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工罗程

乐工罗程者,善弹琵琶,为第一,能变易新声。

得幸于武宗,恃恩自恣。

宣宗初亦召供奉。

程既审上晓音律,尤自刻苦。

往往令倚嫔御歌,必为奇巧声动上,由是得幸。

程一日果以眦睚杀人,上大怒,立命斥出,付京兆。

他工辈以程艺天下无双,欲以动上意。

会幸苑中,乐将作,遂旁设一虚坐,置琵琶于其上。

乐工等罗列上前,连拜且泣。

上曰:“汝辈何为也?

”进曰:“罗程负陛下,万死不赦。

然臣辈惜程艺天下无双,不得永奉陛下,以是为恨。

”上曰:“汝辈所惜罗程艺耳,我所重者高祖、太宗法也。

”卒不赦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乐师罗程,擅长弹奏琵琶,技艺天下第一,能够变换创作出新颖的乐曲。他在唐武宗时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凭仗着皇上的恩宠,自己还骄横放肆。唐宣宗初年又召他到宫廷演奏。罗程知道皇上通晓音乐的曲调韵律,自己研习音乐尤其刻苦。时常皇上命令罗程依照格律为妃嫔作歌伴奏,罗程必定演奏出新奇巧妙的乐曲使皇上动情,因此罗程得到了宣宗皇帝的宠幸。一天,罗程竟然因小事杀死了人,皇上大为震怒,立即将他驱逐,押赴他给京城地方长官处理。 其他乐工们因罗程的技艺天下无人能比,想要以此打动皇上的心意。适逢皇上到花园中去,将要演奏,乐工们便安设了一个空座,把琵琶放置在座位的上面。乐工们排列成队,走上前来,环绕在皇上跟前连连叩拜并痛哭流涕。皇上说:“你们这些人幹什么呀?”众乐工向前来说道:“罗程对不起皇上您,他犯的罪无论怎样都不能赦免。但是我们这些臣民们都怜惜罗程天下无双的技艺,(他)不能得以永远侍奉给皇上,因此把这件事,当成为内心的遗憾。”皇上说:“你们这些人,怜惜的不过是罗程的技艺罢了,我所注重的是唐高祖、唐太宗时代所制定的法律啊。”最终,没有赦免罗程的罪。


注释

能变易新声:能创作新的曲调。易,变换。 武宗:指唐武宗李炎。 宣宗:指唐宣宗李忱。 审:明白,清楚。 供奉:侍候皇帝。 幸:宠幸。 果:竟然。 以眦睚(zìyá)杀人:因为一点小事而杀人;眦睚,瞪眼发怒,比喻小事。 付京兆:交给京城地方长官处理。 他工辈:别的乐师们;辈,指人称复数。 会幸:恰好赶上。会,恰好。 作:演奏。 罗列上前:围在皇帝面前。列,排列、排列成队、排成行列。 进:表敬词,无义。 恨:遗憾。 重:看重。 高祖、太宗:指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 卒:最终。 乐工:即乐师。 赦:赦免。 恃:凭仗。 置:放。 恣:放纵、无拘束。 令:让。


简介

《乐工罗程》选自宋朝王谠的著作《唐语林》。《唐语林》共八卷,是北宋王谠仿照南朝宋刘义庆所编写《世说新语》的体例所编。全书按内容分门记事,书中取材自唐人五十家笔记小说,内容丰富,广泛地记载了唐代的政治史实,宫廷琐事,士大夫言行,风俗民情、考证典故等等,对研究唐代的政治、历史、文学都有参考价值。



豆叶黄

〔陈克〕 〔宋〕

秋千人散小庭空。

麝冷灯昏愁杀侬。

独有闲阶两袖风。

月胧胧。

一树梨花细雨中。

江城子·清明天气醉游郎

〔秦观〕 〔宋〕

清明天气醉游郎,莺儿狂,燕儿狂。

翠盖红缨,道上往来忙。

记得相逢垂柳下,雕玉佩,缕金裳。

春光还是旧春光,桃花香,李花香。

浅白深红,一一斗新妆。

惆怅惜花人不见,歌一阕,泪千行。

荀卿论

〔苏轼〕 〔宋〕

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高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

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远也。

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

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

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

呜呼!

是亦足矣。

使后世有能尽吾说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

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

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所悦。

颜渊默然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

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尔哉?

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

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能行其说者矣,必有窃其说而为不义者矣。

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

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寇仇。

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

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高论而不顾者也。

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

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

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

”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

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

荀卿独曰:“人性恶。

桀、纣,性也。

尧、舜,伪也。

”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

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

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绝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

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

彼见其师历诋天下之贤人,以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

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

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劫。

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高谈异论有以激之也。

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

苟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

〔李清照〕 〔宋〕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念奴娇·西湖和人韵

〔辛弃疾〕 〔宋〕

晚风吹雨,战新荷、声乱明珠苍璧。

谁把香奁收宝镜,云锦周遭红碧。

飞鸟翻空,游鱼吹浪,惯趁笙歌席。

坐中豪气,看君一饮千石。

遥想处士风流,鹤随人去,已作飞仙伯。

茆舍疏篱今在否,松竹已非畴昔。

欲说当年,望湖楼下,水与云宽窄。

醉中休问,断肠桃叶消息。

鹊桥仙·说盟说誓

〔无名氏〕 〔宋〕

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

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

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功夫咒你。

南宋民歌·月儿弯弯照九州

〔无名氏〕 〔宋〕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送杨寘序

〔欧阳修〕 〔宋〕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

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其疾之在体也。

夫疾,生乎忧者也。

药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声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

心而平,不和者和,则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

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

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

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

喜怒哀乐,动人必深。

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

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幽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

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

及从荫调,为尉于剑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

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

风俗饮食异宜。

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

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

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六一居士传

〔欧阳修〕 〔宋〕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

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

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

”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

”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

”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

” 客笑曰:“子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

此庄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

余将见子疾走大喘渴死,而名不得逃也。

”居士曰:“吾固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

吾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

”客曰:“其乐如何?

”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哉!

方其得意于五物也,太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

虽响九奏于洞庭之野,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

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吾累者众也。

其大者有二焉,轩裳圭组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

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使得与此五物皆返于田庐,庶几偿其夙愿焉。

此吾之所以志也。

” 客复笑曰:“子知轩裳圭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

”居士曰:“不然。

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

累于此者既佚矣,幸无患。

吾其何择哉?

”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

” 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盖有不待七十者矣。

吾素慕之,宜去一也。

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

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彊之筋骸,贪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

吾负三宜去,虽无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

” 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岘山亭记

〔欧阳修〕 〔宋〕

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

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

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

其功烈已盖于当时矣,至于流风馀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

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皆足以垂于不朽。

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

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以湮灭于闻,因自顾而悲伤。

然独不知兹山待己而名著也。

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

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

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

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

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

熙宁元年,余邑人史君中辉,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

君知名当时,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

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记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余。

余谓君知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

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

此襄人之所欲书也。

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高,寓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

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

熙宁三年十月二十有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