

”谠喜,厚具资装而遣之。

二月,丙寅,云虔至善阐城,骠信见大使抗礼,受副使以下拜。

己巳,骠信使慈双羽、杨宗就馆谓云虔曰:“贵府牒欲使骠信称臣,奉表贡方物。

骠信已遣人自西川入唐,与唐约为兄弟,不则舅甥。

夫兄弟舅甥,书币而已,何表贡之有?

”云虔曰:“骠信既欲为弟、为甥,骠信景庄之子,景庄岂无兄弟,于骠信为诸父,骠信为君,则诸父皆称臣,况弟与甥乎!

且骠信之先,由大唐之命,得合六诏为一,恩德深厚,中间小忿,罪在边鄙。

今骠信欲修旧好,岂可违祖考之故事乎!

顺祖考,孝也。

事大国,义也。

息战争,仁也。

审名分,礼也。

四者,皆令德也,可不勉乎!

”骠信待云虔甚厚,云虔留善阐十七日而还。

骠信以木夹二授云虔,其一上中书门下,其一牒岭南西道,然犹未肯奉表称贡。

辛未,河东军至静乐,士卒作乱,杀孔目官石裕等。

壬申,崔季康逃归晋阳。

甲戌,都头张锴、郭昢帅行营兵攻东阳门,入府,杀季康。

辛巳,以陕虢观察使高浔为昭义节度使。

以邠宁节度使李侃为河东节度使。

三月,天平军节度使张裼薨,牙将崔君裕自知州事,淄州刺史曹全晸讨诛之。

夏,四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西川节度使崔安潜到官不诘盗,蜀人怪之。

安潜曰:“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

今穷核则应坐者众,搜捕则徒为烦扰。

”甲子,出库钱千五百缗,分置三市,置榜其上曰:“有能告捕一盗,赏钱五百缗。

盗不能独为,必有侣。

侣者告捕,释其罪,赏同平人。

”未几,有捕盗而至者,盗不服,曰:“汝与我同为盗十七年,赃皆平分,汝安能捕我!

我与汝同死耳。

”安潜曰:“汝既知吾有榜,何不捕彼以来!

则彼应死,汝受赏矣。

汝既为所失,死复何辞!

”立命给捕者钱,使盗视之,然后C061盗于市,并灭其家。

于是诸盗与其侣互相疑,无地容足,夜不及旦,散逃出境,境内遂无一人为盗。

安潜以蜀兵怯弱,奏遣大将赍牒诣陈、许诸州募壮士,与蜀人相杂,训练用之,得三千人,分为三军,亦戴黄帽,号黄头军。

又奏乞洪州弩手,教蜀人用弩走丸而射之,选得千人,号神机弩营。

蜀兵由是浸强。

凉王侹薨。

上以群盗为忧,王鐸曰:“臣为宰相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请自督诸将讨之。

”乃以鐸守司徒兼侍中,充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

五月,辛卯,敕赐河东军士银。

牙将贺公雅所部士卒作乱,焚掠三城,执孔目官王敬送马步司。

节度使李侃与监军自由慰谕,为之斩敬于牙门,乃定。

泰宁节度使李系,晟之曾孙也,有口才而实无勇略,王鐸以其家世良将,奏为行营副将统兼湖南观察使,使将精兵五万并土团屯潭州,以塞岭北之路,拒黄巢。

河东都虞候每夜密捕贺公雅部卒作乱者,族灭之。

丁巳,馀党近百人称“报冤将”,大掠三城,焚马步都虞候张锴、府城都虞候郭昢家。

节度使李侃下令,以军府不安,曲顺军情,收锴、昢,斩于牙门,并逐其家。

以贺公雅为马步都虞候。

锴、昢临刑,泣言于众曰:“所杀皆捕盗司密申,今日冤死,独无烈士相救乎!

”于是军士复大噪,篡取锴、昢归都虞候司。

寻下令,复其旧职,并召还其家。

收捕盗司元义宗等三十馀家,诛灭之。

己未,以马步都教练使硃玫等为三城斩斫使,将兵分捕报冤将,悉斩之,军城始定。

黄巢与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求天平节度使,二人为之奏闻,朝廷不许。

巢复上表求广州节度使,上命大臣议之。

左仆射于琮以为:“广州市舶宝货所聚,岂可令贼得之!

”亦不许,乃议别除官。

六月,宰相请除巢率府率,从之。

河东节度使李侃以军府数有乱,称疾,请寻医。

敕以代州刺史康传圭为河东行军司马,征侃诣京师。

秋,八月,甲子,侃发晋阳。

寻以东都留守节蔚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镇海节度使高骈奏:“请以权舒州刺史郎幼复充留后,守浙西,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将兵五千于郴州守险,兵马留后王重任将兵八千于循、潮二州邀遮,臣将万人自大庾岭趣广州,击黄。

巢闻臣往,必当遁逃,乞敕王鐸以所部兵三万于梧、昭、桂、永四州守险。

”诏不许。

九月,黄巢得率府率告身,大怒,诟执政,急攻广州,即日陷之,执节度使李迢,转掠岭南州县。

巢使迢草表述其所怀,迢曰:“予代受国恩,亲戚满朝,腕可断,表不可草。

”巢杀之。

冬,十月,以镇海节度使高骈为淮南节度使,充盐铁转运使,以泾原节度使周宝为镇海节度使,以山南东道行军司马刘臣容为节度使。

宝,平州人也。

黄巢在岭南,士卒罹瘴疫死者什三四,其徒劝之北还以图大事,巢从之。

自桂州编大筏灵数千,乘暴水,沿湘江而下,历衡、永州,癸未,抵潭州城下。

李系婴城不敢出战,巢急攻,一日,陷之,系奔朗州。

巢尽杀戍兵,流尸蔽江而下。

尚让乘胜进逼江陵,众号五十万。

时诸道兵未集,江陵兵不满万人,王鐸留其将刘汉宏守江陵,自帅众趣襄阳,云欲会刘巨容之师。

鐸既去,汉宠大掠江陵,焚荡殆尽,士民逃窜山谷。

会大雪,僵尸满野。

后旬馀,贼乃至。

汉宏,兗州人也,帅其众北归为群盗。

闰月,丁亥朔,河东节度使李蔚有疾,以供军副使李邵权观察留后,监军李奉皋权兵马留后。

己丑,蔚薨。

都虞侯张锴、郭昢署状纳邵,以少尹丁球知观察留后。

十一月,戊午,以定州已来制置使万年王处存为义武节度使、河东行军司马,雁门关已来制置使康传圭为河东节度使。

黄巢北趣襄阳,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屯荆门以拒之。

贼至,巨容伏兵林中,全晸以轻骑逆战,阳不胜而走。

贼追之,伏发,大破贼众,乘胜逐北。

比至江陵,俘斩其什七八。

巢与尚让收馀众渡江东走。

或劝巨容穷追,贼可尽也。

巨容曰:“国家喜负人,有急则抚存将士,不爱官赏,事宁则弃之,或更得罪。

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

”众乃止。

全晸度江追贼,会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全晸亦止。

由是贼势复振,攻鄂州,陷其外郭,转掠饶、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众至二十万。

康传圭自代州赴晋阳,庚辰,至乌城驿。

张锴、郭昢出迎,乱刀斫杀之,至府,又族其家。

十二月,以王鐸为太子宾客、分司。

初,兵部尚书卢携尝荐高骈可为都统,至是,骈将张璘等屡破黄巢,乃复以携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凡关东节度使,王鐸、郑畋所除者,多易置之。

是岁,桂阳贼陈彦廉陷郴州,杀刺史董岳。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广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春,正月,乙卯朔,改元。

沙陀入雁门关,寇欣、代。

二月,庚戌,沙陀二万馀人逼晋阳,辛亥,陷太谷。

遣汝州防御使博昌诸葛爽帅东都防御兵救河东。

河东节度使康传圭,专事威刑,多复仇怨,强取富人财。

遣前遮虏军使苏弘轸击沙陀于太谷,至秦城,遇沙陀,战不利而还,传圭怒,斩弘轸。

时沙陀已还代北。

传圭遣都教练使张彦球将兵三千追之。

壬戌,至百井,军变,还趣晋阳。

传圭闭城拒之,乱兵自西明门入,杀传圭。

监军周从寓自出慰谕,乃定,以彦球为府城都虞候。

朝廷闻之,遣使宣尉曰:“所杀节度使,事出一时,各宜自安,勿复忧惧。

”左拾遗侯昌业以盗贼满关东,而上不亲政事,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天文变异,社稷将危,上疏极谏。

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

上好骑射、剑槊、法算,至于音律、蒱博,无不精妙。

好蹴鞠、斗鸡,与诸王赌鹅,鹅一头至直五十缗。

尤善击球,尝谓优人石野猎曰::朕若应击球进士举,须为状元。

”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

”上笑而已。

度支以用度不足,奏借富户及胡商货财。

敕借其半。

盐铁转运使高骈上言:“天下盗贼蜂起,皆出于饥寒,独富户、胡商未耳。

”乃止。

高骈奏改杨子院为发运使。

三月,庚午,以左金吾大将军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

敬瑄,许州人,田令孜之兄也。

初,崔安潜镇许昌,令孜为敬瑄求兵马使,安潜不许。

敬瑄因令孜得录左神策军,数岁,累迁至大将军。

令孜见关东群盗日炽,阴为幸蜀之计,奏以敬瑄及其腹心左神策大将军杨师立、牛勖、罗元杲镇三川,上令四人击球赌三川,敬瑄得第一筹,即以为西川节度使,代安潜。

辛未,以门侍郎、同平章事郑从谠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康传圭既死,河东兵益骄,故以宰相镇之,使自择参佐。

从谠奏以长安令王调为节度副使,前后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判官,前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前进士刘崇鲁为推官。

时人谓之小朝廷,言名士之多也。

崇龟、崇鲁,政会之七世孙也。

时承晋阳新乱之后,日有杀掠,从谠貌温而气劲,多谋而善断,将士欲为恶者,从谠辄先觉,诛之,奸猾惕息。

为善者抚待无疑,知张彦球有方略,百井之变,非本心,独推首乱者杀之,召彦球慰谕,悉以兵柄委之,军中由是遂安。

彦球为从谠尽死力,卒获其用。

淮南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等击黄巢屡捷,卢携奏以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

骈乃传檄征天下兵,且广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万,威望大振,朝廷深倚之。

安南军乱,节度使曾衮出城避之,诸道兵戍邕管者往往自归。

夏,四月,丁酉,以太仆卿李琢为蔚、朔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

琢,听之子也。

张璘渡江击贼帅王重霸,降之。

屡破黄巢军,巢退保饶州,别将常宏以其众数万降。

璘攻饶州,克之,巢走。

时江、淮诸军屡奏破贼,率皆不实,宰相已下表贺,朝廷差以自安。

以李琢为蔚朔节度使,仍充都统。

以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以诸葛爽为北面行营副招讨。

初,刘巨容既还襄阳,荆南监军杨复光以忠武都将宋浩权知府事,泰宁都将段彦谟以兵守其城。

诏以浩为荆南安抚使,彦谟耻居其下。

浩禁军士剪伐街中槐柳,彦谟部卒犯令,浩杖其背。

彦谟怒,扶刃驰入,并其二子杀之。

复光奏浩残酷,为众所诛。

诏以彦谟为朗州刺史,以工部侍郎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

五月,丁巳,以汝州防御使诸葛爽为振武节度使。

刘汉宏之党浸盛,侵掠宋、兗。

甲子,征东方诸道兵讨之。

黄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

张璘急击之,巢以金啖璘,且致书请降于高骈,求骈保奏。

骈欲诱致之,许为之求节钺。

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皆至淮南,骈恐分其功,乃奏贼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请悉遣归。

朝廷许之。

贼诇知诸道兵已北渡淮,乃告绝于骈,且请战。

骈怒,令璘击之,兵败,璘死,巢势复振。

乙亥,以枢密使西门思恭凤翔监军。

丙子,以宣徽使李顺融为枢密使。

皆降白麻,于閤门出案,与将相同。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素微贱,报至蜀,蜀人皆惊,莫知为谁。

有青城妖人乘其声势,帅其党诈称陈仆射,止逆旅,呼巡虞候索白马甚急。

马步使瞿大夫觉其妄,执之,沃以狗血,即引服,悉诛之。

六月,庚寅,敬瑄至成都。

黄巢别将陷睦州、婺州。

卢携病风不能行,谒告。

己亥,始入对,敕勿拜,遣二黄门掖之。

携内挟田令孜,外倚高骈,上宠遇甚厚,由是专制朝政,高下在心。

既病,精神不完,事之可否决于亲吏杨温、李修,货赂公行。

豆卢彖无他材,专附会携。

崔沆时有启陈,常为所沮。

庚子,李琢奏沙陀二千来降。

琢时将兵万人屯代州,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都督赫连鐸共讨沙陀。

李克用遣大将高文集守朔州,自将其众拒可举于雄武军。

鐸遣人说文集归国,文集执克用将傅文达,与沙陀酋长李友金、萨葛都督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皆降于琢,开门迎官军。

友金,克用之族父也。

庚戌,黄巢攻宣州,陷之。

刘汉宏南掠申、光。

赵宗政之还南诏也,西川节度使崔安潜表以崔澹之说为是,且曰:“南诏小蛮,本云南一郡之地。

今遣使与和,彼谓中国为怯,复求尚主,何以拒之!

”上命宰相议之。

卢携、豆卢琢上言:“大中之末,府库充实。

自咸通以来,蛮两陷安南、邕管,一入黔中,四犯西川,征兵运粮,天下疲弊,逾十五年,租赋太半不入京师,三使、内库由兹虚竭。

战士死于瘴疠,百姓困为盗贼,致中原榛杞,皆蛮故也。

前岁冬,蛮不为寇,由赵宗政未归。

去岁冬,蛮不为寇,由徐云虔复命,蛮尚有冀望。

今安南子城为叛卒所据,节度使攻之未下,自馀戍卒,多已自归,邕管客军,又减其半。

冬期且至,倘蛮寇侵轶,何以枝梧!

不若且遣使臣报复,纵未得其称臣奉贡,且不使之怀怨益深,坚决犯边,则可矣。

”乃作诏赐陈敬瑄,许其和亲,不称臣,令敬瑄录诏白,并移书与之,仍增赐金帛。

以嗣曹王龟年为宗正少卿充使,以徐去虔为副使,别遣内使,共赍诣南诏。

秋,七月,黄巢自采石渡江,围天长、六合,兵势甚盛。

淮南将毕师鐸言于高骈曰:“朝廷倚公为安危,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若涉无人之境,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使逾长淮,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

”骈以诸道兵已散,张璘复死,自度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诸将严备,自保而已,且上表告急,称:“贼六十馀万屯天长,去臣城无五十里。

”先是,卢携谓“骈有文武长才,若悉委以兵柄,黄巢不足平。

”朝野虽有谓骈不足恃者,然犹庶几望之。

乃骈表至,上下失望,人情大骇。

诏书责骈散遣诸道兵,致贼乘无备渡江。

骈上表言:“臣奏闻遣归,亦非自专。

今臣竭力保卫一方,必能济办。

但恐贼迤逦过淮,宜急敕东道将士善为御备。

”遂称风痹,不复出战。

诏河南诸道发兵屯溵水,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以备黄巢。

辛酉,以淄州刺史曹全晸为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

刘汉宏请降。

戊辰,以为宿州刺史。

李克用自雄武军引兵还,击高文集于朔州,李可举遣行军司马韩玄绍邀之于药儿岭,大破之,杀七千馀人,李尽忠、程怀信皆死。

又败之于雄武军之境,杀万人。

李琢、赫连鐸进攻蔚州,李国昌战败,部众皆溃,独与克用及宗族北入达靼。

诏以鐸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吐谷浑白义成为蔚州刺史,萨葛米海万为朔州刺史,加李可举兼侍中。

达靼本靺羯之别部也,居于阴山。

后数月,赫连鐸阴赂达靼,使取李国昌父子,李克用知之。

时与其豪帅游猎,置马鞭、木叶或悬针,射之无不中,豪帅心服。

又置酒与饮,酒酣,克用言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

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若赦吾罪,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

人生几何,谁能老死沙碛邪!

”达靼知无留意,乃止。

八月,甲午,以前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为太子宾客、分司。

九月,东都奏:“汝州所募军李光庭等五百人自代州还,过东都,烧安喜门,焚掠市肆,由长夏门去。

”黄巢众号十五万,曹全晸以其众六千与之战,颇有杀获。

以众寡不敌,退屯泗上,以俟诸军至,并力击之。

而高骈竟不之救,贼遂击全晸,破之。

徐州遣兵三千赴溵水,过许昌。

徐卒素名凶悖,节度使薛能,自谓前镇彭城,有恩信于徐人,馆之球场。

及暮,徐卒大噪,能登子城楼问之,对以供备疏阙,慰劳久之,方定。

许人大惧。

时忠武亦遣大将周岌诣溵水,行未远,闻之,夜,引兵还,比明,入城,袭击徐卒,尽杀之。

且怨能之厚徐卒也,遂逐之。

能将奔襄阳,乱兵追杀之,并其家。

岌自称留后。

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恐为岌所袭,引兵还兗州,于是,诸道屯溵水者皆散。

黄巢遂悉众渡淮,所过不虏掠,惟取丁壮以益兵。

先是征振武节度使吴师泰为左金吾大将军,以诸葛爽代之。

师泰见朝廷多故,使军民上表留己。

冬,十月,复以师泰为振武节度使,以爽为夏绥节度使。

黄巢陷申州,遂入颍、宋、徐、兗之境,所至吏民逃溃。

群盗陷澧州,杀刺史李询、判官皇甫镇。

镇举进士二十三上,不中第,询辟之。

贼至,城陷,镇走,问人曰:“使君免乎?

”曰:“贼执之矣。

”镇曰:“吾受知若此,去将何之!

”遂还诣贼,竟与同死。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四·唐纪七十

〔司马光〕 〔宋〕

起上章困敦十一月,尽玄黓摄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广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荣作乱,剽掠坊市俱空。

宿州刺史刘汉宏怨朝廷赏薄。

甲寅,以汉宏为浙东观察使。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硃玫,使南讨黄巢。

乙卯,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初,黄巢将渡淮,豆卢彖请以天平节钺授巢,俟其到镇讨之,卢携曰:“盗贼无厌,虽与之节,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关,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

”从之。

既而淮北相继告急,携称疾不出,京师大恐。

庚申,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

辛酉,以王重荣权知河中留后,以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都为太子少傅。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转牒诸军云,“各宜守垒,勿犯吾锋!

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自欲问罪,无预众人。

”上召宰相议之。

豆卢彖、崔沆请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

壬戌,日南至,上开延英,对宰要泣下。

观军容使田令孜奏:“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

”上曰:“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未足用。

”令孜曰:“昔安禄山构逆,玄宗幸蜀以避之。

”崔沆曰:“禄山众才五万,比之黄巢,不足言矣。

”豆卢彖曰:“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今黄巢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无哥舒之兵。

若令孜为社稷计,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比于玄宗则有备矣。

”上不怿,谓令孜曰:“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

”是日,上幸左神策军,亲阅将士。

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

上召见三人,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珂为句当寨栅使,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癸亥,齐克让奏:“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

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东西南北不见王人,冻馁交逼,兵械刓弊,各思乡闾,恐一旦溃去,乞早遣资粮及援军。

”上命选两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

丁卯,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

巢入城,劳问而已,闾里晏然。

允章,乃之曾孙也。

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

辛未,陕州奏东都已陷。

壬申,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将左、右军东讨。

是日,贼陷虢州。

以神策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

以周岌为忠武节度使。

初,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权调发至蔡州,闻许州乱,托云赴难,选募蔡兵,遂逐刺史,据其城。

及周岌为节度使,即以宗权为蔡州刺史。

乙亥,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

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厚得禀赐,但华衣怒马,凭势使气,未尝更战陈。

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

是日,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

承范进言:“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复遣臣以二千馀人屯于关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以此拒贼,臣窃寒心。

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

”上曰:“卿辈第行,兵寻至矣!

”丁丑,承范等至华州。

会刺史裴虔馀徙宣歙观察使,军民皆逃入华山,城中索然,州库唯尘埃鼠迹,赖仓中犹有米千馀斛,军士裹三日粮而行。

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关,搜菁中,得村民百许,使运石汲水,为守御之备。

与齐克让军皆绝粮,士卒莫有斗志。

是日,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

克让与战,贼小却,俄而巢至,举军大呼,声振河、华。

克让力战,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饥甚,遂喧噪,烧营而溃,克让走入关。

关左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谓之“禁坑”。

贼至仓猝,官军忘守之,溃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一夕践为坦涂。

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

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馀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踏开禁坑。

臣之失守,鼎镬甘心。

朝廷谋臣,愧颜何寄!

或闻陛下已议西巡,苟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

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未可轻动,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

”辛巳,贼急攻潼关,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关上矢尽,投石以击之。

关外有天堑,贼驱民千馀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即平,引兵而度。

夜,纵火焚关楼俱尽。

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会守禁坑,比至,贼已入矣。

壬午旦,贼夹攻潼关,关上兵皆溃,师会自杀,承范变服,帅馀众脱走。

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承范曰:“汝来晚矣!

”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

”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趣长安。

贼之攻潼关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廪称疾,请休官,贬贺州司户。

黄巢入华州,留其将乔钤守之。

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

癸未,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

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

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携而贬之,荐徽、澈为相。

是夕,携饮药死,澈,休之从子也。

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田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百官皆莫知之。

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

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晡时,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

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

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

”巢馆于田令孜第,其徒为盗久,不胜富,见贫者,往往施与之。

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

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上趣骆谷,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上于道次,请车驾留凤翔。

上曰:“朕不欲密迩巨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

卿东扞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建大勋。

”畋曰:“道路梗涩,奏报难通,请得便宜从事。

”许之,戊子,上至婿水,诏牛勖、杨师立、陈敬瑄,谕以京城不守,且幸兴元,若贼势犹盛,将幸成都,宣豫为备拟。

庚寅,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

辛卯,巢始入宫。

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皁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

登丹凤楼,下赦书。

国号大齐,改元金统。

谓广明之号,去唐下体而着黄家日月,以为己符瑞。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以妻曹氏为皇后。

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

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

璆,邠之子也,时罢浙东观察使,在长安,巢得而相之。

诸葛爽以工北行营兵顿栎阳,黄巢将砀山硃温屯东渭桥,巢使温诱说之,爽遂降于巢。

温少孤贫,与兄昱、存随母王氏依萧县刘崇家,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硃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

”巢以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爽赴镇,罗元杲发兵拒之,士卒皆弃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郑畋还凤翔,召将佐议拒贼,皆曰:“贼势方炽,且宜从容以俟兵集,乃图收复。

”畋曰:“诸君劝畋臣贼乎!

”因闷绝仆地,甃伤其面,自午到明旦,尚未能言。

会巢使者以赦书至,监军彭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

监军与巢使者宴,乐奏,将佐以下皆哭。

使者怪之,幕客孙储曰:“以相公风痹不能来,故悲耳。

”民间闻者无不泣。

畋闻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厌唐,贼授首无日矣!

”乃刺指血为表,遣所亲间道诣行在,召将佐谕以逆顺,皆听命,复刺血与盟,然后完城堑,缮器械,训士卒,密约邻道合兵讨贼,邻道皆许诺发兵,会于凤翔。

时禁军分镇关中兵尚数万,闻天子幸蜀,无所归,畋使人招之,皆往从畋,畋分财以结其心,军势大振。

丁酉,车驾至兴元,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

己亥,黄巢下令,百官诣赵璋第投名衔者,复其官。

豆卢彖、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鄴、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氵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扈从不及,匿民间,巢搜获,皆杀之。

广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与于仆射俱死!

”执贼刃不置,贼并杀之。

发卢携尸,戮之于市。

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杀。

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臣于巢,多纳亡命,匿公卿于复壁。

巢杀之。

初,枢密使杨复恭荐处士河间张氵睿,拜太常博士,迁度支员外郎。

黄巢逼潼关,氵睿避乱商山。

上幸兴元,道中无供顿,汉阴令李康以骡负糗粮数百驮献之,从行军士始得食。

上问康:“卿为县令,何能如是?

”对曰:“臣不及此,乃张氵睿员外教臣。

”上召浚诣行在,拜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号哭累日,不俟诏命,举军入援,遣二千人间道诣兴元卫车驾。

黄巢遣使调发河中,前后数百人,吏民不胜其苦。

王重荣谓众曰:“始吾屈节以纾军腐之患,今调财不已,又将征兵,吾亡无日矣!

不如发兵拒之。

”众皆以为然,乃悉驱巢使者杀之。

巢遣其将硃温自同州,弟黄鄴自华州,合兵击河中,重荣与战,大破之,获粮仗四十馀船,遣使与王处存结盟,引兵营于渭北。

陈敬瑄闻车驾出幸,遣步骑三千奉迎,表请幸成都。

时从兵浸多,兴元储偫不丰,田令孜亦功上。

上从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辛丑,公元八八一年)春,正月,车驾发兴元。

加牛勖同平章事。

陈敬瑄以扈从之人骄纵难制,有内园小儿先至成都,游于行宫,笑曰:“人言西川是蛮,今日观之,亦不恶!

”敬瑄执而杖杀之,由是众皆肃然。

敬瑄迎谒于鹿头关。

辛未,上至绵州,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谒见。

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萧遘同平章事。

郑畋约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

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畋斩之,遣其子凝绩诣行在,凝绩追及上于汉州。

丁丑,车驾至成都,馆于府舍。

上遣中使趣高骈讨黄巢,道路相望,骈终不出兵。

上至蜀,犹冀骈立功,诏骈巡内刺史及诸将有功者,自监察至常侍,听以墨敕除讫奏闻。

裴澈自贼中奔诣行在。

时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遗乐朋龟谒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为翰林学士。

张氵睿先称亦拜令孜。

令孜尝召宰相及朝贵饮酒,氵睿耻于众中拜令孜,乃先谒令孜,谢酒。

及宾客毕集,令孜言曰:“令孜与张郎中清浊异流,尝蒙中外,既虑玷辱,何惮改更,今日于隐处谢酒则又不可。

”浚惭惧无所容。

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师王鐸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申,加郑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东面都统,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依前行营招讨使。

代北监军陈景思帅沙陀酋长李友金及萨葛、安庆、吐谷浑诸部入援京师。

至绛州,将济河。

绛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请景思曰:“贼势方盛,未可轻进,不若且还代北募兵。

”遂与景思俱还雁门。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

黄巢以硃温为东南面行营都虞候,将兵攻邓州。

三月,辛亥,陷之,执刺史赵戎,因戍邓州以扼荆、襄。

壬子,加陈敬瑄同平章事。

甲寅,敬瑄奏遣左黄头军使李鋋将兵击黄巢。

辛酉,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

赐畋诏:“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

”畋奏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

黄巢遣其将尚让、王播帅众五万寇凤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数千,多张旗帜,疏陈于高冈。

贼以畋书生,轻之,鼓行而前,无复行伍,伏发,贼大败于龙尾陂,斩首二万馀级,伏尸数十里。

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尚让怒,应在省官及门卒,悉抉目倒悬之。

大索城中能为诗者,尽杀之。

识字者给贱役。

凡杀三千馀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万人,皆北方杂胡,屯于崞西,犷悍暴横,稹与友金不能制。

友金乃说陈景思曰:“今虽有众数万,苟无威望之将以统之,终无成功。

吾兄司徒父子,勇略过人,为众所服。

骠骑诚奏天子赦其罪,召以为帅,则代北之人一麾响应,狂贼不足平也!

”景思以为然,遣使诣行在言之。

诏如所请。

友金以五百骑赍诏诣达靼迎之,李克用帅靼诸部万人赴之。

群臣追从车驾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

诸道及四夷贡献不绝,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无异。

赏赐不乏,士卒欣悦。

黄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阳喑,不从。

月馀,逃奔河中,遣人间道奉绢表诣行在。

诏以徽为兵部尚书。

前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复自河阳奉表自归,即以为河阳节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纠合夷、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

奉天镇使齐克俭遣使诣郑畋求自效。

甲子,畋传檄天下籓镇,合兵讨贼。

时天子在蜀,诏令不通,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及得畋檄,争发兵应之。

贼惧,不敢复窥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以拓跋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

黄巢以其将王玫为邠宁节度使,邠州通塞镇将硃玫起兵诛之,让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自将兵讨巢,是时,唐弘夫屯渭北,王重荣屯沙苑,王处存屯渭桥,拓跋思恭屯武功,郑畋屯盩厔。

弘夫乘龙尾之捷,进薄长安。

壬午,黄巢帅众东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门入,弘夫继至,处存帅锐卒五千夜入城。

坊市民喜,争欢呼出迎官军,或以瓦砾击贼,或拾箭以供官军。

宗楚等恐诸将分其功,不报凤翔、鄜夏,军士释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

处存令军士首系白{须巾}为号,坊市少年或窃其号以掠人。

贼露宿霸上,诇知官军不整,且诸军不相继,引兵还袭之,自诸门分入,大战长安中,宗楚、弘夫死,军士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死者什八九。

处存收馀众还营。

丁亥,巢复入长安,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

于是诸军皆退,贼势愈炽。

贼所署同州刺史王溥、华州刺史乔谦、商州刺史宋岩闻巢弃长安,皆率众奔邓州,硃温斩溥、谦,释岩,使还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与贼战于王桥,不利。

诏以河中留后王重荣为节度使。

贼众上黄巢尊号曰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

有双雉集广陵府舍,占者以为野鸟来集,城邑将空之兆,高骈恶之,乃移檄四方,云将入讨黄巢,悉发巡内兵八万,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

五月,己未,出屯东塘。

诸将数请行期,骈托风涛为阻,或云时日不利,竟不发。

李克用牒河东,称奉诏将兵五万讨黄巢,令具顿递,郑从谠闭城以备之。

克用屯于汾东,从谠犒劳,给其资粮,累日不发。

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与从谠相见,从谠登城谢之。

癸亥,复求发军赏给,从谠以钱千缗、米千斛遗之。

甲子,克用纵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骇。

从谠求救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璋引突厥、吐谷浑救之,破沙陀两寨,克用追战至晋阳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阳曲、榆次而归。

黄巢之克长安也,忠武节度使周岌降之。

岌尝夜宴,急召监军杨复光,左右曰:“周公臣贼,将不利于内侍,不可往。

”复光曰:“事已如此,义不图全。

”即诣之。

酒酣,岌言及本朝,复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义耳!

公自匹夫为公侯,奈何舍十八叶天子而臣贼乎!

”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独拒贼,故貌奉而心图之。

今日召公,正为此耳。

”因沥酒为盟。

是夕,复光遣其养子守亮杀贼使者于驿。

时秦宗权据蔡州,不从岌命,复光将忠武兵三千诣蔡州,说宗权同举兵讨巢。

宗权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从复光击邓州,逗留不进,复光斩之,并其军,分忠武八千人为八都,遣牙将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将之。

王建,舞阳人。

韩建,长社人。

晏弘、晖、造、师泰,皆许州人也。

复光帅八都与硃温战,败之,遂克邓州,逐北至蓝桥而还。

昭义节度使高浔会王重荣攻华州,克之。

六月,戊戌,以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统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己亥,引兵北还,陷欣、代二州,因留居代州。

郑从谠遣教练使论安等军百井以备之。

邠宁节度副使硃玫屯兴平,黄巢将王播围兴平,玫退屯奉天及龙尾陂。

西川黄头军使李铤将万人,巩咸将五千人屯兴平,为二寨,与黄巢战,屡捷。

陈敬瑄遣神机营使高仁厚将二千人益之。

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庚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昭度同平章事。

论安自百井擅还,郑从谠不解靴衫斩之,灭其族。

更遣都头温汉臣将兵屯百井。

契苾璋引兵还振武。

初,车驾至成都,蜀军赏钱人三缗。

田令孜为行在都指挥处置使,每四方贡金帛,辄颁赐从驾诸军无虚月,不复及蜀军,蜀军颇有怨言。

丙寅,令孜宴土客都头,以金杯行酒,因赐之,诸都头皆拜而受,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不受,起言曰:“诸将月受俸料,丰赡有馀,常思难报,岂敢无厌!

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而赏赉悬殊,颇有觖望,恐万一致变。

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使土客如一,则上下幸甚!

”令孜默然有间,曰:“汝尝有何功?

”对曰:“琪生长山东,征戍边鄙,尝与党项十七战,契丹十馀战,金创满身。

又尝征吐谷浑,伤胁肠出,线缝复战。

”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赐琪。

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饮之。

归,杀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数升,遂帅所部作乱,丁卯,焚掠坊市。

令孜奉天子保东城,闭门登楼,命诸军击之。

琪引兵还营,陈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琪夜突围出,奔广都,从兵皆溃,独厅吏一人从,息于江岸。

琪谓厅吏曰:“陈公知吾无罪,然军府掠扰,不可以莫之安也。

汝事吾能始终,今有以报汝。

汝赍吾印剑诣陈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剑击之,坠水,尸随湍流下矣。

得其印剑以献。

”陈公必据汝所言,榜悬印剑于市以安众。

汝当获厚赏,吾家亦保无恙。

吾自此适广陵,归高公,后数日,汝可密以语吾家也。

”遂解印剑授之而逸。

厅吏以献敬瑄,果免琪家。

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

庚午,左拾遗孟昭图上疏,以为:“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

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

去冬车驾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为贼所屠,独北司平善。

况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岖,远奉君亲,所宜自兹同休等戚。

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陛下独与令孜、敬瑄及诸内臣闭城登楼,并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

翌日,又不对宰相,亦不宣慰朝臣。

臣备位谏官,至今未知圣躬安否,况疏冗乎!

傥群臣不顾君上,罪固当诛。

若陛下不恤群臣,于义安在!

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

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

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

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朝臣皆若路人!

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尸禄之士,得以宴安。

臣躬被宠荣,职在裨益,虽遂事不谏,而来者可追。

”疏入,令孜屏不奏。

辛未,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遣人沉于蟆颐津,闻者气塞而莫敢言。

鄜延节度使李孝昌、权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屯东渭桥,黄巢遣硃温拒之。

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邠宁节度副使硃玫为节度使。

八月,己丑夜,星交流如织,或大如杯,至丁酉乃止。

武宁节度使支详遣牙将时溥、陈璠将兵五千入关,讨黄巢,二人皆详所奖拔也。

溥至东都,矫称详命,召师还与璠合兵,屠河阴,掠郑州而东。

及彭城,详迎劳,犒赏甚厚。

溥遣所亲说详曰:“众心见迫,请公解印以相授。

”详不能制,出居大彭馆,溥自知留务。

璠谓溥曰:“支仆射有惠于徐人,不杀,必成后悔。

”溥不许,送详归朝。

璠伏甲于七里亭,并其家属杀之。

诏以溥为武宁留后。

溥表璠为宿州刺史,璠到官贪虐,溥以都张友代还,杀之。

杨复光奏升蔡州为奉国军,以秦宗权为防御使。

寿州屠者王绪与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月馀,复陷光州,自称将军,有众万馀人。

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

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材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使典盗粮,阅士卒,信用之。

高浔与黄巢将李详战于石桥,浔败,奔河中,详乘胜复取华州。

巢以详为华州刺史。

以权知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为节度使。

宗正少卿嗣曹王龟年自南诏还,骠信上表款附,请悉遵诏旨。

九月,李孝昌、拓跋思恭与尚让、硃温战于东渭桥,不利,引去。

初,高骈与镇海节度使周宝俱出神策军,骈以兄事宝。

及骈先贵有功,浸轻之。

既而封壤相邻,数争细故,遂有隙。

骈檄宝入援京师,宝治舟师以俟之,怪其久不行。

访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并吞江东之志,声云入援,其实未必非图我也!

宜为备。

”宝未之信,使人觇骈,殊无北上意。

会骈使人约宝面会瓜洲议军事,宝遂以言者为然,辞疾不往。

且谓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复欲作家门功勋以欺朝廷邪?

”骈怒,复遣使责宝,“何敢轻侮大臣?

”宝诟之曰:“彼此夹江为节度使,汝为大臣,我岂坊门卒邪!

”由是遂为深仇。

骈留东塘百馀日,诏屡趣之,骈上表,托以宝及浙东观察使刘汉宠将为后患,辛亥,复罢兵还府,其实无赴难心,但欲禳雉集之异耳。

高骈召石镜镇将董昌至广陵,欲与之俱击黄巢。

昌将钱镠说昌曰:“观高公无讨贼心,不若以扞御乡里为辞而去之。

”昌从之,骈听昌还。

会杭州刺史路审中将之官,行至嘉兴,昌自石镜引兵入杭州,审中惧而还。

昌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将吏请于周宝。

宝不能制,表为杭州刺史。

临海贼杜雄陷台州。

辛酉,立皇子震为建王。

昭义十将成麟杀高浔,引兵还据潞州。

天井关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杀之。

方立,刑州人也。

忠武监军杨复光屯武功。

永嘉贼硃褒陷温州。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将本军屯兴平。

时凤翔仓库虚竭,犒赏稍薄,粮馈不继。

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众。

冬,十月,引军还袭府城。

郑畋登城与士卒言,其众皆下马罗拜曰:“相公诚无负我曹。

”畋曰:“行军苟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亦可以顺守矣。

”乃以留务委之。

即日西赴行在。

天平节度使、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贼战死,军中立其兄子存实为留后。

十一月,乙巳,孟楷、硃温袭鄜、夏二军于富平,二军败,奔归本道。

郑畋至凤州,累表辞位。

诏以畋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为凤翔节度行营招讨使。

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为鄂岳观察使。

加镇海节度使周宝同平章事。

遂昌贼卢约陷处州。

十二月,江西将闵勖戍湖南,还,过潭州,逐观察使李裕,自为留后。

以感化留后时溥为节度使。

赐夏州号定难军。

初,高骈镇荆南,补武陵蛮雷满为牙将,领蛮军,从骈至淮南,逃归,聚众千人,袭朗州,杀刺史崔翥,诏以满为朗州留后。

岁中,率三四引兵寇荆南,入其郛,焚掠而去,大为荆人之患。

陬溪人周岳尝与满猎,争肉而斗,欲杀满,不果。

闻满据朗州,亦聚众袭衡州,逐刺史徐颢。

诏以岳为衡州刺史。

石门洞蛮向环亦集夷獠数千攻陷澧州,杀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王鐸以高骈为诸道都统无心讨贼,自以身为首相,发愤请行,恳款流涕,至于再三。

上许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二年(壬寅,公元八八二年)春,正月,辛亥,以王鐸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权知义成节度使,俟罢兵复还政府。

高骈但领盐铁转运使,罢其都统及诸使。

听王鐸自辟将佐,以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

辛未,以周岌、王重荣为都都统左右司马,诸葛爽及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时溥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以右神策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

又以王处存、李孝昌、拓跋思恭为京城东北西面都统,以杨复光为南面行营都监使。

又以中书舍人郑昌图为义成节度行军司马,给事中郑畯为判官,直弘文馆王抟为推官,司勋员外郎裴贽为掌书记。

昌图,从谠之从祖兄弟。

畯,畋之弟。

抟,玙之曾孙。

贽,坦之子也。

又以陕虢观察使王重盈为东面都供军使。

重盈,重荣之兄也。

黄巢以硃温为同州刺史,令温自取之。

二月,同州刺史米诚奔河中,温遂据之。

己卯,以太子少傅、分司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诣行在,军务一以咨之。

以王鐸兼判户部事。

硃温寇河中,王重荣击败之。

以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硃玫为河南都统。

泾原节度使胡公素薨,军中请命于都统王鐸,承制以大将张钧为留后。

李克用寇蔚州。

三月,振武节度使契苾璋奏与天德、大同共讨克用。

诏郑从谠与相知应接。

陈敬瑄多遣人历县镇诇事,谓之寻事人,所至多所求取。

有二人过资阳镇,独无所求。

镇将谢弘让邀之,不至。

自疑有罪,夜,亡入群盗中。

明旦,二人去,弘让实无罪也。

捕盗使杨迁诱弘让出首而执以送使,云讨击擒获,以求功。

敬瑄不之问,杖弘让脊二十,钉于西城二七日,煎油泼之,又以胶麻掣其疮,备极惨酷,见者冤之。

又有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违期,避杖,亡命为盗。

杨迁复诱之,能方出首,闻弘让之冤,大骂杨迁,发愤为盗,驱掠良民,不从者举家杀之。

逾月,众至万人,立部伍,署职级,横行邛、雅二州间,攻陷城邑,所过涂地。

先是,蜀中少盗贼,自是纷纷竞起,州县不能制,敬瑄遣牙将杨行迁将三千人,胡洪略、莫匡时各将二千人以讨之。

以右神策将军齐克俭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兼博野、奉天节度使。

赐鄜坊军号保大。

夏,四月,甲午,加陈敬瑄兼侍中。

赫连鐸、李可举与李克用战,不利。

初,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亡命归骈,骈厚待之,补以军职。

用之,鄱阳茶商之子也,久客广陵,熟其人情,炉鼎之暇,颇言公私利病,骈愈奇之,稍加信任。

骈旧将梁缵、陈珙、冯绶、董瑾、俞公楚、姚归礼素为骈所厚,用之欲专权,浸以计去之。

骈遂夺缵兵,族珙家,绶、瑾、公楚、归礼咸见疏。

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共蛊惑骈。

守一本沧、景村民,以术干骈,无所遇,穷困甚,用之谓曰:“但与吾同心,勿忧不富贵。

”遂荐于骈,骈宠待埒于用之。

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为理,公善遇之。

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间重职。

”明日,殷谒见,诡辩风生,骈以为神,补盐铁剧职。

骈严洁,甥侄辈未尝得接坐。

殷病风疽,搔扪不替手,脓血满爪,骈独与之同席促膝,传杯器而食。

左右以为言,骈曰:“神仙以此试人耳!

”骈有畜犬,闻其腥秽,多来近之。

骈怪之,殷笑曰:“殷尝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

”骈与郑畋有隙,用之谓骈曰:“宰相有遣剑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

”骈大惧,问计安出。

用之曰:“张先生尝学斯术,可以御之。

”骈请于守一,守一许诺。

乃使骈衣妇人之服,潜于它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掷铜器于阶,令铿然有声。

又密以囊盛彘血,洒于庭宇,如格斗之状。

及旦,笑谓骈曰:“几落奴手!

”骈泣谢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

”厚酬以金宝。

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

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剑耳。

”骈乃许之。

胜至监数月,函一铜匕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

”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坐隅。

用之自谓磻溪真君,谓守一乃赤松子,殷乃葛将军,胜乃秦穆公之婿也。

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

”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

骈得之,惊喜。

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

用之等谪限亦满,必得陪幢节,同归上清耳!

”是后,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时着羽服跨之,日夕斋醮,炼金烧丹,费以巨万计。

用之微时,依止江阳后土庙,举动祈祷。

及得志,白骈崇大其庙,极江南工材之选,每军旅大事,以少牢祷之。

用之又言神仙好楼居,说骈作迎仙楼,费十五万缗。

又作延和阁,高八丈。

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

骈辄随而拜之。

然常厚赂骈左右,使伺骈动静,共为欺罔,骈不之寤。

左右小有异议者,辄为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潜抚膺鸣指,口不敢言。

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用之,退贤进不肖,淫刑滥赏,骈之政事于是大坏矣!

用之知上下怨愤,恐有窃发,请置巡察使。

骈即以用之领之,募险狯者百馀人,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民间呵妻詈子,靡不知之。

用之欲夺人货财,掠人妇女,辄诬以叛逆,搒掠取服,杀其人而取之,所破灭者数百家,道路以目,将吏士民虽家居,皆重足屏气。

用之又欲以兵威胁制诸将,请选募诸军骁勇之士二万人,号左、右莫邪都。

骈即以张守一及用之为左、右莫邪军使,署置将吏如帅府,器械精利,衣装华洁,每出入,导从近千人。

用之侍妾百馀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辄留三司纲输其家。

用之犹虑人泄其奸谋,乃言于骈曰:“神仙不难致,但恨学道者不能绝俗累,故不肯降临耳!

”骈乃悉去姬妾,谢绝人事,宾客、将吏皆不得见。

有不得已见之者,皆先令沐浴赍祓,然后见,拜起才毕,已复引出。

由是用之得专行威福,无所忌惮,境内不复知有骈矣。

王鐸将两川、兴元之军屯灵感寺,泾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宁、凤翔屯兴平,保大、定难屯渭桥,忠武屯武功,官军四集。

黄巢势已蹙,号令所行不出同、华。

民避乱皆入深山筑栅自保,农事俱废,长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缗。

贼卖人于官军以为粮,官军或执山栅之民鬻之,人直数百缗,以肥瘠论价。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八·唐纪六十四

〔司马光〕 〔宋〕

起阏逢困敦闰月,尽屠维大荒落,凡五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会昌四年(甲子,公元八四四年)闰月,壬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绅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李德裕奏:“镇州奏事官高迪密陈意见二事:其一,以为‘贼中好为偷兵术,潜抽诸处兵聚于一处,官军多就迫逐,以致失利。

经一两月,又偷兵诣他处。

官军须知此情,自非来攻城栅,慎勿与战。

彼淹留不过三日,须散归旧屯,如此数四空归,自然丧气。

官军密遣谍者诇其抽兵之处,乘虚袭之,无不捷矣。

’其二,‘镇、魏屯兵虽多,终不能分贼势。

何则?

下营不离故处,每三两月一深入,烧掠而去。

贼但固守城栅,城外百姓,贼亦不惜。

宜令进营据其要害,以渐逼之。

若止如今日,贼中殊不以为惧。

’望诏诸将各使知之!

”刘稹腹心将高文端降,言贼中乏食,令妇人挼穗舂之以给军。

德裕访文端破贼之策,文端以为:“官军今真攻泽州,恐多杀士卒,城未易得。

泽州兵约万五千人,贼常分兵太半,潜伏山谷,伺官军攻城疲弊,则四集救之,官军必失利。

今请令陈许军过乾河立寨,自寨城连延筑为夹城,环绕泽州,日遣大军布陈于外以扞救兵。

贼见围城将合,必出大战。

待其败北,然后乘势可取。

”德裕奏请诏示王宰。

文端又言:“固镇寨四崖悬绝,势不可攻。

然寨中无水,皆饮涧水,在寨东南约一里许。

宜令王逢进兵逼之,绝其水道,不过三日,贼必弃寨遁去,官军即可追蹑。

前十五里至青龙寨,亦四崖悬绝,水在寨外,可以前法取也。

其东十五里则沁州城。

”德裕奏请诏示王逢。

文端又言:“都头王钊将万兵戍洺州,刘稹既族薛茂卿,又诛刑洺救援兵马使谈朝义兄弟三人,钊自是疑惧。

稹遣使召之,钊不肯入,士卒皆哗噪,钊必不为稹用。

但钊及士卒家属皆在潞州,又士卒恐己降为官军所杀,招之必不肯来。

惟有谕意于钊,使引兵入潞州取稹。

事成之日,许除别道节度使,仍厚有赐与,庶几肯从。

”德裕奏请诏何弘潜遣人谕以此意。

刘稹年少懦弱,押牙王协、宅内兵马使李士贵用事,专聚货财,府库充溢,而将士有功无赏,由是人心离怨。

刘从谏妻裴氏,冕之支孙也,忧稹将败,其弟问典兵在山东,欲召之使掌军政。

士贵恐问至夺己权,且泄其奸状,乃曰:“山东之事仰成于五舅,若召之,是无三州也。

”乃上。

王协荐王钊为洺州都知兵马使。

钊得众心,而多不遵使府约束,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贰心。

稹召之,钊辞以“到洺州未立少功,实所惭恨,乞留数月,然后诣府。

”许之,王协请税商人,每州遣军将一人主之,名为税商,实籍编户家赀,至于什器无所遗,皆估为绢匹,十分取其二,率高其估。

民竭浮财及糗粮输之,不能充,皆璟璟不安。

军将刘溪尤贪残,刘从谏弃不用。

溪厚赂王协,协以刑州富商最多,命溪主之。

裴问所将兵号“夜飞”,多富商子弟,溪至,悉拘其父兄。

军士诉于问,问为之请,溪不许,以不逊语答之。

问怒,密与麾下谋杀溪归国,并告刺史崔嘏,嘏从之。

丙子,嘏、问闭城,斩城中大将四人,请降于王元逵。

时高元武在党山,闻之,亦降。

先是使府赐洺州军士布,人一端,寻有帖以折冬赐。

会税商军将至洺州,王钊因人不安,谓军士曰:“留后年少,政非己出。

今仓库充实,足支十年,岂可不少散之以慰劳苦之士!

使贴不可用也。

”乃擅开仓库,给士卒人绢一匹,谷十二石,士卒大喜。

钊遂闭城请降于何弘敬。

安玉在磁州,闻二州降,亦降于弘敬。

尧山都知失马使魏元谈等降于王元逵,元逵以其久不下,皆杀之。

八月,辛卯,镇、魏奏邢、洺、磁三州降,宰相入贺。

李德裕曰:“昭义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

”上曰:“郭谊必枭刘稹以自赎。

”德裕曰:“诚如圣料。

”上曰:“于今所宜先处者何事?

”德裕请以给事中卢弘止为三州留后,曰:“万一镇、魏请占三州,朝廷难于可否。

”上从之。

诏山南东道兼昭义节度使卢钧乘驿赴镇。

潞人闻三州降,大惧。

郭谊、王协谋杀刘稹以自赎,稹再从兄中军使匡周兼押牙,谊患之,言于稹曰:“十三郎在牙院,诸将皆莫敢言事,恐为十三郎所疑而获罪,以此失山东。

今诚得十三郎不入,则诸将始敢尽言,采于众人,必获长策。

”稹召匡周谕之,使称疾不入。

匡周怒曰:“我在院中,故诸将不敢有异图。

我出院,家必灭矣!

”稹固请之,匡周不得已,弹指而出。

谊令稹所亲董可武说稹曰:“山东之叛,事由五舅,城中人人谁敢相保!

留后今欲何如?

”稹曰:“今城中尚有五万人,且当闭门坚守耳。

”可武曰:’非良策也。

留后不若束身归朝,如张元益,不失作刺史。

且以郭谊为留后,俟得节之日,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归之东都,不亦善乎!

”稹曰:“谊安肯如是?

”可武曰:“可武已与之重誓,必不负也。

”及引谊入。

稹与之密约既定,乃白其母。

母曰:“归朝诚为佳事,但恨已晚。

吾有弟不能保,安能保郭谊!

汝自图之!

”稹乃素服出门,以母命署谊都知兵马使。

王协已戒诸将列于外厅,谊拜谢稹已,出见诸将,稹治装于内厅。

李士贵闻之,帅后院兵数千攻谊。

谊叱之曰:“何不自取赏物,乃欲与李士贵同死乎!

”军士乃退,共杀士贵。

谊易置将吏,部署军士,一夕俱定。

明日,使董可武入谒稹曰:“请议公事。

”稹曰:“何不言之!

”可武曰:“恐惊太夫人。

”乃引稹步出牙门,至北宅,置酒作乐。

酒酣,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须留后自图去就,则朝廷必垂矜闵。

”稹曰:“如所言,稹之心也。

”可武遂前执其手,,崔率度自后斩之,因收稹宗族,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杀之。

又杀刘从谏父子所厚善者张谷、陈扬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韩茂章、茂实、王渥、贾庠等凡十二家,并其子侄甥婿无遗。

仲京,训之兄。

台,行馀之子。

羽,涯之从孙。

茂章、茂实,约之子。

渥,璠之子。

庠,餗之子也。

甘露之乱,仲京等亡归从谏,从谏抚养之。

凡军中有小嫌者,谊日有所诛,流血成泥。

乃函稹首,遣使奉表及书,降于王宰。

首过泽州,刘公直举营恸哭,亦降于宰。

乙未,宰以状闻。

丙申,宰相入贺。

李德裕奏:“今不须复置邢、洺、磁留后,但遣卢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两道。

”上曰:“郭谊宜如何处之?

”德裕对曰:“刘稹騃孺子耳,阻兵拒命,皆谊为之谋主。

及势孤力屈,又卖稹以求赏。

此而不诛,何以惩恶!

宜及诸军在境,并谊等诛之!

”上曰:“朕意亦以为然。

”乃诏石雄将七千人入潞州,以应谣言。

杜悰以馈运不给,谓谊等可赦,上熟视不应。

德裕曰:“今春泽潞未平,太原复扰,自非圣断坚定,二寇何由可平!

外议以为若在先朝,赦之久矣。

”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与卿合,安能议乎!

”罢卢钧山南东道,专为昭义节度使。

戊戌,刘稹传首至京师。

诏:“昭义五州给复一年,军行所过州县免今年秋税。

昭义自刘从谏以来,横增赋敛,悉从蠲免。

所藉土团并纵遣归农。

诸道将士有功者,等级加赏。

”郭谊既杀刘稹,日望旌节,既久不闻问,乃曰:“必移它镇。

”于是阅鞍马,治行装。

及闻石雄将至,惧失色。

雄至,谊等参贺毕,敕使张仲清曰:“郭都知告身来日当至,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来受之!

”乃以河中兵环球场,晚牙,谊等至,唱名引入,凡诸将桀黠拒官军者,悉执送京师。

加何弘敬同平章事。

丁未,诏发刘从谏尸,暴于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尸置球场斩坐刂之。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赵国公,德裕固辞。

上曰:“恨无官赏卿耳!

卿若不应得,朕必不与卿。

”初,李德裕以“韩全义以来,将帅出征屡败,其弊有三:一者,诏令下军前者,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预闻。

二者,监军各以意见指挥军事,将帅不得专进退。

三者每军各有宦者为监使,悉选军中骁勇数百为牙队,其在陈战斗者,皆怯弱之士。

每战,监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马,以牙队自卫,视军势小却,辄引旗先走,陈从而溃。

”德裕乃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议,约敕监军不得预军政,每兵千人听监使取十人自卫,有功随例沾赏。

二枢密皆以为然,白上行之。

自御回鹘至泽潞罢兵,皆守此制。

自非中书进诏意,更无它诏自中出者。

号令既简,将帅得以施其谋略,故所向有功。

自用兵以来,河北三镇每遣使者至京师,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

归语汝使:与其使大将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奋忠义,立功立事,结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荣乎!

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载义在幽州,为国家尽忠平沧景,及为军中所逐,不失作节度使,后镇太原,位至宰相。

杨志诚遣大将遮敕使马求官,及为军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

此二人祸福足以观矣。

”德裕复以其言白上,上曰:“要当如此明告之。

”由是三镇不敢有异志。

九月,诏以泽州隶河阳节度。

丁巳,卢钧入潞州。

钧素宽厚爱人,刘稹未平,钧已领昭义节度,襄州士卒在行营者,与潞人战,常对陈扬钧之美。

及赴镇,入天井关,昭义散卒归之道,钧皆厚抚之,人情大洽,昭议遂安。

刘稹将郭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刘佐尧、刘开德、董可武等至京师,皆斩之。

臣光曰:董重质之在淮西,郭谊之在昭义,吴元济、刘稹,如木偶人在伎儿之手耳。

彼二人者,始则劝人为乱,终则卖主规利,其死固有馀罪。

然宪宗用之于前,武宗诛之于后,臣愚以为皆失之。

何则?

赏奸,非义也。

杀降,非信也。

失义与信,何以为国!

昔汉光武待王郎、刘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则不降故也。

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岂非助乱之人乎?

而光武弗杀。

盖以既受其降,则不可复诛故也。

若既赦而复逃亡叛乱,则其死固无辞矣!

如谊等,免死流之远方,没齿不还,可矣。

杀之,非也!

王羽、贾庠等已为谊所杀,李德裕复下诏称“逆贼王涯、贾餗等已就昭义诛其子孙”,宣告中外,识者非之。

刘从谏妻裴氏亦赐死。

又令昭义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疏昭义将士与刘稹同恶者,悉诛之,死者甚众。

卢钧疑其枉滥,奏请宽之,不从。

昭义属城有尝无礼于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馀人,斩之。

馀众惧,复闭城自守。

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孽既平,尽为国家城镇,岂可令元逵穷兵攻讨!

望遣中使赐城内将士敕,招安之,仍诏元逵引兵归镇,并诏卢钧自遣使安抚。

”从之。

乙亥,李德裕等请上尊号,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

父,宣懿太后祔庙,陛下未尝亲谒。

”上瞿然曰:“郊庙之礼,诚宜亟行,至于徽称,非所敢当!

”凡五上表,乃许之。

李德裕奏:“据幽州奏事官言:诇知回鹘上下离心,可汗欲之安西,其部落言亲戚皆在唐,不如归唐。

又与室韦已相失,计其不日来降,或自相残灭。

望遣识事中使赐仲武诏,谕以镇、魏已平昭义,惟回鹘未灭,仲武犹带北面招讨使,宜早思立功。

”李德裕怨太子太傅、东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闵,言于上曰:“刘从谏据上党十年,太和中入朝,僧孺、宗闵执政,不留之,加宰相纵去,以成今日之患,竭天下力乃能取之,皆二人之罪也。

”德裕又使人于潞州求僧孺、宗闵与从谏交通书疏,无所得,乃令孔目官郑庆言从谏每得僧孺、宗闵书疏,皆自焚毁。

诏追庆下御史台近问,中丞李回、知杂郑亚以为信然。

河南少尹吕述与德裕书,言稹破报至,僧孺出声叹恨。

德裕奏述书,上大怒,以僧孺为太子少保、分司,宗闵为漳州刺史。

戊子,再贬僧孺汀州刺史,宗闵漳州长史。

上幸鄠校猎。

十一月,复贬牛僧儒循州长史,李宗闵长流封州。

十二月,以忠武节度使王宰为河东节度使,河中节度使石雄为河阳节度使。

上幸云阳校猎。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会昌五年(乙丑,公元八四五年)春,正月,己酉朔,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始无“道”字,中旨令加之。

庚戌,上谒太庙。

辛亥,祀昊天上帝,赦天下。

筑望仙台于南郊。

庚申,义安太后王氏崩。

以秘书监卢弘宣为义武节度使。

弘宣性宽厚而难犯,为政简易,其下便之。

河北之法,军中偶语者斩。

弘宣至,除其法。

诏赐粟三十万斛,在飞狐西,计运致之费逾于粟价,弘宣遣吏守之。

会春旱,弘宣命军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约秋稔偿之。

时成德、魏博皆饥,独易定之境无害。

淮南节度使李绅按江都令吴湘盗用程粮钱,强聚所部百姓颜悦女,估其资装为赃,罪当死。

湘,武陵之兄子也,李德裕素恶武陵,议者多言其冤,谏官请覆按,诏遣监察御史崔元藻、李稠覆之。

还言:“湘盗程粮钱有实。

颜悦本衢州人,尝为青州牙推,妻亦士族,与前狱异。

”德裕以为无与夺,二月,贬元藻端州司户,稠汀州司户。

不复更推,亦不付法司详断,即如绅奏,处湘死。

谏议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争之,不纳。

稠,晋江人。

晦,昕之弟也。

李德裕以柳仲郢为京兆尹。

素与牛僧孺善,谢德裕曰:“不意太慰恩奖及此,仰报厚德,敢不如奇章公门馆!

”德裕不以为嫌。

夏,四月,壬寅,以陕虢观察使李试为册黠戛斯可汗使。

五月,壬戌,葬恭僖皇后于光陵柏城之外。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二悰罢为右仆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铉罢为户部尚书。

乙丑,以户部侍郎李回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户部如故。

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兰若四万,僧尼二十六万五百。

诏册黠戛斯可汗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

秋,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上恶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道士赵归真等复劝之。

乃先毁山野招提、兰若,至是,敕上都、东都两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

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州各留一寺,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

馀僧及尼并大秦穆护、袄僧皆勒归俗。

寺非应留者,立期今所在毁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

财货田产并没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铜像、钟磐以铸钱。

以山南东道节度使郑肃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诏发昭义骑兵五百、步兵千五百戍振武,节度使卢钧出至裴村饯之,潞卒素骄,惮于远戍,乘醉,回旗入城,闭门大噪,均奔潞城以避之。

监军王惟直自出晓谕,乱兵击之,伤,旬日而卒。

李德裕奏:“请诏河东节度使王宰以步骑一千守石会关,三千自仪州路据武安,以断邢、洺之路。

又令河阳节度使石雄引兵守泽州,河中节度使韦恭甫发步骑千人戍晋州。

如此,贼必无能为。

”皆从之。

八月,李德裕等奏:“东都九庙神主二十六,今贮于太微宫小屋,请以废寺材复修太庙。

”壬午,诏陈释教之弊,宣告中外。

凡天下所毁寺四千六百馀区,归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大秦穆护、祅僧二千馀人,毁招提、兰若四万馀区。

收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

所留僧皆隶主客,不隶祠部。

百官奉表称贺。

寻又诏东都止留僧二十人,诸道留二十人者减其半,留十人者减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

五台僧多亡奔幽州。

李德裕召进奏官谓曰:“汝趣白本使,五台僧为将必不如幽州将,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为虚取容纳之名,染于人口!

独不见近日刘从谏招聚无算闲人,竟有保益!

”张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关曰:“有游僧入境则斩之!

”主客郎中韦博以为事不宜太过,李德裕恶之,出为灵武节度副使。

昭义乱兵奉都将李文矩为帅,文矩不从,乱兵亦不敢害。

文矩稍以祸福谕之,乱兵渐听命,乃遣人谢卢钧于潞城。

均还入上党,复遣之戍振武。

行一驿,乃潜选兵追之。

明日,及于太平驿,尽杀之。

具以状闻,且请罢河东、河阳兵在境上者,从之。

九月,诏修东都太庙。

李德裕请置备边库,令户部岁入钱帛十二万缗匹,度支盐铁岁入钱帛十三万缗匹,明年减其三之一,凡诸道所进助军财货者皆入焉,以度支郎中判之。

王才人宠冠后庭,上欲立以为后。

李德裕以才人寒族,且无子,恐不厌天下之望,乃止。

上饵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

冬,十月,上问李德裕以外事,对曰:“陛下威断不测,外人颇惊惧。

向者寇逆暴横,固宜以威制之。

今天下既平,愿陛下宽理之,但使得罪者无怨,为善者不惊,则为宽矣。

”以衡山道士刘玄静为银青光禄大夫、崇玄馆学士,赐号广成先生,为之治崇玄馆,置吏铸印。

玄静固辞,乞还山,许之。

李德裕秉政日久,好徇爱憎,人多怨之。

自杜悰、崔铉罢相,宦官左右言其太专,上亦不悦。

给事中韦弘质上疏,言宰相权重,不应更领三司钱谷。

德裕奏称:“制置职业,人主之柄。

弘质受人教导,所谓贱人图柄臣,非所宜言。

”十二月,弘质坐贬官,由是众怒愈甚。

上自秋冬以来,觉有疾,而道士以为换骨。

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复游猎,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

诏罢来年正旦朝会。

吐蕃论恐热复纠合诸部击尚婢婢,婢婢遣厖结藏将兵五千拒之,恐热大败,与数十骑遁去。

婢婢传檄河、湟,数恐热残虐之罪,曰:“汝辈本唐人,吐蕃无主,则相与归唐,毋为恐热所猎如狐兔也!

”于是诸部从恐热者稍稍引去。

是岁,天下户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

朝廷虽为党项置使,党项侵盗不已,攻陷邠、宁、盐州界城堡,屯叱利寨。

宰相请遣使宣慰,上决意讨之。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会昌六年(丙寅,公元八四六年)春,二月,庚辰,以夏州节度使米暨为东北道招讨党项使。

上疾久未平,以为汉火德,改“洛”为“雒”。

唐土德,不可以王气胜君名。

三月,下诏改名炎。

上自正月乙卯不视朝,宰相请见,不许。

中外忧惧。

初,宪宗纳李锜妾郑氏,生光王怡。

怡幼时,宫中皆以为不慧,太和以后,益自韬匿,群居游处,未尝发言。

文宗幸十六宅宴集,好诱其言以为戏笑,号曰光叔。

上性豪迈,尤所不礼。

及上疾笃,日不能言。

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辛酉,下诏称:“皇子冲幼,须选贤德,光王怡可立为皇太叔,更名忱,应军国政事令权句当。

”太叔见百官,哀戚满容。

裁决庶务,咸当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

甲子,上崩。

以李德裕摄冢宰。

丁卯,宣宗即位。

宣宗素恶李德裕之专,即位之日,德裕奉册。

既罢,谓左右曰:“适近我者非太尉邪?

每顾我,使我毛发洒淅。

”夏,四月,辛未朔,上始听政。

尊母郑氏为皇太后。

壬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德裕秉权日久,位重有功,众不谓其遽罢,闻之莫不惊骇。

甲戌,贬工部尚书、判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为忠州刺史,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元龟为崖州司户,皆德裕之党也。

杖杀道士赵归真等数人,流罗浮山人轩辕集于岭南。

五月,乙巳,赦天下。

上京两街先听留两寺外,更各增置八寺。

僧、尼依前隶功德使,不隶主客,所度僧、尼仍令祠部给牒。

以翰林学士、兵部侍郎白敏中同平章事。

辛酉,立皇子温为郓王,氵美为雍王,泾为雅王,滋为夔王,沂为庆王。

六月,礼仪使奏“请复代宗神主于太庙,以敬宗、文宗、武宗同为一代,于庙东增置两室,为九代十一室。

”从之。

秋,七月,壬寅,淮南节度使李绅薨。

回鹘乌介可汗之众稍稍降散及冻馁死,所馀不及三千人。

国相逸隐啜杀乌介于金山,立其弟特勒捻为可汗。

八月,壬申,葬至道昭肃孝皇帝于端陵,庙号武宗。

初,武宗疾困,顾王才人曰:“我死,汝当如何?

”对曰:“愿从陛下于九泉!

”武宗以巾授之。

武宗崩,才人即缢。

上闻而矜之,赠贵妃,葬于端陵柏城之内。

以循州司马牛僧孺为衡州长史,封州流人李宗闵为郴州司马,恩州司马崔珙为安州长史,潮州刺史杨嗣复为江州刺史,昭州刺史李珏为郴州刺史。

僧孺等五相皆武宗所贬逐,至是,同日北迁。

宗闵未离封州而卒。

九月,以刑南节度使郴德裕为东都留守,解平章事。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肃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卢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商,翰之族孙也。

册黠戛斯可汗使者以国丧未行,或以为僻远小国,不足与之抗衡。

回鹘未平,不应遽有建置。

诏百官集议,事遂寝。

蛮寇安南,经略使裴元裕帅邻道兵讨之。

以右常侍李景让为浙西观察使。

初,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早寡,家贫,居于东都。

诸子皆幼,母自教之。

宅后古墙因雨隤陷,得钱盈船,奴婢喜,走告母。

母往,焚香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

天必以先君馀庆,矜其贫而赐之,则愿诸孤它日学问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

”遽命掩而筑之。

三子景让、景温、景庄,皆举进士及第。

景让官达,发已斑白,小有过,不免捶楚。

景让在浙西,有左都押牙迕景让意,景让杖之而毙。

军中愤怒,将为变。

母闻之,景让方视事,母出坐听事,立景让于庭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国家刑法,岂得以为汝喜怒之资,妄杀无罪之人乎!

万一致一方不宁,岂惟上负朝廷,使垂年之母衔羞入地,何以见汝之先人乎!

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将挞其背。

将佐皆为之请,拜且泣,久乃释之,军中由是遂安。

景庄老于场屋,每被黜,母辄挞景让。

然景让终不肯属主司,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岂敢效人求关节乎!

”久之,宰相谓主司曰:“李景庄今岁不可不收,可怜彼翁每岁受挞!

”由是始及第。

冬,十月,礼院奏禘祭祝文于穆、敬、文、武四室,但称“嗣皇帝臣某昭告”,从之。

甲申,上受三洞法于箓衡山道士刘玄静。

十二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上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大中元年(丁卯,公元八四七年)春,正月,甲寅,上祀圆丘,赦天下,改元。

二月,庚午,加卢龙节度使张仲琥同平章事,赏其屡破回鹘也。

癸未,上以旱故,减膳彻乐,出宫女,纵鹰隼,止营缮,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商与御史中丞封敖疏理京城系囚。

大理卿马植奏称:“卢商等务行宽宥,凡抵极法者,一切免死。

彼官典犯赃及故杀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疏理而原之,使贪吏无所惩畏,死者衔冤无告,恐非所以消旱灾、致和气也。

昔周饥,克殷而年丰。

卫旱,讨邢而雨降。

是则诛罪戮奸,式合天意,雪冤决滞,乃副圣心也。

乞再加裁定。

”诏两省五品以上议之。

初,李德裕执政,引白敏中为翰林学士。

乃武宗崩,德裕失势,敏中乘上下之怒,竭力排之,使其党李咸讼德裕罪,德裕由是自东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

左谏议大夫张鹭等上言:“陛下以旱理系囚,虑有冤滞。

今所原死罪,无冤可雪,恐凶险侥幸之徒常思水旱为灾,宜如马植所奏。

”诏从之,皆论如法。

以植为刑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

植素以文学政事有名于时,李德裕不之重。

及白敏中秉政,凡德裕所薄者,皆不次用之。

以卢商为武昌节度使,以刑部尚书、判度支崔元式为门下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韦琮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闰三月,敕:“应会昌五年所废寺,有僧能营葺者,听自居之,有司毋得禁止。

”是时君、相务反会昌之政,故僧、尼之弊皆复其旧。

己酉,积庆太后萧氏崩。

五月,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大破诸奚。

吐蕃论恐热乘武宗之丧,诱党项及回鹘馀众寇河西,诏河东节度使王宰将代北诸军击之。

宰以沙陀硃邪赤心为前锋,自麟州济河,与恐热战于盐州,破走之。

六月,以鸿胪卿李业为册黠戛斯英武诚明可汗使。

上请白敏中曰:“朕昔从宪宗之丧,道遇风雨,百官、六宫四散避去,惟山陵使长而多髯,攀灵驾不去,谁也?

”对曰:“令狐楚。

”上曰:“有子乎?

”对曰:“长子绪今为随州刺史。

”上曰:“堪为相乎?

”对曰:“绪少病风痹。

次子綯,前湖州刺史,有才器。

”上即擢为考功郎中、知制诰。

綯入谢,上问以元和故事,綯条对甚悉,上悦,遂有大用之意。

秋,八月,丙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回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葬贞献皇后于光陵之侧。

上敦睦兄弟,作雍和殿于十六宅,数临幸,置酒,作乐,击球尽欢。

诸王有疾,常亲至卧内存问,忧形于色。

突厥掠漕米及行商,振武节度使史宪忠击破之。

九月,丁卯,以金吾大将军郑光为平卢节度使。

光,润州人,太后之弟也。

乙酉,前永宁尉吴汝纳,讼其弟湘罪不至死,“李绅与李德裕相表里,期罔武宗,枉杀臣弟,乞召江州司户崔元藻等对辨。

”丁亥,敕御史台鞫实以闻。

冬,十二月,庚戌,御史台奏,据崔元藻所列吴湘冤状,如吴汝纳之言。

戊午,贬太子少保、分司李德裕为潮州司马。

吏部奏,会昌四年所减州县官内复增三百八十三员。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大中二年(戊辰,公元八四八年)正月,甲子,群臣上尊号曰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

赦天下。

初,李德裕执政,有荐丁柔立清直可任谏官者,德裕不能用。

上即位,柔立为右补阙。

德裕贬潮州,柔立上疏讼其冤。

丙寅,坐阿附贬南阳尉。

西川节度使李回、桂管观察使郑亚坐前不能直吴湘冤,乙酉,回左迁湖南观察使,亚贬循州刺史,李绅追夺三任告身。

中书舍人崔嘏坐草李德裕制不尽言其罪,己丑,贬端州刺史。

回鹘遏捻可汗仰给于奚王石舍朗。

及张仲琥大破奚众,回鹘无所得食,日益耗散。

至是,所存贵臣以下不满五百人,依于室韦。

使者入贺正,过幽州,张仲武使归取遏捻等。

遏捻闻之,夜与妻葛禄、子特勒毒斯等九骑西走,馀众追之不及,相与大哭。

室韦分回鹘馀众为七,七姓共分之。

居二日,黠戛斯遣其相阿播帅诸胡兵号七万来取回鹘,大破室韦,悉收回鹘馀众归碛北。

犹有数帐,潜窜山林,钞盗诸胡。

其别部厖勒,先在安西,亦自称可汗,居甘州,总碛西诸城,种落微弱,时入献见。

二月,庚子,以知制诰令狐綯为翰林学士。

上尝以太宗所撰《金镜》授綯,使读之,“至乱未尝不任不肖,至治未尝不任忠贤,”上止之曰:“凡求致太平,当以此言为首。

”又书《贞观政要》于屏风,每正色拱手而读之。

上欲知百官名数,令狐`綯曰:“六品已下,官卑数多,皆吏部注拟。

五品以上,则政府制授,各有籍,命曰具员。

”上命宰相作《具员御览》五卷,上之,常置于案上。

立皇子泽为濮王。

上欲作五王院于大明宫,以处皇子之幼者,召术士柴岳明使相其地。

岳明对曰:“臣庶之家,廷徙不常,故有自阳宅入阴宅,阴宅入阳宅。

刑克祸福,师有其说,今陛下深拱法宫,万神拥卫,阴阳书本不言帝王家。

”上善其言,赐束帛遣之。

”夏,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元式罢为户部尚书。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户部周墀、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马植并同平章事。

初,墀为义成节度使,辟韦澳为判官,及为相,谓澳曰:“力小任重,何以相助?

”澳曰:“愿相公无权。

”墀愕然,不知所措。

澳曰:“官赏刑罚,与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己之爱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权之有!

”墀深然之。

澳,贯之之子也。

己卯,太皇太后郭氏崩于兴庆宫。

六月,礼院检讨官王皞贬句容令。

初,宪宗之崩,上疑郭太后预其谋。

又,郑太后本郭太后侍儿,有宿怨,故上即位,待郭太后礼殊薄,郭太后意怏怏。

一日,登勤政楼,欲自陨。

上闻之,大怒,是夕,崩,外人颇有异论。

上以郑太后故,不欲以郭后祔宪宗。

有司请葬景陵外园,皞奏宜合葬景陵,神主配宪宗室。

奏入,上大怒。

白敏中召皞诘之。

皞曰:“太皇太后,汾阳王之孙,宪宗在东宫为正妃,逮事顺宗为妇。

宪宗厌代之夕,事出暖昧。

太皇太后母天下,历五朝,岂得以暖昧之事遽废正嫡之礼乎!

”敏中怒甚,皞辞气愈厉。

诸相会食,周墀立于敏中之门以俟之。

敏中使谢曰:“方为一书生所苦,公弟先行。

”墀入,至敏中厅问其事,见皞争辨方急,墀举手加颡,叹皞孤直。

明日,皞坐贬官。

秋,九月,甲子,再贬潮州司马李德裕为崖州司户,湖南观察使李回为贺州刺史。

前观翔节度使石雄诣政府自陈黑山、乌岭之功,求一镇以终老。

执政以雄李德裕所荐,曰:“向日之功,朝廷以薄、孟、岐三镇酬之,足矣。

”除左神武统军。

雄怏怏而薨。

十一月,庚午,万寿公主适起居郎郑颢。

颢,絪之孙,登进士第,为校书郎、右拾遗内供奉,以文雅著称。

公主,上之爱女,故选颢尚之。

有司循旧制请用银装车,上曰:“吾欲以俭约化天下,当自亲者始。

”令依外命妇以铜装车。

诏公主执妇礼,皆如臣庶之法,戒以毋得轻夫族,毋得预时事。

又申以手诏曰:“苟违吾戒,必有太平、安乐之祸。

”颢弟顗,尝得危疾,上遣使视之。

还,问“公主何在?

”曰:“在慈恩寺观戏场。

”上怒,叹曰:“我怪士大夫家不欲与我家为昏,良有以也!

”亟命召公主入宫,立之阶下,不之视。

公主惧,涕泣谢罪。

上责之曰:“岂有小郎病,不往省视,乃观戏乎!

”遣妇郑氏。

由是终上之世,贵戚皆兢兢守礼法,如山东衣冠之族。

壬午,葬懿安皇后于景陵之侧。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琮为太子宾客、分司。

十二月,凤翔节度使崔珙奏破吐蕃,克清水。

清水先隶秦州,诏以本州未复,权隶凤翔。

上见宪宗朝公卿子孙,多擢用之。

刑部员外郎杜胜次对,上问其家世,对曰:“臣父黄裳,首请宪宗监国。

”即除给事中。

翰林学士裴谂,度之子也,上幸翰林,面除承旨。

吐蕃论恐热遣其将恭罗急藏将兵二万略地西鄙,尚婢婢遣其将拓跋怀光击之于南谷,大破之,急藏降。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大中三年(己巳,公元八四九年)春,正月,上与宰相论元和循吏孰为第一,周墀曰:“臣尝守土江西,闻观察使韦丹功德被于八州,没四十年,老稚歌思,如丹尚存。

”乙亥,诏史馆修撰杜牧撰《丹遗爱碑》以纪之,仍擢其子河阳观察判官宙为御史。

二月,吐蕃论恐热军于河州,尚婢婢军于河源军。

婢婢诸将欲击恐热,婢婢曰:“不可。

我军骤胜而轻敌,彼穷困而致死,战必不利。

”诸将不从。

婢婢知其必败,据河桥以待之,诸将果败。

婢婢收馀众,焚桥,归鄯州。

吐蕃秦、原、安乐三州及石门等七关来降。

以太仆卿陆耽为宜谕使,诏泾原、宁武、凤翔、邠宁、振武皆出兵应接。

河东节度使王宰入朝,以货结贵幸,求以使相领宣武。

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论之,宰遂还镇。

附马都尉韦让求为京兆尹,墀言京兆尹非才望不可为,让议意寝。

墀又谏上开边,由是忤旨。

夏,四月,以墀为东川节度使,以御史大夫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兵部侍郎、判户部魏扶同平章事。

癸巳,卢龙奏节度使张仲武薨,军中立其子节度押牙直方。

翰林学士郑颢言于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亦以直言罢相。

”上深感悟,甲午,墀入谢,加检校右仆射。

戊戌,以张直方为卢龙留后。

五月,徐州军乱,逐节度使李廓。

廓,程之子也,在镇不治。

右补阙郑鲁上言其状,且曰:“臣恐新麦未登,徐师必乱。

速命良帅,救此一方。

”上未之省。

徐州果乱,上思鲁言,擢为起居舍人。

以义成节度使卢弘止为武宁节度使。

武宁士卒素骄,有银刀都尤甚,屡逐主帅。

弘止至镇,都虞候胡庆方复谋作乱,弘止诛之,抚循其馀,训以忠义,军府由是获安。

六月,戊申,以张直方为卢龙节度使。

泾原节度使康季荣取原州及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磐、石峡六关。

秋,七月,丁巳,灵武节度使硃叔明聚长乐州。

甲子,邠宁节度使张君绪取萧关。

甲戌,凤翔节度使李玭取秦州。

诏邠宁节度权移军于宁州以应接河西。

八月,乙酉,改长乐州为威州。

河、陇老幼千馀人诣阙,己丑,上御延喜门楼见之,欢呼舞跃,解胡服,袭冠带,观者皆呼万岁。

诏“募百姓垦辟三州、七关土田,五年不租税,自今京城罪人应配流者皆配十处。

四道将吏能于镇戍之地为营田者,官给牛及种粮,温池盐利可赡边陲,委度支制置。

其三州、七关镇戍之卒,皆倍给衣粮,仍二年一代。

道路建置堡栅,有商旅往来贩易及戍卒子弟通传家信,关镇毋得留难。

其山南、剑南边境有没蕃州县,亦令量力收复。

”冬,十月,改备边库为延资库。

西川节充使杜悰奏取维州。

闰十一月,丁酉,宰相以克复河、湟,请上尊号。

上曰:“宪宗常有志复河、湟,以中原方用兵,未遂而崩,今乃克成先志耳。

其议加顺、宪二庙尊谥以昭功烈。

”卢龙节度使张直方,暴忍,喜游猎。

军中将作乱,直方知之,托言出猎,遂举族逃归京师。

军中推牙将周纟林为留后,直方至京师,拜金吾大将军。

甲戌,追上顺宗谥曰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宪宗谥曰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仍改题神主。

己未,崖州司户李德裕卒。

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涯奏取扶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七·唐纪六十三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大渊献,尽阏逢困敦七月,凡一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中会昌三年(癸亥,公元八四三年)春,正月,回鹘乌介可汗帅众侵逼振武,刘沔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马使王逢帅沙陀硃邪赤心三部及契苾、拓跋三千骑袭其牙帐,沔自以大军继之。

雄至振武,登城望回鹘之众寡,见氈车数十乘,从者皆衣硃碧,类华人。

使谍问之,曰:“公主帐也。

”雄使谍告之曰:“公主至此,家也,当求归路!

今将出兵击可汗,请公主潜与侍从相保,驻车勿动!

”雄乃凿城为十馀穴,引兵夜出,直攻可汗牙帐。

至其帐下,虏乃觉之。

可汗大惊,不知所为,弃辎重走,雄追击之。

庚子,大破回鹘于杀胡山,可汗被疮,与数百骑遁去,雄迎太和公主以归。

斩首万级,降其部落二万馀人。

丙午,刘沔捷奏至。

李思忠入朝,自以回鹘降将,惧边将猜忌,乞并弟思贞等及爱弘顺皆归阙庭。

上从之。

庚戌,以石雄为丰州都防御使。

乌介可汗走保黑车子族,其溃兵多诣幽州降。

二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诏停归义军,以其士卒分隶诸道为骑兵,优给粮赐。

辛未,黠戛斯遣使者注吾合索献名马二,诏太仆卿赵蕃饮劳之。

甲戌,上引对,班在勃海使之上。

上欲令赵蕃就颉戛斯求安西、北庭,李德裕等上言:“安西去京师七千馀里,北庭五千馀里,借使得之,当复置都护,以唐兵万人戍之。

不知此兵于何处追发,馈运从何道得通,此乃用实费以易虚名,非计也。

”上乃止。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珙罢为右仆射。

黠戛斯求册命,李德裕奏,宜与之结欢,令自将兵求杀使者罪人,及讨黑车子。

上恐加可汗之名即不修臣礼,踵回鹘故事求岁遗及卖马,犹豫未决。

德裕奏:“黠戛斯已自称可汗,今欲藉其力,恐不可吝此名。

回鹘有平安、史之功,故岁赐绢二万匹,且与之和市。

黠戛斯未尝有功于中国,岂敢遽求赂遗乎!

若虑其不臣,当与之约,必如回鹘称臣,乃行册命。

又当叙同姓以亲之,使执子孙之礼。

”上从之。

庚寅,太和公主至京师,改封安定大长公主,诏宰相帅百官迎谒于章敬寺前。

公主诣光顺门,去盛服,脱簪珥,谢回鹘负恩、和亲无状之罪。

上遣中使慰谕,然后入宫。

阳安等六公主不来慰问安定公主,各罚俸物及封绢。

赐魏博节度使何重顺名弘敬。

三月,以太仆卿赵蕃为安抚黠戛斯使。

上命李德草《赐黠戛斯可汗书》,谕以“贞观二十一年,黠戛斯先君身自入朝,授左屯卫将军、坚昆都督,迄于天宝,朝贡不绝。

比为回鹘所隔,回鹘凌虐诸蕃,可汗能复仇雪怨,茂功壮节,近古无俦。

今回鹘残兵不满千人,散投山谷,可汗既与为怨,须尽歼夷。

倘留馀烬,必生后患。

又闻可汗受氏之原,与我同族,国家承北平太守之后,可汗乃都尉苗裔。

以此合族,尊卑可知。

今欲册命可汗,特加美号,缘未知可汗意,且遣谕怀。

待赵蕃回日,别命使展礼。

”自回鹘至塞上及黠戛斯入贡,每有诏敕,上多命德裕草之。

德裕请委翰林学士,上曰:“学士不能尽人意,须卿自为之。

”刘沔奏:“归义军回鹘三千馀人及酋长四十三人准诏分隶诸道,皆大呼,连营据滹沱河,不肯从命,已尽诛之。

回鹘降幽州者前后三万馀人,皆散录诸道。

”李德裕追论维州悉怛谋事云:“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

初,河、陇并没,唯此独存。

吐蕃潜以妇人嫁此州门者,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门,引兵夜入,遂为所陷,号曰无忧城。

从此得并力于西边,更无虞于南路。

凭陵近甸,旰食累朝。

贞元中,韦皋欲经略河、湟,须此城为始。

万旅尽锐,急攻数年,虽擒论莽热而还,城坚卒不可克。

臣初到西蜀,外扬国威,中缉边备。

其维州熟臣信令,空壁来归。

臣始受其降,南蛮震慑,山西八国,皆愿内属。

其吐蕃合水、妻鸡等城,既失险厄,自须抽归,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馀里旧地。

且维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犹围鲁州,岂顾盟约!

臣受降之初,指天为誓,面许奏闻,各加酬赏。

当时不与臣者,望风疾臣,诏臣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臣宁忍以三百馀人命弃信偷安!

累表陈论,乞垂矜舍,答诏严切,竟令执还。

体备三木,舆于竹畚,及将就路,冤叫呜呜,将吏对臣,无不陨涕。

其部送者更为蕃帅讥诮,云既已降彼,何须送来!

复以此降人戮于汉境之上,恣行残忍,用固携离,至乃掷其婴孩,承以枪槊。

绝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从古已来,未有此事。

虽时更一纪,而运属千年,乞追奖忠魂,各加褒赠!

”诏赠悉怛谋右卫将军。

臣光曰:“论者多疑维州之取舍,不能决牛、李之是非。

臣以为昔荀吴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吴弗许,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

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

”使鼓人杀叛者而缮守备。

是时唐新与吐蕃修好而纳其维州,以利言之,则维州大而信大。

以害言之,则维州缓而关中急。

然则为唐计者,宜何先乎?

悉怛谋在唐则为向化,在吐蕃不免为叛臣,其受诛也又何矜焉!

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义也,匹夫徇利而亡义犹耻之,况天子乎!

譬如邻人有牛,逸而入于家,或劝其兄归之,或劝其弟攘之。

劝归者曰:“攘之不义也,且致讼。

”劝攘者曰:“彼尝攘吾羊矣,何义之拘!

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

”以是观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见矣。

夏,四月,辛未,李德裕乞退就闲局。

上曰:“卿每辞位,使我旬日不得听。

今大事皆未就,卿岂得求去!

”初,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累表言仇士良罪恶,士良亦言从谏窥伺朝廷。

及上即位,从谏有马高九尺,献之,上不受。

从谏以为士良所为,怒杀其马,由是与朝廷相猜恨。

遂招纳亡命,缮完兵械,邻境皆潜为之备。

从谏榷马牧及商旅,岁入钱五万缗,又卖铁、煮盐亦数万缗。

大商皆假以牙职,使通好诸道,因为贩易。

商人倚从谏势,所至多陵轹将吏,诸道皆恶之。

从谏疾病,谓妻裴氏曰:“吾以忠直事朝廷,而朝廷不明我志,诸道皆不我与。

我死,它人主此军,则吾家无炊火矣!

”乃与幕客张谷、陈扬庭谋效河北诸镇,以弟右骁卫将军从素之子稹为牙内都知兵马使,从子匡周为中军兵马使,孔目官王协为押牙亲事兵马使,以奴李士贵为使宅十将兵马使,刘守义、刘衬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将牙兵。

谷,郓州人,扬庭,洪州人也。

从谏寻薨,稹秘不发丧。

王协为稹谋曰:“正当如宝历年样为之,不出百日,旌节自至。

但严奉监军,厚遗敕使,四境勿出兵,城中暗为备而已。

”使押牙姜崟奏求国医,上遣中使解朝政以医往问疾。

稹又逼监军崔士康奏称从谏疾病,请命其子稹为留后。

上遣供奉官薛士幹往谕指云:“恐从谏疾未平,宜且就东部疗之。

俟稍瘳,别有任使。

仍遣稹入朝,必厚加官爵。

”上以泽潞事谋于宰相,宰相多以为:“回鹘馀烬未灭,边鄙犹须警备,复讨泽潞,国力不支,请以刘稹权知军事。

”谏官及群臣上言者亦然。

李德裕独曰:“泽潞事体与河朔三镇不同。

河朔习乱已久,人心难化。

是故累朝以来,置之度外。

泽潞近处心腹,一军素称忠义,尝破走硃滔,擒卢从史。

顷时多用儒臣为帅,如李抱真成立此军,德宗犹不许承袭,使李缄护丧归东都。

敬宗不恤国务,宰相又无远略,刘悟之死,因循以授从谏。

从谏跋扈难制,累上表迫胁朝廷,今垂死之际,复以兵权擅付竖子。

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则四方诸镇谁不思效其所为,天子威令不复行矣!

”上曰:“卿以何术制之,果可克否?

”对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

但得镇、魏不与之同。

则稹无能为也。

若遣重臣往谕王元逵、何弘敬,以河朔自艰难以来,列圣许其传袭,已成故事,与泽潞不同。

今朝廷将加兵泽潞,不欲更出禁军至山东。

其山东三州隶昭义者,委两镇攻之。

兼令遍谕将士,以贼平之日厚加官赏。

苟两镇听命,不从旁沮桡官军,则稹必成擒矣!

”上喜曰:“吾与德裕同之,保无后悔。

”遂决意讨稹,群臣言者不复入矣。

上命德裕草诏赐成德节度使王元逵、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其略曰:“泽潞一镇,与卿事体不同,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

但能显立功效,自然福及后昆。

”丁丑,上临朝,称其语要切,曰:“当如此直告之是也!

”又赐张仲武诏,以“回鹘馀烬未灭,塞上多虞,专委卿御侮。

”元逵、弘敬得诏,悚息听命。

解朝政至上党,刘稹见朝政曰:“相公危困,不任拜诏。

”朝政欲突入,兵马使刘武德、董可武蹑帘而立,朝政恐有他变。

遽走出。

稹赠赆直数千缗,复遣牙将梁叔文入谢。

薛士幹入境,俱不问从谏之疾,直为已知其死之意。

都押牙郭谊等乃大出军,至龙泉驿迎候敕使,请用河朔事体。

又见监军言之,崔士康懦怯,不敢违。

于是将吏扶稹出见士众,发丧。

士幹竟不得入牙门,稹亦不受敕命。

谊,兗州人也。

解朝政复命,上怒,杖之,配恭陵。

囚姜崟、梁叔文。

辛巳,始为从谏辍朝,赠太傅,诏刘稹护丧归东都。

又召见刘从素,令以书谕稹,稹不从。

丁亥,以忠武节度使王茂元为河阳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宰为忠武节度使。

茂元,栖曜之子。

宰,智兴之子也。

黄州刺史杜牧上李德裕书,自言:“尝问淮西将董重制以三州之众四岁不破之由,重质以为由朝廷征兵太杂,客军数少,既不能自成一军,事须贴付地主。

势赢力弱,心志不一,多致败亡。

故初战二年以来,战则必胜,是多杀客军。

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军相搏,纵使唐州兵不能因虚取城,蔡州事力亦不支矣。

其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只保境,不用进战,但用陈许、郑滑两道全军,贴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出一岁,无蔡州矣。

今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

淮西为寇仅五十岁,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莫与我敌,根深源阔,取之固难。

夫上党则不然。

自安、史南下,不甚附柰。

建中之后,每奋忠义。

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悦,走硃滔,常以孤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

以此证验,人心忠赤,习尚专一,可以尽见。

刘悟卒,从谏求继,与扶同者,只郓州随来中军二千耳。

值宝历多故,因以授之。

今才二十馀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劫之,必不用命。

今成德、魏博虽尽节效顺,亦不过围一城,攻一堡,系累稚老而已。

若使河阳万人为垒,窒天井之口,高壁深堑,勿与之战。

只以忠武、武宁两军,贴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弩手,径捣上党,不过数月,必覆其巢穴矣!

”时德裕制置泽潞,亦颇采牧言。

上虽外尊宠仇士良,内实忌恶之。

士良颇觉之,遂以老病求散秩,诏以左卫上将军兼内侍监、知省事。

李德裕言于上曰:“议者皆云刘悟有功,稹未可亟诛,宜全恩礼。

请下百官议,以尽人情。

”上曰:“悟亦何功,当时迫于救死耳,非素心徇国也。

籍使有功,父子为将相二十馀年,国家报之足矣,稹何得复自言!

朕以为凡有功当显赏,有罪亦不可苟免也。

”德裕曰:“陛下之言,诚得理国之要。

”五月,李德裕言太子宾客、分司李宗闵与刘从谏交通,不宜置之东都。

戊戌,以宗闵为湖州刺史。

河阳节度使王茂元以步骑三千守万善。

河东节度使刘沔步骑二千守芒车关,步兵一千五百军榆社。

成德节度使王元逵以步骑三千守临洺,掠尧山。

河中节度使陈夷行以步骑一千守翼城,步兵五百益冀氏。

辛丑,制削夺刘从谏及子稹官爵,以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夷行、刘沔、茂元合力攻讨。

先是河北诸镇有自立者,朝廷必先有吊祭使,次册赠使、宣慰使继往商度军情。

必不可与节,则别除一官。

俟军中不听出,然后始用兵。

故常及半岁,军中得缮完为备。

至是,宰相亦欲且遣使开谕,上即命下诏讨之。

王元逵受诏之日,出师屯赵州。

壬寅,以翰林学士承旨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铉,元略之子也。

上夜召学士韦琮,以铉名授之,令草制,宰相、枢密皆不之知。

时枢密使刘行深、杨钦义皆愿悫,不敢预事,老宦者尤之曰:“此由刘、杨懦怯,堕败旧风故也。

”悰,乾度之子也。

以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诸军节度招讨使。

刘沔自代州还太原。

筑望仙台于禁中。

六月,王茂元遣兵马使马继等将步骑二千军于天井关南科斗店,刘稹遣衙内十将薛茂卿将亲军二千拒之。

黠戛斯可汗遣将军温仵合入贡。

上赐之书,谕以速平回鹘、黑车子,乃遣使行册命。

癸酉,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致仕。

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教以固权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它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

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蜚疏斥矣。

”其党拜谢而去。

丙子,诏王元逵、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何弘敬以七月中旬五道齐进,刘稹求降皆不得受。

又诏刘沔自将兵取仰车关路以临贼境。

吐蕃鄯州节度使尚婢婢,世为吐蕃相,婢婢好读书,不乐仕进,国人敬之。

年四十馀,彝泰赞普强起之,使镇鄯州。

婢婢宽厚沉勇,有谋略,训练士卒多精勇。

论恐热虽名义兵,实谋篡国,忌婢婢,恐袭其后,欲先灭之。

是月,大举兵击婢婢,旌旗杂畜千里不绝。

至镇西,大风震电,天火烧杀裨将十馀人,杂畜以百数,恐热恶之,盘桓不进。

婢婢谓其下曰:“恐热之来,视我如蝼蚁,以为不足屠也。

今遇天灾,犹豫不进,吾不如迎伏以却之,使其志益骄而不为备,然后可图也。

”乃遣使以金帛、牛酒犒师,且致书言:“相公举义兵以匡国难,阖境之内,孰不向风!

苟遣一介,赐之折简,敢不承命!

何必远辱士众,亲临下籓!

婢婢资性愚僻,惟嗜读书,先赞普授以籓维,诚为非据,夙夜惭惕,惟求退居。

相公若赐以骸骨,听归田骨,乃惬平生之素愿也。

”恐热得书喜,遍示诸将曰:“婢婢惟把书券,安知用兵!

待吾得国,当位以宰相,坐之于家,亦无所用也。

”乃复为书,勤厚答之,引兵归。

婢婢闻之,抚髀笑曰:“我国无主,则归大唐,岂能事此犬鼠乎!

”秋,七月,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钧为昭义节度招抚使。

朝廷以钧在襄阳宽厚有惠政,得众心,故使领昭义以招怀之。

上遣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李回宣慰河北三镇,令幽州乘秋早平回鹘,镇、魏早平泽潞。

回,太祖之八世孙也。

甲辰,李德裕言于上曰:“臣见向日河朔用兵,诸道利于出境仰给度支。

或阴与贼通,借一县一栅据之,自以为功,坐食转输,延引岁时。

今请赐诸军诏指,令王元逵取邢州,何弘敬取洺州,王茂元取泽州,李彦佐、刘沔取潞州,毋得取县。

”上从之。

晋绛行营节度使李彦佐自发徐州,行甚缓,又请休兵于绛州,兼请益兵。

李德裕言于上曰:“彦佐逗遛顾望,殊无讨贼之意,所请皆不可许,宜赐诏切责,令进军翼城。

”上从之。

德裕因请以天德防御使石雄为彦佐之副,俟至军中,令代之。

乙巳,以雄为晋绛行营节度副使,仍诏彦佐进屯翼城。

刘稹上表自陈:“亡父从谏为李训雪冤,言仇士良罪恶,由此为权幸所疾,谓臣父潜怀异志,臣所以不敢举族归朝。

乞陛下稍垂宽察,活臣一方!

”何弘敬亦为之奏雪,皆不报。

李回至河朔,何弘敬、王元逵、张仲武皆具橐鞬郊迎,立于道左,不敢令人控马,让制使先行,自兵兴以来,未之有也。

回明辩有胆气,三镇无不奉诏。

王元逵奏拔宣务栅,击尧山。

刘稹遣兵救尧山,元逵击败之,诏切责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使速进兵逼贼境,且称元逵之功以激厉之,加元逵同平章事。

八月,乙丑,昭义大将李丕来降。

议者或谓贼故遣丕降,欲以疑误官军。

李德裕言于上曰:“自用兵半年,未有降者,今安问诚之与诈?

且须厚赏以劝将来,但不可置之要地耳。

”上从容言:“文宗好听外议,谏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书。

”李德裕曰:“臣顷在中书,文宗犹不尔。

此乃李训、郑注教文宗以术御下,遂成此风。

人主但当推诚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

”上善之。

王元逵前锋入邢州境已逾月,何弘敬犹未出师,元逵屡有密表,称弘敬怀两端。

丁卯,李德裕上言:“忠武累战有功,军声颇振。

王宰年力方壮,谋略可称。

请赐弘敬诏,以‘河阳、河东皆阂山险,未能进军,贼屡出兵焚掠晋、绛。

今遣王宰将忠武全军径魏博,直抵磁州,以分贼势。

’弘敬必惧,此攻心伐谋之术也。

”从之。

诏宰悉选步骑精兵自相、魏趣磁州。

甲戌,薛茂卿破科斗寨,擒河阳大将马继等,焚掠小寨一十七,距怀州才十馀里。

茂卿以无刘稹之命,故不敢入。

时议者鼎沸,以为刘悟有功,不可绝其嗣。

又,从谏养精兵十万,粮支十年,如何可取!

上亦疑之,以问李德裕,对曰:“小小进退,兵家之常。

愿陛下勿听外议,则成功必矣!

”上乃谓宰相曰:“为我语朝士:有上疏沮议者,我必于贼境上斩之!

”议者乃止。

何弘敬闻王宰将至,恐忠武兵入魏境,军中有变,苍黄出师。

丙子,弘敬奏,已自将全军渡漳水,趣磁州。

庚辰,李德裕上言:“河阳兵力寡弱,自科斗店之败,贼势愈炽。

王茂元复有疾,人情危怯,欲退保怀州。

臣窃见元和以来诸贼,常视官军寡弱之处,并力攻之,一军不支,然后更攻它处。

今魏博未与贼战,西军阂险不进,故贼得并力南下。

若河阳退缩,不惟亏沮军声,兼恐震惊洛师。

望诏王宰更不之磁州,亟以忠武军应援河阳。

不惟扞蔽东都,兼可临制魏博。

若虑全军供饷难给,且令发先锋五千人赴河阳,亦足张声势。

”甲申,又奏请敕王宰以全军继进,仍急以器械缯帛助河阳窘乏。

上皆从之。

王茂元军万善,刘稹遣牙将张巨、刘公直等会薛茂卿共攻之,期以九月朔围万善。

乙酉,公直等潜师先过万善南五里,焚雍店。

巨引兵继之,过万善,觇知城中守备单弱,欲专有功,遂攻之。

日昃,城且拔,乃使人告公直等。

时义成军适至,茂元困急,欲帅众弃城走。

都虞候孟章遮马谏曰:“贼众自有前却,半在雍店,半在此,乃乱兵耳。

今义成军才至,尚未食,闻仆射走,则自溃矣。

愿且强留!

”茂元乃止。

会日暮,公直等不至,巨引兵退,始登山,微雨晦黑,自相惊曰:“追兵近矣!

”皆走,人马相践,坠崖谷死者甚众。

上以王茂元、王宰两节度使共处河阳非宜,庚寅,李德裕等奏:“茂元习吏事而非将才,请以宰为河阳行营攻讨使。

茂元病愈,止令镇河阳,病困亦免他虞。

”九月,辛卿,以宰兼河阳行营攻讨使。

何弘敬奏拔肥乡、平恩,杀伤甚众。

得刘稹榜贴,皆谓官军为贼,云遇之即须痛杀。

癸已,上谓宰相:“何弘敬已克两县,可释前疑。

既有杀伤,虽欲持两端,不可得已。

”乃加弘敬检校左仆射。

丙午,河阳奏王茂元薨。

李德裕奏:“王宰止可令以忠武节度使将万善营兵,不可使兼领河阳,恐其不爱河阳州县,恣为侵扰,又,河阳节度先领怀州刺史,常以判官摄事,割河南五县租赋隶河阳,不若遂以五县置孟州,其怀州别置刺史。

俟昭义平日,仍割泽州隶河阳节度,则太行之险不在昭义,而河阳遂为重镇,东都无复忧矣!

”上采其言。

戊申,以河南尹敬昕为河阳节度、怀孟观察使,王宰将行营以扞敌,昕供馈饷而已。

庚戌,以石雄代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节度使,令自冀氏取潞州,仍分兵屯翼城以备侵轶。

是月,吐蕃论恐热屯大夏川,尚婢婢遣其将厖结心及莽罗薛吕将精兵五万击之。

至河州南,莽罗薛吕伏兵四万于险阻,厖结心伏万人于柳林中,以千骑登山,飞矢系书骂之。

恐热怒,将兵数万追之,厖结心阳败走,时为马乏不进之状。

恐热追之益急,不觉行数十里,伏兵发,断其归路,夹击之。

会大风飞沙,溪谷皆溢,恐热大败,伏尸五十里,溺死者不可胜数,恐热单骑遁归。

石雄代李彦佐之明日,即引兵逾乌岭,破五寨,杀获千计。

时王宰军万善,刘沔军石会,皆顾望未进。

上得雄捷书,喜甚。

冬,十月,庚申,临朝,谓宰相曰:“雄真良将!

”李德裕因言:“比年前潞州市有男子磬折唱曰:‘石雄七千人至矣!

’刘从谏以为妖言,斩之。

破潞州者必雄也。

”诏赐雄帛为优赏,雄悉置军门,自依士卒例先取一匹,馀悉分将士,故士卒乐为之致死。

初,刘沔破回鹘,得太和公主,张仲武疾之,由是有隙。

上使李回至幽州和解之,仲武意终不平。

朝廷恐其以私憾败事,辛未,徙沔为义成节度使,以前荆南节度使李石为河东节度使。

党项寇盐州,以前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朔方灵盐节度使。

十一月,邠宁奏党项入寇。

李德裕奏:“党项愈炽,不可不为区处。

闻党项分隶诸镇,剽掠于此则亡逃归彼。

节度使各利其驼马,不为擒送,以此无由禁戢。

臣屡奏不若使一镇统之,陛下以为一镇专领党项权太重。

臣今请以皇子兼统诸道,择中朝廉干之臣为之副,居于夏州,理其辞讼,庶为得宜。

”乃以兗王岐为灵、夏等六道元帅兼安抚党项大使,又以御史中丞李回为安抚党项副使,史馆修撰郑亚为元帅判官,令赍诏往安抚党项及六镇百姓。

安南经略使武浑役将士治城,将士作乱,烧城楼,劫府库。

浑奔广州,监军段士则抚安乱众。

忠武军素号精勇,王宰治军严整,昭义人甚惮之。

薛茂卿以科斗寨之功,意望超迁。

或谓刘稹曰:“留后所求者节耳。

茂卿太深入,多杀官军,激怒朝廷,此节所以来益迟也。

”由是无赏。

茂卿温怼,密与王宰通谋。

十一月,丁巳,宰引兵攻天井关,茂卿小战,遽引兵走,宰遂克天井关守之。

关东西寨闻茂卿不守,皆退走,宰遂焚大小箕村。

茂卿入泽州,密使谍召宰进攻泽州,当为内应。

宰疑,不敢进,失期不至,茂卿拊膺顿足而已。

稹知之,诱茂卿至潞州,杀之,并其族,以兵马使刘公直代茂卿,安全庆守乌岭,李佐尧守雕黄岭,郭僚守石会,康良佺守武乡。

僚,谊之侄也。

戊辰,王宰进攻泽州,与刘公直战,不利,公直乘胜复天井关。

甲戌,宰进击公直,大破之,遂围陵川,克之。

河东奏克石会关。

洺州刺史李恬,石之从兄也。

石至太原,刘稹遣军将贾群诣石,以恬书与石云:“稹愿举族归命相公,奉从谏丧归葬东都。

”石囚群,以其书闻。

李德裕上言:“今官军四合,捷书日至,贼势穷蹙,故伪输诚款,翼以缓师,稍得自完,复来侵轶。

望诏石答恬书云:‘前书未敢闻奏。

若郎君诚能悔过,举族面缚,待罪境上,则石当亲往受降,护送归阙。

若虚为诚款,先求解兵,次望洗雪,则石必不敢以百口保人。

’仍望招诸道,乘其上下离心,速进兵攻讨,不过旬朔,必内自生变。

”上从之。

右拾遗崔碣上疏请受其降,上怒,贬碣邓城令。

初,刘沔破回鹘,留兵三千戍横水栅。

河东行营都知兵马使王逢奏乞益榆社兵,诏河东以兵二千赴之。

时河东无兵,守仓库者及工匠皆出从军,李石召横水戍卒千五百人,使都将杨弁将之诣逢,壬午,戍卒至太原。

先是,军士出征,人给绢二匹。

刘沔之去,竭府库自随,石初至,军用乏,以己绢益之,人才得一匹。

时已岁尽,军士求过正旦而行,监军吕义忠累牒趣之。

杨弁因众心之怒,又知城中空虚,遂作乱。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中会昌四年(甲子,公元八四四年)春,正月,乙酉朔,杨弁帅其众剽掠城市,杀都头梁季叶,李石奔汾州。

弁据军府,释贾群之囚,使其侄与之俱诣刘稹,约为兄弟。

稹大喜。

石会关守将杨珍闻太原乱,复以关降于稹。

戊子,吕义忠遣使言状,朝议喧然。

或言两地皆应罢兵,王宰又上言:“游弈将得刘稹表,臣近遣人至泽潞,贼有意归附。

若许招纳,乞降诏命!

”李德裕上言:“宰擅受稹表,遣人入贼中,曾不闻奏,观宰意似欲擅招抚之功。

昔韩信破田荣,李靖擒颉利,皆因其请降,潜兵掩袭。

止可令王宰失信,岂得损朝廷威命!

建立奇功,实在今日,必不可以太原小扰,失此事机。

望即遣供奉官至行营,督其进兵,掩其无备,必须刘稹与诸将皆举族面缚,方可受纳。

兼遣供奉官至晋绛行营,密谕石雄以王宰若纳刘稹,则雄无功可纪。

雄于垂成之际,须自取奇功,勿失此便。

”又为相府与宰书,言:“昔王承宗虽逆命,犹遣弟承恭奉表诣张相祈哀,又遣其子知感、知信入朝,宪宗犹未之许。

今刘稹不诣尚书面缚,又不遣血属祈哀,置章表于衢路之间,游弈将不即毁除,实恐非是。

况稹与杨弁通奸,逆状如此,而将帅大臣容受其诈,是私惠归于臣下,不赦在于朝廷,事体之间,交恐不可。

自今更有章表,宣即所在焚之。

惟面缚而来,始可容受。

”德裕又上言:“太原人心从来忠顺,止是贫虚,赏犒不足。

况千五百人何能为事!

必不可姑息宽纵。

且用兵未罢,深虑所在动心。

顷张延赏为张出所逐,逃奔汉州,还入成都。

望诏李石、义忠还赴太原行营,召旁近之兵讨除乱者。

”上皆从之。

是时,李石已至晋州,诏复还太原。

辛卯,诏王逢悉留太原兵守榆社,以易定千骑、宣武兗海步兵三千讨杨弁。

又诏王元逵以步骑五千自土门入,应接逢军。

欣州刺史李丕奏:“杨弁遣人来为游说,臣已斩之,兼断其北出之路,发兵讨之。

”辛丑,上与宰相议太原事,李德裕曰:“今太原兵皆在外,为乱者止千馀人,诸州镇必无应者。

计不日诛剪,惟应速诏王逢进军,至城下必自有变。

”上曰:“仲武见镇、魏讨泽潞有功,必有慕羡之心,使之讨太原何如?

”德裕对曰:“镇州趣太原路最便近。

仲武去年讨回鹘,与太原争功,恐其不戢士卒,平人受害。

”乃止。

上遣中使马元实至太原,晓谕乱兵,且觇其强弱。

陈弁与之酣饮三日,且赂之。

戊申,元实自太原还,上遣诣宰相议之,元实于众中大言:“相公须早与之节!

”李德裕曰:“何故?

”元实曰:“自牙门至柳子列十五里曳地光明甲,若之何取之!

”德裕曰:“李相正以太原无兵,故发横水兵赴榆社。

库中之甲尽在行营,弁何能遽致如此之众乎?

”元实曰:“太原人劲悍,皆可为兵,弁召募所致耳。

”德裕曰:“召募须有货财,李相止以欠军士绢一匹,无从可得,故致此乱,弁何从得之?

”元实辞屈。

德裕曰:“从其有十五里光明甲,必须杀此贼!

”因奏称:“杨弁微贼,决不可恕。

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

”河东兵戍榆社者闻朝廷令客军取太原,恐妻孥为所屠灭,乃拥监军吕义忠自取太原。

壬子,克之,生擒杨弁,尽诛乱卒。

三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乙卯,吕义忠奏克太原。

丙辰,李德裕言于上曰:“王宰久应取泽州,今已迁延两月。

盖宰与石雄素不叶,今得泽州,距上党犹二百里。

而石雄所屯距上党才百五十里。

宰恐攻泽州缀昭义大军,而雄得乘虚入上党独有其功耳。

又宰生子晏实,其父智兴爱而子之,晏实今为磁州刺史,为刘稹所质。

宰之顾望不敢进,或为此也。

”上命德裕草诏赐宰,督其进兵。

且曰:“朕顾兹小寇,终不贷刑。

亦知晏实是卿爱弟,将申大义,在抑私怀。

”丁巳,以李石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河中节度使崔元式为河东节度使,石雄为河中节度使。

元式,元略之弟也。

乙未,石雄拔良马等三寨一堡。

辛酉,太原献杨弁及其党五十四人,皆斩于狗脊岭。

壬申,李德裕言于上曰:“事固有激发而成功者:陛下命王宰趣磁州,而何弘敬出师。

遣客军讨太原,而戍兵先取杨弁。

今王宰久不进军,请徙刘沔镇河阳,仍令以义成精兵二千直抵万善,处宰肘腋之下。

若宰识朝廷此意,必不敢淹留。

若宰进军,沔以重兵在南,声势亦壮。

”上曰:“善!

”戊寅,以义成节度使刘沔为河阳节度使。

王逢击昭义将康良佺,败之。

良佺弃石会关,退屯鼓腰岭。

黠戛斯遣将军谛德伊斯难珠等入贡,言欲徙居回鹘牙帐,请发兵之期,集会之地。

上赐诏,谕以“今秋可汗击回鹘、黑车子之时,当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德四镇出兵要路,邀其亡逸,便申册命,并依回鹘故事。

”朝廷以回鹘衰微,吐蕃内乱,议复河、湟四镇十八州。

乃以给事中刘氵蒙为巡边使,使之先备器械糗粮及诇吐蕃守兵众寡。

又令天德、振武、河东训卒砺兵,以俟今秋黠越斯击回鹘,邀其溃败之众南来者,皆委氵蒙与节度团练使详议以闻。

氵蒙,晏之孙也。

以道士赵归真为右街道门教授先生。

吐蕃论恐热之将岌藏丰赞恶恐热残忍,降于尚婢婢。

恐热发兵击婢婢于鄯州,婢婢分兵为五道拒之。

恐热退保东谷,婢婢为木栅围之,绝其水原。

恐热将百馀骑突围走保薄寒山,馀众皆降于婢婢。

夏,四月,王宰进攻泽州。

上好神仙,道士赵归真得幸,谏官屡以为言。

丙子,李德裕亦谏曰:“归真,敬宗朝罪人,不宜亲近!

”上曰:“朕宫中无事时与之谈道涤烦耳。

至于政事,朕必问卿等与次对官,虽百归真不能惑也。

”德裕曰:“小人见势利所在,则奔趣之,如夜蛾之投烛。

闻旬日以来,归真之门,车马辐凑,愿陛下深戒之!

”戊寅,以左仆射王起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起以文臣未尝执政,直除使相,前无此比,固辞。

上曰:“宰相无内外之异,朕有阙失,卿飞表以闻!

”李德裕以州县佐官太冗,奏令吏部郎中柳仲郢裁减。

六月,仲郢奏减一千二百一十四员。

仲郢,公绰之子也。

宦官有发仇士良宿恶,于其家得兵仗数千。

诏削其官爵,籍没家赀。

秋,七月,辛卯,上与李德裕议以王逢将兵屯翼城,上曰:“闻逢用法太严,有诸?

”对曰:“臣亦尝以此诘之,逢言:‘前有白刃,法不严,其谁肯进?

’”上曰:“言亦有理,卿更召而戒之!

”德裕因言刘稹不可赦。

上曰:“固然。

”德裕曰:“昔李怀光未平,京师蝗旱,米斗千钱,太仓米供天子及六宫无数旬之储。

德宗集百官,遣中使马钦绪询之。

左散骑常侍李泌取桐叶抟破,以授钦绪献之。

德宗召问其故,对曰:‘陛下与怀光君臣之分,如此叶不可复合矣!

’由是德宗意定。

既破怀光,遂用为相,独任数年。

”上曰:“亦大是奇士!

”上闻扬州倡女善为酒令,敕淮南监军选十七人献之。

监军请节度使杜悰同选,且欲更择良家美女,教而献之。

悰曰:“监军自受敕,悰不敢预闻!

”监军再三请之,不从。

监军怒,具表其状,上览表默然。

左右请并敕节度使同选,上曰:“敕籓方选倡女入宫,岂圣天子所为!

杜悰不徇监军意,得大臣体,真宰相才也。

朕甚愧之!

”遽敕监军勿复选。

甲辰,以悰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过使。

及悰中谢,上劳之曰:“卿不从监军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一魏征矣!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六·唐纪六十二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敦牂,尽玄默阉茂,凡五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开成三年(戊午,公元八三八年)春,正月,甲子,李石入朝,中涂有盗射之,微伤。

左右奔散,石马惊,驰归第。

又有盗邀击于坊门,断其马尾,仅而得免。

上闻之,大惊,命神策六军遣兵防卫,敕中外捕盗甚急,竟无所获。

乙丑,百官入朝者九人而已。

京城数日方安。

丁卯,追赠故齐王凑为怀懿太子。

戊申,以盐铁转运使、户部尚书杨嗣复,户部侍郎、判户部李珏并同平章事,判、使如故。

嗣复,于陵之子也。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石,承甘露之乱,人情危惧,宦官恣横,忘身徇国,故纪纲粗立。

仇士良深恶之,潜遣盗杀之,不果。

石惧,累表称疾辞位。

上深知其故而无如之何。

丙子,以石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陈夷行性介直,恶杨嗣复为人,每议政事,多相抵斥。

壬辰,夷行以足疾辞位,不许。

上命起居舍人魏谟献其祖文贞公笏,郑覃曰:“在人不在笏。

”上曰:“亦甘棠之比也。

”杨嗣复欲援进李宗闵,恐为郑覃所沮,乃先令宦官讽上。

上临朝,谓宰相曰:“宗闵积年在外,宜与一官。

”郑覃曰:“陛下若怜宗闵之远,止可移近北数百里,不宜再用。

用之,臣请先避位。

”陈夷行曰:“宗闵向以朋党乱政,陛下何爱此纤人!

”杨嗣复曰:“事贵得中,不可但徇爱憎。

”上曰:“可与一州。

”覃曰:“与州太优,止可洪州司马耳。

”因与嗣复互相抵讦以为党。

上曰:“与一州无伤。

”覃等退,上谓起居郎周敬复、舍人魏谟曰:“宰相喧争如此,可乎?

”对曰:“诚为不可。

然覃等尽忠愤激,不自觉耳。

”丁酉,以衡州司马李宗闵为杭州刺史。

李固言与杨嗣复、李珏善,故引居大政以排郑覃、陈夷行,每议政之际,是非锋起,上不能决也。

三月,牂柯寇涪州清溪镇,镇兵击却之。

初,太和之末,杜悰为凤翔节度使,有诏沙汰僧尼。

时有五色云见于岐山,近法门寺,民间讹言佛骨降祥,以僧尼不安之故。

监军欲奏之,悰曰:“云物变色,何常之有!

佛若果爱僧尼,当见于京师。

”未几,获白兔,监军又欲奏之,曰:“此西方之瑞也。

”悰曰:“野兽未驯,且宜畜之。

”旬日而毙。

监军不悦,以为掩蔽圣德,独画图献之。

及郑注代忄宗镇凤翔,奏紫云见,又献白雉。

是岁,八月,有甘露降于紫宸殿前樱桃之上,上亲采而尝之,百官称贺。

其十一月,遂有金吾甘露之变。

及悰为工部尚书、判度支,河中奏驺虞见,百官称贺。

上谓悰曰:“李训、郑注皆因瑞以售其乱,乃知瑞物非国之庆。

卿前在凤翔,不奏白兔,真先觉也。

”对曰:“昔河出图,伏羲以画八卦。

洛出书,大禹以叙九畴,皆有益于人,故足尚也。

至于禽兽草木之瑞,何时无之!

刘聪桀逆,黄龙三见。

石季龙暴虐,得苍麟十六、白鹿七,以驾芝盖。

以是观之,瑞岂在德!

玄宗尝为潞州别驾,及即位,潞州奏十九瑞,玄宗曰:‘朕在潞州,惟知勤职业,此等瑞物,皆不知也。

’愿陛下专门以百姓富安为国庆,自馀不足取也。

”上善之,他日,谓宰相曰:“时和年丰,是为上瑞。

嘉禾灵芝,诚何益于事!

”宰相因言:“《春秋》纪灾异以儆人君,而不书祥瑞,用此故也!

”夏,五月,乙亥,诏:“诸道有瑞,皆无得以闻,亦勿申牒所司。

其腊飨太庙及飨太清宫,元日受朝奏祥瑞,皆停。

”初,灵武节度使王晏平自盗赃七千馀缗,上以其父智兴有功,免死,长流康州。

晏平密请于魏、镇、幽三节度使,使上表雪己。

上不得已,六月,壬寅,改永州司户。

八月,己亥,嘉王运薨。

太子永之母王德妃无宠,为杨贤妃所谮而死。

太子颇好游宴,昵近小人,贤妃日夜毁之。

九月,壬戌,上开延英,召宰相及两省、御史、郎官,疏太子过恶,议废之,曰:“是宜为天子乎?

”群臣皆言:“太子年少,容有改过。

国本至重,岂可轻动!

”御史中丞狄兼谟论之尤切,至于涕切。

给事中韦温曰:“陛下惟一子,不教,陷之至是,岂独太子之过乎!

”癸亥,翰林学士六人、神策六军军使十六人复上表论之,上意稍解。

是夕,太子始得归少阳院。

如京使王少华等及宦官、宫人坐流死者数十人。

义武节度使张璠在镇十五年,为幽、镇所惮。

及有疾,请入朝,朝廷未及制置,疾甚,戒其子元益举族归朝,毋得效河北故事。

及薨,军中欲立元益,观察留后李士季不可,众杀之,又杀大将十馀人。

壬申,以易州刺史李仲迁为义武节度使。

义武马军都虞候何清朝自拔归朝,癸酉,以为仪州刺史。

朝廷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在镇久,甲戌,以德州刺史刘约为节度副使,欲以代之。

开成以来,神策将吏迁官,多不闻奏,直牒中书令覆奏施行,迁改殆元虚日。

癸未,始诏神策将吏改官皆先奏闻,状至中书,然后检勘施行。

冬,十月,易定监军奏军中不纳李仲迁,请以张元益为留后。

太子永犹不悛,庚子,暴薨,谥曰庄恪。

乙巳,以左金吾大将军郭旼为邠宁节度使。

宰相议发兵讨易定。

上曰:“易定地狭人贫,军资半仰度支。

急之则靡所不为,缓之则自生变。

但谨备四境以俟之。

”乃除张元益代州刺史。

顷之,军中果有异议,乃上表以不便李仲迁为辞,朝廷为之罢仲迁。

十一月,壬戌,诏俟元益出定州,其义武将士始谋立元益者,皆赦不问。

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为天平节度使,以刘约为义昌节度使。

丁卯,张元益出定州。

庚午,上问翰林学士柳公权以外议,对曰:“郭旼除邠宁,外间颇以为疑。

”上曰:“旼,尚父之侄,太后叔父,在官无过,自金吾作小镇,外间何尤焉?

”对曰:“非谓旼不应为节度使也。

闻陛下近取旼二女入宫,有之乎?

”上曰:“然,入参太皇太后耳。

”公权曰:“外间不知,皆云旼纳女后宫,故得方镇。

”上俯首良久曰:“然则奈何?

”对曰:“独有自南内遣归其家,则外议自息矣”是日,太皇太后遣中使送二女还旼家。

上好诗,尝欲置诗学士。

李珏曰:“今之诗人浮薄,无益于理。

”乃止。

甲戌以蔡州刺史韩威为义武节度使。

河东节度使、司徒、中书令裴度以疾求归东都,十二月,辛丑,诏度入知政事,遣中使敦谕上道。

郑覃累表辞位,丙午,诏:三五日一入中书。

是岁,吐蕃彝泰赞普卒,弟达磨立。

彝泰多病,委政大臣,由是仅能自守,久不为边患。

达磨荒淫残虐,国人不附,灾异相继,吐蕃益衰。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开成四年(己未,公元八三九年)春,闰正月,己亥,裴度至京师,以疾归第,不能入见。

上劳问赐赉,使者旁午。

三月,丙戌,薨,谥曰文忠。

上怪度无遗表,问其家,得半稿,以储嗣未定为忧,言不及私。

度身貌不逾中人,而威望远达四夷。

四夷见唐使,辄问度老少用舍。

以身系国家轻重如郭子仪者,二十馀年。

夏,四月,戊辰,上称判度支杜悰之才,杨嗣复、李珏因请除悰户部尚书,陈夷行曰:“恩旨当由上出,自古失其国者未始不由权在臣下也。

”珏曰:“陛下尝语臣云,人主当择宰相,不当疑宰相。

”五月,丁亥,上与宰相论政事,陈夷行复言不宜使威权在下,李珏曰:“夷行意疑宰相中有弄陛下威权者耳。

臣屡求退,苟得王傅,臣之幸也。

”郑覃曰:“陛下开成元年、二年政事殊美,三年、四年渐不如前。

”杨嗣复曰:“元年、二年郑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与李珏同之,罪皆在臣!

”因叩头曰:“臣不敢更入中书!

”遂趋出。

上遣中使召还,劳之曰:“郑覃失言,卿何遽尔!

”覃起谢曰:“臣愚拙,意亦不属嗣复。

而遽如是,乃嗣复不容臣耳。

”嗣复曰:“覃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独臣应得罪,亦上累圣德。

”退,三上表辞位,上遣中使召出之,癸巳,始入朝。

丙申,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覃罢为右仆射,陈夷行罢为吏部侍郎。

覃性清俭,夷行亦耿介,故嗣复等深疾之。

上以盐铁推官、检校礼部员外郎姚勖能鞫疑狱,命权知职方员外郎,右丞韦温不听,上奏称:“郎官朝廷清选,不宜以赏能吏。

”上乃以勖检校礼部郎中,依前盐铁推官。

六月,丁丑,上以其事问宰相杨嗣复,对曰:“温志在澄清流品。

右有吏能者皆不得清流,则天下之事孰为陛下理之!

恐似衰晋之风。

”然上素重温,终不夺其所守。

秋,七月,癸未,以张元益为左骁卫将军,以其母侯莫陈氏为赵国太夫人,赐绢二百匹。

易定之乱,侯莫陈氏说谕将士,且戒元益以顺朝命,故赏之。

甲辰,以太常卿崔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郸,郾之弟也。

八月,辛亥,鄜王憬薨。

癸酉,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萧本诈称太后弟,上下皆称萧弘是真,以本来自左军,故弘为台司所抑。

今弘诣臣,求臣上闻。

乞追弘赴阙,与本对推,以正真伪。

”诏三司鞫之。

冬,十月,乙卯,上就起居舍人魏谟取记注观之,谟不可,曰:“记注兼书善恶,所以儆戒入君。

陛下但力为善,不必观史!

”上曰:“朕向尝观之。

”对曰:“此曏日史官之罪也。

若陛下自观史,则史官必有所讳避,何以取信于后!

”上乃止。

杨妃请立皇弟安王溶为嗣,上谋于宰相,李珏非之。

丙寅,立敬宗少子陈王成美为皇太子。

丁卯,上幸会宁殿作乐,有童子缘橦,一夫来往走其下如狂。

上怪之,左右曰:“其父也。

”上泫然流涕曰:“朕贵为天子,不能全一子。

”召教坊刘楚材等四人、宫人张十十等十人,责之曰:“构害太子,皆尔曹也!

今更立太子,复欲尔邪?

”执以付吏,己巳,皆杀之。

上因是感伤,旧疾遂增。

十一月,三司案萧本、萧弘皆非真太后弟。

本除名,流爱州,弘流儋州。

而太后真弟在闵中,终不能自达。

乙亥,上疾少间,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主?

”对曰:“陛下尧、舜之主也。

”上曰:“朕岂敢比尧、舜!

所以问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

”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

”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

”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复视朝。

是岁,天下户口四百九十九万六千七百五十二。

回鹘相安允合、特勒柴革谋作乱,彰信可汗杀之。

相掘罗勿将兵在外,以马三百赂沙陀硃邪赤心,借其兵共攻可汗。

可汗兵败,自杀,国人立馺特勒为可汗。

会岁疫,大雪,羊、马多死,回鹘遂衰。

赤心,执宜之子也。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开成五年(庚申,公元八四零年)春,正月,己卯,诏立颍王瀍为皇太弟,应军国事权令句当。

且言太子成美年尚冲幼,未渐师资,可复封陈王。

时上疾甚,命知枢密刘弘逸、薛季陵引杨嗣复、李珏至禁中,欲奉太子监国。

中尉仇士良、鱼弘志以太子之立,功不在己,乃言太子幼,且有疾,更议所立。

李珏曰:“太子位已定,岂得中变!

”士良、弘志遂矫诏立瀍为太弟。

是日,士良、弘志将兵诣十六宅,迎颍王至少阳院,百官谒见于思贤殿。

瀍沉毅有断,喜愠不形于色。

与安王溶皆素为上所厚,异于诸王。

辛巳,上崩于太和殿。

以杨嗣复摄冢宰。

癸未,仇士良说太弟赐杨贤妃、安王溶、陈王成美死。

敕大行以十四日殡,成服。

谏议大夫裴夷直上言期日太远,不听。

时仇士良等追怨文宗,凡乐工及内侍得幸于文宗者,诛贬相继。

夷直复上言:“陛下自籓维继统,是宜俨然在疚,以哀慕为心,速行丧礼,早议大政,以慰天下。

而未及数日,屡诛戮先帝近臣,惊率土之视听,伤先帝之神灵,人情何瞻!

国体至重,若使此辈无罪,固不可刑。

若其有罪,彼已在天网之内,无所逃伏,旬日之外行之何晚!

”不听。

辛卯,文宗始大敛。

武宗即位。

甲午,追尊上母韦妃为皇太后。

二月,乙卯,赦天下。

丙寅,谥韦太后曰宣懿。

夏,五月,己卯,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嗣复罢为吏部尚书,以刑部尚书崔珙同平章事兼盐铁转运使。

秋,八月,壬戌,葬元圣昭献孝皇帝于章陵,庙号文宗。

庚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珏坐为山陵使龙輴陷,罢为太常卿。

贬京兆尹敬昕为郴州司马。

义武军乱,逐节度使陈君赏。

君赏募勇士数百,复入军城,诛乱者。

初,上之立非宰相意,故杨嗣复、李珏相继罢去,召淮南节度使李德裕入朝。

九月,甲戌朔,至京师。

丁丑,以德裕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庚辰,德裕入谢,言于上曰:“致理之要,在于辩群臣之邪正。

夫邪正二者,势不相容。

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辩之甚难。

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

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

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

先帝深知朋党之患,然所用卒皆朋党之人,良由执心不定,故奸邪得乘间而入也。

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为欺罔。

主心始疑,于是旁询小臣以察执政。

如德宗末年,所听任者惟裴延龄辈,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乱也。

陛下诚能慎择贤才以为宰相,有奸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书,推心委任,坚定不移,则天下何忧不理哉!

”又曰:“先帝于大臣好为形迹,小过皆含容不言,日累月积,以至祸败。

兹事大误,愿陛下以为戒!

臣等有罪,陛下当面诘之。

事苟无实,得以辩明。

若其有实,辞理自穷。

小过则容其悛改,大罪则加之诛遣,如此,君臣之际无疑间矣。

”上嘉纳之。

初,德裕在淮南,敕召监军杨钦义。

人皆言必知枢密,德裕待之无加礼,钦义心衔之。

一旦,独延钦义,置酒中堂,情礼极厚。

陈珍玩数床,罢酒,皆以赠之,钦义大喜过望。

行至汴州,敕复还淮南,钦义尽以所饷归之。

德裕曰:“此何直!

”卒以与之。

其后钦义竟知枢密。

德裕柄用,钦义颇有力焉。

初,伊吾之西,焉耆之北,有黠戛斯部落,即古之坚昆,唐初结骨也,后更号黠戛斯。

乾元中为回鹘所破,自是隔阂不通中国。

其君长曰阿热,建牙青山,去回鹘牙,橐驼行四十日。

其人悍勇,吐蕃、回鹘常赂遗之,假以官号。

回鹘既衰,阿热始自称可汗。

回鹘遣相国将兵击之,连兵二十馀年,数为黠戛斯所败,詈回鹘曰:“汝运尽矣,我必取汝金帐!

”金帐者,回鹘可汗所居帐也。

及掘罗勿杀彰信可汗,立馺,回鹘别将句录莫贺引黠戛斯十万骑攻回鹘,大破之,杀馺及掘罗勿,焚其牙帐荡尽,回鹘诸部逃散。

其相馺职、特勒厖等址五部西奔葛逻禄,一支奔吐蕃,一支奔安西,可汗兄弟嗢没斯等及其相赤心、仆固、特勒那颉啜各帅其众抵天德塞下,就杂虏贸易谷食,且求内附。

冬,十月,丙辰,天德军使温德彝奏:“回鹘溃兵侵逼西城,亘六十里,不见其后。

边人以回鹘猥至,恐惧不安。

”诏振武节度使刘沔屯云迦关以备之。

魏博节度使何进滔薨,军中推其子都知兵马使重顺知留后。

萧太后徙居兴庆宫积庆殿,号积庆太后。

十一月,癸酉朔,上幸云阳校猎。

故事,新天子即位,两省官同署名。

上之即位也,谏议大夫裴夷直漏名,由是出为杭州刺史。

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兼内谒者监仇士良,请以开府廕其子为千牛,给事中李中敏判云:“开府阶诚宜廕子,谒者监何由有儿?

”士良惭恚。

李德裕亦以中敏为杨嗣复之党,恶之,出为婺州刺史。

十二月,庚申,以何重顺知魏博留后事。

立皇子峻为杞王。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上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会昌元年(辛酉,公元八四一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圆丘,赦天下,改元。

刘沔奏回鹘已退,诏沔还镇。

二月,回鹘十三部近牙帐者立乌希特勒为乌介可汗,南保错子山。

三月,甲戌,以御史大夫陈夷行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知枢密刘弘逸、薛季陵宠于文宗,仇士良恶之。

上之立,非二人及宰相意,故杨嗣复出为湖南观察使,李珏出为桂管观察使。

士良屡谮弘逸等于上,劝上除之。

乙未,赐弘逸、季陵死,遣中使就潭、桂州诛嗣复及珏。

户部尚书杜悰奔马见李德裕曰:“天子年少,新即位,兹事不宜手滑!

”丙申,德裕与崔珙、崔郸、陈夷行三上奏,又邀枢密使至中书,使入奏。

以为:“德宗疑刘晏动摇东宫而杀之,中外咸以为冤,两河不臣者由兹恐惧,得以为辞。

德宗后悔,录其子孙。

文宗疑宋申锡交通籓邸,窜谪至死。

既而追悔,为之出涕。

嗣复、珏等若有罪恶,乞更加重贬。

必不可容,亦当先行讯鞫,俟罪状著白,诛之未晚。

今不谋于臣等,遽遣使诛之,人情莫不震骇。

愿开延英赐对。

”至晡时,开延英,召德裕等入。

德裕等泣涕极言:“陛下宜重慎此举,毋致后悔!

”上曰:“朕不悔!

”三命之坐,德裕等曰:“臣等愿陛下免二人于死,勿使既死而众以为冤。

今未奉圣旨,臣等不敢坐。

”久之,上乃曰:“特为卿等释之。

”德裕等跃下阶舞蹈。

上召升坐,叹曰:“朕嗣位之际,宰相何尝比数!

李珏、季陵志在陈王,嗣复、弘逸志在安王。

陈王犹是文宗遗意,安王则专附杨妃。

嗣复仍与妃书云:‘姑何不效则天临朝!

’向使安王得志,朕那复有今日?

”德裕等曰:“兹事暖昧,虚实难知。

”上曰:“杨妃尝有疾,文宗听其弟玄思入侍月馀,以此得通意旨。

朕细询内人,情状皎然,非虚也。

”遂追还二使,更贬嗣复为潮州刺史,李珏为昭州刺史,裴夷直为驩州司户。

夏,六月,乙巳,诏:“自今臣下论人罪恶,并应请付御史台案问,毋得乞留中,以杜谗邪。

”以魏博留后可重顺为节度使。

上命道士赵归真于三殿建九天道场,亲授法箓。

右拾遗王哲上疏切谏,坐贬河南府士曹。

秋,八月,加仇士良观军容使。

天德军使田牟、监军韦仲平欲击回鹘以求功,奏称:“回鹘叛将嗢没斯等侵逼塞下,吐谷浑、沙陀、党项皆世与为仇,请自出兵驱逐。

”上命朝臣议之,议者皆以为嗢没斯等叛可汗而来,不可受,宜如牟等所请,击之便。

上以问宰相,李德裕以为:“穷鸟入怀,犹当活之。

况回鹘屡建大功,今为邻国所破,部落离散,穷无所归,远依天子,无秋毫犯塞,奈何乘其困而击之!

宜遣使者镇抚,运粮食以赐之,此汉宣帝所以服呼韩邪也。

”陈夷行曰:“此所谓借寇兵资盗粮也,不如击之。

”德裕曰:“彼吐谷浑等各有部落,见利则锐敏争进,不利则鸟惊鱼散,各走巢穴,安肯守死为国家用!

今天德城兵才千馀,若战不利,城陷必矣。

不若以恩义抚而安之,必不为患。

纵使侵暴边境,亦须俟征诸道大兵讨之,岂可独使天德击之乎!

”时诏以鸿胪卿张贾为巡边使,使察回鹘情伪,未还。

上问德裕曰:‘嗢没斯等请降,可保信乎?

”对曰:“朝中之人,臣不敢保,况敢保数千里外戎狄之心乎!

然谓之叛将,则恐不可。

若可汗在国,嗢没斯等帅众而来,则于体固不可受。

今闻其国败乱无主,将相逃散,或奔吐蕃,或奔葛逻禄,惟此一支远依大国。

观其表辞,危迫恳切,岂可谓之叛将乎!

况嗢没斯等自去年九月至天德,今年二月始立乌介,自无君臣之分。

愿且诏河东、振武严兵保境以备之,俟其攻犯城镇,然后以动力驱除。

或于吐谷浑等部中小有抄掠,听自仇报,亦未可助以官军。

仍诏田牟、仲平毋得邀功生事,常令不失大信,怀柔得宜,彼虽戎狄,必知感恩。

”辛酉,诏田牟约勒将士及杂虏,毋得先犯回鹘。

九月,戊辰朔,诏河东、振武严兵以备之。

牟,布之弟也。

癸巳,卢龙军乱,杀节度使史元忠,推牙将陈行泰主留务。

李德裕请遣命慰抚回鹘,且运粮三万斛以赐之,上以为疑。

闰月,己亥,开延英,召宰相议之。

陈夷行于候对之所,屡言资盗粮不可。

德裕曰:“今征兵未集,天德孤危。

倘不以此粮啖饥虏,且使安静,万一天德陷没,咎将谁归!

”夷行至上前,遂不敢言。

上乃许以谷二万斛赈之。

以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牛僧孺为太子太师。

先是汉水溢,坏襄州民居。

故李德裕以为僧孺罪而废之。

卢龙军复乱,杀陈行泰,立牙将张绛。

初,陈行泰逐史元忠,遣监军傔以军中大将表来求节钺。

李德裕曰:“河朔事势,臣所熟谙。

比来朝廷遣使赐诏常太速,故军情遂固。

若置之数月不问,必自生变。

今请留监军傔,勿遣使以观之。

”既而军中果杀行泰,立张绛,复求节钺,朝廷亦不问。

会雄武军使张仲武起兵击绛,且遣军吏吴仲舒奉表诣京师,称绛惨虐,请以本军讨之。

冬,十月,仲舒至京师。

诏宰相问状,仲舒言:“行泰、绛皆游客,故人心不附。

仲武幽州旧将,性忠义,通书,习戎事,人心向之。

向者张绛初杀行泰,召仲武,欲以留务让之,牙中一二百人不可。

仲武行至昌平,绛复却之。

今计仲武才发雄武,军中已逐绛矣。

”李德裕问:“雄武士卒几何?

”对曰:“军士八百,外有上团五百人。

”德裕曰:“兵少,何以立功?

”对曰:“在得人心。

苟人心不从,兵三万何益?

”德裕又问:“万一不克,如何?

”对曰:“幽州粮食皆在妫州及北边七镇,万一未能入,则据居庸关,绝其粮道,幽州自困矣!

”德裕奏:“行泰、绛皆使大将上表,胁朝廷,邀节钺,故不可与。

今仲武先自表请发兵为朝廷讨乱,与之则似有名。

”乃以仲武知卢龙留后。

仲武寻克幽州。

上校猎咸阳。

十一月,李德裕上言:“今回鹘破亡,太和公主未知所在。

若不遣使访问,则戎狄必谓国家降主虏庭,本非爱惜,既负公主,又伤虏情。

请遣通事舍人苗缜赍诏诣温没斯,令转达公主,兼可卜温没斯逆顺之情。

”从之。

上颇好田猎及武戏,五坊小儿得出入禁中,赏赐甚厚。

尝谒郭太后,从容问为天子之道,太后劝以纳谏。

上退,悉取谏疏阅之,多谏游猎。

自是上出畋稍希,五坊无复横赐。

癸亥,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郸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初,黠戛斯既破回鹘,得太和公主,自谓李陵之后,与唐同姓,遣达干十人奉公主归之于唐。

回鹘乌介可汗引兵邀击达干,尽杀之,质公主,南度碛,屯天德军境上。

公主遣使上表,言可汗已立,求册命。

乌介又使其相颉干伽斯等上表,借振武一城以居公主、可汗。

十二月,庚辰,制遣右金吾大将军王会等慰问回鹘,仍赈米二万斛。

又赐乌介可汗敕书,谕以“宜帅部众渐复旧疆,漂寓塞垣,殊非良计。

”又云:“欲借振武一城,前代未有此比。

或欲别迁善地,求大国声援,亦须且于漠南驻止。

朕当许公主入觐,亲问事宜。

傥须应接,必无所吝。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会昌二年(壬戌,公元八四二年)春,正月,以张仲武为卢龙节度使。

朝廷以回鹘屯天德、振武北境,以兵部郎中李拭为巡边使,察将帅能否。

拭,鄜之子也。

二月,淮南节度使李绅入朝。

丁丑,以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

河东节度使苻澈修把头烽旧戍以备回鹘。

李德裕奏请增兵镇守,及修东、中二受降城以壮天德形势,从之。

右散骑常侍柳公权素与李德裕善,崔珙奏为集贤学士、判院事。

德裕以恩非己出,因事左迁公权为太子詹事。

回鹘复奏求粮,及寻勘吐谷浑、党项所掠,又借振武城。

诏遣内使杨观赐可汗书,谕以城不可借,馀当应接处置。

三月,戊申,李拭巡边还,称振武节度使刘沔有威略,可任大事。

时河东节度使苻澈疾病,庚申,以沔代之。

以金吾上将军李忠顺为振武节度使。

遣将作少监苗缜册命乌介可汗,使徐行,驻于河东,俟可汗位定,然后进。

既而可汗屡侵扰边境,缜竟不行。

回鹘嗢没斯以赤心桀黠难知,先告田牟云,赤心谋犯塞。

乃诱赤心并仆固杀之,那颉啜收赤心之众七千帐东走。

河东奏:“回鹘兵至横水,杀掠兵民,今退屯释迦泊东。

”李德裕上言:“释迦泊西距可汗帐三百里,未知此兵为那颉所部,为可汗遣来。

宜且指此兵云不受可汗指挥,擅掠边鄙。

密诏刘沔、武仲先经略此兵,如可以讨逐,事亦有名。

摧此一支,可汗必自知惧。

”夏,四月,庚辰,天德都防御使田牟奏:“回鹘侵扰不已,不俟朝旨,已出兵三千拒之。

”壬午,李德裕奏:“田牟殊不知兵,戎狄长于野战,短于攻城。

牟但应坚守以待诸道兵集,今全军出战,万一失利,城中空虚,何以自固!

望亟遣中使止之。

如已交锋,即诏云、朔、天德以来羌、浑各出兵奋击回鹘,凡所虏获,并令自取。

回鹘羁旅二年,粮食乏绝,人心易动。

宜诏田牟招诱降者,给粮转致太原,不可留于天德。

嗢没斯诚伪虽未可知,然要早加官赏。

纵使不诚,亦足为反间。

且欲奖其忠义,为讨伐之名,令远近诸蕃知但责可汗犯顺,非欲尽灭回鹘。

石雄善战无敌,请以为天德都团练副使,佐田牟用兵。

”上皆从其言。

初,太和中,河西党项扰边,文宗召石雄于白州,隶振武军为裨将,屡立战功,以王智兴故,未甚进擢。

至是,德裕举用之。

甲申,嗢没斯帅其国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馀人来降。

上信任李德裕,观军容使仇士良恶之。

会上将受尊号,御丹凤楼宣赦。

或告士良,宰相与度支议草制减禁军衣粮及马刍粟,士良扬言于众曰:“如此,至日,军士必于楼前喧哗!

”德裕闻之,乙酉,乞开延英自诉。

上怒,遽遣中使宣谕两军:“赦书初无此事。

且赦书皆出朕意,非由宰相,尔安得此言!

”士良乃惶愧称谢。

丁亥,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

赦天下。

五月,戊申,遣鸿胪卿张贾安抚嗢没斯等,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

其次酋长官赏有举。

赐其部众米五千斛,绢三千匹。

那颉啜帅其众自振武、大同,东因室韦、黑沙,南趣雄武军,窥幽州。

卢龙节度使张仲武遣其弟仲至将兵三万迎击,大破之,斩首捕虏不可胜计,悉收降其七千帐,分配诸道。

那颉啜走,乌介可汗获而杀之。

时乌介众虽衰减,尚号十万,驻牙于大同军北闾门山。

杨观自回鹘还,可汗表求粮食、牛羊,且请执送嗢没斯等。

诏报以“粮食听自以马价于振武籴三千石。

牛,稼穑之资,中国禁人屠宰。

羊,中国所鲜,出于北边杂虏,国家未尝科调。

嗢没斯自本国初破,先投塞下,不随可汗已及二年,虑彼猜嫌,穷迫归命。

前可汗正以猜虐无亲,致内离外叛,今可汗失地远客,尤宜深矫前非。

若复骨肉相残,则可汗左右信臣谁敢自保!

朕务在兼爱,已受其降。

于可汗不失恩慈,于朝廷免亏信义,岂不两全事体,深叶良图!

”嗢没斯入朝。

六月,甲申,以嗢没斯所部为归义军,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充军使。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陈夷行罢为左仆射。

秋,七月,以尚书右丞李让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岚州人田满川据州城作乱,刘沔讨诛之。

嗢没斯请置家太原,与诸弟竭力扞边。

诏刘沔存抚其家。

乌介可汗复遣其相上表,借兵助复国,又借天德城,诏不许。

初,可汗往来天德、振武之间,剽掠羌、浑,又屯杷头烽北。

朝廷屡遣使谕之,使还漠南,可汗不奉诏。

李德裕以为“那颉啜屯于山北,乌介恐其与奚、契丹连谋邀遮,故不敢远离塞下。

望敕张仲武谕奚、契丹与回鹘共灭那颉啜,使得北还。

”及那颉啜死,可汗犹不去。

议者又以为回鹘待马价。

诏尽以马价给之,又不去。

八月,可汗帅众过杷头烽南,突入大同川,驱掠河东杂虏牛马数万,转斗至云州城门。

刺史张献节闭城自守,吐谷浑、党项皆挈家入山避之。

庚午,诏发陈、许、徐、汝、襄阳等兵屯太原及振武、天德,俟来春驱逐回鹘。

丁丑,赐嗢没斯与其弟阿历支、习勿啜、乌罗思皆姓李氏,名思忠、思贞、思义、思礼。

国相爱邪勿姓爱,名弘顺。

仍以弘顺为归义军副使。

上遣回鹘石戒直还其国,赐可汗书,谕以“自彼国为纥吃斯所破,来投边境,抚纳无所不至。

今可汗尚此近塞,未议还蕃,或侵掠云、朔等州,或钞击羌、浑诸部。

遥揣深意,似恃姻好之情。

每观踪由,实怀驰突之计。

中外将相咸请诛剪,朕情深屈己,未忍幸灾。

可汗宜速择良图,无贻后悔。

”上又命李德裕代刘沔答回鹘相颉干迦斯书,以为:“回鹘远来依投,当效呼韩邪遣子入侍,身自入朝。

及令太和公主入谒太皇太后,求哀乞怜,则我之救恤,无所愧怀。

而乃睥睨边城,桀骜自若,邀求过望,如在本蕃,又深入边境,侵暴不已,求援继好,岂宜如是!

来书又云胡人易动难安,若令忿怒,不可复制。

回鹘为纥吃斯所破,举国将相遣骸弃于草莽,累代可汗坟墓,隔在天涯,回鹘忿怒之心,不施于彼。

而蔑弃仁义,逞志中华,天地神祇岂容如此!

昔郅支不事大汉,竟自夷灭,往事之戒,得不在怀!

”戊子,李德裕等上言:“若如前诏,河东等三道严兵守备,俟来春驱逐,乘回鹘人困马赢之时,又官军免盛寒之苦,则幽州兵宜令止屯本道以俟诏命。

若虑河冰既合,回鹘复有驰突,须早驱逐,则当及天时未寒,决策于数日之间。

以河朔兵益河东兵,必令收功于两月之内。

今闻外议纷纭,互有异同,倘不一询群情,终为浮辞所挠。

望令公卿集议。

”诏从之。

时议者多以为宜俟来春。

九月,以刘沔兼招换回鹘使,如须驱逐,其诸道行营兵权令指挥。

以张仲武为东面招抚回鹘使,其当道行营兵及奚、契丹、室韦等并自指挥。

以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回鹘西南面招讨使,皆会军于太原。

令沔屯雁门关。

初,奚、契丹羁属回鹘,各有监使,岁督其贡赋,且诇唐事。

张仲武遣牙将石公绪统二部,尽杀回鹘监使等八百馀人。

仲武破那颉啜,得室韦酋长妻子。

室韦以金帛羊马赎之,仲武不受,曰:“但杀回鹘监使则归之!

”癸卯,李德裕等奏:“河东奏事官孙俦适至,云回鹘移营近南四十里。

刘沔以为此必契丹不与之同,恐为其掩袭故也。

据此事势,正堪驱除。

臣等问孙俦,若与幽州合势,迫逐回鹘,更须益几兵。

俦言不须多益兵,唯大同兵少,得易定千人助之足矣。

”上皆从之。

诏河东、幽州、振武、天德各出大兵,移营稍前,以迫回鹘。

上闻太子少傅白居易名,欲相之,以问李德裕。

德裕素恶居易,乃言居易衰病,不任朝谒。

其从父弟左司员外郎敏中,辞学不减居易,且有器识。

甲辰,以敏中为翰林学士。

李思忠请与契苾、沙陀、吐谷浑六千骑合势击回鹘。

乙巳,以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分将河东蕃兵诣振武,受李思忠指挥。

通,何力之五世孙。

冬,十月,丁卯,立皇子岘为益王,岐为兗王。

黠戛斯遣将军踏布合祖等至天德军,言“先遣都吕施合等奉公主归之大唐,至今无声问,不知得达,或为奸人所隔。

今出兵求索,上天入地,期于必得。

”又言“将徙就合罗川,居回鹘故国,兼已得安西、北庭达靼等五部落。

”十一月,辛卯朔,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请出兵五千讨回鹘,诏不许。

上遣使赐太和公主冬衣,命李德裕为书赐公主,略曰:“先朝割爱降婚,义宁家园,谓回鹘必能御侮,安静塞垣。

今回鹘所为,甚不循理,每马首南向,姑得不畏高祖、太宗之威灵!

欲侵扰边疆,岂不思太皇太后慈爱!

为其国母,足得指挥。

若回鹘不能禀命,则是弃绝姻好,今日已后,不得以姑为词!

”上幸泾阳校猎。

乙卯,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于阁中谏曰:“陛下比来游猎稍频,出城太远,侵星夜归,万机旷废。

”上改容谢之。

少逸等出,上谓宰相曰:“本置谏官使之论事,朕欲时时闻之。

宰相皆贺。

己未,以少逸为给事中,朗为左谏议大夫。

刘沔、张仲武固称盛寒未可进兵,请待岁首,李忠顺独请与李思忠俱进。

十二月,丙寅,李德裕奏请遣思忠进屯保大栅,从之。

丁卯,吐蕃遣其臣论普热来告达磨赞普之丧,命将作少监李璟为吊祭使。

刘沔奏移军云州。

李忠顺奏击回鹘,破之。

丙戌,立皇子峄为德王,嵯为昌王。

初,吐蕃达磨赞普有佞幸之臣,以为相。

达磨卒,无子,佞相立其妃纟林氏兄尚延力之子乞离胡为赞普,才三岁,佞相与妃共制国事,吐蕃老臣数十人皆不得预政事。

首相结都那见乞离胡不拜,曰:“赞普宗族甚多,而立纟林氏子,国人谁服其令?

鬼神谁飨其祀?

国必亡矣!

比年灾异之多,乃为此也。

老夫无权,不得正其乱以报先赞普之德,有死而已!

”拔刀剺面,恸哭而出。

佞相杀之,灭其族,国人愤怒。

又不遣使诣唐求册立。

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性悍忍,多诈谋,乃属其徒告之曰:“贼舍国族立纟林氏,专害忠良以胁众臣,且无大唐册命,何名赞普!

吾当与汝属举义兵,入诛纟林妃及用事者以正国家。

天道助顺,功无不成。

”遂说三部落,得万骑。

是岁,与青海节度使同盟举兵,自称国相。

至渭州,遇国相尚思罗屯薄寒山,恐热击之,思罗弃辎重西奔松州。

恐热遂屠渭州。

思罗发苏毘、吐谷浑、羊同等兵,合八万,保洮水,焚桥拒之。

恐热至,隔水语苏毘等曰:“贼臣乱国,天遣我来诛之,汝曹奈何助逆!

我今已为宰相,国内兵我皆得制之,汝不从,将灭汝部落!

”苏毘等疑不战,恐热引骁骑涉水,苏毘等皆降,思罗西走,追获,杀之。

恐热尽并其众,合十馀万,自渭州松州,所过残灭,尸相枕藉。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五·唐纪六十一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摄提格,尽强圉大荒落,凡四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太和八年(甲寅,公元八三四年)春,正月,上疾小瘳。

丁巳,御太和殿见近臣,然神识耗减,不能复故。

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夏,六月,丙戌,莒王纾薨。

上以久旱,诏求致雨之方。

司门员外郎李中敏上表,以为:“仍岁大旱,非圣德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奸邪。

今致雨之方,莫若斩注而雪申锡。

”表留中。

中敏谢病归东都。

郯王经薨。

初,李仲言流象州,遇赦,还东都。

会留守李逢吉思复入相,仲言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赂之。

注引仲言见王守澄,守澄荐于上,云仲言善《易》,上召见之。

时仲言有母服,难入禁中,乃使衣民服,号王山人。

仲言仪状秀伟,倜傥尚气,颇工文辞,有口辩,多权数。

上见之,大悦,以为奇士,待遇日隆。

仲言既除服,秋,八月,辛卯,上欲以仲言为谏言,置之翰林。

李德裕曰:“仲言向所为,计陛下必尽知之,岂宜置之近侍?

”上曰:“然岂不容其改过?

”对曰:“臣闻惟颜回能不贰过。

彼圣贤之过,但思虑不至,或失中道耳。

至于仲言之恶,著于心本,安能悛改邪!

”上曰:“李逢吉荐之,朕不欲食言。

”对曰:“逢吉身为宰相,乃荐奸邪以误国,亦罪人也。

”上曰:“然则别除一官。

”对曰:“亦不可。

”上顾王涯,涯对曰:“可。

”德裕挥手止之,上回顾适见,色殊不怿而罢。

始,涯闻上欲用仲言,草谏疏极愤激。

既而见上意坚,且畏其党盛,遂中变。

寻以仲言为四门助教,给事中郑肃、韩佽封还敕书。

德裕将出中书,谓涯曰:“且喜给事中封敕!

”涯即召肃、佽谓曰:“李公适留语,令二阁老不用封敕。

”二人即行下,明日,以白德裕,德裕惊曰:“德裕不欲封还,当面闻,何必使人传言!

且有司封驳,岂复禀宰相意邪!

”二人怅恨而去。

九月,辛亥,征昭义节度副使郑注至京师。

王守澄、李仲言、郑注皆恶李德裕,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宗闵与德裕不相悦,引宗闵以敌之。

壬戌,诏征宗闵于兴元。

冬,十月,辛巳,幽州军乱,逐节度使杨志诚及监军李怀仵,推兵马使史元忠主留务。

庚寅,以李宗闵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甲午,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是日,以李仲言为翰林侍讲学士。

给事中高铢、郑肃、韩佽、谏议大夫郭承嘏、中书舍人权璩等争之,不能得。

承嘏,晞之孙。

璩,德舆之子也。

乙巳,贡院奏进士复试诗赋,从之。

李德裕见上自陈,请留京师。

丙午,以德裕为兵部尚书。

杨志诚过太原,李载义自殴击,欲杀之,幕僚谏救得免,杀其妻子及从行将卒。

朝廷以载义有功,不问。

载义母兄葬幽州,志诚发取其财。

载义奏乞取志诚心以祭母,不许。

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薨,军中奉其子都知兵马使元逵知留后。

元逵改父所为,事朝廷礼甚谨。

史元忠献杨志诚所造衮衣及诸僭物。

丁卯,流志诚于岭南,道杀之。

李宗闵言李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

乙亥,复以德裕为镇海节度使,不复兼平章事。

时德裕、宗闵各有朋党,互相挤援。

上患之,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臣光曰:“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犹水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

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

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也公,其指事也实。

小人誉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私,其指事也诬。

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党,在人主所以辨之耳。

是以明主在上,度德而叙位,量能而授官。

有功者赏,有罪者刑。

奸不能惑,佞不能移。

夫如是,则朋党何自而生哉!

彼昏主则不然,明不能烛,强不能断。

邪正并进,毁誉交至。

取舍不在于己,威福潜移于人。

于是谗慝得志,而朋党之议兴矣。

夫木腐而蠹生,醯酸而蚋集,故朝廷有朋党,则人主当自咎,而不当以咎群臣也。

文宗苟患群臣之朋党,何不察其所毁誉者为实,为诬。

所进退者为贤,为不肖。

其心为公,为私。

其人为君子,为小人!

苟实也,贤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当进之。

诬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弃其言,又当刑之。

如是,虽使之为朋党,孰敢哉!

释是不为,乃怨群臣之难治,是犹不种不芸而怨田之芜也。

朝中之党且不能去,况河北贼乎!

丙子,李仲言请改名训。

幽州奏莫州军乱,刺史张元泛不知所在。

十二月,乙卯,以昭义节度副使郑注为太仆卿。

郭承嘏累上疏言其不可,上不听。

于是注诈上表固辞,上遣中使再以告身赐之,不受。

癸未,以史元忠为卢龙留后。

初,宋申锡与御史中丞宇文鼎受密诏诛郑注,使京兆尹王璠掩捕之。

璠密以堂帖示王守澄,注由是得免,深德璠。

璠又与李训善,于是训、注共荐之,自浙西观察使征为尚书左丞。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太和九年(乙卯,公元八三五年)春,正月,乙卯,以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巢公凑薨,追赠齐王。

郑注上言秦地有灾,宜兴役以禳之。

辛卯,发左、右神策千五百人浚曲江及昆明池。

三月,冀王絿薨。

丙辰,以史元忠为卢龙节度使。

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阳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诏德裕存处之。

会德裕已离浙西,牒留后李蟾使如诏旨。

至是,左承王璠、户部侍郎李汉奏德裕厚赂仲阳,阴结漳王,图为不轨。

上怒甚,召宰相及璠、汉、郑注等面质之。

璠、汉等极口诬之,路隋曰:“德裕不至有此。

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

”言者稍息。

夏,四月,以德裕为宾客分司。

癸巳,以郑注守太仆卿,兼御史大夫,注始受之,仍举仓部员外郎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虽于理而无辜。

在款之诚,乃事君而尽节。

”时人皆哂之。

丙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隋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趣之赴镇,不得面辞。

坐救李德裕故也。

初,京兆尹河南贾餗,性褊躁轻率,与李德裕有隙,而善于李宗闵、郑注。

上巳,赐百官宴于曲江,故事,尹于外门下马,揖御史。

餗恃其贵势,乘马直入,殿中侍御史杨俭、苏特与之争,餗骂曰:“黄面儿敢尔!

”坐罚俸。

餗耻之,求出,诏以为浙西观察使。

尚未行,戊戌,以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庚子,制以曏日上初得疾,王涯呼李德裕奔问起居,德裕竟不至。

又在西蜀征逋悬钱三十万缗,百姓愁困。

贬德裕袁州长史。

初,宋申锡获罪,宦官益横。

上外虽包容,内不能堪。

李训、郑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训因进讲,数以微言动上。

上见其才辩,意训可与谋大事,且以训、注皆因王守澄以进,冀宦官不之疑,遂密以诚告之。

训、注遂以诛宦官为己任,二人相挟,朝夕计议,所言于上无不从,声势炟赫。

注多在禁中,或时休沐,宾客填门,赂遗山积。

外人但知训、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与上有密谋也。

上之立也,右领军将军兴宁仇士良有功。

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

训、注为上谋,进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权。

五月,乙丑,以士良为左神策中尉,守澄不悦。

戊辰,以左丞王璠为户部尚书、判度支。

京城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民间惊惧,上闻而恶之。

郑注素恶京兆尹杨虞卿,与李训共构之,云此语出于虞卿家人。

上怒,六月,下虞卿御史狱。

注求为两省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不许,注毁之于上。

会宗闵救杨虞卿,上怒,叱出之。

壬寅,贬明州刺史。

左神策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久居中用事,与王守澄争权不叶,李训、郑注因之出承和于西川,元素于淮南,践言于河东,皆为监军。

秋,七月,甲辰朔,贬杨虞卿虔州司马。

庚戌,作紫云楼于曲江。

辛亥,以御史大夫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李训、郑注为上画太平之策,以为当先除宦官,次复河、湟,次清河北,开陈方略,如指诸掌。

上以为信然,宠任日隆。

初,李宗闵为吏部侍郎,因附马都尉沈结女学士宋若宪、知枢密杨承和得为相。

及贬明州,郑注发其事,壬子,再贬处州长史。

著作郎、分司舒元舆与李训善,训用事,召为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鞫杨虞卿狱。

癸丑,擢为御史中丞。

元舆,元褒之兄也。

贬吏部侍郎李汉为汾州刺史,刑部侍郎萧浣为遂州刺史,皆坐李宗闵之党。

是时李训、郑注连逐三相,威震天下,于是平生丝恩发怨无不报者。

李训奏僧尼猥多,耗蠹公私。

丁巳,诏所在试僧尼诵经不中格者,皆勒归俗。

禁置寺及私度人。

时人皆言郑注朝夕且为相,侍御史李甘扬言于朝曰:“白麻出,我必坏之于庭!

”癸亥,贬甘封州司马。

然李训亦忌注,不欲使为相,事竟寝。

甲子,以国子博士李训为兵部郎中、知制诰,依前侍讲学士。

贬左金吾大将军沈为邵州刺史。

八月,丙子,又贬李宗闵潮州司户,赐宋若宪死。

丁丑,以太仆卿郑注为工部尚书,充翰林侍讲学士。

注好服鹿裘,以隐沦自处,上以师友待之。

注之初得幸,上尝问翰林学士、户部侍郎李珏曰:“卿有郑注乎?

亦尝与之言乎?

”对曰:“臣岂特知其姓名,兼深知其为人。

其人奸邪,陛下宠之,恐无益圣德。

臣忝在近密,安敢与此人交通!

”戊寅,贬珏江州刺史。

再贬沈柳州司户。

丙申,诏以杨承和庇护宋申易,韦元素、王践言与李宗闵、李德裕中外连结,受其赂遗。

承和可驩州安置,元素可象州安置,践言可恩州安置,令所在锢送。

杨虞卿、李汉、萧浣为朋党之首,贬虞卿虔州司户,汉汾州司马,浣遂州司马。

寻遣使追赐承和、元素、践言死。

时崔潭峻已卒,亦剖棺鞭尸。

己亥,以前庐州刺史罗立言为司农少卿。

立言赃吏,以赂结郑注而得之。

郑注之入翰林也,中书舍人高元裕草制,言以医药奉君亲,注衔之。

奏元裕尝出郊送李宗闵,壬寅,贬元裕阆州刺史。

元裕,士廉之六世孙也。

时注与李训所恶朝士,皆指目为二李之党,贬逐无虚日,班列殆空,廷中恟恟,上亦知之。

训、注恐为人所摇,九月,癸卯朔,劝上下诏:“应与德裕、宗闵亲旧及门生故吏,今日以前贬黜之外,馀皆不问。

”人情稍安。

盐铁使王涯奏改江淮、岭南茶法,增其税。

庚申,以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代杜悰。

宪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陈弘志所为。

时弘志为山南东道监军,李训为上谋召之,至青泥驿,癸亥,封杖杀之。

郑注求为凤翔节度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不可。

丁卯,以固言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注为凤翔节度使。

李训虽因注得进,及势位俱盛,心颇忌注。

谋欲中外协势以诛宦官,故出注于凤翔。

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图注也。

注欲取名家才望之士为参佐,请礼部员外郎韦温为副使,温不可。

或曰:“拒之必为患。

”温曰:“择祸莫若轻。

拒之止于远贬,从之有不测之祸。

”卒辞之。

戊辰,以右神策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王守澄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

李训、郑注为上谋,以虚名尊守澄,实夺之权也。

己巳,以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舆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侍讲学士李训为礼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仍命训三二日一入翰林讲《易》。

元舆为中丞,凡训、注所恶者,则为之弹击,由是得为相。

又上惩李宗闵、李德裕多朋党,以贾餗及元舆皆孤寒新进,故擢为相,庶其无党耳。

训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天子倾意任之。

训或在中书,或在翰林,天下事皆决于训。

而涯辈承顺其风旨,惟恐不逮。

自中尉、枢密、禁卫诸将,见训皆震慴,迎拜叩首。

壬申,以刑部郎中兼御史知杂李孝本权知御史中丞。

孝本,宗室之子,依训、注得进。

李听自恃勋旧,不礼于郑注。

注代听镇凤翔,先遣牙将丹骏至军中慰劳,诬奏听在镇贪虐。

冬,十月,乙亥,以听为太子太保、分司,复以杜悰为忠武节度使。

郑注每自负经济之略,上问以富人之术,注无以对,乃请榷茶。

于是以王涯兼榷茶使,涯知不可而不敢违,人甚苦之。

郑注欲收僧尼之誉,固请罢沙汰,从之。

李训、郑注密言于上,请除王守澄。

辛巳,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赐鸩,杀之,赠扬州大都督。

训、注本因守澄进,卒谋而杀之,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训、注之阴狡,于是元和之逆党略尽矣。

乙酉,郑注赴镇。

庚子,以东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书令,馀如故。

李训所奖拔,率皆狂险之士,然亦时取天下重望认顺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郑覃皆累朝耆俊,久为当路所轧,置之散地,训皆引居崇秩。

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

然识者见其横甚,知将败矣。

十一月,丙午,以大理卿郭行馀为邠宁节度使。

癸丑,以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李载义兼侍中。

丁巳,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璠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以京兆尹李石为户部侍郎、判度支。

以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府事。

石,神符之五世孙也。

己未,以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始,郑注与李训谋,至镇,选壮士数百,皆持白棓,怀其斧,以为亲兵。

是月,戊辰,王守澄葬于浐水,注奏请入护葬事,因以亲兵自随。

仍奏令内臣中尉以下尽集浐水送葬,注因阖门,令亲兵斧之,使无遗类。

约既定,训与其党谋:“如此事成,则注专有其功,不若使行馀、璠以赴镇为名,多募壮士为部曲,并用金吾、台府吏卒,先期诛宦者,已而并注去之。

”行馀、璠、立言、约及中丞李孝本,皆训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独与是数人及舒元舆谋之,它人皆莫之知也。

壬戌,上御紫宸殿。

百官班定,韩约不报平安,奏称:“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臣递门奏讫。

”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帅百官称贺。

训、元舆劝上亲往观之,以承天贶,上许之。

百官退,班于含元殿。

日加辰,上乘软舆出紫宸门,升含元殿。

先命宰相及两省官诣左仗视之,良久而还。

训奏:“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布,恐天下称贺。

”上曰:“岂有是邪!

”顾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志弘帅诸宦者往视之。

宦者既去,训遽召郭行馀、王璠曰:“来受敕旨!

”璠股栗不敢前,独行馀拜殿下。

时二人部曲数百,皆执兵立丹凤门外,训已先使人召之,令人受敕。

独东兵入,邠宁兵竟不至。

仇士良等至左仗视甘露,韩约变色流汗。

士良怪之曰:“将军何为如是?

”俄风吹幕起,见执兵者甚众,又闻兵仗声,士良等惊骇走出。

门者欲闭之,士良叱之,关不得上。

士良等奔诣上告变。

训见之,遽呼金吾卫士曰:“来上殿卫乘舆者,人赏钱百缗!

”宦官曰:“事急矣,请陛下还宫!

”即举软舆,迎上扶升舆,决殿后罘罳,疾趋北出。

训攀舆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宫!

”金吾兵已登殿。

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三百馀自东来,李孝本帅御史台从人二百馀自西来,皆登殿纵击,宦官流血呼冤,死伤者十馀人,乘舆迤逦入宣政门,训攀舆呼益急,上叱之,宦者郗志荣奋拳殴其胸,偃于地。

乘舆即入,门随阖,宦者皆呼万岁,百官骇散出。

训知事不济,脱从吏绿衫衣之,走马而出,扬言于道曰:“我何罪而窜谪!

”人不之疑。

王涯、贾餗、舒元舆还中书,相谓曰:“上且开延英,召吾属议之。

”两省官诣宰相请其故,皆曰:“不知何事,诸公各自便!

”士良等知上豫其谋,怨愤,出不逊语,上惭惧不复言。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各帅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阁门讨贼。

王涯等将会食,吏白:“有兵自内出,逢人辄杀!

”涯等狼狈步走,两省及金吾吏卒千馀人填门争出。

门寻阖,其不得出者六百馀人皆死。

士良等分兵闭宫门,索诸司,讨贼党。

诸司吏卒及民酤贩在中者皆死,死者又千馀人,横尸流血,狼籍涂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

又遣骑各千馀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

舒元舆易服单骑出安化门,禁兵追擒之。

王涯徒步至永昌里茶肆,禁兵擒入左军。

涯时年七十馀,被以桎梏,掠治不胜苦,自诬服,称与李训谋行大逆,尊立郑注。

王璠归长兴坊私第,闭门,以其兵自防。

神策将至门,呼曰:“王涯等谋反,欲起尚书为相,鱼护军令致意!

”璠喜,出见之。

将趋贺再三,璠知见绐,涕泣而行,至左军,见王涯曰:“二十兄自反,胡为见引?

”涯曰:“五弟昔为京兆尹,不漏言于王守澄,岂有今日邪!

”璠俯首不言。

又收罗立言于太平里,及涯等亲属奴婢,皆入两军系之。

户部员外郎李元皋,训之再从弟也,训实与之无恩,亦执而杀之。

故岭南节度使胡证,家巨富,禁兵利其财,托以搜贾餗入其家,执其子溵,杀之。

又入左常侍罗让、詹事浑钅岁、翰林学士黎埴等家,掠其赀财,扫地无遗。

钅岁,瑊之子也,坊市恶少年因之报私仇,杀人,剽掠百货。

互相攻劫,尘埃蔽天。

癸亥,百官入朝,日出,始开建福门,惟听以从者一人自随,禁兵露刃夹道。

至宣政门,尚未开。

时无宰相御史知班,百官无复班列。

上御紫宸殿,问:“宰相何为不来?

”仇士良曰:“王涯等谋反系狱。

”因以涯手状呈上,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等升殿示之。

上悲愤不自胜,谓楚等曰:“是涯手书乎?

”对曰:“是也!

”“诚如此,罪不容诛!

”因命楚、覃留宿中书,参决机务。

使楚草制宣告中外。

楚叙王涯、贾餗反事浮泛,仇士良等不悦,由是不得为相。

时坊市剽掠者犹未止,命左、右神策将杨镇、靳遂良等各将五百人分屯通衢,击鼓以警之,斩十馀人,然后定。

贾餗变服潜民间经宿,自知无所逃,素服乘驴诣兴安门,自言:“我宰相贾餗也,为奸人所污,可送我诣两军!

”门者执送西军。

李孝本改衣绿,犹服金带,以帽鄣面,单骑奔凤翔,至咸阳西,追擒之。

甲子,以右仆射郑覃同平章事。

李训素与终南僧宗密善,往投之。

宗密欲剃其发而匿之,其徒不可。

训出山,将奔凤翔,为盩厔镇遏使宋楚所擒,械送京师。

至昆明池,训恐至军中更受酷辱,谓送者曰:“得我者则富贵矣!

闻禁兵所在搜捕,汝必为所夺,不若取我首送之!

”送者从之,斩其首以来。

乙丑,以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同平章事,仍判度支。

前河东节度使李载义复旧任。

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训首引王涯、王璠、罗立言、郭行馀。

右神策出兵三百人,拥贾餗、舒元舆、李孝本献于庙社,徇于两市。

命百官临视,腰斩于独柳之下,枭其首于兴安门外。

亲属无问亲疏皆死,孩稚无遗,妻女不死者没为官婢。

百姓观者怨王涯榷茶,或诟詈,或投砾击之。

臣光曰:“论者皆谓涯、餗有文学名声,初不知训、注之谋,横罹覆族之祸,愤叹其冤。

臣独以为不然。

夫颠危不扶,焉用彼相!

涯、餗安高位,饱重禄。

训、注小人,穷奸究险,力取将相。

涯、餗与之比肩,不以为耻。

国家危殆,不以为忧。

偷合苟容,日复一日,自谓得保身之良策,莫我如也。

若使人人如此而无祸,则奸臣孰不愿之哉!

一旦祸生不虞,足折刑剭,盖天诛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王涯有再从弟沐,家于江南,老且贫。

闻涯为相,跨驴诣之,欲求一簿、尉。

留长安二岁馀,始得一见,涯待之殊落莫。

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涯许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门以俟命。

及涯家被收,沐适在其第,与涯俱腰斩。

舒元舆有族子守谦,愿而敏,元舆爱之,从元舆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谴责,奴婢亦薄之。

守谦不自安,求归江南,元舆亦不留,守谦悲叹而去。

夕,至昭应,闻元舆收族,守谦独免。

是日,以令狐楚为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方权知京兆尹。

时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两中尉,上不豫知。

初,王守澄恶官者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幹、似先义逸、刘英誗等,李训、郑注因之遣分诣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巡边,命翰林学士顾师邕为诏书赐六道,使杀之。

会训败,六道得诏,皆废不行。

丙寅,以师邕为矫诏,下御史狱。

先是,郑注将亲兵五百,已发凤翔,至扶风。

扶风令韩辽知其谋,不供具,携印及吏卒奔武功。

注知训已败,复还凤翔。

仇士良等使人赍密敕授凤翔监军张仲清令取注,仲清惶惑,不知所为。

押牙李叔说仲清曰:“叔和为公以好召注,屏其从兵,于坐取之,事立定矣!

”仲清从之,伏甲以待注。

注恃其兵卫,遂诣仲清。

叔和稍引其从兵,享之于外,注独与数人入。

既啜茶,叔和抽刀斩注,因闭外门,悉诛其亲兵。

乃出密赦,宣示将士,遂灭注家,并杀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及其枝党,死者千馀人。

可复,徽之子。

简能,纶之子。

亻桀,俯之弟也。

朝廷未知注死,丁卯,诏削夺注官爵,令邻道案兵观变。

以左神策大将军陈君弈为凤翔节度使。

戊辰夜,张仲清遣李叔和等以注首入献,枭于兴安门,人情稍安,京师诸军始各还营。

诏将士讨贼有功及娖队者,官爵赐赉各有差。

右神策军获韩约于崇义坊,己巳,斩之。

仇士良等各进阶迁官有差。

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

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

每延英议事,士良等动引训、注折宰相。

郑覃、李石曰:“训、注诚为乱首,但不知训、注始因何人得进?

”宦者稍屈,缙绅赖之。

时中书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阙。

江西、湖南献衣粮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从人。

辛未,李石上言:“宰相若忠正无邪,神灵所祐,纵遇盗贼,亦不能伤。

若内怀奸罔,虽兵卫甚设,鬼得而诛之。

臣愿竭赤心以报国,止循故事,以金吾卒导从足矣。

其两道所献衣粮,并乞停寝。

”从之。

十二月,壬申朔,顾师邕流儋州,至商山,赐死。

榷茶使令狐楚奏罢榷茶,从之。

度支奏籍郑注家赀,得绢百馀万匹,他物称是。

庚辰,上问宰相:“坊市安未?

”李石对曰:“渐安。

然比日寒冽特甚,盖刑杀太过所致。

”郑覃曰:“罪人周亲前已皆死,其馀殆不足问。

”时宦官深怨李训等,凡与之有瓜葛亲,或暂蒙奖引者,诛贬不已,故二相言之。

李训、郑注既诛,召六道巡边使。

田全操追忿训、注之谋,在道杨言:“我入城,凡儒服者,无贵贱当尽杀之!

”癸未,全操等乘驿疾驱入金光门,京城讹言有寇至,士民惊噪纵横走,尘埃四起。

两省诸司官闻之,皆奔散,有不及束带袜而乘马者。

郑覃、李石在中书,顾吏卒稍稍逃去。

覃谓石曰:“耳目颇异,宜且出避之!

”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

今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几可定。

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

且果有祸乱,避亦不免!

”覃然之。

石坐视文案,沛然自若。

敕使相继传呼:“闭皇城诸司门!

”左金吾大将军陈君赏帅其众立望仙门下,谓敕使曰:“贼至,闭门未晚,请徐观其变,不宜示弱!

”至晡后乃定。

是日,坊市恶少年皆衣绯皁,持弓刀北望,见皇城门闭,即欲剽掠,非石与君赏镇之,京城几再乱矣。

时两省官应入直者,皆与其家人辞诀。

甲申,敕罢修曲江亭馆。

丁亥,诏:“逆人亲党,自非前已就戮及指名收捕者,馀一切不问。

诸司官吏虽为所胁从,涉于诖误,皆赦之。

他人毋得妄相告言及相恐惕。

见亡匿者,勿复追捕,三日内各听自归本司。

”时禁军暴横,京兆尹张仲方不敢诘,宰相以其不胜任,出为华州刺史,以司农卿薛元赏代之。

元赏常诣李石第,闻石方坐听事与一人争辩甚喧,元赏使觇之,云有神策军将诉事。

元赏趋入,责石曰:“相公辅佐天子,纪纲四海。

今近不能制一军将,使无礼如此,何以镇服四夷!

”即趋出上马,命左右擒军将,俟于下马桥,元赏至,则已解衣跽之矣。

其党诉于仇士良,士良遣宦者召之曰:“中尉屈大尹。

”元赏曰:“属有公事,行当继至。

”遂杖杀之。

乃白服见士良,士良曰:“痴书生何敢杖杀禁军大将!

”元赏曰:“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相之人若无礼于中尉,如之何?

中尉之人无礼于宰相,庸可恕乎!

中尉与国同体,当为国惜法,元赏已囚服而来,惟中尉死生之!

”士良知军将已死,无可如何,乃呼酒与元赏欢饮而罢。

初,武元衡之死,诏出内库弓矢、陌刀给金吾仗,使卫从宰相,至建福门而退。

至是,悉罢之。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开成元年(丙辰,公元八三六年)春,正月,辛丑朔,上御宣政殿,赦天下,改元。

仇士良请以神策仗卫殿门,谏议大夫冯定言其不可,乃止。

定,宿之弟也。

二月,癸未,上与宰相语,患四方表奏华而不典,李石对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儒生,荷国荣庞,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构逆!

训等实欲讨除内臣,两中尉自为救死之谋,遂致相杀,诬以反逆,诚恐非辜。

设右宰相实有异图,当委之有司,正其刑典,岂有内臣擅领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横被杀伤!

流血千门,僵尸万计,搜罗枝蔓,中外恫疑。

臣欲身诣阙庭,面陈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无成。

谨当修饰封疆,训练士卒,内为陛下心腹,外为陛下籓垣。

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

”丙申,加从谏检校司徒。

天德军奏吐谷浑三千帐诣丰州降。

三月,壬寅,以袁州长史李德裕为氵除州刺史。

左仆射令狐楚从容奏:“王涯等既伏辜,其家夷灭,遗骸弃捐。

请官为收瘗,以顺阳和之气。

”上惨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于城西,各赐衣一袭。

仇士良潜使人发之,弃骨于渭水。

丁未,皇城留守郭皎奏:“诸司仪仗有锋刃者,请皆输军器使,遇立仗别给仪刀!

”从之。

刘从谏复遣牙将焦楚长上表让官,称:臣之所陈,系国大体。

可听则涯等宜蒙湔洗,不可听则赏典不宜妄加!

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

”因暴扬仇士良等罪恶。

辛酉,上召见楚长,慰谕遣之。

时士良等恣横,朝臣日忧破家。

及从谏表至,士良等惮之。

由是郑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强。

夏,四月,己卯,以潮州司户李宗闵为衡州司马。

凡李训所指为李德裕、宗闵党者,稍收复之。

淄王协薨。

甲午,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固言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以左仆射令狐楚代之。

戊戌,上与宰相从容论诗之工拙,郑覃曰:“诗之工者,无若三百篇,皆国人作之以刺美时政,王者采之以观风俗耳,不闻王者为诗也。

后代辞人之诗,华而不实,无补于事。

陈后主、隋炀帝皆工于诗,不免亡国,陛下何取焉!

”覃笃于经术,上甚重之。

己酉,上御紫宸殿,宰相因奏事拜谢,外间因讹言:“天子欲令宰相掌禁兵,已拜恩矣。

”由是中外复有猜阻,人情恟恟,士民不敢解衣寝者数日。

乙丑,李石奏请召仇士良等面释其疑。

上为召士良等出,上及石等共谕释之,使毋疑惧,然后事解。

闰月,乙酉,以太子太保、分司李听为河中节度使。

上常叹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惟听为可以然。

”乙未,李固言荐崔球为起居舍人,郑覃再三以为不可,上曰:“公事勿相违!

”覃曰:“若宰相尽同,则事必有欺陛下者矣!

”李孝本二女配没右军,上取之入宫。

秋,七月,右拾遗魏谟上疏,以为:“陛下不迩声色,屡出宫女以配鳏夫。

窃闻数月以来,教坊选试以百数,庄宅收市犹未已。

又召李孝本女入宫,不避宗姓,大兴物论,臣窃惜之。

昔汉光武一顾列女屏风,宋弘犹正色抗言,光武即撤之。

陛下岂可不思宋弘之言,欲居光武之下乎!

”上即出孝本女。

擢谟为补阙,曰:“朕选市女子,以赐诸王耳。

怜孝本女宗枝髫龀孤露,故收养宫中。

谟于疑似之间皆能尽言,可谓爱我,不忝厥祖矣!

”命中书优为制辞以赏之。

谟,征之五世孙也。

鄜坊节度使萧洪诈称太后弟,事觉。

八月,甲辰,流驩州,于道赐死。

赵缜、吕璋等皆流岭南。

初,李训知洪之诈,洪惧,辟训兄仲京置幕府。

先是,自神策军出为节度使者,军中皆资其行装,至镇,三倍偿之。

有自左军出镇鄜坊未偿而死者,军中征之于洪,洪恃训之势,不与。

又征于死者之子,洪教其子遮宰相自言,训判绝之。

仇士良由是恨洪。

太后有异母弟在闽中,孱弱不能自达。

有闽人萧本从之得其内外族讳,因士良进达于上,且发洪之诈,洪由是得罪。

上以本为真太后弟,戊申,擢为右赞善大夫。

九月,丁丑,李石为上言宋申锡忠直,为谗人所诬,窜死遐荒,未蒙昭雪。

上俯首久之,既而流涕泫然曰:“兹事朕久知其误,奸人逼我,以社稷大计,兄弟几不能保,况申锡,仅全腰领耳。

非独内臣,外廷亦有助之者。

皆由朕之不明,向使遇汉昭帝,必无此冤矣!

”郑覃、李固言亦共言其冤,上深痛恨,有惭色。

庚辰,诏悉复申锡官爵,以其子慎微为成固尉。

李石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案益坐赃三千馀缗,系狱。

石曰:“臣始以益颇晓钱谷,故用之,不知其贪乃如是!

”上曰:“宰相但知人则用,有过则惩,如此则人易得。

卿所用人不掩其恶,可谓至公。

从前宰相用人好曲蔽其过,不欲人弹劾,此大病也。

”冬,十一月,丁巳,贬益梧州司户。

上自甘露之变,意忽忽不乐,两军球鞠之会什减六七,虽宴享音伎杂遝盈庭,未尝解颜。

闲居或徘徊眺望,或独语叹息。

壬午,上于延英谓宰相曰:“朕每与卿等论天下事,则不免愁。

”对曰:“为理者不可以速成。

”上曰:“联每读书,耻为凡主。

”李石曰:“方今内外之臣,其间小人尚多疑阻,愿陛下更以宽御之,彼有公清奉法如刘弘逸、薛季稜者,陛下亦宜褒赏以劝为善。

”甲申,上复谓宰相曰:“我与卿等论天下事,有势未得行者,退但饮醇酒求醉耳!

”对曰:“此皆臣等之罪也。

”有司以左藏积弊日久,请行检勘,且言官典罪在赦前者,请宥之,上许之。

既而果得缯帛妄称渍污者,敕赦之。

给事中狄兼谟封还敕书曰:“官典犯赃,理不可赦!

”上谕之曰:“有司请检之初,联既许之矣。

与其失信,宁失罪人。

卿能奉职,朕甚嘉之!

”十二月,庚戌,以华州刺史卢钧为岭南节度使。

李石言于上曰:“卢钧除岭南,朝士皆相贺。

以为岭南富饶之地,近岁皆厚赂北司而得之。

今北司不挠朝权,陛下宜有以褒之。

庶几内外奉法,此致理之本也。

”上从之。

钧至镇,以清惠著名。

己未,淑王纵薨。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中开成二年(丁巳,公元八三七年)春,二月,己未,上谓宰相:“荐人勿问亲疏,联闻窦易直为相,未尝用亲故。

若亲故果才,避嫌而弃之,是亦不为至公也。

”均王纬薨。

三月,有慧星出于张,长八丈馀。

壬申,诏撤乐减膳,以一日之分充十日。

夏,四月,甲辰,上对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兼侍书柳公权等于便殿,上举衫袖示之曰:“此衣已三浣矣!

”众皆美上之俭德,公权独无言。

上问其故,对曰:“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乃可以致雍熙。

服浣濯之农,乃末节耳。

”上曰:“联知舍人不应复为谏议,以卿有诤臣风采,须屈卿为之。

”乙巳,以公权为谏议大夫,馀如故。

戊戌,以翰林学士、工部侍郎陈夷行同平章事。

六月,河阳军乱,节度使李泳奔怀州。

军士焚腐署,杀泳二子,大掠数日方止。

泳,长安市人,寓籍禁军,以赂得方镇。

所至恃所交结,贪残不法,其不下堪命,故作乱。

丁未,贬泳澧州长史。

戊申,以左金吾将军李执方为河阳节度使。

秋,七月,癸亥,振武奏党项三百馀帐剽掠逃去。

给事中韦温为太子侍读,晨诣东宫,日中乃得见。

温谏曰:“太子当鸡鸣而起,问安视膳,不宜专事宴安!

”太子不能用其言,温乃辞侍读。

辛未,罢守本官。

振武突厥百五十帐叛,剽掠营田。

戊寅,节度使刘沔击破之。

八月,庚戌,以昭仪王氏为德妃,昭容杨氏为贤妃。

立敬宗之子休复为梁王,执中为襄王,言杨为杞王,成美为成王。

癸丑,立皇子宗俭为蒋王。

河阳军士既逐李泳,日相扇,欲为乱。

九月,李执方索得首乱者七十馀人,悉斩之,馀党分隶外镇,然后定。

冬,十月,国子监《石经》成。

福建奏晋江百姓萧弘称太后族人,诏御史台案之。

戊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甲寅,御史台奏萧弘诈妄。

诏递归乡里,不之罪,冀得其真。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四·唐纪六十

〔司马光〕 〔宋〕

起屠维作噩,尽昭阳赤奋若,凡五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上之下◎太和三年己酉,公元八二九年春,正月,亓志绍与成德合兵掠贝州。

义成行营兵三千人先屯齐州,使之禹城,中道溃叛,横海节度使李祐讨诛之。

李听、史唐合兵击亓志绍,破之。

志绍将其众五千奔镇州。

李载义奏攻沧州长芦,拔之。

甲辰,昭义奏亓志绍馀众万五千人诣本道降,置之洛州。

二月,横海节度使李祐帅诸道行营兵击李同捷,破之,进攻德州。

武宁捉生兵马使石雄,勇敢,爱士卒。

王智兴残虐,军中欲逐智兴而立雄。

智兴知之,因雄立功,奏请除刺史。

丙辰,以雄为壁州剌史。

史宪诚闻沧景将平而惧,其子唐劝之入朝。

丙寅,宪诚使唐奉表请入朝,且请以所管听命。

石雄既去武宁,王智兴悉杀军中与雄善者百馀人。

夏,四月,戊午,智兴奏雄摇动军情,请诛之。

上知雄无罪,免死,长流白州。

戊辰,李载义奏攻沧州,破其罗城。

李祐拔德州,城中将卒三千馀人奔镇州。

李同捷与祐书请降,祐并奏其书,谏议大夫柏耆受诏宣慰行营,好张大声势以威制诸将,诸将已恶之矣。

及李同捷请降于祐,祐遣大将万洪代守沧州。

耆疑同捷之诈,自将数百骑驰入沧州,以事诛洪,取同捷及其家属诣京师。

乙亥,至将陵,或言王庭凑欲以奇兵篡同捷,乃斩同捷,传首,沧景悉平。

五月,庚寅,加李载义同平章事。

诸道兵攻李同捷,三年,仅能下之。

而柏耆径入城,取为己功。

诸将疾之,争上表论列。

辛卯,贬耆为循州司户。

李祐寻薨。

壬寅,摄魏博副使史唐奏改名孝章。

六月,丙辰,诏:“镇州四面行营各归本道休息,但务保境,勿相往来。

惟庭凑效顺,为达章表,馀皆勿受。

” 辛酉,以史宪诚为兼侍中、河中节度使。

以李听兼魏博节度使。

分相、卫、澶三州,以史孝章为节度使。

初,李祐闻柏耆杀万洪,大惊,疾遂剧。

上曰:“祐若死,是耆杀之也!

”癸酉,赐耆自尽。

河东节度使李程奏得王庭凑书,请纳景州。

又奏亓志绍自缢。

上遣中使赐史宪诚旌节,癸酉,至魏州。

时李听自贝州还军馆陶,迁延未进,宪诚竭府库以治行,将士怒。

甲戌,军乱,杀宪诚,奉牙内都知兵马使灵武何进滔知留后。

李听进至魏州,进滔拒之,不得入。

秋,七月,进滔出兵击李听。

听不为备,大败,溃走,昼夜兼行,趣浅口,失亡过半,辎重兵械尽弃之。

昭义兵救之,听仅而得免,归于滑台。

河北久用兵,馈运不给,朝廷厌苦之。

八月,壬子,以进滔为魏博节度使,复以相、卫、澶三州归之。

沧州承丧乱之馀,骸骨蔽地,城空野旷,户口存者什无三四,癸丑,以卫尉卿殷侑为齐、德、沧、景节度使。

侑至镇,与士卒同甘苦,招抚百姓,劝之耕桑,流散者稍稍复业。

先是,本军三万人皆仰给度支,侑至一年,租税自能赡其半。

二年,请悉罢度支给赐。

三年之后,户口滋殖,仓廪充盈。

王庭氵奏因邻道微露请服之意。

壬申,赦庭氵奏及将士,复其官爵。

征浙西观察使李德裕为兵部侍郎,裴度荐以为相。

会吏部侍郎李宗闵有宦官之助,甲戌,以宗闵同平章事。

上性俭素、九月,辛巳,命中尉以下毋得衣纱縠绫罗。

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

附马韦处仁尝着夹罗巾,上谓曰:“朕慕卿门地清素,故有选尚。

如此巾服,听其他贵戚为之,卿不须尔。

” 壬辰,以李德裕为义成节度使。

李宗闵恶其逼己,故出之。

冬,十月,丙辰,以李听为太子少师。

路隋言于上曰:“宰相任重,不宜兼金谷琐碎之务,如杨国忠、元载、皇甫镈皆奸臣,所为不足法也。

”上以为然。

于是裴度辞度支,上许之。

十一月,甲午,上祀圆丘。

赦天下。

四方毋得献奇巧之物,其纤丽布帛皆禁之,焚其机杼。

丙申,西川节度使杜元颖奏南诏入寇。

元颖以旧相,文雅自高,不晓军事,专务蓄积,减削士卒衣粮。

西南戍边之卒,衣食不足,皆入蛮境钞盗以自给,蛮人反以衣食资之。

由是蜀中虚实动静,蛮皆知之。

南诏自嵯颠谋大举入寇,边州屡以告,元颖不之信。

嵯颠兵至,边城一无备御。

蛮以蜀卒为乡导,袭陷巂、戎二州。

甲辰,元颖遣兵与战于邛州南,蜀兵大败,蛮遂陷邛州。

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入朝。

诏发东川、兴元、荆南兵以救西川。

十二月,丁未朔,又发鄂岳、襄邓、陈许等兵继之。

以王智兴为忠武节度使。

己酉,以东川节度使郭钊为西川节度使,兼权东川节度事。

嵯颠自邛州引兵径抵成都。

庚戌,陷其外郭。

杜元颖帅众保牙城以拒之,欲遁去者数四。

壬子,贬元颖为邵州刺史。

己未,以右领军大将军董重质为神策、诸道西川行营节度使,又发太原、凤翔兵赴西川。

南诏寇东川,入梓州西郭。

郭钊兵寡弱不能战,以书责嵯颠。

嵯颠复书曰:“杜元颖侵扰我,故兴兵报之耳。

”与钊修好而退。

蛮留成都西郭十日,其始慰抚蜀人,市肆立堵。

将行,乃大掠子女、百工数万人及珍货而去。

蜀人恐惧,往往赴江,流尸塞江而下。

嵯颠自为军殿,及大度水,嵯颠谓蜀人曰:“此南吾境也,听汝哭别乡国。

”众皆恸哭,赴水死者以千计。

自是南诏工巧埒于蜀中。

嵯颠遣使上表,称:“蛮比修职贡,岂敢犯边,正以杜元颖不恤军士,怨苦元颖,竞为乡导,祈我此行以诛虐帅。

诛之不遂,无以慰蜀士之心,愿陛下诛之。

”丁卯,再贬元颖循州司马。

诏董重质及诸道兵皆引还。

郭钊至成都,与南诏立约,不相侵扰。

诏遣中使以国信赐嵯颠。

◎太和四年庚戌,公元八三零年春,正月,辛巳,武昌节度使牛僧孺入朝。

戊子,立子永为鲁王。

李宗闵引荐牛僧孺。

辛卯,以僧孺为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于是二人相与排摈李德裕之党,稍稍逐之。

南诏之寇成都也,诏山南西道发兵救之,兴元兵少,节度使李绛募兵千人赴之,未至,蛮退而还。

兴元兵有常额,诏新募兵悉罢之。

二月,乙卯,绛悉召新军,谕以诏旨而遣之,仍赐以廪麦,皆怏怏而退。

往辞监军,监军杨叔元素恶绛不奉己,以赐物薄激之。

众怒,大噪,掠库兵,趋使牙。

绛方与僚佐宴,不为备,走登北城。

或劝缒而出,绛曰:“吾为元帅,岂可逃去!

”麾推官赵存约令去。

存约曰:“存约受明公知,何可苟免!

”牙将王景延与贼力战死,绛、存约及观察判官薛齐皆为乱兵所害,贼遂屠绛家。

戊午,叔元奏绛收新军募直以致乱。

庚申,以尚书右丞温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是时,三省官上疏共论李绛之冤。

谏议大夫忆敏行具孙叔元激怒乱兵,上始悟。

三月,乙亥朔,以刑部尚书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

先是,回鹘入贡及互市,所过恐其为变,常严兵迎送防卫之。

公绰至镇,回鹘遣梅录李畅以马万匹互市,公绰但遣牙将单骑迎劳于境,至则大辟牙门,受其礼谒。

畅感泣,戒其下,在路不敢驰猎,无所侵扰。

陉北沙陀素骁勇,为九姓、六州胡所畏伏。

公绰奏以其酋长硃邪执宜为阴山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使居云、朔塞下,捍御北边。

执宜与诸酋长入谒,公绰与之宴。

执宜神彩严整,进退有礼。

公绰谓僚佐曰:“执宜外严而内宽,言徐而理当,福禄人也。

”执宜母妻入见,公绰使夫人与之饮酒,馈遗之。

执宜感恩,为之尽力。

塞下旧有废府十一,执宜修之,使其部落三千人分守之,自是杂虏不敢犯塞。

温造行至褒城,遇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蛮归,造密与之谋诛乱者,以其兵八百人为牙队,五百人为前军,入府,分守诸门。

己卯,造视事,飨将士于牙门,造曰:“吾欲问新军去留之意,宜悉使来前。

”既劳问,命坐,行酒。

志忠密以牙兵围之,既合,唱“杀!

”新军八百馀人皆死。

杨叔元起,拥造靴求生,造命囚之。

其手杀绛者,斩之百段,馀皆斩首,投尸汉水,以百首祭李绛,三十首祭死事者,具事以闻。

己丑,流杨叔元于康州。

癸卯,加淮南节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

奚寇幽州。

夏,四月,丁未,卢龙节度使李载义击破之。

辛酉,擒其王茹羯以献。

裴度以高年多疾,恳辞机政。

六月,丁未,以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俟疾损,三五日一入中书。

上患宦官强盛,宪宗、敬宗弑逆之党犹有在左右者。

中尉王守澄尤为专横,招权纳贿,上不能制。

尝密与翰林学士宋申锡言之,申锡请渐除其逼。

上以申锡沉厚忠谨,可倚以事,擢为尚书右丞。

秋,七月,癸未,以申锡同平章事。

初,裴度征淮西,奏李宗闵为观察判官,由是渐获进用。

至是,怨度荐李德裕,因其谢病,九月,壬午,以度兼侍中,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西川节度使郭钊以疾求代,冬,十月,戊申,以义成节度使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

蜀自南诏入寇,一方残弊,郭钊多病,未暇完补。

德裕至镇,作筹边楼,图蜀地形,南入南诏,西达吐蕃。

日召老于军旅、习边事者,虽走卒蛮夷无所间,访以山川、城邑、道路险易广狭远近,未逾月,皆若身尝涉历。

上命德裕修塞清溪关以断南诏入寇之路,或无土,则以石垒之。

德裕上言:“通蛮细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镇守,可保无虞。

但黎、雅以来得万人,成都得二万人,精加训练,则蛮不敢动矣。

边兵又不宜多,须力可临制。

崔旰之杀郭英乂,张朏之逐张延赏,皆镇兵也。

”时北兵皆归本道,惟河中、陈许三千人在成都,有诏来年三月亦归,蜀人朏惧。

德裕奏乞郑滑五百人、陈许千人以镇蜀。

且言:“蜀兵脆弱,新为蛮寇所困,皆破胆,不堪征戌。

若北兵尽归,则与杜元颖时无异,蜀不可保。

恐议者云蜀经蛮寇以来,已自增兵,向者蛮寇已逼,元颖始捕市人为兵,得三千馀人,徒有其数,实不可用。

郭钊募北兵仅得百馀人,臣复召募得二百馀人,此外皆元颖旧兵也。

恐议者又闻一夫当关之说,以为清溪可塞。

臣访之蜀中老将,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馀小径无数,皆东蛮临时为之开通,若言可塞,则是欺罔朝廷。

要须大度水北更筑一城,迤逦接黎州,以大兵守之方可。

况闻南诏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赂遗吐蕃,若使二虏知蜀虚实,连兵入寇,诚可深忧。

其朝臣建言者,盖由祸不在身,望人责一状,留入堂案,他日败事,不可令臣独当国宪。

”朝廷皆从其请。

德裕乃练士卒,葺堡鄣,积粮储以备边,蜀人粗安。

是岁,勃海宣王仁秀卒,子新德早死,孙彝震立,改元咸和。

◎太和五年辛亥,公元八三一年春,正月,丁巳,赐沧、齐、德节度名义昌军。

庚申,卢龙监军奏李载义与敕使宴于球场后院,副兵马使杨志诚与其徒呼噪作乱,载义与子正元奔易州。

志诚又杀莫州刺史张庆初。

上召宰相谋之,牛僧孺曰:“范阳自安、史以来,非国所有,刘总暂献其地,朝廷费钱八十万缗而无丝毫所获。

今日志诚得之,犹前日载义得之也。

因而抚之,使捍北狄,不必计其逆顺。

”上从之。

载义自易州赴京师,上以载义有平沧景之功,且事朝廷恭顺,二月,壬辰,以载义为太保,同平章事如故。

以杨志诚为卢龙留后。

臣光曰:“昔者圣人顺天理,察人情,知齐民之莫能相治也,故置师长以正之。

知群臣之莫能相使也,故建诸侯以制之。

知列国之莫能相服也,故立天子以统之。

天子之于万国,能褒善而黜恶,抑强而辅弱,抚服而惩违,禁暴而诛乱,然后发号施令,而四海之内莫不率从也。

《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载义籓屏大臣,有功于国,无罪而志诚逐之,此天子所宜治也。

若一无所问,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则是将帅之废置杀生皆出于士卒之手,天子虽在上,奚为哉!

国家之有方镇,岂专利其财赋而已乎!

如僧孺之言,姑息偷安之术耳,岂宰相佐天子御天下之道哉!

新罗王彦升卒,子景徽立。

上与宋申锡谋诛宦官,申锡引吏部侍郎王璠为京兆尹,以密旨谕之。

璠泄其谋,郑注、王守澄知之,阴为之备。

上弟漳王凑贤,有人望,注令神策都虞候豆卢著诬告申锡谋立漳王。

戊戌,守澄奏之,上以为信然,甚怒。

守澄欲即遣二百骑屠申锡家,飞龙使马存亮固争曰:“如此,则京城自乱矣!

宜召他相与议其事。

”守澄乃止。

是日,旬休,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书东门。

中使曰:“所召无宋公名。

”申锡知获罪,望延英,以笏叩额而退。

宰相至延英,上示以守澄所奏,相顾愕眙。

上命守澄捕豆卢著所告十六宅宫市品官晏敬则及申锡亲事王师文等,于禁中鞫之。

师文亡命。

三月,庚子,申锡罢为右庶子。

自宰相大臣无敢显言其冤者,独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连上疏请出内狱付外廷核实,由是狱稍缓。

正雅,翊之子也。

晏敬则等自诬服,称申锡遣王师文达意于王,豫结异日之知。

狱成,壬寅,上悉召师保以下及台省府寺大臣面询之。

午际,左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谏议大夫王质、补阙卢钧、舒元褒、蒋系、裴休、韦温等复请对于延英,乞以狱事付外覆按。

上曰:“吾已与大臣议之矣。

”屡遣之出,不退。

玄亮叩头流涕曰:“杀一匹夫,犹不可不重慎,况宰相乎!

”上意稍解,曰:“当更与宰相议之。

”乃复召宰相入。

牛僧孺曰:“人臣不过宰相,今申锡已为宰相,假使如所谋,复欲何求!

申锡殆不至此!

”郑注恐覆案诈觉,乃劝守澄请止行贬黜。

癸卯,贬漳王凑为巢县公,宋申锡为开州司马。

存亮即日请致仕。

玄亮,磁州人。

质,通五世孙。

系,乂之子。

元褒,江州人也。

晏敬则等坐死用及流窜者数十百人,申锡竟卒于贬所。

夏,四月,己丑,以李载义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志诚为幽州节度使。

五月,辛丑,上以太庙两室破漏,逾月不葺,罚将作监、度支判官、宗正卿俸。

亟命中使帅工徒,辍禁中营缮之材以葺之。

左补阙韦温谏,以为:“国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苟为堕旷,宜黜其人,更择能者代之。

今旷官者止于罚俸,而忧轸所切即委内臣,是以宗庙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为虚设也。

”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丙辰,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诣南诏索所掠百姓,得四千人而还。

秋,八月,戊寅,以陕虢观察使崔郾为鄂岳观察使。

鄂岳地囊山带江,处百越、巴、蜀、荆、汉之会,土多群盗,剽行舟,无老幼必尽杀乃已。

郾至,训卒治兵,作蒙冲追讨,岁中,悉诛之。

郾在陕,以宽仁为治,或经月不笞一人,乃至鄂,严峻刑罚。

或问其故,郾曰:“陕土瘠民贫,吾抚之不暇,尚恐其惊。

鄂地险民杂,夷俗慓狡为奸,非用威刑,不能致治。

政贵知变,盖谓此也。

” 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奏:“蜀兵羸疾老弱者,从来终身不简,臣命立五尺五寸之度,简去四千四百馀人,复简募少壮者千人以慰其心。

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与土兵参居,转相训习,日益精练。

又,蜀工所作兵器,徒务华饰不堪用。

臣今取工于别道以治之,无不坚利。

”九月,吐蕃维州副使悉怛谋请降,尽帅其众奔成都。

德裕遣行维州刺史虞藏俭将兵入据其城。

庚申,具奏其状,且言“欲遣生羌三千,烧十三桥,捣西戎腹心,可洗久耻,是韦皋没身恨不能致者也!

”事下尚书省,集百官议,皆请如德裕策。

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万里,失一维州,未能损其势。

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

彼若来责曰:‘何事失信?

’养马蔚茹川,上平凉阪,万骑缀回中,怒气直辞,不三日至咸阳桥。

此时西南数千里外,得百维州何所用之!

徒弃诚信,有害无利。

此匹夫所不为,况天子乎!

”上以为然,诏德裕以其城归吐蕃,执悉怛谋及所与偕来者悉归之。

吐蕃尽诛之于境上,极其惨酷。

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冬,十月,戊寅,李德裕奏南诏寇巂州,陷三县。

◎太和六年壬子,公元八三二年春,正月,壬子,诏以水旱降系囚。

群臣上尊号曰太和文武至德皇帝。

右补阙韦温上疏,以为:“今水旱为灾,恐非崇饰徽称之时。

”上善之,辞不受。

三月,辛丑,以武宁节度使王智兴兼侍中,充忠武节度使。

以邠宁节度使李听为武宁节度使。

回鹘昭礼可汗为其下所杀,从子胡特勒立。

李听之前镇武宁也,有苍头为牙将。

至是,听先遣亲吏至徐州慰劳将士,苍头不欲听复来,说军士杀其亲吏,脔食之。

听惧,以疾固辞。

辛酉,以前忠武节度使高瑀为武陵节度使。

夏,五月,甲辰,李德裕奏修邛崃关及移巂州理台登城。

秋,七月,原王逵薨。

冬,十月,甲子,立鲁王永为太子。

初,上以晋王普,敬宗长子,性谨愿,欲以为嗣。

会薨,上痛惜之,故久不议建储,至是始行之。

十一月,乙卯,以荆南节度使段文昌为西川节度使。

西川监军王践言入知枢密,数为上言:“缚送悉怛谋以快虏心,绝后来降者,非计也。

”上亦悔之,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失策。

附李德裕者因言“僧孺与德裕有隙,害其功。

”上益疏之。

僧孺内不自安,会上御延英,谓宰相曰:“天下何时当太平,卿等亦有意于此乎!

”僧孺对曰:“太平无象。

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虽非至理,亦谓小康。

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

”退,谓同列曰:“主上责望如此,吾曹岂得久居此地乎!

”因累表请罢。

十二月,乙丑,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臣光曰:君明臣忠,上令下从,俊良在位,佞邪黜远,礼修乐举,刑清政平,奸宄消伏,兵革偃戢,诸侯顺附,四夷怀服,时和年丰,家给人足,此太平之象也。

于斯之时,阍寺专权,胁君于内,弗能远也。

籓镇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

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弗能诘也。

军旅岁兴,赋敛日急,骨血纵横于原野,杼轴空竭于里闾,而僧孺谓之太平,不亦诬乎!

当文宗求治之时,僧孺任居承弼,进则偷安取容以窃位,退则欺君诬世以盗名,罪孰大焉!

珍王诚薨。

乙亥,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入朝。

丁未,以前西川节度使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初,李宗闵与德裕有隙,及德裕还自西川,上注意甚厚,朝夕且为相,宗闵百方沮之不能。

京兆尹杜悰,宗闵党也,尝诣宗闵,见其有忧色,曰:“得非以大戎乎?

”宗闵曰:“然。

何以相救?

”悰曰:“悰有一策,可平宿憾,恐公不能用。

”宗闵曰:“何如?

”悰曰:“德裕有文学而不由科第,常用此为慊慊,若使之知举,必喜矣。

”宗闵默然有间,曰:“更思其次。

”悰曰:“不则用为御史大夫。

”宗闵曰:“此则可矣。

”悰再三与约,乃诣德裕。

德裕迎揖曰:“公何为访此寂寥?

”悰曰:“靖安相公令悰达意。

”即以大夫之命告之。

德裕惊喜泣下,曰:“此大门官,小子何足以当之!

”寄谢重沓。

宗闵复与给事中杨虞卿谋之,事遂中止。

虞卿,汝士之从弟也。

◎太和七年癸丑,公元八三三年春,正月,甲午,加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同平章事,遣归镇。

初,从谏以忠义自任,入朝,欲请他镇。

既至,见朝廷事柄不一,又士大夫多请托,心轻朝廷,故归而益骄。

徐州承王智兴之后,士卒骄悖,节度使高瑀不能制,上以为忧。

甲寅,以岭南节度使崔珙为武宁节度使。

珙至镇,宽猛适宜,徐人安之。

珙,琯之弟也。

二月,癸亥,加卢龙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杨志诚检校吏部尚书。

进奏官徐迪诣宰相言:“军中不识朝廷之制,唯知尚书改仆射为迁,不知工部改吏部为美,敕使往,恐不得出。

”辞气甚慢,宰相不以为意。

丙戌,以兵部尚书李德裕同平章事。

德裕入谢,上与之论朋党事,对曰:“方今朝士三分之一为朋党。

”时给事中杨虞卿与从兄中书舍人汝士、弟户部郎中汉公、中书舍人张元夫、给事中萧澣等善交结,依附权要,上干执政,下挠有司,为士人求官及科第,无不如志,上闻而恶之,故与德裕言首及之。

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悦者。

初,左散骑常侍张仲方尝驳李吉甫谥,及德裕为相,仲方称疾不出。

三月,壬辰,以仲方为宾客分司。

杨志诚怒不得仆射,留官告使魏宝义并春衣使焦奉鸾、送奚、契丹使尹士恭。

甲午,遣牙将王文颖来谢恩并让官。

丙申,复以告身并批答赐之,文颖不受而去。

和王绮薨。

庚戌,以杨虞卿为常州刺史,张元夫为汝州刺史。

它日,上复言及朋党,李宗闵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辈臣皆不与美官。

”李德裕曰:“给、舍非美官而何!

”宗闵失色。

丁巳,以萧浣为郑州刺史。

夏,四月,丙戌,册回鹘新可汗为爱登里啰汩没密施合句禄毘伽彰信可汗。

六月,乙巳,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李载义为河东节度使。

先是,回鹘每入贡,所过暴掠,州县不敢诘,但严兵防卫而已。

载义至镇,回鹘使者李畅入贡,载义谓之曰:“可汗遣将军入贡,以固舅甥之好,非遣将军陵践上国也。

将军不戢部曲,使为侵盗。

载义亦得杀之,勿谓中国之法可忽也。

”于是悉罢防卫兵,但使二卒守其门。

畅畏服,不敢犯令。

壬申,以工部尚书郑覃为御史大夫。

初,李宗闵恶覃在禁中数言事,奏罢其侍讲。

上从容谓宰相曰:“殷侑经术颇似郑覃。

”宗闵对曰:“覃、侑经术诚可尚,然论议不足听。

”李德裕曰:“覃、侑议论,他人不欲闻,惟陛下欲闻之。

”后旬日,宣出,除覃御史大夫。

宗闵谓枢密使崔潭峻曰:“事一切宣出,安用中书!

”谭峻曰:“八年天子,听其自行事亦可矣!

”宗闵愀然而止。

乙亥,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闵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秋,七月,壬寅,以右仆射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运使。

宣武节度使杨元卿有疾,朝廷议除代,李德裕请徙刘从谏于宣武,因拔出上党,不使与山东连结。

上以为未可。

癸丑,以左仆射李程为宣武节度使。

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经术,李德裕请依杨绾议,进士试论议,不试诗赋。

德裕又言:“昔玄宗以临淄王定内难,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阁。

天下议皆以为幽闭骨肉,亏伤人伦。

向使天宝之末、建中这初,宗室散处方州,虽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

所以悉为安禄山、硃泚所鱼肉者,由聚于一宫故也。

陛下诚因册太子,制书听宗室年高属疏者出阁,且除诸州上佐,使携其男女出外婚嫁。

此则百年弊法,一旦因陛下去之,海内孰不欣悦!

”上曰:“兹事朕久知其不可,方今诸王岂无贤才,无所施耳!

”八月,庚寅,册命太子,因下制:诸王自今以次出阁,授紧、望州刺史、上佐。

十六宅县主,以时出适。

进士停试诗赋。

诸王出阁,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

壬寅,加幽州节度使杨志诚检校右仆射,仍别遣使慰谕之。

杜牧愤河朔三镇之桀骜,而朝廷议者专事姑息,乃作书,名曰《罪言》,大略以为:“国家自天宝盗起,河北百馀城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无敢窥者。

齐、梁、蔡被其风流,因亦为寇。

未尝五年间不战,焦焦然七十馀年矣。

今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

”又伤府兵废坏,作《原十六卫》,以为:“国家始踵隋制,开十六卫,自今观之,设官言无谓者,其十六卫乎!

本原事迹,其实天下之大命也。

贞观中,内以十六卫蓄养武臣,外开折冲、果毅府五百七十四,以储兵伍。

有事则戎臣提兵居外,无事则放兵居内。

其居内也,富贵恩泽以奉养其身,所部之兵散舍诸府。

上府不越千二百人,三时耕稼,一时治武,籍藏将府,伍散田亩,力解势破,人人自爱,虽有蚩尤为帅,亦不可使为乱耳。

及其居外也,缘部之兵被檄乃来,斧钺在前,爵赏在后,飘暴交捽,岂暇异略!

虽有蚩尤为帅,亦无能为叛也。

自贞观至于开元百三十年间,戎臣兵伍未始逆篡,此大圣人所以能柄统轻重,制鄣表里,圣算神术也。

至于开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胜矣,请罢府兵。

’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强矣,请搏四夷。

’于是府兵内铲,边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内无一人矣。

尾大中干,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燃,七圣旰食,求欲除之且不能也。

由此观之,戎臣兵伍,岂可一日使出落铃键哉!

然为国者不能无兵,居外则叛,居内则篡。

使外不叛,内不篡,古今已还,法术最长,其置府立卫乎!

近代已来,于其将也,弊复为甚,率皆市儿辈多赍金玉、负倚幽阴、折券交货所能致也。

绝不识父兄礼义之教,复无慷慨感概之气。

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强杰愎勃者则挠削法制,不使缚己,斩族忠良,不使违己,力壹势便,罔不为寇。

其阴泥巧狡者,亦能家算口敛,委于邪幸,由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治,指为别馆。

或一夫不幸而寿,则戛割生人,略币天下。

是以天下兵乱不息,齐人干耗,靡不由是矣。

呜呼!

文皇帝十六卫之旨,其谁原而复之乎!

”又作《战论》,以为:“河北视天下,犹珠玑也。

天下视河北,犹四支也。

河北气俗浑厚,果于战耕,加以土息健马,便于驰敌,是以出则胜,处则饶,不窥天下之产,自可封殖。

亦犹大农之家,不待珠玑然后以为富也。

国家无河北,则精甲、锐卒、利刀、良弓、健马无有也,是一支,兵去矣。

河东、盟津、滑台、大梁、彭城、东平,尽宿厚兵以塞虏冲,不可它使,是二支,兵去矣。

六镇之师,厥数三亿,低首仰给,横拱不为,则沿淮已北,循河之南,东尽海,西叩洛,赤地尽取,才能应费,是三支,财去矣。

咸阳西北,戎夷大屯,尽铲吴、越、荆、楚之饶以啖兵戍,是四支,财去矣。

天下四支尽解,头腹兀然,其能以是久为安乎!

今者诚能治其五败,则一战可定,四支可生。

夫天下无事之时,殿寄大臣偷安奉私,战士离落,兵甲钝弊,是不蒐练之过,其败一也。

百人荷戈,仰食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将小裨,操其馀赢,以虏壮为幸,以师老为娱,是执兵者常少,糜食常多,此不责实料食之过,其败二也。

战小胜则张皇其功,奔走献状以邀上赏,或一日再赐,或一月累封,凯还未歌,书品已崇,爵命极矣,田宫广矣,金缯溢矣,子孙官矣,焉肯搜奇出死,勤于我矣!

此厚赏之过,其败三也。

多丧兵士,颠翻大都,则跳身而来,刺邦而去。

回视刀锯,气色甚安,一岁未更,旋已立于坛墀之上矣,此轻罚之过,其败四也。

大将兵柄不得专,恩臣、敕使迭来挥之,堂然将陈,殷然将鼓,一则曰必为偃月,一则曰必为鱼丽,三军万夫,环旋翔羊愰骇之间,虏骑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专任责成之过,其败五也。

今者诚欲调持干戈,洒扫垢污,以为万世安,而乃踵前非,是不可为也。

”又作《守论》,以为:“今之议者咸曰:夫倔强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为衔策,高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挠,外而不拘,亦犹豢扰虎狼而不指其心,则忿气不萌。

此大历、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以为快也!

愚曰:大历、贞元之间,适以此为祸也。

当是之时,有城数十,千百卒夫,则朝廷别待之,贷以法度。

于是乎阔视大言,自树一家,破制削法,角为尊奢,天子养威而不问,有司守恬而不呵。

王侯通爵,越禄受之。

觐聘不来,几杖扶之。

逆息虏胤,皇子嫔之。

装缘采饰,无不备之。

是以地益广,兵益强,僭拟益甚,侈心益昌。

于是土田名器,分划殆尽,而贼夫贪心,未及畔岸,遂有淫名越号,或帝或王,盟诅自立,恬淡不畏,走兵四略以饱其志者也。

是以赵、魏、燕、齐卓起大唱,梁、蔡、吴、蜀蹑而和之。

其馀混冫项轩嚣,欲相效者,往往而是。

运遭孝武,宵旰不忘,前英后杰,夕思朝议,故能大者诛锄,小者惠来。

不然,周、秦之郊,几为猎哉!

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

大历、贞元之间,尽反此道,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

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为经。

愚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呜呼!

大历、贞元守邦之术,永戒之哉!

” 又注《孙子》,为之序,以为:“兵者,刑也。

刑者,政事也。

为夫子之徒,实仲由、冉有之事也。

不知自何代何人分为二道曰文、武,离而俱行,因使缙绅之士不敢言兵,或耻言之。

苟有言者,世以为粗暴异人,人不比数。

呜呼!

亡失根本,斯最为甚!

《礼》曰:‘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

’历观自古,树立其国,灭亡其国,未始不由兵也。

主兵者必圣贤、材能、多闻博识之士乃能有功,议于廊庙之上,兵形已成,然后付之于将。

汉祖言‘指踪者人也,获兔者犬也’,此其是也。

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

’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

” 前邠宁行军司马郑注,依倚王守澄,权势熏灼,上深恶之。

九月,丙寅,侍御史李款阁内奏弹注:“内通敕使,外连朝士,两地往来,卜射财贿,昼伏夜动,干窃化权,人不敢言,道路以目。

请付法司。

”旬日之间,章数十上。

守澄匿注于右军,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皆恶注。

左军将李弘楚说元素曰:郑注奸猾无双,卵鷇不除,使成羽翼,必为国患。

今因御史所劾匿军中,弘楚请以中尉意,诈为有疾,召使治之,来则中尉延与坐,弘楚侍侧,伺中尉举目,擒出杖杀之。

中尉因见上叩头请罪,具言其奸,杨、王必助中尉进言。

况中尉有翼戴之功,岂以除奸而获罪乎!

”元素以为然,召之。

注至,蠖屈鼠伏,佞辞泉涌。

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忘倦。

弘楚诇伺往复再三,元素不顾,以金帛厚遗注而遣之。

弘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断,必不免它日之祸矣!

”因解军职去。

顷之,疽发背卒。

王涯之为相,注有力焉,且畏王守澄,遂寝李款之奏。

守澄言注于上而释之,寻奏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朝野骇叹。

甲寅,以前忠武节度使王智兴为河中节度使。

群臣以上即位八年,未受尊号。

冬,十二月,甲午,上尊号曰太和文武仁圣皇帝。

会有五坊中使薛季稜自同、华还言闾阎凋弊。

上叹曰:“关中小稔,百姓尚尔,况江、淮比年大水,其人如何!

吾无术以救之,敢崇虚名乎!

”因以通天带赏季稜。

群臣凡四上表,竟不受。

庚子,上始得风疾,不能言。

于是王守澄荐昭义行军司马郑注善医。

上征注至京师,饮其药,颇有验,遂有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