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一·宋纪十三

柔兆敦牂,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下泰始二年(丙午,公元四六六年)春,正月,己丑朔,魏大赦,改元天安。

癸巳,征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为抚军将军,以巴陵王休若代之。

甲午,中外戒严。

以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征讨诸军事,车骑将军、江州刺史王玄谟副之。

休仁军于南州,以沈攸之为寻阳太守,将兵屯虎槛。

时玄谟未发,前锋凡十军,络绎继至。

每夜各立姓号,不相禀受。

攸之谓诸将曰:“今众军姓号不同,若有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乱,取败之道也。

请就一军取号。

”众咸从之。

邓琬称说符瑞,诈称受路太后玺书,帅将佐上尊于晋安王子勋。

乙未,子勋即皇帝位于寻阳,改元义嘉。

以安陆王子绥为司徒、扬州刺史。

寻阳王子房、临海王子顼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以邓琬为尚书右仆射,张悦为吏部尚书,袁顗加尚书左仆射。

自馀将佐及诸州郡,除官进爵号各有差。

丙申,以征虏司马申令孙为徐州刺史。

令孙,坦之子也。

置司州于义阳,以义阳内史庞孟虬为司州刺史。

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清河崔道固皆举兵应寻阳。

上征兵于青州刺史沈文秀,文秀遣其将平原刘弥之等将兵赴建康。

会薛安都遣使邀文秀,文秀更令弥之等应安都。

济阴太守申阐据睢陵应建康,安都遣其从子直阁将军索儿、太原太守清河傅灵越等攻之。

阐,令孙之弟也。

安都婿裴祖隆守下邳,刘弥之至下邳,更以所领应建康,袭击祖隆。

祖隆兵败,与征北参军垣崇祖奔彭城。

崇祖,护之之从子也。

弥之族人北海太守怀恭、从子善明皆举兵以应弥之,薛索儿闻之,释睢陵,引兵击弥之。

弥之战败,走保北海。

申令孙进据淮阳,请降于索儿。

庞孟虬亦不受命,举兵应寻阳。

帝召寻阳王长史行会稽郡事孔觊为太子詹事,以平西司马庾业代之。

又遣都水使者孔璪入东慰劳。

璪说凯以“建康虚弱,不如拥五郡以应袁、邓。

”觊遂发兵,驰檄奉寻阳。

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皆据郡应之。

上又以庾业代延熙为义兴,业至长塘湖,即与延熙合。

益州刺史萧惠开,闻晋安王子勋举兵,集将佐谓之曰:“湘东,太祖之昭。

晋安,世祖之穆。

其于当璧,并无不可。

但景和虽昏,本是世祖之嗣。

不任社稷,其次犹多。

吾荷世祖之眷,当推奉九江。

”乃遣巴郡太守费欣寿将五千人东下。

于是湘州行事何慧文、广州刺史袁昙远、梁州刺史柳元怙、山阳太守程天祚皆附于子勋。

元怙,元景之从兄也。

是岁,四方贡计皆归寻阳,朝廷所保,唯丹阳、淮南等数郡,其间诸县或应子勋。

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

上集群臣以谋成败。

蔡兴宗曰:“今普天同叛,人有异志。

宜镇之以静,至信待人。

叛者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士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

物情既定,人有战心,六军精勇,器甲犀利,以待不习之兵,其势相万耳。

愿陛下勿忧。

”上善之。

建武司马刘顺说豫州刺史殷琰使应寻阳,琰以家在建康,未许。

右卫将军柳光世自省内出奔彭城,过寿阳,言建康必不能守。

琰信之,且素无部曲,为土豪前右军参军杜叔宝等所制,不得已而从之。

琰以叔宝为长史,内外军事,皆叔宝专之。

上谓蔡兴宗曰:“诸处未平,殷琰已复同逆。

顷日人情云何?

事当济不?

”兴宗曰:“逆之与顺,臣无以辨。

今商旅断绝,米甚丰贱,四方云合,而人情更安。

以此卜之,清荡可必。

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方当劳圣虑耳。

’”上曰:“诚如卿言。

”上知琰附寻阳非本意,乃更厚抚其家以招之。

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周矜起兵于悬瓠以应建康。

袁顗诱矜司马汝南常珍奇执矜,斩之,以珍奇代为太守。

上使冗从仆射垣荣祖还徐州说薛安都,安都曰:“今京都无百里地,不论攻围取胜,自可拍手笑杀。

且我不欲负孝武。

”荣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馀殃,今虽天下雷同,正是速死,无能为也。

”安都不从,因留荣祖使为将。

荣祖,崇祖之从父兄也。

兗州刺史殷孝祖之甥司法参军颍川葛僧韶,请殷孝祖入朝,上遣之。

时薛索儿屯据津径,僧韶间行得至,说孝祖曰:“景和凶狂,开辟未有。

朝野危极,假命漏刻。

主上夷山剪暴,更造天地,国乱朝危,宜立长君。

而群迷相煽,构造无端,贪利幼弱,竞怀希望。

使天道助逆,群凶事申,则主幼时艰,权柄不一,兵难互起,岂有自容之地!

舅少有立功之志,若能控济主勇,还奉朝廷,非唯匡主静乱,乃可以垂名竹帛。

”孝祖具问朝廷消息,僧韶随方酬譬,并陈兵甲精强,主上欲委以前驱之任。

孝祖即日委妻子于瑕丘,帅文武二千人,随僧韶还建康。

时四方皆附寻阳,朝廷唯保丹阳一郡。

而永世令孔景宣复叛,义兴兵垂至延陵,内外忧危,咸欲奔散。

孝祖忽至,众力不少,并伧楚壮士,人情大安。

甲辰,进孝祖号抚军将军,假节、督前锋诸军事,遣向虎槛,宠赉甚厚。

初,上遣东平毕众敬诣兗州募人,至彭城,薛安都以利害说之,矫上命以众敬行兗州事,众敬从之。

殷孝祖使司马刘文石守瑕丘,众敬引兵击杀之。

安都素与孝祖有隙,使众敬杀孝祖诸子。

州境皆附之,唯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不从。

纂,钟之曾孙也。

丙午,上亲总兵,出顿中堂。

辛亥,以山阳王休祐为豫州刺史,督辅国将军彭城刘勔、宁朔将军广陵吕安国等诸军西讨殷琰。

巴陵王休若督建威将军吴兴沈怀明、尚书张永、辅国将军萧道成等诸军东讨孔凯。

时将士多东方人,父兄子弟皆已附凯。

上因送军,普加宣示曰:“朕方务德简刑,使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助顺同逆者,一以所从为断。

卿等当深达此怀,勿以亲戚为虑也。

”众于是大悦。

凡叛者亲党在建康者,皆使居职如故。

壬子,路太后殂。

孔觊遣其孙昙瓘等军于晋陵九里,部陈甚盛。

沈怀明至奔牛,所令寡弱,乃筑垒自固。

张永至曲阿,未知怀明安否。

百姓惊扰,永退还延陵,就巴陵王休若,诸将帅咸劝休若退保破冈。

其日,大寒,风雪甚猛,塘埭决坏,众无固心。

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斩!

”众小定,乃筑垒息甲。

寻得怀明书,贼定未进,军主刘亮又至,兵力转盛,人情乃安。

亮,怀慎之从孙也。

殿中御史吴喜以主书事世祖,稍迁至河东太守。

至是,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

上假喜建武将军,简羽林勇士配之。

议者以“喜刀笔主者,未尝为将,不可遣。

”中书舍人巢尚之曰:“喜昔随沈庆之,屡经军旅,性既勇决,又习战陈。

若能任之,必有成绩。

诸人纷纭,皆是不别才耳。

”乃遣之。

喜先时数奉使东吴,性宽厚,所至人并怀之。

百姓闻吴河东来,皆望风降散,故喜所至克捷。

永世人徐崇之攻孔景宣,斩之,喜版崇之领县事。

喜至国山,遇东军,进击,大破之。

自国山进屯吴城,刘延熙遣其将杨玄等拒战。

喜兵力甚弱,玄等众盛。

喜奋击,斩之,进逼义兴。

延熙栅断长桥,保郡自守,喜筑垒与之相持。

庾业于长塘湖口夹岸筑城,有众七千人,与延熙遥相应接。

沈怀明、张永与晋陵军相持,久不决。

外监硃幼举司徒参军督护任农夫骁果有胆力,上以四百人配之,使助东讨。

农夫自延陵出长塘,农夫驰往攻之,力战,大破之,庾业弃城走义兴。

农夫收其船仗,进向义兴,助吴喜。

二月,己未朔,喜渡水攻郡城,分兵击诸垒,登高指麾,若令四面俱进者。

义兴人大惧,诸垒皆溃。

延熙赴水死,遂克义兴。

魏丞相太原王乙浑专制朝权,多所诛杀。

安远将军贾秀掌吏曹事,浑屡言于秀,为其妻求称公主,秀曰:“公主岂庶姓所宜称!

秀宁取死今日,不可取笑后世!

”浑怒,骂曰:“老奴官,悭!

”会侍中拓跋丕告浑谋反,庚申,冯太后收浑,诛之。

秀,彝之子。

丕,烈帝之玄孙也。

太后临朝称制,引中书令高允、中书侍郎渔阳高闾及贾秀共参大政。

沈怀明、张永、萧道成等军于九里西,与东军相持。

东军闻义兴败,皆震恐。

上遣积射将军济阳江方兴、御史王道隆至晋陵视东军形势。

孔凯将孙昙扞、程扞宗等列五城,互相连带。

扞宗城犹未固,王道隆与诸将谋曰:“扞宗城既未立,可以藉手,上副圣旨,下成众气。

”辛酉,道隆帅所领急攻,拔之,斩扞宗首。

永等因乘胜进击昙瓘等,壬戌,昙瓘等兵败,与袁村俱弃城走,遂克晋陵。

吴喜军至义乡。

孔璪屯吴兴南亭,太守王昙生诣璪计事。

闻台军已近,璪大惧,堕床,曰:“悬赏所购,唯我而已。

今不遽走,将为人擒!

”遂与昙生奔钱唐。

喜入吴兴,任农夫引兵向吴郡,顾琛弃郡奔会稽。

上以四郡既平,乃留吴喜使统沈怀明等诸将东击会稽,召张永等北击彭城,江方兴等南击寻阳。

以吏部尚书蔡兴宗为左仆射,侍中褚渊为吏部尚书。

丁卯,吴喜至钱唐,孔璪、王昙生奔浙东。

喜遣强弩将军任农夫等引兵向黄山浦。

东军据岸结寨,农夫等击破之。

喜自柳浦渡,取西陵,击斩庚业。

会稽人大惧,将士多奔亡,孔凯不能制。

戊寅,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凯逃奔嵴山。

车骑从事中郎张绥封府库以待吴喜。

己卯,王晏入城,杀绥,执寻阳王子房于别署。

纵兵大掠,府库皆空。

获孔璪,杀之。

庚辰,嵴山民缚孔凯送晏,晏谓之曰:“此事孔璪所为,无预卿事,可作首辞,当相为申上。

”凯曰:“江东处分,莫不由身。

委罪求活,便是君辈行意耳。

”晏乃斩之。

顾琛、王昙生、袁标等诣吴喜归罪,喜皆宥之。

东军主凡七十六人,于陈斩十七人,其馀皆原宥。

薛索儿攻申阐,久不下。

使申令孙入睢陵说阐,阐出降,索儿并令孙杀之。

山阳王休祐在历阳,辅国将军刘勔进军小岘。

殷琰所署南汝阴太守裴季之以合肥来降。

邓琬性鄙暗贪吝,既执大权,父子卖官鬻爵,使婢仆出市道贩卖。

酣歌博弈,日夜不休。

大自矜遇,宾客到门,历旬不得前。

内事悉委褚灵嗣等三人,群小横恣,竞为威福。

于是士民仇怨,内外离心。

琬遣孙冲帅龙骧将军薛常宝、陈绍宗、焦度等兵一万为前锋,据赭圻。

冲之于道与晋安王子勋书曰:“舟楫已办,器械亦整,三军踊跃,人争效命。

便欲沿流挂帆,直取白下。

愿速遣陶亮众军兼行相接,分据新亭、南州,则一麾定矣。

”子勋加冲左卫将军。

以陶亮变右卫将军,统郢、荆、湘、梁、雍五州兵合二万人,一时俱下。

陶亮本无干略,闻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进,屯军鹊洲。

殷孝祖负其诚节,陵轹诸将,台军有父子兄弟在南者,孝祖悉欲推治。

由是人情乖离,莫乐为用。

宁朔将军沈攸之,内抚将士,外谐群帅,众并赖之。

孝祖每战,常以鼓盖自随,军中人相谓:“殷统军可谓死将矣!

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标显,若善射者十人共射之,欲不毙,得乎?

”三月,庚寅,众军水陆并进,攻赭圻。

陶亮等引兵救之,孝祖于陈为流矢所中,死。

军主范潜帅五百人降于亮。

人情震骇,并谓沈攸之宜代孝祖为统。

时建安王休仁屯虎槛,遣宁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襄阳刘灵遗各将三千人赴赭圻。

攸之以为孝祖既死,亮等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

方兴各位相亚,必不为己下。

军政不壹,致败之由也。

乃帅诸军主诣方兴曰:“今四方并反,国家所保,无复百里之地。

唯有殷孝祖为朝廷所委赖,锋镝裁交,舆尸而反,文武丧气,朝野危心。

事之济否,唯在时旦一战。

战若不捷,则大事去矣。

诘朝之事,诸人或谓吾应统之,自卜懦薄,干略不如卿。

今辄相推为统,但当相与戮力耳。

”方兴甚悦,许诺。

攸之既出,诸军主并尤之,攸之曰:“吾本以济国活家,岂计此之升降!

且我能下彼,彼必不能下我。

共济艰难,岂可自措同异也!

”孙冲之谓陶亮曰:“孝祖枭将,一战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须复战,便当直取京都。

”亮不从。

辛卯,方兴帅诸军进战,建安王休仁又遣军主郭季之、步兵校尉杜幼文、屯骑校尉垣恭祖、龙骧将军济地顿生京兆段佛荣等三万人往会战,自寅及午,大破之,追奔至姥山而还。

幼文,骥之子也。

孙冲子于湖、白口筑二城,军主竟陵张兴世攻拔之。

壬辰,诏以沈攸之为辅国将军、假节,代殷孝祖督前锋诸军事。

陶亮闻湖、白二城不守,大惧,急召孙冲之还鹊尾,留薛常宝等守赭圻。

先于姥山及诸冈分立营寨,亦悉散还,共保浓湖。

时军旅大起,国用不足,募民上钱谷者,赐荒县、荒郡,或五品至三品散官有差。

军中食少,建安王休仁抚循将士,均其丰俭,吊死问伤,身亲隐恤。

故十万之众,莫有离心。

邓琬遣其豫州刺史刘胡帅众三万、铁骑二千,东屯鹊尾,并旧兵凡十馀万。

胡,宿将,勇健多权略,屡有战功,将士畏之。

司徒中兵参军冠军蔡那,子弟在襄阳,胡每战,悬之城外。

那进战不顾。

吴喜既定三吴,帅所领五千人,并运资实,至于赭圻。

薛索儿将马步万馀人自睢陵渡淮,进逼青、冀二州刺史张永营。

丙申,诏南徐州刺史桂阳王休范统北讨诸军事,进据广陵。

又诏萧道成将兵救永。

戊戌,寻阳王子房至建康,上宥之,贬爵为松滋侯。

庚子,魏以陕西王源贺为太尉。

上遣宁朔将军刘怀珍帅龙骧将军王敬则等步骑五千,助刘勔讨寿阳,斩庐江太守刘道蔚。

怀珍,善明之从子也。

中书舍人戴明宝启上,遣军主竟陵黄回募兵击斩寻阳所署马头太守王广元。

前奉朝请寿阳郑黑,起兵于淮上以应建康,东扞殷琰,西拒常珍奇。

乙巳,以黑为司州刺史。

殷琰将刘顺、柳伦、皇甫道烈、庞天生等马步八千人东据宛唐。

刘勔帅众军并进,去顺数里立营。

时琰所遣诸军,并受顺节度,而以皇甫道烈土豪,柳伦台之所遣,顺本卑微,唯不使经督二军。

勔始至,堑垒未立。

顺欲击之,道烈,伦不同,顺不能独进,乃止。

勔营既立,不可复攻,因相持守。

壬子,断新钱,专用古钱。

沈攸之帅诸军围赭圻。

薛常宝等粮尽,告刘胡求救。

胡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阳覆船,顺风流下以饷之。

沈攸之疑其有异,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

丙辰,刘胡帅步卒一万,夜,斫山开道,以布囊运米饷赭圻。

平旦,至城下,犹隔小堑,未能入。

沈攸之帅诸军邀之,殊死战,胡众大败,舍粮弃甲,缘山走,斩获甚众。

胡被疮,仅得还营。

常宝等惶惧,夏,四月,辛酉,开城突围,走还胡军。

攸之拔赭圻城,斩其宁朔将军沈怀宝等,纳降数千人。

陈绍宗单舸奔鹊尾。

建安王休仁自虎槛进屯赭圻。

刘胡等兵犹盛。

上欲绥慰人情,遣吏部尚书褚渊至虎槛,选用将士。

时以军功除官者众,版不能供,始用黄纸。

邓琬以晋安王子勋之命,征袁顗下寻阳,顗悉雍州之众驰下。

琬以黄门侍郎刘道宪行荆州事。

侍中孔道存行雍州事。

上庸太守柳世隆乘虚袭襄阳,不克。

世隆,元景之弟子也。

散骑侍郎明僧暠为青州刺史。

平原、乐安二郡太守王玄默据琅邪,清河、广川二郡太守王玄邈据盘阳城,高阳、勃海二郡太守刘乘民据临济城,并起兵以应建康。

玄邈,玄谟之从弟。

乘民,弥之之从子也。

沈文秀遣军主解彦士攻北海,拔之,杀刘弥之。

乘民从弟伯宗,合帅乡党,复取北海,因引兵向青州所治东阳城。

文秀拒之,伯宗战死。

僧暠、玄默、玄邈、乘民合兵攻东阳城,每战,辄为文秀所破,离而复合,如此者十馀,卒不能克。

杜淑宝谓台军住历阳,不能遽进。

及刘勔等至,上下震恐。

刘顺等始行,唯赍一月粮,既与勔久相持,粮尽。

叔宝发车千五百乘,载米饷顺,自将五千精兵送之。

吕安国闻之,言于刘勔曰:“顺精甲八千,而我众不能居半。

相持既久,强弱势殊,更复推迁,则无以自立。

所赖者,彼粮行竭,我食有馀耳。

若使叔宝米至,非唯难可复图,我亦不能持久。

今唯有间道袭其米车,出彼不意,若能制之,当不战走矣。

”勔以为然,以疲弱守营,简精兵千人配安国及龙骧将军黄回,使从间道出顺后,于横塘抄之。

安国始行,赍二日熟食。

食尽,叔宝不至,将士欲还,安国曰:“卿等旦已一食。

今晚米车不容不至。

若其不至,夜去不晚。

”叔宝果至,以米车为函箱陈,叔宝于外为游军。

幢主杨促怀将五百人居前,安国、回等击斩之,及其士卒皆尽。

叔宝至,回欲乘胜击之,安国曰:“彼将自走,不假复击。

”退三十里,止宿。

夜遣骑参候,叔宝果弃米车走。

安国复夜往烧米车,驱牛二千馀头而还。

五月,丁亥朔,夜,刘顺众溃,顺走淮西就常珍奇。

于是刘勔鼓行,进向寿阳。

叔宝敛居民及散卒,婴城自守。

勔与诸军分营城外。

山阳王休祐与殷琰书,为陈利害,上又遣御史王道隆赍诏宥琰罪。

勔与琰书,并以琰兄瑗子邈书与之。

琰与叔宝等皆有降意,而众心不壹,复婴城固守。

弋阳西山蛮田益之起兵应建康,诏以益之为辅国将军。

督弋阳西山事。

壬辰,以辅国将军沈攸之为雍州刺史。

丁未,以尚书左仆射王景文为中军将军。

庚戌,以宁朔将军刘乘民为冀州刺史。

甲寅,葬昭太后修宁陵。

张永、萧道成等与薛索儿战,大破之,索儿退保石梁。

食尽而溃,走向乐平,为申令孙子孝叔所斩。

薛安都子道智走向合肥,诣裴季之降。

傅灵越走至淮西,武卫将军沛郡王广之生获之,送诣勔。

勔诘其叛逆,灵越曰:“九州唱义,岂独在我!

薛公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侄,此其所以败也。

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

”送诣建康。

上欲赦之,灵越辞终不改,乃杀之。

邓琬以刘胡与沈攸之等相持,久不决,乃加袁顗督征讨诸军事。

六月,甲戌,顗帅楼船千艘,战士二万,来入鹊尾。

顗本无将略,性又怯桡,在军中未尝戎服,语不及战陈,唯赋诗谈义而已,不复抚接诸将。

刘胡每论事,酬对甚简。

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齿恚恨。

胡以南运米未至,军士匮乏,就顗借襄阳之资,顗不许,曰:“都下两宅未成,方应经理。

”又信往来之言,云“建康米贵,斗至数百”,以为将不攻自溃,拥甲以待之。

田益之帅蛮众万馀人围义阳,邓琬使司州刺史庞孟虬帅精兵五千救之,益之不战溃去。

安成太守刘袭,始安内史王识之,建安内史赵道生,并举郡来降。

袭,道怜之孙也。

萧道成世子赜为南康赣令,邓琬遣使收系之。

门客兰陵桓康担赜妻裴氏及其子长懋、子良逃于山中,与赜族人萧欣祖等结客得百馀人,攻郡,破狱出赜。

南康相沈肃之帅将吏追赜,赜与战,擒之。

赜自号宁朔将军,据郡起兵,与刘袭等相应。

琬以中护军殷孚为豫章太守,督上流五郡以防袭等。

衡阳内史王应之起兵应建康,袭击湘州行事何慧文于长沙。

应之与慧文舍军身战,斫慧文八创,慧文斫应之断足。

杀之。

始兴人刘嗣祖等据郡起兵应建康,广州刺史袁昙远遣其将李万周等讨之。

嗣祖诳万周云“寻阳已平”。

万周还袭番禺,擒昙远,斩之。

上以万周行广州事。

初,武都王杨元和治白水,微弱不能自立,弃国奔魏。

元和从弟僧嗣复自立,屯葭芦。

费欣寿至巴东,巴东人任叔儿据白帝,自号辅国将军,击欣寿,斩之,叔儿遂阻守三峡。

萧惠开复遣治中程法度将兵三千出梁州,杨僧嗣帅群氐断其道,间使以闻。

秋,七月,丁酉,以僧嗣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诸军与袁顗相拒于浓湖,久未决。

龙骧将军张兴世建议曰:“贼据上流,兵强地胜。

我虽持之有馀,而制之不足。

若以奇兵数千潜出其上,因险而壁,见利而动,使其首尾周遑,进退疑阻,中流既梗,粮运自艰,此制贼之奇也。

钱溪江岸最狭,去大军不远,下临洄洑,船下必来泊岸,又有横浦可以藏船,千人守险,万人不能过。

冲要之地,莫出于此。

”沈攸之、吴喜并赞其策。

会庞孟虬引兵来助殷琰,刘勔遣使求援甚急,建安王休仁欲遣兴世救之。

沈攸之曰:“孟虬蚁聚,必无能为,遣别将马步数千,足以相制。

兴世之行,是安危大机。

必不可辍。

”乃遣段佛荣将兵救勔,而选战士七千、轻舸二百配兴世。

兴世帅其众溯流稍上,寻复退归,如是者累日。

刘胡闻之,笑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扬州,张兴世何物人,欲轻据我上!

”不为之备。

一夕,四更,值便风,兴世举帆直前,渡湖、白,过鹊尾。

胡既觉,乃遣其将胡灵秀将兵于东岸翼之而进。

戊戌夕,兴世宿景洪浦,灵秀亦留。

兴世潜遣其将黄道标帅七十舸径趣钱溪,立营寨。

己亥,兴世引兵进据之,灵秀不能禁。

庚子,刘胡自将水步二十六军来攻钱溪。

将士欲迎击据之,兴世禁之曰:“贼来尚远,气盛而矢骤。

骤既易尽,盛亦易衰,不如待之。

”令将士治城如故。

俄而胡来转近,船入洄洑。

兴世命寿寂之、任农夫帅壮士数百击之,众军相继并进,胡败走,斩首数百,胡收兵而下。

时兴世城寨未固,建安王休仁虑袁觊并力更攻钱溪,欲分其势。

辛丑,命沈攸之、吴喜等以皮舰进攻浓湖,斩获千数。

是日,刘胡帅步卒二万、铁马一千,欲更攻兴世。

未至钱溪数十里,袁觊以浓湖之急,遽追之,钱溪城由此得立。

胡遣人传唱“钱溪已平”,众并惧,沈攸之曰:“不然。

若钱溪实败,万人中应有一人逃亡得还者。

必是彼战失利,唱空声以惑众耳。

”勒军中不得妄动。

钱溪捷报寻至。

攸之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浓湖,袁觊骇惧。

攸之日幕引归。

龙骧将军刘道符攻山阳,程天祚请降。

庞孟虬进至弋阳,刘勔遣吕安国等迎击于蓼潭,大破之,孟虬走向义阳。

王玄谟之子昙善起兵据义阳以应建康,孟虬走死蛮中。

刘胡遣辅国将军薛道标袭合肥,杀汝阴太守裴季,刘勔遣辅国将军垣闳击之。

闳,阆之弟。

道标,安都之子也。

淮西人郑叔举起兵击常珍奇以应郑黑。

辛亥,以叔举为北豫州刺史。

崔道固为土人所攻,闭门自守。

上遣使宣慰,道固请降。

甲寅,复以道固为徐州刺史。

八月,皇甫道烈等闻庞孟虬,并开门出降。

张兴世既据钱溪,浓湖军乏食。

邓琬大送资粮,畏兴世,不敢进。

刘胡帅轻舸四百,由鹊头内路欲攻钱溪,既而谓长史王念叔:“吾少习步战,未闲水斗。

若步战,恒在数万人中。

水战在一舸之上,舸舸各进,不复相关,正在三十人中,此非万全之计,吾不为也。

”乃托疟疾,住鹊头不进,遣龙骧将军陈庆将三百舸向钱溪,戒庆:“不须战。

张兴世吾之所悉,自当走耳。

”陈庆至钱溪,军于梅根。

胡遣别将王起将百舸攻兴世,兴世击起,大破之。

胡帅其馀舸驰还,谓顗曰:“兴世营寨已立,不可猝攻。

昨日小战,未足为损。

陈庆已与南陵、大雷诸军共遏其上,大军在此,鹊头诸将又断其下流。

已堕围中,不足复虑。

”觊怒胡不战,谓曰:“粮运鲠塞,当如此何?

”胡曰:“彼尚得溯流越我而上,此运何以不得沿流越彼而下邪!

”乃遣安北府司马沈仲玉将千人步趣南陵迎粮。

仲玉至南陵,载米三十万斛,钱布数十舫,竖榜为城,规欲突过。

行至贵口,不敢进,遣间信报胡,令遣重军援接。

张兴世遣寿寂之、任农夫等将三千人至贵口击之,仲玉走还顗营,悉虏其资实。

胡众骇惧,胡将张喜来降。

镇东中兵参军刘亮进兵逼胡营,胡不能制。

袁顗惧曰:“贼入人肝脾里,何由得活!

”胡阴谋遁去,己卯,诳觊云:“欲更帅步骑二万,上取钱溪,兼下大雷馀运。

”令觊悉选马配之。

其日,胡委觊去,径趣梅根。

先令薛常宝办船,悉发南陵诸军,烧大雷诸城而走。

至夜,觊方知之,大怒,骂曰:“今年为小子所误!

”呼取常所乘善马“飞燕”谓其众曰:“我当自出追之!

”因亦走。

庚辰,建安王休仁勒兵入觊营,纳降卒十万,遣沈攸之等追顗。

顗走至鹊头,与戍主薛伯珍并所领数千人偕去,欲向寻阳。

夜,止山间,杀马以劳将士,顾谓伯珍曰:“我非不能死。

且欲一至寻阳,谢罪主上,然后自刎耳。

”因慷慨叱左右索节,无复应者。

及旦,伯珍请屏人言事,遂斩顗首,诣钱溪马军主襄阳俞湛之。

湛之因斩伯珍,并送首以为己功。

刘胡帅二万人向寻阳,诈晋安王子勋云:“袁觊已降,军皆散,唯己帅所领独返。

宜速处分,为一战之资。

当停据湓城,誓死不贰。

”乃于江外夜趣沔口。

邓琬闻胡去,忧惶无计,呼中书舍人褚灵嗣等谋之,并不知所出。

张悦诈称疾,呼琬计事,令左右伏甲帐后,戒之:“若闻索酒,便出。

”琬既至,悦曰:“卿首唱此谋,今事已急,计将安出!

”琬曰:“正当斩晋安王,封府库,以谢罪耳。

”悦曰:“宁可卖殿下求活邪!

”因呼酒。

子洵提刀出,斩琬。

中书舍人潘欣之闻琬死,勒兵而至。

悦使人语之曰:“邓琬谋反,今已枭戮。

”欣之乃还。

取琬子,并杀之。

悦因单舸赍琬首驰下,诣建安王休仁降。

寻阳乱。

蔡那之子道渊在寻阳被系作部,脱锁入城,执子勋,囚之。

沈攸之等诸军至寻阳,斩晋安王子勋,传首建康,时年十一。

初,邓琬遣临川内史张淹自鄱阳峤道入三吴,军于上饶,闻刘胡败,军副鄱阳太守费晔斩淹以降。

淹,畅之子也。

废帝之世,衣冠惧祸,咸欲远出。

至是流离外难,百不一存,众乃服蔡兴宗之先见。

九月,壬辰,以山阳王休祐为荆州刺史。

癸巳,解严,大赦。

庚子,司徒休仁至寻阳,遣吴喜、张兴世向荆州,沈怀明向郢州,刘亮及宁朔将军南阳张敬儿向雍州,孙超之向湘州,沈思仁、任农夫向豫章,平定馀寇。

刘胡逃至石城,捕得,斩之。

郢州行事张沈变形为沙门,潜走,追获,杀之。

荆州行事刘道宪闻浓湖平,散兵,遣使归罪。

荆州治中宗景等勒兵入城,杀道宪,执临海王子顼以降。

孔道存知寻阳已平,遣使请降。

寻闻柳世隆、刘亮当至,众悉逃溃,道存及三子皆自杀。

上以何慧文才兼将吏,使吴喜宣旨赦之。

慧文曰:“既陷逆节,手害忠义,何面见天下之士!

”遂自杀。

安陆王子绥、临海王子顼、邵陵王子无并赐死,刘顺及馀党在荆州者皆伏诛。

诏追赠诸死节之臣,及封赏有功者各有差。

己酉,魏初立郡学,置博士、助教、生员,从中书令高允、相州刺史李讠斤之请也。

讠斤,崇之子也。

上既诛晋安王子勋等,待世祖诸子犹如平日。

司徒休仁还自寻阳,言于上曰:“松滋侯兄弟尚在,将来非社稷计,宜早为之所。

”冬,十月,乙卯,松滋侯子房、永嘉王子仁、始安王子真、淮南王子孟、南平王子产、庐陵王子舆、子趋、子期、东平王子嗣、子悦并赐死,及镇北咨议参军路休之、司徒从事中郎路茂之、兗州刺史刘祗、中书舍人严龙皆坐诛。

世祖二十八子于此尽矣。

祗,义欣之子也。

刘勔围寿阳,垣闳攻合肥,俱未下。

勔患之,召诸将会议。

马队主王广之曰:“得将军所乘马,判能平合肥。

”幢主皇甫肃怒曰:“广之敢夺节下马,可斩!

”勔笑曰:“观其意,必能立功。

”即推鞍下马与之。

广之往攻合肥,三日,克之。

薛道标突围奔淮西归常珍奇,勔擢广之为军主。

广之谓肃曰:“节下若从卿言,何以平贼!

卿不赏才,乃至于此!

”肃有学术,及勔卒,更依广之,广之荐于齐世祖为东海太守。

沈灵宝自庐江引兵攻晋熙,晋熙太守阎湛之弃城走。

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萧惠开、梁州刺史柳元怙、兗州刺史毕众敬、豫章太守殷孚、汝南太守常珍奇,并遣使乞降。

上以南方已平,欲示威淮北,乙亥,命镇军将军张永、中领军沈攸之将甲士五万迎薛安都。

蔡兴宗曰:“安都归顺,此诚非虚,正须单使尺书。

今以重兵迎之,势必疑惧。

或能招引北虏,为患方深。

若以叛臣罪重,不可不诛,则向之所宥亦已多矣。

况安都外据大镇,密迩边陲,地险兵强,攻围难克,考之国计,尤宜驯养。

如其外叛,将为朝廷旰食之忧。

”上不从,谓征北司马行南徐州事萧道成曰:“吾今因此北讨,卿意以为何如?

”对曰:“安都狡猾有馀,今以兵逼之,恐非国之利。

”上曰:“诸军猛锐,何往不克!

卿勿多言!

”安都闻大兵北上,惧,遣使乞降于魏,常珍奇亦以悬瓠降魏,皆请兵自救。

戊寅,立皇子昱为太子。

薛安都以其子为质于魏,魏遣镇东大将军代人尉元、镇东将军魏郡孔伯恭等帅骑一万出东道,救彭城。

镇西大将军西河公石、都督荆、豫、南雍州诸军事张穷奇出西道,救悬瓠。

以安都为都督徐、雍等五州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河东公。

常珍奇为平南将军、豫州刺史、河内公。

兗州刺史申纂诈降于魏,尉元受之,而阴为之备。

魏帅至无盐,纂闭门拒守。

薛安都之召魏兵也,毕众敬不与之同,遣使来请降。

上以众敬为兗州刺史。

众敬子元宾在建康,先坐它罪诛。

众敬闻之,怒,拔刀斫柱曰:“吾皓首唯一子,不能全,安用独生!

”十一月,壬子,魏师至瑕丘,众敬请降于魏。

尉元遣部将先据其城,众敬悔恨,数日不食。

元长驱而进,十二月,己未,军于秺。

西河公石至上蔡,常珍奇帅文武出迎。

石欲顿军汝,北即入城,中书博士郑羲曰:“今珍奇虽来,意未可量。

不如直入其城,夺其管籥,据有府库,制其腹心,策之全者也。

”石遂策马入城,因置酒嬉戏。

羲曰:“观珍奇之色甚不平,不可不为之力求。

”乃严兵设备。

其夕,珍奇使人烧府屋,欲为变,以石有备而止。

羲,豁之曾孙也。

淮西七郡民多不愿属魏,连营南奔。

魏遣建安王陆馛宣慰新附民。

有陷军为奴婢者,馛悉免之,新民乃悦。

乙丑,诏坐依附寻阳削官爵禁锢者,皆从原荡,随才铨用。

刘勔围寿阳,自首春至于末冬,内攻外御,战无不捷,以宽厚得将士心。

寻阳既平,上使中书为诏谕殷琰,蔡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过之日。

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以相慰引。

今直中书为诏,彼必疑谓非真,非所以速清方难也。

”不从。

琰得诏,谓刘辄诈为之,不敢降。

杜叔宝闭绝寻阳败问,有传者即杀之,守备益固。

凡有降者,上辄送寿阳城下,使与城中人语,由是众情离沮。

琰欲请降于魏,主簿谯郡夏侯详说琰曰:“今日之举,本效忠节。

若社稷有奉,便当归身朝廷,何可北面左衽乎!

且今魏军近在淮次,官军未测吾之去就,若遣使归款,必厚相慰纳,岂止免罪而已。

”琰乃使详出见刘勔”详说勔曰:“今城中士民知困而犹固守者,畏将军之诛,皆欲自归于魏。

愿将军缓而赦之。

则莫不相帅而至矣。

”勔许诺,使详至城下,呼城中人,谕以勔意。

丙寅,琰帅将佐面缚出降,勔悉加慰抚,不戮一人。

入城,约勒将士,士民赀财,秋毫无所失,寿阳人大悦。

魏兵至师水,将救寿阳。

闻琰已降,乃掠义阳数千人而去。

久之,琰复仕至少府而卒。

萧惠开在益州,多任刑诛,蜀人猜怨。

闻费欣寿败没,程法度不得前,于是晋原一郡反,诸郡皆应之,合兵围成都。

城中东兵不过二千,惠开悉遣蜀人出,独与东兵拒守。

蜀人闻寻阳已平,争欲屠城,众至十馀万人。

惠开每遣兵出战,未尝不捷。

上遣其弟惠基自陆道使成都,赦惠开罪。

惠基至涪,蜀人遏留惠基,不听进。

惠基帅部曲击之,斩其渠帅,然后得前。

惠开奉旨归降,城围得解。

上遣惠开宗人宝首自水道慰劳益州。

宝首欲以平蜀为己功,更奖说蜀人,使攻惠开。

于是处处蜂起,凡诸离散者一时还合,与宝首进逼成都,众号二十万。

惠开欲击之,将佐皆曰:“今慰劳使至而拒之,何以自明?

”惠开曰:“今表启路绝,不战则何以得通使京师?

”乃遣宋宁太守萧惠训等将万兵与战,大破之,生擒宝首,囚于成都,遣使言状。

上使执送宝首,召惠开还建康。

既至,上问以举兵状。

惠开曰:“臣唯知逆顺,不识天命。

且非臣不乱,非臣不平。

”上释之。

是岁,侨立兗州,治淮阴。

徐州治钟离。

青、冀二州共一刺史,治郁洲,郁洲在海中,周数百里,累石为城,高八九尺,虚置郡县,荒民无几。

张永、沈攸之进兵逼彭城,军于下盖,分遣羽林监王穆之将卒五千守辎重于武原。

魏尉元至彭城,薛安都出迎。

元遣李璨与安都先入城,收其管籥。

别遣孔伯恭以精甲二千安抚内外,然后入。

其夜,张永攻南门,不克而退。

元不礼于薛安都,安都悔降,复谋叛魏。

元知之,不果发。

安都重赂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而杀之。

元使李璨与安都守彭城,自将兵击张永,绝其粮道,又破王穆之于武原。

穆之帅馀众就永,元进攻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二·宋纪十四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协洽,尽上章阉茂,凡四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三年(丁未,公元四六七年)春,正月,张永等弃城夜遁。

会天大雪,泗水冰合,永等弃船步走,士卒冻死者太半,手足断者什七八。

尉元邀其前,薛安都乘其后,大破永等于吕梁之东,死者以万数,枕尸六十馀里,委弃军资器械不可胜计。

永足指亦堕,与沈攸之仅以身免,梁、南秦二州刺史垣恭祖等为魏所虏。

上闻之,召蔡兴宗,以败书示之,曰:“我愧卿甚!

”永降号左将军。

攸之免官,以贞阳公领职还屯淮阴。

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论曰:昔齐桓矜于葵丘而九国叛,曹公不礼张松而天下分。

一失毫厘,其差远矣。

太宗之初,威令所被,不满百里,卒有离心,士无固色,而能开诚心,布款实,莫不感恩服德,致命效死,故西摧北荡,寓内褰开。

既而六军献捷,方隅束手,天子欲贾其馀威,师出无名,长淮以北,倏忽为戎。

惜乎!

若以向之虚怀,不骄不伐,则三叛奚为而起哉!

高祖虮虱生介胄,经启疆场。

后之子孙,日蹙百里。

播获堂构,岂云易哉!

魏尉元以彭城兵荒之后,公私困竭,请发冀、相、济、兗四州粟,取张永所弃船九百艘,沿清运载,以赈新民。

魏朝从之。

魏东平王道符反于长安,杀副将驸马都尉万古真等。

丙午,司空和其奴等将殿中兵讨之。

丁未,道符司马段太阳攻道符,斩之。

以安西将军陆真为长安镇将以抚之。

道符,翰之子也。

闰月,魏以顿丘王李峻为太宰。

沈文秀、崔道固为土人所攻,遣使乞降于魏,且请兵自救。

二月,魏西河公石自悬瓠引兵攻汝阴太守张超,不克。

退屯陈项,议还长社,待秋击之。

郑羲曰:“张超蚁聚穷命,粮食已尽,不降当走,可翘足而待也。

今弃之远去,超修城浚隍,积薪储谷,更来恐难图矣。

”石不从,遂还长社。

初,寻阳既平,帝遣沈文秀弟文炳以诏书谕文秀,又遣辅国将军刘怀珍将马步三千人与文炳偕行。

未至,值张永等败退,怀珍还镇山阳。

文秀攻青州刺史明僧暠,帝使怀珍帅龙骧将军王广之将五百骑、步卒二千人浮海救之,至东海,僧暠已退保东莱。

怀珍进据朐城,众心凶惧,欲且保郁洲,怀珍曰:“文秀欲以青州归索虏,计齐之士民,安肯甘心左衽邪!

今扬兵直前,宣布威德,诸城可飞书而下。

奈何守此不进,自为沮挠乎!

”遂进,至黔陬,文秀所署高密、平昌二郡太守弃城走。

怀珍送致文炳,达朝廷意,文秀犹不降。

百姓闻怀珍至,皆喜。

文秀所署长广太守刘桃根将数千人戍不其城。

怀珍军于洋水,众谓且宜坚壁伺隙,怀珍曰:“今众少粮竭,悬军深入,正当以精兵速进,掩其不备耳。

”乃遣王广之将百骑袭不其城,拔之。

文秀闻诸城皆败,乃遣使请降。

帝复以为青州刺史。

崔道固亦请降,复以为冀州刺史。

怀珍引还。

魏济阴王小新成卒。

沈攸之之自彭城还也,留长水校尉王玄载守下邳,积射将军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阳皆留兵戌之。

玄载,玄谟之从弟也。

时东平太守申纂守无盐,幽州刺史刘休宾守梁邹,并州刺史清河房崇吉守升城,辅国将军清河张谠守团城,及兗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欣、肥城、糜沟、垣苗等戍皆不附于魏。

休宾,乘民之兄子也。

魏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将兵赴青州,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将骑五万为之继援。

白曜,燕太祖之玄孙也。

白曜至无盐,欲攻之。

将佐皆以为攻具未备,不宜遽进。

左司马范阳郦范曰:“今轻军远袭,深入敌境,岂宜淹缓!

且申纂必谓我军来速,不暇攻围,将不为备。

今若出其不意,可一鼓而克。

”白曜曰:“司马策是也。

”乃引兵伪退。

申纂不复设备,白曜夜中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时,克之。

纂走,追擒,杀之。

白曜欲尽以无盐人为军赏,郦范曰:“齐,形胜之地,宜远为经略。

今王师始入其境,人心未洽,连城相望,咸有拒守之志,苟非以德信怀之,未易平也。

”白曜曰:“善!

”皆免之。

白曜将攻肥城,郦范曰:“肥城虽小,攻之引日,胜之不能益军势,不胜足以挫军威。

彼见无盐之破,死伤涂地,不敢不惧。

若飞书告谕,纵使不降,亦当逃散。

”白曜从之,肥城果溃,获粟三十万斛。

白曜谓范曰:“此行得卿,三齐不足定也。

”遂取垣苗、麋沟二戍。

一旬中连拔四城,威震齐土。

丙子,以尚书左仆射蔡兴守为郢州刺史。

房崇吉守升城,胜兵者不过七百人。

慕容白曜筑长围以攻之,自二月至于夏四月,乃克之。

白曜忿其不降,欲尽坑城中人,参军事昌黎韩麒麟谏曰:“今勍敌在前而坑其民,自此以东,诸城人自为守,不可克也。

师老粮尽,外寇乘之,此危道也。

”白曜乃慰抚其民,各使复业。

崇吉脱身走。

崇吉母傅氏,申纂妻贾氏,与济州刺史卢度世有中表亲,然已疏远。

及为魏所虏,度世奉事甚恭,赡给优厚。

度世闺门之内,和而有礼。

虽世有屯夷,家有贫富,百口怡怡,丰俭同之。

崔道固闭门抿魏。

沈文秀遣使迎降于魏,请兵援接。

白曜欲遣兵赴之,郦范曰:“文秀室家坟墓皆在江南,拥兵数万,城固甲坚。

强则拒战,屈则遁去。

我师未逼其城,无朝夕之急,何所畏忌,而遽求援军!

且观其使者,视下而色愧,语烦而志怯。

此必挟诈以诱我,不可从也。

不若先取历城,克盘阳,下梁邹,平乐陵,然后按兵徐进,不患其不服也。

”白曜曰。

“崔道固等兵力单弱,不敢出战。

吾通行无碍,直抵东阳,彼自知必亡,故望风求服,夫又何疑!

”范曰:“历城兵多粮足,非朝夕可拔。

文秀坐据东阳,为诸城根本。

今多遣兵则无以攻历城,少遣兵则不足以制东阳。

若进为文秀所拒,退为诸城所邀,腹背受敌,必无全理。

愿更审计,无堕贼彀中。

”白曜乃止。

文秀果不降。

魏尉元上表称:“彭城贼之要籓,不有重兵积粟,则不可固守。

若资储既广,虽刘彧师徒悉起,不敢窥淮北之地。

”又言:“若贼向彭城,必由清、泗过宿豫,历下邳。

趋青州,亦由下邳、沂水经东安。

此数者,皆为贼用师之要。

今若先定下邳,平宿豫,镇淮阳,戍东安,则青、冀诸镇可不攻而克。

若四城不服,青、冀虽拔,百姓狼顾,犹怀侥幸之心。

臣愚以为,宜释青、冀之师,先定东南之地,断刘彧北顾之意,绝愚民南望之心。

夏水虽盛,无津途可由,冬路虽通,无高城可固。

如此,则淮北自举,暂劳永逸。

兵贵神速,久则生变,若天雨既降,彼或因水通,运粮益众,规为进取,恐近淮之民翻然改图,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五月,壬戌,以太子詹事袁粲为尚书右仆射。

沈攸之自送运米至下邳,魏人遣清、泗间人诈攸之云:“薛安都欲降,求军迎接。

”军副吴喜请遣千人赴之,攸之不许。

既而来者益多,喜固请不已,攸之乃集来者告之曰:“君诸人既有诚心,若能与薛徐州子弟俱来者,皆即假君以本乡县,唯意所欲。

如其不尔,无为空劳往还。

”自是一去不返。

攸之使军主彭城陈显达将千人助戍下邳而还。

薛安都子伯令亡命梁、雍之间,聚党数千人,攻陷郡县。

秋,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遣南阳太守张敬儿等击斩之。

上复遣中领军沈攸之等击彭城。

攸之以为清、泗方涸,粮运不继,固执以为不可。

使者七返,上怒,强遣之。

八月,壬寅,以攸之行南兗州刺史,将兵北出。

使行徐州事萧道成将千人镇淮阴。

道成收养豪俊,宾客始盛。

魏之入彭城也,垣崇祖将部曲奔朐山,据之,遣使来降。

萧道成以为朐山戍主。

朐山滨海孤绝,人情未安,崇祖浮舟水侧,欲有急则逃入海。

魏东徐州刺史成固公戍C102城,崇祖部将有罪,亡降魏。

成固公遣步骑二万袭朐山,去城二十里。

崇祖方出送客,城中人惊惧,皆下船欲去。

崇祖还,谓腹心曰:“虏非有宿谋,承叛者之言而来耳,易诳也。

今得百馀人还,事必济矣。

但人情一骇,不可敛集,卿等可亟去此一里外,大呼而来云:‘艾塘义人已得破虏,须戍军速往,相助逐之。

’”舟中人果喜,争上岸。

崇祖引入,据城。

遣羸弱入岛,人持两炬火,登山鼓噪。

魏参骑以为军备甚盛,乃退。

上以崇祖为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

垣荣祖亦自彭城奔朐山,以奉使不效,畏罪不敢出,往依萧道成于淮阴。

荣祖少学骑射,或谓之曰:“武事可畏,何不学书!

”荣祖曰:“昔曹公父子上马横槊,下马谈咏,此于天下,可不负饮食矣。

君辈无自全之伎,何异犬羊乎!

”刘善明从弟僧副将部曲二千人,避魏居海岛,道成亦召而抚之。

魏于天宫寺作大像,高四十三尺,用铜十万斤,黄金六百斤。

魏尉元遣孔伯恭帅步骑一万拒沈攸之,又以攸之前败所丧士卒瘃堕膝行者悉还攸之,以沮其气。

上寻悔遣攸之等,复召使还。

攸之至焦墟,去下邳五十馀里,陈显达引兵迎攸之至睢清口,伯恭击破之。

攸之引兵退,伯恭追击之,攸之大败,龙骧将军姜彦之等战没。

攸之创重,入保显达营。

丁酉夜,众溃,攸之轻骑南走,委弃军资器械以万计,还屯淮阴。

尉元以书谕徐州刺史王玄载,玄载弃下邳走,魏以陇西辛绍先为下邳太守。

绍先不尚苛察,务举大纲,教民治生御寇而已。

由是下邳安之。

孔伯恭进攻宿豫,宿豫戍将鲁僧遵亦弃城走。

魏将孔大恒等将千骑南攻淮阳,淮阳太守崔武仲焚城走。

慕容白曜进屯瑕丘。

崔道固之未降也,绥边将军房法寿为王玄邈司马,屡破道固军,历城人畏之。

及道固降,皆罢兵。

道固畏法寿扇动百姓,迫遣法寿使还建康。

会从弟崇吉自升城来,以母妻为魏所获,谋于法寿。

法寿雅不欲南行,怨道固迫之。

时道固遣兼治中房灵宾督清河、广川二郡事,戍磐阳,法寿乃与崇吉谋袭磐阳,据之,降于慕容白曜,以赎崇吉母妻。

道固遣兵攻之,白曜自瑕丘遣将军长孙观救磐阳,道固兵退。

白曜表冠军将军韩麒麟与法寿对为冀州刺史,以法寿从弟灵民、思顺、灵悦、伯怜、伯玉、叔玉、思安、幼安等八人皆为郡守。

白曜自瑕丘引兵攻崔道固于历城,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攻沈文秀于东阳。

道固拒守不降,白曜筑长围守之。

陵等至东阳,文秀请降。

陵等入其西郭,纵士卒暴掠。

文秀悔怒,闭城拒守,击陵等,破之。

陵等退屯清西,屡进攻城,不克。

癸卯,大赦。

戊申,魏主李夫人生子宏。

夫人,惠之女也。

冯太后自抚养宏。

顷之,还政于魏主。

魏主始亲国事,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拔清节,黜贪污,于是魏之牧守始有以廉洁著闻者。

太中大夫徐爰,自太祖时用事,素不礼于上。

上衔之,诏数其奸佞之罪,徙交州。

冬,十月,辛巳,诏徙义阳王昶为晋熙王,使员外郎李丰以金千两赎昶于魏。

魏人弗许,使昶与上书,为兄弟之仪。

上责其不称臣,不答。

魏主复使昶与上书,昶辞曰:“臣本实彧兄,未经为臣。

若改前书,事为二敬。

敬或不改,彼所不纳。

臣不敢奉诏。

”乃止。

魏人爱重昶,凡三尚公主。

十一月,乙卯,分徐州置东徐州,以辅国将军张谠为刺史。

十二月,庚戌,以幽州刺史刘休宾为兗州刺史。

休宾之妻,崔邪利之女也,生子文晔,与邪利皆没于魏。

慕容白曜将其妻子至梁邹城下示之。

休宾密遣主簿尹文达至历城见白曜,且视其妻子。

休宾欲降,而兄子闻慰不可。

白曜使人至城下呼曰:“刘休宾数遣人来见仆射约降,何故违期不至!

”由是城中皆知之,共禁制休宾不得降,魏兵围之。

魏西河公石复攻汝阴,汝阴有备,无功而还。

常珍奇虽降于魏,实怀贰心。

刘勔复以书招之。

会西河公石攻汝阴,珍奇乘虚烧劫悬瓠,驱掠上蔡、安成、平舆三县民,屯于灌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四年(戊申,公元四六八年)春,正月,己未,上祀南郊,大赦。

魏汝阳司马赵怀仁帅众寇武津,豫州刺史刘勔遣龙骧将军申元德击破之,又斩魏于都公阏于拔於汝阳台东,获运车千三百乘。

魏复寇义阳,勔使司徒参军孙台瓘击破之。

淮西民贾元友上书,陈伐魏取陈、蔡之策,上以其书示刘勔。

勔上言:“元友称‘虏主幼弱,内外多难,天亡有期’。

臣以为虏自去冬蹈藉王土,磐据数郡,百姓残亡。

今春以来,连城围逼,国家未能复境,何暇灭虏!

元友所陈,率多夸诞狂谋,皆非实。

言之甚易,行之甚难。

臣窃寻元嘉以来,伧荒远人,多干国议,负担归阙,皆劝讨虏,从来信纳,皆贻后悔。

境上之人,唯视强弱:王师至彼,必壶浆候涂。

裁见退军,便抄截蜂起。

此前后所见,明验非一也。

”上乃止。

魏尉元遣使说东徐州刺史张谠,谠以团城降魏。

魏以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东徐州刺史,李璨与毕众敬对为东兗州刺史。

无又说兗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欣,整、欣皆降于魏。

魏以元为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徐、南、北兗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彭城。

召薛安都、毕众敬入朝,至平城,魏以上客待之,群从皆封侯,赐第宅,资给甚厚。

慕容白曜围历城经年,二月,庚寅,拔其东郭。

癸巳,崔道固面缚出降。

白曜遣道固之子景业与刘文晔同至梁邹,刘休宾亦出降。

白曜送道固、休宾及其僚属于平城。

辛丑,以前龙骧将军常珍奇为都督司、北豫二州诸军事、司州刺史。

魏西河公石攻之,珍奇单骑奔寿阳。

乙巳,车骑大将军、曲江庄公王玄谟卒。

三月,魏慕容白曜进围东阳。

上以崔道固兄子僧祐为辅国将军,将兵数千从海道救历城,至不其,闻历城已没,遂降于魏。

交州刺史刘牧卒。

州人李长仁杀牧北来部曲,据州反,自称刺史。

广州刺史羊希使晋康太守沛郡刘思道伐俚。

思道违节度,失利,希遣收之。

思道自帅所领攻州,希兵败而死。

龙骧将军陈伯绍将兵伐俚,还,击思道,擒斩之。

希,玄保之兄子也。

夏,四月,己卯,复减郡县田租之半。

徙东海王祎为庐江王,山阳王休祐为晋平王。

上以废帝谓祎为驴王,故以庐江封之。

刘勔败魏兵于许昌。

魏以南郡公李惠为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关右诸军事、雍州刺史,进爵为王。

五月,乙卯,魏主畋于崞山,道如繁畤,辛酉,还宫。

六月,魏以昌黎王冯熙为太傅。

熙,太后之兄也。

秋,七月,庚申,以骁骑将军萧道成为南兗州刺史。

八月,戊子,以南康相刘勃为交州刺史。

上以沈文秀之弟征北中兵参军文静为辅国将军,统高密等五郡军事,自海道救东阳。

至不其城,为魏所断,因保城自固。

魏人攻之,不克。

辛卯,分青州置东青州,以文静为刺史。

九月,辛亥,魏立皇叔桢为南安王,长寿为城阳王,太洛为章武王,休为安定王。

冬,十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发诸州兵北伐。

十一月,李长仁遣使请降,自贬行州事。

许之。

十二月,魏人拔不其城,杀沈文静,入东阳西郭。

义嘉之乱,巫师请发修宁陵,戮玄宫为厌胜。

是岁,改葬昭太后。

先是,中书侍郎、舍人皆以名流为之。

太祖始用寒士秋当,世祖犹杂选士庶,巢尚之、戴法兴皆用事。

及上即位,尽用左右细人,游击将军阮佃夫、中书通事舍人王道隆、员外散骑侍郎杨运长等,并参预政事,权亚人主,巢、戴所不及也。

佃夫尤恣横,人有顺迕,祸福立至。

大纳货赂,所饷减二百匹绢,则不报书。

园宅饮馔,过于诸王。

妓乐服饰,宫掖不如也。

朝士贵贱,莫不自结。

仆隶皆不次除官,捉车人至虎贲中郎部,马士至员外郎。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五年(己酉,公元四六九年)春,正月,癸亥,上耕籍田,大赦。

沈文秀守东阳,魏人围之三年,外无救援,士卒昼夜拒战,甲胄生虮虱,无离叛之志。

乙丑,魏人拔东阳,文秀解戎服,正衣冠,取所持节坐斋内。

魏兵交至,问:“沈文秀何在?

”文秀厉声曰:“身是!

”魏人执之,去其衣,缚送慕容白曜,使之拜,文秀曰:“各两国大臣,何拜之有!

”白曜还其衣,为之设馔,锁送平城。

魏主数其罪而宥之,待为下客,给恶衣、疏食。

既而重其不屈,稍嘉礼之,拜外都下大夫。

于是青、冀之地尽入于魏矣。

二月,己卯,魏以慕容白曜为都督青、齐、东徐三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进爵济南王。

白曜抚御有方,东人安之。

魏自天安以来,比岁旱饥,重以青、徐用兵,山东之民疲于赋役。

显祖命因民贫富,为三等输租之法,等为三品:上三品输平城,中输它州,下输本州。

又,魏旧制:常赋之外,有杂调十五。

至是悉罢之,由是民稍赡给。

河东柳欣慰等谋反,欲立太尉庐江王祎。

祎自以于帝为兄,而帝及诸兄弟皆轻之,遂与欣慰等通谋相酬和。

征北咨议参军杜幼文告之,丙申,诏降祎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出镇宣城,帝遣腹心杨运长领兵防卫。

欣慰等并伏诛。

三月,魏人寇汝阴,太守杨文苌击却之。

夏,四月,丙申,魏大赦。

五月,魏徙青、齐民于平城,置升城、历城民望于桑干,立平齐郡以居之。

自馀悉为奴婢,分赐百官。

魏沙门统昙曜奏:“平齐户及诸民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祇户,粟为僧祇粟,遇凶岁,赈给饥民。

”又请:“民犯重罪及官奴,以为佛图户,以供诸寺扫洒。

”魏主并许之。

于是僧祇户、粟及寺户遍于州镇矣。

六月,魏立皇子宏为太子。

癸酉,以左卫将军沈攸之为郢州刺史。

上又令有司奏庐江王祎忿怼有怨言,请穷治。

不许。

丁丑,免祎官爵,遣大鸿胪持节奉诏责祎,因逼令自杀,子辅国将军充明废徙新安。

冬,十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魏顿丘王李峻卒。

十一月,丁未,魏复遣使来修和亲,自是信使岁通。

闰月,戊子,以辅师将军猛阳为兗州刺史,始治淮阴。

十二月,戊戌,司徒建安王休仁解扬州。

休仁年与上邻亚,素相友爱,景和之世,上赖其力以脱祸。

及泰始初,四方兵起,休仁亲当矢石,克成大功,任总百揆,亲寄甚隆。

由是朝野辐凑,上渐不悦。

休仁悟其旨,故表解扬州。

己未,以桂阳王休范为扬州刺史。

分荆州之巴东、建平,益州之巴西、梓潼郡,置三巴校尉,治白帝。

先是,三峡蛮、獠岁为抄暴,故立府以镇之。

上以司徒参军东莞孙谦为巴东、建平二郡太守。

谦将之官,敕募千人自随,谦曰:“亦夷不宾,盖待之失节耳,何烦兵役以为国费!

”固辞不受。

至郡,开布恩信,蛮、獠翕然怀之,竞饷金宝。

谦皆慰谕,不受。

临海贼帅田流自称东海王,剽掠海盐,杀鄞令,东土大震。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六年(庚戌,公元四七零年)春,正月,乙亥,初制间二年一祭南郊,间一年一祭明堂。

二月,壬寅,以司徒休仁为太尉,领司徒。

固辞。

癸丑,纳江智渊孙女为太子妃。

甲寅,大赦。

令百官皆献物。

始兴太守孙奉伯止献琴、书,上大怒,封药赐死,既而原之。

魏以东郡王陆定国为司空。

定国,丽之子也。

魏主遣征西大将军上党王长孙观击吐谷浑。

夏,四月,辛丑,魏大赦。

戊申,魏长孙观与叶欲浑王拾寅战于曼头山,拾寅败走,遣别驾康盘龙入贡,魏主囚之。

癸亥,立皇子燮为晋熙王,奉晋熙王昶后。

五月,魏立皇弟长乐为建昌王。

六月,癸卯,以江州刺史王景文为尚书左仆射、扬州刺史,以尚书仆射袁粲为右仆射。

上宫中大宴,裸妇人而观之,王后以户扇障面。

上怒曰:“外舍寒乞!

今共为乐,何独不视!

”后曰:“为乐之事,其方自多。

岂有姑姊妹集,而裸妇人以为笑!

外舍之乐,雅异于此。

”上大怒,遣后起。

后兄景文闻之,曰:“后在家劣弱,今段遂能刚正如此!

”南兗州刺史萧道成在军中久,民间或言道成有异相,当为天子。

上疑之,征为黄门侍郎、越骑校尉。

道成惧,不欲内迁,而无计得留。

冠军参军广陵荀伯玉劝道成遣数十骑入魏境,安置标榜,魏果遣游骑数百履行境上。

道成以闻,上使道成复本任。

秋,九月,命道成迁镇淮阴。

以侍中、中领军刘勔为都督南徐、兗等五州诸军事,镇广陵。

戊寅,立总明观,置祭酒一人,儒、玄、文、史学士各十人。

柔然部真可汗侵魏,魏主引郡臣议之。

尚书右仆射南平公目辰日:“若车驾亲征,京师危惧,不如持重固守。

虏悬军深入,粮运无继,不久自退。

遣将追击,破之必矣。

”给事中张白泽曰:“蠢尔荒愚,轻犯王略,若銮舆亲行,必望麾崩散,岂可坐而纵敌!

以万乘之尊,婴城自守,非所以威服四夷也。

”魏主从之。

白泽,衮之孙也。

魏主使京兆王子推等督诸军出西道,任城王云等督诸军出东道,汝阴王天赐等督诸军为前锋,陇西王源贺等督诸军为后断,镇西将军吕罗汉等掌留台事。

诸将会魏主于女水之滨,与柔然战,柔然大败。

乘胜逐北,斩首五万级,降者万馀人,犹戎马器械不可胜计。

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馀里。

改女水曰武川。

司徒东安王刘尼坐昏醉,军陈不整,免官。

壬申,还至平城。

是时,魏百官不给禄,少能以廉白自立者。

魏主诏:“吏受所监临羊一口、酒一斛者,死。

与者以从坐论。

有能纠告尚书已下罪状者,随所纠官轻重授之。

”张白泽谏曰:“昔周之下士,尚有代耕之禄。

今皇朝贵臣,服勤无报。

若使受礼者刑身,纠之者代职,臣恐奸人窥望,忠臣懈节,如此而求事简民安,不亦难乎!

请依律令旧法,仍班禄以酬廉吏。

”魏主乃为之罢新法。

冬,十月,辛卯,诏以世祖继体,陷宪无遗,以皇子智随为世祖子,立为武陵王。

初,魏乙浑专政,慕容白曜颇附之。

魏主追以为憾,遂称白曜谋反,诛之,及其弟如意。

初,魏南部尚书李敷,仪曹尚书李讠斤,少相亲善,与中书侍郎卢度世皆以才能为世祖、显祖所宠任,参豫机密,出纳诏命。

其后讠斤出为相州刺史,受纳货赂,为人所告,敷掩蔽之。

显祖闻之,槛车征讠斤,案验服罪,当死。

是时敷弟弈得幸于冯太后,帝意已疏之。

有司以中旨讽讠斤告敷兄弟阴事,可以得免。

讠斤谓其婿裴攸曰:“吾与敷族世虽远,恩逾同生,今在事劝吾为此,吾情所不忍。

每引簪自刺,解带自绞,终不得死。

且吾安能知其阴事!

将若之何?

”攸曰:“何为为人死也!

有冯阐者,先为敷所败,其家深怨之。

今询其弟,敷之阴事可得也。

”讠斤从之。

又赵郡范檦条列敷兄弟事状凡三十馀条。

有司以闻,帝大怒,诛敷兄弟。

讠斤得减死,鞭髡配役。

未几,复为太仓尚书,摄南部事。

敷,顺之子也。

魏阳平王新成卒。

是岁,命龙骧将军义兴周山图将兵屯浃口讨田流,平之。

柔然攻于阗,于阗遣使者素目伽奉表诣魏求救。

魏主命公卿议之,毕曰:“于阗去京师几万里,蠕蠕唯习野掠,不能攻城。

若其可攻,寻已亡矣。

虽欲遣师,势无所及。

”魏主以议示使者,使者亦以为然。

乃诏之曰:“朕应仇敕诸军以拯汝难。

但去汝遐阻,必不能救当时之急,汝宜知之。

朕今练甲养士,一二岁间,当躬帅猛将,为汝除患。

汝其谨修警候,以待大举。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三·宋纪十五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旃蒙单阏,凡五年。

太宗明皇帝下泰始七年(辛亥,公元四七一年)春,二月,戊戌,分交、广置越州,治临漳。

初,上为诸王,宽和有令誉,独为世祖所亲。

即位之初,义嘉之党多蒙全宥,随才引用,有如旧臣。

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及疑似之言应回避者数百千品,有犯必加罪戮。

改“騧”字为“瓜”,以其似祸字故也。

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斫者。

时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并断俸禄。

而上奢费过度,每所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

嬖幸用事,货赂公行。

上素无子,密取诸王姬有孕者内宫中,生男则杀其母,使宠姬子之。

至是寝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诸弟。

南徐州刺史晋平刺王休祐,前镇江陵,贪虐无度,上不使之镇,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祐性刚很,前后忤上非一,上积不能平,且虑将来难制,欲方便除之。

甲寅,休祐从上于岩山射雉,左右从者并在仗后。

日欲暗,上遣左右寿寂之等数人,逼休祐令坠马,因共殴,拉杀之,传呼“骠骑落马!

”上阳惊,遣御医络驿就视,比其左右至,休祐已绝。

去车轮,舆还第。

追赠司空,葬之如礼。

建康民间讹言,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贵之相,上以此言报之,休若忧惧。

戊午,以休若代休祐为南徐州刺史。

休若腹心将佐,皆谓休若还朝,必不免祸。

中兵参军京兆王敬先说休若曰:“今主上弥留,政成省阁,群竖恟々,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

殿下声著海内,受诏入朝,必往而不返。

荆州带甲十馀万,地方数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

孰与赐剑邸第,使臣妾饮泣而不敢葬乎!

”休若素谨畏,伪许之。

敬先出,使人执之,以白于上而诛之。

三月,辛酉,魏假员外散骑常侍邢祐来聘。

魏主使殿中尚书胡莫寒简西部敕勒为殿中武士。

莫寒大纳货赂,众怒,杀莫寒及高平假镇将奚陵。

夏,四月,诸部敕勒皆叛。

魏主使汝阴王天赐将兵讨之,以给事中罗云为前锋。

敕勒诈降,袭云,杀之,天赐仅以身免。

晋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

上与嬖臣杨运长等为身后之计,运长等虑上晏驾后,休仁秉政,己辈不得专权,弥赞成之。

上疾尝暴甚,内外莫不属意于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访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

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惧。

上闻,愈恶之。

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见,既而谓曰:“今夕停尚书下省宿,明可早来。

”其夜,遣人赍药赐死。

休仁骂曰:“上得天下,谁之力邪!

孝武以诛钅且兄弟,子孙灭绝。

今复为尔,宋祚其得久乎!

”上虑有变,力疾乘舆出端门,休仁死,乃入。

下诏称:“休仁规结禁兵,谋为乱逆,朕未忍明法,申诏诘厉。

休仁惭恩惧罪,遽自引决。

可宥其二子,降为始安县王,听其子伯融袭封。

”上虑人情不悦,乃与诸大臣及方镇诏,称:“休仁与休祐深相亲结,语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

我从来颇得此力。

’休祐之陨,本欲为民除患,而休仁从此日生娆惧。

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辞杨太妃。

吾春中多与之射雉,或阴雨不出,休仁辄语左右云:‘我已复得今一日。

’休仁既经南讨,与宿卫将帅经习狎共事。

吾前者积日失适,休仁出入殿省,无不和颜,厚相抚劳。

如其意趣,人莫能测。

事不获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

恐当不必即解,故相报知。

”上与休仁素厚,虽杀之,每谓人曰:“我与建安年时相邻,少便款狎。

景和、泰始之间,勋诚实重。

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巳。

”因流涕不自胜。

初,上在籓与褚渊以风素相善。

及即位,深相委仗。

上寝疾,渊为吴郡太守,急召之。

既至,入见,上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着黄衤罗耳。

”黄衤罗者,乳母服也。

上与渊谋诛建安王休仁,渊以为不可,上怒曰:“卿痴人!

不足与计事!

”渊惧而从命。

复以渊为吏部尚书。

庚午,以尚书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褚渊为左仆射。

上恶太子屯骑校尉寿寂之勇健。

会有司奏寂之擅杀逻将,徙越州,于道杀之。

丙戌,追废晋平王休祐为庶人。

巴陵王休若至京口,闻建安王死,益惧。

上以休若和厚,能谐缉物情,恐将来倾夺幼主,欲遣使杀之,虑不奉诏。

欲征入朝,又恐猜骇。

六月,丁酉,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以休若为江州刺史。

手书殷勤,召休若使赴七月七日宴。

丁未,魏主如河西。

秋,七月,巴陵哀王休若至建康。

乙丑,赐死于第,赠侍中、司空。

复以桂阳王休范为江州刺史。

时上诸弟俱尽,唯休范以人才凡劣,不为上所忌,故得全。

沈约论曰:“圣人立法垂制,所以必称先王,盖由遗训馀风,足以贻之来世也。

太祖经国之义虽弘,隆家之道不足。

彭城王照不窥古,徒见昆弟之义,未识君臣之礼,冀以家情行之国道,主猜而犹犯,恩薄而未悟,致以呵训之微行,遂成灭亲之大祸。

开端树隙,垂之后人。

太宗因易隙之情,据已行之典,剪落洪枝,不得顾虑。

既而本根无庇,幼主孤立,神器以势弱倾移,灵命随乐推回改,斯盖履霜有渐,坚冰自至,所由远矣!

裴子野论曰:“夫噬虎之兽,知爱己子。

搏狸之鸟,非护异巢。

太宗保字螟蛉,剿拉同气,既迷在原之天属,未识父子之自然。

宋德告终,非天废也。

夫危亡之君,未尝不先弃本枝,妪煦帝孽。

推诚嬖狎,疾恶父兄。

前乘覆车,后来并辔。

借使叔仲有国,犹不先配天。

而它人入室,将七庙绝祀。

曾是莫怀,甘心扌前落。

晋武背文明之托,而覆中州者贾后。

太祖弃初宁之誓,而登合殿者元凶。

祸福无门,奚其豫择!

友于兄弟,不亦安乎!

丙寅,魏主至阴山。

初,吴喜之讨会稽也,言于上曰:“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皆即于东戮之。

”既而生送子房,释顾琛等。

上以其新立大功,不问,而心衔之。

及克荆州,剽掠,赃以万计。

寿寂之死,喜为淮陵太守,督豫州诸军事,闻之,内惧,启乞中散大夫,上尤疑骇。

或谮萧道成在淮阴有贰心于魏,上封银壶酒,使喜自持赐道成。

道成惧,欲逃,喜以情告道成,且先为之饮,道成即饮之。

喜还朝,保证道成。

或密以启上,上以喜多计数,素得人情,恐其不能事幼主。

乃召喜入内殿,与共言谑甚款。

既出,赐以名馔。

寻赐死,然犹发诏赙赐。

又与刘勔等诏曰:“吴喜轻狡万端,苟取物情。

昔大明中,黟、歙有亡命数千人,攻县邑,杀官长,刘子尚遣三千精甲讨之,再往失利。

孝武以喜将数十人至县,说诱群贼,贼即归降。

诡数幻惑,乃能如此。

及泰始初东讨,止有三百人,直造三吴,凡再经薄战,而自破冈以东至海十郡,无不清荡。

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自退。

若非积取三吴人情,何以得弭伏如此!

寻喜心迹,岂可奉守文之主,遭国家可乘之会邪!

譬如饵药,当人羸冷,资散石以全身,及热势发动,去坚积以止患,非忘其功,势不获已耳。

”戊寅,以淮阴为北兗州,征萧道成入朝。

道成所亲以朝廷方诛大臣,劝勿就征,道成曰:“诸卿殊不见事!

主上自以太子稚弱,剪除诸弟,何预它人!

今唯应速发。

淹留顾望,必将见疑。

且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祚,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

”既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

八月,丁亥,魏主还平城。

戊子,以皇子跻继江夏文献王义恭。

庚寅,上疾有间,大赦。

戊戌,立皇子淮为安成王,实桂阳王休范之子也。

魏显祖聪睿夙成,刚毅有断,而好黄、老、浮屠之学。

每引朝士及沙门共谈玄理,雅薄富贵,常有遗世之心。

以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子推沉雅仁厚,素有时誉,欲禅以帝位。

时太尉源贺督诸军屯漠南,驰传召之。

既至,会公卿大议,皆莫敢先言。

任城王云,子推之弟也,对曰:“陛下方隆太平,临覆四海,岂得上违宗庙,下弃兆民。

且父子相传,其来久矣。

陛下必欲委弃尘务,则皇太子宜承正统。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

陛下若更授旁支,恐非先圣之意。

启奸乱之心,斯乃祸福之原,不可不惧也。

”源贺曰:“陛下今欲禅位皇叔,臣恐紊乱昭穆,后世必有逆祀之讥。

愿深思任城之言。

”东阳公丕等曰:“皇太子虽圣德早彰,然实冲幼。

陛下富于春秋,始览万机,奈何欲隆独善,不以天下为心,其若宗庙何!

其若亿兆何!

”尚书陆馛曰:“陛下若舍皇太子,更方诸王,臣请刎颈殿庭,不敢奉诏!

”帝怒,变色。

以问宦者选部尚书酒泉赵黑,黑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它!

”帝默然,时太子宏生五年矣,帝以其幼,故欲传位子推。

中书令高允曰:“臣不敢多言,愿陛下上思宗庙托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

”帝乃曰:“然则立太子,郡公辅之,有何不可!

”又曰:“陆馛,直臣也,必能保吾子。

”乃以馛为太保,与源贺持节奉皇帝玺绂传位于太子。

丙午,高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兴。

高祖幼有至性,前年,显祖病痈,高祖新吮。

及受禅,悲泣不自胜。

显祖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

”丁未,显祖下诏曰:“朕希心玄古,志存淡泊,爰命储宫践升大位,朕得优游恭己,栖心浩然。

”群臣奏曰:“昔汉高祖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不统天下也。

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之。

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

”显祖从之。

己酉,上皇徙居崇光宫,采椽不斫,土阶而已。

国之大事咸以闻。

崇光宫在北苑中,又建鹿野浮图于苑中之西山,与禅僧居之。

冬,十月,魏沃野、统万二镇敕勒叛,遣太尉源贺帅众讨之。

降二千馀落,追击馀党至枹罕、金城,大破之,斩首八千馀级,虏男女万馀口,杂畜三万馀头。

诏贺都督三道诸军,屯于漠南。

先是,魏每岁秋、冬发军,三道并出,以备柔然,春中乃还。

贺以为:“往来疲劳,不可支久。

请募诸州镇武健者三万馀人,筑三城以处之,使冬则讲武,春则耕种。

”不从。

庚寅,魏以南安王桢为都督凉州及西戎诸军事,领护西域校尉,镇凉州。

上命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经略淮北,崇祖自郁洲将数百人入魏境七百里,据蒙山。

十一月,魏东兗州刺史于洛侯击之,崇祖引还。

上以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壮丽。

欲造十级浮图而不能,乃分为二。

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入见,上谓曰:“卿至湘宫寺未?

此是我大功德,用钱不少。

”通直散骑侍郎会稽虞愿侍侧,曰:“此皆百姓卖儿贴妇钱所为,佛若有知,当慈悲嗟愍。

罪高浮图,何功德之有!

”侍坐者失色。

上怒,使人驱下殿。

愿徐去,无异容。

上好围棋,棋甚拙,与第一品彭城丞王抗围棋,抗每假借之,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断。

上终不悟,好之愈笃。

愿又曰:“尧以此教丹硃,非人主所宜好也。

”上虽怒甚,以愿王国旧臣,每优容之。

王景文常以盛满为忧,屡辞位任,上不许。

然中心以景文外戚贵盛,张永累经军旅,疑其将来难信,乃自为谣言曰:“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

”景文弥惧,自表解扬州,情甚切至。

诏报曰:“人居贵要,但问心若为耳。

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过执戟,权亢人主。

今袁粲作仆射领选,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迁为令,居之不疑。

人情向粲,淡然亦复不改常日。

以此居贵位要任,当有致忧竞不?

夫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填壑之忧,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

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

”太宗明皇帝下泰豫元年(壬子,公元四七二年)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久不平,改元。

戊午,皇太子会四方朝贺者于东宫,并受贡计。

大阳蛮酋桓诞拥沔水以北、滍、叶以南八万馀落降于魏,自云桓玄之子,亡匿蛮中,以智略为群蛮所宗。

魏以诞为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襄阳王,听自选郡县吏。

使起部郎京兆韦珍与诞安集新民,区置诸事,皆得其所。

二月,柔然侵魏,上皇遣将击之。

柔然走。

东部敕勒叛奔柔然,上皇自将追之,至石碛,不及而还。

上疾笃,虑晏驾之后,皇后临朝,江安懿侯王景文以元舅之势,必为宰相,门族强盛,或有异图。

己未,遣使赍药赐景文死,手敕曰:“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

”敕至,景文正与客棋,叩函看已,复置局下,神色不变,方与客思行争劫。

局竟,敛子内奁毕,徐曰:“奉敕见赐以死。

”方以敕示客。

中直兵焦度赵智略愤怒,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

州中文武数百,足以一奋。

”景文曰:“知卿至心。

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

”乃作墨启答敕致谢,饮药而卒。

赠开府仪同三司。

上梦有人告曰:“豫章太守刘愔反。

”既寤,遣人就郡杀之。

魏显祖还平城。

庚午,魏主耕籍田。

夏,四月,以垣崇祖行徐州事,徙戍龙沮。

己亥,上大渐,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司空,又以尚书右仆射褚渊为护军将军,加中领军刘勔右仆射,诏渊、勔与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并受顾命。

褚渊素与萧道成善,引荐于上,诏又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与袁粲等共掌机事。

是夕,上殂。

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时苍梧王方十岁,袁粲、褚渊秉政,承太宗奢侈之后,务弘节俭,欲救其弊。

而阮佃夫、王道隆等用事,货赂公行,不能禁也。

乙巳,以安成王准为扬州刺史。

五月,戊寅,葬明皇帝于高宁陵,庙号太宗。

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江氏为皇后。

秋,七月,柔然部帅无卢真将三万骑寇魏敦煌,镇将尉多侯击走之。

多侯,眷之子也。

又寇晋昌,守将薛奴击走之。

戊午,魏主如阴山。

戊辰,尊帝母陈贵妃为皇太妃,更以诸国太妃为太姬。

右军将军王道隆以蔡兴宗强直,不欲使居上流,闰月,甲辰,以兴宗为中书监。

更以沈攸之为都督荆、襄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兴宗辞中书监不拜。

王道隆每诣兴宗,蹑履到前,不敢就席,良久去,竟不呼坐。

沈攸之自以才略过人,自至夏口以来,阴蓄异志。

及徙荆州,择郢州士马、器仗精者,多以自随。

到官,以讨蛮为名,大发兵力,招聚才勇,部勒严整,常如敌至。

重赋敛以缮器甲,旧应供台者皆割留之,养马至二千馀匹,治战舰近千艘,仓廪、府库莫不充积。

士子、商旅过荆州者,多为所羁留。

四方亡命归之者,皆蔽匿拥护。

所部或有逃亡,无远近穷追,必得而止。

举错专恣,不复承用符敕,朝廷疑而惮之。

为政刻暴,或鞭挞士大夫。

上佐以下,面加詈辱。

然吏事精明,人不敢欺,境内盗贼屏息,夜户不闭。

攸之赕罚群蛮太甚,又禁五溪鱼盐,蛮怨叛。

酉溪蛮王田头拟死,弟娄侯篡立,其子田都走入獠中。

于是群蛮大乱,掠抄至武陵城下。

武陵内史萧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诛娄佩,立田都,群蛮乃定。

嶷,赜之弟也。

八月,戊午,乐安宣穆公蔡兴宗卒。

九月,辛巳,魏主还平城。

冬,十月,柔然侵魏,及五原。

十一月,上皇自将讨之。

将度漠,柔然北走数千里,上皇乃还。

丁亥,魏封上皇之弟略为文川王。

己亥,以郢州刺史刘秉为尚书左仆射。

秉,道怜之孙也,和弱无干能,以宗室清令,故袁、褚引之。

中书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给事中、辅国将军,权任转重,欲用其所亲吴郡张澹为武陵郡。

袁粲等皆不同,佃夫称敕施行,粲等不敢执。

魏有司奏诸祠祀合一千七十五所,岁用牲七万五千五百。

上皇恶其多杀,诏:“自今非天地、宗庙、社稷,皆勿用牲,荐以酒脯而已。

”苍梧王上太宗明皇帝下元徽元年(癸丑,公元四七三年)春,正月,戊寅朔,改元,大赦。

庚辰,魏员外散骑常侍崔演来聘。

戊戌,魏上皇还,至云中。

癸丑,魏诏守令劝课农事,同部之内,贫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无者。

若不从诏,一门终身不仕。

戊午,魏上皇至平城。

甲戌,魏诏:“县令能静一县劫盗者,兼治二县,即食其禄。

能静二县者,兼治三县,三年迁为郡守。

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为刺史。

”桂阳王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为诸兄所齿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于祸。

及帝即位,年在冲幼,素族秉政,近习用权。

休范自谓尊亲莫二,应入为宰辅。

既不如志,怨愤颇甚。

典签新蔡许公舆为之谋主,令休范折节下士,厚相资给。

于是远近赴之,岁中万计。

收养勇士,缮治器械。

朝廷知其有异志,亦阴为之备。

会夏口阙镇,朝廷以其地居寻阳上流,欲使腹心居之。

二月,乙亥,以晋熙王燮为郢州刺史。

燮始四岁,以黄门郎王奂为长史,行府州事,配以资力,使镇夏口。

复恐其过寻阳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洑径去。

休范闻之,大怒,密与许公舆谋袭建康。

表治城湟,多解材板而蓄之。

奂,景文之兄子也。

吐谷浑王拾寅寇魏浇河。

夏,四月,戊申,魏以司空长孙观为大都督,发兵讨之。

魏以孔子二十八世孙乘为崇圣大夫,给十户以供洒扫。

秋,七月,魏诏:“河南六州之民,户收绢一匹,绵一斤,租三十石。

”乙亥,魏主如阴山。

八月,庚申,魏上皇如河西。

长孙观入吐谷浑境,刍其秋稼。

吐谷浑王拾寅窘急,请降,遣子斤入侍。

自是岁修职贡。

九月,辛巳,上皇还平城。

遣使如魏。

冬,十月,癸酉,割南兗、豫州之境置徐州,治钟离。

魏上皇将入寇,诏州郡之民十丁取一以充行,户收租五十石以备军粮。

魏武都氐反,攻仇池,诏长孙观回师讨之。

武都王杨僧嗣卒于葭芦,从弟文度自立为武兴王,遣使降魏。

魏以文度为武兴镇将。

十一月,丁丑,尚书令袁粲以母忧去职。

癸巳,魏上皇南巡,至怀州。

枋头镇将代人薛虎子,先为冯太后所黜,为门士。

时山东饥,盗贼竞起,相州民孙诲等五百人称虎子在镇,境内清晏,乞还虎子。

上皇复以虎子为枋头镇将,即日之官,数州盗贼皆息。

十二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乙巳,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进位太尉。

诏起袁粲,以卫军将军摄职,粲固辞。

壬子,柔然侵魏,柔玄镇二部敕勒应之。

魏州镇十一水旱,相州民饿死者二千八百馀人。

是岁,魏妖人刘举聚众自称天子。

刘州刺史武昌王平原讨斩之。

平原,提之子也。

太宗明皇帝下元徽二年(甲寅,公元四七四年)春,正月,丁丑,魏太尉源贺以疾罢。

二月,甲辰,魏上皇还平城。

三月,丁亥,魏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聘。

夏,五月,壬午,桂阳王休范反。

掠民船,使军队称力请受,付以材板,合乎装治。

数日即办。

丙戌,休范帅众二万、骑五百发寻阳,昼夜取道。

以书与诸执政,称:“杨运长、王道隆蛊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无罪被戮。

望执录二竖,以谢冤魂。

”庚寅,大雷戍主杜道欣驰下告变,朝廷惶骇。

护军褚渊、征北将军张永、领军刘勔、仆射刘秉、右卫将军萧道成、游击将军载明宝、骁骑将军阮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集中书省计事,莫有言者。

道成曰:“昔上流谋逆,皆因淹缓致败。

休范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乘我无备。

今应变之术,不宜远出。

若偏师失律,则大沮众心。

宜顿新亭、白下,坚守宫城、东府、石头,以待贼至。

千里孤军,后无委积,求战不得,自然瓦解。

我请顿新亭以当其锋。

征北守白下,领军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

诸贵安坐殿中,不须竞出,我自破贼必矣!

”因索笔下议。

众并注“同”。

孙千龄阴与休范通谋,独曰:“宜依旧遣军据梁山。

”道成正色曰:“贼今已近,梁山岂可得至!

新亭既是兵冲,所欲以死报国耳。

常时乃可屈曲相从,今不得也!

”坐起,道成顾谓刘勔曰:“领军已同鄙议,不可改易!

”袁粲闻难,扶曳入殿。

即日,内外戒严。

道成将前锋兵出屯新亭,张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怀明戍石头,袁粲、褚渊入卫殿省。

时仑猝,不暇授甲,开南北二武库,随将士意所取。

萧道成至新亭,治城垒未毕,辛卯,休范前军已至新林。

道成方解衣高卧以安众心,徐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帅舟师与休范战,颇有杀获。

壬辰,休范自新林舍舟步上,其将丁文豪请休范直攻台城。

休范遣文豪别将兵趣台城,自以大众攻新亭垒。

道成帅将士悉力拒战,自巳至午,外势愈盛,众皆失色,道成曰:“贼虽多而乱,寻当破矣。

”休范白服,乘肩舆,自登城南临沧观,以数十人自卫。

屯骑校尉黄回与越骑校尉张敬儿谋诈降以取之。

回谓敬儿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杀诸王!

”敬儿以白道成。

道成曰:“卿能力事,当以本州相赏。

”乃与回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称降。

休范喜,召至舆侧,回阳致道成密意,休范信之,以二子德宣、德嗣付道成为质。

二子至,道成即斩之。

休范置回、敬儿于左右,所亲李恒、钟爽谏,不听。

时休范日饮醇酒,回见休范无备,目敬儿。

敬儿夺休范防身刀,斩休范首,左右皆散走。

敬儿驰马持首归新亭。

道成遣队主陈灵宝送休范首还台。

灵宝道逢休范兵,弃首于水,挺身得达,唱云“已平”,而无以为验,众莫之信。

休范将士亦不之知,其将杜黑骡攻新亭甚急。

萧道成在射堂,司空主簿萧惠朗帅敢死士数十人突入东门,至射堂下。

道成上马,帅麾下搏战,惠朗乃退,道成复得保城。

惠朗,惠开之弟也,其姊为休范妃。

惠朗兄黄门郎惠明,明为道成军副,在城内,了不自疑。

道成与黑骡拒战,自晡达旦,矢石不息。

其夜,大雨,鼓叫不复相闻。

将士积日不得寝食,军中马夜惊,城内乱走。

道成秉烛正坐,厉声呵之,如是者数四。

丁文豪破台军于皁荚桥,直至硃雀桁南,杜黑骡亦舍新亭北趣硃雀桁。

右军将军王道隆将羽林精兵在硃雀门内,急召鄱阳忠昭公刘勔于石头。

勔至,命撤桁以折南军之势,道隆怒曰:“贼至,但当急击,宁可开桁自弱邪!

”勔不敢复言。

道隆趣勔进战,勔渡桁南,战败而死。

黑骡等乘胜渡淮,道隆弃众走还台,黑骡兵追杀之。

黄门侍郎王蕴重伤,踣于御沟之侧,或扶之以免。

蕴,景文之兄子也。

于是中外大震,道路皆云“台城已陷”,白下、石头之众皆溃,张永、沈怀明逃还。

宫中传新亭亦陷,太后执帝手泣曰:“天下败矣!

”先是,月犯右执法,太白犯上将,或劝刘勔解职。

勔曰:“吾执心行己,无愧幽明,若灾眚必至,避岂得免!

”勔晚年颇慕高尚,立园宅,名为东山,遗落世务,罢遣部曲。

萧道成谓勔曰:“将军受顾命,辅幼主,当此艰难之日,而深尚从容,废省羽翼。

一朝事至,悔可追乎!

”勔不从而败。

甲午,抚军长史褚澄开东府门纳南军,拥安成王准据东府,称桂阳王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犯。

”澄,渊之弟也。

杜黑骡径进至杜姥宅,中书舍人孙千龄开承明门出降,宫省恇忧。

时府藏已竭,皇太后、太妃剔取宫中金银器物以充赏,众莫有斗志。

俄而丁文豪之从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

文豪厉声曰:“我独不能定天下邪!

”许公舆诈称桂阳王在新亭,士民惶惑,诣萧道成垒投刺者以千数。

道成得,皆焚之,登北城谓曰。

“刘休范父子昨已就戮,尸在南冈下。

身是萧平南,诸君谛视之,名刺皆已焚,勿忧惧也。

”道成遣陈显达、张敬儿及辅师将军任农夫、马军主东平周盘龙等将兵,自石头济淮,从承明门入卫宫省。

袁粲慷慨谓诸将曰:“今寇贼已逼而众情离沮,孤子受先帝付托,不能绥靖国家,请与诸君同死社稷!

”被甲上马,将驱之。

于是陈显达等引兵出战,大破杜黑骡于杜姥宅,飞矢贯达目。

丙申,张敬儿等又破黑骡等于宣阳门,斩黑骡及丁文豪,进克东府,馀党悉平。

萧道成振旅还建康,百姓缘道聚观,曰:“全国家者,此公也!

”道成与袁粲、褚渊、刘秉皆上表引咎解职,不许。

丁酉,解严,大赦。

柔然遣使来聘。

六月,庚子,以平南将军萧道成为中领军、南兗州刺史,留卫建康,与袁粲、褚渊、刘秉更日入直决事,号为“四贵”。

桂阳王休范之反也,使道士陈公昭作《天公书》,题云“沈丞相”,付荆州刺史沈攸之门者。

攸之不开视,推得公昭,送之朝廷。

及休范反,攸之谓僚佐曰:“杜阳必声言我与之同。

若不颠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

”乃与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同举兵讨休范。

休范留中兵参军长惠连等守寻阳,燮遣中兵参军冯景祖袭之。

癸卯,惠连等开门请降,杀休范二子,诸镇皆罢兵。

景素,宏之子也。

乙卯,魏诏曰:“下民凶戾,不顾亲戚,一人为恶,殃及阖门。

朕为民父母,深所愍悼。

自今非谋反、大逆、外叛,罪止其身。

”于是始罢门、房之诛。

魏显祖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慎择牧守,进廉退贪。

诸曹疑事,旧多奏决,又口传诏敕,或致矫擅。

上皇命事无大小,皆据律正名,不得为疑奏。

合则制可,违则弹诘,尽用墨诏,由是事皆精审。

尤重刑罚,大刑多令覆鞫,或囚系积年。

群臣颇以为言,上皇曰:“滞狱诚非善治,不犹俞于仑猝而滥乎!

夫人幽苦则思善,故智者以囹圄为福堂,朕特苦之,欲其改悔而加矜恕尔。

”由是囚系虽滞,而所刑多得其宜。

又以赦令长奸,故自延兴以后,不复有赦。

秋,七月,庚辰,立皇弟友为邵陵王。

乙酉,加荆州刺史沈攸之开府仪同三司,攸之固辞。

执政欲征攸之而惮于发命,乃以太后令遣中使谓曰:“公久劳于外,宜还京师。

任寄实重,未欲轻之。

进退可否,在公所择。

”攸之曰:“臣无廓庙之资,居中实非其才。

至于扑讨蛮、蜑,克清江、汉,不敢有辞。

虽自上如此,去留伏听朝旨。

”乃止。

癸巳,柔然寇魏敦煌,尉多侯击破之。

尚书秦:“敦煌僻远,介居西、北强寇之间,恐不能自固,请内徙就凉州。

”群臣集议,皆以为然。

给事中昌黎韩秀独以为:“敦煌之置,为日已久。

虽逼强寇,人习战斗,纵有草窃,不为大害。

循常置戍,足以自全。

而能隔阂西、北二虏,使不得相通。

今徙就凉州,不唯有蹙国之名,且姑臧去敦煌千有馀里,防逻甚难,二虏必有交通闚之志。

若骚动凉州,则关中不得安枕。

又,士民或安土重迁,招引外寇,为国深患,不可不虑也。

”乃止。

九月,丁酉,以尚书令袁粲为中书监、领司徒。

加褚渊尚书令。

刘秉丹阳尹。

粲固辞,求反居墓所。

不许。

渊以褚澄为吴郡太守,司徒左长史萧惠明言于朝曰:“褚澄开门纳贼,更为股肱大郡,王蕴力战几死,弃而不收。

赏罚如此,何忧不乱!

”渊甚惭。

冬,十月,庚申,以侍中王蕴为湘州刺史。

十一月,丙戌,帝加元服,大赦。

十二月,癸亥,立皇弟跻为江夏王,赞为武陵王。

是岁,魏建安贞王陆馛卒。

太宗明皇帝下元徽三年(乙卯,公元四七五年)春,正月,辛巳,帝祀南郊、明堂。

萧道成以襄阳重镇,张敬儿人位俱轻,不欲使居之。

而敬儿求之不已,谓道成曰:“沈攸之在荆州,公知其欲何所作。

不出敬儿,以表里制之,恐非公之利。

”道成笑而无言。

三月,己巳,以骁骑将军张敬儿为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雍州刺史。

沈攸之闻敬儿上,恐其见袭,阴为之备。

敬儿既至,奉事攸之,亲敬甚至,动辄咨禀,信馈不绝。

攸之以为诚然,酬报款厚。

累书欲因游猎会境上,敬儿报以为:“心期有在,景迹不宜过敦。

”攸之益信之。

敬儿得其事迹,皆密白道成。

道成与攸之书,问:“张雍州迁代之日,将欲谁拟?

”攸之即以示敬儿,欲以间之。

夏,五月,丙午,魏主使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聘。

丁未,魏主如武州山。

辛酉,如车轮山。

六月,庚午,魏初禁杀牛马。

袁粲、褚渊皆固让新官。

秋,七月,庚戌,复以粲为尚书令,八月,庚子,加护军将军褚渊中书监。

冬,十二月,丙寅,魏徙建昌王长乐为安乐王。

己丑,魏城阳王长寿卒。

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孝友清令,服用俭素,又好文学,礼接士大夫,由是有美誉。

太宗特爱之,异其礼秩。

时太祖诸子俱尽,诸孙唯景素为长。

帝凶狂失德,朝野皆属意于景素。

帝外家陈氏深恶之,杨运长、阮佃夫等欲专权势,不利立长君,亦欲除之。

其腹心将佐多劝景素举兵,镇军参军济阳江淹独谏之,景素不悦。

是岁,防阁将军王季符得罪于景素,单骑亡奔建康,告景素谋反。

运长等即欲发兵讨之,袁粲、萧道成以为不可。

景素亦遣世子延龄诣阙自陈。

乃徙季符于梁州,夺景素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四·宋纪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执徐,尽著雍敦牂,凡三年。

苍梧王下元徽四年(丙辰,公元四七六年)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二月,魏司空东郡王陆定国坐恃恩不法,免官爵为兵。

魏冯太后内行不正,以李弈之死怨显祖,密行鸩毒,夏,六月,辛未,显祖殂。

壬申,大赦,改元承明。

葬显祖于金陵,谥曰献文皇帝。

魏大司马、大将军代人万安国坐矫诏杀神部长奚买奴,赐死。

戊寅,魏以征西大将军、安乐王长乐为太尉,尚书左仆射、宜都王目辰为司徒,南部尚书李讠斤为司空。

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复临朝称制。

以冯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

熙自以外戚,固辞内任。

乃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师如故。

显祖神主祔太庙,有司奏庙中执事之官,请依故事皆赐爵。

秘书令广平程骏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亲贤,或因功伐,未闻神主祔庙而百司受封者也。

皇家故事,盖一时之恩,岂可为长世之法乎!

”太后善而从之,谓群臣曰:“凡议事,当依古典正言,岂得但修故事而已!

”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

太后性聪察,知书计,晓政事,被服俭素,膳羞减于故事什七八。

而猜忍多权数。

高祖性至孝,能承颜顺志。

事无大小,皆仰成于太后。

太后往往专决,不复关白于帝。

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张祜、杞嶷、冯翊王遇、略阳苻承祖、高阴王质,皆依势用事。

祜官至尚书左仆射,爵新平王。

琚官至征南将军,爵高平王。

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书、刺史,爵为公、侯,赏赐巨万,赐铁券,许以不死。

又,太卜令姑臧王睿得幸于太后,超迁至侍中、吏部尚书,爵太原公。

秘书令李冲,虽以才进,亦由私宠,赏赐皆不可胜纪。

又外礼人望东阳王丕、游明根等,皆极其优厚,每褒赏睿等,辄以丕等参之,以示不私。

丕,烈帝之玄孙。

冲,宝之子也。

太后自以失行,畏以议己,群下语言小涉疑忌,辄杀之。

然所宠幸左右,苟有小过,必加笞棰,或至百馀。

而无宿憾,寻复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贵。

故左右虽被罚,终无离心。

乙亥,加萧道成尚书左仆射,刘秉中书令。

杨运长、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景素乃与录事参军陈郡殷沵、中兵参军略阳垣庆延、参军沈颙、左暄等谋为自全之计。

遣人往来建康,要结才力之士,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将国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皆阴与通谋。

武人不得志者,无不归之。

时帝好独出游走郊野,欣之谋据石头城,伺帝出作乱。

道清、兰之欲说萧道成因帝夜出,执帝迎景素,道成不从者,即图之。

景素每禁使缓之。

杨、阮微闻其事,遣伧人周天赐伪投景素,劝令举兵。

景素知之,斩天赐首送台。

秋,七月,祗祖帅数百人自建康奔京口,云京师已溃乱,劝令速入。

景素信之,戊子,据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数。

杨、阮闻祗祖叛走,即命纂严。

己丑,遣骁骑将军任农夫、领军将军黄回、左军将军兰陵李安民将步军,右军将军张保将水军,以讨之。

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都统。

萧道成知黄回有异志,故使安民、佛荣与之偕行。

回私戒其士卒:“道逢京口兵,勿得战。

”道成屯玄武湖,冠军将军萧赜镇东府。

始安王伯融,都乡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杨、阮忌其年长,悉称诏赐死。

景素欲断竹里以拒台军。

垣庆延、垣祗祖、沈颙皆曰:“今天时旱热,台军远来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劳,可一战而克。

”殷沵等固争,不能得。

农夫等既至,纵火烧市邑。

庆延等各相顾望,莫有斗志。

景素本乏威略,恇扰不知所为。

黄回迫于段佛荣,且见京口军弱,遂不发。

张保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数十人,自相要结,进击水军。

甲午,张保败死,而诸将不相应赴,复为台军所破。

台军既薄城下,颙先帅众走,祗祖次之,其馀诸军相继奔退,独左暄与台军力战于万岁楼下。

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敌而散。

乙未,拔京口。

黄回军先入,自以有誓不杀诸王,乃以景素让殿中将军张倪奴。

倪奴擒景素,斩之,并其三子,同党垣祗祖等数十人皆伏诛。

萧道成释黄回、高道庆不问,抚之如旧。

是日,解严。

丙申,大赦。

初,巴东建平蛮反,沈攸之遣军讨之。

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峡中军以赴建康。

巴东太守刘攘兵、建平太守刘道欣疑攸之有异谋,勒兵断峡,不听军下。

攘兵子天赐为荆州西曹,攸之遣天赐往谕之。

攘兵知景素实反,乃释甲谢愆,攸之待之如故。

刘道欣坚守建平,攘兵譬说不回,乃与伐蛮军攻斩之。

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贵人曰思皇后。

八月,丁卯,立皇弟翙为南阳王,嵩为新兴王,禧为始建王。

庚午,以给事黄门侍郎阮佃夫为南豫州刺史,留镇京师。

九月,戊子,赐骁骑将军道庆死。

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书王僧虔为尚书右仆射。

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乐王长乐为定州刺史,司空李讠斤为徐州刺史。

顺皇帝苍梧王下升明元年(丁巳,公元四七七年)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己酉,略阳氐王元寿聚众五千馀家,自称冲天王。

二月,辛未,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击破之。

三月,庚子,魏以东阳王丕为司徒。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

壬申,如崞山。

初,苍梧王在东宫,好缘漆帐竿,去地丈馀。

喜怒乖节,主帅不能禁。

太宗屡敕陈太妃痛捶之。

及即帝位,内畏太后、太妃,外惮诸大臣,未敢纵逸。

自加元服,内外稍无以制,数出游行。

始出宫,犹整仪卫。

俄而弃车骑,帅左右数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

太妃每乘青犊车,随相检摄。

既而轻骑远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复能追。

仪卫亦惧祸不敢追寻,唯整部伍,别在一处,瞻望而已。

初,太宗尝以陈太妃赐嬖人李道儿,已复迎还,生帝。

故帝每微行,自称“刘统”,或称“李将军”。

常著小袴衫,营署巷陌,无不贯穿。

或夜宿客舍,或昼卧道旁,排突厮养,与之交易,或遭慢辱,悦而受之。

凡诸鄙事,裁衣、作帽,过目则能。

未尝吹篪,执管便韵。

及京口既平,骄恣尤甚,无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归。

从者并执钅延矛,行人男女及犬马牛驴,逢无免者。

民间扰惧,商贩皆息,门户昼闭,行人殆绝。

针、椎、凿、锯,不离左右,小有忤意,即加屠剖,一日不杀,则惨然不乐。

殿省忧惶,食息不保。

阮佃夫与直阁将军申伯宗等谋因帝出江乘射雉,称太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遣人执帝废之,立安成王准。

事觉,甲戌,帝收佃夫等杀之。

太后数训戒帝,帝不悦。

会端午,太后赐帝毛扇。

帝嫌其不华,令太医煮药,欲鸩太后。

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应作孝子,岂复得出入狡狯!

”帝曰:“汝语大有理!

”乃止。

六月,甲戌,有告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与阮佃夫同谋者,帝登帅卫士,自掩三家,悉诛之,刳解脔割,婴孩不免。

沈勃时居丧在庐,左右未至,帝挥刀独前。

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骂之曰:“汝罪逾桀、纣,屠戮无日。

”遂死。

是日,大赦。

帝尝直入领军府。

时盛热,萧道成昼卧裸袒。

帝立道成于室内,画腹为的,自引满,将射之。

道成敛板曰:“老臣无罪。

”左右王天恩曰:“领军腹大,是佳射堋。

一箭便死,后无复射。

不如以骲箭射之。

”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脐。

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

”帝忌道成威名,尝自磨鋋,曰:“明日杀萧道成!

”陈太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功于国,若害之,谁复为汝尽力邪!

”帝乃止。

道成忧惧,密与袁粲、褚渊谋废立。

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

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

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

”渊默然。

领军功曹丹阳纪僧真言于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

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坐受夷灭!

存亡之机,仰希熟虑。

”道成然之。

或劝道成奔广陵起兵。

道成世子赜,时为晋熙王长史,行郢州事,欲使赜将郢州兵东下会京口。

道成密遣所亲刘僧副告其从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刘善明曰:“人多见劝北固广陵,恐未为长算。

今秋风行起,卿若能与垣东海微共动虏,则我诸计可立。

”亦告东海太守垣荣祖。

善明曰:“宋氏将亡,愚智共知,北虏苦动,反为公患。

公神武高世,唯当静以待之,因机奋发,功业自定,不可远去根本,自贻猖蹶。

”荣祖亦曰:“领府去台百步,公走,人岂不知!

若单骑轻行,广陵人闭门不受,公欲何之!

公今动足下床,恐即有叩台门者,公事去矣。

”纪僧真曰:“主上虽无道,国家累世之基犹为安固。

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

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公为逆,何以避之!

此非万全策也。

”道成族弟镇军长史顺之及次子骠骑从事中郎嶷,皆以为:“帝好单行道路,于此立计,易以成功。

外州起兵,鲜有克捷,徒先人受祸耳。

”道成乃止。

东中郎司马、行会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跻起兵于东方,道成止之。

越骑校尉王敬则潜自结于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为道成听察帝之往来。

道成命敬则阴结帝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一十五人,于殿中诇伺机便。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领军府门。

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缘墙入?

”帝曰:“我今夕欲于一处作适,宜待明夕。

”员外郎桓康等于道成门间听闻之。

戊子,帝乘露车,与左右于台冈赌跳。

仍往青园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煮之。

饮酒醉,还仁寿殿寝。

杨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见辄切齿曰:“明日当杀小子,取肝肺!

”是夜,令玉夫伺织女度河,曰:“见当报我。

不见,将杀汝!

”时帝出入无常,省内诸阁,夜皆不闭,厢下畏相逢值,无敢出者。

宿卫并逃避,内外莫相禁摄。

是夕,王敬则出外。

玉夫伺帝熟寝,与杨万年取帝防身刀刎之。

敕厢下奏伎陈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以首与敬则。

敬则驰诣领军府,叩门大呼,萧道成虑苍梧王诳之,不敢开门。

敬则于墙上投其首,道成洗视,乃戎服乘马而出,敬则、桓康等皆从。

入宫,至承明门,诈为行还。

敬则恐内人觇见,以刀环塞窐孔,呼门甚急,门开而入。

他夕,苍梧王每开门,门者震慑,不敢仰视,至是弗之疑。

道成入殿,殿中惊怖。

既而闻苍梧王死,咸称万岁。

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树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渊、刘秉入会议。

道成谓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断之?

”秉未答。

道成须髯尽张,目光如电。

秉曰:“尚书众事,可以见付。

军旅处分,一委领军。

”道成次让袁粲,粲亦不敢当。

王敬则拔白刃,在床侧跳跃曰:“天下事皆应关萧公!

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

”仍手取白纱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曰:“今日谁敢复动!

事须及热!

”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

”粲欲有言,敬则叱之,乃止。

褚渊曰:“非萧公无以了此。

”手取事授道成。

道成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

”乃下议,备法驾诣东城,迎立安成王。

于是长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

秉出,于路逢从弟韫,韫开车迎问曰:“今日之事,当归兄邪?

”秉曰:“吾等已让领军矣。

”韫拊膺曰:“兄肉中讵有血邪!

今年族矣!

”是日,以太后令,数苍梧王罪恶,曰:“吾密令萧领军潜运明略。

安成王准,宜临万国。

”追封昱为苍梧王。

仪卫至东府门,安成王令门者勿开,以待袁司徒。

粲至,王乃入居朝宫。

壬辰,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

改元,大赦。

葬苍梧王于郊坛西。

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甲午,萧道成出镇东府。

丙申,以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

袁粲迁中书监。

褚渊加开府仪同三司。

刘秉迁尚书令,加中领军。

以晋熙王燮为扬州刺史。

刘秉始谓尚书万机,本以宗室居之,则天下无变。

既而萧道成兼总军国,布置心膂,与夺自专,褚渊素相凭附,秉与袁粲阁手仰成矣。

辛丑,以尚书右仆射王僧虔为仆射。

丙午,以武陵王赞为郢州刺史。

萧道成改领南徐州刺史。

八月,壬子,魏大赦。

癸亥,诏袁粲镇石头。

粲性冲静,每有朝命,常固辞。

逼切不得已,乃就职。

至是知萧道成有不臣之志,阴欲图之,即时受命。

初,太宗使陈昭华母养顺帝。

戊辰,尊昭华为皇太妃。

丙子,魏诏曰:“工商皁隶,各有厥分。

而有司纵滥,或染流俗。

自今户内有役者,唯止本部丞。

若有勋劳者,不从此制。

”萧道成固让司空。

庚辰,以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戊申,封杨玉夫等二十五人为侯、伯、子、男。

冬,十月,氐帅杨文度遣其弟文弘袭魏仇池,陷之。

初,魏徐州刺史李讠斤,事显祖为仑部尚书,信用卢奴令范檦。

讠斤弟左将军瑛谏曰:“檦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财,轻德义而重势利。

听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贼,不早绝之,后悔无及。

”讠斤不从,腹心之事,皆以语檦。

尚书越黑,与讠斤皆有宠于显祖,对掌选部。

讠斤以其私用人为方州,黑对显祖发之,由是有隙。

顷之,讠斤发黑前为监藏,盗用官物,黑坐黜为门士。

黑恨之,寝食为之衰少。

逾年,复入为侍中、尚书左仆射,领选。

及显祖殂,黑白冯太后,称讠斤专恣,出为徐州。

范檦知太后怨讠斤,乃告讠斤谋外叛。

太后征讠斤至平城问状,讠斤对无之,太后引檦使证之。

讠斤谓檦曰:“汝今诬我,我复何言!

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为尔乎!

”檦曰:“檦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

公忍之于敷,檦何为不忍于公!

”讠斤慨然叹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

”赵黑复于中构成其罪,丙子,诛讠斤及其子令和、令度。

黑然后寝食如故。

十一月,癸未,魏征西将军皮欢喜等三将军帅众四万击杨文弘。

丁亥,魏怀州民伊祁苟自称尧后,聚众于重山作乱。

洛州刺史冯熙讨灭之。

冯太后欲尽诛阖城之民,雍州刺史张白泽谏曰:“凶渠逆党,尽已枭夷。

城中岂无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问白黑,一切诛之!

”乃止。

十二月,魏皮欢喜军至建安,杨文弘弃城走。

初,沈攸之与萧道成于大明、景和之间同直殿省,深相亲善,道成女为攸之子中书侍郎文和妇。

攸之在荆州,直阁将军高道庆,家在华容,假还,过江陵,与攸之争戏槊。

驰还建康。

言攸之反状已成,请以三千人袭之。

执政皆以为不可,道成仍保证其不然。

杨运长等恶攸之,密与道庆谋遣刺客杀攸之,不克。

会苍梧王遇弑,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劝攸之因此起兵。

攸之以其长子元琰在建康为司徒左长史,故未发。

寅,凝之之子也。

时杨运长等已不在内,萧道成遣元琰以苍梧王刳斫之具示攸之。

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专制朝权,心不平,谓元琰曰:“吾宁为王陵死,不为贾充生。

”然亦未暇举兵。

乃上表称庆,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张敬儿,素与攸之司马刘攘兵善,疑攸之将起事,密以问攘兵。

攘兵无所言,寄敬儿马镫一只,敬儿乃为之备。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裲裆角,云是明帝与己约誓。

攸之将举兵,其妾崔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为百口计!

”攸之指裲裆角示之,且称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

”于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张敬儿及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同举兵。

敬儿、怀珍、文和并斩其使,驰表以闻。

文和寻弃州奔夏口。

柏年、道和、佩玉皆怀两端。

道和,后秦高祖之孙也。

辛酉,攸之遣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东下。

攸之遗道成书,以为:“少帝昏狂,宜与诸公密议,共白太后,下令废之。

奈何交结左右,亲行弑逆,乃至不殡,流虫在户?

凡在臣下,谁不惋骇!

又,移易朝旧,布置亲党,宫阁管籥,悉关家人。

吾不知子孟、孔明遗训固如此乎!

足下既有贼宋之心,吾宁敢捐包胥之节邪!

”朝廷闻之,恟惧。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萧嶷代镇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京口。

映,嶷之弟也。

戊辰,内外纂严。

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赞为荆州刺史。

庚午,以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督前锋诸军以讨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赜为晋熙王燮长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备攸之。

及征燮为扬州,以赜为左卫将军,与燮俱下。

刘怀珍言于道成曰:“夏口冲要,宜得其人。

”道成与赜书曰:“汝既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与汝意合者,委以后事。

”赜乃荐燮司马柳世隆自代。

道成以世隆为武陵王赞长史,行郢州事。

赜将行,谓世隆曰:“攸之一旦为变,焚夏口舟舰,沿流而东,不可制也。

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

君为其内,我为其外,破之必矣。

”及攸之起兵,赜行至寻阳,未得朝廷处分,众欲倍道趋建康,赜曰:“寻阳地居中流,密迩畿甸。

若留屯湓口,内籓朝廷,外援夏首,保据形胜,控制西南,今日会此,天所置也。

”或以为湓口城小难固,左中郎将周山图曰:“今据中流,为四方势援,不可以小事难之。

苟众心齐一,江山皆城隍也。

”庚午,赜奉燮镇湓口。

赜悉以事委山图。

山图断取行旅船板以造楼橹,立水栅,旬日皆办。

道成闻之,喜曰:“赜真我子也!

”以赜为西讨都督。

赜启山图为军副。

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镇寻阳,赜以为寻阳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镇湓口,留江州别驾豫章胡谐之守寻阳。

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归,至巴陵,与沈攸之深相结。

时攸之未举兵,蕴过郢州,欲因萧赜出吊作难,据郢城。

赜知之,不出。

还,至东府,又欲因萧道成出吊作难,道成又不出。

蕴乃与袁粲、刘秉密谋诛道成,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皆与通谋。

伯兴,天与之子也。

道成初闻攸之事起,自往诣粲,粲辞不见。

通直郎袁达谓粲“不宜示异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时艰,与桂阳时不异,劫我入台,我何辞以拒之!

一朝同止,欲异得乎!

”道成乃召褚渊,与之连席,每事必引渊共之。

时刘韫为领军将军,入直门下省。

卜伯兴为直阁,黄回等诸将皆出屯新亭。

初,褚渊为卫将军,遭母忧去职,朝廷敦迫,不起。

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说,渊乃从之。

及粲为尚书令,遭母忧,渊譬说恳至,粲遂不起,渊由是恨之。

及沈攸之事起,道成与渊议之。

渊曰:“西夏衅难,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

”粲谋既定,将以告渊。

众谓渊与道成素善,不可告。

粲曰:“渊与彼虽善,岂容大作同异!

今若不告,事定便应除之。

”乃以谋告渊,渊即以告道成。

道成亦先闻其谋,遣军主苏烈、薛渊、太原王天生将兵助粲守石头。

薛渊固辞,道成强之,渊不得已,涕泣拜辞,道成曰:“卿近在石头,日夕去来,何悲如是,且又何辞?

”渊曰:“不审公能保袁公共为一家否?

今渊往,与之同则负公,不同则立受祸,何得不悲!

”道成曰:“所以遣卿,正为能尽临事之宜,使我无西顾之忧耳。

但当努力,无所多言。

”渊,安都之从子也。

道成又以骁骑将军王敬则为直阁,与伯兴共总禁兵。

粲谋矫太后令,使韫、伯兴帅宿卫兵攻道成于朝堂,回等帅所领为应。

刘秉、任候伯等并赴石头,本期壬申夜发,秉恇扰不知所为,晡后即束装。

临去,啜羹,写胸上,手振不自禁。

未暗,载妇女,尽室奔石头,部曲数百,赫奕满道。

既至,见粲,粲惊曰:“何事遽来?

今败矣!

”秉曰:“得见公,万死何恨!

”孙昙瓘闻之,亦奔石头。

丹阳丞王逊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

逊,僧绰之子也。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则。

时阁已闭,敬则欲开阁出,卜伯兴严兵为备,敬则乃锯所止屋壁,得出,至中书省收韫。

韫已成严,列烛自照。

见敬则猝至,惊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顾?

”敬则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贼!

”韫抱敬则,敬则拳殴其颊仆地而杀之,又杀伯兴。

苏烈等据仓城拒粲。

王蕴闻秉已走,叹曰:“事不成矣!

”狼狈帅部曲数百向石头。

本期开南门,时暗夜,薛渊据门射之。

蕴谓粲已败,即散走。

道成遣军主会稽戴僧静帅数百人向石头助烈等,自仓门得入,与之并力攻粲。

孙昙瓘骁勇善战,台军死者百馀人。

王天生殊死战,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戴僧静分兵攻府西门,焚之,粲与秉在城东门,见火起,欲还赴府。

秉与二子俣、陔逾城走。

粲下城,烈烛自照,谓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至此耳。

”僧静乘暗逾城独进,最觉有异人,以身卫粲,僧静直前斫之。

粲谓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

”遂父子俱死。

百姓哀之,为之谣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

”刘秉父子走至额檐湖,追执,斩之。

任候伯等并乘船赴石头,既至,台军已集,不得入,乃驰还。

黄回严兵,期诘旦帅所领从御道直向台门攻道成。

闻事泄,不敢发。

道成抚之如旧。

王蕴、孙昙瓘皆逃窜,先捕得蕴,斩之,其馀粲党皆无所问。

粲典签莫嗣祖为粲、秉宣通密谋,道成召诘之曰:“袁粲谋反,何不启闻?

”嗣祖曰:“小人无识,但知报恩,何敢泄其大事!

今袁公已死,义不求生。

”蕴嬖人张承伯藏匿蕴,道成并赦而用之。

粲简淡平素,而无经世之才。

好饮酒,喜吟讽,身居剧任,不肯当事。

主事每往咨决,或高咏对之。

闲居高卧,门无杂宾,物情不接,故及于败。

裴子野论曰:袁景倩,民望国华,受付托之重。

智不足以除奸,权不足以处变,萧条散落,危而不扶。

及九鼎既轻,三才将换,区区斗城之里,出万死而不辞,盖蹈匹夫之节,而无栋梁之具矣!

甲戌,大赦。

乙亥,以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除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阳尹。

延之,裕之孙也。

刘秉弟遐为吴郡太守。

司徒右长史张瑰,永之子也,遭父丧在吴,家素豪盛,萧道成使瑰伺间取遐。

会遐召瑰诣府,瑰帅部曲十馀人直入斋中,执遐,斩之,郡中莫敢动。

道成闻之,以告瑰从父领军冲,冲曰:“瑰以百口一掷,出手得卢矣。

”道成即以瑰为吴郡太守。

道成移屯阅武堂,犹以重兵付黄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

回素与王宜兴不协,恐宜兴反告其谋,闰月,辛巳,因事收宜兴,斩之。

诸将皆言回握强兵必反,宁朔将军桓康请独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

彼无能为也。

”沈攸之遣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以三万人为前驱,司马刘攘兵等五将以二万人次之。

又遣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分兵出夏口,据鲁山。

癸巳,攸之至夏口,自恃兵强,有骄色。

以郢城弱小,不足攻,云“欲问讯安西”,暂泊黄金浦,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当暂还都。

卿既相与奉国,想得此意。

”世隆曰:“东下之师,久承声问。

郢城小镇,自守而已。

”宗俨之劝攸之攻郢城。

臧寅以为:“郢城兵虽少而地险,攻守势异,非旬日可拔。

若不时举,挫锐损威,今顺流长驱,计日可捷。

既倾根本,则郢城岂能自固!

”攸之从其计,欲留偏师守郢城,自将大众东下。

乙未,将发,柳世隆遣人于西渚挑战,前军中兵参军焦度于城楼上肆言骂攸之,且秽辱之。

攸之怒,改计攻城,令诸军登岸烧郭邑,筑长围,昼夜攻战。

世董随宜拒应,攸之不能克。

道成命吴兴太守沈文秀督吴、钱唐军事。

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诛其宗族。

乙未,以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

于是太宗嬖臣无在禁省者矣。

沈约论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奥绝,陪奉朝夕,义隔卿士,阶闼之任,宜有司存。

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无可惮之姿,有易亲之色。

孝建、泰始,主威独运,而刑政纠杂,理难遍通,耳目所寄,事归近习。

及觇欢愠,候惨舒,动中主情,举无谬旨。

人主谓其身卑位薄,以为权不得重。

曾不知鼠凭社贵,狐藉虎威,外无逼主之嫌,内有专用之效,势倾天下,未之或悟。

及太宗晚运,虑经盛衰,权幸之徒,慑惮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构造同异,兴树祸隙,帝弟宗王,相继屠剿,宝祚夙倾,实由于此矣。

辛丑,尚书左丞济阳江谧建议假萧道成黄钺,从之。

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以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

壬寅,魏皮欢喜拔葭芦,斩文度。

魏以杨难当族弟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用诏欢喜筑骆谷城。

文弘奉表谢罪于魏,遣子苟奴入侍。

魏以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乙巳,萧道成出顿新亭,谓骠骑参军江淹曰:“天下纷纷,君谓何如?

”淹曰:“成败在德,不在众寡。

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

宽容而仁恕,二胜也。

贤能毕力,三胜也。

民望所归,四胜也。

奉天子以伐叛逆,五胜也。

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

有威而无恩,二败也。

士卒解体,三败也。

搢绅不怀,四败也。

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

虽豺狼十万,终为我获。

”道成笑曰:“君谈过矣!

”南徐州行事刘善明言于道成曰:“攸之收众聚骑,造舟治械,苞藏祸心,于今十年。

性既险躁,才非持重。

而起逆累旬,迟回不进。

一则暗于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有掣肘之患,四则天夺其魄。

本虑其剽勇轻速,掩袭未备,决于一战。

今六师齐奋,诸侯同举,此笼中之鸟耳!

”萧赜问攸之于周山图,山图曰:“攸之相与邻乡,数共征伐,颇悉其为人,性度险刻,士心不附,今顿兵坚城之下,适所以为离散之渐耳。

”苍梧王下升明二年(戊午,公元四七八年)春,正月,巳酉朔,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尽锐攻郢城,柳世隆乘间屡破之。

萧赜遣军主桓敬等入军据西塞,为世隆声援。

攸之获郢府法曹南乡范云,使送书入城,饷武陵王赞犊一羫,柳世隆鱼三十尾,皆去其首。

城中欲杀之,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违其命,祸必及亲。

今日就戮,甘心如荠。

”乃赦之。

攸之遣其将皇甫仲贤向武昌,中兵参军公孙方平向西阳。

武昌太守臧涣降于攸之,西阳太守王毓奔湓城。

方平据西阳,豫州刺史刘怀珍遣建宁太守张谟等,将万人击之。

辛酉,方平败走。

平西将军黄回等军至西阳,溯流而进。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

初发江陵,日有逃者。

及攻郢城,三十馀日不拔,逃者稍多。

攸之日夕乘马历营抚慰,而去者不息。

攸之大怒,召诸军主曰:“我被太后令,建义下都。

大事若克,白纱帽共著耳。

如其不振,朝廷自诛我百口,不关馀人。

比军人叛散,皆卿等不以为意。

我亦不能问叛身,自今军中有叛者,军主任其罪。

”于是一人叛,遣人追之,亦去不返,莫敢发觉,咸有异计。

刘攘兵射书入城请降,柳世隆开门纳之。

丁卯夜,攘兵烧营而去。

军中见火起,争弃甲走,将帅不能禁。

攸之闻之,怒,衔须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赐、女婿张平虏,斩之。

向旦,攸之帅众过江,至鲁山,军遂大散,诸将皆走。

臧寅曰:“幸其成而弃其败,吾不忍为也!

”乃投水死。

攸之犹有数十骑自随,宣令军中曰:“荆州城中大有钱,可相与还,取以为资粮。

”郢城未有追军,而散军畏蛮抄,更相聚结,可二万人,随攸之还江陵。

张敬儿既斩攸之使者,即勒兵。

侦攸之下,遂袭江陵。

攸之使子元琰与兼长史江乂、别驾傅宣共守江陵城。

敬儿至沙桥,观望未进。

城中夜闻鹤唳,谓为军来,乂、宣开门出走,吏民崩溃。

元琰奔宠洲,为人所杀。

敬儿至江陵,诛攸之二子、四孙。

攸之将至江陵百馀里,闻城已为敬儿所据,士卒随之者皆散。

攸之无所归,与其子文和走至华容界,皆缢于栎林。

己巳,村民斩首送江陵。

敬儿擎之以楯,覆以青丝,徇诸市郭,乃送建康。

敬儿诛攸之亲党,收其财物数十万,皆以入私。

初,仓曹参军金城边荣,为府录事所辱,攸之为荣鞭杀录事。

及敬儿将至,荣为留府司马,或说之使诣敬儿降,荣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缓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

”城溃,军士执以见敬儿,敬儿曰:“边公何不早来!

”荣曰:“沈公见留守城,不忍委去。

本不祈生,何须见问!

”敬儿曰:“死何难得!

”命斩之。

荣欢笑而去。

荣客太山程邕之抱荣曰:“与边公周游,不忍见边公死,乞先见杀。

”兵人不得行戮,以白敬儿,敬儿曰:“求死甚易,何为不许!

”先杀邕之,然后及荣,军人莫不垂泣。

孙同、宗俨之等皆伏诛。

丙子,解严,以侍中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萧道成还镇东府。

丁丑,以左卫将军萧赜为江州刺史,侍中萧嶷为中领军。

二月,庚辰,以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令,右仆射王延之为左仆射。

癸未,加萧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诸军事,以卫将军褚渊为中书监、司空。

道成表送黄铖。

吏部郎王俭,僧绰之子也,神彩渊旷,好学博闻,少有宰相之志,时论亦推许之。

道成以俭为太尉右长史,待遇隆密,事无大小专委之。

丁亥,魏主如代汤泉。

癸卯,还。

宕昌王弥机初立。

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弥机征南大将军、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黄回不乐在郢州,固求南兗,遂帅部曲辄还。

辛卯,改都督南兗等五州诸军事、南兗州刺史。

初,王蕴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阳王翙未之镇,长沙内史庾佩玉行府事。

翙先遣中兵参军韩幼宗将兵戍湘州,与佩玉不相能。

及沈攸之反,两人互相疑,佩玉袭杀幼宗。

黄回至郢州,遣辅国将军任候伯行湘州事。

候伯辄杀佩玉,冀以自免。

湘州刺史吕安国之镇,萧道成使安国诛候伯。

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

丁亥,还。

萧道成以黄回终为祸乱。

回有部曲数千人,欲遣收,恐为乱。

辛卯,召回入东府。

至,停外斋,使桓康将数十人,数回罪而杀之,并其子竟陵相僧念。

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萧映行南兗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

五月,魏禁皇族、贵戚及士民之家不顾氏族,下与非类婚偶。

犯者以违制论。

魏主与太后临虎圈,有虎逸,登阁道,几至御座,侍卫皆惊靡。

吏部尚书王叡执戟御之,太后称以为忠,亲任愈重。

六月,丁酉,以辅国将军杨文弘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庚子,魏皇叔若卒。

萧道成以大明以来,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罢御府,省二尚方雕饰器玩。

辛卯,又奏禁民间华伪杂事,凡十七条。

乙未,以萧赜为领军将军,萧嶷为江州刺史。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萧道成欲引时贤参赞大业,夜,召骠骑长史谢朏,屏人与语,久之,朏无言。

唯二小儿捉烛,道成虑朏难之,仍取烛遣儿,朏又无言。

道成乃呼左右。

朏,庄之子也。

太尉右长史王俭知其指,它日,请间言于道成曰:“功高不赏,古今非一。

以公今日位地,欲终北面,可乎?

”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内和。

俭因曰:“俭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难吐。

何赐拒之深!

宋氏失德,非公岂复宁济!

但人情浇薄,不能持久。

公若小复推迁,则人望去矣。

岂唯大业永沦,七尺亦不可得保。

”道成曰:“卿言不无理。

”俭曰:“公今名位,故是经常宰相,宜礼绝群后,微示变革。

当先令褚公知之,俭请衔命。

”道成曰:“我当自往。

”经少日,道成自造褚渊,款言移晷,乃谓曰:“我梦应得官。

”渊曰:“今授始尔,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

且吉梦未必应在旦夕。

”道成还,以告俭。

俭曰:“褚是未达理耳。

”俭乃唱议加道成太傅,假黄钺,使中书舍人虞整作诏。

道成所亲任遐曰:“此大事,应报褚公。

”道成曰:“褚公不从,奈何?

”遐曰:“彦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异节,遐能制之。

”渊果无违异。

丙午,诏进道成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使持节、太尉、骠骑大将军、录尚书、南徐州刺史如故。

道成固辞殊礼。

以扬州刺史晋熙王燮为司徒。

戊申,太傅道成以萧映为南兗州刺史。

冬,十月,丁丑,以萧晃为豫州剌史。

己卯,获孙昙瓘,杀之。

魏员外散骑常侍郑羲来聘。

壬寅,立皇后谢氏。

后,庄之孙也。

十一月,癸亥,临澧侯刘晃坐谋反,与其党皆伏诛。

晃,秉之从子也。

甲子,徙南阳王翙为随郡王。

魏冯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诬云惠将南叛。

十二月,癸巳,诛惠及妻并其子弟。

太后以猜嫌所夷灭者十馀家,而惠所历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尚书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礼乐,多违正典。

大明中即以宫县合和鞞拂,节数虽会,虑乖雅体。

又,今之清商,实由铜爵,三祖风流,遗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弥贵,中庸和雅,莫近于斯。

而情变听移,稍复销落,十数年间,亡者将半,民间竞造新声杂曲,烦淫无极,宜命有司悉加补缀。

”朝廷从之。

是岁,魏怀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归乡里,寻复以安车征至平城,拜镇军大将军、中书监。

固辞,不许。

乘车入殿,朝贺不拜。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五·齐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协洽,尽昭阳大渊献,凡五年。

太祖高皇帝建元元年(己未,公元四七九年)春,正月,甲辰,以江州刺史萧嶷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尚书左仆射王延之为江州刺史,安南长史萧子良为督会稽等五郡诸军事、会稽太守。

初,沈攸之欲聚众,开民相告,士民坐执役者甚众,嶷至镇,一日罢遣三千馀人。

府州仪物,务存俭约,轻刑薄敛,所部大悦。

辛亥,以竟陵世子赜为尚书仆射,进号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太傅道成以谢朏有重名,必欲引参佐命,以为左长史。

尝置酒与论魏、晋故事,因曰:“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文恸哭,方之冯异,非知机也。

”朏曰:“晋文世事魏宝,必将身终北面。

借使魏依康、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

”道成不悦。

甲寅,以朏为侍中,更以王俭为左长史。

丙辰,以给事黄门侍郎萧长懋为雍州刺史。

二月,丙子,邵陵殇王友卒。

辛巳,魏太皇太后及魏主如代郡温泉。

甲午,诏申前命,命太傅赞拜不名。

己亥,魏太皇太后及魏主如西宫。

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甲辰,以太傅为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加九锡。

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

乙巳,诏齐国官爵礼仪,并仿天朝。

丙午,以世子赜领南豫州刺史。

杨运长去宜城郡还家,齐公遣人杀之。

凌源令潘智与运长厚善。

临川王绰,义庆之孙也。

绰遣腹心陈讠赞说智曰:“君先帝旧人,身是宗室近属,如此形势,岂得久全!

若招合内外,计多有从者。

台城内人常有此心,正苦无人建意耳!

”智即以告齐公。

庚戌,诛绰兄弟及共党与。

甲寅,齐公受策命,赦其境内,以石头为世子宫,一如东宫。

褚渊引何曾自魏司徒为晋丞相故事,求为齐官,齐公不许。

以王俭为齐尚书右仆射,领吏部。

俭时年二十八。

甲戌,武陵王赞卒,非疾也。

丙戌,加齐王殊礼,进世子为太子。

辛卯,宋顺帝下诏禅位于齐。

壬辰,帝当临轩,不肯出,逃于佛盖之下,王敬则勒兵殿庭,以板舆入迎帝。

太后惧,自帅阉人索得之,敬则启譬令出,引令升车。

帝收泪谓敬则曰:“欲见杀乎?

”敬则曰:“出居别宫耳。

官先取司马家亦如此。

”帝泣而弹指曰:“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

”宫中皆哭。

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是日,百僚陪位。

侍中谢朏在直,当解玺绶,阳为不知,曰:“有何公事?

”传诏云:“解玺绶授齐王。

”朏曰:“齐自应有侍中。

”乃引枕卧。

传诏惧,使朏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无疾,何所道!

”遂朝服步出东掖门,仍登车还宅。

乃以王俭为侍中,解玺绶。

礼毕,帝乘画轮车,出东掖门就东邸,问:“今日何不奏鼓吹?

”左右莫有应者。

右光禄大夫王琨,华之从父弟也,在晋世已为郎中,至是,攀车獭尾恸哭曰:“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

既不能先驱蝼蚁,乃复频见此事!

”呜咽不自胜,百官雨泣。

司空兼太保褚渊等奉玺绶,帅百官诣齐宫劝进。

王辞让未受。

渊从弟前安成太守炤谓渊子贲曰:“司空今日何在?

”贲曰:“奉玺绶在齐大司马门。

”召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

”甲午,王即皇帝位于南郊。

还宫,大赦,改元。

奉宋顺帝为汝阴王,优崇之礼,皆仿宋初。

筑宫丹杨,置兵守卫之。

宋神主迁汝阴庙,诸王皆降为公。

自非宣力齐室,馀皆除国,独置南康、华容、萍乡三国,以奉刘穆之、王弘、何无忌之后,除国者凡百二十人。

二台官僚,依任摄职,名号不同、员限盈长者,别更详议。

以褚渊为司徒。

宾客贺者满座,褚炤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

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

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为一名士邪!

名德不昌,用复有期颐之寿!

”渊固辞不拜。

奉朝请河东裴觊上表,数帝过恶,挂冠径去。

帝怒,杀之。

太子赜请杀谢朏,帝曰:“杀之遂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耳。

”久之,因事废于家。

帝问为政于前抚军行参军沛国刘献,对曰:“政在《孝经》。

凡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者,皆是也。

陛下若戒前车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

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矣!

”帝叹曰:“儒者之言,可宝万世!

”丙申,魏主如崞山。

丁酉,以太子詹事张绪为中书令,齐国左卫将军陈显达为中护军,右卫将军李安民为中领军。

绪,岱之兄子也。

戊戌,以荆州刺史嶷为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

帝命群臣各言得失。

淮南、宣城二郡太守刘善明,请除宋氏大明、泰始以来诸苛政细制,以崇简易。

又以为:“交州险远,宋末政苛,遂至怨叛。

今大化创始,宜怀以恩德。

且彼土所出,唯有珠宝,实非圣朝所须之急。

讨伐之事,谓宜且停。

”给事黄门郎清河崔祖思亦上言,以为:“人不学则不知道,此悖逆祸乱所由生也。

今无员之官,空受禄秩,凋耗民财。

宜开文武二学,课台、府、州、国限外之人各从所乐,依方习业,若有废惰者,遣还故郡。

经艺优殊者,待以不次。

又,今陛下虽履节俭,而群下犹安习侈靡。

宜褒进朝士之约素清修者,贬退其骄奢荒淫者,则风俗可移矣。

”宋元嘉之世,凡事皆责成郡县。

世祖征求急速,以郡县迟缓,始遣台使督之。

自是使者所在旁午,竞作威福,营私纳赂,公私劳扰。

会稽太守闻喜公子良上表极陈其弊,以为:“台有求须,但明下诏敕,为之期会,则人思自竭。

若有稽迟,自依纠坐之科。

今虽台使盈凑,会取正属所办,徒相疑愤,反更淹懈,宜悉停台使。

”员外散骑郎刘思效上言:“宋自大明以来,渐见凋弊,征赋有加而天府尤贫。

小民嗷嗷,殆无生意。

而贵族富室,以侈丽相高,乃至山泽之民,不敢采食其水草。

陛下宜一新王度,革正其失。

”上皆加褒赏,或以表付外,使有司详择所宜,奏行之。

己亥,诏:“二宫诸王,悉不得营立屯邸,封略山湖。

”魏主还平城。

魏秦州刺史尉洛侯、雍州刺史宜都王目辰、长安镇将陈提等皆坐贪残不法,洛侯、目辰伏诛,提徙边。

又诏以“候官千数,重罪受赇不列,轻罪吹毛发举,宜悉罢之。

”更置谨直者数百人,使防逻街衢,执喧斗而已。

自是吏民始得安业。

自泰始以来,内外多虞,将帅各募部曲,屯聚建康。

李安民上表,以为:“自非淮北常备外,馀军悉皆输遣。

若亲近宜立随身者,听限人数。

”上从之。

五月,辛亥,诏断众募。

壬子,上赏佐命之功,褚渊、王俭等进增爵、户各有差。

处士何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渊既世族,俭亦国华。

不赖舅氏,遑恤国家!

’”点,尚之之孙也。

渊母宋始安公主,继母吴郡公主。

又尚巴西公主。

俭母武康公主。

又尚阳羡公主。

故点云然。

己未,或走马过汝阴王之门,卫士恐有为乱者奔入杀王,而以疾闻,上不罪而赏之。

辛酉,杀宋宗室阴安公燮等,无少长皆死。

前豫州刺史刘澄之,遵考之子也,与褚渊善,渊为之固请曰:“澄之兄弟不武,且于刘宗又疏。

”故遵考之族独得免。

丙寅,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陈氏曰孝皇后。

丁卯,封皇子钧为衡阳王。

上谓兗州刺史垣崇祖曰:“吾新得天下,索虏必以纳刘昶为辞,侵犯边鄙。

寿阳当虏之冲,非卿无以制此虏也。

”乃徙崇祖为豫州刺史。

六月,丙子,诛游击将军姚道和,以其贰于沈攸之也。

甲子,立太子赜为皇太子。

皇子嶷为豫章王,映为临川王,暠为安成王,锵为鄱阳王,铄为桂阳王,鉴为广陵王。

皇孙长懋为南郡王。

乙酉,葬宋顺帝于遂宁陵。

帝以建康居民舛杂,多奸盗,欲立符伍以相检括,右仆射王俭谏曰:“京师之地,四方辐凑,必也持符,于事既烦,理成不旷。

谢安所谓‘不尔何以为京师’也。

”乃止。

初,交州刺史李长仁卒,从弟叔献代领州事,以号令未行,遣使求刺史于宋。

宋以南海太守沈焕为交州刺史,以叔献为焕宁远司马、武平、新昌二郡太守。

叔献既得朝命,人情服从,遂发兵守险,不纳焕。

焕停郁林,病卒。

秋,七月,丁未,诏曰:“交趾、比景独隔书朔,斯乃前运方季,因迷遂往。

宜曲赦交州,即以叔献为刺史,抚安南土。

”魏葭芦镇主杨广香请降,丙辰,以广香为沙州刺史。

八月,乙亥,魏主如方山。

丁丑,还宫。

上闻魏将入寇,九月,乙巳,复以豫章王嶷为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如故。

以临川王映为扬州刺史。

丙午,以司空褚渊领尚书令。

壬子,魏以侍中、司徒、东阳王丕为太尉,侍中、尚书右仆射陈建为司徒,侍中、尚书代人苟颓为司空。

己未,魏安乐厉王长乐谋反,赐死。

庚申,魏陇西宣王源贺卒。

冬,十月,己巳朔,魏大赦。

癸未,汝阴太妃王氏卒,谥曰宋恭皇后。

初,晋寿民李乌奴与白水氐杨成等寇梁州,梁州刺史范柏年说降乌奴,击杨成等,破之。

及沈攸之事起,柏年遣兵出魏兴,声云入援,实候望形势。

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

诏柏年与乌奴俱下,乌奴劝柏年不受代。

柏年计未决,玄邈已至。

柏年乃留乌奴于汉中,还至魏兴,盘桓不进。

左卫率豫章胡谐之尝就柏年求马,柏年曰:“马非狗也,安能应无已之求!

”待使者甚薄。

使者还,语谐之曰:“柏年云:‘胡谐之何物狗!

所求无厌!

’”谐之恨之,谮于上曰:“柏年恃险聚众,欲专据一州。

”上使雍州刺史南郡王长懋诱柏年,启为府长史。

柏年至襄阳,上欲不问,谐之曰:“见虎格得,而纵上山乎?

”甲午,赐柏年死。

李乌奴叛入氐,依杨文弘,引氐兵千馀人寇梁州,陷白马戍。

王玄邈使人诈降诱乌奴,乌奴轻兵袭州城,玄邈伏兵邀击,大破之,乌奴挺身复走入氐。

初,玄邈为青州刺史,上在淮阴,为宋太宗所疑,欲北附魏,遣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清河房叔安曰:“将军居方州之重,无故举忠孝而弃之,三齐之土,宁蹈东海而死耳,不敢随将军也!

”玄邈乃不答上书。

及罢州还,至淮阴,严军直过。

至建康,启太宗,称上有异志。

及上为骠骑,引为司马,玄邈甚惧,而上待之如初。

及破乌奴,上曰:“玄邈果不负吾意遇也。

”叔安为宁蜀太守,上赏其忠正,欲用为梁州,会病卒。

十一月,辛亥,立皇太子妃斐氏。

癸丑,魏遣假梁郡王嘉督二将出淮阴,陇西公琛督三将出广陵,河东公薛虎子督三将出寿阳,奉丹杨王刘昶入寇。

许昶以克复旧业,世胙江南,称籓于魏。

蛮酋桓诞请为前驱,以诞为南征西道大都督。

义阳民谢天盖自称司州刺史,欲以州附魏,魏乐陵镇将韦珍引兵渡淮应接。

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萧惠朗将二千人,助司州刺史萧景先讨天盖,韦珍略七千馀户而去。

景先,上之从子也。

南兗州刺史王敬则闻魏将济淮,委镇还建康,士民惊散,既而魏竟不至。

上以其功臣,不问。

上之辅宋也,遣骁骑将军王洪范使柔然,约与共攻魏。

洪范自蜀出吐谷浑,历西域,乃得达。

至是,柔然十馀万骑寇魏,至塞上而还。

是岁,魏诏中书监高允议定律令。

允虽笃老,而志识不衰。

诏以允家贫养薄,令乐部丝竹十人五日一诣允以娱其志,朝晡给膳,朔望致牛酒,月给衣服绵绢。

入见则备几杖,问以政治。

契丹莫贺弗勿干帅部落万馀口入附于魏,居白狼水东。

太祖高皇帝建元二年(庚申,公元四八零年)春,正月,戊戌朔,大赦。

以司空褚渊为司徒,尚书右仆射王俭为左仆射。

渊不受。

辛丑,上祀南郊。

魏陇西公琛等攻拔马头戍,杀太守刘从。

乙卯,诏内外纂严,发兵拒魏,征南郡王长懋为中军将军,镇石头。

魏广川王略卒。

魏师攻钟离,徐州刺史崔文仲击破之。

文仲遣军主崔孝伯渡淮,攻魏茌眉戍主龙得侯等,杀之。

文仲,祖思之族人也。

群蛮依阻山谷,连带荆、湘、雍、郢、司五州之境,闻魏师入寇,官尽发民丁,南襄城蛮秦远乘虚寇潼阳,杀县令。

司州蛮引魏兵寇平昌,平昌戍主苟元宾击破之。

北上黄蛮文勉德寇汶阳,汶阳太守戴元宾弃城奔江陵,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刘伾绪将千人讨之,至当阳,勉德请降,秦远遁去。

魏将薛道标引兵趣寿阳,上使齐郡太守刘怀慰作冠军将军薛渊书以招道标。

魏人闻之,召道标还,使梁郡王嘉代之。

怀慰,乘民之子也。

二月,丁卯朔,嘉与刘昶寇寿阳。

将战,昶四向拜将士,流涕纵横,曰:“愿同戮力,以雪仇耻!

”魏步骑号二十万,豫州刺史垣崇祖集文武议之,欲治外城,堰肥水以自固。

皆曰:“昔佛狸入寇,南平王士卒完盛,数倍于今,犹以郭大难守,退保内城。

且自有肥水,未尝堰也,恐劳而无益。

”崇祖曰:“若弃外城,虏必据之,外修楼橹,内筑长围,则坐成擒矣。

守郭筑堰,是吾不谏之策也。

”乃于城西北堰肥水,堰北筑小城,周为深堑,使数千人守之,曰:“虏见城小,以为一举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谋破堰。

吾纵水冲之,皆为流尸矣。

”魏人果蚁附攻小城,崇祖著白纱帽,肩舆上城,晡时,决堰下水。

魏攻城之众漂坠堑中,人马溺死以千数。

魏师退走。

谢天盖部曲杀天盖以降。

宋自孝建以来,政纲弛紊,簿籍讹谬,上诏黄门郎会稽虞玩之等更加检定,曰:“黄籍,民之大纪,国之治端。

自顷巧伪日甚,何以厘革?

”玩之上表,以为:“元嘉中,故光禄大夫傅隆年出七十,犹手自书籍,躬加隐校。

今欲求治取正,必在勤明令长。

愚谓宜以元嘉二十七年籍为正,更立明科,一听首悔。

迷而不返,依制必戮。

若有虚昧,州县同科。

”上从之。

上以群蛮数为叛乱,分荆、益置巴州以镇之。

壬申,以三巴校尉明慧昭为巴州刺史,领巴东太守。

是时,齐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九十,县千四百八十五。

乙酉,崔文仲遣军主陈靖拔魏竹邑,杀戍主白仲都。

崔叔延破魏睢陵,杀淮阳太守梁恶。

三月,丁酉朔,以侍中西昌侯鸾为郢州刺史。

鸾,帝兄始安贞王道生之子也,早孤,为帝所养,恩过诸子。

魏刘昶以雨水方降,表请还师,魏人许之。

丙午,遣车骑大将军冯熙将兵迎之。

夏,四月,辛巳,魏主如白登山。

五月,丙申朔,如火山。

壬寅,还平城。

自晋以来,建康宫之外城唯设竹篱,而有六门。

会有发白虎樽者,言“白门三重关,竹篱穿不完”。

上感其言,命改立都墙。

李乌奴数乘间出寇梁州,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王图南,将益州兵从剑阁掩击之。

梁、南秦二州刺史崔慧景发梁州兵屯白马,与图南覆背击乌奴,大破之,乌奴走保武兴。

慧景,祖思之族人也。

秋,七月,辛亥,魏主如火山。

戊午,皇太子穆妃裴氏卒。

诏南郡王长懋移镇西州。

角城戍主举城降魏。

秋,八月,丁酉,魏遣徐州刺史梁郡王嘉迎之。

又遣平南将军郎大檀等三将出朐城,将军白吐头等二将出海西,将军元泰等二将出连口,将军封延等三将出角城,镇南将军贺罗出下蔡,同入寇。

甲辰,魏主如方山。

戊申,游武州山石窟寺。

庚戌,还平城。

崔慧景遣长史裴叔保攻李乌奴于武兴,为氐王杨文弘所败。

九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丙午,柔然遣使来聘。

汝南太守常元真、龙骧将军胡青苟降于魏。

闰月,辛巳,遣领军李安民循行清、泗诸戍以备魏。

魏梁郡王嘉帅众十万围朐山,朐山戍主玄元度婴城固守,青、冀二州刺史范阳卢绍之遣子奂将兵助之。

庚寅,元度大破魏师。

台遣军主崔灵建等将万馀人自淮入海,夜至,各举两炬。

魏师望见,遁去。

冬,十月,王俭固请解选职,许之。

加俭侍中,以太子詹事何戢领选。

上以戢资重,欲加常待,褚渊曰:“圣旨每以蝉冕不宜过多。

臣与王俭既已左珥,若复加戢,则八座遂有三貂。

若帖以骁、游,亦为不少。

”乃以戢为吏部尚书,加骁骑将军。

甲辰,以沙州刺史杨广香为西秦州刺史,又以其子炅为武都太守。

丁未,魏以昌黎王冯熙为西道都督,与征南将军桓诞出义阳,镇南将军贺罗出钟离,同入寇。

淮北四州民不乐属魏,常思归江南,上多遣间谍诱之。

于是,徐州民桓标之、兗州民徐猛子等所在蜂起为寇盗,聚众保伍固,推司马朗之为主。

魏遣淮阳王尉元、平南将军薛虎子等讨之。

十一月,戊寅,丹阳尹王僧虔上言:“郡县狱相承有上汤杀囚,名为救疾,实行冤暴。

岂有死生大命,而潜制下邑!

愚谓囚病必先刺郡,求职司与医对共诊验,远县家人省视,然后处治。

”上从之。

戊子,以杨难当之孙后起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镇武兴。

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渊为司徒。

渊入朝,以腰扇障日,征虏功曹刘祥从侧过,曰:“作如上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

”渊曰:“寒士不逊!

”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祥,穆之之孙也。

祥好文学,而性韵刚疏,撰《宋书》,讥斥禅代。

王俭密以闻,坐徙广州而卒。

太子宴朝臣于玄圃,右卫率沈文季与褚渊语相失,文季怒曰:“渊自谓忠臣,不知死之日何面目见宋明帝!

”太子笑曰:“沈率醉矣”壬子,以豫章王嶷为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以临川王映为都督荆、雍等九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是岁,魏尚书令王睿进爵中山王,加镇东大将军。

置王官二十二人,以中书侍郎郑羲为傅,郎中令以下皆当时名士。

又拜睿妻丁氏为妃。

太祖高皇帝建元三年(辛酉,公元四八一年)春,正月,封皇子锋为江夏王。

魏人寇淮阳,围军主成买于甬城,上遣领军将军李安民为都督,与军主周盘龙等救之。

魏人缘淮大掠,江北民皆惊走,渡江,成买力战而死。

盘龙之子奉叔以二百人陷陈深入,魏以万馀骑张左右翼围之。

或告盘龙云“奉叔已没”,盘龙驰马奋槊,直突魏陈,所向披靡。

奉叔已出,复入求盘龙。

父子两骑萦扰,魏数万之众莫敢当者。

魏师遂败,杀伤万计。

魏师退,李安民等引兵追之,战于孙溪渚,又破之。

己卯,魏主南巡,司空苟颓留守。

丁亥,魏主至中山。

二月,辛卯朔,魏大赦。

丁酉,游击将军桓康复败魏师于淮阳,进攻樊谐城,拔之。

魏主自中山如信都。

癸卯,复如中山。

庚戌,还,至肆州。

沙门法秀以妖术惑众,谋作乱于平城。

苟颓帅禁兵收掩,悉擒之。

魏主还平城,有司囚法秀,加以笼头,铁锁无故自解。

魏人穿其颈骨,祝之曰:“若果有神,当令穿肉不入。

”遂穿以徇,三日乃死。

议者或欲尽杀道人,冯太后不可,乃止。

垣崇祖之败魏师也,恐魏复寇淮北,乃徙下蔡戍于淮东。

既而魏师果至,欲攻下蔡。

闻其内徙,欲夷其故城。

己酉,崇祖引兵渡淮击魏,大破之,杀获千计。

晋、宋之际,荆州刺史多不领南蛮校尉,别以重人居之。

豫章王嶷为荆、湘二州刺史,领南蛮。

嶷罢,更以侍中王奂为之,奂固辞,曰:“西土戎烬之后,痍毁难复。

今复割撤太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助强,语实交能相弊。

且资力既分,职司增广,众劳务倍,文案滋烦,窃以为国计非允。

”癸丑,罢南蛮校尉官。

三月,辛酉朔,魏主如肆州。

己巳,还平城。

魏法秀之乱,事连兰台御史张求等百馀人,皆以反,法当族。

尚书令王睿请诛首恶,宥其馀党。

乃诏:“应诛五族者,降为三族。

三族者,门诛。

门诛,止其身。

”所免千馀人。

夏,四月,己亥,魏主如方山。

冯太后乐其山川,曰:“它日必葬我于是,不必祔山陵也。

”乃为太后作寿陵,又建永固石室于山上,欲以为庙。

桓标之等有众数万,寨险求援。

庚子,诏李安民督诸将往迎之,又使兗州刺史周山图自淮入清,倍道应接。

淮北民桓磊磈破魏师于抱犊固。

李安民赴救迟留,标之等皆为魏所灭,馀众得南归者尚数千家。

魏人亦掠三万馀口归平城。

魏任城康王云卒。

五月,壬戌,邓至王像舒遣使入贡于魏。

邓至者,羌之别种,国于宕昌之南。

六月,壬子,大赦。

甲辰,魏中山宣王王睿卒。

睿疾病,太皇太后、魏主累至其家视疾。

及卒,赠太宰,立庙于平城南。

文士为睿作哀诗及讠耒者百馀人,及葬,自称亲姻、义旧,缞绖哭送者千馀人。

魏主以睿子中散大夫袭代睿为尚书令,领吏部曹。

戊午,魏封皇叔简为齐郡王,猛为安丰王。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上使后军参军车僧朗使于魏。

甲子,僧朗至平城,魏主问曰:“齐辅宋日浅,何故遽登大位?

”对曰:“虞、夏登庸,身陟元后,魏、晋匡辅,贻厥子孙,时宜各异耳。

”辛酉,柔然别帅他稽帅众降魏。

杨文弘遣使请降,诏复以为北秦州刺史。

先是,杨广香卒,其众半奔文弘,半奔梁州。

文弘遣杨后起据白水。

上虽授以官爵,而阴敕晋寿太守杨公则使伺便图之。

宋升明中,遣使者殷灵诞、苟昭先如魏,闻上受禅,灵诞谓魏典客曰:“宋、魏通好,忧患是同。

宋今灭亡,魏不相救,何用和亲!

”及刘昶入寇,灵诞请为昶司马,不许。

九月,庚午,魏阅武于南郊,因宴群臣,置车僧朗于灵诞下,僧朗不肯就席,曰:“灵诞昔为宋使,今为齐民。

乞魏主以礼见处。

”灵诞遂与相忿詈。

刘昶赂宋降人解奉君于会刺杀僧朗,魏人收奉君,诛之。

厚送僧朗之丧,放灵诞等南归。

及世祖即位,昭先具以灵诞之语启闻,灵诞坐下狱死。

辛未,柔然主遣使来聘,与上书,谓上为“足下”,自称曰“吾”,遣上师子皮袴褶,约共伐魏。

魏尉元、薛虎子克五固,斩司马朗之,东南诸州皆平。

尉元入为侍中、都曹尚书,薛虎子为彭城镇将,迁徐州刺史。

时州镇戍兵,资绢自随,不入公库。

虎子上表,以为:“国家欲取江东,先须积谷彭城。

切惟在镇之兵,不减数万,资粮之绢,人十二匹。

用度无准,未及代下,不免饥寒,公私损费。

今徐州良田十万馀顷,水陆肥沃,清、汴通流,足以溉灌。

若以兵绢市牛,可得万头,兴置屯田,一岁之中,且给官食。

半兵芸殖,馀兵屯戍,且耕且守,不妨捍边。

一年之收,过于十倍之绢。

暂时之耕,足充数载之食。

于后兵资皆贮公库,五稔之后,谷帛俱溢,非直戍卒丰饱,亦有吞敌之势。

”魏人从之。

虎子为政有惠爱,兵民怀之。

会沛郡太守邵安、下邳太守张攀以赃污为虎子所案,各遣子上书,告虎子与江南通,魏主曰:“虎子必不然。

”推按,果虚,诏安、攀皆赐死,二子各鞭一百。

吐谷浑王拾寅卒,世子度易侯立。

冬,十月,戊子朔,以度易侯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魏中书令高闾等更定新律成,凡八百三十二章。

门房之诛十有六,大辟二百三十五,杂刑三百七十七。

初,高昌王阚伯周卒,子义成立。

是岁,其从兄首归杀义成自立。

高车王可至罗杀首归兄弟,以敦煌张明为高昌王。

国人杀明,立马儒为王。

太祖高皇帝建元四年(壬戌,公元四八二年)春,正月,壬戌,诏置学生二百人,以中书令张绪为国子祭酒。

甲戌,魏大赦。

三月,庚申,上召司徒褚渊、尚书左仆射王俭受遗诏辅太子。

壬戌,殂于临光殿。

太子即位,大赦。

高帝沉深有大量,博学能文。

性清俭,主衣中有玉导,上敕中书曰:“留此正是兴长病源!

”即命击碎。

仍案检有何异物,皆随此例。

每曰:“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

”乙丑,以褚渊录尚书事,王俭为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张敬儿开府仪同三司。

丁卯,以前将军王奂为尚书左仆射。

庚午,以豫章王嶷为太尉。

庚辰,魏主临虎圈,诏曰:“虎狼猛暴,取捕之日,每多伤害。

既无所益,损费良多,从今勿复捕贡。

”夏,四月,庚寅,上大行谥曰高皇帝,庙号太祖。

丙午,葬泰安陵。

辛卯,追尊穆妃为皇后。

六月,甲申朔,立南郡王长懋为皇太子。

丙申,立太子妃王氏。

妃,琅邪人也。

封皇子闻喜公子良为竟陵王,临汝公子卿为庐陵王,应城公子敬为安陆王,江陵公子懋为晋安王,枝江公子隆为随郡王,子真为建安王,皇孙昭业为南郡王。

司徒褚渊寝疾,自表逊位,世祖不许,渊固请恳切,癸卯,以渊为司空,领骠骑将军。

侍中、录尚书如故。

秋,七月,魏发州郡五万人治灵丘道。

吏部尚书济阳江谧,性谄躁,太祖殂,谧恨不豫顾命。

上即位,谧又不迁官。

以此怨望、诽谤。

会上不豫,谧诣豫章王嶷请问,曰:“至尊非起疾东宫又非才,公今欲作何计?

”上知云,使御史中丞沈冲奏谧前后罪恶,庚寅,赐谧死。

癸卯,南康文简公褚渊卒,世子侍中贲耻其父失节,服除,遂不仕,以爵让其弟蓁,屏居墓下终身。

九月,丁巳,以国哀罢国子学。

氐王杨文弘卒。

诸子皆幼,乃以兄子后起为嗣。

九月,辛酉,魏以后起为武都王,文弘子集始为白水太守。

既而集始自立为王,后起击破之。

魏以荆州巴、氐扰乱,以镇西大将军李崇为荆州刺史。

崇,显祖之舅子也。

将之镇,敕发陕、秦二州兵送之,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

今奉诏代之,自然安靖。

但须一诏而已,不烦发兵自防,使之怀惧也。

”魏朝从之。

崇遂轻将数十骑驰至上洛,宣诏慰渝,民夷贴然。

崇命边戍掠得齐人者悉还之,由是齐人亦还其生口二百许人,二境交和,无复烽燧之警。

久之,徙兗州刺史。

兗土旧多劫盗,崇命村置一楼,楼皆悬鼓,盗发之处,乱击之。

旁村始闻者,以一击为节,次二,次三,俄顷之间,声布百里。

皆发人守险要。

由是盗发无不擒获。

其后诸州皆效之,自崇始也。

辛未,以征南将军王僧虔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右仆射王奂为湘州刺史。

宋故建平王景素主簿何昌、记室王摛及所举秀才刘璡,前后上书陈景素德美,为之讼冤。

冬,十月,辛丑,诏听以士礼还葬旧茔。

璡,献之弟也。

十一月,魏高祖将亲祀七庙,命有司具仪法,依古制备牲牢、器服及乐章。

自是四时常祀皆举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太祖高皇帝永明元年(癸亥,公元四八三年)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大赦,改元。

诏以边境宁晏,治民之官,普复田秩。

以太尉豫章王嶷领太子太傅。

嶷不参朝务,而常密献谋画,上多从之。

壬戌,立皇弟锐为南平王,铿为宜都王,皇子子明为武昌王,子罕为南海王。

二月,辛巳,以征虏将军杨炅为沙州刺史、阴平王。

辛丑,以宕昌王梁弥机为河、凉二州刺史,邓至王像舒为西凉州刺史。

宋末,以治民之官六年过久,乃以三年为断,谓之小满。

而迁换去来,又不能依三年之制。

三月,癸丑,诏:“自今一以小满为限。

”有司以天文失度,请禳之。

上曰:“应天以实不以文。

我克己求治,思隆惠政。

若灾眚在我,禳之何益!

”夏,四月,壬午,昭:“袁粲、刘秉、沈攸之,虽末节不终,而始诚可灵。

”皆命以礼改葬。

上之为太子也,自以年长,与太祖同创大业,朝事大小,率皆专断,多违制度。

信任左右张景真,景真骄侈,被服什物,僭拟乘舆。

内外畏之,莫敢言者。

司空咨议荀伯玉,素为太祖所亲厚,叹曰:“太子所为,官终不知,岂得畏死,蔽官耳目!

我不启闻,谁当启者!

”因太子拜陵,密以启太祖。

太祖怒,命检校东宫。

太子拜陵还,至方山,晚,将泊舟,豫章王嶷自东府乘飞燕东迎太子,告以上怒之意。

太子夜归,入宫,太祖亦停门籥待之。

明日,太祖使南郡王长懋、闻喜公子良宣敕诘责,并示以景真罪状,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杀之。

太子忧惧,称疾。

月馀,太祖怒不解,昼卧太阳殿,王敬则直入,叩头启太祖曰:“官有天下日浅,太子无事被责,人情恐惧。

愿官往东宫解释之。

”太祖无言。

敬则因大声宣旨,装束往东宫,又敕太官设馔,呼左右索舆,太祖了无动意。

敬则索衣被太祖,乃牵强登舆。

太祖不得已至东宫,召诸王宴于玄圃。

长沙王晃捉华盖,临川王映执雉尾扇,闻喜公子良持酒鎗,南郡王长懋行酒,太子及豫章王嶷、王敬则自捧酒馔,至暮,尽醉乃还。

太祖嘉伯玉忠荩,愈见亲信,军国密事,多委使之,权动朝右。

遭母忧,去宅二里许,冠盖已塞路。

左率萧景先、侍中王晏共吊之,自旦至暮,始得前。

比出,饥乏,气息惙然,愤悒形于声貌。

明日,言于太祖曰:“臣等所见二宫门庭,比荀伯玉宅可张雀罗矣。

”晏,敬弘之从子也。

骁骑将军陈胤叔,先亦白景真及太子得失,而语太子皆云“伯玉以闻”。

太子由是深怨伯玉。

太祖阴有以豫章王嶷代太子之意,而嶷事太子愈谨,故太子友爱不衰。

豫州刺史垣崇祖不亲附太子,会崇祖破魏兵,太祖召还朝,与之密谋。

太子疑之,曲加礼待,谓曰:“世间流言,我已豁怀。

自今以富贵相付。

”崇祖拜谢。

会太祖复遣荀伯玉,敕以边事,受旨夜发,不得辞东宫。

太子以为不尽诚,益衔之。

太祖临终,指伯玉以属太子。

上即位,崇祖累迁五兵尚书,伯玉累迁散骑常侍。

伯玉内怀忧惧,上以伯玉与崇祖善,恐其为变,加意抚之。

丁亥,下诏诬崇祖招结江北荒人,欲与伯玉作乱,皆收杀之。

庚子,魏主如崞山。

壬寅,还宫。

闰月,癸丑,魏主后宫平凉林氏生子恂,大赦。

文明太后以恂当为太子,赐林氏死,自抚养恂。

五月,戊寅朔,魏主如武州山石窟佛寺。

车骑将军张敬儿好信梦。

初为南阳太守,其妻尚氏梦一手热如火。

及为雍州,梦一胛热。

为开府,梦半身热。

敬儿意欲无限,当谓所亲曰:“吾妻复梦举体热矣。

”又自言梦旧村社树高至天,上闻而恶之。

垣崇祖死,敬儿内自疑,会有人告敬儿遣人至蛮中货易,上疑其有异志。

会上于华林园设八关斋,朝臣皆预,于坐收敬儿。

敬儿脱冠貂投地曰:“此物误我!

”丁酉,杀敬儿,并其四子。

敬儿弟恭儿,常虑为兄祸所及,居于冠军,未常出襄阳,村落深阻,墙垣重复。

敬儿每遣信,辄上马属鞬,然后见之。

敬儿败问至,席卷入蛮。

后自出,上恕之。

敬儿女为征北咨议参军谢超宗子妇,超宗谓丹阳尹李安民曰:“‘往年杀韩信,今年杀彭越。

’尹欲何计!

”安民具启之。

上素恶超宗轻慢,使兼御史中丞袁彖奏弹超宗,丁巳,收付廷尉,徙越巂,于道赐死。

以彖语不刻切,又使左丞王逡之奏弹彖轻文略奏,挠法容非,彖坐免官,禁锢十年。

超宗,灵运之孙。

彖,顗之弟子也。

秋,七月,丁丑,魏主及太后如神渊池。

甲申,如方山。

魏使假员外散骑常侍顿丘李彪来聘。

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王僧虔固辞开府,谓兄子俭曰:“汝任重于朝,行登三事。

我若复有此授,乃是一门有二台司,吾实惧焉。

”累年不拜,上乃许之,戊戌,加僧虔特进。

俭作长梁斋,制度小过,僧虔视之,不悦,竟不入户。

俭即日毁之。

初,王弘与兄弟集会,任子孙戏适。

僧达跳下地作虎子。

僧绰正坐,采蜡烛珠为凤皇,僧达夺取打坏,亦复不惜。

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坠落,亦不重作。

弘叹曰:“僧达俊爽,当不减人,然恐终危吾家。

僧绰当以名义见美。

僧虔必为长者,位至公台。

”已而皆如其言。

八月,庚申,骁骑将军王洪范自柔然还,经涂三万馀里。

冬,十月,丙寅,遭骁骑将军刘缵聘于魏,魏主客令李安世主之。

魏人出内藏之宝,使贾人鬻之于市。

缵曰:“魏金玉大贱,当由山川所出。

”安世曰:“圣朝不贵金玉,故贱同瓦砾。

”缵初欲多市,闻其言,内惭而止。

缵屡奉使至魏,冯太后遂私幸之。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癸丑,魏始禁同姓为婚。

王俭进号卫将军,参掌选事。

是岁,省巴州。

魏秦州刺史于洛侯,性残酷,刑人或断腕,拔舌,分悬四体。

合州惊骇,州民王元寿等一时俱反。

有司劾奏之,魏主遣使至州,於洛侯常刑人处宣告吏民,然后斩之。

齐州刺史韩麒麟,为政尚宽,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公杖节方夏,而无所诛斩,何以示威!

”麒麟曰:“刑罚所以止恶,仁者不得已而用之。

今民不犯法,又何诛乎?

若必断斩然后可以立威,当以卿应之!

”普庆惭惧而起。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六·齐纪二

〔司马光〕 〔宋〕

起阏逢困敦,尽屠维大荒落,凡六年。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二年(甲子,公元四八四年)春,正月,乙亥,以后将军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

竟陵王子良为护军将军兼司徒,领兵置佐,镇西州。

子良少有清尚,倾意宾客,才俊之士,皆游集其门。

开西邸,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

记室参军范云、萧琛、乐安任昉、法曹参军王融、卫军东阁祭酒萧衍、镇西功曹谢朓、步兵校尉沈约、扬州秀才吴郡陆倕,并以文学,尤见亲待,号曰八友。

法曹参军柳恽、太学博士王僧孺、南徐州秀才济阳江革、尚书殿中郎范缜、会稽孔休源亦预焉。

琛,惠开之从子。

恽,元景之从孙。

融,僧达之孙。

衍,顺之之子。

朓,述之孙。

约,璞之子。

僧孺,雅之曾孙。

缜,云之从兄也。

子良笃好释氏,招致名僧,讲论佛法。

道俗之盛,江左未有。

或亲为众僧赋食、行水,世颇以为失宰相体。

范缜盛称无佛。

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贵、贫贱?

”缜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散:或拂帘幌坠茵席之上,或关篱墙落粪溷之中。

坠茵席者,殿下是也。

落粪溷者,下官是也。

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

”子良无以难。

缜又著《神灭论》,以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也。

神之于形,犹利之于刀。

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哉!

”此论出,朝野喧哗,难之,终不能屈。

太原王琰著论讥缜曰:“呜呼范子!

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

”欲以杜缜后对。

缜对曰:“呜呼王子!

知其先祖神灵所在,而不能杀身以从之!

”子良使王融谓之曰:“以卿才美,何患不至中书郎。

而故乖剌为此论,甚可惜也!

宜急毁弃之。

”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

”萧衍好筹略,有文武才干,王俭深器异之,曰:“萧郎出三十,贵不可言。

”壬寅,以柳世隆为尚书左仆射,丹阳尹李安民为右仆射,王俭领丹阳尹。

夏,四月,甲寅,魏主如方山。

戊午,还宫。

庚申,如鸿池。

丁卯,还宫。

五月,甲申,魏遣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六月,壬寅朔,中书舍人吴兴茹法亮封望蔡男。

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谓之“四户”,以法亮及临海吕文显等为之。

既总重权,势倾朝廷,守宰数迁换去来,四方饷遗,岁数百万。

法亮尝于众中语人曰:“何须求外禄!

此一户中,年办百万。

”盖约言之也。

后因天文有变,王俭极言“文显等专权徇私,上天见异,祸由四户”。

上手诏酬答,而不能改也。

魏旧制:户调帛二匹,絮二斤,丝一斤,谷二十斛。

又入帛一匹二丈,委之州库,以供调外之费。

所调各随土之所出。

丁卯,诏曰:“置官班禄,行之尚矣。

自中原丧乱,兹制中绝。

朕宪章旧典,始班俸禄。

户增调帛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

增调外帛二匹。

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

变法改度,宜为更始,其大赦天下。

”秋,七月,甲申,立皇子子伦为巴陵王。

乙未,魏主如武州山石窟寺。

九月,魏诏,班禄以十月为始,季别受之。

旧律,枉法十匹,义赃二十匹,罪死。

至是,义赃一匹,枉法无多少,皆死。

仍分命使者,纠按守宰之贪者。

秦、益二州刺史恒农李洪之以外戚贵显,为治贪暴,班禄之后,洪之首以赃败。

魏主命锁赴平城,集百官亲临数之。

犹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

自馀守宰坐赃死者四十馀人。

受禄者无不跼蹐,赇赂殆绝。

然吏民犯它罪者,魏主率宽之,疑罪奏谳多减死徙边,岁以千计。

都下决大辟,岁不过五六人,州镇亦简。

久之,淮南王佗奏请依旧断禄,文明太后召群臣议之。

中书监高闾以为:“饥寒切身,慈母不能保其子。

今给禄,则廉者足以无滥,贪者足以劝慕。

不给,则贪者得肆其奸,廉者不能自保。

淮南之议,不亦谬乎!

”诏从闾议。

闾又上表,以为:“北狄悍愚,同于禽兽。

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

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深入。

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家业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不赍资粮而饮食自足,是以历代能为边患。

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

请依秦、汉故事,于六镇之北筑长城,择要害之地,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置兵扞守。

狄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必惩艾。

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城三步之地,强弱相兼,不过用十万人,一月可就。

虽有暂劳,可以永逸。

凡长城有五利:罢游防之苦,一也。

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二也。

登城观敌,以逸待劳,三也。

息无时之备,四也。

岁常游运,永得不匮,五也。

”魏主优诏答之。

冬,十月,丁巳,以南徐州刺史长沙王晃为中书监。

初,太祖临终,以晃属帝,使处于辇下或近籓,勿令远出。

且曰:“宋氏若非骨肉相残,它族岂得乘其弊!

汝深诫之!

”旧制:诸王在都,唯得置捉刀左右四十人。

晃好武饰,及罢南徐州,私载数百人仗还建康,为禁司所觉,投之江水。

帝闻之,大怒,将纠以法,豫章王嶷叩头流涕曰:“晃罪诚不足宥。

陛下当忆先朝念晃。

”帝亦垂泣,由是终无异意,然亦不被亲宠。

论者谓帝优于魏文,减于汉明。

武陵王晔多才艺而疏忄幸,亦无宠于帝。

尝侍宴,醉伏地,貂抄肉拌。

帝笑曰:“肉污貂。

”对曰:“陛下爱羽毛而疏骨肉。

”帝不悦。

晔轻财好施,故无畜积。

名后堂山曰“首阳”,盖怨贫薄也。

高丽王琏遣使入贡于魏,亦入贡于齐。

时高丽方强,魏置诸国使邸,齐使第一,高丽次之。

益州大度獠恃险骄恣,前后刺史不能制。

及陈显达为刺史,遣使责其租赕。

獠帅曰:“两眼刺史尚不敢调我,况一眼乎!

”遂杀其使。

显达分部将吏,声言出猎,夜往袭之,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晋氏以来,益州刺史皆以名将为之。

十一月,丁亥,帝始以始兴王鉴为督益、宁诸军事、益州刺史,征显达为中护军。

先是,劫帅韩武方聚党千馀人断流为暴,郡县不能禁。

鉴行至上明,武方出降,长史虞悰等咸请杀之。

鉴曰:“杀之失信,且无以劝善。

”乃启台而宥之,于是巴西蛮夷为寇暴者皆望风降附。

鉴时年十四,行至新城,道路籍籍,云“陈显达大选士马,不肯就征。

”乃停新城,遣典签张昙皙往观形势。

俄而显达遣使诣鉴,咸劝鉴执之。

鉴曰:“显达立节本朝,必自无此。

”居二日,昙皙还,具言“显达已迁家出城,日夕望殿下至。

”于是乃前。

鉴喜文学,器服如素士,蜀人悦之。

乙未,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是岁,诏增豫章王嶷封邑为四千户。

宋元嘉之世,诸王入斋阁,得白服、裙帽见人主。

唯出太极四庙,乃备朝服。

自后此制遂绝。

上于嶷友爱,宫中曲宴,听依元嘉故事。

嶷固辞不敢,唯车驾至其第,乃白服、乌纱帽以侍宴。

至于衣服、器服制度,动皆陈启,事无专制,务从减省。

上并不许。

嶷常虑盛满,求解扬州,以授竟陵王子良。

上终不许,曰:“毕汝一世,无所多言。

”嶷长七尺八寸,善修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瞻望者无不肃然。

交州刺史李叔献既受命,而断割外国贡献。

上欲讨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三年(乙丑,公元四八五年)春,正月,丙辰,以大司农刘楷为交州刺史,发南康、庐陵、始兴兵以讨叔献。

叔献耳之,遣使乞更申数年,献十二队纯银兜鍪及孔雀毦。

上不许。

叔献惧为楷所袭,间道自湘川还朝。

戊寅,魏诏曰:“图谶之兴,出于三季,既非经国之典,徒为妖邪所凭。

自今图谶、秘纬,一皆焚之,留者以大辟论!

”又严禁诸巫觋及委巷卜筮非经典所载者。

魏冯太后作《皇诰》十八篇,癸未,大飨群臣于太华殿,班《皇诰》。

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诏复立国学。

释奠先师用上公礼。

二月,己亥,魏制皇子皇孙有封爵者,岁禄各有差。

辛丑,上祭北郊。

三月,丙申,魏封皇弟禧为咸阳王,干为河南王,羽为广陵王,雍为颍川王,勰为始平王,详为北海王。

文明太后令置学馆,选师傅以教诸王。

勰于兄弟最贤,敏而好学,善属文,魏主尤奇爱之。

夏,四月,癸丑,魏主如方山。

甲寅,还宫。

初,宋太宗置总明观以集学士,亦谓之东观。

上以国学既立,五月,乙未,省总明观。

时王俭领国子祭酒,诏于俭宅开学士馆,以总明四部书充之。

又诏俭以家为府。

自宋世祖好文章,士大夫悉以文章相尚,无以专经为业者。

俭少好《礼》学及《春秋》,言论造次必于儒者,由是衣冠翕然,更尚儒术。

俭撰次朝仪、国典,自晋、宋以来故事,无不谙忆,故当朝理事,断决如流。

每博议引证,八坐、丞、郎无能异者。

令史咨事常数十人,宾客满席,俭应接辨析,傍无留滞,发言下笔,皆有音彩。

十日一还学监试诸生,巾卷在庭,剑卫、令史,仪容甚盛。

作解散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与仿效。

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

”意以自比也。

上深委仗之,士流选用,奏无不可。

六月,庚戌,魏进河南王度易侯为车骑将军,遣给事中吴兴丘冠先使河南,并送柔然使。

辛亥,魏主如方山。

丁巳,还宫。

秋,七月,癸未,魏遣使拜宕昌王梁弥机兄子弥承为宕昌王。

初,弥机死,子弥博立,为吐谷浑所逼,奔仇池。

仇池镇将穆亮以弥机事魏素厚,矜其灭亡。

弥博凶悖,所部恶之。

弥承为众所附,表请纳之。

诏许之。

亮帅骑三万军于龙鹄,击走吐谷浑,立弥承而还。

亮,崇之曾孙也。

戊子,魏主如鱼池,登青原冈。

甲午,还宫。

八月,己亥,如弥泽。

甲寅,登牛头山。

甲子,还宫。

魏初,民多廕附。

廕附者皆无官役,而豪强征敛倍于公赋。

给事中李安世上言:“岁饥民流,田业多为豪右所占夺。

虽桑井难复,宜更均量,使力业相称。

又,所争之田,宜限年断,事久难明,悉归今主,以绝诈妄。

”魏主善之,由是始议均田。

冬,十月,丁未,诏遣使者循行州郡,与牧守均给天下之田: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奴婢依良丁。

牛一头,受田三十亩,限止四牛。

所授之田,率倍之。

三易之田,再倍之,以供耕作及还受之盈缩。

人年及课则受田,老免及身没则还田。

奴婢、牛随有无以还受。

初受田者,男夫给二十亩,课种桑五十株。

桑田皆为世业,身终不还。

恒计见口,有盈者无受无还,不足者受种如法,盈者得卖其盈。

诸宰民之官,各随近给公田有差,更代相付。

卖者坐如律。

辛酉,魏魏郡王陈建卒。

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来聘。

十二月,乙卯,魏以侍中淮南王佗为司徒。

柔然犯魏塞,魏任城王澄帅众拒之,柔然遁去。

澄,云之子也。

氐、羌反,诏以澄为都督梁、益、荆三州诸军事、梁州刺史。

澄至州,讨叛柔服,氐、羌皆平。

初,太祖命黄门郎虞玩之等检定黄籍。

上即位,别立校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数巧。

既连年不已,民愁怨不安。

外监会稽吕文度启上,籍被却者悉充远戍,民多逃亡避罪。

富阳民唐之因以妖术惑众作乱,攻陷富阳,三吴却籍者奔之,众至三万。

文度与茹法亮、吕文显皆以奸谄有宠于上。

文度为外监,专制兵权,领军守虚位而已。

法亮为中书通事舍人,权势尤盛。

王俭常曰:“我虽有大位,权寄岂及茹公邪!

”是岁,柔然部真可汗卒,子豆仑立,号伏名敦可汗,改元太平。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四年(丙寅,公元四八六年)春,正月,癸亥朔,魏高祖朝会,始服衮冕。

壬午,柔然寇魏边。

唐之攻陷钱唐,吴郡诸县令多弃城走。

之称帝于钱唐,立太子,置百官。

遣其将高道度等攻陷东阳,杀东阳太守萧崇之。

崇之,太祖族弟也。

又遣其将孙泓寇山阴,至浦阳江,浃口戍主汤休武击破之。

上发禁兵数千人,马数百匹,东击之。

台军至钱唐,之众乌合,畏骑兵,一战而溃,擒斩之,进平诸郡县。

台军乘胜,颇纵抄掠。

军还,上闻之,丁酉,收军主前军将军陈天福弃市。

左军将军刘明彻免官、削爵,付东冶。

天福,上宠将也,既伏诛,内外莫不震肃。

使通事舍人丹阳刘系宗随军慰劳,遍至遭贼郡县,百姓被驱逼者悉无所问。

闰月,癸巳,立皇子子贞为邵陵王,皇孙昭文为临汝公。

氐王杨后起卒。

丁未,诏以白水太守杨集始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集始,文弘之子也。

后起弟后明为白水太守。

魏亦以集始为武都王。

集始入朝于魏,魏以为南秦州刺史。

辛亥,上耕籍田。

二月,己未,立皇弟钅求为晋熙王,铉为河东王。

魏无乡党之法,唯立宗主督护。

民多隐冒,三五十家始为一户。

内秘书令李冲上言:“宜准古法:五家立邻长,五邻立里长,五里立党长,取乡人强谨者为之。

邻长复一夫,里长二夫,党长三夫。

三载无过,则升一等。

其民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二石。

大率十匹为公调,二匹为调外费,三匹为百官俸。

此外复有杂调。

民年八十已上,听一子不从役。

孤独、癃老、笃疾、贫穷不能自存者,三长内迭养食之。

”书奏,诏百官通议。

中书令郑羲等皆以为不可。

太尉丕曰:“臣谓此法若行,于公私有益。

但方有事之月,校比户口,民必劳怨。

请过今秋,至冬乃遣使者,于事为宜。

”冲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若不因调时,民徒知立长校户之勤,未见均徭省赋之益,心必生怨。

宜及课调之月,令知赋税之均,既识其事,又得其利,行之差易。

”群臣多言:“九品差调,为日已久,一旦改法,恐成扰乱。

”文明太后曰:“立三长则课调有常准,苞廕之户可出,侥幸之人可止,何为不可!

”甲戌,初立党、里、邻三长,定民户籍。

民始皆愁苦,豪强者尤不愿。

既而课调省费十馀倍,上下安之。

三月,丙申,柔然遣使者牟提如魏。

时敕勒叛柔然,柔然伏名敦可汗自将讨之,追奔至西漠。

魏左仆射穆亮等请乘虚击之,中书监高闾曰:“秦、汉之世,海内一统,故可远征匈奴。

今南有吴寇,何可舍之深入虏庭!

”魏主曰:“‘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先帝屡出征伐者,以有未宾之虏故也。

今朕承太平之业,奈何无故动兵革乎!

”厚礼其使者而归之。

夏,四月,辛酉朔,魏始制五等公服。

甲子,初以法服、御辇祀西郊。

癸酉,魏主如灵泉池。

戊寅,还宫。

湘州蛮反,刺史吕安国有疾不能讨。

丁亥,以尚书左仆射柳世隆为湘州刺史,讨平之。

六月,辛酉,魏主如方山。

己卯,魏文明太后赐皇子恂名,大赦。

秋,七月,戊戌,魏主如方山。

八月,乙亥,魏给尚书五等爵已上硃衣、玉佩、大小组绶。

九月,辛卯,魏作明堂、辟雍。

冬,十一月,魏议定民官依户给俸。

十二月,柔然寇魏边。

是岁,魏改中书学曰国子学。

分置州郡,凡三十八州,二十五在河南,十三在河北。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五年(丁卯,公元四八七年)春,正月,丁亥朔,魏主诏定乐章,非雅者除之。

戊子,以豫章王嶷为大司马,章陵王子良为司徒,临川王映、卫将军王俭、中军将军王敬则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子良启记室范云为郡,上曰:“闻其常相卖弄,朕不复穷法,当宥之以远。

”子良曰:“不然。

云动相规诲,谏书具存。

”遂取以奏,凡百馀纸,辞皆切直。

上叹息,谓子良曰:“不谓云能尔。

方使弼汝,何宜出守!

”文惠太子尝出东田观获,顾谓众宾曰:“刈此亦殊可观。

”众皆唯唯,云独曰:“三时之务,实为长勤。

伏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

”荒人桓天生自称桓玄宗族,与雍、司二州蛮相扇动,据南阳故城,请兵于魏,将入寇。

丁酉,诏假丹阳尹萧景先节,总帅步骑,直指义阳,司州诸军皆受节度。

又假护军将军陈显达节,帅征虏将军戴僧静等水军向宛、叶,雍、司众军皆受显达节度,以讨之。

魏光禄大夫咸阳文公高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馀年,未尝有谴。

冯太后及魏主甚重之,常命中黄门苏兴寿扶侍。

允仁恕简静,虽处贵重,情同寒素。

执书吟览,昼夜不去手,诲人以善,恂恂不倦。

笃亲念故,无所遗弃。

显祖平青、徐,悉徙其望族于代,其人多允之婚媾,流离饥寒。

允倾家赈施,咸得其所,又随其才行,荐之于朝。

议者多以初附间之,允曰:“任贤使能,何有新旧!

必若有用,岂可以此抑之!

”允体素无疾,至是微有不适,犹起居如常,数日而卒,年九十八。

赠侍中、司空,赙襚甚厚。

魏初以来,存亡蒙赉,皆莫及也。

桓天生引魏兵万馀人至沘阳,陈显达遣戴僧静等与战于深桥,大破之,杀获万计。

天生退保沘阳,僧静围之,不克而还。

荒人胡丘生起兵悬瓠以应齐,魏人击破之,丘生来奔。

天生又引魏兵寇舞阴,舞阴戍主殷公愍拒击破之,杀其副张麒麟,天生被创退走。

三月,丁未,以陈显达为雍州刺史。

显达进据舞阳城。

夏,五月,壬辰,魏主如灵泉池。

癸巳,魏南平王浑卒。

甲午,魏主还平城。

诏复七庙子孙及外戚缌麻服已上,赋役无所与。

魏南部尚书公孙邃、上谷公张儵帅众与桓天生复寇舞阴,殷公愍击破之。

天生还窜荒中。

邃,表之孙也。

魏春夏大旱,代地尤甚。

加以牛疫,民馁死者多。

六月,癸未,诏内外之臣极言无隐。

齐州刺史韩麒麟上表曰:“古先哲王,储积九稔。

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

今京师民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叁分居二。

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遂成侈俗。

贵富之家,童妾袨服,工商之族,仆隶玉食,而农夫阙糟糠,蚕妇乏短褐。

故耕者日少,田有荒芜。

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

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

饥寒之本,实在于斯。

愚谓凡珍异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

劝课农桑,严加赏罚。

数年之中,必有盈赡。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

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民为利,而不可长久。

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

可减绢布,增益谷租。

年丰多积,岁俭出赈。

所谓私民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民无荒年矣。

”秋,七月,己丑,诏有司开仓赈贷,听民出关就食。

遣使者造籍,分遣去留,所过给粮廪,所至三长赡养之。

柔然伏名敦可汗残暴,其臣侯医垔石洛候数谏止之,且劝其与魏和亲。

伏名敦怒,族诛之,由是部众离心。

八月,柔然寇魏边,魏以尚书陆睿为都督,击柔然,大破之。

睿,丽之子也。

初,高车阿伏至罗有部落十馀万,役属柔然。

伏名敦之侵魏也,阿伏至罗谏,不听。

阿伏至罗怒,与从弟穷奇帅部落西走,至前部西北,自立为王。

国人号曰“候娄匐勒”,夏言天子也。

号穷奇曰“候倍”,夏言太子也。

二人甚亲睦,分部而立,阿伏至罗居北,穷奇居南。

伏名敦追击之,屡为阿伏至罗所败,乃引众东徙。

九月,辛未,魏诏罢起部无益之作,出宫人不执机杼者。

冬,十月,丁未,又诏罢尚方锦绣、绫罗之工。

四民欲造,任之无禁。

是时,魏久无事,府藏盈积。

诏尽出御府衣服珍宝、太官杂器、太仆乘具、内库弓矢刀钤十分之八,外府衣物、缯布、丝纩非供国用者,以其太半班赉百司,下至工、商、皁隶,逮于六镇边戍,畿内鳏、寡、孤、独、贫、癃,皆有差。

魏秘书令高祐、丞李彪奏请改《国书》编年为纪、传、表、志,魏主从之。

祐,允之从祖弟也。

十二月,诏彪与著作朗崔光改修《国书》。

光,道固之从孙也。

魏主问高祐曰:“何以止盗?

”对曰:“昔宋均立德,猛虎渡河。

卓茂行化,蝗不入境。

况盗贼,人也,苟守宰得人,治化有方,止之易矣。

”祐又上疏言:“今之选举,不采识治之优劣,专简年劳之多少,斯非尽才之谓。

宜停此薄艺,弃彼朽劳,唯才是举,则官方斯穆。

又勋旧之臣,虽年勤可录而才非抚民者,可加之以爵赏,不宜委之以方任,所谓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

”帝善之。

祐出为西兗州刺史,镇滑台。

以郡国虽有学,县、党亦宜有之,乃命县立讲学,党立小学。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六年(戊辰,公元四八八年)春,正月,乙未,魏诏:“犯死刑者,父母、祖父母年老,更无成人子孙,旁无期亲者,具状以闻。

”初,皇子右卫将军子响出继豫章王嶷。

嶷后有子,表留为世子。

子响每入朝,以车服异于诸王,每拳击车壁。

上闻之,诏车服与皇子同。

于是有司奏子响宜还本。

三月,己亥,立子响为巴东王。

角城戍将张蒲,因大雾乘船入清中采樵,潜纳魏兵。

戍主皇甫仲贤觉之,帅众拒战于门中,仅能却之。

魏步骑三千馀人已至堑外,淮阴军主王僧庆等引兵救之,魏人乃退。

夏,四月,桓天生复引魏兵出据隔城,诏游击将军下邳曹虎督诸军讨之。

辅国将军硃公恩将兵蹹伏,遇天生游军,与战,破之,遂进围隔城。

天生引魏兵步骑万馀人来战,虎奋击,大破之,俘斩二千馀人。

明日,攻拔隔城,斩其襄城太守帛乌祝,复俘斩二千馀人。

天生弃平氏城走。

陈显达侵魏。

甲寅,魏遣豫州刺史拓跋斤将兵拒之。

甲子,魏大赦。

乙丑,魏主如灵泉池。

丁卯,如方山。

己巳,还宫。

魏筑城于醴阳,陈显达攻拔之,进攻沘阳。

城中将士皆欲出战,镇将韦珍曰:“彼初至气锐,未可与争,且共坚守,待其力攻疲弊,然后击之。

”乃凭城拒战,旬有二日,珍夜开门掩击,显达还。

五月,甲午,以宕昌王梁弥承为河、凉二州刺史。

秋,七月,己丑,魏主如灵泉池,遂如方山。

己亥,还宫。

九月,壬寅,上如琅邪城讲武。

癸卯,魏淮南靖王佗卒。

魏主方享宗庙,始荐,闻之,为废祭,临视哀恸。

冬,十月,庚申,立冬,初临太极殿读时令。

闰月,辛酉,以尚书仆射王奂为领军将军。

辛未,魏主如灵泉池。

癸酉,还宫。

十二月,柔然伊吾戍主高羔子帅众三千以城附魏。

上以中外谷帛至贱,用尚书右丞江夏李珪之议,出上库钱五千万及出诸州钱,皆令籴买。

西陵戍主杜元懿建言:“吴兴无秋,会稽丰登,商旅往来,倍多常岁。

西陵牛埭税,官格日三千五百。

如臣所见,日可增倍。

并浦阳南北津、柳浦四埭,乞为官领摄一年,格外可长四百许万。

西陵戍前检税,无妨戍事。

馀三埭自举腹心。

”上以其事下会稽,会稽行事吴郡顾宪之议以为:“始立牛埭之意,非苟逼蹴以取税也,乃以风涛迅险,济急利物耳。

后之监领者不达其本,各务己功,或禁遏佗道,或空税江行,案吴兴频岁失稔,今兹尤甚,去之从丰,良田饥棘。

埭司责税,依格弗降,旧格新减,尚未议登,格外加倍,将以何术!

皇慈恤隐,振廪蠲调。

而元懿幸灾榷利,重增困瘼,人而不仁,古今共疾!

若事不副言,惧贻谴诘,必百方侵苦,为公贾怨。

元懿禀性苛刻,已彰往效。

任以物土,譬以狼将羊,其所欲举腹心,亦当虎而冠耳。

书云:‘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此言盗公为损盖微,敛民所害乃大也。

愚又以便宜者,盖谓便于公,宜于民也。

窃见顷之言便宜者,非能于民力之外,用天分地。

率皆即日不宜于民,方来不便于公。

名与实反,有乖政体。

凡如此等,诚宜深察。

”上纳之而止。

魏主访群臣以安民之术。

秘书丞李彪上封事,以为:“豪贵之家,奢僭过度,第宅车服,宜为之等制。

“又,国之兴亡,在冢嗣之善恶。

冢嗣之善恶,在教谕之得失。

高宗文成皇帝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

既临万机,不遑温习。

今日思之。

岂唯予咎,抑亦师傅之不勤。

’尚书李讠斤免冠谢。

此近事之可鉴者也。

臣谓宜准古立师傅之官,以训导太子。

“又,汉置常平仓以救匮乏。

去岁京师不稔,移民就丰,既废营生,困而后达,又于国体,实有虚损。

曷若豫储仓粟,安而给之,岂不愈于驱督老弱餬口千里之外哉!

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师度支岁用之馀,各立官司,年丰籴粟积之于仓,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

如此,民必力田以取官绢,积财以取官粟。

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

数年之中,谷积而人足,虽灾不为害矣。

“又,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

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一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又,父子兄弟,异体同气。

罪不相及,乃君上之厚恩。

至于忧惧相连,固自然之恒理也。

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

子弟逃刑,父兄无愧恧之色。

宴安荣位,游从自若,车马衣冠,不变华饰。

骨肉之恩,岂当然也!

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

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

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

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所耻矣。

“又,朝臣遭亲丧者,假满赴职。

衣锦乘轩,从郊庙之祀。

鸣玉垂纟委,同庆赐之燕。

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

愚谓凡遭大父母、父母丧者,皆听终服。

若无其人,职业有旷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

其军旅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

”魏主皆从之。

由是公私丰赡,虽时有水旱,而民不困穷。

魏遣兵击百济,为百济所败。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永明七年(己巳,公元四八九年)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魏主祀南郊,始备大驾。

壬戌,临川献王映卒。

初,上为镇西长史,主簿王晏以倾谄为上所亲,自是常在上府。

上为太子,晏为中庶子。

上之得罪于太祖也,晏称疾自疏。

及即位,为丹阳尹,意任如旧,朝夕进见,议论朝事。

自豫章王嶷及王俭皆降意接之。

二月,壬寅,出为江州刺史。

晏不愿外出,复留为吏部尚书。

三月,甲寅,立皇子子岳为临贺王,子峻为广汉王,子琳为宣城王,子珉为义安王。

夏,四月,丁丑,魏主诏曰:“升楼散物以赍百姓,至使人马腾践,多有伤毁。

今可断之,以本所费之物,赐老疾贫独者。

”丁亥,魏主如灵泉池,遂如方山。

己丑,还宫。

上优礼南昌文宪公王俭,诏三日一还朝,尚书令史出外谘事。

上犹以往来烦数,复诏俭还尚书下省,月听十日出外。

俭固求解选。

诏改中书监,参掌选事。

五月,乙巳,俭卒。

王晏既领选,权行台阁,与俭颇不平。

礼官欲依王导,谥俭为文献。

晏启上曰:“导乃得此谥。

但宋氏以来,不加异姓。

”出,谓亲人曰:“‘平头宪’事已行矣。

”徐湛之之死也,其孙孝嗣在孕得免。

八岁,袭爵枝江县公,尚宋康乐公主。

及上即位,孝嗣为御史中丞,风仪端简。

王俭谓人曰:“徐孝嗣将来必为宰相。

”上尝问俭:“谁可继卿者?

”俭曰:“臣东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

”俭卒,孝嗣时为吴兴太守,征为五兵尚书。

庚戌,魏主祭方泽。

上欲用领军王奂为尚书令,以问王晏。

晏与奂不相能,对曰:“柳世隆有勋望,恐不宜在奂后。

”甲子,以尚书左仆射柳世隆为尚书令,王奂为左仆射。

六月,丁亥,上如琅邪城。

魏怀朔镇将汝阴灵王天赐,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南安惠王桢,皆坐脏当死。

冯太后及魏主临皇信堂,引见王公,太后令曰:“卿等以为当存亲以毁令邪?

当灭亲以明法邪?

”群臣皆言:“二王,景穆皇帝之子,宜蒙矜恕。

”太后不应。

魏主乃下诏,称:“二王所犯难恕,而太皇太后追惟高宗孔怀之恩。

且南安王事母孝谨,闻于中外,并特免死,削夺官爵,禁锢终身。

”初,魏朝闻桢贪暴,遣中散闾文祖诣长安察之,文祖受桢赂,为之隐。

事觉,文祖亦抵罪。

冯太后谓群臣曰:“文祖前自谓廉,今竟犯法。

以此言之,人心信不可知!

”魏主曰:“古有待放之臣。

卿等自审不胜贪心者,听辞位归第。

”宰官、中散慕容契进曰:“小人之心无常,而帝王之法有常。

以无常之心奉有常之法,非所克堪,乞从退黜。

”魏主曰:“契知心不可常,则知贪之可恶矣,何必求退!

”迁宰官令。

契,白曜之弟子也。

秋,七月,丙寅,魏主如灵泉池。

魏主使群臣议,“久与齐绝,今欲通使,何如?

”尚书游明根曰:“朝廷不遣使者,又筑醴阳深入彼境,皆直在萧赜。

不复追使,不亦可乎!

”魏主从之。

八月,乙亥,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来聘。

九月,魏出宫人以赐北镇人贫无妻者。

冬,十一月,己未,魏安丰匡王猛卒。

十二月,丙子,魏河东王苟颓卒。

平南参军颜幼明等聘于魏。

魏以尚书令尉元为司徒,左仆射穆亮为司空。

豫章王嶷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是岁,启求还第。

上令其世子子廉代镇东府。

太子詹事张绪领扬州中正,长沙王晃属用吴兴闻人邕为州议曹,绪不许。

晃使书佐固请,绪正色曰:“此是身家州乡,殿下何得见逼!

”侍中江斅为都官尚书。

中书舍人纪僧真得幸于上,容表有士风,请于上曰:“臣出自本县武吏,邀逢圣时,阶荣至此。

为儿昏得荀昭光女,即时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

”上曰:“此由江斅、谢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诣之。

”僧真承旨诣斅,登榻坐定,斅顾命左右曰:“移吾床远客!

”僧真丧气而退,告上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

”斅,湛之孙。

瀹,朏之弟也。

柔然别帅叱吕勤帅众降魏。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宋纪十二

〔司马光〕 〔宋〕

旃蒙大荒落,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上泰始元年(乙巳,公元四六五年)春,正月,乙未朔,废帝改元永光,大赦。

丙申,魏大赦。

二月,丁丑,魏主如楼烦宫。

自孝建以来,民间盗铸滥钱,商货不行。

庚寅,更铸二铢钱,形式转细。

官钱每出,民间即模效之,而更薄小,无轮郭,不磨鑢,谓之“耒子。

”三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夏,五月,癸卯,魏高宗殂。

初,魏世祖经营四方,国颇虚耗,重以内难,朝野楚楚。

高宗嗣之,与时消息,静以镇之,怀集中外,民心复安。

甲辰,太子弘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日皇太后。

显祖时年十二,侍中、车骑大将军乙浑专权,矫诏杀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于禁中。

侍中、司徒、平原王陆丽治疾于代郡温泉,乙浑使司卫监穆多侯召之。

多侯谓丽曰:“浑有无君之心。

今宫车晏驾,王德望素重,奸臣所忌,宜少淹留以观之。

朝廷安静,然后入,未晚也。

”丽曰:“安有闻君父之丧,虑患而不赴者乎!

”即驰赴平城。

乙浑所为多不法,丽数争之。

戊申,浑又杀丽及穆多侯。

多侯,寿之弟也。

己酉,魏以浑为太尉、录尚书事,东安王刘尼为司徒,尚书左仆射代人和其奴为司空。

殿中尚书顺阳公郁谋诛乙浑,浑杀之。

壬子,魏以淮南王它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镇凉州。

六月,魏开酒禁。

壬午,加柳元景南豫州刺史,加颜师伯丹阳尹。

秋,七月,癸巳,魏以太尉乙浑为丞相,位居诸王上。

事无大小,皆决于浑。

废帝幼而狷暴。

及即位,始犹难太后、大臣及戴法兴等,未敢自恣。

太后既殂,帝年渐长,欲有所为,法兴辄抑制之,谓帝曰:“官所为如此,欲作营阳邪!

”帝稍不能平。

所幸阉人华愿儿,赐与无算,法兴常加裁减,愿儿恨之。

帝使愿儿于外察听风谣,愿儿言于帝曰:“道路皆言‘宫中有二天子:法兴为真天子,官为赝天子。

’且官居深宫,与人物不接,法兴与太宰、颜、柳共为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莫不畏服。

法兴是孝武左右,久在宫闱。

今与它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复官有。

”帝遂发诏免法兴,遣还田里,仍徙远郡。

八月,辛酉,赐法兴死,解巢尚之舍人。

员外散骑侍郎东海奚显度,亦有宠于世祖。

常典作役,课督苛虐,捶扑惨毒,人皆苦之。

帝常戏曰:“显度为百姓患,比当除之。

”左右因唱诺,即宣旨杀之。

尚书右仆射、领卫尉卿、丹阳尹颜师伯居权日久,海内辐凑,骄奢淫恣,为衣冠所疾。

帝欲亲朝政,庚午,以师伯为尚书左仆射,解卿、尹,以吏部尚书王彧为右仆射,分其权任。

师伯始惧。

初,世祖多猜忌,王公、大臣,重足屏息,莫敢妄相过从。

世祖殂,太宰义恭等皆相贺曰:“今日始免横死矣!

”甫过山陵,义恭与柳元景、颜师伯等声乐酣饮,不舍昼夜。

帝内不能平。

既杀戴法兴,诸大臣无不震慑,各不自安。

于是元景、师伯密谋废帝,立义恭,日夜聚谋,而持疑不能决。

元景以其谋告沈庆之。

庆之与义恭素不厚,又师伯常专断朝事,不与庆之参怀,谓令史曰:“沈公,爪牙耳,安得预政事!

”庆之恨之,乃发其事。

癸酉,帝自帅羽林兵讨义恭,杀之,并其四子。

断绝义恭支体,分裂肠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谓之“鬼目粽”。

别遣使者称诏召柳元景,以兵随之。

左右奔告“兵刃非常”。

元景知祸至,入辞其母,整朝服乘车应召。

弟车骑司马叔仁戎服,帅左右壮士欲拒命,元景苦禁之。

既出巷,军士大至。

元景下车受戮,容色恬然。

并其八子、六弟及诸侄。

获颜帅伯于道,杀之,并其六子。

又杀廷尉刘德愿。

改元景和,文武进位二等。

遣使诛湘州刺史江夏世子伯禽。

自是公卿以下,皆被捶曳如奴隶矣。

初,帝在东宫,多过失,世祖欲废之而立新安王子鸾,侍中袁觊盛称“太子好学,有日新之美”,世祖乃止。

帝由是德之。

既诛群公,欲引进觊,任以朝政,迁为吏部尚书,与尚书左丞徐爰皆以诛义恭等功,赐爵县子。

徐爰便僻善事人,颇涉书传,自元嘉初,入侍左右,豫参顾问。

既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为太祖所任遇。

大明之世,委寄尤重。

时殿省旧人多见诛逐,唯爰巧于将迎,始终无迕。

废帝待之益厚,群臣莫及。

帝每出,常与沈庆之及山阴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山阴公主,帝姊也,适驸马都尉何戢。

戢,偃之子也。

公主尤淫恣,尝谓帝曰:“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俱托体先帝。

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太不均。

”帝乃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进爵会稽郡长公主,秩同郡王。

吏部郎褚渊貌美,公主就帝请以自侍,帝许之。

渊侍公主十日,备见逼迫,以死自誓,乃得免。

渊,湛之之子也。

帝令太庙别画祖考之像,帝入庙,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生擒数天子。

”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恶,但末年不免儿斫去头。

”指世祖像曰:“渠大齄鼻。

如何不齄?

”立召画工令齄之。

以建安王休仁为雍州刺史,湘东王彧为南豫州刺史,皆留不遣。

甲戌,以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领尚书令。

乙亥,以始兴公沈庆之为侍中、太尉。

庆之固辞。

征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谟为领军将军。

魏葬文成皇帝于金陵,庙号高宗。

九月,癸巳,帝如湖熟,戊戌,还建康。

新安王子鸾有宠于世祖,帝疾之。

辛丑,遣使赐子鸾死,又杀其母弟南海王子师及其母妹,发殷贵妃墓。

又欲掘景宁陵,太史以为不利于帝,乃止。

初,金紫光禄大夫谢庄为殷贵妃《诔》曰:“赞轨尧门。

”帝以庄比贵妃于钩弋夫人,欲杀之。

或说帝曰:“死者人之所同,一往之苦,不足为困。

庄生长富贵,今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剧,然后杀之,未晚也。

”帝从之。

徐州刺史义阳王昶,素为世祖所恶,民间每讹言昶当反。

是岁,讹言尤甚。

废帝常谓左右曰:“我即大位以来,遂未尝戒严,使人邑邑!

”昶使典签蘧法生奉表诣建康,求入朝,帝谓法生曰:“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正欲讨之。

今知求还,甚善!

”又屡诘问法生:“义阳谋反,何故不启?

”法生惧,逃还彭城。

帝因此用兵。

己酉,下诏讨昶,内外戒严。

帝自将兵渡江,命沈庆之统诸军前驱。

法生至彭城,昶即聚兵反。

移檄统内诸郡,皆不受命,斩昶使,将佐文武悉怀异心。

昶知事不成,弃母、妻,携爱妾,夜与数十骑开北门奔魏。

昶颇涉学,能属文。

魏人重之,使尚公主,拜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赐爵丹阳王。

吏部尚书袁觊,始为帝所宠任,俄而失指,待遇顿衰,使有司纠奏其罪,白衣领职。

觊惧,诡辞求出。

甲寅,以觊为督雍、梁等四州诸军事、雍州刺史。

觊舅蔡兴宗谓之曰:“襄阳星恶,何可往?

”觊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

’今者之行,唯愿生出虎口耳。

且天道辽远,何必皆验!

”是时,临海王子顼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剌史,朝廷以兴宗为子顼长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兴宗辞不行。

觊说兴宗曰:“朝廷形势,人所共见。

在内大臣,朝不保夕,舅今出居陕西,为八州行事,觊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流通。

若朝廷有事,可以共立桓、文之功,岂比受制凶狂、临不测之祸乎?

今得间不去,后复求出,岂可得邪!

”兴宗曰:“吾素门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

宫省内外,人不自保,会应有变。

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可量。

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祸,各行其志,不亦善乎!

”觊于是狼狈上路,犹虑见追,行至寻阳,喜曰:“今始免矣。

”邓琬为晋安王子勋镇军长史、寻阳内史,行江州事。

觊与之款狎过常,每清闲,必尽日穷夜。

觊与琬人地本殊,见者知其有异志矣。

寻复以兴宗为吏部尚书。

戊午,解严。

帝因自白下济江至瓜步。

沈庆之复启听民私铸钱,由是钱货乱败。

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

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

贯之以缕,入水不沉,随手破碎。

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

冬,十月,丙寅,帝还建康。

帝舅东阳太守王藻尚世祖女临川长公主。

公主妒,谮藻于帝。

己卯,藻下狱死。

会稽太守孔灵符,所至有政绩。

以忤犯近臣,近臣谮之,帝遣使鞭杀灵符,并诛其二子。

宁朔将军何迈,瑀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长公主。

帝纳公主于后宫,谓之谢贵嫔。

诈言公主薨,杀宫婢,送迈等殡葬,行丧礼。

庚辰,拜贵嫔为夫人。

加鸾辂龙旂,出警入跸。

迈素豪侠,多养死士。

谋因帝出游,废之,立晋安王子勋。

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将兵诛迈。

初,沈庆之既发颜、柳之谋,遂自昵于帝,数尽言规谏,帝浸不悦。

庆之惧祸,杜门不接宾客。

尝遣左右范羡至吏部尚书蔡兴宗所,兴宗使羡谓庆之曰:“公闭门绝客,以避悠悠请托者耳。

如兴宗,非有求于公者也,何为见拒!

”庆之使羡邀兴宗。

兴宗往见庆之,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

率德改行,无可复望。

今所忌惮,唯在于公。

百姓喁喁,所瞻赖者,亦在公一人而已。

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

今举朝遑遑,人怀危怖。

指麾之日,谁不响应!

如犹豫不断,欲坐观成败,岂推旦暮及祸,四海重责将有所归!

仆蒙眷异常,故敢尽言,愿公详思其计。

”庆之曰:“仆诚知今日忧危,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当委任天命耳。

加老退私门,兵力顿阙,虽欲为之,事亦无成。

”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非欲邀功赏富贵,正求脱朝夕之死耳!

殿中将帅,唯听外间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

况公统戎累朝,旧日部曲,布在宫省,受恩者多,沈修之辈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从!

且公门徒、义附,并三吴勇士。

殿中将军陆攸之,公之乡人,今入东讨贼,大有铠仗,在青溪未发。

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陆攸之帅以前驱,仆在尚书中,自当帅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

又,朝廷诸所施为,民间传言公悉豫之。

公今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从之祸。

闻车驾屡幸贵第,酣醉淹留。

又闻屏左右,独入阁内。

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

”庆之曰:“感君至言。

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

事至,固当抱忠以没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庆之弟子也,将之镇,帅部曲出屯白下,亦说庆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祸乱不久,而一门受其宠任,万物皆谓与之同心。

且若人爱憎无常,猜忍特甚,不测之祸,进退难免。

今因此众力,图之易于反掌。

机会难值,不可失也。

”再三言之,至于流涕,庆之终不从。

文秀遂行。

及帝诛何迈,量庆之必当入谏,先闭青溪诸桥以绝之。

庆之闻之,果往,不得进而还。

帝乃使庆之从父兄子直阁将军攸之赐庆之药。

庆之不肯饮,攸之以被掩杀之,时年八十。

庆之子侍中文叔欲亡。

恐如太宰义恭被支解,谓其弟中书郎文季曰:“我能死,尔能报。

”遂饮庆之之药而死。

弟秘书郎昭明亦自经死。

文季挥刀驰马而去。

追者不敢逼,遂得免。

帝诈言庆之病薨,赠侍中、太尉,谥曰忠武公,葬礼甚厚。

领军将军王玄谟数流涕谏帝以刑杀过差,帝大怒。

玄谟宿将,有威名,道路讹言玄谟已见诛。

蔡兴宗尝为东阳太守,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玄谟使法荣至兴宗所。

兴宗谓法荣曰:“领军殊当忧惧。

”法荣曰:“领军比日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己在门,不保俄顷。

”兴宗曰:“领军忧惧,当为方略,那得坐待祸至!

”因使法荣劝玄谟举事。

玄谟使法荣谢曰:“此亦未易可行,期当不泄君言。

”右卫将军刘道隆,为帝所宠任,专典禁兵。

兴宗尝与之俱从帝夜出,道隆过兴宗车后,兴宗曰:“刘君!

比日思一闲写。

”道隆解其意,掐兴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庆之女也。

帝畏忌诸父,恐其在外为患,皆聚之建康,拘于殿内,殴捶陵曳,无复人理。

湘东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皆肥壮,帝为竹笼,盛而称之,以彧尤肥,谓之“猪王”,谓休仁为“杀王”,休祐为“贼王”。

以三王年长,尤恶之,常录以自随,不离左右。

东海王祎性凡劣,谓之“驴王”。

桂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并得从容。

尝以木槽盛饭,并杂食搅之,掘地为坑,实以泥水,裸彧内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为欢笑。

前后欲杀三王以十数。

休仁多智数,每以谈笑佞谀说之,故得推迁。

少府刘曚妾孕临月,帝迎入后宫,俟其生男,欲立为太子。

彧尝忤旨,帝裸之,缚其手足,贯之以杖,使人提付太官,曰:“今日屠猪!

”休仁笑曰:“猪未应死。

”帝问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杀猪取其肝肺。

”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

”一宿,释之。

丁未,曚妾生子,名曰皇子,为之大赦,赐为父后者爵一级。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数皆第三,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亦第三,故恶之,因何迈之谋,使左右硃景云送药赐子勋死。

景云至湓口,停不进。

子勋典签谢道迈、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闻之,驰以告长史邓琬,泣涕请计。

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岂得惜门户百口,期当以死报效。

幼主昏暴,社稷危殆,虽曰天子,事犹独夫。

今便指帅文武,直造京邑,与群公卿士,废昏立明耳。

”戊申,琬称子勋教,令所部戒严。

子勋戎服出听事,集僚佐,使潘欣之口宣旨谕之。

四座未对,录事参军陶亮首请效死前驱,众皆奉旨。

乃以亮为咨议参军,领中兵,总统军事。

功曹张沈为咨议参军,统作舟舰。

南阳太守沈怀宝、岷山太守薛常宝、彭泽令陈绍宗等并为将帅。

初,帝使荆州录送前军长史、荆州行事张悦至湓口,琬称子勋命,释其桎梏,迎以所乘车,以为司马。

悦,畅之弟也。

琬、悦二人共掌内外众事,遣将军俞伯奇帅五百人断大雷,禁绝商旅及公私使命。

遣使上诸郡民丁,收敛器械。

旬日之内,得甲士五千人,出顿大雷,于两岸筑垒。

又以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孙冲之为咨议参军,领中兵,与陶亮并统前军,移檄远近。

戊午,帝召诸妃、主列于前,强左右使辱之。

南平王铄妃江氏不从。

帝怒,杀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庐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渊,鞭江妃一百。

先是民间讹言湘中出天子,帝将南巡荆、湘二州以厌之。

明旦,欲先诛湘东王彧,然后发。

初,帝既杀诸公,恐群下谋己,以直阁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引为爪牙,赏赐美人、金帛,充牣其家。

赵等久在殿省,众所畏服,皆为帝尽力。

帝恃之,益无所顾惮,恣为不道,中外骚然。

左右宿卫之士皆有异志,而畏越等,不敢发。

时三王久幽,不知所为,湘东王彧主衣会稽阮佃夫、内监吴兴王道隆、学官令临淮李道儿与直阁将军柳光世,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等阴谋弑帝。

帝以立后故,假诸王阉人。

彧左右钱蓝生亦在中,彧密使候帝动止。

先是,帝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宫人倮相逐,一人不从命,斩之。

夜,梦在竹林堂,有女子骂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

”帝于宫中求得一人似所梦者斩之。

又梦所杀者骂曰:“我已诉上帝矣!

”于是巫觋言竹林堂有鬼。

是日晡时,帝出华林园。

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会稽公主并从,湘东王彧独在秘书省,不被召,益忧惧。

帝素恶主衣吴兴寿寂之,见辄切齿,阮佃夫以其谋告寂之及外监典事东阳硃幼、细铠主南彭城姜产之、细铠将晋陵王敬则、中书舍人戴明宝。

寂之等闻之,皆响应。

幼豫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休仁、休祐。

时帝欲南巡,腹心宗越等并听出外装束,唯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

柳光世与僧整,乡人,因密邀之。

僧整即受命。

凡同谋十馀人。

阮佃夫虑力少不济,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

”其夕,帝悉屏侍卫,与群巫及彩女数百人射鬼于竹林堂。

事毕,将奏乐,寿寂之抽刀前入,姜产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皆随其后。

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祐曰:“事作矣!

”相随奔景阳山。

帝山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

彩女皆迸走。

帝亦走,大呼“寂寂”者三。

寂之追而弑之。

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皇太后令,除征主,今已平定。

”殿省惶惑,未知所为。

休仁就秘书省见湘东王,即称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见诸大臣。

于时事起仓猝,王失履,跣至西堂,犹著乌帽。

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

令备羽仪,虽未即位,凡事悉称令书施行。

宣太皇太后令,数废帝罪恶,命湘东王纂承皇极。

及时,宗越等始入,湘东王抚接甚厚。

废帝母弟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顽悖有兄风,己未,湘东王以太皇太后令,赐子尚及会稽公主死。

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舍。

释谢庄之囚。

废帝犹横尸太医阁口。

蔡兴宗谓尚书右仆射王彧曰:“此虽凶悖,要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

若直如此,四海必将乘人。

”乃葬之秣陵县南。

初,湘东王母沈婕妤早卒,路太后养之。

王事太后甚谨,太后爱王亦笃。

王既弑废帝,欲慰太后心,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为黄门侍郎,茂之为中书侍郎。

论功行赏,寿寂之等十四人皆封县侯、县子。

十二月,庚申朔,以东海王祎为中书监、太尉。

进镇军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癸亥,以建安王休仁为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以山阳王休祐为荆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

乙丑,徙安陆王子绥为江夏王。

丙寅,湘东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

其废帝时昏制谬封,并皆刊削。

庚午,以右卫将军刘道隆为中护军。

道隆昵于废帝,尝无礼于建安太妃。

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职,明帝乃赐道隆死。

宗越、谭金、童太一等虽为上所抚接,内不自安。

上亦不欲使居中,从容谓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劳日久,应得自养之地。

兵马大郡,随卿等所择。

”越等素已自疑,闻之,皆相顾失色,因谋作乱。

以告沈攸之,攸之以闻。

上收越等,下狱死。

攸之复入直阁。

辛未,徙临贺王子产为南平王,晋熙王子舆为庐陵王。

壬申,以尚书右仆射王景文为尚书仆射。

景文,即彧也,避上名,以字行。

乙亥,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陵曰崇宁。

初,豫州刺史山阳王休祐入朝,以长史、南梁郡太守陈郡殷琰行府州事。

及休祐徙荆州,即以琰为督豫、司二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号,移居外宫。

上不许。

戊寅,尊路太后为崇宪皇太后,居崇宪宫,供奉礼仪,不异旧日。

立妃王氏为皇后。

后,景文之妹也。

罢二铢钱,禁鹅眼、綖环钱,馀皆通用。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书,皆喜,共造邓琬,曰:“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阁,实为公私大庆。

”琬以晋安王子勋次第居三,又以寻阳起事与世祖同符,谓事必有成,取令书投地曰:“殿下当开端门,黄阁是吾徒事耳!

”众皆骇愕。

琬更与陶亮等缮治器甲,征兵四方。

袁顗既至襄阳,即与咨议参军刘胡缮修兵械,简集士卒,诈称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驰檄,奉表劝子勋即大位。

辛巳,更以山阳王休祐为江州刺史,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即留本任。

先是,废帝以邵陵王子元为湘州刺史,中兵参军沈仲玉为道路行事,至鹊头,闻寻阳兵起,不敢进。

琬遣数百人劫迎之,令子勋建牙于桑尾,传檄建康,称:“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

”又谓上“轿害明茂,篡窃天宝,干我昭穆,寡我兄弟。

藐孤同气,犹有十三,圣灵何辜,而当乏飨。

”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缓承子勋初檄,欲攻废帝。

闻废帝已陨,即解甲下标。

既而闻江、雍犹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惧,即遣咨议、领中兵参军郑景玄帅军驰下,并送军粮。

荆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临海王子顼,会稽将佐奉太守寻阳王子房,皆举兵以应子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九·宋纪十一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阏逢执徐,凡六年。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三年(己亥,公元四五九年)春,正月,己巳朔,兗州兵与魏皮豹子战于高平,兗州兵不利。

己丑,以骠骑将军柳元景为尚作令,右仆射刘遵考为领军将军。

己酉,魏河南公伊馛卒。

三月,乙卯,以扬州六郡为王畿,更以东扬州为扬州,徙治会稽,犹以星变故也。

三月,庚寅,以义兴太守垣阆为兗州刺史。

阆,遵之子也。

夏,四月,乙巳,魏主立其弟子推为京兆王。

竟陵王诞知上意忌之,亦潜为之备。

因魏人入寇,修城浚隍,聚粮治仗。

诞记室参军江智渊知诞有异志,请假先还建康,上以为中书侍郎。

智渊,夷之弟子也,少有操行。

沈怀文每称之曰:“人所应有尽有,人所应无尽无者,其唯江智渊乎!

”是时,道路皆云诞反。

会吴郡民刘成上书称:“息道龙昔事诞,见诞在石头城修乘舆法物,习唱警跸。

道龙忧惧,私与伴侣言之,诞杀道龙。

”又豫章民陈谈之上书称:“弟咏之在诞左右,见诞疏陛下年纪姓讳,往巫郑师怜家祝诅,咏之密以启闻,诞诬讠永之乘酒骂詈,杀之。

”上乃令有司奏诞罪恶,请收付廷尉治罪。

乙卯,诏贬诞爵为侯,遣之国。

诏书未下,先以羽林禁兵配兗州刺史垣阆,使以之镇为名。

与给事中戴明宝袭诞。

阆至广陵,诞未悟也。

明宝夜报诞典签蒋成,使明晨开门为内应。

成以告府舍人许宗之,宗之入告诞。

诞惊起,呼左右及素所畜养数百人执蒋成,勒兵自卫。

天将晓,明宝与阆帅精兵数百人猝至,而门不开。

诞已列兵登陴,自在门上斩蒋成,赦作徒、系囚,开门击阆,杀之,明宝从间道逃还。

诏内外纂严。

以始兴公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将兵讨诞。

甲子,上亲总禁兵顿宣武堂。

司州刺史刘季之,诞故将也,素与都督宗悫有隙,闻诞反,恐为悫所害,委官,间道自归朝廷。

至盱眙,盱眙太守郑瑗疑季之与诞同谋,邀杀之。

沈庆之至欧阳,诞遣庆之宗人沈道愍赍书说庆之,饷以玉环刀。

庆之遣道愍返,数以罪恶。

诞焚郭邑,驱居民悉使入城,闭门自守,分遣书檄,邀结远近,时山阳内史梁旷,家在广陵,诞执其妻子,遣使邀旷,旷斩使拒之。

诞怒,灭其家。

诞奉表投之城外曰:“陛下信用谗言,遂令无名小人来相掩袭。

不任枉酷,即加诛剪。

雀鼠贪生,仰违诏敕。

今亲勒部曲,镇扞徐、兗。

先经何福,同生皇家?

今有何愆,便成胡、越?

陵锋奋戈,万没岂顾。

荡定之期,冀在旦夕。

”又曰:“陛下宫帷之丑,岂可三缄!

”上大怒,凡诞左右、腹心、同籍、期亲在建康者并诛之,死者以千数,或有家人已死,方自城内出奔者。

庆之至城下,诞登楼谓之曰:“沈公垂白之年,何苦来此!

”庆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劳少壮故耳。

”上虑诞奔魏,使庆之断其走路。

庆之移营白土,去城十八里,又进军新亭。

豫州刺史宗悫、徐州刺史刘道隆并帅众来会。

兗州刺史沈僧明,庆之兄子也,亦遣兵助庆之。

先是诞诳其众,云“宗悫助我”。

悫至,绕城曜马呼曰:“我,宗悫也!

”诞见众军大集,欲弃城北走,留中兵参军申灵赐守广陵,自将步骑数百人,亲信并自随,声云出战,邪趋海陵道。

庆之遣龙骧将军武念追之。

诞行十馀里,众皆不欲去,互请诞还城。

诞曰:“我还易耳,卿能为我尽力乎?

”众皆许诺,诞乃复还,筑坛歃血以誓众,凡府州文武皆加秩。

以主簿刘琨之为中兵参军。

琨之,遵考之子也,辞曰:“忠孝不得并。

琨之老父在,不敢承命。

”诞囚之十馀日,终不受,乃杀之。

右卫将军垣护之、虎贲中郎将殷孝祖等击魏还,至广陵,上并使受庆之节度。

庆之进营,逼广陵城。

诞饷庆之食,提挈者百馀人,出自北门。

庆之不开视,悉焚之。

诞于城上授函表,请庆之为送,庆之曰:“我受诏讨贼,不得为汝送表。

汝必欲归死朝廷,自应开门遣使,吾为汝护送。

”东扬州刺史颜竣遭母忧,送丧还都,上恩待犹厚,竣时对亲旧有怨言,或语及朝廷得失。

会王僧达得罪,疑竣谮之。

将死,具陈竣前后怨望诽谤之语。

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劾奏,免竣官。

竣愈惧,上启陈谢,且请生命。

上益怒,诏答曰:“卿讪讦怨愤,已孤本望。

乃复过烦思虑,惧不自全,岂为下事上诚节之至邪!

”及竟陵王诞反,上遂诬竣与诞通谋,五月,收竣付廷尉,先折其足,然后赐死。

妻子徙交州,至宫亭湖,复沉其男口。

六月,戊申,魏主如阴山。

上命沈庆之为三烽于桑里,若克外城,举一烽,克内城,举两烽,擒刘诞,举三烽。

玺书督趣,前后相继。

庆之焚其东门,塞堑,造攻道,立行楼、土山并诸攻具,值久雨,不得攻城。

上使御史中丞庾微之奏免庆之官,诏勿问,以激之。

自四月至于秋七月,雨止,城犹未拔。

上怒,命太史择日,将自济江讨诞。

太宰义恭固谏。

乃止。

诞初闭城拒使者,记室参军山阴贺弼固谏,诞怒,抽刀向之,乃止。

诞遣兵出战,屡败,将佐多逾城出降。

或劝弼宜早出,弼曰:“公举兵向朝廷,此事既不可从。

荷公厚恩,又义无违背,唯当以死明心耳!

”乃饮药自杀。

参军何康之等谋开门纳官军,不果,斩关出降。

诞为高楼,置康之母于其上,暴露之,不与食。

母呼康之,数日而死。

诞以中军长济阳范义为左司马。

义母妻子皆在城内,或谓义曰:“事必不振,子其行乎!

”义曰:“吾,人吏也。

子不可以弃母,吏不可以叛君。

必若何康之而活,吾弗为也。

”沈庆之帅众攻城,身先士卒,亲犯矢石,乙巳,克其外城。

乘胜而进,又克小城。

诞闻兵入,走趋后园,队主沈胤之等追及之,击伤诞,坠水,引出,斩之。

诞母、妻皆自杀。

上闻广陵平,出宣阳门,敕左右皆呼万岁。

侍中蔡兴宗陪辇,上顾曰:“卿何独不呼?

”兴宗正色曰:“陛下今日正应涕泣行诛,岂得皆称万岁!

”上不悦。

诏贬诞姓留氏,广陵城中士民,无大小悉命杀之。

沈庆之请自五尺以下全之,其馀男子皆死,女子以为军赏。

犹杀三千馀口。

长水校尉宗越临决,皆先刳肠抉眼,或笞面鞭腹,苦酒灌创,然后斩之,越对之,欣欣若有所得。

上聚其首于石头南岸为京观,侍中沈怀文谏,不听。

初,诞自知将败,使黄门吕昙济与左右素所信者将世子景粹匿于民间,谓曰:“事若不济,思相全脱。

如其不免,可深埋之。

”各分以金宝赍送。

既出门,并散走。

唯昙济不去,携负景粹十馀日,捕得,斩之。

临川内史羊璿坐与诞素善,下狱死。

擢梁旷为后将军,赠刘琨之给事黄门侍郎。

蔡兴宗奉旨慰劳广陵。

兴宗与范义素善,收敛其尸,送丧归豫章。

上谓曰:“卿何敢故触王宪?

”兴宗抗言对曰:“陛下自杀贼,臣自葬故交,何不可之有!

”上有惭色。

宗越治军严,善为营陈。

每数万人止顿,越自骑马前行,使军人随其后,马止营合,未尝参差。

辛未,大赦。

丙子,以丹阳尹刘秀之为尚书右仆射。

丙戌,以南兗州刺史沈庆之为司空,刺史如故。

八月,庚戌,魏主如云中。

壬戌,还平城。

九月,壬辰,筑上林苑于玄武湖北。

初,晋人筑南郊坛于巳位,尚书右丞徐爰以为非礼。

诏徙于牛头山西,直宫城之午位。

及废帝即位,以旧地为吉,复还故处。

帝又命尚书左丞荀万秋造五路,依金根车,加羽葆盖。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四年(庚子,公元四六零年)春,正月,甲子朔,魏大赦,改元和平。

乙亥,上耕籍田,大赦。

己卯,诏祀郊庙,初乘玉路。

庚寅,立皇子子勋为晋安王,子房为寻阳王,子顼为历阳王,子鸾为襄阳王。

魏散骑侍郎冯阐来聘。

二月,魏卫将军乐安王良讨河西叛胡。

三月,魏人寇北阴平,硃提太守杨归子击破之。

甲申,皇后亲桑于西郊,皇太后观礼。

夏,四月,魏太后常氏殂。

五月,癸丑,魏葬昭太后于鸣鸡山。

丙戌,尚书左仆射褚湛之卒。

吐谷浑王拾寅两受宋、魏爵命,居止出入,拟于王者,魏人忿之。

定阳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兰,若分军出其左右,必走保南山,不过十日,人畜乏食,可一举而定。

”六月,甲午,魏遣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新成等督统万、高平诸军出南道,南郡公中山李惠等督凉州诸军出北道,以击吐谷浑。

魏崔浩之诛也,史官遂废,至是复置。

河西叛胡诣长安首罪,魏遣使者安慰之。

秋,七月,遣使如魏。

甲戌,开府仪同三司何尚之卒。

壬午,魏主如河西。

魏军至西平,吐谷浑王拾寅走保南山。

九月,魏军济河追之,会疾疫,引还,获杂畜二十馀万。

庚午,魏主还平城。

丁亥,徒襄阳王子鸾为新安王。

十月,庚寅,诏沈庆之讨缘江蛮。

前庐陵内史周郎,言事切直,上衔之。

使有司奏郎居母丧不如礼,传送宁州,于道杀之。

朗之行也,侍中蔡兴宗方在直,请与朗别。

坐白衣领职。

十一月,魏散骑侍郎卢度世等来聘。

是岁,上征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为侍中。

师伯以谄佞被亲任,群臣莫及,多纳货贿,家累千金。

上尝与之樗蒲,上掷得雉,自谓必胜。

师伯次掷,得卢,上失色。

师伯遽敛子曰:“几作卢!

”是日,师伯一输百万。

柔然攻高昌,杀沮渠安周,灭沮渠氏,以阚伯周为高昌王。

高昌称王自此始。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五年(辛丑,公元四六一年)春,正月,戊午朔,朝贺。

雪落太宰义恭衣,有六出,义恭奏以为瑞,上悦。

义恭以上猜暴,惧不自容,每卑辞逊色,曲意祗奉。

由是终上之世,得免于祸。

二月,辛卯,魏主如中山。

丙午,至鄴,遂如信都。

三月,遣使如魏。

魏主发并、肆州民五千人治河西猎道。

辛巳,还平城。

夏,四月,癸巳,更以西阳王子尚为豫章王。

庚子,诏经始明堂,直作大殿于丙、己之地,制如太庙,唯十有二间为异。

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年十七,司马新野庾深之行府事。

休茂性急,欲自专处决,深之及主帅每禁之,常怀忿恨。

左右张伯超有宠,多罪恶,主帅屡责之。

伯超惧,说休茂曰:“主帅密疏官过失,欲以启闻,如此恐无好。

”。

休茂曰:“为之奈何?

”伯超曰:“唯有杀行事及主帅,举兵自卫。

此去都数千里,纵大事不成,不失入虏中为王。

”休茂从之。

丙午夜,休茂与伯超等帅夹毂队,杀典签杨庆于城中,出金城,杀深之及典签戴双。

征集兵众,建牙驰檄,使佐吏上己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黄钺。

侍读博士荀诜谏,休茂杀之。

伯超专任军政,生杀在己,休茂左右曹万期挺身斫休茂,不克而死。

休茂出城行营,咨议参军沈畅之等帅众闭门拒之。

休茂驰还,不得入。

义成太守薛继考为休茂尽力攻城,克之,斩畅之及同谋数十人。

其日,参军尹玄庆复起兵攻休茂,生擒,斩之,母、妻皆自杀,同党伏诛。

城中扰乱,莫相统摄。

中兵参军刘恭之,秀之之弟也,众共推行府州事。

继考以兵胁恭之,使作启事,言“继考立义”,自乘驿还都。

上以为北中郎咨议参军,赐爵冠军侯。

事寻泄,伏诛。

以玄庆为射声校尉。

上自即位以来,抑黜诸弟。

既克广陵,欲更峻其科。

沈怀文曰:“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为美谈。

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之寄。

”及襄阳平,太宰义恭探知上旨,复上表请裁抑诸王,不使任边州,及悉输器甲,禁绝宾客。

沈怀文固谏,以为不可,乃止。

上畋游无度,尝出,夜还,敕开门。

侍中谢庄居守,以棨信或虚,执不奉旨,须墨敕乃开。

上后因燕饮,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

”对曰:“臣闻王者祭祀、畋游,出入有节。

今陛下晨往宵归,臣恐不逞之徒,妄生矫诈。

是以伏须神笔,乃敢开门耳。

”魏大旱,诏:“州郡境内,神无大小,悉洒扫致祷。

俟丰登,各以其秩祭之。

”于是群祀之废者皆复其旧。

秋,七月,戊寅,魏主立其弟小新成为济阳王,加征东大将军,镇平原。

天赐为汝阴王,加征南大将军,镇虎牢。

万寿为乐浪王,加征北大将军,镇和龙。

洛侯为广平王。

壬午,魏主巡山北。

八月,丁丑,还平城。

戊子,立皇子子仁为永嘉王,子真为始安王。

九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沈庆之固让司空,柳元景固让开府仪同三司。

诏许之,仍命庆之朝会位次司空,俸禄依三司,元景在从公之上。

庆之目不知书,家素富,产业累万金,童奴千计。

再献钱千万,谷万斛。

先有四宅,又有园舍在娄湖。

庆之一夕携子孙及中表亲戚徙居娄湖,以四宅输官。

庆之多蓄妓妾,优游无事,尽意欢娱,非朝贺不出门。

车马率素,从者不过三五人,遇之者不知其三公也。

甲戌,移南豫州治于湖。

丁丑,以浔阳王子房为南豫州刺史。

闰月,戊子,皇太子妃何氏卒,谥曰献妃。

壬寅,更以历阳王子顼为临海王。

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刘延孙为尚书左仆射,右仆射刘秀之为雍州刺史。

乙卯,以新安王子鸾为南徐州刺史。

子鸾母殷淑仪,宠倾后宫,子鸾爱冠诸子,凡为上所眄遇者,莫不入子鸾之府。

及为南徐州,割吴郡以属之。

初,巴陵王休若为北徐州刺史,以山阴令张岱为咨议参军,行府、州、国事。

后临海王子顼为广州,豫章王子尚为扬州,晋安王子勋为南兗州,岱历为三府咨议、三王行事,与典签、主帅共事,事举而情不相失。

或谓岱曰:“主王既幼,执事多门,而每能缉和公私,云何致此?

”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

’我为政端平,待物以礼,悔吝之事,无由而及。

明暗短长,更是才用之多少耳。

”及子鸾为南徐州,复以岱为别驾、行事。

岱,永之弟也。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明根,雅之从祖弟也。

魏广平王洛侯卒。

十二月,壬申,以领军将军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甲戌,制民户岁输布四匹。

是岁,诏士族杂婚者皆补将吏。

士族多避役逃亡,乃严为之制,捕得即斩之,往往奔窜湖山为盗贼。

沈怀文谏,不听。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六年(壬寅,公元四六二年)春,正月,癸未,魏乐浪王万寿卒。

辛卯,上初祀五帝于明堂,大赦。

丁未,策秀、孝于中堂。

扬州秀才顾法对策曰:“源清则流洁,神圣则刑全。

躬化易于上风,体训速于草偃。

”上览之,恶其谅也,投策于地。

二月,乙卯,复百官禄。

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为邵陵王。

初,侍中沈怀文,数以直谏忤旨。

怀文素与颜竣、周朗善,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如此。

”怀文嘿然。

侍中王彧,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酬和。

颜师伯以白上,上益不悦。

上尝出射雉,风雨骤至。

怀文与王彧、江智渊约相与谏。

会召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冒。

”彧曰:“怀文所启,宜从。

”智渊未及言,上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颜竣邪,何以恒知人事!

”又曰:“颜竣小子,恨不先鞭其面!

”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沉醉,嘲谑无度。

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调,上谓故欲异己。

谢庄尝戒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

”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

非欲异物,性所得耳。

”上乃出怀文为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领广陵太守。

怀文诣建康朝正,事毕遣还,以女病求申期,至是犹未发,为有司所纠,免官,禁锢十年。

怀文卖宅,欲还东,上闻之,大怒,收付廷尉,丁未,赐怀文死。

怀文三子澹、渊、冲,行哭为怀文请命,见者伤之。

柳元景欲救怀文,言于上曰:“沈怀文三子,涂炭不可见。

愿陛下速正其罪。

”上竟杀之。

夏,四月,淑仪殷氏卒。

追拜贵妃,谥曰宣。

上痛悼不已,精神为之罔罔,颇废政事。

五月,壬寅,太宰义恭解领司徒。

六月,辛酉,东昌文穆公刘延孙卒。

庚午,魏主如阴山。

魏石楼胡贺略孙反,长安镇将陆真讨平之。

魏主命真城长蛇镇。

氐豪仇傉檀反,真讨平之,卒城而还。

秋,七月,壬寅,魏主如河西。

乙未,立皇子子云为晋陵王。

是日卒,谥曰孝。

初,晋庾冰议使沙门敬王者,桓玄复述其议,并不果行。

至是,上使有司奏曰:“儒、法枝派,名、墨条分,至于崇亲严上,厥猷靡爽。

唯浮图为教,反经提传,拘文蔽道,在末尔扇。

夫佛以谦卑自牧,忠虔为道,宁有屈膝四辈而简礼二亲,稽颡耆腊而直体万乘者哉!

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比当尽虔。

礼敬之容,依其本俗。

”九月,戊寅,制沙门致敬人主。

及废帝即位,复旧。

乙未,以尚书右仆射刘遵考为左仆射,丹阳尹王僧朗为右仆射。

僧朗,彧之父也。

冬,十月,壬申,葬宣贵妃于龙山。

凿冈通道数十里,民不堪役,死亡甚众。

自江南葬埋之盛,未之有也。

又为之别立庙。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辛巳,加尚书令柳元景司空。

壬寅,魏主还平城。

南徐州从事史范阳祖冲之上言,何承天《元嘉历》疏舛犹多,更造新历,以为:“旧法,冬至日有定处,未盈百载,辄差二度。

今令冬至日度,岁岁微差,将来久用,无烦屡改。

又,子为辰首,位在正北,虚为北方列宿之中。

今历,上元日度,发自虚一。

又,日辰之号,甲子为先。

今历,上元岁在甲子。

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

今法,交会、迟疾悉以上元岁首为始。

”上令善历者难之,不能屈。

会上晏驾,不果施行。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七年(癸卯,公元四六三年)春,正月,丁亥,以尚书右仆射王僧朗为太常,卫将军颜师伯为尚书仆射。

上每因宴集,好使群臣自相嘲讦以为乐。

吏部郎江智渊素恬雅,渐不会旨。

尝使智渊以王僧郎戏其子彧。

智渊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

”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

”僧安,智渊之父也。

智渊伏席流涕,由此恩宠大衰。

又议殷遗妃谥曰怀,上以为不尽美,甚衔之。

它日,与群臣乘马至贵妃墓,举鞭指墓前石柱,谓智渊曰:“此上不容有‘怀’字!

”智渊益惧,竟以忧卒。

己丑,以尚书令柳元景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月,甲寅,上南巡豫、南兗二州。

丁卯,校猎于乌江。

壬戌,大赦。

甲子,如瓜步山。

壬申,还建康。

夏,四月,甲子,诏:“自非将军战陈,并不得专杀。

其罪应重辟者,皆先上须报。

违犯者以杀人论。

”五月,丙子,诏曰:“自今刺史、守宰,动民兴军,皆须手诏施行。

唯边隅外警及奸衅内发,变起仓猝者,不从此例。

”戊辰,以左民尚书蔡兴宗、左卫将军袁粲为吏部尚书。

粲,淑之兄子也。

上好狎侮群臣,自太宰义恭以下,不免秽辱。

常呼金紫光禄大夫王玄谟为老伧,仆射刘秀之为老悭,颜师伯为齴。

其馀短、长、肥、瘦,皆有称目。

黄门侍郎宗灵秀体肥,拜起不便,每至集会,多所赐与,欲其瞻谢倾踣,以为欢笑。

又宠一昆仑奴,令以杖击群臣,尚书令柳元景以下皆不能免。

唯惮蔡兴宗方严,不敢侵媟。

颜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

”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

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

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壬寅,魏主如阴山。

六月,戊辰,以秦郡太守刘德愿为豫州刺史。

德愿,怀慎之子也。

上既葬殷贵妃,数与群臣至其墓,谓德愿曰:“卿哭贵妃,悲者当厚赏。

”德愿应声恸哭,抚膺擗踊,涕泗交流。

上甚悦,故用豫州刺史以赏之。

上又令医术人羊志哭贵妃,志亦呜咽极悲。

他日有问志者曰:“卿那得此副急泪?

”志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上为人机警勇决,学问博洽,文章华敏,省读书奏,能七行俱下,又善骑射,而奢欲无度。

自晋氏渡江以来,宫室草创,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

晋孝武末,始作清暑殿。

宋兴,无所增改。

上始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嬖妾幸臣,赏赐倾府藏。

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

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蝇拂。

侍中袁顗因盛称高祖俭素之德。

上不答,独曰:“田舍公得此,已为过矣。

”顗,淑之兄子也。

秋,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为淮南王,子产为临贺王。

丙寅,魏主畋于河西。

九月,辛巳,还平城。

庚寅,以新安王子鸾兼司徒。

丙申,立皇子子嗣为东平王。

冬,十月,癸亥,以东海王祎为司空。

己巳,上校猎姑孰。

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等来聘。

明根奉使三返,上以其长者,礼之有加。

十一月,癸巳,上习水军于梁山。

十二月,丙午,如历阳。

甲寅,大赦。

己未,太宰义恭加尚书令。

癸亥,上还建康。

世祖孝武皇帝下大明八年(甲辰,公元四六四年)春,正月,丁亥,魏主立其弟云为任城王。

戊子,以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鸾领司徒。

夏,闰五月,壬寅,太宰义恭领太尉。

上末年尤贪财利,刺史、二千石罢还,必限使献奉,又以蒲戏取之,要令罄尽乃止。

终日酣饮,少有醒时,常凭几昏睡,或外有奏事,即肃然整容,无复酒态。

由是内外畏之,莫敢弛惰。

庚申,上殂于玉烛殿。

遗诏:“太宰义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

以骠骑将军、南兗州刺史柳元景领尚书令,入居城内。

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始兴公沈庆之参决。

若有军旅,悉委庆之。

尚书中事,委仆射颜师伯。

外临所统,委领军将军王玄谟。

”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

大赦。

吏部尚书蔡兴宗亲奉玺绶,太子受之,傲惰无戚容。

兴宗出,告人曰:“昔鲁昭不戚,叔孙知其不终。

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甲子,诏复以太宰义恭录尚书事,柳元景加开府仪同三司,领丹阳尹,解南兗州。

六月,丁亥,魏主如阴山。

秋,七月,己亥,以晋安王子勋为江州刺史。

柔然处罗可汗卒,子予成立,号曰受罗部真可汗,改元永康。

部真帅众侵魏。

辛丑,魏北镇游军击破之。

壬寅,魏主如河西。

高车五部相聚祭天,众至数万。

魏主亲往临视之,高车大喜。

丙午,葬孝武皇帝于景宁陵,庙号世祖。

庚戌,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乙卯,罢南北二驰道,及孝建以来所改制度,还依元嘉。

尚书蔡兴宗于都座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终。

三年无改,古典所贵。

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

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

”太宰义恭素畏戴法兴、巢尚之等,虽受遗辅政,而此身避事,由师伯不从。

是政归近习。

法兴等专制朝权,威德近远,诏敕皆出其手。

尚书事无大小,咸取决焉,义恭与颜师伯但守空名而已。

蔡兴宗自以职管铨衡,每至上朝,辄为义恭陈登贤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

义恭性恇挠,阿顺法兴,恒虑失旨,闻兴宗言,辄战惧无答,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国回换,仅有在者。

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师伯曰:“主上谅暗,不亲万机。

而选举密事,多被删改,复非公笔,亦不知是何天子意!

”数与义恭等争选事,往复论执。

义恭、法兴皆恶之。

左迁兴宗新昌太守。

既而以其人望,复留之建康。

丙辰,追立何妃曰献皇后。

乙丑,新安王子鸾解领司徒。

戴法兴等恶王玄谟刚严,八月,丁卯,以玄谟为南徐州刺史。

王太后疾笃,使呼废帝。

帝曰:“病人间多鬼,那可往!

”太后怒,谓侍者:“取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宁馨儿!

”己丑,太后殂。

九月,辛丑,魏主还平城。

癸卯,以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特进、右光禄大夫。

乙卯,葬文穆皇后于景宁陵。

冬,十二月,壬辰,以王畿诸郡为扬州,以扬州为东扬州。

癸巳,以豫章王子尚为司徒、扬州刺史。

是岁,青州移治东阳。

宋之境内,凡有州二十二,郡二百七十四,县千二百九十九,户九十四万有奇。

东方诸郡连岁旱,饥,米一升钱数百,建康亦至百馀钱,饿死者什六七。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八·宋纪十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敦牂,尽著雍阉茂,凡五年。

世祖孝武皇帝上孝建元年(甲午,公元四五四年)春,正月,己亥朔,上祀南郊,改元,大赦。

甲辰,以尚书令何尚之为左光禄大夫、护军将军,以左卫将军颜竣为吏部尚书、领骁骑将军。

壬戌,更铸孝建四铢钱。

乙丑,魏以侍中伊馛为司空。

丙子,立皇子子业为太子。

初,江州刺史臧质,自谓人才足为一世英雄。

太子劭之乱,质潜有异图,以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庸暗易制,欲外相推奉,因而覆之。

质于义宣为内兄,既至江陵,即称名拜义宣。

义宣惊愕问故,质曰:“事中宜然。

”时义宣已奉帝为主,故其计不行。

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义恭,曰:“天下屯危,礼异常日。

”劭既诛,义宣与质功皆第一,由是骄恣,事多专行,凡所求欲,无不必从。

义宣在荆州十年,财富兵强。

朝廷所下制度,意有不同,一不遵承。

质自建康之江州,舫千馀乘,部伍前后百馀里。

帝方自揽威权,而质以少主遇之,政刑庆赏,一不咨禀。

擅用湓口、钩圻米,台符屡加检诘,渐致猜惧。

帝淫义宣诸女,义宣由是恨怒。

质乃遣密信说义宣,以为:“负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自古能全者有几?

今万物系心于公,声迹已著。

见几不作,将为它人所先。

若命徐遗宝、鲁爽驱西北精兵来屯江上,质帅九江楼船为公前驱,已为得天下之半。

公以八州之众,徐进而临之,虽韩、白更生,不能为建康计矣。

且少主失德,闻于道路。

沈、柳诸将,亦我之故人,谁肯为少主尽力者?

夫不可留者年也,不可失者时也。

质常恐溘先朝露,不得展其旅力,为公扫除,于时悔之何及。

”义宣腹心将佐咨议参军蔡超、司马竺超民等咸有富贵之望,欲倚质威名以成其业,共劝义宣从其计。

质女为义宣子采之妇。

义宣谓质无复异同,遂许之。

超民,夔之子也。

臧敦时为黄门侍郎,帝使敦至义宣所,道经寻阳,质更令敦说诱义宣,义宣意遂定。

”豫州刺史鲁爽有勇力,义宣、质素与之相结。

义宣密使人报爽及兗州刺史徐遗宝,期以今秋同举兵。

使者至寿阳,爽方饮醉,失义宣指,即日举兵。

爽弟瑜在建康,闻之,逃叛。

爽使其众戴黄标,窃造法服,登坛,自号建平元年。

疑长史韦处穆、中兵参军杨元驹、治中庾腾之不与己同,皆杀之。

遗宝亦勒兵向彭城。

二月,义宣闻爽已反,狼狈举兵。

鲁瑜弟弘为质府佐,帝敕质收之,质即执台使,举兵。

义宣与质皆上表,言为左右所谗疾,欲诛君侧之恶。

义宣进爽号征北将军。

爽于是送所造舆服诣江陵,使征北府户曹版义宣等,文曰:“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

东骑臧,今补丞相,名质。

平西硃,今补车骑,名修之。

皆版到奉行。

”义宣骇愕,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不听进。

质加鲁弘辅国将军,下戍大雷。

义宣遣咨议参军刘谌之将万人就弘,召司州刺史鲁秀,欲使为谌之后继。

秀至江陵见义宣,出,拊膺曰:“吾兄误我,乃与痴人作贼,今年败矣!

”义宣兼荆、江、兗、豫四州之力,威震远近。

帝欲奉乘舆法物迎之,竟陵王诞固执不可,曰:“奈何持此座与人!

”乃止。

己卯,以领军将军柳元景为抚军将军。

辛卯,以左卫将军王玄谟为豫州刺史。

命元景统玄谟等诸将以讨义宣。

癸巳,进据梁山洲,于两岸筑偃月垒,水陆待之。

义宣自称都督中外诸军事,命僚佐悉称名。

甲午,魏主诣道坛受图箓。

丙申,以安北司马夏侯祖欢为兗州刺史。

三月,己亥,内外戒严。

辛丑,以徐州刺史萧思话为江州刺史,柳元景为雍州刺史。

癸卯,以太子左卫率庞秀之为徐州刺史。

义宣移檄州郡,加进位号,使同发兵。

雍州刺史硃修之伪许之,而遣使陈诚于帝。

益州刺史刘秀之斩义宣使者,遣中兵参军韦崧将万人袭江陵。

戊申,义宣帅众十万发江津,舳舻数百里。

以子慆为辅国将军,与左司马竺超民留镇江陵。

檄硃修之使发兵万人继进,修之不从。

义宣知修之贰于己,乃以鲁秀为雍州刺史,使将万馀人击之。

王玄谟闻秀不来,喜曰:“臧质易与耳!

”冀州刺史垣护之妻,徐遗宝之姊也,遗宝邀护之同反,护之不从,发兵击之。

遗宝遣兵袭徐州长史明胤于彭城,不克。

胤与夏侯祖欢、垣护之共击遗宝于湖陆,遗宝弃众焚城,奔鲁爽。

义宣至寻阳,以质为前锋而进,爽亦引兵直趣历阳,与质水陆俱下。

殿中将军沈灵赐将百舸,破质前军于南陵,擒军主徐庆安等。

质至梁山,夹陈两岸,与官军相拒。

夏,四月,戊辰,以后将军刘义綦为湘州刺史。

甲申,以硃修之为荆州刺史。

上遣左军将军薛安都、龙骧将军南阳宗越等戍历阳,与鲁爽前锋杨胡兴等战,斩之。

爽不能进,留军大岘,使鲁瑜屯小岘。

上复遣镇军将军沈庆之济江,督诸将讨爽。

爽食少,引兵稍退,自留断后。

庆之使薛安都帅轻骑追之,丙戌,及爽于小岘。

爽将战,饮酒过醉,安都望见爽,即跃马大呼,直往刺之,应手而倒,左右范双斩其首。

爽众奔散,瑜亦为部下所杀。

遂进攻寿阳,克之。

徐遗宝奔东海,东海人杀之。

李延寿论曰:“凶人之济其身,非世乱莫由焉。

鲁爽以乱世之情,而行之于平日,其取败也宜哉!

南郡王义宣至鹊头,庆之送爽首示之,并与书曰:仆荷任一方,而衅生所统。

近聊帅轻师,指往剪扑,军锋裁及,贼爽授首。

公情契异常,或欲相见,及其可识,指送相呈。

”爽累世将家,骁猛善战,号万人敌。

义宣与质闻其死,皆骇惧。

柳元景军于采石。

王玄谟以臧质众盛,遣使来求益兵,上使元景进屯姑孰。

太傅义恭与义宣书曰:“往时仲堪假兵,灵宝寻害其族。

孝伯推诚,牢之旋踵而败。

臧质少无美行,弟所具悉。

今藉西楚之强力,图济其私。

凶谋若果,恐非复池中物也。

”义宣由此疑之。

五月,甲辰,义宣至芜湖,质进计曰:“今以万人取南州,则梁山中绝。

万人缀梁山,则玄谟必不敢动。

下官中流鼓棹,直趣石头,此上策也。

”义宣将从之。

刘谌之密言于义宣曰:“质求前驱,此志难测。

不如尽锐攻梁山,事克然后长驱,此万安之计也。

”义宣乃止。

冗从仆射胡子反等守梁山西垒,会西南风急,质遣其将尹周之攻西垒。

子反方渡东岸就玄谟计事,闻之,驰归。

周之攻垒甚急,偏将刘季之帅水军殊死战,求救于玄谟,玄谟不遣。

大司马参军崔勋之固争,乃遣勋之与积弩将军垣询之救之。

比至,城已陷,勋之、询之皆战死。

询之,护之之弟也。

子反等奔还东岸。

质又遣其将庞法起将数千兵趋南浦,欲自后掩玄谟,游击将军垣护之引水军与战,破之。

硃修之断马鞍山道,据险自守。

鲁秀攻之不克,屡为修之所败,乃还江陵,修之引兵蹑之。

或劝修之急追,修之曰:“鲁秀,骁将也。

兽穷则攫,不可迫也。

”王玄谟使垣护之告急于柳元景曰:“西城不守,唯馀东城万人。

贼军数倍,强弱不敌。

欲退还姑孰,就节下协力当之,更议进取。

”元景不许,曰:“贼势方盛,不可先退,吾当卷甲赴之。

”护之曰:“贼谓南州用三万人,而将军麾下裁十分之一,若往造贼垒,则虚实露矣。

王豫州必不可来,不如分兵援之。

”元景曰:“善!

”乃留赢弱自守,悉遣精兵助玄谟,多张旗帜。

梁山望之如数万人,皆以为建康兵悉至,众心乃安。

质请自攻东城。

咨议参军颜乐之说义宣曰:“质若复克东城,则大功尽归之矣。

宜遣麾下自行。

”义宣乃遣刘谌之与质俱进。

甲寅,义宣至梁山,顿兵西岸,质与刘谌之进攻东城。

玄谟督诸军大战,薛安都帅突骑先冲其陈之东南,陷之,斩谌之道,刘季之、宗越又陷其西北,质等兵大败。

垣护之烧江中舟舰,烟焰覆水,延及西岸,营垒殆尽。

诸军乘势攻之,义宣兵亦溃。

义宣单舸迸走,闭户而泣,荆州人随之者犹百馀舸。

质欲见义宣计事,而义宣已去。

质不知所为,亦走,其众皆降散。

己未,解严。

癸亥,以吴兴太守刘延孙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丙寅,魏主如阴山。

臧质至寻阳,焚烧府舍,载妓妾西走。

使嬖人何文敬领馀兵居前,至西阳。

西阳太守鲁方平绐文敬曰:“诏书唯捕元恶,馀无所问。

不如逃之。

”文敬弃众亡去。

质先以妹夫羊冲为武昌郡,质往投之。

冲已为郡丞胡庇之所杀,质无所归,乃逃于南湖。

掇莲实啖之,追兵至,以荷覆头,自沉于水,出其鼻。

戊辰,军主郑俱儿望见,射之,中心,兵刃乱至,肠胃萦水草,斩首送建康,子孙皆弃市,并诛其党豫章太守乐安任荟之、临川内史刘怀之、鄱阳太守杜仲儒。

仲儒,骥之兄子也。

功臣柳元景等封赏各有差。

丞相义宣走至江夏,闻巴陵有军,回向江陵,众散且尽,与左右十许人徙走,脚痛不能前,僦民露车自载,缘道求食。

至江陵郭外,遣人报竺超民,超民具羽仪兵众迎之。

时荆州带甲尚万馀人,左右翟灵宝诫义宣使抚慰将佐,以“臧质违指授之宜,用致失利。

今治兵缮甲,更为后图。

昔汉高百败,终成大业!

”而义宣忘灵宝之言,误云“项羽千败”,众咸掩口。

鲁秀、竺超民等犹欲收馀兵更图一决。

而义宣惛沮,无复神守,入内不复出,左右腹心稍稍离叛。

鲁秀北走,义宣不能自立,欲随秀去,乃携息慆及所爱妾五人着男子服相随。

城内扰乱。

白刃交横,义宣惧,坠马,遂步进。

竺超民送至城外,更以马与之,归而城守。

义宣求秀不得,左右尽弃之,夜,复还南郡空廨。

旦日,超民收送刺奸。

义宣止狱户,坐地叹曰:“臧质老奴误我!

”五妾寻被遣出,义宣号泣,语狱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别始是苦。

”鲁秀众散,不能去,还向江陵,城上人射之,秀赴水死,就取其首。

诏右仆射刘延孙使荆、江二州,旌别枉直,就行诛赏。

且分割二州之地,议更置新州。

初,晋氏南迁,以扬州为京畿,谷帛所资皆出焉。

以荆、江为重镇,甲兵所聚尽在焉,常使大将居之。

三州户口,居江南之半,上恶其强大,故欲分之。

癸未,分扬州浙东五郡置东扬州,治会稽。

分荆、湘、江、豫州之八郡置郢州,治江夏。

罢南蛮校尉,迁其营于建康。

太傅义恭议使郢州治巴陵,尚书令何尚之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实为津要。

由来旧镇,根基不易,既有见城,浦大容舫,于是为便。

”上从之。

既而荆、扬因此虚耗,尚之请复合二州,上不许。

戊子,省录尚书事。

上恶宗室强盛,不欲权在臣下。

太傅义恭知其指,故请省之。

上使王公、八座与荆州刺史硃修之书,令丞相义宣自为计。

书未达,庚寅,修之入江陵,杀义宣,并诛其子十六人,及同党竺超民、从事中郎蔡超、咨议参军颜乐之等。

超民兄弟应从诛,何尚之上言:“贼既遁走,一夫可擒。

若超民反覆昧利,即当取之,非唯免愆,亦可要不义之赏。

而超民曾无此意,微足观过知仁。

且为官保全城府,谨守库藏,端坐待缚。

今戮及兄弟,则与其馀逆党无异,于事为重。

”上乃原之。

秋,七月,丙申朔,日有食之。

庚子,魏皇子弘生。

辛丑,大赦,改元兴光。

丙辰,大赦。

八月,甲戌,魏赵王深卒。

乙亥,魏主还平城。

冬,十一月,戊戌,魏主如中山,遂如信都。

十二月,丙子,还,幸灵丘,至温泉宫。

庚辰,还平城。

世祖孝武皇帝上孝建二年(乙未,公元四五五年)春,正月,魏车骑大将军乐平王拔有罪,赐死。

镇北大将军、南兗州刺史沈庆之请老。

二月,丙寅,以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庆之固让,表疏数十上,又面自陈,乃至稽颡泣涕。

上不能夺,听以始兴公就第,厚加给奉。

顷之,上复欲用庆之,使何尚之往起之。

尚之累陈上意,庆之笑曰:“沈公不效何公,往而复返。

”尚之惭而止。

辛巳,以尚书右仆射刘延孙为南兗州刺史。

夏,五月,戊戌,以湘州刺史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六月,壬戌,魏改元太安。

甲子,大赦。

甲申,魏主还平城。

秋,七月,癸巳,立皇弟休祐为山阳王,休茂为海陵王,休业为鄱阳王。

丙辰,魏主如河西。

雍州刺史武昌王浑与左右作檄文,自号楚王,改元永光,备置百官,以为戏笑。

长史王翼之封呈其手迹。

八月,庚申,废浑为庶人,徙始安郡。

上遣员外散骑侍郎东海戴明宝诘责浑,因逼令自杀,时年十七。

丁亥,魏主还平城。

诏祀郊庙,初设备乐,从前殿中曹郎荀万秋之议也。

上欲削弱王侯。

冬,十月,己未,江夏王义恭、竟陵王诞奏裁损王、侯车服、器用、乐舞制度,凡九事。

上因讽有司奏增广为二十四条,听事不得南向坐,施帐。

剑不得为鹿卢形。

内史、相及封内官长止称下官,不得称臣,罢官则不复追敬。

诏可。

庚午,魏以辽西王常英为太宰。

壬午,以太傅义恭领扬州刺史,竟陵王诞为司空、领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宠为尚书令。

是岁,以故氐王杨保宗子元和为征虏将军,杨头为辅国将军。

头,文德之从祖兄也。

元和虽杨氏正统,朝廷以其年幼才弱,未正位号,部落无定主,头先戍葭芦,母妻子弟并为魏所执,而头为宋坚守无贰心。

雍州刺史王玄谟上言:“请以头为假节、西秦州刺史,用安辑其众。

俟数年之后,元和稍长,使嗣故业。

若元和才用不称,便应归头,头能籓扞汉川,使无虏患,彼四千户荒州殆不足惜。

若葭芦不守,汉川亦无立理。

”上不从。

世祖孝武皇帝上孝建三年(丙申,公元四五六年)春,正月,庚寅,立皇弟休范为顺阳王,休若为巴陵王。

戊戌,立皇子子尚为西阳王。

壬子,纳右卫将军何瑀女为太子妃。

瑀,澄之曾孙也。

甲寅,大赦。

乙卯,魏立贵人冯氏为皇后。

后,辽西郡公朗之女也。

朗为秦、雍二州刺史,坐事诛,后由是没入宫。

二月,丁巳,魏主立子弘为皇太子,先使其母李贵人条记所付托兄弟,然后依故事赐死。

甲子,以广州刺史宗悫为豫州刺史。

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置典签以主之。

宋世诸皇子为方镇者多幼,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重。

至是,虽长王临籓,素族出镇,典签皆出纳教命,执其枢要,刺史不得专其职任。

及悫为豫州,临安吴喜为典签。

悫刑政所施,喜每多违执,悫大怒,曰:“宗悫年将六十,为国竭命,正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复与典签共临之!

”喜稽颡流血,乃止。

丁零数千家匿井陉山中为盗,魏选部尚书陆真与州郡合兵讨灭之。

闰月,戊午,以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丹阳尹。

癸酉,鄱阳哀王休业卒。

太傅义恭以南兗州刺史西阳王子尚有宠,将避之,乃辞扬州。

秋,七月,解义恭扬州。

丙子,以子尚为扬州刺史。

时荧惑守南斗,上废西州旧馆,使子尚移治东城以厌之。

扬州别驾从事沈怀文曰:“天道示变,宜应之以德。

”今虽空西州,恐无益也。

”不从。

怀文,怀远之兄也。

八月,魏平西将军渔阳公尉眷击伊吾,克其城,大获而还。

九月,壬戌,以丹阳尹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冬,十月,甲申,魏主还平城。

丙午,太傅义恭进位太宰,领司徒。

十一月,魏以尚书西平王源贺为冀州刺史,更赐爵陇西王。

贺上言:“今北虏游魂,南寇负险,疆场之间,犹须防戍。

臣愚以为,自非大逆、赤手杀人,其坐赃盗及过误应入死者,皆可原宥,谪使守边。

则是已断之体受更生之恩,徭役之家蒙休息之惠。

”魏高宗从之。

久之,谓群臣曰:“吾用贺言,一岁所活不少,增戍兵亦多。

卿等人人如贺,朕何忧哉!

”会武邑人石华告贺谋反,有司以闻,帝曰:“贺竭诚事国,朕为卿等保之,无此明矣。

”命精加讯验。

华果引诬,帝诛之,因谓左右曰:“以贺忠诚,犹不免诬谤,不及贺者可无慎哉!

”十二月,濮阳太守姜龙驹、新平太守杨自伦帅吏民弃郡奔魏。

上欲移青、冀二州并镇历城,议者多不同。

青、冀二州刺史垣护之曰:“青州北有河、济,又多陂泽,非虏所向。

每来寇掠,必由历城。

二州并镇,此经远之略也。

北又近河,归顺者易。

近息民患,远申王威,安边之上计也。

”由是遂定。

元嘉中,官铸四铢钱,轮郭、形制与五铢同,用费无利,故民不盗铸。

及上即位,又铸孝建四铢,形式薄小,轮郭不成。

于是盗铸者众,杂以铅、锡。

剪凿古钱,钱转薄小。

守宰不能禁,坐死、免者相继。

盗铸益甚,物价踊贵,朝廷患之。

去岁春,诏钱薄小无轮郭者悉不得行,民间喧扰。

是岁,始兴郡公沈庆之建议,以为:“宜听民铸钱,郡县置钱署,乐铸之家皆居署内,平其准式,去其杂伪。

去春所禁新品,一时施用,今铸悉依此格。

万税三千,严检盗铸。

”丹阳尹颜竣驳之,以为:“五铢轻重,定于汉世,魏、晋以降,莫之能改。

诚以物货既均,改之伪生故也。

今云去春所禁一时施用。

若巨细总行而不从公铸,利己既深,情伪无极,私铸、剪凿尽不可禁,财华未赡,大钱已竭,数岁之间,悉为尘土矣。

今新禁初行,品式未一,须臾自止,不足以垂圣虑。

唯府藏空匮,实为重忧。

今纵行细钱,官无益赋之理。

百姓虽赡,无解官乏。

唯简费去华,专在节俭,求赡之道,莫此为贵耳。

”议者又以为“铜转难得,欲铸二铢钱。

”竣曰:“议者以为官藏空虚,宜更改铸。

天下铜少,宜减钱式以救交弊,赈国舒民。

愚以为不然。

今铸二铢,恣行新细,于官无解于乏,而民间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

空严立禁,而利深难绝,不一二年,其弊不可复救。

民惩大钱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间,必生纷扰。

远利未闻,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贫民困窘,此皆其不可者也。

”乃止。

魏定州刺史高阳许宗之求取不节,深泽民马超谤毁宗之,宗之殴杀超,恐其家人告状,上超诋讪朝政。

魏高宗曰:“此必妄也。

朕为天下主,何恶于超而有此言!

必宗之惧罪诬超。

”案验,果然,斩宗之于都南。

金紫光禄大夫颜延之卒。

延之子竣贵重,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布衣茅屋,萧然如故。

常乘赢牛笨车,逢竣卤簿,即屏住道侧。

常语竣曰:“吾平生不憙见要人,今不幸见汝!

”竣起宅,延之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

”延之尝早诣竣,见宾客盈门,竣尚未起,延之怒曰:“汝出粪土之中,升云霞之上。

遽骄傲如此,其能久乎!

”竣丁父忧,裁逾月,起为右将军,丹阳尹如故。

竣固辞,表十上。

上不许,遣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竣登车,载之郡舍,赐以布衣一袭,絮以彩纶,遣主衣就衣诸体。

世祖孝武皇帝上大明元年(丁酉,公元四五七年)春,正月,辛亥朔,改元,大赦。

壬戌,魏主畋于崞山。

戊辰,还平城。

魏以渔阳王尉眷为太尉,录尚书事。

二月,魏人寇兗州,向无盐,败东平太守南阳刘胡。

诏遣太子左卫率薛安都将骑兵,东阳太守沈法系将水军,向彭城以御之,并受徐州刺史申坦节度。

比至,魏兵已去。

先是,群盗聚任城荆榛中,累世为患,谓之“任榛”。

申坦请回军讨之,上许之。

任榛闻之,皆逃散。

时天旱,人马渴乏,无功而还。

安都、法系坐白衣领职。

坦当诛,群臣为请,莫能得。

沈庆之抱坦哭于市曰:“汝无罪而死。

我哭汝于市,行当就汝矣!

”有司以闻,上乃免之。

三月,庚申,魏主畋于松山。

己巳,还平城。

魏主立其弟新成为阳平王。

上自即吉之后,奢淫自恣,多所兴造。

丹阳尹颜竣以籓朝旧臣,数恳切谏争,无所回避,上浸不悦。

竣自谓才足干时,恩旧莫比,当居中永执朝政。

而所陈多不纳,疑上欲疏之,乃求外出以占上意。

夏,六月,丁亥,诏以竣为东扬州刺史,竣始大惧。

癸卯,魏主如阴山。

雍州所统多侨郡县,刺史王玄谟上言:“侨郡县无有境土,新旧错乱,租课不时,请皆土断。

”秋,七月,辛未,诏并雍州三郡十六县为一郡。

郡县流民不愿属籍,讹言玄谟欲反。

时柳元景宗强,群从多为雍部二千石,乘声皆欲讨玄谟。

玄谟令内外晏然以解众惑,驰使启上,具陈本末。

上知其虚,遣主书吴喜抚慰之,且报曰:“七十老公,反欲何求!

君臣之际,足以相保,聊复为笑,伸卿眉头耳。

”玄谟性严,未尝妄笑,故上以此戏之。

八月,己亥,魏主还平城。

甲辰,徙司空、南徐州刺史竟陵王诞为南兗州刺史,以太子詹事刘延孙为南徐州刺史。

初,高祖遗诏,以京口要地,去建康密迩,自非宗室近亲,不得居之。

延孙之先虽与高祖同源,而高祖属彭城,延孙属莒县,从来不序昭穆。

上既命延孙镇京口,仍诏与延孙合族,使诸王皆序长幼。

上闺门无礼,不择亲疏、尊卑,流闻民间,无所不至。

诞宽而有礼,又诛太子劭、丞相义宣皆有大功,人心窃向之。

诞多聚才力之士,蓄精甲利兵,上由是畏而忌之,不欲诞居中,使出镇京口。

犹嫌其逼,更徙之广陵。

以延孙腹心之臣,故使镇京口以防之。

魏主将东巡,冬,十月,诏太宰常英起行宫于辽西黄山。

十二月,丁亥,更以顺阳王休范为桂阳王。

世祖孝武皇帝上大明二年(戊戌,公元四五八年)春,正月,丙午朔,魏设酒禁,酿、酤、饮者皆斩之。

吉凶之会,听开禁,有程日。

魏主以士民多因酒致斗及议国政,故禁之。

增置内外候官,伺察诸曹及州、镇,或微服杂乱于府寺间,以求百官过失,有司穷治,讯掠取服。

百官赃满二丈者皆斩。

又增律七十九章。

乙卯,魏如广宁温泉宫,遂巡平州。

庚午,至黄山宫。

二月,丙子,登碣石山,观沧海。

戊寅,南如信都,畋于广川。

乙酉,以金紫光禄大夫褚湛之为尚书左仆射。

丙戌,建平宣简王宏以疾解尚书令。

三月,丁未,卒。

丙辰,魏高宗还平城,起太华殿。

是时,给事中郭善明,性倾巧,说帝大起宫室。

中书侍郎高允谏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营立,必因农隙,况建国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会,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楼足以临望。

纵有修广,亦宜驯致,不可仓猝。

今计所当役凡二万人,老弱供饷,又当倍之,期半年可毕。

一夫不耕,或受之饥,况四万人之劳费,可胜道乎!

此陛下所宜留心也。

”帝纳之。

允好切谏,朝廷事有不便,允辄求见,帝常屏左右以待之。

或自朝至幕,或连日不出。

群臣莫知其所言。

语或痛切,帝所不忍闻,命左右扶出,然终善遇之。

时有上事为激讦者,帝省之,谓群臣曰:“君、父一也。

父有过,子何不作书于众中谏之!

而于私室屏处谏者,岂非不欲其父之恶彰于外邪!

至于事君,何独不然!

君有得失,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欲以彰君之短,明己之直,此岂忠臣所为乎!

如高允者,乃真忠臣也。

朕有过,未尝不面言,至有朕所不堪闻者,允皆无所避。

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可不谓忠乎!

”允所与同征者游雅等皆至大官,封侯,部下吏至刺史、二千石者亦数十百人,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

帝谓群臣曰:“汝等虽执弓刀在朕左右,徒立耳,未尝有一言规正。

唯伺朕喜悦之际,祈官乞爵,今皆无功而至王公。

允执笔佐我国家数十年,为益不少,不过为郎,汝等不自愧乎!

”乃拜允中书令。

时魏百官无禄,允常使诸子樵采以自给。

司徒陆丽言于帝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妻子不立。

”帝曰:“公何不先言?

今见朕用之,乃言其贫乎!

”即日,至允第,惟草屋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

帝叹息,赐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长子悦为长乐太守,允固辞,不许。

帝重允,常呼为令公而不名。

游雅常曰:“前史称卓子康、刘文饶之为人,褊心者或不之信。

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乃知古人为不诬耳。

高子内文明而外柔顺,其言呐呐不能出口。

昔崔司徒尝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

’余亦以为然。

及司徒得罪,起于纤微,诏指临责,司徒声嘶股栗,殆不能言。

宗钦已下,伏地流汗,皆无人色。

高子独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

人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神耸,此非所谓矫矫者乎!

宗爱方用事,威振四海。

尝召百官于都坐,王公已下皆趋庭望拜,高子独升阶长揖。

由此观之,汲长孺可以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

此非所谓风节者乎!

夫人固未易知。

吾既失之于心,崔又漏之于外,此乃管仲所以致恸于鲍叔也。

”乙丑,魏东平成王陆俟卒。

夏,四月,甲申,立皇子子绥为安陆王。

帝不欲权在臣下,六月,戊寅,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郡顾觊之为之。

又省五兵尚书。

初,晋世,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

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

上欲重其选,乃用当时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为之。

侍中蔡兴宗谓人曰:“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实,虽主意欲为轻重,人心岂可变邪!

”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

觊,琳之之孙。

彧,谧之兄孙。

兴宗,廓之子也。

裴子野论曰:“官人之难,先王言之,尚矣。

周礼,始于学校,论之州里,告诸六事,而后贡于王庭。

其在汉家,州郡积其功能,五府举为掾属,三公参其得失,尚书奏之天子。

一人之身,所阅者众,故能官得其才,鲜有败事。

魏、晋易是,所失弘多。

夫厚貌深衷,险如溪壑,择言观行,犹惧弗周,况今万品千群,俄折乎一面,庶僚百位,专断于一司,于是嚣风遂行,不可抑止。

干进务得,兼加谄渎。

无复廉耻之风,谨厚之操。

官邪国败,不可纪纳,假使龙作纳言,舜居南面,而治致平章,不可必也,况后之官人者哉!

孝武虽分曹为两,不能反之于周、汉,朝三暮四,其庸愈乎!

丙申,魏主畋于松山。

秋,七月,庚午,如河西。

南彭城民高阇、沙门昙标以妖妄相扇,与殿中将军苗允等谋作乱,立阇为帝。

事觉,甲辰,皆伏诛,死者数十人。

于是下诏沙汰诸沙门,设诸条禁,严其诛坐。

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

而诸尼多出入宫掖,此制竟不能行。

中书令王僧达,幼聪警能文,而跌荡不拘。

帝初践祚,擢为仆射,居颜、刘之右。

自负才地,谓当时莫及,一二年间,即望宰相。

既而迁护军,怏怏不得志,累启求出。

上不悦,由是稍稍下迁,五岁七徙,再被弹削。

僧达既耻且怨,所上表奏,辞旨抑扬,又好非议时政,上已积愤怒。

路太后兄子尝诣僧达,趋升其榻,僧达令舁弃之。

太后大怒。

固邀上令必杀僧达。

会高阇反,上因诬僧达与阇通谋,八月,丙戌,收付廷尉,赐死。

沈约论曰:“夫君子、小人,类物之能称,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

是以太公起屠钓为周师,傅说去板筑为殷相,明扬幽仄,唯才是与。

逮于二汉,兹道未革:胡广累世农夫,致位公相。

黄宪牛医之子,名重京师:非若晚代分为二途也。

魏武始立九品,盖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族高卑。

而都正俗士,随时俯仰,凭藉世资,用相陵驾。

因此相沿,遂为成法。

周、汉之道,以智役愚,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辨矣。

裴子野论曰:“古者,德义可尊,无择负贩。

苟非其人,何取世族!

名公子孙,还齐布衣之伍。

士庶虽分,本无华素之隔。

有晋以来,其流稍改,草泽奇士,犹显清途。

降及季年,专限阀阅。

自是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黄散之孙,蔑令长之室。

转相骄矜,互争铢两,唯论门户,不问贤能。

以谢灵运、王僧达之才华轻躁,使生自寒宗,犹将覆折。

重以怙其庇廕,召祸宜哉。

九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丙寅,魏大赦。

冬,十月,甲戌,魏主北巡,欲伐柔然,至阴山,会雨雪,魏主欲还,太尉尉眷曰:“今动大众以威北敌,去都不远而车驾遽还,虏必疑我有内难。

将士虽寒,不可不进。

”魏主从之,辛卯,军于车仑山。

积射将军殷孝祖筑两城于清水之东。

魏镇西将军封敕文攻之,清口戍主、振威将军傅乾爱,拒破之。

孝祖,羡之曾孙也。

上遣虎贲主庞孟虬将兵救清口,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遣中兵参军苟思达助之,败魏兵于沙沟。

师伯,竣之族兄也。

上遣司空参军卜天生将兵会傅乾爱及中兵参军江方兴共击魏兵,屡破之,斩魏将窟瑰公等数人。

十一月,魏征西将军皮豹子等将三万骑助封敕文寇青州,颜师伯御之,辅国参军焦度刺豹子坠马,获其铠槊具装,手杀数十人。

度,本南安氐也。

魏主自将骑十万、车十五万两击柔然,度大漠,旌旗千里。

柔然处罗可汗远遁,其别部乌硃驾颓等帅数千落降于魏。

魏主刻石纪功而还。

初,上在江州,山阴戴法兴、戴明宝、蔡闲为典签。

及即位,皆以为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

是岁,三典签并以初举兵预密谋,赐爵县男。

闲已卒,追赐之。

时上亲览朝政,不任大臣。

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

法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

鲁郡巢尚之,人士之末,涉猎文史,为上所知,亦以为中书通事舍人。

凡选授迁徙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

内外杂事,多委明宝。

三人权重当时,而法兴、明宝大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

吏部尚书顾觊之独不降意于法兴等。

蔡兴宗与觊之善,嫌其风节太峻,觊之曰:“辛毘有言:‘孙、刘不过使吾不为三公耳。

’觊之常以为:“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

而阇者不达,妄意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

”乃以其意命弟子原著《定命论》以释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七·宋纪九

〔司马光〕 〔宋〕

昭阳大荒落,一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元嘉三十年(癸巳,公元四五三年)春,正月,戊寅,以南谯王义宣为司徒、扬州刺史。

萧道成等帅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镇将苟莫于将突骑二千救之。

道成等引还南郑。

壬午,以征北将军始兴王濬为荆州刺史。

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

既除荆州,乃听入朝。

戊子,诏江州刺史武陵王骏统诸军讨西阳蛮,军于五洲。

严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

道育变服为尼,匿于东宫,又随始兴王濬至京口,。

或出止民张旿家。

濬入朝,复载还东宫,欲与俱往江陵。

丁巳,上临轩,濬入受拜。

是日,有告道育在张旿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云道育随征北还都。

上谓濬与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闻其犹与往来,惆怅惋骇,乃命京口送二婢,须至检覆,乃治劭、濬之罪。

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前祝诅事发,犹冀能刻意思愆。

何意更藏严道育!

上怒甚,我叩头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为!

可送药来,当先自取尽,不忍见汝祸败也。

”濬奋衣起曰:“天下事寻自当判,愿小宽虑,必不上累!

”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宝坐谋反诛。

建宁王崇及其子济南王丽皆为元宝所引,赐死。

帝欲废太子劭,赐始兴王濬死,先与侍中王僧绰谋之。

使僧绰寻汉魏以来废太子、诸王典故,送尚书仆射徐湛之及吏部尚书江湛。

武陵王骏素无宠,故屡出外籓,不得留建康。

南平王铄、建平王宏皆为帝所爱。

铄妃,江湛之妹。

随王诞妃,徐湛之之女也。

湛劝帝立铄,湛之意欲立诞。

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

臣谓唯宜速断,不可稽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愿以义割恩,略小不忍。

不尔,便应坦怀如初,无烦疑论。

事机虽密,易致宣广,不可使难生虎表,取笑千载。

”帝曰:“卿可谓能断大事。

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

且彭城始亡。

人将谓我无复慈爱之道。

”僧绰曰:“臣恐千载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儿。

”帝默然。

江湛同侍坐,出阁,谓僧绰曰:“卿向言将不太伤切直!

”僧绰曰:“弟亦恨君不直!

”铄自寿阳入朝,既至,失旨。

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议久不决。

每夜与湛之屏人语,或连日累夕。

常使湛之自秉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

帝以其谋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濬驰报劭。

劭乃密与腹心队主陈叔儿、斋帅张超之等谋为逆。

初,帝以宗室强盛,虑有内难,特加东宫兵,使与羽林相若,至有实甲万人。

劭性黠而刚猛,帝深倚之。

及将作乱,每夜飨将士,或亲自行酒。

王僧绰密以启闻,会严道育婢将至,癸亥夜,劭诈为帝诏云:“鲁秀谋反,汝可平明守阙,帅众入。

”因使张超之等集素所畜养兵士二千馀人,皆被甲。

召内外幢队主副,豫加部勒,云有所讨。

夜,呼前中庶子右军长史萧斌、左卫率袁叔、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并入宫。

劭流涕谓曰:“主上信谗,将见罪废。

内省无过,不能受枉。

明旦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

”因起,遍拜之。

众惊愕,莫能对。

久之,淑、斌皆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

”劭怒,变色。

斌惧,与众俱曰:“当竭身奉命。

”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

殿下幼尝患风,或是疾动耳。

”劭愈怒,因眄淑曰:“事当克不?

”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

但恐既克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亦旋至耳。

假有此谋,犹将可息。

”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云可罢乎!

”淑还省,绕床行,至四更乃寝。

甲子,宫门未开,劭以硃衣加戎服上,乘画轮车,与萧斌同载,卫从如常入朝之仪。

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车奉化门催之相续。

淑徐起,至车后。

劭使登车,又辞不上,劭命左右杀之。

守门开,从万春门入。

旧制,东宫队不得入城。

劭以伪诏示门卫曰:“受敕,有所收讨。

”令后队速来。

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门及斋阁,拔刀径上合殿。

帝其夜与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门阶户席直卫兵尚寝未起。

帝见超之入,举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弑之。

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兵人杀之。

劭进至合殿中阁,闻帝已殂,出坐东堂,萧斌执刀侍直,呼中书舍人顾嘏,嘏震惧,不时出,既至,问曰:“欲共见废,何不早启?

”嘏未及答,即于前斩之。

江湛直上省,闻喧噪声,叹曰:“不用王僧绰言,以至于此!

”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杀之。

宿卫旧将罗训、徐罕皆望风屈附。

左细仗主、广威将军吴兴卜天与不暇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战。

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为!

”天与骂曰:“殿下常来,云何于今乃作此语!

只汝是贼!

”手射劭于东堂。

几中之。

劭党击之,断臂而死。

队将张泓之、硃道钦、陈满与天与俱战死。

左卫将军尹弘惶怖通启,求受处分。

劭使人从东阁入,杀潘淑妃及太祖亲信左右数十人,急召始兴王使帅众屯中堂。

濬时在西州,府舍人硃法瑜告濬曰:“台内喧噪,宫门皆闭,道上传太子反,未测祸变所至。

”濬阳惊曰:“今当奈何?

”法瑜劝入据石头。

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济不,骚扰不知所为。

将军王庆曰:“今宫内有变,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当投袂赴难。

凭城自守,非臣节也。

”濬不听,乃从南门出,径向石头,文武从者千馀人。

时南平王铄戍石头,兵十亦千馀人。

俄而劭遣张超之驰马召濬,濬屏人问状,即戎服乘马而去。

硃法瑜固止濬,濬不从。

出中门,王庆又谏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愤。

明公但当坚闭城门,坐食积粟,不过三日,凶党自离。

公情事如此,今岂宜去!

”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复言者斩!

”既入,见劭,劭谓濬曰:“潘淑妃遂为乱兵所害。

”濬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

”劭诈以太祖诏召大将军义恭、尚书令何尚之入,拘于内。

并召百官,至者才数十人。

劭遽即位。

下诏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衄,肝心破裂。

今罪人斯得,元凶克珍,可大赦,改元太初。

”即位毕,亟称疾还永福省,不敢临丧。

以白刃自守,夜则列灯以防左右。

以萧斌为尚书仆射、领军将军,以何尚之为司空,前右卫率檀和之戍石头,征虏将军营道侯义綦镇京口。

义綦,义庆之弟也。

乙丑,悉收先给诸处兵还武库,杀江、徐亲党尚书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

凝之。

焘之孙也。

以殷仲素为黄门侍郎,王正见为左军将军,张超之、陈叔儿等皆拜官、赏赐有差。

辅国将军鲁秀在建康,劭谓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为卿除之矣。

”使秀与屯骑校尉庞秀之对掌军队。

劭不知王僧绰之谋,以僧绰为吏部尚书,司徒左长史何偃为侍中。

武陵王骏屯五洲,沈庆之自巴水来,咨受军略。

三月,乙亥,典签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杀逆,骏使元嗣以告僚佐。

沈庆之密谓腹心曰:“萧斌妇人,其馀将帅,皆易与耳。

东宫同恶,不过三十人。

此外屈逼,必不为用。

今辅顺讨逆,不忧不济也。

”壬午,魏尊保太后为皇太后,追赠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

太子劭分浙江五郡为会州,省扬州,立司隶校尉,以其妃父殷冲为司隶校尉。

冲,融之曾孙也。

以大将军义恭为太保,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为太尉,始兴王濬为骠骑将军,雍州刺史臧质为丹阳尹,会稽太守随王诞为会州刺史。

劭料检文帝巾箱及江湛家书疏,得王僧绰所启飨士并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绰,杀之。

僧绰弟僧虔为司徒左西属,所亲咸劝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国以忠贞,抚我以慈爱,今日之事,苦不见及耳。

若得同归九泉,犹羽化也。

”劭因诬北第诸王侯,云与僧绰谋反,杀长沙悼王瑾、瑾弟临川哀王烨、桂阳孝侯觊、新渝怀侯玠,皆劭素所恶也。

瑾义欣之子。

义华,义庆之子。

玠,义庆之弟子也。

劭密与沈庆之手书,令杀武陵王骏。

庆之求见王,王惧,辞以疾。

庆之突入,以劭书示王,王泣求入内与母诀,庆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视。

殿下何见疑之深!

”王起再拜曰:“家国安危,皆在将军。

”庆之即命内外勒兵。

府主簿颜竣曰:“今四方未知义师之举,劭据有天府,若首尾不相应,此危道也。

宜待诸镇协谋,然后举事。

”庆之厉声曰:“今举大事,而黄头小儿皆得参预,何得不败!

宜斩以徇众!

”王令竣拜谢庆之,庆之曰:“君但当知笔札事耳!

”于是专委庆之处分。

旬日之间,内外整办,人以为神兵。

竣,延之之子也。

庚寅,武陵王戒严誓众。

以沈庆之领府司马。

襄阳太守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为咨议参军,领中兵。

江夏内史硃修之行平东将军。

记室参军颜设为咨议参军,领录事,兼总内外。

以咨议参军刘延孙为长史、寻阳太守,行留府事。

延孙,道产之子也。

南谯王义宣及臧质皆不受劭命,与司州刺史鲁爽同举兵以应骏。

质、爽俱诣江陵见义宣,且遣使劝进于王。

辛卯,臧质子敦等在建康者闻质举兵,皆逃亡。

劭欲相慰悦,下诏曰:“臧质,国戚勋臣,方赞翼京辇,而子弟波迸,良可怪叹。

可遣宣譬令还,咸复本位。

”劭寻录得敦,使大将军义恭行训杖三十,厚给赐之。

癸巳,劭葬太祖于长宁陵,谥曰景皇帝,庙号中宗。

乙未,武陵王发西阳。

丁酉,至寻阳。

庚子,王命颜竣移檄四方,使共讨劭。

州郡承檄,翕然响应。

南谯王义宣遣臧质引兵诣寻阳,与骏同下,留鲁爽于江陵。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萧思话为徐、兗二州刺史,起张永为青州刺史。

思话自历城引部曲还平城,起兵以应寻阳。

建武将军垣护之在历城,亦帅所领赴之。

南谯王义宣版张永为冀州刺史。

永遣司马崔勋之等将兵赴义宣。

义宣虑萧思话与永不释前憾,自为书与思话,使长史张畅为书与永,劝使相与坦怀。

随王诞将受劭命,参军事沈正说司马顾琛曰:“国家此祸,开辟未闻。

今以江东骁锐之众,唱大义于天下,其谁不响应!

岂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伪宠乎!

”琛曰:“江东忘战日久,虽逆顺不同,然强弱亦异,当须四方有义举者,然后应之,不为晚也。

”正曰:“天下未尝有无父无君之国,宁可自安仇耻而责义于馀方乎!

今正以弑逆冤丑,义不同天,举兵之日,岂求必全邪!

冯衍有言:‘大汉之贵臣,将不如荆、齐之贱士乎!

’况殿下义兼臣子,事实国家者哉!

”琛乃与正共入说诞,诞从之。

正,田子之兄子也。

劭自谓素习武事,语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书,勿措意戎旅。

若有寇难,吾自当之,但恐贼虏不敢动耳。

”及闻四方兵起,始忧惧,戒严,悉召下番将吏,迁淮南岸居民于北岸,尽聚诸王及大臣于城内,移江夏王义恭处尚书下舍,分义恭诸子处侍中下省。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统宁朔将军薛安都等十二军发湓口,司空中兵参军徐遗宝以荆州之众继之。

丁未,武陵王发寻阳,沈庆之总中军以从。

劭立妃殷氏为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书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颜延之曰:“彼谁笔也?

”延之曰:“竣之笔也。

”劭曰:“言辞何至于是!

”延之曰:“竣尚不顾老臣,安能顾陛下!

”劭怒稍解。

悉拘武陵王子于侍中下省,南谯王义宣子于太仓空舍。

劭欲尽杀三镇士民家口,江夏王义恭、何尚之皆曰:“凡举大事者不顾家。

且多是驱逼,今忽诛其室累,正足坚彼意耳。

”劭以为然,乃下书一无所问。

劭疑朝廷旧臣皆不为己用,乃厚抚鲁秀及右军参军王罗汉,悉以军事委之。

以萧斌为谋主,殷冲掌文符。

萧斌劝劭勒水军自上决战,不尔则保据梁山。

江夏王义恭以南军仓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战,乃进策曰:“贼骏小年未习军旅,远来疲弊,宜以逸待之。

今远出梁山,则京都空弱,东军乘虚,或能为患。

若分力两赴,则兵散势离。

不如养锐待期,坐而观衅。

割弃南岸,栅断石头,此先朝旧法,不忧贼不破也。

”劭善之。

斌厉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岂复可量!

三方同恶,势据上流。

沈庆之甚练军事,柳元景、宗悫屡尝立功。

形势如此,实非小敌。

唯宜及人情未离,尚可决力一战。

端坐台城,何由得久!

今主,咸无战意,岂非天也!

”邵不听。

或劝劭保石头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头城者,俟诸侯勤王耳。

我若守此,谁当见救!

唯应力战决之。

不然,不克。

”日日自出行军,慰劳将士,亲督都水治船舰。

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内船舫,悉驱民家渡水北。

立子伟之为皇太子。

以始兴王濬妃父褚湛之为丹阳尹。

湛之,裕之之兄子也。

濬为侍中、中书监、司徒、录尚书六条事,加南平王铄开府仪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为江州刺史。

太尉司马宠秀之自石头先众南奔,人情由是大震。

以营道侯义綦为湘州刺史,檀和之为雍州刺史。

癸丑,武陵王军于鹊头。

宣城太守王僧达得武陵王檄,未知所从。

客说之曰:“方今衅逆滔天,古今未有。

为君计,莫若承义师之檄,移告傍郡。

苟在有心,谁不响应!

此上策也。

如其不能,可躬帅向义之徒,详择水陆之便,致身南归,亦其次也。

”僧达乃自侯道南奔,逢武陵王于鹊头。

王即以为长史。

僧达,弘之子也。

王初发寻阳,沈庆之谓人曰:“王僧达必来赴义。

”人问其故,庆之曰:“吾见其在先帝前议论开张,执意明决。

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柳元景以舟舰不坚,惮于水战,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宁步上,使薛安帅铁骑曜兵于淮上,移书朝士,为陈逆顺。

劭加吴兴太守汝南周峤冠军将军。

随王诞檄亦至,峤素恇怯,回惑不知所从。

府司马丘珍孙杀之,举郡应诞。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属。

乙未,军于溧洲。

王自发寻阳,有疾,不能见将佐,唯颜竣出入卧内,拥王于膝,亲视起居。

疾屡危笃,不任咨禀,竣皆专决。

军政之外,间以文教书檄,应接遐迩,昏晓临哭,若出一人。

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癸亥,柳元景潜至新亭,依山为垒。

新降者皆劝元景速进,元景曰:“不然。

理顺难恃,同恶相济,轻进无防,实启寇心。

”元景营未立,劭龙骧将军詹叔儿觇知之,劝劭出战,劭不许。

甲子,劭使萧斌统步军,褚湛之统水军,与鲁秀、王罗汉、刘简之等精兵合万人,攻新亭垒,劭自登硃雀门督战。

元景宿令军中曰:“鼓繁气易衰,叫数力易竭。

但衔枚疾战,一听吾鼓声。

”劭将士怀劭重赏,皆殊死战。

元景水陆受敌,意气弥强,麾下勇士,悉遣出斗,左右唯留数人宣传。

劭兵势垂克,鲁秀击退鼓,劭众遽止。

元景乃开垒鼓噪以乘之,劭众大溃,坠淮死者甚多。

劭更帅馀众,自来攻垒,元景复大破之,所杀伤过于前战,士卒争赴死马涧,涧为之溢。

劭手斩退者,不能禁。

刘简之死,萧斌被创,劭仅以身免,走还宫。

鲁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丙寅,武陵王至江宁。

丁卯,江夏王义恭单骑南奔。

劭杀义恭十二子。

劭、濬忧迫无计,以辇迎蒋侯神像置宫中,稽颡乞恩,拜为大司马,封钟山王。

拜苏侯神为骠骑将军。

以濬为南徐州刺史,与南平王铄并录尚书事。

戊辰,武陵王军于新亭,大将军义恭上表劝进。

散骑侍郎徐爱在殿中诳劭,云自追义恭,遂归武陵王。

时王军府草创,不晓朝章。

爰素所谙练。

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仪注。

乙巳,王即皇帝位,大赦。

文武赐爵一等,从军者二等。

改谥大行皇帝曰文,庙号太祖。

以大将军义恭为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南徐州刺史。

是日,劭亦临轩拜太子伟之,大赦,唯刘骏、义恭、义宣、诞不在原例。

庚子,以南谯王义宣为中书监、丞相、录尚书六条事、扬州刺史,随王诞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藏质为东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沈庆之为领军将军,萧思话为尚书左仆射。

壬申,以王僧达为右仆射,柳元景为侍中、左卫将军,宗悫为右卫将军,张畅为吏部尚书,刘延孙、颜竣并为侍中。

五月,癸酉朔,臧质以雍州兵二万至新亭。

豫州刺史刘遵考遣其将夏侯献之帅步骑五千军于瓜步。

先是,世祖遣宁朔将军顾彬之将兵东入,受随王诞节度。

诞遣参军刘季之将兵与彬之俱向建康,诞自顿西陵,为之后继。

劭遣殿中将军燕钦等拒之,相遇于曲阿奔牛塘,钦等大败。

劭于是缘淮树栅以自守,又决破岗、方山埭以绝东军。

时男丁既尽,召妇女供役。

甲戌,鲁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

王罗汉闻官军已渡,即放仗降,缘渚幢队以次奔散,器仗鼓盖充塞路衢。

是夜,劭闭守六门,于门内凿堑立栅。

城中沸乱,丹阳尹尹弘等文武将吏争逾城出降。

劭烧辇及兗冕服于宫庭。

萧斌宣令所统,皆使解甲,自石头戴白幡来降。

诏斩斌于军门。

濬劝劭载宝货逃入海,劭以人情离散,不果行。

乙亥,辅国将军硃修之克东府,丙子,诸军克台城,各由诸门入会于殿庭,获王正见,斩之。

张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

为军士所杀,刳肠割心,诸将脔其肉,生啖之。

建平等七王号哭俱出。

劭穿西垣,入武库井中,队副高禽执之。

劭曰:“天子何在?

”禽曰:“近在新亭。

”至殿前,臧质见之恸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载,丈人何为见器?

”又谓质曰:“可得为启乞远徙不?

”质曰:“主上近在航南,自当有处分。

”缚劭于马上,防送军门。

时不见传国玺,以问劭,劭曰:’在严道育处。

”就取,得之。

斩劭及四子于牙下。

濬帅左右数十人挟南平王铄南走,遇江夏王义恭于越城。

濬下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

”义恭曰:“上已君临万国。

”又曰:“虎头来得无晚乎?

”义恭曰:“殊当恨晚。

”又曰:“故当不死邪?

”义恭曰:“可诣行阙请罪。

”又曰:“未审犹疑赐一职自效不?

”义恭又曰:“此未可量。

”勒与俱归,于道斩之,及其三子。

劭、濬父子首并枭于大航,暴尸于市。

劭妃殷氏及劭、濬诸女、妾媵,皆赐死于狱。

污潴劭所居斋。

殷氏且死,谓狱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残,何以枉杀无罪人?

”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

”殷氏曰:“此权时耳,当以鹦鹉为后。

”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即与褚妃离绝,故免于诛。

严道育、王鹦鹉并都街鞭杀,焚尸,扬灰于江。

殷冲、尹弘、王罗汉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诛。

庚辰,解严,辛巳,帝如东府,百官请罪,诏释之。

甲申,尊帝母路淑媛为皇太后。

太后,丹阳人也。

乙酉,立妃王氏为皇后。

后父偃,导之玄孙也。

戊子,以柳元景为雍州刺史。

辛卯,追赠袁淑为太尉,谥忠宪公。

徐湛之为司空,谥忠烈公。

江湛为开府仪同三司,谥忠简公。

王僧绰为金紫光禄大夫,谥简侯。

壬辰,以太尉义恭为扬、南徐二州刺史,进位太傅,领大司马。

初,劭以尚书令何尚之为司空、领尚书令,子征北长史偃为侍中,父子并居权要。

及劭败,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黄阁。

殷冲等既诛,人为之寒心。

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誉,且居劭朝用智将迎,时有全脱,故特免之,复以尚之为尚书令,偃为大司马长史,任遇无改。

甲午,帝谒初宁、长宁陵。

追赠卜天与益州刺史,谥壮侯,与袁叔等四家,长给禀禄。

张泓之等各赠郡守。

戊戌,以南平王铄为司空,建平王宏为尚书左仆射,萧思话为中书令、丹阳尹。

六月,丙午,帝还宫。

初,帝之讨西阳蛮也,臧质使柳元景将兵会之。

及质起兵,欲奉南谯王义宣为主,潜使元景帅所领西还,元景即以质书呈帝,语其信曰:“臧冠军当是未知殿下义举耳。

方应伐逆,不容西还。

”质以此恨之。

及元景为雍州,质虑其为荆、江后患,建议元景当为爪牙,不宜远出。

帝重违其言,戊申,以元景为护军将军,领石头戍事。

己酉,以司州刺史鲁爽为南豫州刺史。

庚戌,以卫军司马徐遗宝为兗州刺史。

庚申,诏有司论功行赏,封颜竣等为公、侯。

辛未,徙南谯王义宣为南郡王,随王诞为竟陵王,立义宣次子宜阳侯恺为南谯王。

闰月,壬申,以领军将军沈庆之为南兗州刺史,镇盱眙。

癸酉,以柳元景为领军将军。

乙亥,魏太皇太后赫连氏殂。

丞相义宣固辞内任及子恺王爵。

甲午,更以义宣为荆、湘二州刺史,恺为宜阳县王,将佐以下并加赏秩。

以竟陵王诞为扬州刺史。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甲寅,诏求直言。

辛酉,诏省细作并尚方雕文涂饰。

贵戚竞利,悉皆禁绝。

中军录事参军周朗上疏,以为:“毒之在体,必割其缓处。

历下、泗间,不足戍守。

议者必以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于胡矣。

今空守孤城,徒费财役。

使虏但发轻骑三千,更互出入,春来犯麦,秋至侵禾,水陆漕输,居然复绝。

于贼不劳而边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尽,可跷足而待也。

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车弱卒与肥与悍胡相逐,其不能济固宜矣。

又,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

汉氏节其臣则可矣,薄其子则乱也。

凡法有变于古而刻于情,则莫能顺焉。

至乎败于礼而安于身,必遽而奉之。

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谬。

又,举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给?

一体炫金,不及百两,一岁美衣,不过数袭。

而必收宝连椟,集服累笥,目岂常视,身未时亲,是椟带宝、笥着衣也,何糜蠹之剧,惑鄙之甚邪!

且细作始并,以为俭节。

而市造华怪,即传于民。

如此,则迁也,非罢也。

凡阙庶民,制度日侈,见车马不辩贵贱,视冠服不知尊卑。

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

宫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学。

侈丽之源,实先宫阃。

又,设官者宜官称事立,人称官置。

王侯识未堪务,不应强仕。

且帝子未官,人谁谓贱?

但宜详置宾友,茂择正人,亦何必列长史、参军、别架从事,然后为贵哉!

又,俗好以毁沈人,不知察其所以致毁。

以誉进人,不知测其所以致誉。

毁徒皆鄙,则宜擢其毁者。

誉党悉庸,则宜退其誉者。

如此,则毁誉不妄,善恶分矣。

凡无世不有言事,无时不有下令。

然升平不至,昏危相继,何哉?

设令之本非实故也。

”书奏,忤旨,自解去职。

朗,峤之弟也。

侍中谢庄上言:“诏云:‘贵戚竞利,悉皆禁绝。

’此实允惬民听。

若有犯违,则应依制裁纠。

若废法申恩,便为明诏既下而声实乘爽也。

臣愚谓大臣在禄位者,尤不宜与民争利。

不审可得在此诏不?

”庄,弘微之子也。

上多变易太祖之制,郡县以三周为满,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乙丑,魏濮阳王闾若文、征西大将军永昌王仁皆坐谋叛,仁赐死于长安,若文伏诛。

南平穆王铄素负才能,意当轻上。

又为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

上潜使人毒之,己巳,铄卒,赠司徒,以商臣之谥谥之。

南海太守萧简据广州反。

简,斌之弟也。

诏新南海太守南昌邓琬、始兴太守沈法系讨之。

法系,庆之之从弟也。

简诳其众曰:“台军是贼劭所遣。

”众信之,为之固守。

琬先至,止为一攻道。

法系至,曰:“宜四面并攻。

若守一道,何时可拔!

”琬不从。

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

”日尽又不克,乃从之。

八道俱攻,一日即破之。

九月,丁卯,斩简,广州平。

法系封府库付琬而还。

冬,十一月,丙午,以左军将军鲁秀为司州刺史。

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十二月,癸未,以将置东宫,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减旧员之半。

甲午,魏主还平城。

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六·宋纪八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单阏,尽玄黓执徐,凡二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八年(辛卯,公元四五一年)春,正月,丙戌朔,魏主大会群臣于瓜步山上,班爵行赏有差。

魏人缘江举火。

太子石卫率尹弘言于上曰:“六夷如此,必走。

”丁亥,魏掠居民、焚庐舍而去。

故诞世之反也,江夏王义恭等奏彭城王义康数有怨言,摇动民听,故不逞之族因以生心,请徙义康广州。

上将徙义康,先遣使语之,义康曰:“人生会死,吾岂爱生!

必为乱阶,虽远何益!

请死于此,耻复屡迁。

”竟未及往。

魏师之瓜步,人情忷惧。

上虑不逞之人复奉义康为乱。

太子劭及武陵王骏、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屡启宜早为之所。

上乃遣中书舍人严龙赍药赐义康死。

义康不肯服,曰:“佛教不许自杀。

愿随宜处分。

”使者以被掩杀之。

江夏王义恭以碻磝不可守,召王玄谟还历城。

魏人追击败之,遂取碻磝。

初,上闻魏将入寇,命广陵太守刘怀之逆烧城府、船乘,尽帅其民渡江。

山阳太守萧僧珍悉敛其民入城,台送粮仗诣盱眙及滑台者,以路不通,皆留山阳。

蓄陂水令满,须魏人至,决以灌之。

魏人过山阳,不敢留,因攻盱眙。

魏主就臧质求酒,质封溲便与之。

魏主怒,筑长围,一夕而合。

运东山土石以填堑,作浮桥于君山,绝水陆道。

魏主遗质书曰:“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氐、羌。

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

胡死,减并州贼。

氐、羌死,减关中贼。

卿若杀之,无所不利。

”质复书曰:“省示,具悉奸怀。

尔自恃四足,屡犯边境。

王玄谟退于东,申坦散于西,尔知其所以然邪?

尔独不闻童谣之言乎?

盖卯年未至,故以二军开饮江之路耳。

冥期使然,非复人事。

寡人受命相灭,期之白登,师行未远。

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生全,飨有桑干哉!

尔有幸得为乱兵所杀,不幸则生相锁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耳。

我本图全,若天地无灵,力屈于尔,齑之,粉之,屠之,裂之,犹未足以谢本朝。

尔智识及众力,岂能胜苻坚邪!

今春雨已降,兵方四集,尔但安意攻城,勿遽走!

粮食乏者可见语,当出廪相贻。

得所送剑刀,欲令我挥之尔身邪!

”魏主大怒,作铁床,于其上施铁镵,曰:“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

”质又与魏众书曰:“尔语虏中诸士庶:佛狸见与书,相待如此。

尔等正朔之民,何为自取縻灭,岂可不知转祸为福邪!

”并写台格以与之云:“斩佛狸首,封万户侯,赐布、绢各万匹。

”魏人以钩车钩城楼,城内系以驱縆,数百人唱呼引之,车不能退。

既夜,缒桶悬卒出,截其钩,获之。

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城土坚密,每至,颓落不过数升。

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尸与城平。

凡攻之三旬,不拔。

会魏军中多疾疫,或告以建康遣水军自海入淮,又敕彭城断其归路。

二月,丙辰朔,魏主烧攻具退走。

盱眙人欲追之,沈璞曰:“今兵不多,虽可固守,不可出战。

但整舟楫,示若欲北渡者,以速其走,计不须实行也。

”臧质以璞城主,使之上露板,璞固辞,归功于质。

上闻,益嘉之。

魏师过彭城,江夏王义恭震惧不敢击。

或告“虏驱南口万馀,夕应宿安王陂,去城数十里,今追之,可悉得。

”诸将皆请行,义恭禁不许。

明日,驿使至,上敕义恭悉力急追。

魏师已远,义恭乃遣镇军司马檀和之向萧城。

魏人先已闻之。

尽杀所驱者而去。

程天祚逃归。

魏人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

所过郡县,赤地无馀,春燕归,巢于林木。

魏之士马死伤亦过半,国人皆尤之。

上每命将出师,常授以成律,交战日时,亦待中诏,是以将帅趑趄,莫敢自决。

又江南白丁,轻进易退,此其所以败也。

自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

癸酉,诏赈恤郡县民遭寇者,蠲其税调。

甲戌,降太尉义恭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戊寅,魏主济河。

辛巳,降镇军将军武陵王骏为北中郎将。

壬午,上如瓜步。

是日,解严。

初,魏中书学生卢度世,玄之子也,坐崔浩事亡命匿高阳郑罴家。

吏囚罴子,掠治之。

罴戒其子曰:“君子杀身成仁,虽死不可言。

”其子奉父命,吏以火爇其体,终不言而死。

及魏主临江,上遣殿上将军黄延年使于魏,魏主问曰:“卢度世亡命,已应至彼。

”延年曰:“都下不闻有度世也。

”魏主乃赦度世及其族逃亡籍没者。

度世自出,魏主以为中书侍郎。

度世为其弟娶郑罴妹以报德。

三月,乙酉,帝还宫。

己亥,魏主还平城,饮至告庙,以降民五万馀家分置近畿。

初,魏主过彭城,遣人语城中曰:“食尽且去,须麦熟更来。

”及期,江夏王义恭议欲芟麦剪苗,移民堡聚。

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曰:“虏不能复来,既自可保。

如其更至,此议亦不可立。

百姓闭在内城,饥馑日久,方春之月,野采自资。

一入堡聚,饿死立至,民知必死,何可制邪!

虏若必来,芟麦无晚。

”四坐默然,莫之敢对。

长史张畅曰:’孝孙之议,实有可寻。

”镇军府典签董元嗣侍武陵王骏之侧,进曰:“王录事议不可夺。

”别驾王子夏曰:“此论诚然。

”畅敛板白骏曰:“下官欲命孝孙弹子夏。

”骏曰:“王别驾有何事邪?

”畅曰:“芟麦移民,可谓大议,一方安危,事系于此。

子夏亲为州端,曾无同异。

及闻元嗣之言,则欢笑酬答。

阿意左右,何以事君!

”子夏、元嗣皆大惭,义恭之议遂寝。

初,鲁宗之奔魏,其子轨为魏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

常思南归,以昔杀刘康祖及徐湛之之父,故不敢来。

轨卒,子爽袭父官爵。

爽少有武干,与弟秀皆有宠于魏主,秀为中书郎。

既而兄弟各有罪,魏主诘责之。

爽、秀惧诛,从魏主自瓜步还,至湖陆,请曰:“奴与南有仇,每兵来,常恐祸及坟墓。

乞共迎丧还葬平城。

”魏主许之,爽至长社,杀魏戍兵数百人,帅部曲及愿从者千馀家奔汝南。

夏,四月,爽遣秀诣寿阳,奉书于南平王铄以请降。

上闻之,大喜,以爽为司州刺史,镇义阳。

秀为颍川太守,馀弟侄并授官爵,赏赐甚厚。

魏人毁其坟墓。

徐湛之以为庙算远图,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里。

不许。

青州民司马顺则自称晋室近属,聚众号齐王。

梁邹戍主崔勋之诣州,五月,乙酉,顺则乘虚袭据梁邹城。

又有沙门自称司马百年,亦聚众号安定王以应之。

壬寅,魏大赦。

己巳,以江夏王义恭领南兗州刺史,徙镇盱眙。

增督十二州诸军事。

戊申,以尚书左仆射何尚之为尚书令,太子詹事徐湛之为仆射、护军将军。

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每事推之。

诏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

尚之虽为令,而朝事悉归湛之。

六月,壬戌,魏改元正平。

魏主命太子少傅游雅、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更定律令,多所增损,凡三百九十一条。

魏太子晃监国,颇信任左右,又营园田,收其利。

高允谏曰:“天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容养。

今殿下国之储贰,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酤贩市廛,与民争利。

谤声流布,不可追掩。

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无,乃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之利乎!

昔虢之将亡,神赐之土田,汉灵帝私立府藏,皆有颠覆之祸。

前鉴若此,甚可畏也。

武王爱国、邵、齐、华,所以王天下。

殷纣受飞廉、恶来,所以丧其国。

今东宫俊乂不少,顷来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选。

愿殿下斥去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贩卖之物,以时收散。

如此,则休声日至,谤议可除矣。

”不听。

太子为政精察,而中常侍宗爱,性险暴,多不法,太子恶之。

给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有宠于太子,颇用事,皆与爱不协。

爱恐为道盛等所纠,遂构告其罪,魏主怒,斩道盛等于都街,东宫官属多坐死,帝怒甚。

戊辰,太子以忧卒。

壬申,葬金陵,谥曰景穆。

帝徐知太子无罪,甚悔之。

秋,七月,丁亥,魏主如阴山。

青、冀二州刺史萧斌遣振武将军刘武之等击司马顺则、司马百年,皆斩之。

癸亥,梁邹平。

萧斌、王玄谟皆坐退败免官。

上问沈庆之曰:“斌欲斩玄谟而卿止之,何也?

”对曰:“诸将奔退,莫不惧罪。

自归而死,将至逃散,故止之。

”九月,癸巳,魏主还平城。

冬,十月,庚申,复如阴山。

上遣使至魏,魏遣殿中将军郎法祐来修好。

己巳,魏上党靖王长孙道生卒。

十二月,丁丑,魏主封景穆太子之子濬为高阳王。

既而以皇孙世嫡,不当为籓王,乃止。

时濬生四年,聪达过人,魏主爱之,常置左右。

徙秦王翰为东平王,燕王谭为临淮王,楚王建为广阳王,吴王余为南安王。

帝使沈庆之徙彭城流民数千家于瓜步,征北参军程天祚徙江西流民数千家于姑孰。

帝以吏部郎王僧绰为侍中。

僧绰,昙首之子也,幼有大成之度,众皆以国器许之。

好学,有思理,练悉朝典。

尚帝女东阳献公主。

在吏部,谙悉人物,举拔咸得其分。

及为侍中,年二十九,沉深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

帝颇以后事为念,以其年少,欲大相付托,朝政小大,皆与参焉。

帝之始亲政事也,委任王华、王昙首、殷景仁、谢弘微、刘湛,次则范晔、沈演之、庾炳之,最后江湛、徐湛之、何瑀之及僧绰,凡十二人。

康和入朝于魏,魏主厚礼之。

太祖文皇帝下之上元嘉二十九年(壬辰,公元四五二年)春,正月,魏所得宋民五千馀家在中山者谋叛,州军讨诛之。

冀州刺史张掖王沮渠万年坐与叛者通谋。

赐死。

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中常侍宗爱惧诛,二月,甲寅,弑帝,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疋、薛提等秘不发丧。

延、疋以皇孙濬冲幼,欲立长君,征秦王翰,置之秘室。

提以濬嫡皇孙,不可废。

议久不决。

宗爱知之,自以得罪于景穆太子,而素恶秦王翰,善南安王余,乃密迎余自中宫便门入禁中,矫称赫连皇后令召延等。

延等以爱素贱,不以为疑,皆随入。

爱先使宦者三十人持兵伏于禁中,延等入,以次收缚,斩之。

杀秦王翰于永巷而立余。

大赦,改元承平,尊皇后为皇太后,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

庚午,立皇子休仁为建安王。

三月,辛卯,魏葬太武皇帝于金陵,庙号世祖。

上闻魏世祖殂,更谋北伐,鲁爽等复劝之。

上访于群臣,太子中庶子何偃以为:“淮、泗数州疮痍未复,不宜轻动。

”上不从。

偃,尚之之子也。

夏,五月,丙申,诏曰:“虐虏穷凶,著于自昔。

未劳资斧,已伏天诛。

拯溺荡秽,今其会也。

可符骠骑、司空二府,各部分所统,东西应接。

归义建绩者,随劳酬奖。

”于是遣抚军将军萧思话督冀州刺史张永等向碻磝,鲁爽、鲁秀、程天祚将荆州甲士四万出许、洛,雍州刺史臧质帅所领趣潼关。

永,茂度之子也。

沈庆之固谏北伐。

上以其异议,不使行。

青州刺史刘兴祖上言,以为:“河南阻饥,野无所掠。

脱诸城固守,非旬月可拔。

稽留大众,转输方劳。

应机乘势,事存急速。

今伪帅始死,兼逼暑时,国内猜扰,不暇远赴。

愚谓宜长驱中山,据其关要。

冀州以北,民人尚丰,兼麦已向熟,因资为易,向义之徒,必应响赴。

若中州震动,黄河以南,自当消溃。

臣请发青、冀七千兵,遣将领之,直入其心腹。

若前驱克胜,张永及河南众军宜一时济河,使声实兼举,并建司牧,抚柔初附,西拒太行,北塞军都,因事指麾,随宜加授,畏威欣宠,人百其怀。

若能成功,清壹可待。

若不克捷,不为大伤。

并催促装束,伏听敕旨。

”上意止存河南,亦不从。

上又使员外散骑侍郎琅邪徐爰随军向碻磝,衔中旨授诸将方略,临时宣示。

尚书令何尚之以老请致仕,退居方山。

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

既而诏书敦谕数四,六月,戊申朔,尚之复起视事。

御史中丞袁涉录自古隐士有迹无名者为《真隐传》以嗤之。

秋,七月,张永等至碻磝,引兵围之。

壬辰,徙汝阳王浑为武昌王,淮阳王彧为湘东王。

初,潘淑妃生始兴王濬。

元皇后性妒,以淑妃有宠于上,恚恨而殂,淑妃专总内政。

由是太子劭深恶淑妃及濬。

濬惧为将来之祸,乃曲意事劭,劭更与之善。

吴兴巫严道育,自言能辟谷服食,役使鬼物。

因东阳公主婢王鹦鹉出入主家。

道育谓主曰:“神将有符赐主。

”主夜卧,见流光若萤,飞入书笥,开视,得二青珠。

由是主与劭、濬皆信惑之。

劭、濬并多过失,数为上所诘责。

使道育诉请,欲令过不上闻。

道育曰:“我已为上天陈请,必不泄露。

”劭等敬事之,号曰:“天师”。

其后遂与道育、鹦鹉及东阳主奴陈天与、黄门陈庆国共为巫蛊,琢玉为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

劭补天与为队主。

东阳主卒,鹦鹉应出嫁,劭、濬虑语泄,濬府佐吴兴沈怀远。

素为濬所厚,以鹦鹉嫁之为妾。

上闻天与领队,以让劭曰:“汝所用队主副,并是奴邪?

”劭惧,以书告濬。

濬复书曰:“彼人若所为不已,正可促其馀命,或是大庆之渐耳。

”劭、濬相与往来书疏,常谓上为“彼人”,或曰:“其人”,谓江夏王义恭为“佞人”。

鹦鹉先与天与私通,既适怀远,恐事泄,白劭使密杀之。

陈庆国惧,曰:“巫蛊事,唯我与天与宣传往来。

今天与死,我其危哉!

”乃具以其事白上。

上大惊,即遣收鹦鹉。

封籍其家,得劭、濬书数百纸,皆咒诅巫蛊之言。

又得所埋玉人,命有司穷治其事。

道育亡命,捕之不获。

先是,濬自扬州剌史出镇京口,及庐陵王绍以疾解扬州,意谓己必复得之。

既而上用南谯王义宣,濬殊不乐,乃求镇江陵。

上许之。

濬入朝,遣还京口,为行留处分,至京口数日而巫蛊事发。

上惋叹弥日,谓潘淑妃曰:“太子图富贵,更是一理,虎头复如此,非复思虑所及。

汝母子岂可一日无我邪!

”遣中使切责劭、濬,劭、濬惶惧无辞,惟陈谢而已。

上虽怒甚,犹未忍罪也。

诸军攻碻磝,治三攻道:张永等当东道,济南太守申坦等当西道,扬武司马崔训当南道。

攻之累旬,不拔。

八月,辛亥夜,魏人自地道潜出,烧崔训营及攻具。

癸丑夜,又烧东围及攻具。

寻复毁崔训攻道。

张永夜撤围退军,不告诸将,士卒惊扰。

魏人乘之,死伤涂地。

萧思话自往,增兵力攻旬馀,不拔。

是时,青、徐不稔,军食乏。

丁卯,思话命诸军皆退屯历城,斩崔训,系张永、申坦于狱。

鲁爽至长社,魏戍主秃髡幡弃城走。

臧质顿兵近郊,不以时发,独遣冠军司马柳元景帅后军行参军薛安都等向潼关,元景等进据洪关。

梁州刺史刘秀之遣司马马汪与左军中兵参军萧道成,将兵向长安。

道成,承之之子也。

魏冠军将军封礼自浢津南渡,赴弘农。

九月,司空高平公儿乌干屯潼关,平南将军黎公辽屯河内。

吐谷浑王慕利延卒,树洛干之子拾寅立,始居伏罗川。

遣使来请命,亦请命于魏。

丁亥,以拾寅为安西将军、西秦、河、沙三州刺史、河南王。

魏以拾寅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

庚寅,鲁爽与魏豫州刺史拓跋仆兰战于大索,破之,进攻虎牢。

闻碻磝败退,与柳元景皆引兵还。

萧道成、马汪等闻魏救兵将至,还趣仇池。

己丑,诏解萧思话徐州,更领冀州刺史,镇历城。

上以诸将屡出无功,不可专责张永等,赐思话诏曰:“虏既乘利,方向盛冬,若脱敢送死,兄弟父子自共当之耳。

言及增愤!

可以示张永、申坦。

”又与江夏王义恭书曰:“早知诸将辈如此,恨不以白刃驱之。

今者悔何所及!

”义恭寻奏免思话官,从之。

魏南安隐王余自以违次而立,厚赐群下,欲以收众心。

旬月之间,府藏虚竭。

又好酣饮及声乐、畋猎,不恤政事。

宗爱为宰相,录三省,总宿卫,坐召公卿,专恣日甚。

余患之,谋夺其权。

爱愤怒。

冬,十月,丙午朔,余夜祭东庙,爱使小黄门贾周等就弑余,而秘之,唯羽林郎中代人刘尼知之。

尼劝爱立皇孙濬,爱惊曰:“君大痴人!

皇孙若立,岂忘正平时事乎!

”尼曰:“若尔,今当立谁?

”爱曰:“待还宫,当择诸王贤者立之。

”尼恐爱为变,密以状告殿中尚书源贺。

贺时与尼俱典兵宿卫,乃与南部尚书陆丽谋曰:“宗爱既立南安,还复杀之。

今又不立皇孙,将不利于社稷。

”遂与丽定谋,共立皇孙。

丽,俟之子也。

戊申,贺与尚书长孙渴侯严兵守卫宫禁,使尼、丽迎皇孙于苑中。

丽抱皇孙于马上,入平城,贺、渴侯开门纳之。

尼驰还东庙,大呼曰:“宗爱弑南安王,大逆不道,皇孙已登大位,有诏,宿卫之士皆还宫!

”众咸呼万岁。

遂执宗爱、贾周等,勒兵而入,奉皇孙即皇帝位。

登永安殿,大赦,改元兴安。

杀爱、周,皆具五刑,夷三族。

西阳五水群蛮反,自淮、汝至于江、沔,咸被其患。

诏太尉中兵参军沈庆之督江、豫、荆、雍四州兵讨之。

魏以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仪同三司。

十一月,寿乐、渴侯坐争权,并赐死。

癸未,魏广阳简王建、临淮宣王谭皆卒。

甲申,魏主母闾氏卒。

魏南安王余之立也,以古弼为司徒,张黎为太尉。

及高宗立,弼、黎议不合旨,黜为外都大官。

坐有怨言,且家人告其为巫蛊,皆被诛。

壬寅,庐陵昭王绍卒。

魏追尊景穆太子为景穆皇帝,皇妣闾氏为恭皇后,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陇西屠各王景文叛魏,署置王侯。

魏统万镇将南阳王惠寿、外都大官于洛拔督四州之众讨平之,徙其党三千馀家于赵、魏。

十二月,戊申,魏葬恭皇后于金陵。

魏世祖晚年,佛禁稍弛,民间往往有私习者。

及高宗即位,群臣多请复之。

乙卯,诏州郡县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

民欲为沙门者,听出家。

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

于是向所毁佛图,率皆修复。

魏主亲为沙门师贤等五人下发,以师贤为道人统。

丁巳,魏以乐陵王击忸为太尉,南部尚书陆丽为司徒,镇西将军杜元宝为司空。

丽以迎立之功,受心膂之寄,朝臣无出其右者,赐爵平原王。

丽辞曰:“陛下,国之正统,当承基绪。

效顺奉迎,臣子常职,不敢慆天之功以干大赏。

”再三不受,魏主不许。

丽曰:“臣父奉事先朝,忠勤著效。

今年逼桑榆,愿以臣爵授之。

”帝曰:“朕为天下主,岂不能使卿父子为二王邪!

”戊午,进其父建业公俟爵为东平王。

又命丽妻为妃,复其子孙。

丽力辞不受,帝益嘉之。

以东安公刘尼为尚书仆射,西平公源贺为征北将军,并进爵为王。

帝班赐群臣,谓源贺曰:“卿任意取之。

”贺辞曰:“南北未宾,府库不可虚也。

”固与之,乃取戎马一匹。

高宗之立也,高允预其谋,陆丽等皆受重赏,而不及允,允终身不言。

甲子,周忸坐事赐死。

时魏法深峻,源贺奏:“谋反之家,男子十三以下本不预谋者,宜免死没官。

”从之。

江夏王义恭还朝。

辛未,以义恭为大将军、南徐州刺史,录尚书如故。

初,魏入中原,用《景初历》,世祖克沮渠氏,得赵匪攵《玄始历》,时人以为密,是岁,始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