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三·齐纪九

上章执徐,一年。

东昏侯下永元二年(庚辰,公元五零零年)春,正月,元会,帝食后方出。

朝贺裁竟,即还殿西序寝。

自巳至申,百僚陪位,皆僵仆饥甚。

比起就会,匆遽而罢。

乙巳,魏大赦,改元景明。

豫州刺史裴叔业闻帝数诛大臣,心不自安。

登寿阳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

我能办之!

”及除南兗州,意不乐内徙。

会陈显达反。

叔业遣司马辽东李元护将兵救建康,实持两端。

显达败而还。

朝廷疑叔业有异志,叔业亦遣使参察建康消息,众论益疑之。

叔业兄子植、飏、粲皆为直阁,在殿中,惧,弃母奔寿阳,说叔业以朝廷必相掩袭,宜早为计。

徐世檦等以叔业在边,急则引魏自助,力未能制,白帝遣叔业宗人中书舍人长穆宣旨,许停本任。

叔业犹忧畏,而植等说之不已。

叔业遣亲人马文范至襄阳,问萧衍以自安之计,曰:“天下大势可知,恐无复自存之理。

不若回面向北,不失作河南公。

”衍报曰:“群小用事,岂能及远!

计虑回惑,自无所成,唯应送家还都以安慰之。

若意外相逼,当勒马步二万直出横江,以断其后,则天下之事,一举可定。

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州相处,河南公宁可复得邪!

如此,则南归之望绝矣。

”叔业沉疑未决,乃遣其子芬之入建康为质,亦遣信诣魏豫州刺史薛真度,问以入魏可不之宜。

真度劝其早降,曰:“若事迫而来,则功微赏薄矣。

”数遣密信,往来相应和。

建康人传叔业叛者不已,芬之惧,复奔寿阳。

叔业遂遣芬之及兄女婿杜陵韦伯昕奉表降魏。

丁未,魏遣骠骑大将军彭城王勰、东骑将军王肃帅步骑十万赴之。

以叔业为使持节、都督豫、雍等五州诸军事、征南将军、豫州刺史,封兰陵郡公。

庚午,下诏讨叔业。

二月,丙戌,以卫尉萧懿为豫州刺史。

戊戍,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领扬州刺史,镇寿阳。

魏人遣大将军李丑、杨大眼将二千骑入寿阳,又遣奚康生将羽林一千驰赴之。

大眼,难当之孙也。

魏兵未渡淮,己亥,裴叔业病卒,僚佐多欲推司马李元护监州,一二日谋不定。

前建安戍主安定席法友等以元护非其乡曲,恐有异志,共推裴植监州,秘叔业丧问,教命处分,皆出于植。

奚康生至,植乃开门纳魏兵,城库管籥,悉付康生。

康生集城内耆旧,宣诏抚赉之。

魏以植为兗州刺史,李元护为齐州刺史,席法友为豫州刺史,军主京兆王世弼为南徐州刺史。

巴西民雍道晞聚众万馀逼郡城,巴西太守鲁休烈婴城自守。

三月,刘季连遣中兵参军李奉伯帅众五千救之,与郡兵合击道晞,斩之。

奉伯欲进讨郡东馀贼,涪令李膺止之曰:“卒惰将骄,乘胜履险,非完策也。

不如少缓,更思后计。

”奉伯不从,悉众入山,大败而还。

乙卯,遣平西将军崔慧景将水军讨寿阳,帝屏除,出琅邪城送之。

帝戎服坐楼上,召慧景单骑进围内,无一人自随者。

裁交数言,拜辞而去。

慧景既得出,甚喜。

豫州刺史萧懿将步军三万屯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献屯合肥。

懿遣裨将胡松、李导士帅众万馀屯死虎。

骠骑司马陈伯之将水军溯淮而上,以逼寿阳,军于硖石。

寿阳士民多谋应齐者。

魏奚康生降御内外,闭城一月,援军乃至。

丙申,彭城王勰、王肃击松、伯之等,大破之,进攻合肥,生擒叔献。

统军宇文福言于勰曰:“建安,淮南重镇,彼此要冲,得之,则义阳易图。

不得,则寿阳难保。

”勰然之,使福攻建安,建安戍主胡景略面缚出降。

己亥,魏皇弟恌卒。

崔慧景之发建康也,其子觉为直阁将军,密与之约,慧景至广陵,觉走从之。

慧景过广陵数十里,召会诸军主曰:“吾荷三帝厚恩,当顾托之重。

幼主昏狂,朝廷坏乱。

危而不扶,责在今日。

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社稷,何如?

”众皆响应,于是还军向广陵。

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开门纳之。

帝闻变,壬子,假右卫将军左兴盛节,督建康水陆诸军以讨之。

慧景停广陵二日,即收众济江。

初,南徐、兗二州刺史江夏王宝玄娶徐孝嗣女为妃,孝嗣诛,诏令离婚,宝玄恨望。

慧景遣使奉宝玄为主,宝玄斩其使,因发将吏守城,帝遣马军主戚平、外监黄林夫助镇京口。

慧景将渡江,宝玄密与相应,杀司马孔矜、典签吕承绪及平、林夫,开门纳慧景,使长史沈佚之、咨议柳憕分部军众。

宝玄乘八舆,手执绛麾,随慧景向建康。

台遣骁骑将军张佛护、直阁将军徐元称等六将据竹里,为数城以拒之。

宝玄遣信谓佛护曰:“身自还朝,君何意苦相断遏?

”佛护对曰:“小人荷国重恩,使于此创立小戍。

殿下还朝,但自直过,岂敢断遏!

”遂射慧景军,因合战。

崔觉、崔恭祖将前锋,皆荒伧善战,又轻行不蒸食,以数舫缘江载酒贪为军粮,每见台军城中烟火起,辄尽力攻之。

台军不复得食,以此饥困。

元称等议,欲降,佛护不可。

恭祖等进攻城,拔之,斩佛护。

徐元称降,馀四军主皆死。

乙卯,遣中领军王莹都督众军,据湖头筑垒,上带蒋山西岩实甲数万。

莹,诞之从曾孙也。

慧景至查硎,竹塘人万副儿说慧景曰:“今平路皆为台军所断,不可议进。

唯宜从蒋山龙尾上,出其不意耳。

”慧景从之,分遣千馀人,鱼贯缘山自西岩夜下,鼓叫临城中。

台军惊恐,即时奔散。

帝又遣右卫将军左兴盛帅台内三万人拒慧景于北篱门,兴盛望风退走。

甲子,慧景入乐游苑,崔恭祖帅轻骑十馀突入北掖门,乃复出。

宫门皆闭,慧景引众围之。

于是东府、石头、白下、新亭诸城皆溃。

左兴盛走,不得入宫,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杀之。

宫中遣兵出荡,不克。

慧景烧兰台府署为战场。

守卫尉萧畅屯南掖门,处分城内,随方应拒,众心稍安。

慧景称宣德太后令,废帝为吴王。

陈显达之反也,帝复召诸王侯入宫。

巴陵王昭胄惩永泰之难,与弟永新侯昭颖诈为沙门,逃于江西。

昭胄,子良之子也。

及慧景举兵,昭胄兄弟出赴之。

慧景意更向昭胄,犹豫未知所立。

竹里之捷,崔觉与崔恭祖争功,慧景不能决。

恭祖劝慧景以火箭烧北掖楼。

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多,不从。

慧景性好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恭祖深怀怨望。

时豫州刺史萧懿将兵在小岘,帝遣密使告之。

懿方食,投箸而起,帅军主胡松、李居士等数千人自采石济江,顿越城举火,城中鼓叫称庆。

恭祖先劝慧景遣二千人断西岸兵,令不得渡。

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应散,不从。

至是,恭祖请击懿军,又不许。

独遣崔觉将精手数千人渡南岸。

懿军昧旦进战,数合,士皆致死,觉大败,赴淮死者二千馀人。

觉单马退,开桁阻淮。

恭祖掠得东宫女伎,觉逼夺之。

恭祖积忿恨,其夜,与慧景骁将刘灵运诣城降,众心离坏。

夏,四月,癸酉,慧景将腹心数人潜去,欲北渡江。

城北诸军不知,犹为拒战。

城中出荡,杀数百人。

懿军渡北岸,慧景馀众皆走。

慧景围城凡十二日而败,从者于道稍散,单骑至蟹浦,为渔人所斩,以头内鳅篮,担送建康。

恭祖系尚方,少时杀之。

觉亡命为道人,捕获,伏诛。

宝玄初至建康,军于东城,士民多往投集。

慧景败,收得朝野投宝玄及慧景人名,帝令烧之,曰:“江夏尚尔,岂可复罪馀人!

”宝玄逃亡数日,乃出。

帝召入后堂,以步障裹之,令左右数十人鸣鼓角驰绕其外,遣人谓宝玄曰:“汝近围我亦如此耳。

”初,慧景欲交处士何点,点不顾。

及围建康,逼召点。

点往赴其军,终日谈义,不及军事。

慧景败,帝欲杀点。

萧畅谓茹法珍曰:“点若不诱贼共讲,未易可量。

以此言之,乃应得封!

”帝乃止。

点,胤之兄也。

萧懿既去小岘,王肃亦还洛阳。

荒人往来者妄云肃复谋归国。

五月,乙巳,诏以肃为都督豫、徐、司三州诸军事、豫州刺史、西丰公。

己酉,江夏王宝玄伏诛。

壬子,大赦。

六月,丙子,魏彭城王勰进位大司马,领司徒。

王肃加开府仪同三司。

太阳蛮田育丘等二万八千户附于魏,魏置四郡十八县。

乙丑,曲赦建康、南徐、兗二州。

先是,崔慧景既平,诏赦其党。

而嬖幸用事,不依诏书,无罪而家富者,皆诬为贼党,杀而籍其赀。

实附贼而盆者皆不问。

或谓中书舍人王咺之云:“赦书无信,人情大恶。

”咺之曰:“正当复有赦耳。

”由是再赦。

既而嬖幸诛纵亦如初。

是时,帝所宠左右凡三十一人,黄门十人。

直阁、骁骑将军徐世忄剽素为帝所委任,凡有杀戮,皆在其手。

及陈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

虽用护军崔慧景为都督,而兵权实在世忄剽。

世忄剽亦知帝昏纵,密谓其党茹法珍、梅虫儿曰:“何世天子无要人,但侬货主恶耳!

”法珍等与之争权,以白帝。

帝稍恶其凶强,遣禁兵杀之,世忄剽拒战而死。

自是法珍、虫儿用事,并为外监,口称诏敕。

王咺之专掌文翰,与相脣齿。

帝呼所幸潘贵妃父宝庆及茹法珍为阿丈,梅虫儿及俞灵韵为阿兄。

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家,躬身汲水,助豆人作膳。

宝庆恃势作奸,富人悉诬以罪,田宅赀财,莫不启乞。

一家被陷,祸及亲邻。

又虑后患,尽杀其男口。

帝数往诸刀敕家游宴,有吉凶辄往庆吊。

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号“伥子”,最有宠,参预朝政,虽王咺之、梅虫儿之徒亦下之。

控制大臣,移易诏敕,乃至骑马入殿,诋诃天子。

公卿见之,莫不慑息焉。

吐谷浑王伏连筹事魏尽礼,而居其国,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称制于其邻国。

魏主遣使责而宥之。

冠军将军、骠骑司马陈伯之再引兵攻寿阳,魏彭城王勰拒之。

援军未至,汝阴太守傅永将郡兵三千救寿阳。

伯之防淮口甚固,永去淮口二十馀里,牵船上汝水南岸,以水牛挽之,直南趣淮,下船即渡。

适上南岸,齐兵亦至。

会夜,永潜进入城,勰喜甚,曰:“吾北望已久,恐洛阳难可复见,不意卿能至也。

”勰令永引兵入城,永曰:“永之此来,欲以却敌。

若如教旨,乃是与殿下同受功围,岂救援之意!

”遂军于城外。

秋,八月,乙酉,勰部分将士,与永并势击伯之于肥口,大破之,斩首九千,俘获一万。

伯之脱身遁还,淮南遂入于魏。

魏遣镇南将军元英将兵救淮南,未至,伯之已败,魏主召勰还洛阳。

勰累表辞大司马、领司徒,乞还中山。

魏主不许。

以元英行扬州事,寻以王肃为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持节代之。

甲辰,夜,后宫火。

时帝出未还,宫内人不得出,外人不敢辄开。

比及开,死者相枕,烧三千馀间。

时嬖幸之徒皆号为鬼。

有赵鬼者,能读《西京赋》,言于帝曰:“柏梁既灾,建章是营。

”帝乃大起芳乐、玉寿等诸殿以麝香涂壁,刻画装饰,穷极绮丽。

役者自夜达晓,犹不副速。

后宫服御,极选珍奇,府库旧物,不复周用。

贵市民间金宝,价皆数倍。

建康酒租皆折使输金,犹不能足。

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

”又订出雉头、鹤氅、白鹭缞。

嬖幸因缘为奸利,课一输十。

又各就州县求人为输,准取见直,不为输送,守宰皆不敢言,重更科敛。

如此相仍,前后不息。

百姓困尽,号泣道路。

军主吴子阳等出三关侵魏,九月,与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战于长风城,子阳等败还。

萧懿之入援也,萧衍驰使所亲虞安福说懿曰:“诛贼之后,则有不赏之功。

当明君贤主,尚或难立。

况于乱朝,何以自免!

若贼灭之后,仍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此万世一时。

若不欲尔,便放表还历阳,托以外拒为事,则威振内外,谁敢不从!

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无民,必生后悔。

”长史徐曜甫亦苦劝之,懿并不从。

崔慧景死,懿为尚书令。

有弟九人:敷、衍、畅、融、宏、伟、秀、憺、恢。

懿以元勋居朝右,畅为卫尉,掌管籥。

时帝出入无度,或劝懿因其出门,举兵废之。

懿不听。

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惮懿威权,说帝曰:“懿将行隆昌故事,陛下命在晷刻。

”帝然之。

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劝懿西奔襄阳。

懿曰:“自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邪!

”懿弟侄咸为之备。

冬,十月,己卯,帝赐懿药于省中。

懿且死,曰:“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

”懿弟侄皆亡匿于里巷,无人发之者。

唯融捕得,诛之。

丁亥,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录尚书事。

勰固辞,不免。

勰雅好恬素,不乐势利。

高祖重其事干,故委以权任,虽有遗诏,复为世宗所留。

勰每乖情愿,常凄然叹息。

为人美风仪,端严若神,折旋合度,出入言笑,观者忘疲。

敦尚文史,物务之暇,披览不辍。

小心谨慎,初无过失。

虽闲居独处,亦无惰容。

爱敬儒雅,倾心礼待。

清正俭素,门无私谒。

十一月,己亥,魏东荆州刺史桓晖入寇,拔下笮戍,归之者二千馀户。

晖,诞之子也。

初,帝疑雍州刺史萧衍有异志。

直后荥阳郑植弟绍叔为衍宁蛮长史,帝使植以候绍叔为名,往刺衍。

绍叔知之,密以白衍,衍置酒绍叔家,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日闲宴,是可取良会也。

”宾主大笑。

又令植历观城隍、府库、士马、器械、舟舰,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

”绍叔曰:“兄还,具为天子言之: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众一战!

”送植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

及懿死,衍闻之,夜召张弘策、吕僧珍、长史王茂、别驾柳庆远、功曹吉士瞻等入宅定议。

茂,天生之子。

庆远,元景之弟子也。

乙巳,衍集僚佐谓曰:“昏主暴虐,恶逾于纣,当与卿等共除之!

”是日,建牙集众,得甲士万馀人,马千馀匹,船三千艘。

出檀溪竹木装舰,葺之以茅,事皆立办。

诸将争橹,吕僧珍出先所具者,每船付二张,争者乃息。

是时,南康王宝融为荆州刺史,西中郎长史萧颖胄行府州事,帝遣辅国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将兵三千之官,就颖胄兵使袭襄阳。

衍知其谋,遣参军王天虎诣江陵,遍与州府书,声云:“山阳西上,并袭荆、雍。

”衍因谓诸将佐曰:“荆州素畏襄阳人,加以脣亡齿寒,宁不暗同邪!

我合荆、雍之兵,鼓行而东,虽使韩、白复生,不能为建康计。

况以昏主役刀敕之徒哉!

”颖胄等得书,疑未能决。

山阳至巴陵,衍复令天虎赍书与颖胄及其弟南康王龙颖达。

天虎既行,衍谓张弘策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近遣天虎往荆州,人皆有书。

今段乘驿甚急,止有两函与行事兄弟,云‘天虎口具’。

及问天虎而口无所说,天虎是行事心膂,彼间必谓行事与天虎共隐其事,则人人生疑。

山阳惑于众口,判相嫌贰,则行事进退无以自明,必入吾谋内。

是驰两空函定一州矣。

”山阳至江安,迟回十馀日,不上。

颖胄大惧,计无所出,夜遣呼西中郎城局参军安定席阐文、咨议参军柳忱,闭斋定议。

阐文曰:“萧雍州蓄养士马,非复一日。

江陵素畏襄阳人,又众寡不敌,取之必不可制。

就能制之,岁寒不为朝廷所容。

今若杀山阳,与雍州举事,立天子以令诸侯,则霸业成矣!

山阳持疑不进,是不信我。

今斩送天虎,则彼疑可释。

至而图之,罔不济矣。

”忱曰:“朝廷狂悖日滋,京师贵人莫不重足累息。

今幸在远,得假日自安。

雍州之事,且藉以相毙耳。

独不见萧令君乎?

以精兵数千,竟为群邪所陷,祸酷相寻。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且雍州士锐粮多,萧使君雄姿冠世,必非山阳所能敌。

若破山阳,荆州复受失律之责,进退无可,宜深虑之。

”萧颖达亦劝颖胄从阐文等计。

诘旦,颖胄谓天虎曰:“卿与刘辅国相识,今不得不借卿头!

”乃斩天虎送示山阳,发民车牛,声云起步军征襄阳。

山阳大喜。

甲寅,山阳至江津,单车白服,从左右数十人诣颖胄。

颖胄使前汶阳太守刘孝庆等伏兵城内,山阳入门,即于车中斩之。

副军主李无履收馀众请降。

柳忱,世隆之子也。

颖胄虑西中郎司马夏侯详不同,以告忱,忱曰:“易耳!

近详求婚,未之许也。

”乃以女嫁详子夔,而告之谋,详从之。

乙卯,以南康王宝融教纂严,又教赦囚徒,施惠泽,颁赏格。

丙辰,以萧衍为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

丁巳,以萧颖胄为都督行留诸军事。

颖胄有器局,既举大事,虑心委己,众情归之。

以别驾南阳宗夬及同郡中兵参军刘坦、咨议参军乐蔼为州人所推信,军府经略,每事谘焉。

颖胄、夬各献私钱谷及换借富赀以助军。

长法寺僧素富,铸黄金为龙数千两埋土中。

颖胄取之,以充军费。

颖胄遣使送刘山阳首于萧衍,且言年月未利,当须明年二月进兵。

衍曰:“举事之初,所藉者一时骁锐之心。

事事相接,犹恐疑怠。

若顿兵十旬,必生悔吝。

且坐甲十万,粮用自竭。

若童子立异,则大事不成。

况处分已定,安可中息哉!

昔武王伐纣,行逆太岁,岂复待年月乎!

”戊午,衍上表劝南康王宝融称尊号。

不许。

十二月,颖胄与夏侯详移檄建康百官及州郡牧守,数帝及梅虫儿、茹法珍罪恶。

颖胄遣冠军将军天水杨公则向湘州,西中郎参军南郡邓元起向夏口。

军主王法度坐不进军免官。

乙亥,荆州将佐复劝宝融称尊号。

不许。

夏侯详之子骁骑将军亶为殿中主帅,详密召之,亶自建康亡归。

壬辰,至江陵,称奉德皇太后之令:“南康王宜纂承皇祚,方俟清宫,未即大号。

可封十郡为宣城王、相国、荆州牧,加黄钺,选百官,西中郎府、南康国如故。

须军次近路,主者备法驾奉迎。

”竟陵太守新野曹景宗遣亲人说萧衍,迎南康王都襄阳,先正尊号,然后将军。

衍不从。

王茂私谓张弘策曰:“今以南康置人手中,彼扶天子以令诸候,节下前进为人所使,此岂它日之长计乎!

”弘策以告衍,衍曰:“若前涂大事不捷,故自兰艾同焚。

若其克捷,则威振四海,谁敢不从,岂碌碌受人处分者邪!

”初,陈显达、崔慧景之乱,人心不安。

或问时事于上庸太守杜陵韦睿,睿曰:陈虽旧将,非命世才。

崔颇更事,懦而不武。

其赤族宜矣。

定天下者,殆必在吾州将乎?

”乃遣二子自结于萧衍。

及衍起兵,睿帅郡兵二千倍道赴之。

华山太守蓝田康绚帅郡兵三千赴衍。

冯道根时居母丧,闻衍起兵,帅乡人子弟胜兵者悉往赴之。

梁、南秦二州刺史柳惔亦起兵应衍。

惔,忱之兄也。

帝闻刘山阳死,发诏讨荆、雍。

戊寅,以冠军长史刘浍为雍州刺史。

遣骁骑将军薛元嗣、制局监暨荣伯将兵及过粮百四十馀船送郢州刺史张冲,使拒西师。

元嗣等惩刘山阳之死,疑冲,不敢进,停夏口浦。

闻西师将至,乃相帅入郢城。

前竟陵太守房僧寄将还建康,至郢,帝敕僧寄留守鲁山,除骁骑将军。

张冲与之结盟,遣军主孙乐祖将数千人助僧寄守鲁山。

萧颖胄与武宁太守邓元起书,招之。

张冲待元起素厚,众皆劝其还郢,元起大言于众曰:“朝廷暴虐,诛戮宰辅,群小用事,衣冠道尽。

荆、雍二州同举大事,何患不克!

且我老母在西,若事不成,正受戮昏朝,幸免不孝之罪。

”即日治严上道,至江陵,为西中郎中兵参军。

湘州行事张宝积发兵自守,未知所附。

杨公则克巴陵,进军白沙,宝积惧,请降,公则入长沙,抚纳之。

是岁,北秦州刺史杨集始将众万馀自汉中北出,规复旧地。

魏梁州刺史杨椿将步骑五千出顿下辩,遗集始书,开以利害,集始遂复将其部曲千馀人降魏。

魏人还其爵位,使归守武兴。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四·齐纪十

〔司马光〕 〔宋〕

重光大荒落,一年。

和皇帝中兴元年(辛巳,公元五零一年)春,正月,丁酉,东昏侯以晋安王宝义为司徒,建安王宝寅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乙巳,南康王宝融始称相国,大赦。

以萧颖胄为左长史,萧衍为征东将军,杨公则为湘州刺史。

戊申,萧衍发襄阳,留弟伟总府州事,憺守垒城,府司马庄丘黑守樊城。

衍既行,州中兵及储偫皆虚。

魏兴太守裴师仁、齐兴太守颜僧都并不受衍命,举兵欲袭襄阳,伟、憺遣兵邀击于治平,大破之,雍州乃安。

魏咸阳王禧为上相,不亲政务,骄奢贪淫,多为不法,魏主颇恶之。

禧遣奴就领军于烈求旧羽林虎贲,执仗出入。

烈曰:“天子谅暗,事归宰辅。

领军但知典掌宿卫,非有诏不敢违理从私。

”禧奴惘然而返。

禧复遣谓烈曰:“我,天子之子,天子叔父,身为元辅,有所求须,与诏何异!

”烈厉色曰:“烈非不知王之贵也,奈何使私奴索天子羽林!

烈头可得,羽林不可得!

”禧怒,以烈为恒州刺史。

烈不愿出外,固辞,不许。

遂称疾不出。

烈子左中郎将忠领直阁,常在魏主左右。

烈使忠言于魏主曰:“诸王专恣,意不可测。

宜早罢之,自揽权纲。

”北海王详亦密以禧过恶白帝,且言彭城王勰大得人情,不宜久辅政。

帝然之。

时将礿祭,王公并斋于庙东坊。

帝夜使于忠语烈:“明旦入见,当有处分。

”质明,烈至。

帝命烈将直阁等六十馀人,宣旨召禧、勰、详,卫送至帝所。

禧等入见于光极殿,帝曰:“恪虽寡昧,忝承宝历。

比缠尪疹,实凭诸父,苟延视息,奄涉三龄。

诸父归逊殷勤,今便亲摄百揆。

且还府司,当别处分。

”又谓勰曰:“顷来南北务殷,不容仰遂冲操。

恪是何人,而敢久违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

”勰谢曰:“陛下孝恭,仰遵先诏,上成睿明之美,下遂微臣之志,感今惟往,悲喜交深。

”庚戌,诏勰以王归第。

禧进位太保。

详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尚书清河张彝、邢峦闻处分非常,亡走,出洛阳城,为御史中尉中山甄琛所弹。

诏书切责之。

复以于烈为领军,仍加车骑大将军,自是长直禁中,军国大事,皆得参焉。

魏主时年十六,不能亲决庶务,委之左右。

于是幸臣茹皓、赵郡王仲兴、上谷寇猛、赵郡赵修、南阳赵邕及外戚高肇等始用事,魏政浸衰。

赵修尤亲幸,旬月间,累迁至光禄卿。

每迁官,帝亲至其宅设宴,王公百官皆从。

辛亥,东昏侯祀南郊,大赦。

丁巳,魏主引见群臣于太极前殿,告以亲政之意。

壬戌,以咸阳王禧领太尉,广陵王羽为司。

魏主引羽入内,面授之。

羽固辞曰:“彦和本自不愿,而陛下强与之。

今新去此官而以臣代之,必招物议。

”乃以为司空。

二月,乙丑,南康王以冠军长史王茂为江州刺史,竟陵太守曹景宗为郢州刺史,邵陵王宝修为荆州刺史。

甲戌,魏大赦。

壬午,东昏侯遣羽林兵击雍州,中外纂严。

甲申,萧衍至竟陵,命王茂、曹景宗为前军,以中兵参国张法安守竟陵城。

茂等至汉口,诸将议欲并兵围郢,分兵袭西阳、武昌。

衍曰:“汉口不阔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与郢城为掎角。

若悉众前进,僧寄必绝我军后,悔无所及。

不若遣王、曹诸军济江,与荆州军合,以逼郢城。

吾自围鲁山以通沔、汉,使郧城、竟陵之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相继而至,兵多食足,何忧两城之不拔!

天下之事,可以卧取之耳。

”乃使茂等帅众济江,顿九里。

张冲遣中兵参军陈光静开门迎战,茂等击破之。

光静死,冲婴城自守。

景宗遂据石桥浦,连军相续,下至加湖。

荆州遣冠军将军邓元起、军主王世兴、田安之将数千人会雍州兵于夏首。

衍筑汉口城以守鲁山,命水军主义阳张惠绍等游遏江中,绝郢、鲁二城信使。

杨公则举湘州之众会于夏口。

萧颖胄命荆州诸军皆受公则节度,虽萧颖达亦隶焉。

府朝仪欲遣人行湘州事而难其人,西中郎中兵参军刘坦谓众曰:“湘土人情,易扰难信,用武士则浸渔百姓,用文士则威略不振。

必欲镇静一州,军民足食,无逾老夫。

”乃以坦为辅国长史、长沙太守,行湘州事。

坦先尝在湘州,多旧恩,迎者属路。

下车,选堪事吏分诣十郡,发民运租米三十馀万斛以助荆、雍之军,由是资粮不乏。

三月,萧衍使邓元起进据南堂西渚,田安之顿城北,王世兴顿曲水故城。

丁酉,张冲病卒,骁骑将军薛元嗣与冲子孜及征虏长史江夏内史程茂共守郢城。

乙巳,南康王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赦,立宗庙、南北郊,州府城门悉依建康宫,置尚书五省,以南郡太守为尹,以萧颖胄为尚书令,萧衍为左仆射,晋安王宝义为司空,庐陵王宝源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安王宝寅为徐州刺史,散骑常侍夏侯详为中领军,冠军将军萧伟为雍州刺史。

丙午,诏封庶人宝卷为涪陵王。

乙酉,以尚书令萧颖胄行荆州刺史,加萧衍征东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黄钺。

时衍次杨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劳军。

宁朔将军新野庾域讽夬曰:“黄钺未加,非所以总帅侯伯。

”夬返西台,遂有是命。

薜元嗣遣军主沈难当帅轻舸数千乱流来战,张惠绍等击擒之。

癸丑,东昏侯以豫州刺史陈伯之为江州刺史、假节、都督前锋诸军事,西击荆、雍。

夏,四月,萧衍出沔,命王茂、萧颖达等进军逼郢城,薛元嗣不敢出。

诸将欲攻之,衍不许。

魏广陵惠王羽通于员外郎冯俊兴妻,夜往,为俊兴所击而匿之。

五月,壬子,卒。

魏主既亲政事,嬖幸擅权,王公希得进见。

咸阳王禧意不自安,斋帅刘小苟屡言于禧云,闻天子左右人言欲诛禧。

禧益惧,乃与妃兄兼给事黄门侍郎李伯尚、氐王杨集始、杨灵祏、乞伏马居等谋反。

会帝出猎北邙,禧与其党会城西小宅,欲发兵袭帝,使长子通窃入河内举兵相应。

乞伏马居说禧:“还入洛城,勒门闭门,天子必北走桑干,殿下可断河桥,为河南天子。

”众情前却不壹,禧心更缓,自旦至晡,犹豫不决,遂约不泄而散。

杨集始既出,即驰至北邙告之。

直寝苻承祖、薛魏孙与禧通谋,是日,帝寝于浮图之阴,魏孙欲弑帝,承祖曰:“吾闻杀天者身当病癞。

”魏孙乃止。

俄而帝寤,集始亦至。

帝左右皆四出逐禽,直卫无几,仓猝不知所出。

左中郎将于忠曰:“臣父领军留守京城,计防遏有备,必无所虑。

”帝遣忠驰骑观之,于烈已分兵严备,使忠还奏曰:“臣虽老,心力犹可用。

此属猖狂,不足为虑,愿陛下清跸徐还,以安物望。

”帝甚悦,自华林园还宫,抚于忠之背曰:“卿差强人意!

”禧不知事露,与姬妾及左右宿洪池别墅,遣刘小苟奉启,云检行田收。

小苟至北邙,已逢军人,怪小苟赤衣,欲杀之。

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缓之。

或谓禧曰:“殿下集众图事,见意而停,恐必漏泄,今夕何宜自宽!

”禧曰:“吾有此身,应知自惜,岂待人言!

”又曰:“殿下长子已济河,两不相知,岂不可虑!

”禧曰:“吾已遣人追之,计今应还。

”时通已入河内,列兵仗,放囚徒矣。

于烈遣直阁叔孙侯将虎贲三百人收禧。

禧闻之,自洪池东南走,僮仆不过数人,济洛,至柏谷坞,追兵至,擒之,送华林都亭。

帝面诘其反状,壬戌,赐死于私第。

同谋伏诛者十馀人,诸子皆绝属籍,微给赀产、奴婢,自馀家财悉分赐高肇及赵修之家,其馀赐内外百官,逮于流外,多者百馀匹,下至十匹。

禧诸子乏衣食,独彭城王屡赈给之。

河内太守陆琇闻禧败,斩送禧子通首。

魏朝以琇于禧未败之前不收捕通,责其通情,征诣廷尉,死狱中。

帝以禧无故而反,由是益疏忌宗室。

巴西太守鲁休烈、巴东太守萧惠训不从萧颖胄之命。

惠训遣子璝将兵击颖胄,颖胄,遣汶阳太守刘孝庆屯峡口,与巴东太守任漾之等拒之。

东昏侯遣军主吴子阳、陈虎牙等十三军救郢州,进屯巴口。

虎牙,伯之之子也。

六月,西台遣卫尉席阐文劳萧衍军,赍萧颖胄等议谓衍曰:“今顿兵两岸,不并军围郢,定西阳、武昌,取江州,此机已失。

莫若请救于魏,与北连和,犹为上策。

”衍曰:“汉口路通荆、雍,控引秦、梁,粮运资储,仰引气息。

所以兵压汉口,连结数州。

今若并军围郢,又分兵前进,鲁山必阻沔路,扼吾咽喉。

若粮运不通,自然离散,何谓持久?

邓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取寻阳,彼若欢然知机,一说士足矣。

脱距王师,固非三千兵所能下也。

进退无据,未见其可。

西阳、武昌,取之即得。

然既得之后,即应镇守。

欲守两城,不减万人,粮储称是,卒无所出。

脱东军有上者,以万人攻一城,两城势不得相救,若我分军应援,则首尾俱弱。

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没,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去矣。

若郢州既拔,席卷沿流,西阳、武昌自然风靡。

何遽分兵散众,自贻忧患乎!

且丈夫举事欲清天步,况拥数州之兵以诛群小,悬河注火,奚有不灭!

岂容北面请救戎狄,以示弱于天下!

彼未必能信,徒取丑声,此乃下计,何谓上策!

卿为我辈白镇军:“前途攻取,但以见付,事在目中,无患不捷,但借镇军靖镇之耳。

”吴子阳等进军武口。

衍命军主梁天惠等屯渔湖城,唐修期等屯白阳垒,夹岸待之。

子阳进军加湖,去郢三十里,傍山带水,筑垒自固。

子阳举烽,城内亦举火应之。

而内外各自保,不能相救。

会房僧寄病卒,众复推助防张乐祖代守鲁山。

萧颖胄之初起也,弟颖孚自建康发,庐陵民修灵祏为之聚兵,得二千人,袭房陵,克之,内史谢B163奔豫章。

颖胄遣宁朔将军范僧简自湘州赴之,僧简拔安成,颖胄以僧简为安成太守,以颖孚为庐陵内史。

东昏侯遣军主刘希祖将三千人击之,南康太守王丹以郡应希祖。

颖孚败,奔长沙,寻病卒。

谢B163复还郡。

希祖攻拔安成,杀范僧简,东昏侯以希祖为安成内史。

修灵祏复合馀众攻谢B163,[B163]败走。

东昏侯作芳乐苑,山石皆涂以五采。

望民家有好树、美竹,则毁墙撤屋而徙之,时方盛暑,随即枯萎,朝暮相继。

又于苑中立市,使宫人、宦者共为裨贩,以潘贵妃为市令,东昏侯自为市录事,小有得失,妃则与杖。

乃敕虎贲不得进大荆、实中荻。

又开渠立埭,身自引船,或坐而屠肉。

又好巫觋,左右硃光尚诈云见鬼。

东昏入乐游苑,人马忽惊,以问光尚,对曰:“向见先帝大嗔,不许数出。

”东昏大怒,拔刀与光尚寻之。

既不见,乃缚菰为高宗形,北向斩之,县首苑门。

崔慧景之败也,巴陵王昭胄、永新侯昭颖出投台军,各以王侯还第,心不自安。

竟陵王子良故防阁桑偃为梅虫儿军副,与前巴西太守萧寅谋立昭胄,昭胄许事克用寅为尚书左仆射、护军。

时军主胡松将兵屯新亭,寅遣人说之曰:“须昏人出,寅等将兵奉昭胄入台,闭城号令,昏人必还就将军。

但闭垒不应,,则三公不足得也。

”松许诺。

会东昏新作芳乐苑,经月不出游。

偃等议募健儿百馀人,从万春门入,突取之,昭胄以为不可。

偃同党王山沙虑事久无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

寅遣人杀山沙于路,吏于麝A134得其事。

昭胄兄弟与偃等皆伏诛。

雍州刺史张欣泰与弟前始安内史欣时,密谋结胡松及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阁将军鸿选等诛诸嬖幸,废东昏。

东昏遣中书舍人冯元嗣监军救郢。

秋,七月,甲午,茹法珍、梅虫儿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送之于中兴堂,欣泰等使人怀刀于座斫元嗣,头坠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

虫儿伤数疮,手指皆堕。

居士、法珍等散走还台。

灵秀诣石头迎建康王宝寅,帅城中将吏见力,去车轮,载宝寅,文武数百唱警跸,向台城,百姓数千人皆空手随之。

欣泰闻事作,驰马入宫,冀法珍等在外,东昏尽以城中处分见委,表里相应。

既而法珍得返,处分闭门上仗,不配欣泰兵,鸿选在殿内亦不敢发。

宝寅去杜姥宅,日已瞑,城门闭。

城上人射外人,外人弃宝寅溃去。

宝寅亦逃,三日,乃戎服诣草市尉,尉驰以启东昏。

东昏召宝寅入宫问之,宝寅涕泣称:“尔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车,仍将去,制不自由。

”东昏笑,复其爵位。

张欣泰等事觉,与胡松皆伏诛。

萧衍使征虏将军王茂、军主曹仲宗等乘水涨以舟师袭加湖,鼓噪攻之。

丁酉,加湖溃,吴子阳等走免,将士杀溺死者万计,俘其馀众而还。

于是郢、鲁二城相视夺气。

乙巳,柔然犯魏边。

鲁山乏粮,军人于矶头捕细鱼供食,密治轻船,将奔夏口,萧衍遣偏军断其走路。

丁巳,孙乐祖窘迫,以城降。

己未,东昏侯以程茂为郢州刺史,薛元嗣为雍州刺史。

是日,茂、元嗣以郢城降。

郢城之初围也,士民男女近十万口。

闭门二百馀日,疾疫流肿,死者什七八,积尸床下而寝其上,比屋皆满。

茂、元嗣等议出降,使张孜为书与衍。

张冲故吏青州治中房长瑜谓孜曰:“前使君忠贯昊天,郎君但当坐守画一荷析薪,若天运不与,当幅巾待命,下从使君。

今从诸人之计,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

”孜不能用。

萧衍以韦睿为江夏太守,行郢府事,收瘗死者而无其生者,郢人遂安。

诸将欲顿军夏口。

衍以为宜乘胜直指建康,车骑咨议能军张弘策、宁远将军庾域亦以为然。

衍命众军即日上道。

缘江至建康,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立顿处所,弘策逆为图画,如在目中。

辛酉,魏大赦。

魏安国宣简侯王肃卒于寿阳,赠侍中、司空。

初,肃以父死非命,四年不除丧。

高祖曰:“三年之丧,贤者不敢过。

”命肃以祥禫之礼除丧。

然肃犹素服、不听乐终身。

汝南民胡文超起兵于滠阳以应萧衍,求取义阳、安陆等郡以自效。

衍又遣军主唐修期攻随郡,皆克之。

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贞孙为质于衍,司部悉平。

崔慧景之死也,其少子偃为始安内史,逃潜得免。

及西台建,以偃为宁朔将军。

偃诣公车门上书曰:“臣窃惟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乱臣贼子者,江夏王与陛下,先臣与镇军是也。

虽成败异术而所由同方。

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

天下纤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况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

此尚弗恤,其馀何冀!

今不可幸小民之无识而罔之。

若使晓然知其情节,相帅而逃,陛下将何以应之哉!

”事寝,不报。

偃又上疏曰:“近冒陈江夏之兔,非敢以父子之亲而伤至公之义,诚不晓圣朝所以然之意。

若以狂主虽狂,而实是天子,江夏虽贤,实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为不可,未审今之严兵劲卒方指象魏者,其故何哉!

臣所以不死,苟存视息,非有它故,所以待皇运之开泰,申忠魂之枉屈。

今皇运已开泰矣,而死社稷者返为贼臣,臣何用此生于陛下之世矣!

臣谨案镇军将军臣颖胄、中领军臣详,皆社稷之也,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济王室,天命未遂,主亡与亡。

而不为陛下瞥然一言。

知而不言,不忠。

不知而不言,不智也。

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斩之。

,则征东之驿使,何为见戮?

陛下斩征东之使,实诈山阳。

江夏违先臣之请,实谋孔矜。

天命有归,故事业不遂耳。

臣所言毕矣,乞就汤镬!

然臣虽万没,犹愿陛下必申先臣。

何则?

恻怆而申之,则天下伏。

不则怆而申之,则天下叛。

先臣之忠,有识所知,南、董之笔,千载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为褒贬!

然小臣惓惓之愚,为陛下计耳。

”诏报曰:“其知卿惋切之怀,今当显加赠谥。

”偃寻下狱死。

八月,丁卯,东昏侯以辅国将军申胄监豫州事。

辛未,以光禄大夫张瑰镇石头。

初,东昏侯遣陈伯之镇江州,以为吴子阳等声授。

子阳等既败,萧衍谓诸将曰:“用兵未必须实力,所听威声耳。

今陈虎牙狠奔归,寻阳人情理当恟惧,可传檄而定也。

”乃命搜俘囚,得伯之幢主苏隆之,厚加赐与,使说伯之,计即用为安东将军、江州刺史。

伯之遣隆之返命,虽许归附,而云“大军未须遽下”。

衍曰:“伯之此言,意怀首鼠。

及其犹豫,急往逼之,计无所出,势不得不降。

”乃命邓元起引兵先下,杨公则径掩柴桑,衍与诸将以次进路。

元起将至寻阳,伯之收兵退保湖口,留陈虎牙守湓城。

选曹郎吴兴沈瑀说伯之迎衍。

伯之泣曰:“余子在都,不能不爱。

”瑀曰:“不然。

人情匈匈,皆思改计。

若不早图,众散难合。

”丙子,衍至寻阳,伸之束甲请罪。

初,新蔡太守席谦,父恭穆为镇西司马,为鱼复侯子响所杀。

谦从伯之镇寻阳,闻衍东下,曰:“我家世忠贞,有殒不二。

”伯之杀之。

乙卯,以伯之为江州刺史,虎牙为徐州刺史。

鲁休烈、萧璝破刘孝庆等于峡口,任漾之战死。

休烈等进至上明,江陵大震。

萧颖胄恐,驰告萧衍,令遣杨公则还援根本。

衍曰:“公则今溯流上江陵,虽至,何能及事!

休烈等乌合之众,寻自退散,政须少时持重耳。

良须兵力,两弟在雍,指遣往征,不为难至。

”颖胄乃遣军主蔡道恭假节屯上明以拒萧璝。

辛巳,东昏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总督西讨诸军事,顿新亭。

九月,乙未,诏萧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从事。

衍留将军郑绍叔守寻阳,与陈伯之引兵东下,谓绍叔曰:“卿,吾之萧何、寇恂也。

前涂不捷,我当其咎。

粮运不继,卿任其责。

”绍叔流涕拜辞。

比克建康,绍叔督江、湘粮运,未尝乏绝。

魏司州牧广阳王嘉请筑洛阳三百二十三坊,各方三百步,曰:“虽有暂劳,奸盗永息。

”丁酉,诏发畿内夫五万人筑之,四旬而罢。

己亥,魏立皇后于氏。

后,征虏将军劲之女。

劲,烈之弟也。

自祖父栗磾以来,累世贵盛,一皇后,四赠公,三领军,二尚书令,三开国公。

甲申,东昏侯以李居士为江州刺史,冠军将军王珍国为雍州刺史,建安王宝寅为荆州刺史,辅国将军申胄监郢州,龙骧将军扶风马仙琕监豫州,骁骑将军徐元称监徐州军事。

珍国,广之之子也。

是日,萧衍前军至芜湖。

申胄军二万人弃姑孰走,衍进军,据之。

戊申,东昏侯以后军参军萧璝为司州刺史,前辅国将军鲁休烈为益州刺史。

萧衍之克江、郢也,东昏侯游骋如旧,谓茹法珍曰:“须来至白门前,当一决。

”衍至近道,乃聚兵为固守之计,简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军。

其不可活者,于硃雀门内日斩百馀人。

衍遣曹景宗等进顿江宁。

丙辰,李居士自新亭选精骑一千至江宁。

景宗始至,营垒未立,且师行日久,器甲穿弊。

居士望而轻之,鼓噪直前薄之。

景宗奋击,破之,因乘胜而前,径至皁荚桥。

于是王茂、邓元超、吕僧珍进据赤鼻逻,新亭城主江道林引兵出战,众军擒之于陈。

衍至新林,命王茂进据越城,邓元起据道士墩,陈伯之据篱门,吕僧珍据白板桥。

李居士觇之僧珍众少,帅锐卒万人直来薄垒。

僧珍曰:“吾众少,不可逆战,可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力破之。

”俄而皆越堑拔栅。

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发,自帅马步三百人出其后,城上人复逾城而下,内外奋击,居士败走,获取器甲不可胜计。

居士请于东昏侯,烧南岸邑屋以开战场,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皆尽。

衍诸弟皆自建康自拔赴军。

冬,十月,甲戌,东昏侯遣征虏将军王珍国、军主胡虎牙将精兵十万馀人陈于硃雀航南,宦官王宝孙持白虎幡督战,开航背水,以绝归路。

衍军小却,王茂下马,单刀直前,其甥韦欣庆执铁缠槊以翼之,冲击东军,应时而陷。

曹景宗纵兵乘之,吕僧珍纵火焚其营,将士皆殊死战,鼓噪震天地。

珍国等众军不能抗,王宝孙切骂诸将帅,直阁将军席豪发愤突陈而死。

豪,骁将也,既死,士卒土崩,赴淮死者无数,积尸与航等,后至者乘以之以济。

于是东昏侯诸军望之皆溃。

衍军长驱至宣阳门,诸将移稍前。

陈伯之屯西明门,每城中有降人出,伯之辄呼与耳语。

衍恐其复怀翻覆,密语伯之曰:“闻城中甚忿卿举江州降,欲遣刺客中卿,宜以为虑”。

伯之未之信。

会东昏侯将郑伯伦来降,衍使伯伦过伯之,谓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诱卿以封赏,须卿复降,当生割卿手足。

卿若不降,复欲遣刺客杀卿。

宜深为备。

”伯之惧,自是始无异志。

戊寅,东昏宁朔将军徐元瑜以东府城降。

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援,屯东宫。

己卯,和许东昏,云出战,因以其众来降。

光禄大夫张瑰弃石头还宫。

李居士以新亭降于衍,琅邪城主张木亦降。

壬午,衍镇石头,命诸军攻六门。

东昏烧门内营署、官府,驱逼士民,悉入宫城,闭门自守。

衍命诸军筑长围守之。

杨公则屯领军府垒北楼,与南掖门相对,尝登楼望战。

城中遥见麾盖,以神锋弩射之,矢贯胡床,左右失色。

公则曰:“几中吾脚!

”谈笑如初。

东昏夜选勇士攻公则栅,军中惊扰。

公则坚卧不起,徐命击之,东昏兵乃退。

公则所领皆湘州人,素号怯懦,城中轻之,每出荡,辄先犯公则垒。

公则奖厉军士,克获更多。

先是,东昏遣军主左僧庆屯京口,常僧景屯广陵,李叔献屯瓜步。

及申胄自姑孰奔归,使屯破墩,以为东北声援。

至是,衍遣使晓谕,皆帅其众来降。

衍遣弟辅国将军秀镇京口,辅国将军恢镇破墩,从弟宁朔将军景镇广陵。

十一月,丙申,魏以骠骑大将军穆亮为司空。

丁酉,以北海王详为太傅,领司徒,初,详欲夺彭城王勰司徒,故谮而黜之。

既而畏人议己,故但为大将军,至是乃居之。

详贵盛翕赫,将作大匠王遇多随详所欲,私以官物给之。

司空长史于忠责遇于详前曰:“殿下,国之周公,阿衡王室,所须材用,自应关旨。

何至阿谀附势,损公惠私也!

”遇既踧,详亦惭谢。

忠每以鲠直为详所忿,尝骂忠曰:“我忧在前见尔死,不忧尔见我死时也!

”忠曰:“人生于世,自有定分。

若应死于王手,避亦不免。

若其不尔,王不能杀!

”忠以讨咸阳王禧功,封魏郡公,迁散骑常侍,兼武卫将军。

详因忠表让之际,密劝魏主以忠为列卿,令解左右,听其上爵,于是诏停其封,优进太府卿。

巴东献武公萧颖胄以萧璝与蔡道恭相持不决,忧愤成疾。

壬午,卒。

夏侯详秘之,使似其书者假为教命,密报萧衍,衍亦秘之。

详征兵雍州,萧伟遣萧忄詹将兵赴之。

璝等闻建康已危,众惧而溃,璝及鲁休烈皆降。

乃发颖胄丧,赠侍中、丞相。

于是众望尽归于衍。

夏侯详请与萧憺共参军国,诏以详为侍中、尚书右仆射,寻除使持节、抚军将军荆州刺史。

详固让于憺,乃以憺行荆州府州事。

魏改筑圜丘于伊水之阳。

乙卯,始祀于其上。

魏镇南将军元英上书曰:“萧宝卷骄纵日甚,虐害无辜。

其雍州刺史萧衍东伐秣陵,扫土兴兵,顺流而下。

唯有孤城,更无重卫,乃皇天授我之日,旷载一逢之秋。

此而不乘,将欲何待!

臣乞躬帅步骑三万,直指沔阴,据襄阳之城,断黑水之路。

昏虐君臣,自相鱼肉。

我居上流,威震遐迩,长驱南出,进拔江陵,则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断绝。

又命扬、徐二州声言俱举,建业穷蹙,鱼游釜中,可以齐文轨而大同,混天地而为一。

伏惟陛下独决圣心,无取疑议。

此期脱爽,并吞无日。

”事寝不报。

车骑大将军源怀上言:“萧衍内侮,宝卷孤危,广陵、淮阴等戍皆观望得失。

斯实天启上期,并吞之会。

宜东西齐举,以成席卷之势。

若使萧衍克济,上下同心,岂惟后图之难,亦恐扬州危逼。

何则?

寿春之去建康才七百里,山川水陆,皆彼所谙。

彼若内外无虞,君臣分定,乘舟藉水,倏忽而至,未易当也。

今宝卷都邑有土崩之忧,边城无继授之望,廓清江表,正在今日。

”魏主乃以任城王澄为都督淮南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使为经略。

既而不果。

怀,贺之子也。

东豫州刺史田益宗上表曰:“萧氏乱常,君臣交争,江外州镇,中分为两,东西抗峙,已淹岁时。

民庶穷于转输,甲兵疲于战斗,事救于目前,力尽于麾下,无暇外维州镇,纲纪庶方,籓城棋立,孤存而已。

不乘机电扫,廓彼蛮疆,恐后之经略,未易于此。

且故寿春虽平,三面仍梗,镇守之宜,实须豫设。

义阳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师,必由此道。

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须乘夏水泛长,列舟长淮。

师赴寿春,须从义阳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虑弥深。

义阳之灭,今实时矣。

度彼不过须精卒一万二千。

然行师之法,贵张形势。

请使两荆之众西拟随、雍,扬州之卒顿于建安,得捍三关之援。

然后二豫之军直据南关,对抗延头,遣一都督总诸军节度,季冬进师,迄于春末,不过十旬,克之必矣。

”元英又奏称:“今宝卷骨肉相残,籓镇鼎立。

义阳孤绝,密迩王土,内无兵储之固,外无粮援之期,此乃欲焚之鸟,不可去薪,授首之寇,岂容缓斧!

若失此不取,岂惟后举难图,亦恐更为深患。

今豫州刺史司马悦已戒严垂发,东豫州刺史田益宗兵守三关,请遣军司为之节度。

”魏主乃遣直寝羊灵引为军司。

益宗遂入寇。

建宁太守黄天赐与益宗战于赤亭,天赐败绩。

崔慧景之逼建康也,东昏候拜蒋子文为假黄钺、使持节、相国、太宰、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牧、钟山王。

及衍至,又尊子文为灵帝,迎神像入后堂,使巫祷祀求福。

及城闭,城中军事悉委王珍国。

兗州刺史张稷入卫京师,以稷为珍国之副。

稷,瑰之弟也。

时城中实甲犹七万人,东昏素好军陈,与黄门、刀敕及宫人于华光殿前习战斗,诈作被创势,使人以板去,用为厌胜。

常于殿中戎服、骑马出入,以金银为铠胄,具装饰以孔翠。

昼眠夜起,一如平常。

闻外鼓叫声,被大红袍,登景阳楼屋上望之,弩几中之。

始,东昏与左右谋,以为陈显达一战即败,崔慧景围城寻走,谓衍兵亦然,敕太官办樵、米为百日调而已。

及大桁之败,众情凶惧。

茹法珍等恐士民逃溃,故闭城不复出兵。

既而长围已立,堑栅严固。

然后出荡,屡战不捷。

东昏尤惜金钱,不肯赏赐。

法珍叩头请之,东昏曰:“贼来独取我邪!

何为就我求物!

”后堂储数百具榜,启为城防。

东昏欲留作殿,竟不与。

又督御府作三百人精伏,待围解以拟屏除,金银雕镂杂物,倍急于常。

众皆怨怠,不为致力。

外围既久,城中皆思早亡,莫敢先发。

茹法珍、梅虫儿说东昏曰:“大臣不留意,使围不解,宜悉诛之。

”王珍国、张稷惧祸,珍国密遣所亲献明镜于萧衍,衍断金以报之。

兗州中兵参军冯翊张齐,稷之腹心也,珍国因齐密与稷谋同弑东昏。

齐夜引珍国就稷,造膝定计,齐自执烛。

又以计告后阁舍人钱强。

十二月,丙寅夜,强密令人开云龙门,珍国、稷引兵入殿,御刀丰勇之为内应。

东昏在含德殿作笙歌,寝未熟,闻兵入,趋出北户,欲还后宫,门已闭。

宦者黄泰平刀伤其膝,仆地,张齐斩之。

稷召尚书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钟下,令百僚署笺,以黄油裹东昏首,遣国子博士范云等送诣石头。

右卫将军王志叹曰:“冠虽弊,何可加足!

”取庭中树叶挼服之,伪闷,不署名。

衍览笺无志名,心嘉之。

亮,莹之从弟。

志,僧虔之子也。

衍与范云有旧,即留参帷幄。

王亮在东昏朝,以依违取容。

萧衍至新林,百僚皆间道送款,亮独不遣。

东昏败,亮出见衍,衍曰:“颠而不扶,安用彼相!

”亮曰:“若其可扶,明公岂有今日之举!

”城中出者,或被劫剥。

杨公则亲帅麾下陈于东掖门,卫送公卿士民,故出者多由公则营焉。

衍使张弘策先入清宫,封府库及图籍。

于时城内珍宝委积,弘策禁勒部曲,秋毫无犯。

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梅虫儿、王咺之等四十一人皆属吏。

初,海陵王之废也,王太后出居鄱阳王故第,号宣德宫。

己巳,萧衍以宣德太后令追废涪陵王为东昏侯,褚后及太子诵并为庶人。

以衍为中书监、大司马、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晋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

以王亮为长史。

壬申,更封建安王宝寅为鄱阳王。

癸酉,以司徒、扬州刺史晋安王宝义为太尉,领司徒。

己卯,衍入屯阅武堂,下令大赦。

又下令:“凡昏制谬赋、淫刑滥役外,可详检前原,悉皆除荡。

其主守散失诸所损耗,精立科条,咸从原例。

”又下令:“通检尚书众曹,东昏时诸诤讼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时施行者,精加讯辨,依事议奏。

”又下令:“收葬义师,掩瘗逆徒之死亡者。

”潘妃有国色,衍欲留之,以问侍中、领军将军王茂,茂曰:“亡齐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议。

”乃缢杀于狱,并诛嬖臣茹法珍等。

以宫女二千赉将士。

乙酉,以辅国将军萧宏为中护军。

衍之东下也,豫州刺史马仙琕拥兵不附衍,衍使其故人姚仲宾说之,仙琕先为设酒,乃斩于军门以徇。

衍又遣其族叔怀远说之,仙琕曰:“大义灭亲。

”又欲斩之。

军中为请,乃得免。

衍至新林,仙琕犹于江西日抄运船。

衍围宫城,州郡皆遣使请降,吴兴太守袁昂独拒境不受命。

昂,顗之子也。

衍使驾部郎考城江革为书与昂曰:“根本既倾,枝叶安附?

今竭力昏主,未足为忠。

家门屠灭,非所谓孝。

岂若翻然改图,自招多福!

”昂复书曰:“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

况以偏隅一郡,何能为役!

自承麾旆届止,莫不膝袒军门。

惟仆一人敢后至者,政以内揆庸素,文武无施,虽欲献心,不增大师之勇。

置其愚默,宁沮众军之威。

幸藉将军含弘之大,可得从容以礼。

窃以一餐微施,敞昨投殒。

况食人之禄而顿忘一旦,非惟物议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踌躇,未遑荐璧。

”昂问时事于武康令北地傅映,映曰:“昔元嘉之末,开辟未有,故太尉杀身以明节。

司徒当寄托之重,理无苟全,所以不顾夷险以循名义。

今嗣主昏虐,曾无悛改。

荆、雍协举,乘据上流,天人之意可知。

愿明府深虑,无取后悔。

”及建康平,衍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抚东士,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门,世有忠节,天下须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

”元履至吴兴,宜衍旨。

昂亦不请降,开门撤备而已。

仙琕闻台城不守,号泣谓将士曰:“我受人任寄,义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我之忠臣,君为孝子,不亦可乎!

”乃悉遣城内兵出降,馀壮士数十,闭门独守。

俄而兵入,围之数十重。

仙琕令士皆持满,兵不敢近。

日暮,仙琕乃投弓曰:“诸君但来见取,我义不降!

”乃槛送石间。

衍释之,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令天下见二义士。

”衍谓仙琕曰:“射钩、斩祛、昔人所美。

卿勿以杀使断运自嫌。

”仙琕谢曰:“小人如失主犬,后主饲之,则复为用矣。

”衍笑,皆厚遇之。

丙戌,萧衍入镇殿中。

刘希祖既克安成,移檄湘部,始兴内史王僧粲应之。

僧粲自称湘州刺史,引兵袭长沙。

去城百馀里,于是湘州郡县兵皆蜂起以应僧粲,唯临湘、湘阴、浏阳、罗四县尚全。

长沙人皆欲泛舟走,行事刘坦翻聚其舟焚之,遣军主尹法略拒僧粲,战数不利。

前湘州镇军钟玄绍潜结士民数百人,刻日悉城应僧粲。

坦闻其谋,阳为不知,因理讼至夜,而城门遂不闭,以疑之。

玄绍未发,旦,诣坦问其故,坦久留与语,密遣亲兵收其家书。

玄绍在坐,而收兵巳报,具得其文书本末。

玄绍即首伏,于坐斩之。

焚其文书,馀党悉无所问。

众愧且服,州郡遂安。

法略与僧粲相持累月,建康城平,杨公则还州,僧粲等散走。

王丹为郡人所杀,刘希祖亦举郡降。

公则克己廉赋,轻刑薄赋。

顷之,湘州户口几复其旧。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五·梁纪一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敦牂,尽阏逢涒滩,凡三年。

高祖武皇帝一天监元年(壬午,公元五零二年)春,正月,齐和帝遣兼侍中席阐文等慰劳建康。

大司马衍下令:“凡东昏时浮费,自非可以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务者,馀皆禁绝。

”戊戌,迎宣德太后入宫,临朝称制,衍解承制。

己亥,以宁朔将军萧昺监南兗州诸军事。

昺,衍之从父弟也。

壬寅,进大司马衍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己酉,以大司马长史王亮为中书监,兼尚书令。

初,大司马与黄门侍郎范云南清河太守沈约、司徒右长史任昉同在竟陵王西邸,意好敦密,至是,引云为大司马咨议参军、领录事,约为骠骑司马,昉为记室参军,与参谋议。

前吴兴太守谢朏、国子祭酒何胤,先皆弃官家居,衍奏征为军谘祭酒,朏、胤皆不至。

大司马内有受禅之志。

沈约微扣其端,大司马不应。

它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物。

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

今童儿牧竖皆知齐祚已终,明公当承其运。

天文谶记又复炳然。

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

苟历数所在,虽欲谦光,亦不可得已。

”大司马曰:“吾方思之。

”约曰:“公初建牙樊、沔,此时应思。

今王业已成,何所复思!

若不早定大业,脱有一人立异,即损威德。

且人非金玉,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

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心。

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

”大司马然之。

约出,大司马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

”大司马曰:“智者乃尔暗同。

卿明早将休文更来!

”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

”云许诺,而约先期入。

大司马命草具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大司马初无所改。

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

”约出,问曰:“何以见处?

”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

”有顷,大司马召云人,叹约才智纵横,且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卿二人也!

”甲寅,诏进大司马位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十郡为梁公,备九锡之礼,置梁百司,去录尚书之号,骠骑大将军如故。

二月,辛酉,梁公始受命。

齐湘东王宝晊,安陆昭王缅之子也,颇好文学。

东昏侯死,宝晊望物情归己,坐待法驾。

既而王珍国等送首梁公,梁公以宝晊为太常,宝晊心不自安。

壬戌,梁公称宝晊谋反,并其弟江陵公宝览、汝南公宝宏皆杀之。

丙寅,诏梁国选诸要职,悉依天朝之制。

于是以沈约为吏部尚书兼右仆射,范云为侍中。

梁公纳东昏余妃,颇妨政事,范云以为言,梁公未之从。

云与侍中、领军将军王茂同入见,云曰:“昔沛公入关,妇女无所幸,此范增所以畏其志大也。

今明公始定建康,海内想望风声,奈何袭乱亡之迹,以女德为累乎!

”王茂起拜曰:“范云言是也。

公必以天下为念,无宜留此。

”梁公默然。

云即请以余氏赉王茂,梁公贤其意而许之。

明日,赐云、茂钱各百万。

丙戌,诏梁公增封十郡,进爵为王。

癸巳,受命,赦国内及府州所统殊死以下。

辛丑,杀齐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嵩、桂阳王宝贞。

梁王将杀齐诸王,防守犹未急。

鄱阳王宝寅家阉人颜文智与左右麻拱等密谋,穿墙夜出宝寅。

具小船于江岸,著乌布襦,腰系千馀钱,潜赴江侧。

蹑屩徒步,足无完肤。

防守者至明追之,宝寅诈为钓者,随流上下十馀里,追者不疑。

待散,乃渡西岸投民华文荣家,文荣与其族人天龙、惠连弃家将宝寅遁匿山涧,赁驴乘之,昼伏宵行,抵寿阳之东城。

魏戍主杜元伦驰告扬州刺史任城王澄,以车马侍卫迎之。

宝寅时年十六,徒步憔悴,见者以为掠卖生口。

澄待以客礼,宝寅请丧君斩衰之服,澄遣人晓示情礼,以丧兄刘衰之服给之。

澄帅官僚赴吊,宝寅居处有礼,一同极哀之节。

寿阳多其义故,皆受慰喭。

唯不见夏侯一族,以夏侯详从梁王故也。

澄深器重之。

齐和帝东归,以萧憺为都督荆、湘等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荆州军旅之后,公私空乏,憺厉精为治,广屯田,省力役,存问兵死之家,供其乏困。

自以少年居重任,谓佐更曰:“政之不臧,士君子所宜共惜。

吾今开怀,卿其无隐!

”于是人人得尽意,民有讼者皆立前待符教,决于俄顷,曹无留事,荆人大悦。

齐和帝至姑孰,丙辰,下诏禅位于梁。

丁巳,庐陵王宝源卒。

鲁阳蛮鲁北燕等起兵攻魏颍州。

夏,四月,辛酉,宣德太后令曰:“西诏至,帝宪章前代,敬禅神器于梁,明可临轩,遣使恭授玺绂,未亡人归于别宫。

”壬戌,发策,遣兼太保,尚书令亮等奉皇帝玺绶诣梁宫。

丙寅,梁王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

是日,追赠兄懿为丞相,封长沙王,谥曰宣武,葬礼依晋安平献王故事。

丁卯,奉和帝为巴陵王,宫于姑孰,优崇之礼,皆仿齐初。

奉宣德太后为齐文帝妃,王皇后为巴陵王妃。

齐世王、侯封爵,悉从降省,唯宋汝阴王不在除例。

追尊皇考为文皇帝,庙号太祖。

皇妣为献皇后。

追谥妃郗氏为德皇后。

封文武功臣车骑将军夏侯详等十五人为公、侯。

立皇弟中护军宏为临川王,南徐州刺史秀为安成王,雍州刺史伟为建安王,左卫将军恢为鄱阳王,荆州刺史憺为始兴王,以宏为扬州刺史。

丁卯,以中书监王亮为尚书令,相国左长史王莹为中书监,吏部尚书沈约为尚书仆射,长兼侍中范云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

诏凡后宫、乐府、西解、暴室诸妇女一皆放遣。

戊辰,巴陵王卒。

时上欲以南海郡为巴陵国,徙王居之。

沈约曰:“古今殊事,魏武所云‘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

”上颔之,乃遣所亲郑伯禽诣姑孰,以生金进王。

王曰:“我死不须金,醇酒足矣。

”乃饮沉醉。

伯禽就折杀之。

王之镇荆州也,琅邪颜见远为录事参军。

及即帝位,为治书侍御史兼中丞。

既禅位,见远不食数日而卒。

上闻之,曰:“我自应天从人,何预天下士大夫事,而颜见远乃至于此!

”庚午,诏:“有司依周、汉故事,议赎刑条格,凡在官身犯鞭杖之罪,悉入赎停罚,其台省令史、士卒欲赎者听之。

”以谢沭县公宝义为巴陵王,奉齐祀。

宝义幼有废疾,不能言,故独得全。

齐南康侯子恪及弟祁阳侯子范尝因事入见,上从容谓曰:“天下公器,非可力取,苟无期运,虽项籍之力终亦败亡。

宋孝武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皆鸩之,朝臣以疑似枉死者相继。

然或疑而不能去,或不疑而卒为患,如卿祖以材略见疑,而无如之何,湘东以庸愚不疑,而子孙皆死其手。

我于时已生,彼岂知我应有今日!

固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

我初平建康,人皆劝我除去卿辈以壹物心,我于时依而行之,谁谓不可!

正以江左以来,代谢之际,必相屠灭,感伤和气,所以国祚不长。

又,齐、梁虽云革命,事异前世,我与卿兄弟虽复绝服,宗属未远,齐业之初亦共甘苦,情同一家,岂可遽如行路之人!

卿兄弟果有天命,非我所杀。

若无天命,何忽行此!

适足示无度量耳。

且建武涂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为卿兄弟报仇。

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拔乱反正,我岂得不释戈推奉邪!

我自取天下于明帝家,非取之于卿家也。

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

’曹志,魏武帝之孙,为晋忠臣。

况卿今日犹是宗室,我方坦然相期,卿无复情自外之意!

小待,自当知我寸心。

”子恪兄弟凡十六人,皆仕梁,子恪、子范、子质、子显、子云、子晖并以才能知名,历官清显,各以寿终。

诏征谢朏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何胤为右光禄大夫,何点为侍中。

胤、点终不就。

癸酉,诏:“公车府谤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欲有横议,投谤木函。

若有功劳才器冤沉莫达,投肺石函。

”上身服浣濯之衣,常膳唯以菜蔬。

每简长吏,务选廉平,皆召见于前,勖以政道。

擢尚书殿中郎到溉为建安内史,左户侍郎刘鬷为晋安太守,二人皆以廉洁著称。

溉,彦之曾孙也。

又著令。

“小县令有能,迁大县,大县有能,迁二千石。

”以山阴令丘仲孚为长沙内史,武康令东海何远为宣城太守。

由是廉能莫不知劝。

鲁阳蛮围魏湖阳,抚军将军李崇将兵击破之,斩鲁北燕。

徙万馀户于幽、并诸州及六镇,寻叛南走,所在追讨,比及河,杀之皆尽。

闰月,丁巳,魏顿丘匡公穆亮卒。

齐东昏侯嬖臣孙文明等,虽经赦令,犹不自安。

五月,乙亥夜,帅其徒数百人,因运荻炬,束仗入南、北掖门作乱。

烧神虎门、总章观,入卫尉府,杀卫尉洮阳愍侯张弘策。

前军司马吕僧珍直殿内,以宿卫兵拒之,不能却。

上戎服御前殿,曰:“贼夜来,是其众少,晓则走矣。

”命击五鼓。

领军将军王茂、骁骑将军张惠绍闻难,引兵赴救,盗乃散走。

讨捕,悉诛之。

江州刺史陈伯之,目不识书,得文牒辞讼,惟作大诺而已。

有事,典签传口语,与夺决于主者。

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永忠有旧恩于伯之,伯之以缮为别驾,永忠为记室参军。

河南褚緭居建康,素薄行,仕宦不得志,频造尚书范云,云不礼之。

緭怒,私谓所亲曰:“建武以后,草泽下族悉化成贵人,吾何罪而见弃!

今天下草创,饥馑不已,丧乱未可知。

陈全之拥强兵在江州,非主上旧臣,有自疑之意。

且荧惑守南斗,讵非为我出邪!

今者一行事若无成,入魏不失作河南郡守。

”遂投伯之,大见亲狎。

伯之又以乡人硃龙符为长流参军,并乘伯之愚暗,恣为奸利。

上闻之,使陈虎牙私戒伯之,又遣人代邓缮为别驾。

伯之并不受命,表云:“龙符骁勇,邓缮有绩效。

台所遣别驾,请以为治中。

”缮于是日夜说伯之云:“台家府藏空竭,复无器仗,三仓无米,东境饥流,此万世一时也,机不可失!

”緭、永忠等共赞成之。

伯之谓缮:“今启卿,若复不得,即与卿共反。

”上敕伯之以部内一郡处缮,于是伯之集府州僚佐谓曰:“奉齐建安王教,帅江北义勇十万,已次六合,见使以江州见力运粮速下。

我荷明帝厚恩,誓死以报。

”即命纂严,使緭诈为萧宝寅书以示僚佐,于听事前为坛,歃血共盟。

緭说伯之曰:“今举大事,宜引众望。

长史程元冲,不与人同心。

临川内史王观,僧虔之孙,人身不恶,可召为长史以代元冲。

”伯之从之,仍以緭为寻阳太守,永忠为辅义将军,龙符为豫州刺史。

观不应命。

豫章太守郑伯伦起郡兵拒守。

程元冲既失职,于家合帅数百人,乘伯之无备,突入至听事前。

伯之自出格斗,元冲不胜,逃入庐山。

伯之密遣信报虎牙兄弟,皆逃奔盱眙。

戊子,诏以领军将军王茂为征南将军、江州刺史,帅众讨之。

魏扬州小岘戍主党法宗袭大岘戍,破之,虏龙骧将军邾菩萨。

陈伯之闻王茂来,谓褚緭等曰:“王观既不就命,郑伯伦又不肯从,便应空手受困。

今先平豫章,开通南路,多发丁力,益运资粮,然后席卷北向,以扑饥疲之众,不忧不济。

”六月,留乡人唐盖人守城,引兵趣豫章,攻伯伦,不能下。

王茂军至,伯之表里受敌,遂败走,间道渡江,与虎牙等及褚緭俱奔魏。

上遣左右陈建孙送刘季连子弟三人入蜀,使谕旨慰劳。

季连受命,饬还装,益州刺史邓元起始得之官。

初,季连为南郡太守,不礼于元起。

都录硃道琛有罪,季连欲杀之,逃匿得免。

至是,道琛为元起典签,说元起曰:“益州乱离已久,公私虚耗。

刘益州临归,岂办远遣迎侯!

道琛请先使检校,缘路奉迎,不然,万里资粮,未易可得。

”元起许之。

道琛既至,言语不恭,又历造府州人士,见器物,辄夺之,有不获者,语曰:“会当属人,何须苦惜!

”于是军府大惧,谓元起至必诛季连,祸及党与,竞言之于季连。

季连亦以为然,且惧昔之不礼于元起,乃召兵算之,有精甲十万,叹曰:“据天险之地,握此强兵,进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刘备,舍此安之?

”遂召佐史,矫称齐宣德太后令,聚兵复反,收硃道琛,杀之。

召巴西太守硃士略及涪令李膺,并不受命。

是月,元起至巴西,士略开门纳之。

先是,蜀民多逃亡,闻元起至,争出投附,皆称起义兵应朝廷,军士新故三万馀人。

元起在道久,粮食乏绝,或说之曰:“蜀土政慢,民多诈疾,若检巴西一郡籍注,因而罚之,所获必厚。

”元起然之。

李膺谏曰:“使君前有严敌,后无继援,山民始附,于我观德。

若纠以刻薄,民必不堪。

众心一离,虽悔无及。

何必起疾可以济师!

膺请出图之,不患资粮不足也。

”元起曰:“善。

一以委卿!

”膺退,帅富民上军资米,得三万斛。

秋,八月,丁未,命尚书删定郎济阳蔡法度损益王植之集注旧律,为《梁律》,仍命与尚书令王亮、侍中王莹、尚书仆射沈约、吏部尚书范云等九人同议定。

上素善钟律,欲厘正雅乐,乃自制四器,名之为“通”。

每通施三弦,黄钟弦用二百七十丝,长九尺,应钟弦用一百四十二丝,长四尺七寸四分差强,中间十律,以是为差。

因以通声转推月气,悉无差违,而还得相中。

又制十二笛,黄钟笛长三尺八寸,应钟笛长二尺三寸,中间十律以是为差,以写通声,饮古钟玉律,并皆不差。

于是被以八音,施以七声,莫不和韵。

先是,宫悬止有四镈钟,杂以编钟、编磬、衡钟凡十六虡。

上始命设十二轳钟,各有编种、编磬,凡三十六虡,而去衡钟,四隅植建鼓。

魏高祖之前,前太傅平阳公丕自晋阳来赴,遂留洛阳。

丕年八十馀,历事六世,位极公辅,而还为庶人。

魏主以其宗室耆旧,矜而礼之。

乙卯,以丕为三老。

魏扬州刺史任城王澄表请攻钟离,魏主使羽林监敦煌范绍诣寿阳,共量进止。

澄曰:“当用兵十万,往来百日,乞朝廷速办粮仗。

”绍曰:“今秋已向末,方欲调发,兵仗可集,粮何由致!

有兵无粮,何以克敌!

”澄沉思良久,曰:“实如卿言”。

乃止。

九月,丁巳,魏主如鄴。

冬,十月,庚子,还至怀。

与宗室近侍射远,帝射三百五十馀步,群臣刻铭以美之。

甲辰,还洛阳。

十一月,己未,立小庙以祭太祖之母,每祭太庙毕,以一太牢祭之。

甲子,立皇子统为太子。

魏洛阳宫室始成。

十二月,将军张嚣之侵魏淮南,取木陵戍。

魏任城王澄遣辅国将军成兴击之,甲辰,嚣之败走,魏复取木陵。

刘季连遣其将李奉伯等拒邓元起,元起与战,互有胜负。

久之,奉伯等败,还成都,元起进屯西平。

季连驱略居民,闭城固守。

元起进屯蒋桥,去成都二十里,留辎重于郫。

奉伯等间道袭郫,陷之,军备尽没。

元起舍郫,径围州城。

城局参军江希之谋以城降,不克而死。

魏陈留公主寡居,仆射高肇、秦州刺史张彝皆欲尚之,公主许彝而不许肇。

肇怒,谮彝于魏主,彝坐沉废累年。

是岁,江东大旱,米斗五千,民多饿死。

高祖武皇帝一天监二年(癸未,公元五零三年)春,正月,乙卯,以尚书仆射沈约为左仆射,吏部尚书范云为右仆射,尚书令王亮为左光禄大夫。

丙辰,亮坐正旦诈疾不登殿,削爵,废为庶人。

乙亥,魏主耕籍田。

魏梁州氐杨会叛,行梁州事杨椿等讨之。

成都城中食尽,升米三千,人相食。

刘季连食粥累月,计无所出。

上遣主书赵景悦宣诏受季连降,季连肉袒请罪。

邓元起迁季连于城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礼。

季连谢曰:“早知如此,岂有前日之事!

”郫城亦降。

元起诛李奉伯等,送季连诣建康。

初,元起在道,惧事不集,无以为赏,士之至者皆许以辟命,于是受别驾、治中檄者将二千人。

季连至建康,入东掖门,数步一稽颡,以至上前。

上笑曰:“卿欲慕刘备,而曾不及公孙述,岂无卧龙之臣邪!

”赦为庶人。

三月,己巳,魏皇后蚕于北郊。

庚辰,魏扬州刺史任城王澄遣长风戍主奇道显入寇,取阴山、白稾二戍。

萧宝寅伏于魏阙之下,请兵伐梁,虽暴风大雨,终不暂移。

会陈伯之降魏,亦请兵自效。

魏主乃引八坐、门下入定议。

夏,四月,癸未朔,以宝寅为都督东扬等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扬州刺史、丹阳公、齐王,礼赐甚厚,配兵一万,令屯东城。

以伯之为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江州刺史,屯阳石,俟秋冬大举。

宝寅明当拜命,自夜恸哭至晨。

魏人又听宝寅募四方壮勇,得数千人,以颜文智、华文荣等六人皆为将军、军主。

宝寅志性雅重,过期犹绝酒肉,惨形悴色,蔬食粗衣,未尝嬉笑。

癸卯,蔡法度上《梁律》二十卷、《令》三十卷、《科》四十卷。

诏班行之。

五月,丁巳,霄城文侯范云卒。

云尽心事上,知无不为,临繁处剧,精力过人。

及卒,众谓沈约宜当枢管,上以约轻易,不如尚书左丞徐勉,乃以勉及右卫将军汝南周舍同参国政。

舍雅量不及勉,而清简过之,两人俱称贤相,常留省内,罕得休下。

勉或时还宅,群犬惊吠。

每有表奏,辄焚其稿。

舍预机密二十馀年,未尝离左右,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谋谟皆掌之。

与人言谑,终日不绝,而竟不漏泄机事,众尤服之。

壬申,断诸郡县献奉二宫,惟诸州及会稽许贡任士,若非地产,亦不得贡。

甲戌,魏扬椿等大破叛氐,斩首数千级。

六月,壬午朔,魏立皇弟悦为汝南王。

魏扬州刺史任城王澄表称:“萧衍频断东关,欲令漅湖泛溢以灌淮南诸戍。

吴、楚便水,且灌且掠,淮南之地将非国有。

寿阳去江五百馀里,众庶惶惶,并惧水害,脱乘民之愿,攻敌之虚,豫勒诸州,纂集士马,首秋大集,应机经略,虽混壹不能必果,江西自是无虞矣。

”丙戌,魏发冀、定、瀛、相、并、济六州二万人,马一千五百匹,令仲秋之中毕会淮南,并寿阳先兵三万,委澄经略。

萧宝寅、陈伯之皆受澄节度。

谢朏轻舟出诣阙,诏以为侍中、司徒、尚书令。

朏辞脚疾不堪拜谒,角巾自舆诣云龙门谢。

诏见于华林园,乘小车就席。

明旦,上幸朏宅,宴语尽欢。

朏固陈本志,不许。

因请自还东迎母,许之。

临发,上复临幸,赋诗饯别。

王人送迎,相望于道。

及还,诏起府于旧,礼遇优异。

朏素惮烦,不省职事,众颇失望。

甲午,以中书监王莹为尚书右仆射。

秋,七月,乙卯,魏平阳平公丕卒。

魏既罢盐池之禁,而其利皆为富强所专。

庚午,复收盐池利入公。

辛未,魏以彭城王勰为太师。

勰固辞。

魏主赐诏敦谕,又为家人书,祈请恳至。

勰不得已受命。

八月,庚子,魏以镇南将军元英都督征义阳诸军事。

司州刺史蔡道恭闻魏军将至,遣骁骑将军杨由帅城外居民三千馀家保贤首山,为三栅。

冬,十月,元英勒诸军围贤首栅,栅民任马驹斩由降魏。

任城王澄命统军党法宗、傅竖眼、太原王神念等分兵寇东关、大岘、淮陵、九山,高祖珍将兵三千骑为游军,澄以大军继其后。

坚眼,灵越之子也。

魏人拔关要、颍川、大岘三城,白塔、牵城、清溪皆溃。

徐州剌史司马明素将三千救九山,徐州长史潘伯邻据淮陵,宁朔将军王燮保焦城。

党法宗等进拔焦城,破淮陵,十一月,壬午,擒明素,斩伯邻。

先是,南梁太守冯道根戍阜陵,初到,修城隍,远斥侯,如敌将至,众颇笑之。

道根曰:“怯防勇战,此之谓也。

”城未毕,党法宗等众二万奄至城下,众皆失色。

道根命大开门,缓服登城,选精锐二百人出与魏兵战,破之。

魏人见其意思闲暇,战又不利,遂引去。

道根将百骑击高祖珍,破之。

魏诸军粮运绝,引退。

以道根为豫州刺史。

武兴安王杨集始卒。

己未,魏立其世子绍先为武兴王。

绍先幼,国事决于二叔父集起、集义。

乙亥,尚书左仆射沈约以母忧去职。

魏既迁洛阳,北边荒远,因以饥馑,百姓困弊。

魏主加尚书左仆射源怀侍中、行台,使持节巡行北边六镇、恒、燕、朔三州,赈给贫乏,考论殿最,事之得失皆先决后闻。

怀通济有无,饥民赖之。

沃野镇将于祚,皇后之世父,与怀通婚。

时于劲方用事,势倾朝野,祚颇有受纳。

怀将入镇,祚郊迎道左,怀不与语,即劾奏免官。

怀朔镇将元尼须与怀旧交,贪秽狼籍,置酒请怀,谓怀曰:“命之长短,系卿之口,岂可不要宽贷!

”怀曰:“今日源怀与故人饮酒之坐,非鞫狱之所也。

明日公庭始为使者检镇将罪状之处耳。

”尼须挥泪无以对,竟按劾抵罪。

怀又奏:“边镇事少而置官猥多,沃野一镇自将以下八百馀人。

请一切五分损二。

”魏主从之。

乙酉,将军吴子阳与魏元英战于白沙,子阳败绩。

魏东荆州蛮樊素安作乱。

乙酉,以左卫将军李崇为镇南将军、都督征蛮诸军事,将步骑讨之。

冯翊吉翂父为原乡令,为奸吏所诬,逮诣廷尉,罪当死。

翂年十五,楇登闻鼓,乞代父命。

上以其幼,疑人教之,使廷尉卿蔡法度严加诱胁,取其款实。

法度盛陈拷讯之具,诘翂曰:“尔求代父,敕已相许,审能死不?

且尔童騃,若为人所教,亦听悔异。

”翂曰:“囚虽愚幼,岂不知死之可惮!

顾不忍见父极刑,故求代之。

此非细故,奈何受人教邪!

明诏听代,不异登仙,岂有回贰!

”法度乃更和颜诱之曰:“主上知尊侯无罪,行当得释,观君足为佳童,今若转辞,幸可父子同济。

”翂曰:“父挂深劾,必正刑书。

囚瞑目引领,唯听大戮,无言复对。

”时翂备加杻械,法度愍之,命更着小者。

翂弗听,曰:“死罪之囚,唯宜益械,岂可减乎?

”竟不脱。

法度具以闻,上乃宥其父罪。

丹阳尹王志求其在廷尉事,并问乡里,欲于岁首举充纯孝。

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乎!

父辱子死,道固当然。

若翂当此举乃是因父取名,何辱如之!

”固拒而止。

魏主纳高肇兄偃之女为贵嫔。

魏散骑常侍赵修,寒贱暴贵,恃宠骄恣,陵轹王公,为众所疾。

魏主为修治第舍,拟于诸王,邻居献地者或超补大郡。

修请告归葬其父,凡财役所须,并从官给。

修在道淫纵,左右乘其出外,颇发其罪恶。

及还,旧宠小衰。

高肇密构成其罪,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黄门郎李凭、廷尉卿阳平王显,素皆谄附于修,至是惧相连及,争助肇攻之。

帝命尚书元绍检讯,下诏暴其奸恶,免死,鞭一百,徙敦煌为兵。

而修愚疏,初不之知,方在领军于劲第樗蒲,羽林数人称诏呼之,送诣领军府。

甄琛、王显临罚,先具问事有力者五人,迭鞭之,欲令必死。

修素肥壮,堪忍楚毒,密加鞭至三百不死。

即召驿马,促之上道,出城不自胜,举缚置鞍中,急驱之,行八十里,乃死。

帝闻之,责元绍不重闻,绍曰:“修之佞幸,为国深蠹,臣不因衅除之,恐陛下受万世之谤。

”帝以其言正,不罪也。

绍出,广平王怀拜之曰:“:翁之直过于汲黯。

”绍曰:“但恨戮之稍晚,以为愧耳。

”绍,素之孙也。

明日,甄琛、李凭以修党皆坐免官,左右与修连坐死黜者二十馀人。

散骑常侍高聪与修素亲狎,而又以宗人谄事高肇,故独得免。

高祖武皇帝一天监三年(甲申,公元五零四年)春,正月,庚戌,征虏将军赵祖悦与魏江州刺史陈伯之战于东关,祖悦败绩。

癸丑,以尚书右仆射王莹为左仆射,太子詹事柳惔为右仆射。

丙辰,魏东荆州刺史杨大眼击叛蛮樊季安等,大破之。

季安,素安之弟也。

丙寅,魏大赦,改元正始。

萧宝寅行及汝阴,东城已为梁所取,乃屯寿阳栖贤寺。

二月,戊子,将军姜庆真乘魏任城王澄在外,袭寿阳,据其外郭。

长史韦缵仓猝失图。

任城太妃孟氏勒兵登陴,先守要便,激厉文武,安慰新旧,劝以赏罚,将士咸有奋志。

太妃亲巡城守,不避矢石。

萧宝寅引兵至,与州军合击之,自四鼓战至下晡,庆真败走。

韦缵坐免官。

任城王澄攻钟离,上遣冠军将军张惠绍等将兵五千送粮诣钟离,澄遣平远将军刘思祖等邀之。

丁酉,战于邵阳。

大败梁兵,俘惠绍等十将,杀虏士卒殆尽。

思祖,芳之从子也。

尚书论思祖功,应封千户侯。

侍中、领右卫将军元晖求二婢于思祖,不得,事遂寝。

晖,素之孙也。

上遣平西将军曹景宗、后军王僧炳等帅步骑三万救义阳。

僧炳将二万人据凿岘,景宗将万人为后继,元英遣冠军将军元逞等据樊城以拒之。

三月,壬申,大破僧炳于樊城,俘斩四千馀人。

魏诏任城王澄,以“四月淮水将涨,舟行无碍。

南军得时,勿昧利以取后悔。

”会大雨,淮水暴涨,澄引兵还寿阳。

魏军还既狼狈,失亡四千馀人。

中书侍郎刘郡贾思伯为澄军司,居后为殿,澄以其儒者,谓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于军司见之矣。

”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

有司奏夺澄开府,仍降三阶。

上以所获魏将士请易张惠绍于魏,魏人归之。

魏太傅、领司徒、录尚书北海王详,骄奢好声色,贪冒无厌,广营第舍,夺人居室,嬖昵左右,所在请托,中外嗟怨。

魏主以其尊亲,恩礼无替,军国大事皆与参决,所奏请无不开允。

魏主之初亲政也,以兵召诸叔,详与咸阳、彭城王共车而入,防方严固,高太妃大惧,乘车随而哭之。

既得免,谓详曰:“自念不愿富贵,但使母子相保,与汝扫市为生耳。

”及详再执政,太妃不复念前事,专助详为贪虐。

冠军将军茹皓,以巧思有宠于帝,常在左右,传可门下奏事,弄权纳贿,朝野惮之,详亦附焉。

皓娶尚书令高肇从妹,皓妻之姊为详从父安定王燮之妃。

祥烝于燮妃,由是与皓益相昵狎。

直阁将军刘胄,本详所引荐,殿中将军常委贤以善养马,陈扫静掌栉,皆得幸于帝,与皓相表里,卖权势。

高肇本出高丽,时望轻之。

帝既黜六辅,诛咸阳王禧,专委事于肇。

肇以在朝亲族至少,乃邀结朋援,附之者旬月超擢,不附者陷以大罪。

尤忌诸王,以详位居其上,欲去之,独执朝政,乃谮之于帝,云“详与皓、胄、季贤、扫静谋为逆乱”。

夏,四月,帝夜召中尉崔亮入禁中,使弹奏详贪淫奢纵,及皓等四人怙权贪横,收皓等系南台,遣虎贲百人围守详第。

又虑详惊惧逃逸,遣左右郭翼开金墉门驰出谕旨,示以中尉弹状,详曰:“审如中尉所纠,何忧也!

正恐更有大罪横至耳。

人与我物,我实受之。

”诘朝,有司奏处皓等罪,皆赐死。

帝引高阳王雍等五王入议详罪。

详单车防卫,送华林园,母妻随入,给小奴弱婢数人,围守甚严,内外不通。

五月,丁未朔,下诏宥详死,免为庶人。

顷之,徙详于太府寺,围禁弥急,母妻皆还南第,五日一来视之。

初,详取宋王刘昶女,待之疏薄。

详既被禁,高太妃乃知安定高妃事,大怒曰:“汝妻妾盛多如此,安用彼高丽婢,陷罪至此!

”杖之百馀,被创脓溃,旬馀乃能立。

又杖刘妃数十,曰:“妇人皆妒,何独不妒!

”刘妃笑而受罚,卒无所言。

详家奴数人阴结党辈,欲劫出详,密书姓名,托侍婢通于详。

详始得执省,而门防主司遥见,突入就详手中揽得,奏之,详恸哭数声,暴卒。

诏有司以礼殡葬。

先是,典事史元显献鸡雏,四翼四足,诏以问侍中崔光。

光上表曰:“汉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

永光中,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人,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

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其效也。

’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但头冠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对曰:‘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

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

若应之不精,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

’是后黄巾破坏四方,天下遂大乱。

今之鸡状虽与汉不同,而其应颇相类,诚可畏也。

臣以向、邕言推之,翼足众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

雏而未大,足羽差小,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

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

明君睹之而惧,乃能致福。

暗主睹之而慢,所以致祸。

或者今亦有自贱而贵,关预政事,如前世石显之比者邪!

愿陛下进贤黜佞,则妖弭庆集矣。

”后数日,皓等伏诛,帝愈重光。

高肇说帝,使宿卫队主帅羽林虎贲守诸王第,殆同幽禁。

彭城王勰切谏,不听。

勰志尚高迈,不乐荣势,避事家居,而出无山水之适,处无知己之游,独对妻子,常郁郁不乐。

魏人围义阳,城中兵不满五千人,食才支半岁。

魏军攻之,昼夜不息,刺史蔡道恭随方抗御,皆应手摧却,相持百馀日,前后斩获不可胜计。

魏军惮之,将退。

会道恭疾笃,乃呼从弟骁骑将军灵恩、兄子尚书郎僧勰及诸将佐谓曰:“吾受国厚恩,不能攘灭寇贼,今所苦转笃,势不支久。

汝等当以死固节,无令吾没有遗恨!

”众皆流涕。

道恭卒,灵恩摄行州事,代之城守。

六月,癸未,大赦。

魏大旱,散骑常侍兼尚书邢峦奏称:“昔者明王重粟帛,轻金玉。

何则?

粟帛养民而安国,金玉无用而败德故也。

先帝深鉴奢泰,务崇节俭,至以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府藏之金,裁给而已,不复买积以费国资。

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境清晏,远迩来同。

于是贡篚相继,商估交入,诸所献纳,倍多于常,金玉常有馀,国用恒不足。

苟非为之分限,但恐岁计不充,自今请非要须者一切不受。

”魏主纳之。

秋,七月,癸丑,角城戍主柴庆宗以城降魏,魏徐州刺史元鉴遣淮阳太守吴秦生将千馀人赴之。

淮阴援军断其路,秦生屡战破之,遂取角城。

甲子,立皇子综为豫章王。

魏李崇破东荆叛蛮,生擒樊素安,进讨西荆诸蛮,悉降之。

魏人闻蔡道恭卒,攻义阳益急,短兵日接。

曹景宗顿凿岘不进,但耀兵游猎而已。

上复遣宁朔将军马仙琕救义阳,仙琕转战而前,兵势甚锐。

元英结垒于士雅山,分命诸将伏于四山,示之以弱。

仙琕乘胜直抵长围,掩英营。

英伪北以诱之,至平地,纵兵击之。

统军傅永擐甲执槊,单骑先入,唯军主蔡三虎副之,突陈横过。

梁兵射永,洞其左股,永拔箭复入。

仙琕大败,一子战死,仙琕退走。

英谓永曰:“公伤矣,且还营。

”永曰:“昔汉祖扪足不欲人知,下官虽微,国家一将,奈何使贼有伤将之名!

”遂与诸军追之,尽夜而返。

时年七十馀矣,军中莫不壮之。

仙琕复帅万馀人进击英,英又破之,杀将军陈秀之。

仙琕知义阳危急,尽锐决战,一日三交,皆大败而返。

蔡灵恩势穷,八月,乙酉,降于魏。

三关戍将闻之,辛酉,亦弃城走。

英使司马陆希道为露板,嫌其不精,命傅永改之。

永不增文彩,直为之陈列军事处置形要而已,英深赏之,曰:“观此经算,虽有金城汤池,不能守矣。

”初,南安惠王以预穆泰之谋,追夺爵邑。

及英克义阳,乃复立英为中山王。

御史中丞任昉奏弹曹景宗,上以其功臣,寝而不治。

卫尉郑绍叔忠于事上,外所闻知,纤豪无隐。

每为上言事,善则推功于上,不善则引咎归己,上以是亲之。

诏于南义阳置司州,移镇关南,以绍督为刺史。

绍叔立城隍,缮器械,广田积谷,招集流散,百姓安之。

魏置郢州于义阳,以司马悦为刺史。

上遣马仙琕筑竹敦、麻阳二城于三关南,司马悦遣兵攻竹敦,拔之。

九月,壬子,以吐谷浑王伏连筹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柔然侵魏之沃野及怀朔镇,诏车骑大将军源怀出行北边,指授规略,随须征发,皆以便宜从事。

怀至云中,柔然遁去。

怀以为用夏制夷,莫如城郭。

还至恒、代,案视诸镇左右要害之地,可以筑城置戍之处,欲东西为九城,及储粮积仗之宜,犬牙相救之势,凡五十八条,表上之,曰:“今定鼎成周,去北遥远,代表诸国颇或外叛,仍遭旱饥,戎马甲兵十分阙八。

谓宜准旧镇,东西相望,令形势相接,筑城置戍,分兵要害,劝农积粟,警急之日,随便剪讨。

彼游骑之寇,终不敢攻城,亦不敢越城南出。

如此,北方无忧矣。

”魏主从之。

魏太和十六年,高祖诏中书监高闾与给事中公孙崇考定雅乐,久之,未就。

会高祖殂,高闾卒。

景明中,崇为太乐令,上所调金石及书。

至是,世宗始命八座已下议之。

冬,十一月,戊午,魏诏营缮国学。

时魏平宁日久,学业大盛,燕、齐、赵、魏之间,教授者不可胜数,弟子著录多者千馀人,少者犹数百,州举茂异,郡贡孝廉,每年逾众。

甲子,除以金赎罪之科。

十二月,丙子,魏诏殿中郎陈郡袁翻等义定律令,彭城王勰等监之。

己亥,魏主幸伊阙。

上雅好儒术,以东晋、宋、齐虽开置国学,不及十年辄废之,其存亦文具而已,无讲授之实。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六·梁纪二

〔司马光〕 〔宋〕

起旃蒙作噩,尽强圉大渊献,凡三年。

高祖武皇帝二天监四年(乙酉,公元五零五年)春,正月,癸卯朔,诏曰:“二汉登贤,莫非经术,服膺雅道,名立行成。

魏、晋浮荡,儒教沦歇,风节罔树,抑此之由。

可置《五经》博士各一人,广开馆宇,招内后进。

”于是以贺瑒及平原明山宾、吴兴沈峻、建平严植之补博士,各主一馆,馆有数百生,给其饩廪,其射策通明者即除为吏,期年之间,怀经负笈者云会。

瑒,循之玄孙也。

又选学生,往会稽云门山从何胤受业,命胤选门徒中经明行修者,具以名闻。

分遣博士祭酒巡州郡立学。

初,谯国夏侯道迁以辅国将军从裴叔业镇寿阳,为南谯太守,与叔业有隙,单骑奔魏。

魏以道迁为骁骑将军,从王肃镇寿阳,使道迁守合肥。

肃卒,道迁弃戍来奔,从梁、秦二州刺史庄丘黑镇南郑。

以道迁为长史,领汉中太守。

黑卒,诏以都官尚书王珍国为刺史,未至,道迁阴与军主考城江忱之等谋降魏。

先是,魏仇池镇将杨灵珍叛魏来奔,朝延以为征虏将军、假武都王,助戍汉中,有部曲六百馀人,道迁惮之。

上遣左右吴公之等使南郑。

道迁遂杀使者,发兵击灵珍父子、斩之,并使者首送于魏。

白马戍主君天宝闻之,引兵击道迁,败其将庞树,遂围南郑。

道迁求救于氐王杨绍先、杨集起、杨集义,皆不应,集义弟集郎独引兵救道迁,击天宝,杀之。

魏以道迁为平南将军、豫州刺史、丰县侯。

又以尚书刑峦为镇西将军、都督征梁、汉诸军事,将兵赴之。

道迁受平南,辞豫州,且求公爵,魏主不许。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乙丑,魏以骠骑大将军高阳王雍为司空,加尚书令广阳王嘉仪同三司。

二月,丙子,魏以宕昌世子梁弥博为宕昌王。

上谋伐魏,壬午,遣卫尉卿杨公则将宿卫兵塞洛口。

壬辰,交州刺史李凯据州反,长史李畟讨平之。

魏邢峦至汉中,击诸城戍,所向摧破。

晋寿太守王景胤据石亭,峦遣统军李义珍击走之。

魏以峦为梁、秦二州刺史。

巴西太守庞景民据郡不下,郡民严玄思聚众自称巴州刺史,附于魏,攻景民,斩之。

杨集起、集义闻魏克汉中而惧,闰月,帅群氐叛魏,断汉中粮道,峦屡遣军击破之。

夏,四月,丁巳,以行宕昌王梁弥博为河、凉二州刺史、宕昌王。

冠军将军孔陵等将兵二万戍深杭,鲁方达戍南安,任僧褒等戍石同,以拒魏。

刑峦遣统军王足将兵击之,所至皆捷,遂入剑阁。

陵等退保梓潼,足又进击破之。

梁州十四郡地,东西七百里,南北千里,皆入于魏。

初,益州刺史当阳侯邓元起以母老乞归,诏征为右卫将军,以西昌侯渊藻代之。

渊藻,懿之子也。

夏侯道迁之叛也,尹天宝驰使报元起。

及魏寇晋寿,王景胤等并遣告急,众劝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万里,军不猝至,若寇贼侵淫,方须扑讨,董督之任,非我而谁,何事匆匆救之!

”诏假元起都督征讨诸军事,救汉中,而晋寿已陷。

萧渊藻将至,元起营还装,粮储器械,取之无遗。

渊藻入城,恨之。

又救其良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马为!

”渊藻恚,因醉,杀之,元起麾下围城,哭,且问故,渊藻曰:“天子有诏。

”众乃散。

遂诬以反,上疑焉。

元起故吏广汉罗研诣阙讼之,上曰:“果如我所量也!

”使让渊藻曰:“元起为汝报仇,汝为仇报仇,忠孝之道如何!

”乃贬渊藻号为冠军将军。

赠元起征西将军,谥曰忠侯。

李延寿论曰:元起勤乃胥附,功惟辟土,劳之不图,祸机先陷。

冠军之贬,于罚已轻。

梁之政刑,于斯为失。

私戚之端,自斯而启。

年之不永,不亦宜乎!

益州民焦僧护聚众数万作乱,萧渊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议自击之。

或陈不可,渊藻大怒,斩于阶侧。

乃乘平肩舆巡行贼垒。

贼弓乱射,矢下如雨,从者举楯御矢,渊藻命去之。

由是人心大安,击僧护等,皆平之。

六月,庚戌,初立孔子庙。

豫州刺史王超宗将兵围魏小岘。

丁卯,魏扬州刺史薛真度遣兼统军李叔仁等击之,超宗兵大败。

冠军将军王景胤、李畎、辅国将军鲁方达等与魏王足战,屡败。

秋,七月,足进逼涪城。

八月,壬寅,魏中山王英寇雍州。

庚戌,秦、梁二州刺史鲁方达与魏王足统军纪洪雅、卢祖迁战,败,方达等十五将皆死。

壬子,王景胤等又与祖迁城,败,景胤等二十四将皆死。

杨公则至洛口,与魏豫州长史石荣战,斩之。

甲寅,将军姜庆真与魏战于羊石,不利,公则退屯马头。

雍州蛮沔东太守田青喜叛降魏。

魏有芝生于太极殿之西序,魏主以示侍中崔光。

光上表,以为:“此《庄子》所谓‘气蒸成菌’者也。

柔脆之物,生于墟落秽温之地,不当生于殿堂高华之处。

今忽有之,厥状扶疏,诚足异也。

夫野木生朝,野鸟入庙,古人皆以为败亡之象,故太戊、中宗惧灾修德,殷道以昌,所谓‘家利而怪先,国兴而妖豫’者也。

今西南二方,兵革未息,郊甸之内,大旱逾时,民劳物悴,菲此之甚,承天育民者所宜矜恤。

伏愿陛下侧躬耸意,惟新圣道,节夜饮之乐,养方富之年,则魏祚可以永隆,皇寿等于山岳矣。

”于是魏主好宴乐,故光言及之。

九月,己巳,杨公则等与魏扬州刺史元嵩战,公则败绩。

冬,十月,丙午,上大举伐魏,以扬州刺史临川王宏都督北讨诸军事,尚书右仆射柳惔为副,王公以下各上国租及田谷以助军。

宏军于洛口。

杨集起、集义立杨绍先为帝,自皆称王。

十一月,戊辰朔,魏遣光禄大夫杨椿将兵讨之。

魏王足围涪城,蜀人震恐,益州城戍降魏者什二三,民自上名籍者五万馀户。

刑峦表于魏主,请乘胜取蜀,以为:“建康、成都,相去万里,陆行既绝,惟资水路。

水军西上,非同年不达,益州外无军援,一可图也。

顷经刘季连反,邓元起攻围,资储空竭,吏民无复固守之志,二可图也。

萧渊藻裙屐少年,未洽治务,宿昔名将,多见囚戮,今之所任,皆左右少年,三可图也。

蜀之所恃,唯在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竟内,三分已一。

自南安向涪,方轨无碍,前军累败,后众丧魄,四可图也。

渊藻是萧衍骨肉至亲,必无处理,若克涪城,渊藻安青城中坐而受困,必将望风逃去。

若其出斗,庸、蜀士卒驽怯,弓矢寡弱,五可图也。

臣内省文吏,不习军旅,赖将士竭力,频有薄捷。

既克重阻,民心怀服,瞻望涪、益,旦夕可屠。

正以兵少粮匮,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后图便难。

况益州殷实。

户口十万,比寿春、义阳,其利三倍。

朝廷若欲进取,时不可失。

若欲保境宁民,则臣居此无事,乞归侍养。

”魏主诏以“平蜀之举,当更听后敕。

寇难未夷,何得以养亲为辞!

”峦又表称:“昔邓艾、钟会帅十八万众,倾中国资储,仅能平蜀,所以然者,斗实力也。

况臣才非古人,何宜以二万之众而希平蜀!

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士民慕义。

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

今王足已逼涪城,脱得涪,则益州乃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晚耳。

且梓潼已附民户数万,朝廷岂可不守!

又,剑阁天险,得而弃之,良可惜矣!

臣诚知战伐危事,未易可为。

自军度剑阁以来,鬓发中白,日夜战惧,何可为心!

所以勉强者,既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负陛下之爵禄故也。

且臣之意算,正欲先取部城,以渐而进。

若得涪城,则中分益州之地,断水陆之冲。

彼外无援军,孤城自守,何能复持久哉!

臣今欲使军军相次,声势连接,先为万全之计,然后图功。

得之则大利,不得则自全。

又,巴西、南郑,相距千四百里,去州迢遰,恒多扰动。

昔在南之日,以其统绾势难,曾立巴州,镇静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罢。

彼土民望,严、蒲、何、杨,非唯一族,虽率居山谷,而豪右甚多,文学风流,亦为不少,但以去州既远,不获仕进。

至于州纲,无由厕迹,是以郁怏,多生异图。

比道迁建义之始,严玄思自号巴州刺史,克城以来,仍使行事。

巴西广袤千里,户馀四万,若于彼立州,镇摄华、獠,则大贴民情,从垫江已还,不劳征伐,自为国有。

”魏主不从。

先是,魏主以王足行益州刺史。

上遣天门太守张齐将兵救益州,未至,魏主更以梁州军司泰山羊祉为益州刺史。

王足闻之,不悦,辄引兵还,遂不能定蜀。

久之,足自魏来奔。

刑峦在梁州,接豪右以礼,抚小民以惠,州人悦之。

峦之克巴西也,使军主李仲迁守之。

仲迁溺于酒色,费散兵储,公事谘承,无能见者。

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其首,以城来降。

十二月,庚申,魏遣骠骑大将军源怀讨武兴氐,刑峦等并受节度。

司徒、尚书令谢朏以母忧去职。

是岁,大穰,米斛三十钱。

高祖武皇帝二天监五年(丙戌,公元五零六年)春,正月,丁卯朔,魏于后生子昌,大赦。

杨集义围魏关城,刑峦使建武将军傅竖眼讨之,集义逆战,竖眼击破之。

乘胜逐北,壬申,克武兴,执杨绍先,送洛阳。

杨集起、杨集义亡走。

遂灭其国,以为武兴镇,又改为东益州。

乙亥,以前司徒谢朏为中书监、司徒。

冀州刺史桓和击魏南青州,不克。

魏秦州屠各王法智聚众二千,推秦州主簿吕苟儿为主,改元建明,置百官,攻逼州郡。

泾州民陈瞻亦聚众称王,改元圣明。

己卯,杨集起兄弟相帅降魏。

甲申,封皇子纲为晋安王。

二月,丙辰,魏主诏王公以上直言忠谏。

治书侍御史阳固上表,以为:“当今之务,宜亲宗室,勤庶政,贵农桑,贱工贾,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以救饥寒之苦。

”时魏主委任高肇,疏薄宗室,好桑门之法,不亲政事,故固言及之。

戊午,魏遣右卫将军元丽都督诸军讨吕苟儿。

丽,小新成之子也。

乙丑,徐州刺史历阳昌义之与魏平南将军陈伯之战于梁城,义之败绩。

将军萧昞将兵击魏徐州,围淮阳。

三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己卯,魏荆州刺史赵怡、平南将军奚康生救淮阳。

魏咸阳王禧之子翼,遇赦,求葬其父。

屡泣请于魏主,魏主不许。

癸未,翼与其弟昌、晔来奔。

上以翼为咸阳王,翼以晔嫡母李妃之子也,请以爵让之,上不许。

辅国将军刘思效败魏青州刺史元系于胶水。

临川王宏使记室吴兴丘迟为书遗陈伯之曰:“寻君去就之际,非有它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

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剪,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

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想早励良图,自求多福。

”庚寅,伯之自寿阳梁城拥众八千来降,魏人杀其子虎牙。

诏复以伯之为西豫州刺史。

未之任,复以为通直散骑常侍。

久之,卒于家。

初,魏御史中尉甄琛表称:“《周礼》,山林川泽有虞、衡之官,为之厉禁,盖取之以时,不使戕贼而已,故虽置有司,实为民守之也。

夫一家之长,必惠养子孙,天下之君,必惠养兆民,未有为人父母而吝其醯醢,富有群生而榷其一物者也。

今县官鄣护河东盐池而收其利,是专奉口腹而不及四体也。

盖天子富有四海,何患于贫!

乞弛盐禁,与民共之。

”录尚书事勰、尚书邢峦奏,以为:“琛之所陈,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

窃惟古之善治民者,必污隆随时,丰俭称事,役养消息以成其性命。

若任其自生,随其饮啄,乃是刍狗万物,何以君为!

是故圣人敛山泽之货,以宽田畴之赋。

收关市之税,以助什一之储。

取此与彼,皆非为身,所谓资天地之产,惠天地之民也。

今盐池之禁,为日已久,积而散之,以济军国,非专为供太官之膳羞,给后宫之服玩。

既利不在己,则彼我一也。

然自禁盐以来,有司多慢,出纳之间,或不如法。

是使细民嗟怨,负贩轻议,此乃用之者无方,非作之者有失也。

一旦罢之,恐乖本旨。

一行一改,法若弈棋,参论理要,宜如旧式。

”魏主卒从琛议,夏,四月,乙未,罢盐池禁。

庚戌,魏以中山王英为征南将军、都督扬、徐二州诸军事,帅众十馀万以拒梁军,指授诸节度,所至以便宜从事。

江州刺史王茂将兵数万侵魏荆州,诱魏边民及诸蛮更立宛州,遣其所署宛州刺史雷豹狼等袭取魏河南城。

魏遣平南将军杨大眼都督诸军击茂,辛酉,茂战败,失亡二千馀人。

大眼进攻河南城,茂逃还。

大眼追至汉水,攻拔五城。

魏征虏将军宇文福寇司州,俘千馀口而去。

五月,辛未,太子右卫率张惠绍等侵魏徐州,拔宿预,执城主马成龙。

乙亥,北徐州刺史昌义之拔梁城。

豫州刺史韦睿遣长史王超等攻小岘,未拔。

睿行围栅,魏出数百人陈于门外,睿欲击之,诸将皆曰:“向者轻来,未有战备,徐还授甲,乃可进耳。

”睿曰:“不然。

魏城中二千馀人,足以固守,今无故出人于外,必其骁勇者也。

苟能挫之,其城自拔。

”众犹迟疑,睿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为饰,韦睿法不可犯也!

”遂进击之,士皆殊死战,魏兵败走,因急攻之,中宿而拔,遂至合肥。

先是,右军司马胡景略等攻合肥,久未下,睿按山川,夜,帅众堰肥水,顷之,堰成水通,舟舰继至。

魏筑东、西小城夹合肥,睿先攻二城,魏将杨灵胤帅众五万奄至。

众惧不敌,请奏益兵,睿笑曰:“贼至城下,方求益兵,将何所及!

且吾求益兵,彼亦益兵。

兵贵用奇,岂在众也!

”遂击灵胤,破之。

睿使军主王怀静筑城于岸以守堰,魏攻拔之,城中千馀人皆没。

魏人乘胜至堤下,兵势甚盛,诸将欲退还漅湖,或欲保三叉,睿怒曰:“宁有此邪!

”命取伞扇麾幢,树之堤下,示无动志。

魏人来凿堤,睿亲与之争,魏兵却,因筑垒于堤以自固。

睿起斗舰,高与合肥城等,四面临之,城中人皆哭,守将社元伦登城督战,中弩死。

辛巳,城溃,俘斩万馀级,获牛马以万数。

睿体素羸,未尝跨马,每战,常乘板舆督厉将士,勇气无敌。

昼接宾旅,夜半起,算军书,张灯达曙。

抚扦其众,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归之。

所至顿舍,馆宇籓墙,皆应准绳。

诸军进至东陵,有诏班师。

去魏城既近,诸将恐其追蹑,睿悉遣辎重居前,身乘小舆殿后,魏人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军而还。

于是迁豫州治合肥。

壬午,魏遣尚书元遥南拒梁兵。

癸未,魏遣征西将军于劲节度秦、陇诸军。

丁亥,庐江太守闻喜裴邃克魏羊石城,庚寅,又克霍丘城。

六月,庚子,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克朐山城。

乙巳,魏安西将军元丽击王法智,破之,斩首六千级。

张惠绍与假徐州刺史宋黑水陆俱进,趣彭城,围高冢戍,魏武卫将军奚康生将兵救之,丁未,惠绍兵不利,黑战死。

太子统生五岁,能遍诵《五经》。

庚戌,始自禁中山居东宫。

丁巳,魏以度支尚书邢峦都督东讨诸军事。

魏骠骑大将军冯翊惠公源怀卒。

怀性宽简,不喜烦碎,常曰:“为贵人当举纲维,何必事事详细!

譬如为屋,但外望高显,楹栋平正,基壁完牢,足矣。

斧斤不平,斫削不密,非屋之病也。

”秋,七月,丙寅,桓和击魏兗州,拔固城。

吕苟儿率众十馀万屯孤山,围逼秦州,元丽进击,大破之。

行秦州事李韶掩击孤山,获其父母妻子,庚辰,苟儿帅其徒诣丽降。

兼太仆卿杨椿别讨陈瞻,瞻据险拒守。

诸将或请伏兵山蹊,断其出入,待粮尽而攻之,或欲斩木焚山,然后进讨。

椿曰:“皆非计也。

自官军之至,所向辄克,贼所以深窜,正避死耳。

今约勒诸军,勿更侵掠,贼必谓我见险不前。

待其无备,然后奋击,可一举平也。

”乃止屯不进。

贼果出抄掠,椿复以马畜饵之,不加讨逐。

久之,阴简精卒,衔枚夜袭之,斩瞻,传首。

秦、泾二州皆平。

戊子,徐州刺史王伯敖与魏中山王英战于阴陵,伯敖兵败,失亡五千馀人。

己丑,魏发定、冀、瀛、相、并、肆六州十万人以益南行之兵。

上遣将军角念将兵一万屯蒙山,招纳兗州之民,降者甚众。

是时,将军萧及屯固城,桓和屯孤山。

魏邢峦遣统军樊鲁攻和,别将元恒攻及,统军毕祖朽攻念。

壬寅,鲁大破和于孤山,恒拔固城,祖配击念,走之。

己酉,魏诏平南将军安乐王诠督后发诸军赴淮南。

诠,长乐之子也。

将军蓝怀恭与魏邢蛮战于睢口,怀恭败绩,峦进围宿预。

怀恭复于清南筑城,峦与平南将军杨大眼合攻之,九月,癸酉,拔之,斩怀恭,杀获万计。

张惠绍弃宿预,萧昞弃淮阳,遁还。

临川王宏以帝弟将兵,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北人以为百数十年所未之有。

军次洛口,前军克梁城,诸将欲乘胜深入,宏性懦怯,部分乖方。

魏诏邢峦引兵渡淮,与中山王英合攻梁城。

宏闻之,惧,召诸将议旋师。

吕僧珍曰:“知难而退,不亦善乎!

”宏曰:“我亦以为然。

”柳惔曰:“自我大众所临,何城不服,何谓难乎!

”裴邃曰:“是行也,固敌是求,何难之避!

”马仙琕曰:“王安得亡国之言!

天子扫境内以属王,有前死一尺,无却生一寸!

”昌义之怒,须发尽磔,曰:“吕僧珍可斩也!

岂有百万之师出未逢敌,望风遽退!

何而目得见圣主乎!

”硃僧勇、胡辛生拔剑而退,曰:“欲退自退,下官当前向取死。

”议者罢出,僧珍谢诸将曰:“殿下昨来风动,意不在军,深恐大致沮丧,故欲全师而返耳。

”宏不敢遽违群议,停军不前。

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且歌之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

”虎,谓韦睿也。

僧珍叹曰:“使始兴、吴平为帅而佐之,岂有为敌人所侮如是乎!

”欲遣裴邃分军取寿阳,大众停洛口,宏固执不听,令军中曰:“人马有前行者斩!

”于是将士人怀愤怒。

魏奚康生驰遣杨大眼谓中山王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后,久不进军,其势可见,必畏我也。

王若进据洛水,彼自奔败。

”英曰:“萧临川虽騃,其下有良将韦、裴之属,未可轻也。

宜且观形势,勿与交锋。

张惠绍号令严明,所至独克,军于下邳,下邳人多欲降者,惠绍谕之曰:“我若得城,诸卿皆是国人,若不能克,徒使诸卿失乡里,非朝廷吊民之意也。

今且安堵复业,勿妄自辛苦。

”降人咸悦。

己丑,夜,洛口暴风雨,军中惊,临川王宏与数骑逃去。

将士求宏不得,皆散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捐弃病者及羸老,死者近五万人。

宏乘小船济江,夜至白石垒,叩城门求入。

临汝侯渊猷登城谓曰:“百万之师,一朝鸟散,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恐奸人乘间为变,城不可夜开。

”宏无以对,乃缒食馈之。

渊猷,渊藻之弟。

时昌义之军梁城,闻洛口败,与张惠绍皆引兵退。

魏主诏中山王英乘胜平荡东南,遂北至马头,攻拔之,城中粮储,魏悉迁之归北。

议者咸曰:“魏运米北归,当不复南向。

”上曰:“不然,此必欲进兵,为诈计耳。

”乃命修钟离城,敕昌义之为战守之备。

冬,十月,英进围钟离,魏主诏邢峦引兵会之。

峦上表,以为:“南军虽野战非敌,而城守有馀,今尽锐攻钟离,得之则所利无几,不得则亏损甚大。

且介在淮外,借使束手归顺,犹恐无粮难守,况杀士卒以攻之乎!

又,征南士卒从戎二时,疲弊死伤,不问可知。

虽有乘胜之资,惧无可用之力。

若臣愚见,谓宜修复旧戍,抚循诸州,以俟后举,江东之衅,不患其无。

”诏曰:“济淮掎角,事如前敕,何容犹尔盘桓,方有此请!

可速进军!

”峦又表,以为:“今中山进军钟离,实所未解。

若为得失之计,不顾万全,直袭广陵,出其不备,或未可知。

若正欲以八十日粮取钟离城者,臣未之前闻也。

彼坚城自守。

不与人战,城堑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士卒自弊。

若遣臣赴彼,从何致粮!

夏来之兵,不赍冬服,脱遇冰雪,何方取济!

臣宁荷怯懦不进之责,不受败损空行之罪。

钟离天险,朝贵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

如其无也,必无克状。

若信臣言,愿赐臣停,若谓臣惮行求还,臣所领兵尽付中山,任其处分,臣止以单骑随之东西。

臣屡更为将,颇知可否,臣既谓难,何容强遣!

”乃召峦还,更命镇东将军萧宝寅与英同围钟离。

侍中卢昶素恶峦,与侍中、领右卫将军元晖共谮之,使御史中尉崔亮弹峦在汉中掠人为奴婢。

峦以汉中所得美女赂晖,晖言于魏主曰:“峦新有大功,不当以赦前小事案之。

”魏主以为然,遂不问。

晖与卢昶皆有宠于魏主,而贪纵,时人谓之“饿虎将军”、“饥鹰侍中”。

晖寻迁吏部尚书,用官皆有定价,大郡二千匹,次郡、下郡递减其半,馀官各有等差,选者谓之“市曹”。

丁酉,梁兵围义阳者夜遁,魏郢州刺史娄悦追击,破之。

柔然库者可汗卒,子伏图立,号佗汗可汗,改元始平。

戊申,佗汗遣使者纥奚勿六跋如魏请和。

魏主不报其使,谓勿六跋曰:“蠕蠕远祖社仑,乃魏之叛臣,往者包容,暂听通使。

今蠕蠕衰微,不及畴昔,大魏之德,方隆周、汉,正以江南未平,少宽北略,通和之事,未容相许。

若修籓礼,款诚昭著者,当不尔孤也。

”魏京兆王愉、广平王怀国臣多骄纵,公行属请,魏主诏中尉崔亮究治之,坐死者三十馀人,其不死者悉除名为民。

惟广平右常侍杨昱、文学崔楷以忠谏获免。

昱,椿之子也。

十一月,乙丑,大赦。

诏右卫将军曹景宗都督诸军二十万救钟离。

上敕景宗顿道人洲,俟众军齐集俱进。

景宗固启求先据邵阳洲尾,上不许。

景宗欲专其功,违诏而进,值暴风猝起,颇有溺者,复还守先顿。

上闻之,曰:“景宗不进,盖天意也。

若孤军独往,城不时立,必致狼狈。

今破贼必矣。

”初,汉归义侯势之末,群獠始出,北自汉中,南至邛、笮,布满山谷。

势既亡。

蜀民多东徙,山谷空地皆为獠所据。

其近郡县与华民杂居者,颇输租赋,远在深山者,郡县不能制。

梁、益二州岁伐獠以自润,公私利之。

及邢峦为梁州,獠近者皆安堵乐业,远者不敢为寇。

峦既罢去,魏以羊祉为梁州刺史,傅竖眼为益州刺史。

祉性酷虐,不得物情。

獠王赵清荆引梁兵入州境为寇,祉遣兵击破之。

竖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

十二月,癸卯,都亭靖侯谢朏卒。

魏人议乐,久不决。

高祖武皇帝二天监六年(丁亥,公元五零七年)春,正月,公孙崇请委卫军将军、尚书右仆射高肇监其事。

魏主知肇不学,诏太常卿刘芳佐之。

魏中山王英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众数十万攻钟离。

钟离城北阻淮水,魏人于邵阳洲两岸为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

英据南岸攻城,大眼据北岸立城,以通粮运。

城中众才三千人,昌义之督帅将士,随方抗御。

魏人以车载土填堑,使其众负土随之,严骑蹙其后。

人有未及回者,因以土迮之。

俄而堑满,冲车所撞,城土辄颓,义之用泥补之,冲车虽入而不能坏。

魏人昼夜苦攻,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

一日战数十合,前后杀伤万计,魏人死者与城平。

二月,魏主召英使还,英表称:“臣志殄逋寇,而月初已来,霖雨不止,若三月晴霁,城必可克,愿少赐宽假。

”魏主复赐诏曰:“彼土蒸湿,无宜久淹。

势虽必取,乃将军之深计,兵久力殆,亦朝廷之所忧也。

”英犹表称必克,魏主遣步兵校尉范绍诣英议攻取形势。

绍见钟离城坚,劝英引还,英不从。

上命豫州刺史韦睿将兵救钟离,受曹景宗节度。

睿自合肥取直道,由阴陵大泽行,值涧谷,辄飞桥以济师。

人畏魏兵盛,多劝睿缓行。

睿曰:“钟离今凿穴而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

魏人已堕吾腹中,卿曹勿忧也。

”旬日至邵阳。

上豫敕曹景宗曰:“韦睿,卿之乡望,宜善敬之!

”景宗见睿,礼甚谨。

上闻之,曰:“二将和,师必济矣。

”景宗与睿进顿邵阳洲,睿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为城,去魏城百馀步。

南梁太守冯道根,能走马步地,计马足以赋功,比晓而营立。

魏中山王英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景宗等器甲精新,军容甚盛,魏人望之夺气。

景宗虑城中危惧,募军士言文达等潜行水底,赍敕入城,城中始知有外援,勇气百倍。

杨大眼勇冠军中,将万馀骑来战,所向皆靡。

睿结车为陈,大眼聚骑围之,睿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中,杀伤甚众。

矢贯大眼右臂,大眼退走。

明旦,英自帅众来战,睿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

一日数合,英乃退。

魏师复夜来攻城,飞矢雨集。

睿子黯请下城以避箭,睿不许。

军中惊,睿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

牧人过淮北伐刍稾者,皆为杨大眼所略,曹景宗募勇敢士千馀人,于大眼城南数里筑垒,大眼来攻,景宗击却之。

垒成,使别将赵草守之,有抄掠者,皆为草所获,是后始得纵刍牧。

上命景宗等豫装高舰,使与魏桥等,为火攻之计。

令景宗与睿各攻一桥:睿攻其南,景宗攻其北。

三月,淮水瀑涨六七尺。

睿使冯道根与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乘斗舰竞发,击魏洲上军尽殪。

别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

风怒火盛,烟尘晦冥,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俱尽。

道根等皆身自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军大溃。

英见桥绝,脱身弃城走,大眼亦烧营去,诸垒相次土崩,悉弃其器甲争投水,死者十馀万,斩首亦如之。

睿遣报昌义之,义之悲喜,不暇答语,但叫曰:“更生!

更生!

”诸军逐北至濊水上,英单骑入梁城,缘淮百馀里,尸相枕藉,生擒五万人,收其资粮、器械山积,牛马驴骡不可胜计。

义之德景宗及睿,请二人共会,设钱二十万,官赌之。

景宗掷得雉。

睿徐掷得卢,遽取一子反之,曰:“异事!

”遂作塞。

景宗与群帅争先告捷,睿独居后,世尤以此贤之。

诏增景宗、睿爵邑,义之等受赏各有差。

夏,四月,己酉,以江州刺史王茂为尚书右仆射,安成王秀为江州刺史。

秀将发,主者求坚船以为斋舫,秀曰:“吾岂爱财而不爱士乎!

”乃以坚者给参佐,下者载斋物。

既而遭风,斋舫遂破。

丁巳,以临川王宏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安王伟为扬州刺史,右光禄大夫沈约为尚书左仆射,左仆射王莹为中军将军。

六月,丙午,冯翊等七郡叛,降魏。

秋,七月,丁亥,以尚书右仆射王茂为中军将军。

八月,戊子,大赦。

魏有司奏:“中山王英经算失图,齐王萧宝寅等守桥不固,皆处以极法。

”己亥,诏英、宝寅免死,除名为民,杨大眼徙营州为兵。

以中护军李崇为征南将军、扬州刺史。

崇多事产业。

征南长史狄道辛琛屡谏不从,遂相纠举。

诏并不问。

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

”琛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

”崇有惭色。

九月,己亥,魏以司空高阳王雍为太尉,尚书令广阳王嘉为司空。

甲子,魏开斜谷旧道。

冬,十月,壬寅,以五兵尚书徐勉为吏部尚书。

勉精力过人,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手不停笔。

又该综百氏,皆为避讳。

尝与门人夜集,客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曰:“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可及公事。

”时人咸服其无私。

闰月,乙丑,以临川王宏为司徒、行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沈约为尚书令、行太子少傅,吏部尚书昂昂为右仆射。

丁卯,魏皇后于氏殂。

是时高贵嫔有宠而妒,高肇势倾中外,后暴疾而殂,人皆归咎高氏。

宫禁事秘,莫能详也。

甲申,以光禄大夫夏侯详为尚书左仆射。

乙酉,魏葬顺皇后于永泰陵。

十二月,丙辰,丰城景公夏侯详卒。

乙丑,魏淮阳镇都军主常邕和以城来降。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七·梁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困敦,尽阏逢敦牂,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七年(戊子,公元五零八年)春,正月,魏颍川太守王神念来奔。

壬子,以卫尉吴平侯昺兼领军将军。

诏吏部尚书徐勉定百官九品为十八班,以班多者为贵。

二月,乙丑,增置镇、卫将军以下为十品,凡二十四班。

不登十品,别有八班。

又置施外国将军二十四班,凡一百九号。

庚午,诏置州望、郡宗、乡豪各一人,专掌搜荐。

乙亥,以南兗州刺史吕僧珍为领军将军。

领军掌中外兵要,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兵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军拱手而已。

及吴平侯昺在职峻切,官曹肃然。

制局监皆近幸,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丙子,出为雍州刺史。

三月,戊子,魏皇子昌卒,侍御师王显失于疗治,时人皆以为承高肇之意也。

夏,四月,乙卯,皇太子纳妃,大赦。

五月,己亥,诏复置宗正、太仆、大匠、鸿胪,又增太府、太舟,仍先为十二卿。

癸卯,以安成王秀为荆州刺史。

先是,巴陵马营蛮缘江为寇,州郡不能讨。

秀遣防阁文炽帅众燔其林木,蛮失其险,州境无寇。

秋,七月,甲午,魏立高贵嫔为皇后。

尚书令高肇益贵重用事。

肇多变更先朝旧制,减削封秩,抑黜勋人,由是怨声盈路。

群臣宗室皆卑下之,唯度支尚书元匡与肇抗衡,先自造棺置听事,欲舆棺诣阙论肇罪恶,自杀以切谏。

肇闻而恶之。

会匡与太常刘芳议权量事,肇主芳议,匡遂与肇喧竞,表肇指鹿为马。

御史中尉王显奏弹匡诬毁宰相,有司处匡死刑。

诏恕死,降为光禄大夫。

八月,癸丑,竟陵壮公曹景宗卒。

初,魏主为京兆王愉纳于后之妹为妃,愉不爱,爱妾李氏,生子宝月。

于后召李氏入宫,捶之。

愉骄奢贪纵,所为多不法。

帝召愉入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为冀州刺史。

愉自以年长,而势位不及二弟,潜怀愧恨。

又,身与妾屡被顿辱,高肇数谮愉兄弟,愉不胜忿。

癸亥,杀长史羊灵引、司马李遵,诈称得清河王怿密疏,云“高肇弑逆”。

遂为坛于信都之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立李氏为皇后。

法曹参军崔伯骥不从,愉杀之。

在北州镇皆疑魏朝有变,定州刺史安乐王诠具以状告之,州镇乃安。

乙丑,魏以尚书李平为都督北讨诸军、行冀州事,以讨愉。

平,崇之从父弟也。

丁卯,魏大赦,改元永平。

魏京兆王愉遣使说平原太守清河房亮,亮斩其使。

愉遣其将张灵和击之,为亮所败。

李平军至经县,诸军大集。

夜,有蛮兵数千斫平营,矢及平账。

平坚卧不动,俄而自定。

九月,辛巳朔,愉逆战于城南草桥。

平奋击,大破之。

愉脱身走入城,平进围之。

壬辰,安乐王诠破愉兵于城北。

癸巳,立皇子绩为南康王。

魏高后之立也,彭城武宣王勰固谏,魏主不听。

高肇由是怨之,数谮勰于魏主,魏主不之信。

勰荐其舅潘僧固为长乐太守,京兆王愉之反,胁僧固与之同,肇固诬勰北与愉通,南招蛮贼。

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阁高祖珍希肇提擢,构成其事。

肇令侍中元晖以闻,晖不从,又令左卫元珍言之。

帝以问晖,晖明勰不然。

又以问肇,肇引魏偃、高祖珍为证,帝乃信之。

戊戌,召勰及高阳王雍、广阳王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高肇俱入宴。

勰妃李氏方产,固辞不赴。

中使相继召之,不得已,与妃诀而登车,入东掖门,度小桥,牛不肯进,击之良久,更有使者责勰来迟,乃去牛,人挽而进。

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

俄而元珍引武士赍毒酒而至,勰曰:“吾无罪,愿一见至尊,死无恨!

”元珍曰:“至尊何可复见!

”勰曰:“至尊圣明,不应无事杀我,乞与告者一对曲直!

”武士以刀镮筑之,勰大言曰:“冤哉,皇天!

忠而见杀!

”武士又筑之,勰乃饮毒酒,武士就杀之,向晨,以褥裹尸载归其第,云王因醉而薨。

李妃号哭大言曰:“高肇枉理杀人,天道有灵,汝安得良死!

”魏主举哀于东堂,赠官、葬礼皆优厚加等。

在朝贵贱,莫不丧气。

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高令公枉杀贤王!

”由是中外恶之益甚。

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癸卯,烧门,携李氏及其四子从百馀骑突走。

李平入信都,斩愉所置冀州牧韦超等,遣统军叔孙头追执愉,置信都,以闻。

群臣请诛愉,魏主弗许,命锁送洛阳,申以家人之训。

行至野王,高肇密使人杀之。

诸子至洛,魏主皆赦之。

魏主将屠李氏,中书令崔光谏曰:“李氏方妊,刑至刳胎,乃桀、纣所为,酷而非法。

请俟产毕然后行刑。

”从之。

李平捕愉馀党千馀人,将尽杀之,录事参军高颢曰:“此皆胁从,前既许之原免矣,宜为表陈。

”平从之,皆得免死。

颢,祐之孙也。

济州刺史高植帅州军击愉有功,当封,植不受,曰:“家荷重恩,为国致效,乃其常节,何敢求赏!

”植,肇之子也。

加李平散骑常侍。

高肇及中尉王显素恶平,显弹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奏除平名。

初,显祖之世,柔然万馀户降魏,置之高平、薄骨律二镇,及太和之末,叛走略尽,唯千馀户在。

太中大夫王通请徙置淮北,以绝其叛,诏太仆卿杨椿持节往徙之。

椿上言:“先朝处之边徼,所以招附殊俗,且别异华、戎也。

今新附之户甚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自安,是驱之使叛也。

且此属衣毛食肉,乐冬便寒。

南士湿热,往必歼尽。

进失归附之心,退无籓卫之益,置之中夏,或生后患,非良策也。

”不从。

遂徙于济州,缘河处之。

及京兆王愉之乱,皆浮河赴愉,所在抄掠,如椿之言。

庚子,魏郢州司马彭珍等叛魏,潜引梁兵趋义阳,三关戍主侯登等以城来降。

郢州刺史娄悦婴城自守,魏以中山王英都督南征诸军事,将步骑三万出汝南以救之。

冬,十月,魏悬瓠军主白早生杀豫州刺史司马悦,自号平北将军,求援于司州刺史马仙琕。

时荆州刺史安成王秀为都督。

仙琕签求应赴。

参佐咸谓宜待台报,秀曰:“彼待我以自存,援之宜速,待敕虽旧,非应急也。

”即遣兵赴之。

上亦诏仙琕救早生。

仙琕进顿楚王城,遣副将齐苟儿以兵二千助守悬瓠。

诏以早生为司州刺史。

丙寅,以吴兴太守张稷为尚书左仆射。

魏以尚书邢峦行豫州事,将兵击白早生。

魏主问之曰:“卿言早生走也?

守也?

何时可平?

”对曰:“早生非有深谋大智,正以司马悦暴虐,乘众怒而作乱,民迫于凶威,不得已而从之。

纵使梁兵入城,水路不通,粮运不继,亦成禽耳。

早生得梁之援,溺于利欲,必守而不走。

若临以王师,士民必翻然归顺。

不出今年,当传首京师。

”魏主悦,命峦先发,使中山王英继之。

峦帅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至鲍口。

丙子,早生遣其大将胡孝智将兵七千,离城二百里逆战。

峦奋击,大破之,乘胜长驱至悬瓠。

早生出城逆战,又破之,因渡汝水,围其城。

诏加峦都督南讨诸军事。

丁丑,魏镇东参军成景隽杀宿豫戍主严仲贤,以城来降。

时魏郢、豫二州,自悬瓠以南至于安陆诸城皆没,唯义阳一城为魏坚守。

蛮帅田益宗帅群蛮以附魏,魏以为东豫州刺史。

上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招之,益宗不从。

十一月,庚寅,魏遣安东将军杨椿将兵四万攻宿豫。

魏主闻邢峦屡捷,命中山王英趣义阳,英以众少,累表请兵,弗许。

英至悬瓠,辄与峦共攻之。

十二月,己未,齐苟儿等开门出降,斩白早生及其党数十人。

英乃引兵前趋义阳。

宁朔将军张道凝先屯楚王城,癸亥,弃城走。

项追击,斩之。

魏义阳太守狄道辛祥与娄悦共守义阳,将军胡武城、陶平虏攻之,祥夜出袭其营,擒平虏,斩武城,由是州境获全。

论功当赏,娄悦耻功出其下,间之于执政,赏遂不行。

壬申,魏东荆州表“桓晖之弟兴前后招抚太阳蛮,归附者万馀户,请置郡十六,县五十。

”诏前镇东府长史郦道元案行置之。

道元,范之子也。

是岁,柔然佗汗可汗复遣纥奚勿六跋献貂裘于魏,魏主弗受,报之如前。

初,高车侯倍穷奇为嚈哒所杀,执其子弥俄突而出。

其众分散,或奔魏,或奔柔然。

魏主遣羽林监河南孟威抚纳降户,置于高平镇。

高车王阿伏王罗残暴,国人杀之,立其宗人跋利延。

嚈哒奉弥俄突以伐高车,国人杀跋利延,迎弥俄突而立之。

弥俄突与佗汗可汗战于蒲类海,不胜,西走三百馀里。

佗汗军于伊吾北山。

会高昌王麹嘉求内徙于魏,时孟威为龙骧将军,魏主遣威发凉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佗汗见威军,怖而遁去。

弥俄突闻其离骇,追击,大破之,杀佗汗于蒲类海北,割其发送于威,且遣使入贡于魏。

魏主使东城子于亮报之,赐遗甚厚。

高昌王嘉失期不至,威引兵还。

佗汗可汗子丑奴立,号豆罗伏跋豆伐可汗,改元建昌。

宋、齐旧仪,祀天皆服衮冕,兼著作郎高阳许懋请造大裘,从之。

上将有事太庙,诏以“斋日不乐。

自今舆驾始出,鼓吹从而不作。

还宫,如常仪。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八年(己丑,公元五零九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时有请封会稽、禅国山者,上命诸儒草封禅仪,欲行之。

许懋建议,以为:“舜柴岱宗,是为巡狩。

而郑引《孝经钩命决》云:‘封于太山,考绩柴燎。

禅乎梁甫,刻石纪号。

’此纬书之曲说,非正经之通义也。

舜五载一巡狩,春夏秋冬周遍四岳,若为封禅,何其数也!

又如管夷吾所说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质民淳,安得泥金检玉!

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

夷吾又云:‘惟受命之君然后得封禅。

’周成王非受命之君,云何得封太山、禅社首!

神农即炎帝也,而夷吾分为二人,妄亦甚矣!

若圣主,不须封禅。

若凡主,不应封禅。

盖齐桓公欲行此事,夷吾知其不可,故举怪物以屈之。

秦始皇尝封太山,孙皓尝遣兼司空董朝至阳羡封禅国山,皆非盛德之事,不足为法。

然则封禅之礼,皆道听所说,失其本文,由主好名于上,而臣阿旨于下也。

古者祀天祭地,礼有常数,诚敬之道,尽此而备。

至于封禅,非所敢闻。

”上嘉纳之,因推演懋议,称制旨以答请者,由是遂止。

魏中山王英至义阳,将取三关,先策之曰:“三关相须如左右手,若克一关,两关不待攻而破。

攻难不如攻易,宜先攻东关。

”又恐其并力于东,乃使长史李华帅五统向西关,以分其兵势,自督诸军向东关。

先是,马仙琕使云骑将军马广屯长薄,军主胡文超屯松岘。

丙申,英至长薄。

戊戌,长薄溃,马广遁入武阳,英进围之。

上遣冠军将军彭甕生、骠骑将军徐元季将兵援武阳。

英故纵之使入城,曰:“吾观此城形势易取。

”甕生等既入,英促兵攻之,六日而拔,虏三将及士卒七千馀人。

进攻广岘,太子左卫率李元履弃城走。

又攻西关,马仙琕亦弃城走。

上使南郡太守韦睿将兵救仙琕,睿至安陆,增筑城二丈馀,更开大堑,起高楼。

众颇讥其怯,睿曰:“不然,为将当有怯时,不可专勇。

”中山王英急追马仙,将复邵阳之耻,闻睿至,乃退。

上亦有诏罢兵。

初,魏主遣中书舍人鲷阳董绍慰劳叛城,白早生袭而囚之,送于建康。

魏主既克悬瓠,命于齐苟儿等四将之中分遣二人,敕扬州为移,以易绍及司马悦首。

移书未至,领军将军吕僧珍与绍言,爱其文义,言于上,上遣主书霍灵超谓绍曰:“今听卿还,令卿通两家之好,彼此息民,岂不善也!

”因召见,赐衣物,令舍人周舍慰劳之,且曰:“战争多年,民物涂炭,吾是以不耻先言与魏朝通好,比亦有书全无报者,卿宜备申此意。

今遣传诏霍灵秀送卿至国,迟有嘉问。

”又谓绍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

今者获卿,乃天意也。

夫立君以为民也,凡在民上,岂可不思此乎!

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

”绍还魏,言之魏主,不从。

三月,魏荆州刺史元志将兵七万寇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渡汉水来降,雍州刺史吴平侯昺纳之。

纲纪皆以蛮累为边患,不如因此除之,昺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

且魏人来侵,吾得蛮以为屏蔽,不亦善乎!

”乃开樊城受其降,命司马硃思远等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斩首万馀级。

志,齐之孙也。

夏,四月,戊申,以临川王宏为司空,加车骑将军王茂开府仪同三司。

丁卯,魏楚王城主李国兴以城降。

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萧宝义卒。

九月,辛巳,魏封故北海王详子颢为北海王。

魏公孙崇造乐尺,以十二黍为寸。

刘芳非之,更以十黍为寸。

尚书令高肇等奏:“崇所造八音之器及度量,皆与经传不同,诘其所以然,云‘必依经文,声则不协。

’请更令芳依《周礼》造乐器,俟成,集议并呈,从其善者。

”诏从之。

冬,十月,癸丑,魏以司空广阳王嘉为司徒。

十一月,己丑,魏主于式乾殿为诸僧及朝臣讲《维摩诘经》。

时魏主专尚释氏,不事经籍,中书侍郎河东裴延隽上疏,以为:“汉光武、魏武帝,虽在戎马之间,未尝废书。

先帝迁都行师,手不释卷。

良以学问多益,不可暂辍故也。

陛下升法座,亲讲大觉,凡在瞻听,尘蔽俱开。

然《五经》治世之模楷,应务之所先,伏愿经书互览,孔、释兼存,则内外俱周,真俗斯畅矣。

”时佛教盛于洛阳,中国沙门之外,自西域来者三千馀人,魏主别为之立永明寺千馀间以处之。

处士南阳冯亮有巧思,魏主使与河南尹甄琛、沙门统僧暹择嵩山形胜之地,立闲居寺,极岩壑土木之美。

由是远近承风,无不事佛,比及延昌,州郡共有一万三千馀寺。

是岁,魏宗正卿元树来奔,赐爵鄴王。

树,翼之弟也。

时翼为青、冀二州刺史,镇郁游,久之,翼谋举州降魏,事泄而死。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九年(庚寅,公元五一零年)春,正月,乙亥,以尚书令沈约为左光禄大夫,右光禄大夫王莹为尚书令。

约文学高一时,而贪冒荣利,用事十馀年,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自以久居端揆,有志台司,论者亦以为宜,而上终不用。

乃求外出,又不许。

徐勉为之请三司之仪,上不许。

庚寅,新作缘淮塘,北岸起石头迄东冶,南岸起后渚篱门迄三桥。

三月,丙戌,魏皇子诩生,大赦。

诩母胡充华,临泾人,父国珍,袭武始伯。

充华初选入掖庭,同列以故事祝之曰:“愿生诸王、公主,勿生太子。

”充华曰:“妾之志异于诸人,奈何畏一身之死而使国家无嗣乎!

”及有娠,同列劝去之,充华不可,私自誓曰:“若幸而生男,次第当长,男生身死,所不憾也!

”既而生诩。

先是,魏主频丧皇子,年渐长,深加慎护,择良家宜子者以为乳保,养于别宫,皇后、充华皆不得近。

己丑,上幸国子学,亲临讲肄。

乙未,诏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年可从师者皆入学。

旧制:尚书五都令史皆用寒流。

夏,四月,丁巳,诏曰:“尚书五都,职参政要,非但总领众局,亦乃方轨二丞。

可革用士流,秉此群目。

”于是以都令史视奉朝请,用太学博士刘纳兼殿中都,司空法曹参军刘显兼吏部都,太学博士孔虔孙兼金部都,司空法曹参军萧轨兼左右户都,宣毅墨曹参军王颙兼中兵都。

并以才地兼美,首膺其选。

六月,宣城郡吏吴承伯挟妖术聚众。

癸丑,攻郡,杀太守硃僧勇,转屠旁县。

闰月,己丑,承伯逾山,奄至吴兴。

东土人素不习兵,吏民恇扰奔散,或劝太守蔡撙避之,撙不可,募勇敢闭门拒守。

承伯尽锐攻之,撙帅众出战,大破之,临陈斩承伯。

撙,兴宗之子也。

承伯馀党入新安,攻陷黟、歙诸县,太守谢览遣兵拒之,不胜,逃奔会稽,台军讨贼,平之。

览,沦之子也。

冬,十月,魏中山献武王英卒。

上即位之三年,诏定新历。

员外散骑侍郎祖恒奏其父冲之考古法为正,历不可改。

至八年,诏太史课新旧二历,新历密,旧历疏,是岁,始行冲之《大明历》。

魏刘芳等奏:“所造乐器及教文、武二舞、登歌、鼓吹曲等已成,乞如前敕集公卿群儒义定,与旧乐参呈,若臣等所造,形制合古,出拊会节,请于来年元会用之。

”诏:“舞可用新,馀且仍旧。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年(辛卯,公元五一一年)春,正月,辛丑,上祀南郊,大赦。

尚书左仆射张稷,自谓功大赏薄,尝侍宴乐寿殿,酒酣,怨望形于辞色。

上曰:“卿兄杀郡守,弟杀其君,有何名称!

”稷曰:“臣乃无名称,至于陛下,不得言无勋。

东昏暴虐,义师亦来伐之,岂在而已!

”上捋其须曰:“张公可畏人!

”稷既惧且恨,乃求出外。

癸卯,以稷为青、冀二州刺史。

王珍国亦怨望,罢梁、秦二州刺史还,酒后于坐启云:“臣近入梁山便哭。

”上大惊曰:“卿若哭东昏,则已晚。

若哭我,我复未死!

”珍国起拜谢,竟不答,坐即散,因此疏退。

久之,除都官尚书。

丁巳,魏汾州山胡刘龙驹聚众反,侵扰夏州,诏谏议大夫薛和发东秦、汾、华、夏四州之众以讨之。

辛酉,上祀明堂。

三月,琅邪民王万寿杀东莞、琅邪二郡太守刘晰,据朐山,召魏军。

壬戌,魏广阳懿烈王嘉卒。

魏徐州刺史卢昶遣郯城戍副张天惠、琅邪戍主傅文骥相继赴朐山,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遣兵拒之,不胜。

夏,四月,文骥等据朐山,诏振远将军马仙琕击之。

魏又遣假安南将军萧宝寅、假平东将军天水赵遐将兵据朐山,受卢昶节度。

甲戌,魏薛和破刘龙驹,悉平其党,表置东夏州。

五月,丙辰,魏禁天文学。

以国子祭酒张充为尚书左仆射。

充,绪之子也。

马仙琕围朐山,张稷权顿六里以督馈运,上数发兵助之。

秋,魏卢昶上表请益兵六千,米十万石,魏主以兵四千给之。

冬,十一月,己亥,魏主诏扬州刺史李崇等治兵寿阳,以分朐山之势。

卢昶本儒生,不习军旅。

朐山城中粮樵俱竭,傅文骥以城降。

十二月,庚辰,昶引兵先遁,诸军相继皆溃。

会大雪,军士冻死及堕手足者三分之二,仙琕追击,大破之。

二百里间,僵尸相属,魏兵免者什一二。

收其粮畜器械,不可胜数。

昶单骑而走,弃其节传、仪卫俱尽。

至郯城,借赵遐节以为军威。

魏主命黄门侍郎甄琛驰驲锁昶,穷其败状,及赵遐皆免官。

唯萧宝寅全军而归。

卢昶之在朐山也,御史中尉游肇言于魏主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卑湿难居,于我非急,于贼为利。

为利,故必致死而争之。

非急,故不得已而战。

以不得已之众击必死之师,恐稽延岁月,所费甚大。

假令得朐山,徒致交争,终难全守,所谓无用之田也。

闻贼屡以宿豫求易朐山,若必如此,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民役时解,其利为大。

”魏主将从之,会昶败,迁肇侍中。

肇,明根之子也。

马仙琕为将,能与士卒同劳逸,所衣不过布帛,所居无帏幕衾屏,饮食与厮养最下者同。

其在边境,常单身潜入敌境,伺知壁垒村落险要处,所攻战多捷,士卒亦乐为之用。

魏以甄琛为河南尹,琛表曰:“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

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

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五方杂沓,寇盗公行,里正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

请取武官八品将军已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

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

督责有所,辇毂可清。

”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

诸职中简取,不必武人。

”琛又奏以羽林辚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

于是洛城清静,后常踵焉。

是岁,梁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五十,县千二十二。

是后州名浸多,废置离合,不可胜记。

魏朝亦然。

上敦睦九族,优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法申之。

百姓有罪,则案之如法,其缘坐则老幼不免,一人逃亡,举家质作,民既穷窘,奸宄益深。

尝因郊祀,有秣陵老人遮车驾言曰:“陛下为法,急于庶民,缓于权贵,非长久之道。

诚能反是,天下幸甚。

”上于是思有以宽之。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一年(壬辰,公元五一二年)春,正月,壬辰,诏:“自今逋谪之家及罪应质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将送。

”以临川王宏为太尉,骠骑将军王茂为司空、尚书令。

丙辰,魏以车骑大将军、尚书令高肇为司徒,清河王怿为司空,广平王怀进号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

肇虽登三司,犹自以去要任,怏怏形于言色,见者嗤之。

尚书右丞高绰、国子博士封轨,素以方直自业,及肇为司徒,绰送迎往来,轨竟不诣肇。

绰顾不见轨,乃遽归,叹曰:“吾平生自谓不失规矩,今日举措,不如封生远矣。

”绰,允之孙。

轨,懿之族孙也。

清河王怿有才学闻望,惩彭城之祸,因侍宴,谓肇曰:“天子兄弟讵有几人,而剪之几尽!

昔王莽头秃,藉渭阳之资,遂篡汉室。

今君身曲,亦恐终成乱阶。

”会大旱,肇擅录囚徒,欲以收众心。

怿言于魏主曰:“昔季氏旅于泰山,孔子疾之。

诚以君臣之分,宜防微杜渐,不可渎也。

减膳灵囚,乃陛下之事,今司徒行之,岂人臣之义乎!

明君失之于上,奸臣窃之于下,祸乱之基,于此在矣。

”帝笑而不应。

夏,四月,魏诏尚书与群司鞫理狱讼,令饥民就谷燕、恒二州及六镇。

乙酉,魏大赦,改元延昌。

冬,十月,乙亥,魏立皇子诩为太子,始不杀其母。

以尚书右仆射郭祚领太子少师。

祚尝从魏主幸东宫,怀黄以奉太子。

时应诏左右赵桃弓深为帝所信任,祚私事之,时人谓之“桃弓仆射”、“黄少师”。

十一月,乙未,以吴郡太守袁昂兼尚书右仆射。

初,齐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世祖诏选学士十人修五礼,丹阳尹王俭总之。

俭卒,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

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尚书令徐孝嗣掌之。

孝嗣诛,率多散逸,诏骠骑将军何佟之掌之。

经齐末兵火,仅有在者。

帝即位,佟之启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

时尚书以为庶务权舆,宜俟隆平,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曹。

诏曰:“礼坏乐缺,实宜以时修定。

但顷之修撰不得其人,所以历年不就,有名无实。

此既经国所先,可即撰次。

”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奏:“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令自举学古一人相助抄撰,其中疑者,依石渠、白虎故事,请制旨断决。

”乃以右军记室参军明山宾等分掌五礼,佟之总其事。

佟之卒,以镇北咨议参军伏恒代之。

恒,曼容之子也。

至是,《五礼》成,列上之,合八千一十九条,诏有司遵行。

己酉,临川王宏以公事在迁骠骑大将军。

是岁,魏以桓叔兴为南荆州刺史,治安昌,录东荆州。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二年(癸巳,公元五一三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二月,辛酉,以兼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右仆射。

己卯,魏高阳王雍进位太保。

郁洲迫近魏境,其民多私与魏人交布。

朐山之乱,或阴与魏通,朐山平,心不自安。

青、冀二州刺史张稷不得志,政令宽弛,僚吏颇多侵渔。

庚辰,郁洲民徐道角等夜袭州城,杀稷,送其首降魏,魏遣前南兗州刺史樊鲁将兵赴之。

于是魏饥,民饿死者数万,侍中游肇谏,以为:“朐山滨海,卑湿难居,郁洲又在海中,得之尤为无用。

其地于贼要近,去此闲远,以闲远之兵攻要近之众,不可敌也。

方今年饥民困,唯宜安静,而复劳以军旅,费以馈运,臣见其损,未见其益。

”魏主不从,复遣平西将军奚康生将兵逆之。

未发,北兗州刺史康绚遣司马霍奉伯讨平之。

辛巳,新作太极殿。

上尝与侍中、太子少傅建昌侯沈约各疏栗事,约少上三事,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则羞死!

”上闻之,怒,欲治其罪,徐勉固谏而止。

上有憾于张稷,从容与约语及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已往之事,何足复论!

”上以为约与稷昏家相为,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

”乃辇归内殿。

约惧,不觉上起,犹坐如初。

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病。

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

上遣主书黄穆之视疾,夕还,增损不即启闻,惧罪,乃白赤章事。

上大怒,中使谴责者数四。

约益惧,闰月,乙丑,卒。

有司谥曰“文”,上曰:“情怀不尽曰隐。

”改谥隐侯。

夏,五月,寿阳久雨,大水入城,庐舍皆没。

魏扬州刺史李崇勒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乃乘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板。

将佐劝崇弃寿阳保北山,崇曰:“吾忝守籓岳,德薄致灾,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足,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

吾岂爱一身,取愧王尊!

但怜此士民无辜同死,可结筏随高,人规自脱,吾必与此城俱没,幸诸君勿言!

”扬州治中裴绚帅城南民数千家泛舟南走,避水高原,谓崇还北,因自称豫州刺史,与别驾郑祖起等送任子来请降。

马仙琕遣兵赴之。

崇闻绚叛,未测虚实,遣国侍郎韩方兴单舸召之。

绚闻崇在,怅然惊恨,报曰:“比因大水颠狈,为众所推。

今大计已尔,势不可追,恐民非公民,吏非公吏,愿公早行,无犯将士。

”崇遣从弟宁朔将军神等将水军讨之,绚战败,神追,拔其营。

绚走,为村民所执,还,至尉升湖。

曰:“吾何面见李公乎!

”乃投水死。

绚,叔业之兄孙也。

郑祖起等皆伏诛。

崇上表以水灾救解州任,魏主不许。

崇沉深宽厚,有方略,得士众心,在寿春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来无不摧破,领敌谓之“卧虎”。

上屡设反间以疑之,又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为县侯,而魏主素知其忠笃,委信不疑。

六月,癸巳,新作太庙。

秋,八月,戊午,以临川王宏为司空。

魏恒、肆二州地震、山鸣,逾年不已,民履压死伤甚众。

魏主幸东宫,以中书监崔光为太了少傅,命太子拜之。

光辞不敢当,帝不许。

太子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皆拜。

光北面立,不敢答,唯西面拜谢而出。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三年(甲午,公元五一四年)春,二月,丁亥,上耕藉田,大赦。

宋、齐藉田用正月,至是始用二月,及致斋祀先农。

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衰老,与诸子孙聚敛无厌,部内苦之,咸言欲叛。

魏主遣中书舍人刘桃符慰劳益宗,桃符还,启益宗侵扰之状。

魏主赐诏曰:“桃符闻卿息鲁生在淮南贪暴,为尔不已,损卿诚效。

可令鲁生赴阙,当加任使。

”鲁生久未至,诏徙益宗为镇东将军、济州刺史。

又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帅众袭之,奄入广陵。

鲁生与其弟鲁贤、超秀皆奔关南,招引梁兵,攻取光城已南诸戍。

上以鲁生为北司州刺史,鲁贤为北豫州刺史,超秀为定州刺史。

三月,魏李世哲击鲁生等,破之,复置郡戍。

以益宗还洛阳,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

益宗上表称为桃符所谗,及言“鲁生等为桃符逼逐使叛,乞摄桃符与臣对辨虚实。

”诏不许,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

”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纶为邵陵王,绎为湘东王,纪为武陵王。

冬,十月,庚辰,魏主遣骁骑将军马义舒慰谕柔然。

魏王足之入寇也,上命宁州刺史涪人李略御之,许事平用为益州。

足退,上不用,略怨望,有异谋,上杀之。

其兄子苗奔魏,步兵校尉泰山淳于诞尝为益州主簿,自汉中入魏,二人共说魏主以取蜀之策,魏主信之。

辛亥,以司徒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将步骑十五万寇益州。

命益州刺史傅竖眼出巴北,梁州剌史羊祉出涪城,安西将军奚康生出绵竹,抚军将军甄琛出剑阁。

乙卯,以中护军元遥为征南将军,都督镇遏梁、楚。

游肇谏,以为:“今频年水旱,百姓不宜劳役。

往昔开拓,皆因城主归款,故有征无战。

今之陈计者真伪难分,或有怨于彼,不可全信。

蜀地险隘,镇戍无隙,岂得虚承浮说而动大军!

举不慎始,悔将何及!

”不从。

以淳于诞为骁骑将军,假李苗龙骧将军,皆领乡导统军。

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寿阳。

上以为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恒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士漂轻不坚实,功不可就”。

上弗听,发徐、扬民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筑之,假太子右卫率康绚都督淮上诸军事,并护堰作于钟离。

役人及战士合二十万,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

魏以前定州刺史杨津为华州刺史。

津,椿之弟也。

先是,官受调绢,尺度特长,任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

津令悉依公尺,其输物尤善者,赐以杯酒。

所输少劣,亦为受之,但无酒以示耻。

于是人竞相劝,官调更胜旧日。

魏太子尚幼,每出入东宫,左右乳母而已,宫臣皆不之知。

詹事杨昱上言:“乞自今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等翼从。

”魏主从之,命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

魏御史中尉王显问治书侍御史阳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

”固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输京师,以此充府,未足为多。

且‘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可不戒哉!

”显不悦,因事奏免固官。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八·梁纪四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协洽,尽著雍阉茂,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四年(乙未,公元五一五年)春,正月,乙巳朔,上冠太子于太极殿,大赦。

辛亥,上祀南郊。

甲寅,魏主有疾。

丁巳,殂于式乾殿。

侍中、中书监、太子少傅催光,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詹事王显,中庶子代人侯刚,迎太子诩于东宫,至显阳殿。

王显欲须明行即位礼,崔光曰:“天位不可暂旷,何待至明!

”显曰:“须奏中宫。

”光曰:“帝崩,太子立,国之常典,何须中宫令也!

”于是光等请太子止哭,立于东序。

于忠与黄门郎元昭扶太子西面哭十馀声:“止。

光摄太尉,奉策进玺绶,太子跪受,服衮冕之服,御太极殿,即皇帝位。

光等与夜直群官立庭中,北面稽首称万岁。

昭,遵之曾孙也。

高后欲杀胡贵嫔,中给事谯郡刘腾以告侯刚,刚以告于忠。

忠问计于崔光,光使置贵嫔于别所,严加守卫,由是贵嫔深德四人。

戊午,魏大赦。

己未,悉召西伐、东防兵。

骠骑大将军广平王怀扶疾入临,径至太极西庑,哀恸,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

”众皆愕然相视,无敢对者。

崔光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崩赵熹扶诸王下殿故事,声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

怀声泪俱止,曰:“侍中以古义裁我,我敢不服?

”遂还,仍频遣左右致谢。

先是,高肇擅权,尤忌宗室有时望者。

太子太保任城王澄数为肇所谮,惧不自全,乃终日酣饮,所为如狂,朝廷机要无所关豫。

及世宗殂,肇拥兵于外,朝野不安。

于忠与门下议,以肃宗幼,未能亲政,宜使太保高阳王雍入居西柏堂省决庶政,以任城王澄为尚书令,总摄百揆,奏皇后请即敕授。

王显素有宠于世宗,恃势使威,为世所疾,恐不为澄等所容,与中常侍孙伏连等密谋寝门下之奏,矫皇后令,以高肇录尚书事,以显与勃海公高猛同为侍中。

于忠等闻之,托以侍疗无效,执显于禁中,下诏削爵任。

显临执呼冤,直阁以刀镮撞其掖下,送右卫府,一宿而死。

庚申,下诏如门下所奏,百官总己听于二王,中外悦服。

二月,庚辰,尊皇后为皇太后。

魏主称名为书告哀于高肇,且召之还。

肇承变忧惧,朝夕哭泣,至于羸悴。

归至瀍涧,家人迎之,不与相见。

辛巳,至阙下,衰服号哭,升太极殿尽哀。

高阳王雍与于忠密谋,伏直寝邢豹等十馀人于舍人省下,肇哭毕,引入西庑,清河诸王皆窃言目之。

肇入省,豹等扼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称肇自尽,自馀亲党悉无所问,削除职爵,葬以士礼。

逮昏,于厕门出尸归其家。

魏之伐蜀也,军至晋寿,蜀人震恐。

傅竖眼将步兵三万击巴北,上遣宁州刺史任太洪自阴平间道入其州,招诱氐、蜀,绝魏运路。

会魏大军北还,太洪袭破魏东洛、除口二戍,声言梁兵继至,氐、蜀翕然从之。

太洪进围关城,竖眼遣统军姜喜等击太洪,大破之,太洪弃关城走还。

癸未,魏以高阳王雍为太傅、领太尉,清河王怿为司徒,广平王怀为司空。

甲午,魏葬宣武皇帝于景陵,庙号世宗。

己亥,尊胡贵嫔为皇太妃。

三月,甲辰朔,以高太后为尼,徙居金墉瑶光寺,非大节庆,不得入宫。

魏左仆射郭祚表称:“萧衍狂悖,谋断川渎,役苦民劳,危亡已兆。

宜命将出师,长驱扑讨。

”魏诏平南将军杨大眼督诸军镇荆山。

魏于忠既居门下,又总宿卫,遂专朝政,权倾一时。

初,太和中,军国多事,高祖以用度不足,百官之禄四分减一,忠悉命归所减之禄。

旧制民税绢一匹别输绵八两,布一区别输麻十五斤,忠悉罢之。

乙丑,诏文武群官各进位一级。

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复溃。

或言蛟龙能乘风雨破堰,其性恶铁。

乃运东、西冶铁器数千万斤沉之,亦不能合。

乃伐树为井干,填以巨石。

加土其上,缘淮百里内木石无巨细皆尽,负檐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

魏梁州刺史薛怀吉破叛氐于沮水。

怀吉,真度之子也。

五月,甲寅,南秦州刺史崔暹又破叛氐,解武兴之围。

六月,魏冀州沙门法庆以妖幻惑众,与勃海人李归伯等作乱,推法庆为主。

法庆以尼惠晖为妻,以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号大乘。

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

刺史萧宝寅遣兼长史崔伯驎击之,伯驎败死。

贼众益盛,所在毁寺舍,斩僧尼,烧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众魔。

”秋,七月,丁未,诏假右光禄大夫元遥征北大将军以讨之。

魏尚书裴植,自谓人门不后王肃,以朝廷处之不高,意常怏怏,表请解官隐嵩山,世宗不许,深怪之。

及为尚书,志气骄满,每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

”每入参议论,好面讥毁群官,又表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

”于忠、元昭见之切齿。

尚书左仆射郭祚,冒进不已,自以东宫师傅,列辞尚书,望封侯、仪同,诏以祚为都督雍、岐、华三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

祚与植皆恶于忠专横,密劝高阳王雍使出之。

忠闻之,大怒,令有司诬奏其罪。

尚书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诈称被诏,帅合部曲欲图于忠。

’臣等穷治,辞不伏引。

然众证明昞,准律当死。

众证虽不见植,皆言‘仲达为植所使,植召仲达责问而不告列’。

推论情状,不同之理不可分明,不得同之常狱,有所降减,计同仲达处植死刑。

植亲帅城众,附从王化,依律上议,乞赐裁处。

”忠矫诏曰:“凶谋既尔,罪不当恕。

虽有归化之诚,无容上议,亦不须待秋分。

”八月,己亥,植与郭祚及都水使者杜陵韦俊皆赐死。

俊,祚之婚家也。

忠又欲杀高阳王雍,崔光固执不从,乃免雍官,以王还第。

朝野冤愤,莫不切齿。

丙子,魏尊胡太妃为皇太后,居崇训宫。

于忠领崇训卫尉,刘腾为崇训太仆,加侍中,侯刚为侍中抚军将军。

又以太后父国珍为光禄大夫。

庚辰,定州刺史田超秀帅众三千降魏。

戊子,魏大赦。

己丑,魏清河王怿进位太傅,领太尉,广平王情为太保,领司徒,任城王澄为司空。

庚寅,魏以车骑大将军于忠为尚书令,特进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并加仪同三司。

魏江阳王继,熙之曾孙也,先为青州刺史,坐以良人为婢夺爵。

继子叉娶胡太后妹,壬辰,诏复继本封,以叉为通直散骑侍郎,叉妻为新平郡君,仍拜女侍中。

群臣奏请皇太后临朝称制,九月,乙未,灵太后始临朝听政,犹称令以行事,群臣上书称殿下。

太后聪悟,颇好读书属文,射能中针孔,政事皆手笔自决。

加胡国珍侍中,封安定公。

自郭祚等死,诏令生杀皆出于忠,王公畏之,重足胁息。

太后既亲政,乃解忠侍中、领军、崇训卫尉,止为仪同三司、尚书令。

后旬馀,太后引门下侍官于崇训宫,问曰:“忠在端揆,声望何如?

”咸曰:“不称阙任。

”乃出忠为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刺史。

以司空澄领尚书令。

澄奏:“安定公宜出入禁中,参咨大务。

”诏从之。

甲寅,魏元遥破大乘贼,擒法庆并渠帅百馀人,传首洛阳。

左游击将军赵祖悦袭魏西硖石,据之以逼寿阳。

更筑外城,徙缘淮之民以实城内。

将军田道龙等散攻诸戍,魏扬州刺史李崇分遣诸将拒之。

癸亥,魏遣假镇南将军崔亮攻西硖石,又遣镇东将军萧宝寅决淮堰。

冬,十月,乙酉,魏以胡国珍为中书监、仪同三司,侍中如故。

甲午,弘化太守杜桂举郡降魏。

初,魏于忠用事,自言世宗许其优转。

太傅雍等皆不敢违,加忠车骑大将军。

忠又自谓新故之际有定社稷之功,讽百僚令加己赏。

雍等议封忠常山郡公。

忠又难于独受,乃讽朝廷,同在门下者皆加封邑。

雍等不得已复封崔光为博平县公,而尚书元昭等上诉不已。

太后敕公卿再议,太傅怿等上言:“先帝升遐,奉迎乘舆,侍卫省闼,乃臣子常职,不容以此为功。

臣等前议授忠茅土,正以畏其威权,苟免暴戾故也。

若以功过相除,悉不应赏,请皆追夺。

”崔光亦奉送章绶茅土。

表十馀上,太后从之。

高阳王雍上表自劾,称“臣初入柏堂,见诏旨之行一由门下,臣出君行,深知不可而不能禁。

于忠专权,生杀自恣,而臣不能违。

忠规欲杀臣,赖在事执拒。

臣欲出忠于外,在心未行,返为忠废。

忝官尸禄,孤负恩私,请返私门,伏听司败。

”太后以忠有保护之功,不问其罪。

十二月,辛丑,以雍为太师,领司州牧,寻复录尚书事,与太傅怿、太保怀、侍中胡国珍入居门下,同厘庶政。

己酉,魏崔亮至硖石,赵祖悦逆战而败,闭城自守。

亮进围之。

乙卯,魏主及太后谒景陵。

是冬,寒甚,淮、泗尽冻,浮山堰士卒死者什七八。

魏益州刺史傅竖眼,性清素,民、獠怀之。

龙骧将军元法僧代竖眼为益州刺史,素无治干,加以贪残,王、贾诸姓,本州士族,法僧皆召为兵。

葭萌民任令宗因众心之患魏也,杀魏晋寿太守,以城来降,民、獠多应之。

益州刺史鄱阳王恢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张齐将兵三万迎之。

法僧,熙之曾孙也。

魏岐州剌史赵王谧,干之子也,为政暴虐。

一旦,闭城门大索,执人而掠之,楚毒备至,又无故斩六人,阖城凶惧。

众遂大呼,屯门,谧登楼毁梯以自固。

胡太后遣游击将军王靖驰驲谕城人,城人开门谢罪,奉送管籥,乃罢谧剌史。

谧妃,太后从女也。

至洛,除大司农卿。

太后以魏主尚幼,未能亲祭,欲代行祭事。

礼官博议,以为不可。

太后以问侍中崔光,光引汉和熹邓太后祭宗庙故事,太后大悦,遂摄行祭事。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五年(丙申,公元五一六年)春,正月,戊辰朔,魏大赦,改元熙平。

魏崔亮攻硖石未下,与李崇屡约水陆并进,崇违期不至。

胡太后以诸将不壹,乃以吏部尚书李平为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右仆射,将步骑二千赴寿阳,别为行台,节度诸军,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

萧宝寅遣轻车将军刘智文等渡淮,攻破三垒。

二月,乙巳,又败将军垣孟孙等于淮北。

李平至硖石,督李崇、崔亮等刻日水陆进攻,无敢乖互,战屡有功。

上使左卫将军昌义之将兵救浮山,未至,康绚已击魏兵,却之。

上使义之与直阁王神念溯淮救硖石。

崔亮遣将军博陵崔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甕生夹淮为营。

延伯取车轮去辋,削锐共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纟亘,贯连相属,并十馀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随意,不可烧斫。

既断赵祖悦走路,又令战舰不通,义之、神念屯梁城不得进。

李平部分水陆攻硖石,克其外城。

乙丑,祖悦出降,斩之,尽俘其众。

胡太后赐崔亮书,使乘胜深入。

平部分诸将,水陆并进,攻浮山堰。

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辄发。

平奏处亮死刑,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

但吾摄御万机,庶几恶杀,可特听以功补过。

”魏师遂还。

魏中尉元匡奏弹于忠:“幸国大灾,专擅朝命,裴、郭受冤,宰辅黜辱。

又自矫旨为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崇训卫尉,原其此意,欲以无上自处。

既事在恩后,宜加显戮,请遣御史一人就州行决。

自去岁世宗晏驾以后,皇太后未亲览以前,诸不由阶级,或发门下诏书,或由中书宣敕,擅相拜授者,已经恩宥,正可免罪,并宜追夺。

”太后令曰:“忠已蒙特原,无宜追罪。

馀如奏。

”匡又弹侍中侯刚掠杀羽林。

刚本以善烹调为尝食典御,凡三十年,以有德于太后,颇专恣用事,王公皆畏附之。

廷尉处刚大辟。

太后曰:“刚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于律不坐。

”少卿陈郡袁翻曰:“‘邂逅’,谓情状已露,隐避不引,考讯以理者也。

今此羽林,问则具首,刚口唱打杀,挝筑非理,安得谓之‘邂逅’!

”太后乃削刚户三百,解尝食典御。

三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魏论西硖石之功。

辛未,以李崇为骠骑将军,加仪同三司,李平为尚书右仆射,崔亮进号镇北将军。

亮与平争功于禁中,太后以亮为殿中尚书。

魏萧宝寅在淮堰,上为手书诱之,使袭彭城,许送其国庙及室家诸比还北。

宝寅表上其书于魏朝。

夏,四月,淮堰成,长九里,下广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树以杞柳,军垒列居其上。

或谓康绚曰:“四渎,天所以节宣其气,不可久塞,若凿湫东注,则游波宽缓,堰得不坏。

”绚乃开湫东注。

又纵反间于魏曰:“梁人所惧开湫,不畏野战。

”萧宝寅信之,凿山深五丈,开湫北注,水日夜分流犹不减,魏军竟罢归。

水之所及,夹淮方数百里。

李崇作浮桥于硖石戍间,又筑魏昌城于八公山东南,以备寿阳城坏。

居民散就冈垄,其水清澈,俯视庐舍冢墓,了然在下。

初,堰起于徐州境内,刺史张豹子宣言,谓己必掌其事。

既而康绚以他官来监作,豹子甚惭。

俄而敕豹子受绚节度,豹子遂谮绚与魏交通,上虽不纳,犹以事毕征绚还。

魏胡太后追思于忠之功,曰:“岂宜以一谬弃其馀勋!

”复封忠为灵寿县公,亦封崔光为平恩县侯。

魏元法僧遣其子景隆将兵拒张齐,齐与战于葭萌,大破之,屠十馀者,遂围武兴。

法僧婴城自守,境内皆叛,法僧遣使间道告急于魏。

魏驿召镇南军司傅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西征都督,将步骑三千以赴之。

竖眼入境,转战三日,行二百馀里,九遇皆捷。

五月,竖眼击杀梁州刺史任太洪。

民、獠闻竖眼至,皆喜,迎拜于路者相继。

张齐退保白水,竖眼入州,白水以东民皆安业。

魏梓潼太守苟金龙领关城戍主,梁兵至,金龙疾病,不堪部分,其妻刘氏帅厉城民,乘城拒战,百有馀日,士卒死伤过半。

戍副高景谋叛,刘氏斩景及其党与数千人,自馀将士,分衣减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怀之。

井在城外,为梁兵所据。

会天大雨,刘氏命出公私布绢及衣服悬之,绞而取水,城中所有杂物悉储之。

竖眼至,梁兵乃退,魏人封其子为平昌县子。

六月,庚子,以尚书令王莹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左仆射,吏部尚书王暕为右朴射。

暕,俭之子也。

张齐数出白水侵魏葭萌,傅竖眼遣虎威将军强虬攻信义将军杨兴起,杀之,复取白水。

宁朔将军王光昭又败于阳平,张齐亲帅骁勇二万馀人与傅竖眼战。

秋,七月,齐军大败,走还,小剑、大剑诸戍皆弃城走,东益州复入于魏。

八月,乙巳,魏以胡国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国珍年老,太后实不欲令出,止欲示以方面之荣。

竟不行。

康绚既还,张豹子不复修淮堰。

九月,丁丑,淮水暴涨,堰坏,其声如雷,闻三百里,缘淮城戍村落十馀万口皆漂入海。

初,魏人患淮堰,以任城王澄为大将军、大都督南讨诸军事,勒众十万,将出徐州来攻堰。

尚书右仆射李平以为:“不假兵力,终当自坏。

”及闻破,太后大喜,赏平甚厚,澄遂不行。

壬辰,大赦。

魏胡太后数幸宗戚勋贵之家,侍中崔光表谏曰:“《礼》,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

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

夫人,父母在有归宁,没则使卿宁。

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帐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也。

今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

愿陛下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含生仰悦矣。

”任城王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恐贼虏窥边,山陵危迫,奏求重镇将之选,修警备之严,诏公卿议之。

廷尉少卿袁翻议,以为:“比缘边州郡官不择人,唯论资级。

或值贪污之人,广开戍逻,多置帅领。

或用其左右姻亲。

或受人货财请属。

皆无防寇之心,唯有聚敛之意。

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若值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

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

自馀或伐木深山,或芸草平陆,贩贸往还,相望道路。

此等禄既不多,赀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功,节其食,绵冬历夏,加方疾苦,死于沟渎者什常七八。

是以邻敌伺间,扰我疆场,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也。

愚谓自今已后,南北边诸籓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

若称职及败官,并所举之人随事赏罚。

”太后不能用。

及正光之末,北边盗贼群起,遂逼旧都,犯山陵,如澄所虑。

冬,十一月,交州刺史李畟斩交州反者阮宗孝,传首建康。

初,魏世宗作瑶光寺,未就,是岁,胡太后又作永宁寺,皆在宫侧。

又作石窟寺于伊阙口,皆极土木之美。

而永宁尤盛,有金像高丈八尺者一,如中人者十,玉像二。

为九层浮图,掘地筑基,下及黄泉。

浮图高九十丈,上刹得高十丈,每夜静,铃鐸声闻十里。

佛殿如太极殿,南门如端门。

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心目。

自佛法入中国,塔庙之盛,未之有也。

扬州刺史李崇上表,以为:“高祖迁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太学荒废,城阙府寺颇亦颓坏,非所以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

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

事不两兴,须有进退。

宜罢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宁土木之功,减瑶光材瓦之力,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急者,于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国容严显,礼化兴行,不亦休哉!

”太后优令答之,而不用其言。

太后好事佛,民多绝户为沙门,高阳王友李瑒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于绝祀。

岂得轻纵背礼之情,肆其向法之意,一身亲老,弃家绝养,缺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

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

’安有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

又,今南服未静,众役仍烦,百生之情,实多避役,若复听之,恐捐弃孝慈,比屋皆为沙门矣。

”都统僧暹等忿瑒谓之“鬼教”,以为谤佛,泣诉于太后。

太后责之。

瑒曰:“天曰神,地曰礻氏,人曰鬼。

《传》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

’然则明者为堂堂,幽者为鬼教。

佛本出于人,名之为鬼,愚谓非谤。

”太后虽知瑒言为允,难违暹等之意,罚瑒金一两。

魏征南大将军田益宗求为东豫州刺史,以招二子,太后不许,竟卒于洛阳。

柔然伏跋可汗,壮健善用兵,是岁,西击高车,大破之,执其王弥俄突,系其足于驽马,顿曳杀之,漆其头为饮器。

邻国先羁属柔然后叛去者,伏跋皆击灭之,其国复强。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六年(丁酉,公元五一七年)春,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魏大乘馀贼复相聚,突入瀛州,刺史宇文福之子员外散骑侍郎延帅奴客拒之。

贼烧斋阁,延突火抱福出外,肌发皆焦,勒众苦战,贼遂散走,追讨,平之。

甲戌,魏大赦。

魏初,民间皆不用钱,高祖太和十九年,始铸太和五铢钱,遣钱工在所鼓铸。

民有欲铸钱者,听就官炉,铜必精练,无得淆杂,世宗永平三年,又铸五铢钱,禁天下用钱不依准式者。

既而洛阳及诸州镇所用钱各不同,商货不通。

尚书令任城王澄上言以为:“不行之钱,律有明式,指谓鸡眼、镮凿,更无馀禁。

计河西诸州今所行者悉非制限,昔来绳禁,愚窃惑焉。

又河北既无新钱,复禁旧者,专以单丝之缣、疏缕之布,狭幅促度,不中常式,裂匹为尺,以济有无,徒成杼轴之劳,不免饥寒之苦,殆非所以救恤冻馁,子育黎元之意也。

钱之为用,贯繦相属,不假度量,平均简易,济世之宜,谓为深允。

乞并下诸方州镇,其太和与新铸五铢及古诸钱方俗所便用者,但内外全好,虽有大小之异,并得通行,贵贱之差,自依乡价。

庶货环海内,公私无壅。

其鸡眼、镮凿及盗铸、毁大为小、生新巧伪不如法者,据律罪之。

”诏从之。

然河北少钱,民犹用物交易,钱不入市。

魏人多窃冒军功,尚书左丞卢同阅吏部勋书,因加检核,得窃阶者三百馀人,乃奏:“乞总集吏部、中兵二局勋簿,对句奏案,更造两通,一关吏部,一留兵局。

又,在军斩首成一阶以上者,即令行台军司给券,当中竖裂,一支付勋人,一支送门下,以防伪巧。

”太后从之。

同,玄之族孙也。

中尉无匡奏请取景明元年已来,内外考簿、吏部除书、中兵勋案、并诸殿最,欲以案校窃阶盗官之人,太后许之。

尚书令任城王澄表以为:“法忌烦苛,治贵清约。

御史之体,风闻是司,若闻有冒勋妄阶,止应摄其一簿,研检虚实,绳以典刑。

岂有移一省之案,寻两纪之事,如此求过,谁谌其罪!

斯实圣朝所宜重慎也。

”太后乃止。

又以匡所言数不从,虑其辞解,欲奖安之,乃加镇东将军。

二月,丁未,立匡为东平王。

三月,丙子,敕织官,文锦不得为仙人鸟善之形,为其裁剪,有乖仁恕。

丁亥,魏广平文穆王怀卒。

夏,四月,戊申,魏以中书监胡国珍为司徒。

诏以宗庙用牲,有累冥道,宜皆以面为之。

于是朝野喧哗,以为宗庙去牲,乃是不复血食,帝竟不从。

八坐乃议以大脯代一元大武。

秋,八月,丁未,诏魏太师高阳王雍入居门下,参决尚书奏事。

冬,十月,诏以宗庙犹用脯脩,更议代之,于是以大饼代大脯,其馀尽用蔬果。

又起至敬殿、景阳台,置七庙座,每月中再设净馔。

乙卯,魏诏:北京士民未迁者,悉听留居为永业。

十一月,甲子,巴州刺史牟汉宠叛,降魏。

十二月,柔然伏跋可汗遣俟近尉比建等请和于魏,用敌国之礼。

是岁,以右卫将军冯道根为豫州刺史。

道根谨厚木讷,行军能检敕士卒。

诸将争功,道根独默然。

为政清简,吏民怀之。

上尝叹曰:“道根所在,令朝廷不复忆有一州。

”魏尚书崔亮奏请于王屋等山采铜铸钱,从之。

是后民多私铸,钱稍薄小,用之益轻。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七年(戊戌,公元五一八年)春,正月,甲子,魏以氐酋杨定为阴平王。

魏秦州羌反。

二月,癸巳,安成康王秀卒。

秀虽与上布衣昆弟,及为君臣,小心畏敬过于疏贱,上益以此贤之。

秀与弟始兴王憺尤相友爱,憺久为荆州刺史,常中分其禄以给秀,秀称心受之,亦不辞多也。

甲辰,大赦。

己酉,魏大赦,改元神龟。

魏东益州氐反。

魏主引见柔然使者,让之以籓礼不备,议依汉待匈奴故事,遣使报之。

司农少卿张伦上表,以为:“太祖经启帝图,日有不暇,遂令竖子游魂一方。

亦由中国多虞,急诸华而缓夷狄也。

高祖方事南辕,未遑北伐。

世宗述遵遗志,虏使之来,受而弗答。

以为大明临御,国富兵强,抗敌之礼,何惮而为之,何求而行之!

今虏虽慕德而来,亦欲观我强弱。

若使王人衔命虏庭,与为昆弟,恐非祖宗之意也。

苟事不获已,应为制诏,示以上下之仪,命宰臣致书,谕以归顺之道,观其从违,徐以恩威进退之,则王者之体正矣。

岂可以戎狄兼并,而遽亏典礼乎!

”不从。

伦,白泽之子也。

三月,辛未,魏灵寿武敬公于忠卒。

魏南秦州氐反。

遣龙骧将军崔袭持节谕之。

夏,四月,丁酉,魏秦文宣公胡国珍卒,赠假黄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号曰太上秦公,加九锡,葬以殊礼,赠襚仪卫,事极优厚。

又迎太后母皇甫氏之柩与国珍合葬,谓之太上秦孝穆君。

谏议大夫常山张普惠以为前世后父无称“太上”者,“太上”之名不可施于人臣,诣阙上疏陈之,左右莫敢为通。

会胡氏穿圹,下有磐石,乃密表,以为:“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太上’者因‘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列于十乱,今司徒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

孔子称:‘必也正名乎!

’比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情也。

伏愿停逼上之号,以邀廉光之福。

”太后乃亲至国珍宅,召集五品以上博议。

王公皆希太后意,争诘难普惠。

普惠应机辨析,无能屈者。

太后使元叉宣令于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

卿之所陈,忠臣之道。

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

后有所见,勿难言也。

”太后为太上君造寺,壮丽埒于永宁。

尚书奏复征民绵麻之税,张普惠上疏,以为:“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称,以爱民薄赋。

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于绢增税绵八两,于布增税麻十五斤,民以称尺所减,不啻绵麻,故鼓舞供调。

自兹以降,所税绢布,浸复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

宰辅不寻其本在于幅广度长,遽罢绵麻。

既而尚书以国用不足,复欲征敛。

去天下之大信,弃己行之成诏,追前之非,遂后三史。

不思库中有大麻,而群臣共窃之也,何则所输之物,或斤羡百铢,未闻有司依律以罪州郡。

或小有滥恶,则坐户主,连及三长。

是以在库绢布,逾制者多,郡臣受俸,人求长阔厚重,无复准极,未闻以端幅有馀还求输官者也。

今欲复调绵麻,当先正称、尺,明立严禁,无得放溢,使天下知二圣之心爱民惜法如此,则太和之政复见于神龟矣。

”普惠又以魏主好游骋苑囿,不亲视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切谏,以为:“殖不思之冥业,损巨费于生民,减禄削力,近供无事之僧,崇饰云殿,远邀未然之报,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众遨游于内,衍礼忤时,人灵未穆。

愚谓修朝夕之因,求礻氏劫之果,未若收万国之欢心以事其亲,使天下和平,灾害不生也。

伏愿淑慎威仪,为万邦作式,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礼,释奠成均,竭心千亩。

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

已造者务令简约速成,未造者一切不复更为。

则孝弟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节用爱人,法俗俱赖矣。

”寻敕外议释奠之礼,又自是每月一陛见群臣,皆用普惠之言也。

普惠复表论时政得失,太后与帝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诘难。

临川王宏妾弟吴法寿杀人而匿于宏府中,上敕宏出之,即日伏辜。

南司奏免宏官,上注曰:“爱宏者兄弟私亲,免宏者王者正法。

所奏可。

”五月,戊寅,司徒、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免。

宏自洛口之败,常怀愧愤,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为名,屡为有司所奏,上每赦之。

上幸光宅寺,有盗伏于骠骑航,待上夜出。

上将行,心动,乃于硃雀航过。

事发,称为宏所使,上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不堪,汝何为者?

我非不能为汉文帝,念汝愚耳!

”宏顿首称无之。

故因匿法寿免宏官。

宏奢僭过度,殖货无厌。

库屋垂百间,在内堂之后,关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

上于友爱甚厚,殊不悦。

佗日,送盛馔与宏爱妾江氏曰:“当来就汝欢宴。

”独携故人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

”即呼舆径往堂后。

宏恐上见其货贿,颜色怖惧。

上意益疑之,于是屋屋检视,每钱百万为一聚,黄榜标之,千万为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馀间。

上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馀万,馀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纟宁蜡等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

上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计大可!

”乃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

兄弟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数十邸,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契,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

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

上后知之,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始。

侍中、领军将军吴平侯昺,雅有风力,为上所重,军国大事皆与议决,以为安右将军,监扬州。

昺自以越亲居扬州,涕泣恳让,上不许。

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

辛巳,以宏为中军将军、中书监,六月,乙酉,又以本号行司徒。

臣光曰:宏为将则覆三军,为臣则涉大逆,高祖贷其死罪可矣。

数旬之间,还为三公,于兄弟之恩诚厚矣,王者之法果安在哉!

初,洛阳有汉所立《三字石经》,虽屡经丧乱而初无损失。

及魏冯熙、常伯夫相继为洛州刺史,毁取以建浮图精舍,遂大致颓落,所存者委于榛莽,道俗随意取之。

侍中领国子祭酒崔光请遣官守视,命国子博士李郁等补其残缺,胡太后许之。

会元叉、刘腾作乱,事遂寝。

秋,七月,魏河州羌却铁忽反,自称水池王。

诏以主客郎源子恭为行台以讨之。

子恭至河州,严勒州郡及诸军毋得犯民一物,亦不得轻与贼战,然后示以威恩,使知悔惧。

八月,铁忽等相帅诣子恭降,首尾不及二旬。

子恭,怀之子也。

魏宦者刘腾,手不解书,而多奸谋,善揣人意。

胡太后以其保护之功,累迁至侍中、右光禄大夫,遂干预政事,纳赂为人求官,无不效者。

河间王琛,简之子也,为定州刺史,以贪纵著名,及罢州还,太后诏曰:“琛在定州,唯不将中山宫来,自馀无所不致,何可更复叙用!

”遂废于家。

琛乃求为腾养息,赂腾金宝巨万计。

腾为之言于太后,得兼都官尚书,出为秦州刺史,会腾疾笃,太后欲及其生而贵之。

九月,癸未朔,以腾为卫将军,加仪同三司。

魏胡太后以天文有变,欲以崇宪高太后当之。

戊申夜,高太后暴卒。

冬,十月,丁卯,以尼礼葬于北邙,谥曰顺皇后。

百官单衣邪巾送至墓所,事讫而除。

乙亥,以临川王宏为司徒。

魏胡太后遣使者宋云与比丘惠生如西域求佛经。

司空任城王澄奏:“昔高祖迁都,制城内唯听置僧尼寺各一,馀皆置于城外。

盖以道俗殊归,欲其净居尘外故也。

正始三年,沙门统惠深,始违前禁,自是卷诏不行,私谒弥众,都城之中,寺逾五百,占夺民居,三分且一,屠沽尘秽,连比杂居。

往者代北有法秀之谋,冀州有大乘之变。

太和、景明之制,非徒使锱素殊途,盖亦以防微杜渐。

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正以诱于利欲,不能自已,此乃释氏之糟糠,法王之社鼠,内戒所不容,国曲所共弃也。

臣谓都城内寺未成可徙者,宜悉徙于郭外,僧不满五十者,并小从大。

外州亦准此。

”诏从之,然卒不能行。

是岁,魏太师雍等奏:“盐池天藏,资育群生,先朝为之禁限,亦非苟与细民争利。

但利起天池,取用无法,或豪贵封护,或近民吝守,贫弱远来,邈然绝望。

因置主司,令其裁察,强弱相兼,务令得所。

什一之税,自古有之,所务者远近齐平,公私两宜耳。

及甄琛启求罢禁,乃为绕池之民尉保光等擅自固护。

语其障禁,倍于官司,取与自由,贵贱任口。

请依先朝禁之为便。

”诏从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二·齐纪八

〔司马光〕 〔宋〕

屠维单阏,一年。

东昏侯上永元元年(己卯,公元四九九年)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太尉陈显达督平北将军崔慧景等军四万击魏,欲复雍州诸郡。

癸未,魏遣前将军元英拒之。

乙酉,魏主发鄴。

辛卯,帝祀南郊。

戊戌,魏主至洛阳,过李冲家。

时卧疾,望之而泣。

见留守官,语及冲,辄流涕。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朕离京以来,旧俗少变不?

”对曰:“圣化日新。

”帝曰:“朕入城,见车上妇人犹戴帽、著小袄,何谓日新!

”对曰:“著者少,不著者多。

”帝曰。

“任城,此何言也!

必欲使满城尽著邪!

”澄与留守官皆免冠谢。

甲辰,魏大赦。

魏主之幸鄴也,李彪迎拜于鄴南,且谢罪。

帝曰:“朕欲用卿,恩李仆射而止。

”慰而遣之。

会御史台令史龙文观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有手书自理,彪不以闻。

”尚书表收彪赴洛阳。

帝以为彪必不然。

以牛车散载诣洛阳,会赦,得免。

魏太保齐郡灵王简卒。

二月,辛亥,魏以咸阳王禧为太尉。

魏主连年在外,冯后私于宦官高菩萨。

及帝在悬瓠病笃,后益肆意无所惮,中常侍双蒙等为之心腹。

彭城公主为宋王刘昶之妇,寡居。

后为其母弟北平公冯夙求婚,帝许之。

公主不愿,后强之。

公主密与家僮冒雨诣悬瓠,诉于帝,且具道后所为。

帝疑而秘之。

后闻之,始惧。

阴与母常氏使女巫厌祷,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辅少主称制者,当赏报不赀。

”帝还洛,收高菩萨、双蒙等,案问,具伏。

帝在含温室,夜引后入,赐坐东楹,去御榻二丈馀,命菩萨等陈状。

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详入坐,曰:“昔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

”又曰:“此妪欲手刃吾胁!

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废,但虚置宫中,有心庶能自死。

汝等勿谓吾犹有情也。

”二王出,赐后辞诀。

后再拜,稽首涕泣。

入居后宫。

诸嫔御奉之犹如后礼,唯命太子不复朝谒而已。

初,冯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长公主。

熙有三女,二为皇后,一为左昭仪,由是冯氏贵宠冠群臣,赏赐累巨万。

公主生二子:“诞、修。

熙为太保,诞为司徒,修为侍中、尚书,庶子聿为黄门郎。

黄门侍郎崔光与聿同直,谓聿曰:“君家富贵太盛,终必衰败。

”聿曰:“我家何所负,而君无谅诅我!

”光曰:“不然。

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

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

”后岁馀而修败。

修性浮竞,诞屡戒之,不悛,乃白于太后及帝而杖之。

修由是恨诞,求药,使诞左右毒之。

事觉,帝欲诛之,诞自引咎,恳乞其生。

帝亦以其父老,杖修百馀,黜为平城民。

及诞、熙继卒,幽后寻废,聿亦摈弃,冯氏遂衰。

癸亥,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

陈显达与魏元英战,屡破之。

攻马圈城四十日,城中食尽,啖死人肉及树皮。

癸酉,魏人突围走,斩获千计。

显达入城,将士竞取城中绢,遂不穷追。

显达又遣军主庄丘黑进击南乡,拔之。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显达侵扰,朕不亲行,无以制之。

”三月,庚辰,魏主发洛阳,命于烈居守,以右卫将军宋弁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以佐之。

弁精勤吏治,恩遇亚于李冲。

癸未,魏主至梁城。

崔慧景攻魏顺阳,顺阳太守清河张烈固守。

甲申,魏主遣振威将军慕容平城将骑五千救之。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医药,昼夜不离左右,饮食必先尝而后进,蓬首垢面,衣不解带。

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动欲诛斩。

勰承颜伺间,多所匡救。

丙戌,以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勰辞曰:“臣侍疾无暇,安能治军!

愿更请一王,使总军要,臣得专心医药。

”帝曰:“侍疾、治军,皆凭于汝。

吾病如此,深虑不济。

安六军、保社稷者,舍汝而谁!

何容方更请人以违心寄乎!

”丁酉,魏主至马圈,命荆州刺史广阳王嘉断均口,邀齐兵归路。

嘉,建之子也。

陈显达引兵渡水西,据鹰子山筑城。

人情沮恐,与魏战,屡败。

魏武卫将军元嵩免胄陷陈,将士随之,齐兵大败。

嵩,澄之弟也。

戊戌,夜,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担之,间道自分碛山出均水口南走。

己亥,魏收显达军资亿计,班赐将士,追奔至汉水而还。

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士卒死者三万馀人。

显达之北伐,军入汋均口。

广平冯道根说显达曰:“汋均水迅急,易进难退。

魏若守隘,则首尾俱急。

不如悉弃船于酂城,陆道步进,列营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

”显达不从。

道根以私属从军,及显达夜走,军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险要,辄停马指示之,众赖以全。

诏以道根为汋均口戍副。

显达素有威名,至是大损。

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显达亦自表解职。

皆不许,更以显达为江州刺史。

崔慧景亦弃顺阳走还。

庚子,魏主疾甚,北还,至谷塘原,谓司徒勰曰:“后宫久乖阴德,吾死之后,可赐自尽,葬以后礼,庶免冯门之丑。

”又曰:“吾病益恶,殆必不起。

虽摧破显达,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于汝。

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受顾托,况汝亲贤,可不勉之!

”勰泣曰:“布衣之士,犹为知己毕命。

况臣托灵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

但臣以至亲,久参机要,宠灵辉赫,海内莫及。

所以敢受而不辞,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过耳。

今复任以元宰,总握机政。

震主之声,取罪必矣。

昔周公大圣,成王至明,犹不免疑,而况臣乎!

如此,则陛下爱臣,更为未尽始终之美。

”帝默然久之,曰:“详思汝言,理实难夺。

”乃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

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

吾少与绸缪,未忍睽离。

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

”以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澄等六人辅政。

夏,四月,丙午朔,殂于谷塘原。

高祖友爱诸弟,始终无间。

尝从容谓咸阳王禧等曰:“我后子孙解逅不肖,汝等观望,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取之,勿为它人有也。

”亲任贤能,从善如流,精勤庶务,朝夕不倦。

常曰:“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平,推诚于物。

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

”用法虽严,于大臣无所容贷,然人有小过,常多阔略。

尝于食中得虫,又左右进羹误伤帝手,皆笑而赦之。

天地五郊、宗庙二分之祭,未尝不身亲其礼。

每出巡游及用兵,有司奏修道路,帝辄曰:“粗修桥梁,通车马而已,勿去草铲令平也。

”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内,禁士卒无得践伤粟稻。

或伐民树以供军用,皆留绢偿之。

宫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铁木而已。

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弹碎羊骨,射禽兽无不命中。

及年十五,遂不复畋猎。

常谓史官曰:“时事不可以不直书。

人君威福在己,无能制之者。

若史策复不书其恶,将何所畏忌邪!

”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谋,以陈显达去尚未远,恐其覆相掩逼,乃秘不发丧,徙御卧舆,唯二王与左右数人知之。

勰出入神色无异,奉膳,进药,可决外奏,一如平日。

数日,至宛城,夜,进卧舆于郡听事,得加棺敛,还载卧舆内,外莫有知者。

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征太子。

密以凶问告留守于烈。

烈处分行留,举止无变。

太子至鲁阳,遇梓宫,乃发丧。

丁巳,即位,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遣敕数纸。

东宫官属多疑勰有异志,密防之,而勰推诚尽礼,卒无间隙。

咸阳王禧至鲁阳,留城外以察其变。

久之,乃入,谓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劳,亦实危险。

”勰曰:“兄年长识高,故知有夷险。

彦和握蛇骑虎,不觉艰难。

”禧曰:“汝恨吾后至耳。

”勰等以高祖遗诏,赐冯后死。

北海王详使长秋卿白整入授后药,后走呼,不肯饮,曰:“官岂有此,是诸王辈杀我耳!

”整执持强之,乃饮药而卒。

丧至洛城南,咸阳王禧等知后审死,相视曰:“设无遗诏,我兄弟亦当决策去之。

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

”谥曰幽皇后。

五月,癸亥,加抚军大将军始安王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丙申,魏葬孝文帝于长陵,庙号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为相。

勰屡陈遗旨,请遂素怀,帝对之悲恸。

勰恳请不已,乃以勰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勰犹固辞,帝不许,乃之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肃羁旅,位加己上,意颇不平。

会齐人降者严叔懋告肃谋逃还江南,澄辄禁止肃,表称谋叛。

案验无实。

咸阳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第,寻出为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配飨高祖,增修旧冢,号终宁陵。

追赐后父飏爵勃海公,谥曰敬,以其嫡孙猛袭爵。

封后兄肇为平原公,肇弟显为澄城公。

三人同日受封。

魏主素未识诸舅,始赐衣帻引见,皆惶惧失措。

数日之间,富贵赫奕。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遗诏,三夫人以下皆遣还家。

帝自在东宫,不好学,唯嬉戏无度。

性重涩少言。

及即位,不与朝士相接,专亲信宦官及左右御刀、应敕等。

是时,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

雍州刺史萧衍闻之,谓从舅录事参军范阳张弘策曰:“一国三公犹不堪,况六贵同朝,势必相图,乱将作矣。

避祸图福,无如此州,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当更与益州图之耳。

”乃密与弘策修武备,它人皆不得预谋。

招聚骁勇以万数,多伐材竹,沉之檀溪,积茅如冈阜,皆不之用。

中兵参军东平吕僧珍觉其意,亦私具橹数百张。

先是,僧珍为羽林监,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从衍。

是时,衍兄懿罢益州刺史还,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说懿曰:。

’今六贵比肩,人自画敕,争权睚眦,理相图灭。

主上自东宫素无令誉,媟近左右,慓轻忍虐,安肯委政诸公,虚坐主诺!

嫌忌积久,必大行诛戮。

始安欲为赵王伦,形迹已见。

然性猜量狭,徒为祸阶。

萧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听人穿鼻,江祏无断,刘暄暗弱。

一朝祸发,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籓,宜为身计。

及今猜防未生,当悉召诸弟,恐异时拔足无路矣。

郢州控带荆、湘,雍州士马精强,世治则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

与时进退,此万全之策也。

若不早图,后悔无及。

”弘策又自说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无敌,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于反掌,此桓、文之业也。

勿为竖子所欺,取笑身后。

雍州揣之已熟,愿善图之!

”懿不从。

衍乃迎其弟骠骑外兵参军伟及西中郎外兵参军憺至襄阳。

初,高宗虽顾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

二江更直殿内,动止关之。

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夺,萧坦之时有异同,而祏执制坚确,帝深忿之。

帝左右会稽茹法珍、吴兴梅虫儿等,为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齿。

徐都嗣谓祏曰:“主上稍有异同,讵可尽相乖反!

”祏曰:“但以见付,必无所忧。

”帝失德浸彰,祏议废帝,立江夏王宝玄。

刘暄尝为宝玄郢州行事,执事过刻。

有人献马,宝玄欲观之,暄曰:“马何用观!

”妃索煮肫,帐下咨暄,暄曰:“旦已煮鹅,不烦复此。

”宝玄恚曰:“舅殊无渭阳情。

”暄由是忌宝玄,不同祏议,更欲立建安王宝寅。

祏密谋于始安王遥光,遥光自以年长,意欲自取,以微旨动祏。

祏弟祀亦以少主难保,劝祏立遥光。

祏意回惑,以问萧坦之。

坦之时居母丧,起复为领军将军,谓祏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

若复为此,恐四主瓦解,我期不敢言耳。

”遂还宅行丧。

祏、祀密谓吏部郎谢朓曰:“江夏年少,脱不堪负荷,岂可复行废立!

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

非以此要富贵,政是求安国家耳。

”遥光又遣所亲丹阳丞南阳刘祏密致意于祏,欲引以为党,祏不答。

顷之,遥光以朓兼知卫尉事,朓惧,即以祏谋告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兴盛不敢发。

朓又说刘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则刘沨、刘晏居卿今地,但以卿为反覆人耳。

”晏者,遥光城局参军也。

暄阳惊,驰告遥光及祏。

遥光欲出朓为东阳郡,朓常轻祏,祏尉议除之。

遥光乃收朓付廷尉,与孝嗣、祏、暄等连名启“朓扇动内外,妄贬乘舆,窃论宫禁,间谤亲贤,轻议朝宰。

”朓遂死狱中。

暄以遥光若立,己失元舅之尊,不肯同祏议。

故祏迟疑久不决。

遥光大怒,遣左右黄昙庆刺暄于青溪桥。

昙庆见暄部伍多,不敢发。

暄觉之,遂发祏谋,帝命收祏兄弟。

时祀直内殿,疑有异,遣信报祏曰:“刘暄似有异谋。

今作何计?

”祏曰:“政当静以镇之。

”俄有诏召祏入见,停中书省。

初,袁文旷以斩王敬则功当封,祏执不与。

帝使文旷取祏,文旷以刀环筑其心曰:“复能夺我封不!

”并弟祀皆死。

刘暄闻祏等死,眠中大惊,投出户外,问左右:“收至未?

”良久,意定,还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帝自是无所忌惮,益得自恣,日夜与近习于后堂鼓叫戏马。

常以五更就寝,至晡乃起。

群臣节、朔朝见,晡后方前,或际暗遣出。

台阁案奏,月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

宦者以裹鱼肉还家,并是五省黄案。

帝常习骑致适,顾谓左右曰:“江祏常禁吾乘马。

小子若在,吾岂能得此!

”因问:“祏亲戚馀谁?

”对曰:“江祥今在冶。

”帝于马上作敕,赐祥死。

始安王遥光素有异志,与其弟荆州刺史遥欣密谋举兵据东府,使遥欣自江陵引兵急下,刻期将发,而遥欣病卒。

江祏被诛,帝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遥光惧,还省,即阳狂号哭,遂称疾不复入台。

先是,遥光弟豫州刺史遥昌卒,其部曲皆归遥光。

及遥欣丧还,停东府前渚,荆州众力送者甚盛。

帝既诛二江,虑遥光不自安,欲迁为司徒,使还第,召入谕旨。

遥光恐见杀,乙卯晡时,收集二州部曲于东府东门,召刘沨、刘晏等谋举兵,以讨刘暄为名。

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于尚方取仗。

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而至。

萧坦之宅在东府城东,遥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逾墙走向台。

道逢游逻主颜端,执之,坦之告以遥光反,不信。

自往詷问,知实,乃以马与坦之,相随入台。

遥光又掩取尚书左仆射沈文季于其宅,欲以为都督,会文季已入台。

垣历生说遥光帅城内兵夜攻台,辇荻烧城门,曰:“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克!

”遥光狐疑不敢出。

天稍晓,遥光戎服出听事,命上仗登城行赏赐。

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冀台中自有变。

及日出,台军稍至。

台中始闻乱,众情惶惑。

向晓,有诏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

左将军沈闻变,驰入西掖门。

或劝戎服,约曰:“台中方扰攘,见我戎服,或者谓同遥光。

”乃硃衣而入。

丙辰,诏曲赦建康,中外戒严。

徐孝嗣以下屯卫宫城,萧坦之帅台军讨遥光。

孝嗣内自疑惧,与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门上,欲与之共论世事,文季辄引以他辞,终不得及。

萧坦之屯湘宫寺,左兴盛屯东篱门,镇军司马曹虎屯青溪大桥。

众军围东城三面,烧司徒府。

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败,杀军主桑天爱。

遥光之起兵也,问咨议参军萧畅,畅正色不从。

戊午,畅与抚军长史沈昭略潜自南门出,诣台自归,众情大沮。

畅,衍之弟。

昭略,文季之兄子也。

己未,垣历生从南门出战,因弃槊降曹虎,虎命斩之。

遥光大怒,于床上自踊,使杀历生子。

其晚,台军以火箭烧东北角楼。

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帐中,着衣帢坐,秉烛自照,令人反拒,斋阁皆重关,左右并逾屋散出。

台军主刘国宝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灭烛扶匐床下。

军人排阁入,于暗中牵出,斩之。

台军入城,焚烧室屋且尽。

刘沨走还家,为人所杀。

荆州将潘绍闻遥光作乱,谋欲应之。

西部郎司马夏侯详呼绍议事,因斩之,州府以安。

己巳,以徐孝嗣为司空。

加沈文季镇军将军,侍中、仆射如故。

萧坦之为尚书右仆射、丹阳尹,右将军如故。

刘暄为领军将军。

曹虎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

皆赏平始安之功也。

魏南徐州刺史沈陵来降。

陵,文季之族子也。

时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军府事皆决于兼长史卢渊。

渊知陵将叛,敕诸城潜为之备。

屡以闻于魏朝,魏朝不听。

陵遂杀将佐,帅宿预之众来奔,滨淮诸戊以有备得全。

陵在边历年,阴结边州豪杰。

陵既叛,郡县多捕送陵党,渊皆抚而赦之,唯归罪于陵,众心乃安。

闰月,丙子,立东陵公宝览为始安王,奉靖王后。

以沈陵为北徐州刺史。

江祏等既败,帝左右捉刀、应敕之徒皆恣横用事,时人谓之“刀敕”。

萧坦之刚很而专,嬖幸畏而憎之。

遥光死二十馀日,帝遣延明主帅黄齐济将兵围坦之宅,杀之,并其子秘书郎赏。

坦之从兄翼宗为海陵太守,未发,坦之谓文济曰:“从兄海陵宅故应无它。

”文济曰:“海陵宅在何处?

”坦之以告。

文济白帝,帝仍遣收之。

检其家,至贫,唯有质钱贴数百,还以启帝,原其死,系尚方。

茹法珍等谮刘暄有异志,帝曰:“暄是我舅,岂应有此?

”直阁新蔡徐世标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恩遇如此,犹灭武帝之后。

舅焉可信邪!

”遂杀之。

曹虎善于诱纳,日食荒客常数百人。

晚节吝啬,罢雍州,有钱五千万,它物称是。

帝疑虎旧将,且利其财,遂杀之。

坦之、暄、虎所新除官,皆未及拜而死。

初,高宗临殂,以降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后。

”故帝数与近习谋诛大臣,皆发于仓猝,决意无疑。

于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

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业为南兗州刺史,征虏长史张冲为豫州刺史。

壬戌,以频诛大臣,大赦。

丙戌,魏主谒长陵,欲引白衣左右吴人茹皓同车。

皓奋衣将登,给事黄门侍郎无匡进谏,帝推之使下,皓失色而退。

匡,新城之子也。

益州刺史刘季连闻帝失德,遂自骄恣,用刑严酷,蜀人怨之。

是月,遣兵袭中水,不克。

于是蜀人赵续伯等皆起兵作乱,季连不能制。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显同异,故名位虽重,犹得久存。

虎贲中郎将许准为孝嗣陈说事机,劝行废立。

孝嗣迟疑久之,谓必无用干戈之理。

须帝出游,闭城门,召百僚集议废之。

虽有此怀,终不能决。

诸嬖幸亦稍憎之。

西丰忠宪侯沈文季自托老疾,不豫朝权,侍中沈昭略谓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为员外仆射,欲求自免,岂可得乎!

”文季笑而不应。

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华林省。

文季登车,顾曰:“此行恐往而不反。

”帝使外监茹法珍赐以药酒,昭略怒,骂孝嗣曰:“废昏立明,古今令典。

宰相无才,致有今日!

”以瓯掷其面曰:“使作破面鬼!

”孝嗣饮药酒至斗馀,乃卒。

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况尚山阴公主,皆坐诛。

昭略弟昭光闻收至,家人劝之逃。

昭光不忍舍其母,入,执母手悲泣,收者杀之。

昭光兄子昙亮逃,已得免,闻昭光死,叹曰:“家门屠灭,何以生为!

”绝吭而死。

初,太尉陈显达自以高、武旧将,当高宗之世,内怀危惧,深自贬损,常乘朽弊车,道从卤簿止用羸小者十数人。

尝侍宴,酒酣,启高宗借枕,高宗令与之。

显达抚枕曰:“臣年衰老,富贵已足,唯欠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

”高宗失色曰:“公醉矣!

”显达以年礼告退,高宗不许。

及王敬则反,时显达将兵拒魏,始安王遥光疑之,启高宗欲追军还。

会敬则平,乃止。

及帝即位,显达弥不乐在建康。

得江州。

甚喜。

尝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悦。

闻帝屡诛大臣,传云当遣兵袭江州,十一月,丙辰,显达举兵于寻阳,令长史庾弘远等与朝贵书,数帝罪恶,云“欲奉建安王为主,须京尘一静,西迎大驾。

”乙丑,以护军将军崔慧景为平南将军,督众军击显达。

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帅水军据梁山。

左卫将军左兴盛督前锋军屯杜姥宅。

十二月,癸未,以前辅国将军杨集始为秦州刺史。

陈显达发寻阳,败胡松于采石,建康震恐。

甲申,军于新林,左兴盛帅诸军拒之。

显达多置屯火于岸侧,潜军夜渡,袭宫城。

乙酉,显达以数千人登落星冈,新亭诸军闻之,奔还,宫城大骇,闭门设守。

显达执马槊,从步兵数百,于西州前与台军战,再合,显达大胜,手杀数人,槊折。

台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后,骑官赵潭注刺显达,坠马,斩之,诸子皆伏诛。

长史庾弘远,炳之之子也,斩于硃雀航。

将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结缨,吾不可以不冠而死。

”谓观者曰:“吾非贼,乃是义兵,为诸军请命耳。

陈公太轻事。

若用吾言,天下将免涂炭。

”弘远子子曜,抱父乞代命,并杀之。

帝既诛显达,益自骄恣,渐出游走,又不欲人见之。

每出,先驱斥所过人家,唯置空宅。

尉司击鼓踏围,鼓声所闻,便应奔走,不暇衣履,犯禁者应手格杀。

一月凡二十馀出,出辄不言定所,东西南北,无处不驱。

常以三四更中,鼓声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横路。

士民喧走相随,老小震惊,啼号塞道,处处禁断,不知所过。

四民废业,樵苏路断,吉凶失时,乳妇寄产,或舆病弃尸,不得殡葬。

巷陌悬幔为高鄣,置伏人防守,谓之“屏除”,亦谓之“长围”。

尝至沈公城,有一妇人临产,不去,因剖腹视其男女。

又尝至定林寺,有沙门老病不能去,藏草间。

命左右射之,百箭俱发。

帝有膂力,牵弓至三斛五斗。

又好担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于齿上担之,折齿不倦。

自制担幢校具,伎衣饰以金玉,侍卫满侧,逞诸变态,曾无愧色。

学乘马于东冶营兵俞灵韵,常著织成袴褶,金薄帽,执七宝槊,急装缚袴,凌冒雨雪,不避坑阱。

驰骋渴乏,辄下马,解取腰边蠡器,酌水饮之,复上马驰去。

又选无赖小人善走者为逐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随。

或于市侧过亲幸家,环回宛转,周遍城邑。

或出郊射雉,置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奔走往来,略不暇息。

王肃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

侍中郭祚兼吏部尚书。

祚清谨,重惜官位,每有铨授,虽得其人,必徘徊久,然后下笔,曰:“此人便己贵矣。

”人以是多怨之。

然所用者无不称职。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一·齐纪七

〔司马光〕 〔宋〕

起强圉赤奋若,尽著雍摄提格,凡二年。

高宗明皇帝下建武四年(丁丑,公元四九七年)春,正月,大赦。

丙申,魏立皇子恪为太子。

魏主宴于清徽堂,语及太子恂,李冲谢曰:“臣忝师傅,不能辅导。

”帝曰:“朕尚不能化其恶,师傅何谢也!

”乙巳,魏主北巡。

初,尚书令王晏为世祖所宠任,及上谋废郁林王,晏即欣然推奉。

郁林王已废,上与晏宴于东府,语及时事,晏抵掌曰:“公常言晏怯,今定何如?

”上即位,晏自谓佐命新朝,常非薄世祖故事。

既居朝端,事多专决,内外要职,并用所亲,每与上争用人。

上虽以事际须晏,而心恶之。

尝料简世祖中诏,得与晏手敕三百馀纸,皆论国家事,又得晏启谏世祖以上领选事,以此愈猜薄之。

始安王遥光劝上诛晏,上曰:“晏于我有功,且未有罪。

”遥光曰:“晏尚不能为武帝,安能为陛下乎!

”上默然。

上遣心腹左右陈世范等出涂巷,采听异言。

晏轻浅无防,意望开府,数呼相工自视,云当大贵。

与宾客语,好屏人清闲。

上闻之,疑晏欲反,遂有诛晏之意。

奉朝请鲜于文粲密探上旨,告晏有异志。

世范又启上云:“晏谋因四年南郊,与世祖故主帅于道中窃发。

”会虎犯郊坛,上愈惧。

未郊一日,有敕停行,先报晏及徐孝嗣。

孝嗣奉旨,而晏陈“郊祀事大,必宜自力。

”上益信世范之言。

丙辰,召晏于华林省,诛之,并北中郎司马萧毅、台队主刘明达,及晏子德元、德和。

下诏云:“晏与毅、明达以河东王铉识用微弱,谋奉以为主,使守虚器。

”晏弟诩为广州刺史,上遣南中郎司马萧季敞袭杀之。

季敞,上之从祖弟也。

萧毅奢豪,好弓马,为上所忌,故因事陷之。

河东王铉先以少年才弱,故未为上所杀。

铉朝见,常鞠躬俯偻,不敢平行直视。

至是,年稍长,遂坐晏事免官,禁不得与外人交通。

郁林王之将废也,晏从弟御史中丞思远谓晏曰:“兄荷世祖厚恩,今一旦赞人如此事。

彼或可以权计相须,未知兄将来何以自立!

若及此引决,犹可保全门户,不失后名。

”晏曰:“方啖粥,未暇此事。

”及拜骠骑将军,集会子弟,谓思远兄思征曰:“隆昌之末,阿戎劝吾自裁。

若从其语,岂有今日!

”思远遽应曰:“如阿戎所见,今犹未晚也!

”思远知上外待晏厚而内已疑异,乘间谓晏曰:“时事稍异,兄亦觉不?

凡人多拙于自谋,而巧于谋人。

”晏不应。

思远退,晏方叹曰:“世乃有劝人死者!

”旬日而晏败。

上闻思远言,故不之罪,仍迁侍中。

晏外弟尉氏阮孝绪亦知晏必败,晏屡至其门,逃匿不见。

尝食酱美,问知得于晏家,吐而覆之。

乃晏败,人为之惧,孝绪曰:“亲而不党,何惧之有!

”卒免于罪。

二月,壬戌,魏主至太原。

甲子,以左仆射徐孝嗣为尚书令,征虏将军萧季敞为广州刺史。

癸酉,魏主至平城,引见穆泰、陆睿之党问之,无一人称枉者。

时人皆服任城王澄之明。

穆泰及其亲党皆伏诛。

赐陆睿死于狱,宥其妻子,徙辽西为民。

初,魏主迁都,变易旧俗,并州刺史新兴公丕皆所不乐。

帝以其宗室耆旧,亦不之逼,但诱示大理,令其不生同异而已。

及朝臣皆变衣冠,硃衣满坐,而丕独胡服于其间,晚乃稍加冠带,而不能修饰容仪,帝亦不强也。

太子恂自平城将迁洛阳,元隆与穆泰等密谋留恂,因举兵断关,规据陉北。

丕在并州,隆等以其谋告之。

丕外虑不成,口虽折难,心颇然之。

及事觉,丕从帝至平城,帝每推问秦等,常令丕坐观。

有司奏元业、元隆、元超罪当族,丕应从坐。

帝以丕当受诏许以不死,所免死为民,留其后妻、二子,与居于太原,杀隆、超、同产乙升,馀子徙敦煌。

初,丕、睿与仆射李冲、领军于烈俱受不死之诏。

睿既诛,帝赐冲、烈诏曰:“睿反逆之志,自负幽冥。

违誓在彼,不关朕也。

反逆既异馀犯,虽欲矜恕,如何可得?

然犹不忘前言,听自死别府,免其孥戮。

元丕二子、一弟,首为贼端,连坐应死,特恕为民。

朕本期始终而徙自弃绝,违心乖念,一何可悲!

故此别示,想无致怪。

谋反之外,皎如白日耳。

”冲、烈皆上表谢。

臣光曰:夫爵禄废置,杀生予夺,人君所以驭臣之大柄也。

是故先王之制,虽有亲、故、贤、能、功、贵、勤、宾,苟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议于槐棘之下,可赦则赦,可宥则宥,可刑则刑,可杀则杀。

轻重视情,宽猛随时。

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

及魏则不然,勋贵之臣,往往豫许之以不死。

使彼骄而触罪,又从而杀之。

是以不信之令诱之使陷于死地也。

刑政之失,无此为大焉!

是时,代乡旧族,多与泰等连谋,唯于烈一族无所染涉,帝由是益重之。

帝以北方酋长及侍子畏暑,听秋朝洛阳,春还部落,时人谓之“雁臣”。

三月,己酉,魏主南至离石。

叛胡请降,诏宥之。

夏,四月,庚申,至龙门,遣使祀夏禹。

癸亥,至蒲阪,祀虞舜。

辛未,至长安。

魏太子恂既废,颇自悔过。

御史中尉李彪密表恂复与左右谋逆,魏主使中书侍郎邢蛮与咸阳王禧,奉诏赍椒酒诣河阳,赐恂死,敛以粗棺、常服,瘗于河阳。

癸未,魏大将军宋明王刘昶卒于彭城,追加九锡,葬以殊礼。

五月,己丑,魏主东还,泛渭入河。

壬辰,遣使祀周文王于车,武王于镐。

六月,庚申,还洛阳。

壬戌,魏发冀、定、瀛、相、济五州兵马二十万,将入寇。

魏穆泰之反也,中书监魏郡公穆罴与之通谋,赦后事发,削官爵为民。

罴弟司空亮以府事付司马慕容契,上表自劾,魏主优诏不许。

亮固请不已,癸亥,听亮逊位。

丁卯,魏分六师以定行留。

秋,七月,甲午,魏立昭仪冯氏为皇后。

后欲母养太子恪。

恪母高氏自代如洛阳,暴卒于共县。

戊辰,魏以穆亮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刺史。

八月,丙辰,魏诏中外戒严。

壬戌,魏立皇子愉为京兆王,怿为清河王,怀为广平王。

追尊景皇所生王氏为恭太后。

甲戌,魏讲武于华林园。

庚辰,军发洛阳。

使吏部尚书任城王澄居守。

以御史中丞李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参治留台事。

假彭城王勰中军大将军,勰辞曰:“亲疏并用,古之道也。

臣独何人。

频烦宠授!

昔陈思求而不允,愚臣不请而得,何否泰之相远也!

”魏主大笑,执勰手曰:“二曹以才名相忌,吾与汝以道德相亲。

”上遣军主、直阁将军胡松助北襄城太守成公期戍赭阳,军主鲍举助西汝南、北义阳二郡太守黄瑶起戍舞阴。

魏以氐帅杨灵珍为南梁州刺史。

灵珍举州来降,送其母及子于南郑以为质,遣其弟婆罗阿卜珍将步骑万馀袭魏武兴王杨集始,杀其二弟集同、集众。

集始窘急,请降。

九月,丁酉,魏主以河南尹李崇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将兵数万讨之。

初,魏迁洛阳,荆州刺史薛真度劝魏主先取樊、邓。

真度引兵寇南阳,太守房伯玉击败之。

魏主怒,以南阳小郡,志必灭之,遂引兵向襄阳。

彭城王勰等三十六军前后相继,众号百万,吹脣沸地。

辛丑,魏主留诸将攻赭阳,自引兵南下。

癸卯,至宛,夜袭其郛,克之。

房伯玉婴内城拒守。

魏主遣中书舍人孙延景谓伯玉曰:“我今荡壹六合,非如向时冬来春去。

不有所克,终不还北。

卿此城当我六龙之首,无容不先攻取。

远期一年,近止一月。

封侯、枭首,事在俯仰,宜善图之!

且卿有三罪,今令卿知:卿先事武帝,蒙殊常之宠,不能建忠致命而尽节于其仇,罪一也。

顷年薛真度来,卿伤我偏师,罪二也。

今鸾辂亲临,不面缚麾下,罪三也。

”伯玉遣军副乐稚柔对曰:“承欲攻围,期于必克。

卑微常人,得抗大威,真可谓获其死所!

外臣蒙武帝采拔,岂敢忘恩!

但嗣君失德,主上光绍大宗,非哺副亿兆之深望,抑亦兼武皇之遗赦。

是以区区尽节,不敢失坠。

往者北师深入,寇扰边民,辄厉将士以修职业。

返己而言,不应垂责。

”宛城东南隅沟上有桥,魏主引兵过之。

伯玉使勇士数人,衣斑衣,戴虎头帽,伏于窦下,突出击之,魏主人马俱惊。

召善射者原灵度射之,应弦而毙,乃得免。

李崇槎山分道,出氐不意,表里袭之。

群氐皆弃杨灵珍散归。

灵珍之众减太半,崇进据赤土。

灵珍遣从弟建帅五千人屯龙门,自帅精勇一万屯鹫硖。

龙门之北数十里中,伐树塞路。

鹫硖之口,积大木,聚礌石,临崖下之,以拒魏兵。

崇命统军慕容拒帅众五千从它路夜袭龙门,破之。

崇自攻鹫硖,灵珍连战败走。

俘其妻子,遂克武兴。

梁州刺史阴广宗、参军郑猷等将兵救灵珍。

崇进击,大破之,斩杨婆罗阿卜珍,生擒猷等。

灵珍奔还汉中。

魏主闻之,喜曰:“使朕无西顾之忧者,李崇也。

”以崇为都督梁、秦二州诸军事、梁州刺史,以安集其地。

丁未,魏主发南阳,留太尉咸阳王禧等攻之。

己酉,魏主至新野,新野太守刘思忌拒守。

冬,十月,丁巳,魏军攻之,不克,筑长围守之,遣人谓城中曰:“房伯玉已降,汝何为独取糜碎!

”思忌遣人对曰:“城中兵食犹多,未暇从汝小虏语也!

”魏右军府长史韩显宗将别军屯赭阳,成公期遣胡松引蛮兵攻其营,显宗力战破之,斩其裨将高法援。

显宗至新野,魏主谓曰:“卿破贼斩将,殊益军势。

朕方攻坚城,何为不作露布?

”对曰:“顷闻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人,驴马数匹,皆为露布。

臣在东观,私常哂之。

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擒斩不多。

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烈,尤而效之,其罪弥大。

臣所以不敢为之,解上而已。

”魏主益贤之。

上诏徐州刺史裴叔业引兵救雍州。

叔业启称:“北人不乐远行,唯乐钞掠。

若侵虏境,则司、雍之寇自然分矣。

”上从之。

叔业引兵攻虹城,获男女四千馀人。

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萧衍、右军司马张稷救雍州。

十一月,甲午,前军将军韩秀方等十五将降于魏。

丁酉,魏败齐兵于沔北,将军王伏保等为魏所获。

丙辰,以杨灵珍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武都王。

新野人张者帅万馀家据栅拒魏。

十二月,庚申,魏人攻拔之。

雍州刺史曹虎与房伯玉不协,故缓救之,顿军樊城。

丁丑,诏遣度支尚书崔慧景救雍州,假慧景节,帅众二万、骑千匹向襄阳,雍州众军并受节度。

庚午,魏主南临沔水。

戊寅,还新野。

将军王昙纷以万馀人攻魏南青州黄郭戍,魏戍主崔僧渊破之,举军皆没。

将军鲁康祚、赵公政将兵万人侵魏太仓口,魏豫州刺史王肃使长史清河傅永将甲士三千击之。

康祚等军于淮南,永军于淮北,相去十馀里。

永曰:“南人好夜斫营,必于渡淮之所置火以记浅处。

”乃夜分兵为二部,伏于营外。

又以瓠贮火,密使人过淮南岸,于深处置之,戒曰:“见火起,则亦然之。

”是夜,康祚等果引兵斫永营。

伏兵夹击之。

康祚等走趣淮水,火既竞起,不知所从,溺死及斩首数千级,生擒公政,获康祚之尸以归。

豫州刺史裴叔业侵魏楚王戍,肃复令永击之。

永将心腹一人驰诣楚王戍,令填外堑,夜伏战士千人于城外。

晓而叔业等至城东,部分将置长围。

永伏兵击其后军,破之。

叔业留将佐守营,自将精兵数千救之。

永登门楼,望叔业南行数里,则开门奋击,大破之,获叔业伞扇、鼓幕、甲仗万馀。

叔业进退失据,遂走。

左右欲追之,永曰:“吾弱卒不满三千,彼精甲犹盛,非力屈而败,自坠吾计中耳。

既不测我之虚实,足使丧胆。

俘此足矣,何更追之!

”魏主遣谒者就拜永安远将军、汝南太守,封贝丘县男。

永有勇力,好学能文。

魏主常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版,唯傅修期耳!

”曲江公遥欣好武事,上以诸子尚幼,内亲则仗遥欣兄弟,外亲则倚后弟西中郎长史彭城刘暄、内弟太子詹事江祏。

故以始安王遥光为扬州刺史,居中用事。

遥欣为都督荆、雍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镇据西面。

而遥欣在江陵,多招才勇,厚自封殖,上甚恶之。

遥欣侮南郡太守刘季连,季连密表遥欣有异迹。

上乃以季连为益州刺史,使据遥欣上流以制之。

季连,思考之子也。

是岁,高昌王马儒遣司马王体玄入贡于魏,请兵迎接,求举国内徙。

魏主遣明威将军韩安保迎之,割伊吾之地五百里以居儒众。

儒遣左长史顾礼、右长史金城麹嘉将步骑一千五百迎安保,而安保不至。

礼、嘉还高昌,安保亦还伊吾。

安保遣其属朝兴安等使高昌,儒复遣顾礼将世子义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

高昌旧人恋土,不愿东迁,相与杀儒,立麹喜为王,复臣于柔然。

安保独与顾礼、马义舒还洛阳。

高宗明皇帝下永泰元年(戊寅,公元四九八年)春,正月,癸未朔,大赦。

加中军将军徐孝嗣开府仪同三司,孝嗣固辞。

魏军李佐攻新野,丁亥,拔之,缚刘思忌,问之曰:“今欲降未?

”思忌曰:“宁为南鬼,不为北臣!

”乃杀之。

于是沔北大震。

戊子,湖阳戍主蔡道福,辛卯,赭阳戍主成公期,壬辰,舞阴戍主黄瑶起、南乡太守席谦,相继南遁。

瑶起为魏所获,魏主以赐王肃,肃脔而食之。

乙巳,命太尉陈显达救雍州。

上有疾,以近亲寡弱,忌高、武子孙。

时高、武子孙犹有十王,每朔望入朝,上还后宫辄叹息曰:“我及司徒诸子皆不长,高、武子孙日益长大!

”上欲尽除高、武之族,以微言问陈显达,对曰:“此等岂足介虑!

”以问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遥光以为当以次施行。

遥光有足疾,上常令乘舆自望贤门入。

每与上屏人久语毕。

上索香火,呜咽流涕,明日必有所诛。

会上疾暴甚,绝而复苏,遥光遂行其策。

丁未,杀河东王铉、临贺王子岳、西阳王子文、永阳王子峻、南康王子琳、衡阳王子珉、湘东王子建、南郡王子夏、桂阳王昭粲、巴陵王昭秀,于是太祖、世祖及世宗诸子皆尽矣。

铉等已死,乃使公卿奏其罪状,请诛之,下诏不许。

再奏,然后许之。

南康侍读济阳江泌哭子琳,泪尽,继之以血。

亲视殡葬毕,乃去。

庚戌,魏主如南阳。

二月,癸丑,诏左卫将军萧惠休等救寿阳。

甲子,魏人拔宛北城,房伯玉面缚出降。

伯玉从父弟思安为魏中统军,数为伯玉泣请,魏主乃赦之。

庚午,魏主如新。

辛巳,以彭城王勰为使持节、都督南征诸军事、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三月,壬午朔,崔慧景、萧衍大败于邓城。

时慧景至襄阳,五郡已没,慧景与衍及军主刘山阳、傅法宪等帅五千馀人进行邓城,魏数万骑奄至,诸军登城拒守。

时将士蓐食轻行,皆有饥惧之色。

衍欲出战,慧景曰:“虏不夜围人城,待日暮自当去。

”既而魏众转至。

慧景于南门拔军去,诸军不相知,相继皆遁。

魏兵自北门入,刘山阳与部曲数百人断后死战,且战且却行。

慧景过闹沟,军人相蹈藉,桥皆断坏。

魏兵夹路射之,杀傅法宪,士卒赴沟死者相枕,山阳取袄仗填沟乘之,得免。

魏主将大兵追之,晡时至沔。

山阳据城苦战,至暮,魏兵乃退。

诸军恐惧,是夕,皆下船还襄阳。

庚寅,魏主将十万众,羽仪华盖,以围樊城,曹虎闭门自守。

魏主临沔水,望襄阳岸,乃去,如湖阳。

辛亥,如悬瓠。

魏镇南将军王肃攻义阳,裴叔业将兵五万围涡阳以救义阳。

魏南兗州刺史济北孟表守涡阳,粮尽,食草木皮叶。

叔业积所杀魏人高五丈以示城内。

别遣军主萧璝等攻龙亢,魏广陵王羽救之。

叔业引兵击羽,大破之,追获其节。

魏主使安远将军傅永、征虏将军刘藻、假辅国将军高聪等救涡阳,并受王肃节度。

叔业进击,大破之,聪奔悬瓠,永收散卒徐还。

叔业再战,凡斩首万级,俘三千馀人,获器械杂畜财物以千万计。

魏主命锁三将诣悬瓠。

刘藻、高聪免死,徙平州。

傅永夺官爵。

黜王肃为平南将军。

肃表请更遣军救涡阳,魏主报曰:“观卿意,必以藻等新败,故难于更往。

朕今少分兵则不足制敌,多分兵则禁旅有阙,卿审图之。

义阳当止则止,当下则下。

若失涡阳,卿之过也。

”肃乃解义阳之围,与统军杨大眼、奚康生等步骑十馀万救涡阳。

叔业见魏兵盛,夜,引军退。

明日,士众奔溃,魏人追之,杀伤不可胜数。

叔业还保涡口。

初,魏中尉李彪,家世孤微,朝无亲援。

初游代都,以清渊文穆公李冲好士,倾心附之。

冲亦重其材学,礼遇甚厚,荐于魏主,且为之延誉于朝,公私汲引。

及为中尉,弹劾不避贵戚,魏主贤之,以比汲黯。

彪自以结知人主,不复藉冲,稍稍疏之,唯公坐敛袂而已,无复宗敬这意,冲浸衔之。

及魏主南伐,彪与冲及任城王澄共掌留务。

彪性刚豪,意议多所乖异,数与冲争辨,形于声色。

自以身为法官,它人莫能纠劾,事多专恣。

冲不胜忿,乃积其前作过恶,禁彪于尚书省,上表劾彪”违傲高亢,公行僭逸,坐舆禁省,私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慑。

臣辄集尚书已下、令史已上于尚书都座,以彪所犯罪状告彪,讯其虚实,彪皆伏罪。

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治罪。

”冲又表称:“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载。

见其才优学博。

议论刚正,愚意诚谓拔萃公清之人。

后稍察其为人酷急,犹谓益多损少。

自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始知其专恣无忌,尊身忽物。

听其言如振古忠恕之贤,校其行实天下佞暴之贼。

臣与任城卑躬曲己,若顺弟之奉暴兄,其所欲者,事虽非理,无不屈从。

依事求实,悉有成验。

如臣列得实,宜殛彪于北荒,以除乱政之奸。

所引无证,宜投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谮。

”冲手自作表,家人不知。

帝览表,叹怅久之,曰:“不意留台乃至于此!

”既而曰:“道固可谓溢矣,而仆射亦为满也。

”黄门侍郎宋弁素怨冲,而与彪同州相善,阴左右之。

有司处彪大辟,帝宥之,除名而已。

冲雅性温厚,及收彪之际,亲数彪前后过失,瞋目大呼,投折几案,御史皆泥首面缚。

冲詈辱肆口,遂发病荒悸,言语错缪,时扼腕大骂,称“李彪小人”,医药皆不能疗,或以为肝裂,旬馀而卒。

帝哭之,悲不自胜,赠司空。

冲勤敏强力,久处要剧,文案盈积,终日视事,未尝厌倦,职业修举,才四十而发白。

兄弟六人,凡四母,少时颇多忿竞。

及冲贵,禄赐皆与共之,更成敦睦。

然多授引族姻,私以官爵,一家岁禄万匹有馀,时人以此少之。

魏主以彭城王勰为宗师,诏使督察宗室,有不帅教者以闻。

夏,四月,甲寅,改元。

大司马会稽太守王敬则,自以高、武旧将,必不自安。

上虽外礼甚厚,而内相疑备,数访问敬则饮食,体干堪宜。

闻其衰老,且以居内地,故得少宽。

前二岁,上遣领军将军萧坦之将斋仗五百人行武进陵,敬则诸子在都,忧怖无计。

上知之,遣敬则世子仲雄入东安尉之。

仲雄善琴,上以蔡邕焦尾琴借之。

仲雄于御前鼓琴作《懊憹歌》,曰:“常叹负情侬,郎今果行许。

”又曰:“君行不净心,那得晋人题!

”上愈猜愧。

上疾屡危,乃以光禄大夫张瑰为平东将军、吴郡太守,置兵佐以密防敬则。

中外传言,当有异处分。

敬则闻之,窃曰:“东今有谁,只是鹆平我耳。

东亦何易可平!

吾终不受金罂!

”金罂,谓鸩也。

敬则女为徐州行事谢朓妻,敬则子太子洗马幼隆遣正员将军徐岳以情告朓:“为计若同者,当往报敬则。

”朓执岳,驰启以闻。

敬则城局参军徐庶,家在京口。

其子密以报庶,庶以告敬则五官掾王公林。

公林,敬则族子也,常所委信。

公林劝敬则急送启赐儿死,单舟星夜还都。

敬则令司马张思祖草启,既而曰:“若尔,诸郎在都,要应有信,且忍一夕。

”其夜,呼僚佐文武樗蒲,谓众曰:“卿诸人欲令我作何计?

”莫敢先答。

防阁丁兴怀曰:“官只应作尔!

”敬则不应。

明旦,召山阴令王询、台传御史钟离祖愿,敬则横刀跂坐,问询等:“发丁可得几人?

库见有几钱物?

”询称“县丁猝不可集”。

祖愿称“库物多未输入”。

敬则怒,将出斩之,王公林又谏曰:“凡事皆可悔,唯此事不可悔。

官讵不更思!

”敬则唾其面曰:“我作事,何关汝小子!

”丁卯,敬则举兵反,招集,配衣,二三日便发。

前中书令何胤,弃官隐居若邪山,敬则欲劫以为尚书令。

长史王弄璋等谏曰:“何令高蹈,必不从。

不从,便应杀之。

举大事先杀名贤,事必不济。

”敬则乃止。

胤,尚之之孙也。

庚午,魏发州郡兵二十万人,期八月中旬集悬瓠。

魏赵郡灵王幹卒。

上闻王敬则反,收王幼隆及其兄员外郎世雄、记室参军季哲、其弟太子舍人少安等,皆杀之。

长子黄门郎元迁将千人在徐州击魏,敕徐州刺史徐玄庆杀之。

前吴郡太守南康候子恪,嶷之子也,敬则起兵,以奉子恪为名。

子恪亡走,未知所在。

始安王遥光劝上尽诛高、武子孙,于是悉召诸王侯入宫。

晋安王宝义江陵公宝览等处中书省,高、武诸孙处西省,敕人各从左右两人,过此依军法。

孩幼者与乳母俱入。

其夜,令太医煮椒二斛,都水办棺材数十具,须三更,当尽杀之。

子恪徒跣自归,二更达建阳门,剌启。

时刻已至,而上眠不起,中书舍人沈徽孚与上所亲左右单景隽共谋少留其事。

须臾,上觉,景隽启子恪已至。

上惊问曰:“未邪?

未邪?

”景隽具以事对。

上抚床曰:“遥光几误人事!

”乃赐王侯供馔,明日,悉遣还第。

以子恪为太子中庶子。

宝览,缅之子也。

敬则帅实甲万人过浙江。

张瑰遣兵三千拒敬则于松江,闻敬则军鼓声,一时散走,瑰弃郡,逃民间。

敬则以旧将举事,百姓担篙荷锸,随之者十馀万众。

至晋陵,南沙人范修化杀县令公上延孙以应之。

敬则至武进陵口,恸哭而过。

乌程丘仲孚为曲阿令,敬则前锋奄至,仲孚谓吏民曰:“贼乘胜虽锐,而乌合易离。

今若收船舰,凿长冈埭,泻渎水以阻其路,得留数日,台军必至,如此,则大事济矣。

”敬则军至,值渎涸,果顿兵不得进。

五月,壬午,诏前军司马左兴盛、后军将军崔恭祖、辅国将军刘山阳、龙骧将军、马军主胡松筑垒于曲阿长冈。

右仆射沈文季为持节都督,屯湖头,备京口路。

恭祖,慧景之旅也。

敬则急攻兴盛、山阳二垒,台军不能敌,欲退,而围不开,各死战。

胡松引骑兵突其后,白丁无器仗,皆惊散。

敬则军大败,索马再上,不能得,崔恭祖刺之仆地,兴盛军客袁文旷斩之。

乙酉,传首建康。

是时上疾已笃,敬则仓猝东起,朝廷震惧。

太子宝卷使人上屋,望见征虏亭失火,谓敬则至,急装欲走。

敬则闻之,喜曰:“檀公三十六策,走为上策,计汝父子唯有走耳!

”盖时人讥檀道济避魏之语也。

敬则之来,声势甚盛,裁少日而败。

台军讨贼党,晋陵民以附敬则应死者甚众。

太守王瞻上言:“愚民易动,不足穷法。

”上许之,所全活以万数。

瞻,弘之从孙也。

上赏谢朓之功,迁尚书吏部郎。

朓上表三让,上不许。

中书疑朓官未及让,国子祭酒沈约曰:“近世小官不让,遂成恒俗。

谢吏部今授超阶,让别有意。

夫让出人情,岂关官之大小邪!

”朓妻常怀刃欲杀朓,朓不敢相见。

秋,七月,魏彭城王勰表以一岁国秩、职俸、亲恤裨军国之用。

魏主诏曰:“割身存国,理为远矣。

职俸便停,亲、国听三分受一。

”壬午,又诏损皇后私府之半,六宫嫔御、五服男女供恤亦减半,在军者三分省一,以给军赏。

癸卯,以太子中庶子萧衍为雍州刺史。

己酉,上殂于正福殿。

遗诏:“徐令可重申前命。

沈文季可左仆射,江祏可右仆射,江祀可侍中,刘暄可卫尉。

军政可委陈太尉。

内外众事,无大小委徐孝嗣、遥光、坦之、江祏,其大事与沈文季、江祀、刘暄参怀。

心膂之任可委刘悛、萧惠休、崔慧景。

”上性猜多虑,简于出入,竟不郊天。

又深信巫觋,每出先占利害。

东出云西,南出云北。

初有疾,甚秘之,听览不辍。

久之,敕台省文簿中求白鱼以为药,外始知之。

太子即位。

八月,辛亥,魏太子自洛阳朝于悬瓠。

壬子,奉朝请邓学以齐兴郡降魏。

魏主之入寇也,遣使发高车兵。

高车惮远役,奉袁纥树者为主,相帅北叛。

魏主遣征北将军宇文福讨之,大败而还,福坐黜官。

更命平北将军江阳王继都督北讨诸军事以讨之,自怀朔以东悉禀节度,仍摄镇平城。

继,熙之曾孙也。

八月,葬明皇帝于兴安陵,庙号高宗。

东昏侯恶灵在太极殿,欲速葬。

徐孝嗣固争,得逾月。

帝每当哭,辄云喉痛。

太中大夫羊阐入临,无发,号恸俯仰,帻遂脱地。

帝辍哭大笑,谓左右曰:“秃鹙啼来乎!

”九月,己亥,魏主闻高宗殂,下诏称“礼不伐丧”,引兵还。

庚子,诏北伐高车。

魏主得疾甚笃,旬日不见侍臣,左右唯彭城王勰等数人而已。

勰内侍医药,外总军国之务,远近肃然,人无异议。

右军将军丹阳徐謇善医,时在洛阳,急召之。

既至,勰涕泣执手谓曰:“君能已至尊之疾,当获意外之赏。

不然,有不测之诛。

非但荣辱,乃系存亡。

”勰又密为坛于汝水之滨,依周公故事,告天地及显祖,乞以身代魏主。

魏主疾有间,丙午,发悬瓠,舍于汝滨,集百官,坐徐謇于上席,称扬其功,除鸿胪卿,封金乡县伯,赐钱万缗。

诸王别饷赉,各不减千匹。

冬,十一月,辛巳,魏主如鄴。

戊子,立妃褚氏为皇后。

魏江阳王继上言:“高车顽昧,避役遁逃,若悉追戮,恐遂扰乱。

请遣使,镇别推检,斩魁首一人,自馀加以慰抚。

若悔悟从役者,即令赴军。

”诏从之。

于是叛者往往自归。

继先遣入慰谕树者。

树者亡入柔然,寻自悔,相帅出降。

魏主善之。

曰:“江阳可大任也。

”十二月,甲寅,魏主自鄴班师。

林邑王诸农入朝,海中值风,溺死,以其子文款为林邑王。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齐纪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渊献,尽柔兆困敦,凡二年。

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二年(乙亥,公元四九五年)春,正月,壬申,遣镇南将军王广之督司州、右卫将军萧坦之督徐州、尚书右仆射沈文季督豫州诸军以拒魏。

癸酉,魏诏:“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论。

”乙未,拓跋衍攻钟离,徐州刺史萧惠休乘城拒守,间出袭击魏兵,破之。

惠休,惠明之弟也。

刘昶、王肃攻义阳,司州刺史萧诞拒之。

肃屡破诞兵,招降万馀人。

魏以肃为豫州刺史。

刘昶性褊躁,御军严暴,人莫敢言。

法曹行参军北平阳固苦谏。

昶怒,欲斩之,使当攻道。

固志意闲雅,临敌勇决,昶始奇之。

丁酉,中外纂严。

以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都督西北诸军事,往来新亭、白下以张声势。

己亥,魏主济淮。

二月,至寿阳,众号三十万,铁骑弥望。

甲辰,魏主登八公山,赋诗。

道遇甚雨,命去盖。

见军士病者,亲抚慰之。

魏主遣使呼城中人,丰城公遥昌使参军崔庆远出应之。

庆远问师故,魏主曰:“固当有故!

卿欲我斥言之乎,欲我含垢依违乎?

”庆远曰:“未承来命,无所含垢。

”魏主曰:“齐主何故废立?

”庆远曰:“废昏立明,古今非一,未审何疑?

”魏主曰:“武帝子孙,今皆安在?

”庆远曰:“七王同恶,已伏管、蔡之诛。

其馀二十馀王,或内列清要,或外典方牧。

”魏主曰:“卿主若不忘忠义,何以不立近亲,如周公之辅成王,而自取之乎?

”庆远曰:“成王有亚圣之德,故周公得而相之。

今近亲皆非成王之比,故不可立。

且霍光亦舍武帝近亲而立宣帝,唯其贤也。

”魏主曰:“霍光何以不自立?

”庆远曰:“非其类也。

主上正可比宣帝,安得比霍光!

若尔,武王伐纣,不立微子而辅之,亦为苟贪天下乎?

”魏主大笑曰:“朕来问罪。

如卿之言,便可释然。

”庆远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圣人之师也。

”魏主曰:“卿欲吾和亲,为不欲乎?

”庆远曰:“和亲则二国交欢,生民蒙福。

否则二国交恶,生民涂炭。

和亲与否,裁自圣衷。

”魏主赐庆远酒殽、衣服而遣之。

戊申,魏主循淮而东,民皆安堵,租运属路。

丙辰,至钟离。

上遣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救钟离。

刘昶、王肃众号二十万,堑栅三重,并力攻义阳,城中负楯而立。

王广之引兵救义阳,去城百馀里,畏魏强,不敢进。

城中益急,黄门侍郎萧衍请先进,广之分麾下精兵配之。

衍间道夜发,与太子率萧诔等径上贤首山,去魏军数里。

魏人出不意,未测多少,不敢逼。

黎明,城中望见援军至,萧诞遣长史王伯瑜出攻魏栅,因风纵火,衍等众军自外击之,魏不能支,解围去。

己未,诞等追击,破之。

诔,谌之弟也。

先是,上以义阳危急,诏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出军攻魏以分其兵势。

冲遣军主桑系祖攻魏建陵、驿马、厚丘三城,又遣军主僧护攻魏虎阬、冯时、即丘三城,皆拔之。

青、冀二州刺史王洪范遣军主崔延袭魏纪城,据之。

魏主欲南临江水,辛酉,发钟离。

司徒长乐元懿公冯诞病,不能从,魏主与之泣诀,行五十里,闻诞卒。

时崔慧景等军去魏主营不过百里,魏主轻将数千人夜还钟离,拊尸而哭,达旦,声泪不绝。

壬戌,敕诸军罢临江之行,葬诞依晋齐献王故事。

诞与帝同年,幼同砚席,尚帝妹乐安长公主。

虽无学术,而资性淳笃,故特有宠。

丁卯,魏主遣使临江,数上罪恶。

魏久攻钟离不克,士卒多死。

三月,戊寅,魏主如邵阳,筑城于洲上,栅断水路,夹筑二城。

萧坦之遣军主裴叔业攻二城,拔之。

魏主欲筑城置戍于淮南,以抚新附之民。

赐相州刺史高闾玺书,具论其状。

闾上表,以为:“《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何者国家止为受隆之计,发兵不多,东西辽阔,难以成功。

今又欲置戍淮南,招抚新附。

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步骑数十万,南临瓜步。

诸郡尽降,而盱眙小城,攻之不克。

班师之日,兵不戍一城,土不辟一廛。

夫岂无人?

以为大镇未平,不可守小故也。

夫壅水者先塞其原,伐木者先断其本。

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终无益也。

寿阳、盱眙、淮阴,淮南之本原也。

三镇不克其一,而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

敌之大镇逼其外,长淮隔其内。

少置兵则不足以自固,多置兵则粮运难通。

大军既还,士心孤怯。

夏水盛涨,救援甚难。

以新击旧,以劳御逸,若果如此,必为敌擒,虽忠勇奋发,终何益哉!

且安土恋本,人之常情。

昔彭城之役,既克大镇,城戍已定,而不服思叛者犹逾数万。

角城蕞尔,处在淮北,去淮阳十八里。

五固之役,攻围历时,卒不能克。

以今准昔,事兼数倍。

天时尚热,雨水方降,愿陛下踵世祖之成规,旋辕返旆,经营洛邑,蓄力观衅,布德行化,中国既和,远人自服矣。

”尚书令陆睿上表,以为:“长江浩荡,彼之巨防。

又南土昏备,暑气郁蒸。

师人经夏,必多疾病。

而迁鼎草创,庶事甫尔。

台省无论政之馆,府寺靡听治之所。

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沉雨炎阳,自成疠疫。

且兵徭并举,圣王所难。

今介胄之士,外攻寇仇,羸弱之夫,内勤土木,运给之费,日损千金。

驱罢弊之兵,讨坚城之虏,将何以取胜乎!

陛下去冬之举,正欲曜武江、汉耳。

今自春几夏,理宜释甲。

愿早还洛邑,使根本深固,圣怀无内顾之忧,兆民休斤板之役,然后命将出师,何忧不服!

”魏主纳其言。

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阳,患之。

张欣泰曰:“彼有去志,所以筑城者,外自夸大,惧我蹑其后耳。

今若说之以两愿罢兵,彼无不听矣。

”慧景从之,使欣泰诣城下语魏人,魏主乃还。

济淮,馀五将未济,齐人据渚邀断津路。

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以为直阁将军,军主代人奚康生应募,缚筏积柴,因风纵火,烧齐船舰,依烟直进,飞刀乱斫,中渚兵遂溃。

魏主假康生直阁将军。

魏主使前将军杨播将步卒三千、骑五百为殿。

时春水方长,齐兵大至,战舰塞川。

播结陈于南岸以御之,诸军尽济。

齐兵四集围播,播为圆阵以御之,身自搏战,所杀甚众。

相拒再宿,军中食尽,围兵愈急。

魏主在北岸望之,以水盛不能救,既而水稍减,播引精骑三百历齐舰大呼曰:“我今欲渡,能战者来!

”遂拥众而济。

播,椿之兄也。

魏军既退,邵阳洲上馀兵万人,求输马五百匹,假道以归。

崔慧景欲断路攻之,张欣泰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兵在死地,不可轻也。

今胜之不足为武,不胜徒丧前功。

不如许之。

”慧景从之。

萧坦之还,言于上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慧景、欣泰纵而不取。

”由是皆不加赏。

甲申,解严。

初,上闻魏主欲饮马于江,惧,敕广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萧颖胄移居民入城。

民惊恐,欲席卷南渡。

颖胄以魏寇尚远,不即施行。

魏兵竟不至。

颖胄,太祖之从子也。

上遣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助丰城公遥昌守奉阳。

文季入城,止游兵不听出,洞开城门,严加守备。

魏兵寻退。

魏之入寇也,卢昶等犹在建康,齐人恨之,饲以蒸豆。

昶怖惧,食之,泪汗交横。

谒者张思宁辞气不屈,死于馆下。

及还,魏主让昶曰:“人谁不死,何至自同牛马,屈身辱国!

纵不远惭苏武,独不近愧思宁乎!

”乃黜为民。

戊子,魏太师京兆武公冯熙卒于平城。

乙未,魏主如下邳。

夏,四月,庚子,如彭城。

辛丑,为冯熙举哀。

太傅、录尚书事平阳公丕不乐南迁,与陆睿表请魏主还临熙葬。

帝曰:“开辟以来,安有天子远奔舅丧者乎!

今经始洛邑,岂宜妾相诱引,陷君不义!

令、仆以下,可付法官贬之。

”仍诏迎熙及博陵长公主之柩,南葬洛阳,礼如晋安平献王故事。

魏主之在钟离也,仇池镇都大将、梁州刺史拓跋英请以州兵会刘藻击汉中,魏主许之。

梁州刺史萧懿遣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将兵二万,据险,立五栅以拒之。

英曰:“彼帅贱,莫相统壹。

我选精卒并攻一营,彼必不相救。

若克一营,四营皆走矣。

”乃引兵急攻一营,拔之,四营俱溃,生擒梁季群,斩三千馀级,俘七百馀人,乘胜长驱,进逼南郑。

懿又遣其将姜修击英,英掩击,尽获之。

将还,懿别军继至。

将士皆已疲,不意其至,大惧,欲走。

英故缓辔徐行,神色自若,登高望敌,东西指麾,状若处分,然后整列而前。

懿军疑有伏兵,迁延引退,英追击,破之,遂围南郑。

禁将士毋得侵暴,远近悦附,争供租运。

懿婴城自守,军主范絜先将三千馀人在外,还救南郑。

英掩击,尽获之。

围城数十日,城中恟惧。

录事参军新野庾域封题空仓数十,指示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

”众心乃安。

会魏主召英还,英使老弱先行,自将精兵为后拒,遣使与懿告别。

懿以为诈,英去一日,犹不开门。

二月,乃遣将追之。

英与士卒下马交战,懿兵不敢逼,行四日四夜,懿兵乃返。

英入斜谷,会天大雨,士卒截竹贮米,执炬火于马上炊之。

先是,懿遣人诱说仇池诸氐,使起兵断英运道及归路。

英勒兵奋击,且战且前,矢中英颊,卒全军还仇池,讨叛氐,平之。

英,桢之子。

懿,衍之兄也。

英之攻南郑也,魏主诏雍、泾、岐三州发兵六千人戍南郑,俟克城则遣之。

侍中兼左仆射李冲表谏曰:“秦川险厄,地接羌、夷。

自西师出后,饷援连续,加氐、胡叛逆,所在奔命,运粮擐甲,迄兹未已。

今复豫差戍卒,悬拟山外,虽加优复,恐犹惊骇。

脱终攻不克,徒动民情,连胡结夷,事或难测。

辄依旨密下刺史,待军克郑城,然后差遣。

如臣愚见,犹谓未足。

何者?

西道险厄,单径千里,今欲深戍绝界之外,孤据群贼之中,敌攻不可猝援,食尽不可运粮。

古人有言,‘虽鞭之长,不及马腹。

’南郑于国,实为马腹也。

且魏境所掩,九州过八。

民人所臣,十分而九。

所未民者,唯漠北之与江外耳。

羁之在近,岂汲汲于今日也!

宜待疆宇既广,粮食既足,然后置邦树将,为吞并之举。

今钟离、寿阳,密迩未拔。

赭城、新野,跬步弗降。

东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籓宁可以远兵固!

若果欲置者,臣恐终以资敌也。

又,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须大将死士,平荡江会,若轻遣单寡,弃令陷没,恐后举之日,众以留守致惧,求其死效,未易可获。

推此而论,不戍为上。

”魏主从之。

癸丑,魏主如小沛。

己未,如瑕丘。

庚申,如鲁城,亲祠孔子。

辛酉,拜孔氏四人、颜氏二人官,作选诸孔宗子一人封崇圣侯,奉孔子祀,命兗州修孔子墓,更建碑铭。

戊辰,魏主如碻磝,命谒者仆射成淹具舟楫,欲自泗入河,溯流还洛。

淹谏,以为“河流悍猛,非万乘所宜乘。

”帝曰:“我以平城无漕运之路,故京邑民贫。

今迁都洛阳,欲通四方之运,而民犹惮河流之险。

故朕有此行,所以开百姓之心也。

”魏城阳王鸾等攻赭阳,诸将不相统壹,围守百馀日,诸将欲案甲不战以疲之。

李佐独昼夜攻击,士卒死者甚众,帝遣太子右卫率垣历生救之。

诸将以众寡不敌,欲退,佐独帅骑二千逆战而败。

卢渊等引去,历生追击,大破之。

历生,荣祖之从弟也。

南阳太守房伯玉等又败薛真度于沙堨。

鸾等见魏主于瑕丘。

魏主责之曰:“卿等沮辱威灵,罪当大辟。

朕以新迁洛邑,特从宽典。

”五月,己巳,降封鸾为定襄县王,削户五百。

卢渊、李佐、韦珍皆削官爵为民,佐仍徙瀛州。

以薛真度与其从兄安都有开徐方之功,听存其爵及荆州刺史,馀皆削夺,曰:“进足明功,退足彰罪矣。

”魏广川刚王谐卒。

谐,略之子也。

魏主曰:“古者,大臣之丧有三临之礼。

魏、晋以来,王公之丧,哭于东堂。

自今诸王之丧,期亲三临。

大功再临。

小功、缌麻一临。

罢东堂之哭。

广川王于朕,大功也。

”将大敛,素服、深衣往哭之。

甲戌,魏主如滑台。

丙子,舍于石济。

庚辰,太子出迎于平桃城。

赵郡王幹在洛阳,贪淫不法,御史中尉李彪私戒之,且曰:“殿下不悛,不敢不以闻。

”幹悠然不以为意。

彪表弹之。

魏主诏幹与北海王详俱从太子诣行在。

既至,见详而不见幹,阴使左右察其意色,知无忧悔,乃亲数其罪,杖之一百,免官还第。

癸未,魏主还洛阳,告于太庙。

甲申,减冗官之禄以助军国之用。

乙酉,行饮至之礼。

班赏有差。

甲午,魏太子冠于庙。

魏主欲变北俗,引见群臣,谓曰:“卿等欲朕远追商、周,为欲不及汉、晋邪?

”咸阳王禧对曰:“群臣愿陛下度越前王耳。

”帝曰:“然则当变风易俗,当因循守故邪?

”对曰:“愿圣政日新。

”帝曰:“为止于一身,为欲传之子孙邪?

”对曰:“愿传之百世!

”帝曰:“然则必当改作,卿等不得违也。

”对曰:“上令下从,其谁敢违!

”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顺,则礼乐不可兴。

’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

其年三十已上,习性已久,容不可猝革。

三十已下,见在朝廷之人,语音不听仍旧。

若有故为,当加降黜。

各宜深戒!

王公卿士以为然不?

”对曰:“实如圣旨。

”帝曰:“朕尝与李冲论此,冲曰:“四方之语,竟知谁是。

帝者言之,即为正矣。

’冲之此言,其罪当死!

”因顾冲曰。

’卿负社稷,当令御史牵下!

”冲免冠顿首谢。

又责留守之官曰:“昨望见女犹服夹领小袖,卿等何为不遵前诏!

”皆谢罪。

帝曰:“朕言非是,卿等当庭争。

如何入则顺旨,退则不从乎!

”六月,己亥,下诏:“不得为北俗之语于朝廷。

违者免所居官!

”癸卯,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师熙之丧。

癸丑,魏诏求遗书,秘阁所无,有益时用者,加以优赏。

魏有司奏:“广川王妃葬于代都,未审以新尊从旧卑,以旧卑就新尊?

”魏主曰:“代人迁洛者,宜悉葬邙山。

其先有夫死于代者,听妻还葬。

夫死于洛者,不得还代就妻。

其馀州之人,自听从便。

”丙辰,诏:“迁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还北。

”于是代人南迁者悉为河南洛阳人。

戊午,魏改用长尺、大斗,其法依《汉志》为之。

上之废郁林王也,许萧谌以扬州。

既而除领军将军、南徐州刺史。

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

”谌恃功,颇干预朝政,所欲选用,辄命尚书使为申论。

上闻而忌之,以萧诞、萧诔方将兵拒魏,隐忍不发。

壬戌,上游华林园,与谌及尚书令王晏等数人宴,尽欢。

坐罢,留谌晚出,至华林阁,仗身执还入省。

上遣左右莫智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

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止可极此。

卿恆怀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

今赐卿死!

”遂杀之,并其弟诔。

以黄门郎萧衍为司州别驾,往执诞,杀之。

谌好术数,吴兴沈文猷常语之曰:“君相不减高帝。

”谌死,文猷亦伏诛。

谌死之日,上又杀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贞。

乙丑,以右卫将军萧坦之为领军将军。

魏高闾上言:“鄴城密皇后庙颓圮,请更葺治。

若谓已配飨太庙,即宜罢毁。

”诏罢之。

魏拓跋英之寇汉中也,沮水氐杨馥之为齐击武兴氐杨集始,破之。

秋,七月,辛卯,以馥之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八月,乙巳,魏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人为羽林、虎贲以充宿卫。

魏金墉宫成,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

魏高祖游华林园,观故景阳山,黄门侍郎郭祚曰:“山水者,仁智之所乐,宜复修之。

”帝曰:“魏明帝以奢失之于前,朕岂可袭之于后乎!

”帝好读书,手不释卷,在舆、据鞍,不忘讲道。

善属文,多于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

自太和十年以后,诏策皆自为之。

好贤乐善,情如饥渴,所与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李冲、李彪、高闾、王萧、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之徒,皆以文雅见亲,贵显用事。

制礼作乐,郁然可观,有太平之风焉。

治书侍御史薛聪,辨之曾孙也,弹劾不避强御,帝或欲宽贷者,聪辄争之。

帝每曰:“朕见薛聪,不能不惮,何况诸人也!

”自是贵戚敛手。

累迁直阁将军,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帝外以德器遇之,内心以膂为寄,亲卫禁兵,悉聪管领,故终太和之世,恒带直阁将军。

群臣罢朝之后,聪桓陪侍帷幄,言兼昼夜,时政得失,动辄匡谏,事多听允。

而重厚沉密,外莫窥其际。

帝欲进以名位,辄苦让不受。

帝亦雅相体悉,谓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能荣也。

”九月,庚午,魏六宫、文武悉还于洛阳。

丙戌,魏主如鄴,屡至相州刺史高闾之馆,美其治效,赏赐甚厚。

闾数请本州,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

可降号平北将军。

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两修,恩法并举。

”以高阳王雍为相州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难:‘其身正,不令而行。

所以易。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所以难。

”己丑,徙南平王宝攸为郡陵王,蜀郡王子文为西阳王,广汉王子峻为衡阳王,临海王昭季为巴陵王,永嘉王昭粲为桂阳王。

乙未,魏主自鄴还。

冬,十月,丙辰,至洛阳。

壬戌,魏诏:“诸州牧精品属官,考其得失为三等以闻。

”又诏:“徐、兗、光、南青、荆、洛六州,严纂戎备,应须赴集。

”十一月,丁卯,诏罢世宗东田,毁兴光楼。

己卯,纳太子妃褚氏,大赦。

妃,澄之女也。

庚午,魏主如委粟山,定圜丘。

己卯,帝引诸儒议圜丘礼。

秘书令李彪建言:“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泮宫。

请前一日告庙。

”从之。

甲申,魏主祀圜丘。

丙戌,大赦。

十二月,乙未朔,魏主见群臣于光极堂,宣下品令,为大选之始。

光禄勋于烈子登引例求迁官,烈上表曰:“方今圣明之理,朝应廉让,而臣子登引人求进。

是臣素无教训,乞行黜落!

”魏主曰:“此乃有识之言,不谓烈能办此!

”乃引见登,谓曰:“朕将流化天下,以卿父有谦逊之美、直士之风,故进卿为太子翊军校尉。

”又加烈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

魏主谓群臣曰:“国家从来有一事可叹: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

夫人君患不能纳谏,人臣患不能尽忠。

自今朕举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直言其失。

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识,卿等亦当举之。

如是,得人者有赏,不言者有罪,卿等当知之。

”丁酉,诏修晋帝诸陵,增置守卫。

甲子,魏主引见群臣于光极堂,颁赐冠服。

先是,魏人未尝用钱,魏主始命铸太和五铢。

是岁,鼓铸粗备,诏公私用之。

魏以光城蛮帅田益光为南司州刺史,所统守宰,听其铨置。

后更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光为刺史。

氐王杨炅卒。

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三年(丙子,公元四九六年)春,正月,丁卯,以杨炅子崇祖为沙州刺史,封阴平王。

魏主下诏,以为:“北人谓土为拓,后为跋。

魏之先出于黄帝,以土德王,故为拓跋氏。

夫土者,黄中之色,万物之元也。

宜改姓元氏。

诸功臣旧族自代来者,姓或重复,皆改之。

”于是始改拔拔氏为长孙氏,达奚氏为奚氏,乙旃氏为叔孙氏,丘穆陵氏为穆氏,步六孤氏为陆氏,贺赖氏为贺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勿忸于氏为于氏,尉迟氏为尉氏。

其馀所改,不可胜纪。

魏主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

陇西李冲以才识见任,当朝贵重,所结姻姻,莫非清望。

帝亦以其女为夫人。

诏黄门郎、司徒左长史宋弁定诸州士族,多所升降。

又诏以“代人先无姓族,虽功贤之胤,无异寒贱。

故宦达者位极公卿,其功、衰亲仍居猥任。

其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自太祖已降,勋著当世,位尽王公,灼然可知者,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宫,一同四姓。

自此以外,应班士流者,寻续别敕。

其旧为部落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给事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为姓。

若本非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尚书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亦为姓。

其大人之后而官不显亦为族。

若本非大人而官显者说为族。

凡此姓族,皆应审核,勿容伪冒。

令司空穆亮、尚书陆琇等详定,务令平允。

”琇,馛之子也。

魏旧制:王国舍人皆应娶八族及清修之门。

威阳王禧娶隶户为之,帝深责之,因下诏为六弟聘室:“前都所纳,可为妾媵。

咸阳王禧,可聘故颍川太守陇西李辅女。

河南王幹,可聘故中散大夫代郡穆明乐女。

广陵王羽,可聘骠骑咨议参军荥阳郑平城女。

颍川王雍,可聘故中书博士范阳卢神宝女。

始平王勰,可聘廷尉卿陇西李冲女。

北海王详,可聘吏部郎中荥阳郑懿女。

”懿,羲之子也。

时赵郡诸李,人物尤多,各盛家风,故世之言高华者,以五姓为首。

众议以薛氏为河东茂族。

帝曰:“薛氏,蜀也,岂可入郡姓!

”直阁薛宗起执戟在殿下,出次对曰:“臣之先人,汉末仕蜀,二世复归河东,今六世相袭,非蜀人也。

伏以陛下黄帝之胤,受封北土,岂可亦谓之胡邪!

今不预郡姓,何以生为!

”乃碎戟于地。

帝徐曰:“然则朕甲、卿乙乎?

”乃入郡姓,仍曰:“卿非‘宗起’,乃‘起宗’也!

”帝与群臣论选调曰:“近世高卑出身,各有常分。

此果如何?

”李冲对曰:“未审上古已来,张官列位,为膏梁子弟乎,为致治乎?

”帝曰:“欲为治耳。

”冲曰:“然则陛下今日何为专取门品,不拔才能乎?

”帝曰:“苟有过人之才,不患不知。

然君子之门,借使无当世之用,要自德行纯笃,朕故用之。

”冲曰:“傅说、吕望,岂可以门地得之!

”帝曰:“非常之人,旷世乃有一二耳。

”秘书令李彪曰:“陛下若专取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

”著作佐郎韩显宗曰:“陛下岂可以贵袭贵,以贱袭贱!

”帝曰:“必有高明卓然、出类拔萃者,朕亦不拘此制。

”顷之,刘昶入朝,帝谓昶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

朕以为不尔。

何者?

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此殊为不可。

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

若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

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也。

”臣光曰:“选举之法,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历代相因,莫之能改也。

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

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

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蔽。

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

壬辰,魏徒始平王勰为彭城王,复定襄县王鸾为城阳王。

二月,壬寅,魏诏:“君臣自非金革,听终三年丧。

”丙午,魏诏:“畿内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师行养老之礼。

”三月,丙寅,宴群臣及国老、庶老于华林园。

”诏:“国老,黄耇已上,假中散大夫、郡守。

耆年已上,假给事中、县令。

庶老,直假郡、县,各赐鸠杖、衣裳。

”丁丑,魏诏:“诸州中正各举其乡民望,年五十已上守素衡门者,授以令、长。

”壬午,诏:“乘舆有金银饰校者,皆剔除之。

”上志慕节俭。

太官尝进裹蒸,上曰:“我食此不尽,可四破之,馀充晚食。

”又尝用皁荚,以馀泺授左右曰:“此可更用。

”太官元日上寿,有银酒鎗,上欲坏之。

王晏等咸称盛德,卫尉萧颖胄曰:“朝廷盛礼,莫若三元。

此一器既是旧物,不足为侈。

”上不悦。

后预曲宴,银器满席。

颖胄曰:“陛下前欲坏酒钅仓,恐宜移在此器。

”上甚惭。

上躬亲细务,纲目亦密,于是郡县及六署、九府常行职事,莫不启闻,取决诏敕。

文武勋旧,皆不归选部,亲近凭势,户相通进,人群之务过繁密。

南康王侍郎颍川钟嵘上书言:“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务,天子唯恭己南面而已。

”书奏,上不怿,谓太中大夫顾暠曰:“钟嵘何人,欲断朕机务!

卿识之不?

”对曰:“嵘虽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

且繁碎职事,各有司存。

今人主总而亲之,是人主愈劳而人臣愈逸,所谓‘代疱人宰而为大匠斫’也。

”上不顾而言他。

夏,四月,甲辰,魏广州刺史薛法护来降。

魏寇司州,栎城戍主魏僧珉拒破之。

五月,丙戌,魏营方泽于河阴。

又诏汉、魏、晋诸帝陵,百步内禁樵苏。

丁亥,魏主有事于方泽。

秋,七月,魏废皇后冯氏。

初,文明太后欲其家贵重,简冯熙二女入掖庭,其一早卒,其一得幸于魏主,未几,有疾,还家为尼。

及太后殂,帝立熙少女为皇后。

既而其姊疾愈,帝思之,复迎入宫,拜左昭仪。

后宠浸衰。

昭仪自以年长,且先入宫,不率妾礼。

后颇愧恨,归仪因谮而废之。

后素有德操,遂居瑶光寺为练行尼。

魏主以久旱,自癸未不食至于乙酉,群臣皆诣中书省请见。

帝在崇虎楼,遣舍人辞焉,且问来故。

豫州刺史王肃对曰:“今四效雨已沾洽,独京城微少。

庶民未乏一餐而陛下辍膳三日,臣下惶惶,无复情地。

”帝使舍人应之曰:“朕不食数日,犹无所感。

比来中外贵贱,皆言四郊有雨,朕疑其欲相宽勉,未必有实。

方将遣使视之,果如所言,即当进膳。

如其不然,朕何以生为!

当以身为万民塞咎耳!

”是夕,大雨。

魏太子恂不好学,体素肥大,苦河南地热,常思北归。

魏主赐之衣冠,徇常私著胡服。

中庶子辽东高道悦数切谏,恂恶之。

八月,戊戌,帝如嵩高,恂与左右密谋,召牧马轻骑奔平城,手刃道悦于禁中。

领军无俨勒门防遏,入夜乃定。

诘旦,尚书陆琇驰以启帝,帝大骇,秘其事,仍至汴口而还。

甲寅,入宫,引见恂,数其罪,亲与咸阳王禧等更代杖之百馀下,扶曳出外,囚于城西。

月馀乃能起。

丁巳,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桢卒。

九月,戊辰,魏主讲武于小平津。

癸酉,还宫。

冬,十月,戊戌,魏诏:“军士自代来者,皆以为羽林、虎贲。

司州民十二夫调一,吏以供公私力役。

魏吐京胡反,诏朔州刺史元彬行汾州事,帅并、肆之众以讨之。

彬,桢之子也。

彬遣统军奚康生击叛胡,破之,追至车突谷,又破之,俘杂畜以万数。

诏以彬为汾州刺史。

胡去居等六百馀人保险不服,彬请兵二万以讨之,有司奏许之,魏主大怒曰:“小寇何有发兵之理!

可随宜讨治。

若不能克,必须大兵者,则先斩刺史,然后发兵!

”彬大惧,督帅州兵,身先将士,讨去居,平之。

魏主引见群臣于清徽堂,议废太子恂。

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冲免冠顿首谢。

帝曰:“卿所谢者私也,我所议者国也!

‘大义灭亲’,古人所贵。

今恂欲违父逃叛,跨据恒、朔,天下之恶孰大焉!

若不去之,乃社稷之忧也。

”闰月,丙寅,废恂为庶人,置于河阳无鼻城,以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饥寒而已。

戊辰,魏置常平仓。

戊寅,太子宝卷冠。

初,魏文明太后欲废魏主,穆泰切谏而止,由是有宠。

及帝南迁洛阳,所亲任者多中州儒士,宗室及代人往往不乐。

泰自尚书右仆射出为定州刺史,自陈久病,土温则甚,乞为恒州。

帝为之徙恒州刺史陆睿为定州,以泰代之。

泰至,睿未发,遂相与谋作乱,阴结镇北大将军乐陵王思誉、安乐侯隆、抚冥镇将鲁郡侯业、骁骑将军超等,共推朔州刺史阳平王熙为主。

思誉,天赐之子。

业,丕之弟。

隆、超,皆丕之子也。

睿以为洛阳休明,劝泰缓之,泰由是未发。

颐伪许泰等以安其意,而密以状闻。

行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疾,帝召见于凝闲堂,谓之曰:“穆泰谋为不轨,扇诱宗室。

脱或必然,今迁都甫尔,北人恋旧,南北纷扰,朕洛阳不立也。

此国家大事,非卿不能办。

卿虽疾,强为我北行,审观其势。

傥其微弱,直往擒之。

若已强盛可承制发并、肆兵击之。

”对曰:“秦等愚惑,正由恋旧,为此计耳,非有深谋远虑。

臣虽驽怯,足以制之,愿陛下勿忧。

虽有犬马之疾,何敢辞也!

”帝笑曰:“任城肯行,朕复何忧!

”遂授澄节、铅虎、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恒州事。

行至雁门,雁门太守夜告云:“泰已引兵西就阳平。

”澄遽令进发。

右丞孟斌曰:“事未可量,宜依敕召并、肆兵,然后徐进。

”澄曰:“泰既谋乱,应据坚城。

而更迎阳平,度其所为,当似势弱。

泰既不相拒,无故发兵,非宜也。

但速往镇之,民心自定。

”遂倍道兼行。

先遣治书侍御史李焕单骑入代,出其不意,晓谕泰党,示以祸福,皆莫为之用。

泰计无所出,帅麾下数百人攻焕,不克,走出城西。

追擒之。

澄亦寻至,穷治党与,收陆睿等百馀人,皆系狱,民间贴然。

澄具状表闻,帝喜,召公卿,以表示之曰:“任城可谓社稷臣也。

观其狱辞,正复皋陶何以过之!

”顾谓咸阳王禧等曰:“汝曹当此,不能办也。

”魏主谋入寇,引见公卿于清徽堂,曰:“朕卜宅土中,纲条粗举。

唯南冠未平,安能效近世天子下惟于深宫之中乎!

朕今南征决矣,但未知早晚之期。

比来术者皆云,今往必克。

此国之大事,宜君臣各尽所见,勿以朕先言而依违于前,同异于后也。

”李冲对曰:“凡用兵之法,宜先论人事,后察天道。

今卜筮虽吉而人事未备,迁都尚新,秋谷不稔,未可以兴师旅。

如臣所见,宜俟来秋。

”帝曰:“去十七年,朕拥兵二十万,此人事之盛也,而天时不利。

今天时既从,复去人事未备,如仆射之言,是终无征伐之期也。

寇戎咫尺,异日将为社稷之忧,朕何敢自安!

若秋行不捷,诸君当尽付司寇,不可不尽怀也。

”魏主以有罪徙边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阖门充役。

光州刺史博陵崔挺上书谏曰:“天下善人少,恶人多。

若一人有罪,延及阖门,则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柳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

”帝善之,遂除其制。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九·齐纪五

〔司马光〕 〔宋〕

阏逢阉茂,一年。

高宗明皇帝上建武元年(甲戌,公元四九四年)春,正月,丁未,改元隆昌。

大赦。

雍州刺史晋安王子懋,以主幼时艰,密为自全之计,令作部造仗。

征南大将军陈显达屯襄阳,子懋欲胁取以为将。

显达密启西昌侯鸾,鸾征显达为车骑大将军。

徙子懋为江州刺史,仍令留部曲助镇襄阳,单将白直、侠毂自随。

显达过襄阳,子懋谓曰:“朝廷令身单身而返,身是天王,岂可过尔轻率!

今犹欲将二三千人自随,公意何如?

”显达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乃是大违敕旨,其事不轻。

且此间人亦难可收用。

”子懋默然。

显达因辞出,即发去。

子懋计未立,乃之寻阳。

西昌侯鸾将谋废立,引前镇西咨议参军萧衍与同谋。

荆州刺史随王子隆,性温和,有文才。

鸾欲征之,恐其不从。

衍曰:“随王虽有美名,其实庸劣。

既无智谋之士,爪牙唯仗司马垣历生、武陵太守卞白龙耳。

二人唯利是从,若啖以显职,无有不来。

随王止须折简耳。

”鸾从之。

征历生为太子左卫率,白龙为游击将军。

二人并至。

续召子隆为侍中、抚军将军。

豫州刺史崔慧景,高、武旧将,鸾疑之,以萧衍为宁朔将军,戍寿阳。

慧景惧,白服出迎。

衍抚安之。

辛亥,郁林王祀南郊。

戊午,拜崇安陵。

癸亥,魏主南巡。

戊辰,过比干墓,祭以太牢,魏主自为祝文曰:“乌呼介士,胡不我臣!

”帝宠幸中书舍人綦毌珍之、硃隆之、直阁将军曹道刚、周奉叔、宦者徐龙驹等。

珍之所论荐,事无不允。

内外要职,皆先论价,旬月之间,家累千金。

擅取官物及役作,不俟诏旨。

有司至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人命。

”帝以龙驹为后阁舍人,常居含章蓼,着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

左右侍直,与帝不异。

帝自山陵之后,即与左右微服游走市里,好于世宗崇安陵隧中掷涂、赌跳,作诸鄙戏,极意赏赐左右,动至百数十万。

每见钱,曰:“我昔思汝一枚不得,今日得用汝未?

”世祖聚钱上库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不可胜计。

郁林王即位未期岁,所用垂尽。

入主衣库,令何后及宠姬以诸宝器相投击破碎之,用为笑乐。

蒸于世祖幸姬霍氏,更其姓曰徐。

朝事大小,皆决于西昌侯鸾。

鸾数谏争,帝多不从。

心忌鸾,欲除之。

以尚书右仆射鄱阳王锵为世祖所厚,私谓锵曰:“公闻鸾于法身如何?

”锵素和谨,对曰:“臣鸾于宗戚最长,且受寄先帝。

臣等皆年少,朝廷所损,唯鸾一人,愿陛下无以为虑。

”帝退,谓徐龙驹曰:“我欲与公共计取鸾,公既不同,我不能独办,且复小听。

”卫尉萧谌,世祖之族子也,自世祖在郢州,谌已为腹心。

及即位,常典宿卫,机密之事,无不预闻。

征南咨议萧坦之,谌之族人也,尝为东宫直阁,为世宗所知。

帝以二人祖父旧人,甚亲信之。

谌每请急出宿,帝通夕不寐,谌还乃安。

坦之得出入后宫。

帝亵狎宴游,坦之皆在侧。

帝醉后,常裸袒,坦之辄扶持谏谕。

西昌侯鸾欲有所谏,帝在后宫不出,唯遣谌、坦之径进,乃得闻达。

何后亦淫逸,私於帝左右杨珉,与同寝处如伉俪。

又与帝相爱狎,故帝恣之。

迎后亲戚入宫,以耀灵殿处之。

斋阁通夜洞开,外内淆杂,无复分别。

西昌侯鸾遣坦之入奏诛珉,何后流涕覆面曰:“杨郎好年少,无罪,何可枉杀!

”坦之附耳语帝曰:“外间并云杨珉与皇后有情,事彰遐迩,不可不诛。

”帝不得已许之。

俄敕原之,已行刑矣。

鸾又启诛徐龙驹,帝亦不能违,而心忌鸾益甚。

萧谌、萧坦之见帝狂纵日甚,无复悛改,恐祸及己,乃更回意附鸾,劝其废立,阴为鸾耳目,帝不之觉也。

周奉叔恃勇挟势,陵轹公卿。

常翼单刀二十口自随,出入禁闼,门卫不敢诃。

每语人曰:“周郎刀不识君!

”鸾忌之,使萧谌、萧坦之说帝出奉叔为外援。

己巳,以奉叔为青州刺史,曹道刚为中军司马。

奉叔就帝求千户侯。

许之。

鸾以为不可,封曲江县男,食三百户。

奉叔大怒,于众中攘刀厉色。

鸾说谕之,乃受。

奉叔辞毕,将之镇,部伍已出。

鸾与萧谌称敕,召奉叔于省中,殴杀之,启云:“奉叔慢朝廷。

”帝不获已,可其奏。

溧阳令钱唐杜文谦,尝为南郡王侍读,前此说綦毋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尽粉灭,匪朝伊夕。

不早为计,吾徒无类矣。

”珍之曰:“计将安出?

”文谦曰:“先帝旧人,多见摈斥,今召而使之,谁不慷慨!

近闻王洪范与宿卫将万灵会等共语,皆攘袂捶床。

君其密报周奉叔,使万灵会等杀萧谌,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

即勒兵入尚书,斩萧令,两都伯力耳。

今举大事亦死,不举事亦死。

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

若迟疑不断,复少日,录君称敕赐死,父母为殉,在眼中矣。

”珍之不能用。

及鸾杀奉叔,并收珍之、文谦,杀之。

乙亥,魏主如洛阳西宫。

中书侍郎韩显宗上书陈四事:其一以为:“窃闻舆驾今夏不巡三齐,当幸中山。

往冬舆驾停鄴,当农隙之时,犹比屋供奉,不胜劳费。

况今蚕麦方急,将何以堪命!

且六军涉暑,恐生疠疫。

臣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张之苦,成洛都营缮之役。

”其二以为:“洛阳宫殿故基,皆魏明帝所造,前世已讥其奢。

今兹营缮,宜加裁损。

又,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舍相尚。

宜因迁徙,为之制度。

及端广衢路,通利沟渠。

”其三以为:“陛下之还洛阳,轻将从骑。

王者于闱闼之内施警跸,况涉履山河而不加三思乎!

”其四以为:“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虞万机,景昃而食,夜分而寝。

加以孝思之至,随进而深。

文章之业,日成篇卷。

虽睿时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保无疆之祚也。

伏愿陛下垂拱司契而天下治矣。

”帝颇纳之。

显宗,麒麟之子也。

显宗又上言,以为:“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

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

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

夫门望者,乃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

益于时者,贤才而已。

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圣王不耻以为臣。

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坠于皁隶矣。

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

岂可以世无周、邵,遂废宰相邪!

但当校其寸长铢重者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刑罚之要,在于明当,不在于重。

苟不失有罪,虽捶挞之薄,人莫敢犯。

若容可侥幸,虽参夷之严,不足惩禁。

今内外之官,欲邀当时之名,争以深酷为无私,迭相敦厉,遂成风俗。

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

百司分万务之任,遇下如亿雠。

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

和气不至,盖由于此。

谓宜敕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昔周居洛邑,犹存宗周。

汉迁东都,京兆置尹。

案《春秋》之义,有宗庙曰都,无曰邑。

况代京,宗庙山陵所托,王业所基,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

谓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光示万叶。

“又,古者四民异居,欲其业专志定也。

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工伎屠沽,各有攸处。

但不设科禁,久而混殽。

今闻洛邑居民之制,专以官位相从,不分族类。

夫官位无常,朝荣夕悴,则是衣冠、皁隶不日同处矣。

借使一里之内,或调习歌舞,或讲肄诗书,纵群儿随其所之,则必不弃歌舞而从诗书矣。

然则使工伎之家习士人风礼,百年难成。

士人之子效工伎容态,一朝而就。

是以仲尼称里仁之美,孟母勤三徙之训。

此乃风俗之原,不可不察。

朝廷每选人士,校其一婚一宦以为升降,何其密也!

至于度地居民,则清浊连甍,何其略也!

今因迁徙之初,皆是公地,分别工伎,在于一言,有何可疑,而阙盛美!

“又,南人昔有淮北之地,自比中华,侨置郡县。

自归附圣化,仍而不改,名实交错,文书难辨。

宜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民口既多,亦可复旧。

“又,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可有所私。

仓库之储,以供军国之用,自非有功德者不当加赐。

在朝诸贵,受禄不轻。

比来颁赉,动以千计。

若分以赐鳏寡孤独之民,所济实多。

今直以与亲近之臣,殆非‘周急不断富’之谓也。

”帝览奏,甚善之。

二月,乙丑,魏主如河阴,规方泽。

辛卯,帝祀明堂。

司徒参军刘斅等聘于魏。

丙申,魏徙河南王干为赵郡王,颍川王雍为高阳王。

壬寅,魏主北巡。

癸卯,济河。

三月,壬申,至平城。

使群臣更论迁都利害,各言其志。

燕州刺史穆罴曰:“今四方未定,未宜迁都。

且征伐无马,将何以克?

”帝曰:“厩牧在代,何患无马!

今代在恒山之北,九州之外,非帝王之都也。

”尚书于果曰:“臣非以代地为胜伊、洛之美也。

但自先帝以来,久居于此,百姓安之。

一旦南迁,众情不乐。

”平阳公丕曰:“迁都大事,当迅之卜筮。

”帝曰:“昔周、邵圣贤,乃能卜宅。

今无其人,卜之何益!

且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黄帝卜而龟焦,天老曰‘吉’,黄帝从之。

然则至人之知未然,审于龟矣。

王者以四海为家,或南或北,何常之有!

朕之远祖,世居北荒,平文皇帝始都东木根山,昭成皇帝更营盛乐,道武皇帝迁于平城。

朕幸属胜残之运,何为独不得迁乎!

”群臣不敢复言。

罴,寿之孙。

果,烈之弟也。

癸酉,魏主临朝堂,部分迁留。

夏,四月,庚辰,魏罢西郊祭天。

辛巳,武陵昭王晔卒。

戊子,竟陵文宣王子良以忧卒。

帝常忧子良为变,闻其卒,甚喜。

臣光曰:孔子称“鄙夫不可与事君,未得之,患得之。

既得之,患失之。

苟患失之,无所不至。

”王融乘危徼幸,谋易嗣君。

子良当时贤王,虽素以忠慎自居,不免忧死。

迹其所以然,正由融速求富贵而已。

轻躁之士,乌可近哉!

己亥,魏罢五月五日、七月七日飨祖考。

魏录尚书事广陵王羽奏:“令文:每岁终,州镇列属官治状,及再考,则行黜陟。

去十五年京官尽经考为三等,今已三载。

臣辄准外考,以定京官治行。

”魏主曰:“考绩事重,应关朕听,不可轻发。

且俟至秋。

”闰月,丁卯,镇军将军鸾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戊辰,以新安王昭文为扬州刺史。

五月,申戌朔,日有食之。

六月,己巳,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卢昶、兼员外散骑侍郎王清石为聘。

昶,度世之子也。

清石世仕江南,魏主谓清石曰:“卿勿以南人自嫌。

彼有知识,欲见则见,欲言则言。

凡使人以和为贵,勿迭相矜夸,见于辞色,失将命之体也。

”秋,七月,乙亥,魏以宋王刘昶为使持节、都督吴、越、楚诸军事、大将军,镇彭城。

魏主亲饯之。

以王肃为昶府长史。

昶至镇,不能抚接义故,卒无成功。

壬午,魏安定靖王休卒。

自卒至殡,魏主三临其第。

葬之如尉元之礼,送之出郊,恸哭而返。

壬戌,魏主北巡。

西昌侯鸾既诛徐龙驹、周奉叔,而尼媪外入者,颇传异语。

中书令何胤,以后之从叔,为帝所亲,使直殿省。

帝与胤谋诛鸾,令胤受事。

胤不敢当,依违谏说,帝意复止。

乃谋出鸾于西州,中敕用事,不复关咨于鸾。

是时,萧谌、萧坦之握兵权,左仆射王晏总尚书事。

谌密召诸王典签,约语之,不许诸王外接人物。

谌亲要日久,众皆惮而从之。

鸾以其谋告王晏,晏闻之,响应。

又告丹阳尹徐孝嗣,孝嗣亦从之。

骠骑录事南阳乐豫谓孝嗣曰:“外传籍籍,似有伊、周之事。

君蒙武帝殊常之恩,荷托附之重,恐不得同人此举。

人笑褚公,至今齿冷。

”孝嗣心然之,而不能从。

帝谓萧坦之曰:“人言镇军与王晏、萧谌欲共废我,似非虚传。

卿所闻云何?

”坦之曰:“天下宁当有此,谁乐无事废天子邪!

朝贵不容造此论,当是诸尼姥言耳,岂有信邪!

官若无事除此二人,谁敢自保!

”直阁将军曹道刚疑外间有异,密有处分,谋未能发。

时始兴内史萧季敞、南阳太守萧颖基皆内迁,谌欲待二人至,藉其势力以举事。

鸾虑事变,以告坦之,坦之驰谓谌曰:“废天子,古来大事。

比闻曹道刚、硃隆之等转已猜疑,卫尉明日若不就事,无所复及。

弟有百岁母,岂能坐听祸败,正应作馀计耳!

”谌惶遽从之。

壬辰,鸾使萧谌先入宫,遇曹道刚及中书舍人硃隆之,皆杀之。

直后徐僧亮盛怒,大言于众曰:“吾等荷恩,今日应死报!

”又杀之。

鸾引兵自尚书入云龙门,戎服加硃衣于上,比入门,三失履。

王晏、徐孝嗣、萧坦之、陈显达、王广之、沈文季皆随其后。

帝在寿昌殿。

闻外有变,犹密为手敕呼萧谌,又使闭内殿诸房阁。

俄而谌引兵入寿昌阁,帝走趋徐姬房,拔剑自刺,不入,以帛缠颈,舆接出延德殿。

谌初入殿,宿卫将士皆操弓楯欲拒战。

谌谓之曰:“所取自有人,卿等不须动!

”宿卫素隶服于谌,皆信之,及见帝出,各欲自奋,帝竟无一言。

行至西弄,弑之。

舆尸出殡徐龙驹宅,葬以王礼。

徐姬及诸嬖幸皆伏诛。

鸾既执帝,欲作太后令。

徐孝嗣于袖中出而进之,鸾大悦。

癸巳,以太后令追废帝为郁林王,又废何后为王妃,迎立新安王昭文。

吏部尚书谢瀹方与客围棋,左右闻有变,惊走报瀹。

瀹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

大匠卿虞悰窃叹曰:“王、徐遂缚袴废天子,天下岂有此理邪!

”悰,啸父之孙也。

朝臣被召入宫。

国子祭酒江斅至云龙门,托药发,吐车中而去。

西昌侯鸾欲引中散大夫孙谦为腹心,使兼卫尉给甲仗百人。

谦不欲与之同,辄散甲士。

鸾亦不之罪也。

丁酉,新安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五。

以西昌侯鸾为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宣城郡公。

大赦,改元延兴。

辛丑,魏主至朔州。

八月,甲辰,以司空王敬则为太尉。

鄱阳王锵为司徒,车骑大将军陈显达为司空,尚书左仆射王晏为尚书令。

魏主至阴山。

以始安王遥光为南郡太守,不之官。

遥光,鸾之兄子也。

鸾有异志,遥光赞成之,凡大诛赏,无不预谋。

戊申,以中书郎萧遥欣为兗州刺史。

遥欣,遥光之弟也。

鸾欲树置亲党,故用之。

癸丑,魏主如怀朔镇。

己未,如武川镇。

辛酉,如抚宜镇。

甲子,如柔玄镇。

乙丑,南还。

辛未,至平城。

九月,壬申朔,魏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

可黜者不足为迟,可进者大成赊缓。

朕今三载一考,即行黜陟,欲令愚滞无妨于贤者,才能不拥于下位。

各令当曹考其优劣为三等,其上下二等仍分为三。

六品已下,尚书重问。

五品已上,朕将亲与公卿论其善恶,上上者迁之,下下者黜之,中者守其本任。

”魏主之北巡也。

留任城王澄铨简旧臣。

自公侯已下,有官者以万数,澄品其优劣能否为三等,人无怨者。

壬午,魏主临朝堂,黜陟百官,谓诸尚书曰:“尚书,枢机之任,非徒总虚务,行文书而已。

朕之得失,尽在于此。

卿等居官,年垂再期,未尝献可替否,进一贤退一不肖,此最罪之大者。

”又谓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曰:“汝为朕弟,居机衡之右,无勤恪之声,有阿党之迹。

今黜汝录尚书、廷尉,但为特进、太子太保。

”又谡尚书令陆睿曰:“叔翻到省之初,甚有善称。

比来偏颇懈怠,由卿不能相导以义。

虽无大责,宜有小罚,今夺卿禄一期。

”又谓左仆射拓跋赞曰:“叔翻受黜,卿应大辟。

但以咎归一人,不复重责。

今解卿少师,削禄一期。

”又谓左丞公孙良、右丞乞伏义受曰:“卿亦应大辟。

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禄恤尽从削夺。

若三年有成,还复本任。

无成,永归南亩。

”又谓尚书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骄傲,可解少保。

”又谓长兼尚书于果曰:“卿不勤职事,数辞以疾。

可解长兼,削禄一期。

”其馀守尚书尉羽、卢渊等,并以不职,或解任,或黜官,或夺禄,皆面数其过而行之。

渊,昶之兄也。

帝又谓陆睿曰:“北人每言‘北俗质鲁,何由知书!

’朕闻之,深用怃然!

今知书者甚众,岂皆圣人!

顾学与不学耳。

朕修百官,兴礼乐,其志固欲移风易俗。

朕为天子,何必居中原!

正欲卿等子孙渐染美俗,闻见广博。

若永居恒北,复值不好文之主,不免面墙耳。

”对曰:“诚如圣言。

金日磾不入仕汉朝,何能七世知名!

”帝甚悦。

郁林王之废也,鄱阳王锵初不知谋。

及宣城公鸾权势益重,中外皆知其蓄不臣之志。

锵每诣鸾,鸾常屣履至车后迎之。

语及家国,言泪俱发,锵以此信之。

宫台之内皆属意于锵,劝锵入宫发兵辅政。

制局监谢粲说锵及随王子隆曰:“二王但乘油壁车入宫,出天子置朝堂,夹辅号令。

粲等闭城门、上仗,谁敢不同!

东城人正共缚送萧令耳。

”子隆欲定计。

锵以上台兵力既悉度东府,且虑事不捷,意甚犹豫。

马队主刘巨,世祖时旧人,诣锵,请间,叩头劝锵立事。

锵命驾将入,复还内,与母陆太妃别,日暮不成行。

典签知其谋,告之。

癸酉,鸾遣兵二千人围锵第,杀锵,遂杀子隆及谢粲等。

于时太祖诸子,子隆最壮大,有才能,故鸾尤忌之。

江州刺史晋安王子懋闻鄱阳、随王死,欲起兵,谓防阁吴郡陆超之曰:“事成则宗庙获安,不成犹为义鬼。

”防阁丹阳董僧慧曰:“此州虽小,宋孝武尝用之。

若举兵向阙以请郁林之罪,谁能御之!

”子懋母阮氏在建康,密遣书迎之,阮氏报其同母兄于瑶之为计。

瑶之驰告宣城公鸾。

乙亥,假鸾黄钺,内外纂严,遣中护军王玄邈讨子懋,又遣军主裴叔业与于瑶之先袭寻阳,声云为郢府司马。

子懋知之,遣三百人守湓城。

叔业溯流直上,至夜,回袭湓城。

城局参军乐贲开门纳入。

子懋闻之,帅府州兵力据城自守。

子懋部曲多雍州人,皆勇跃愿奋。

叔业畏之,遣于瑶之说子懋曰:“今还都必无过忧,正当作散官,不失富贵也。

”子懋既不出兵攻叔业,众情稍沮。

中兵参军于琳之,瑶之兄也,说子懋重赂叔业,可以免祸。

子懋使琳之往,琳之因说叔业取子懋。

叔业遣军主徐玄庆将四百人随琳之入州城,僚佐皆奔散。

琳之从二百人,拔白刃入斋,子懋骂曰:“小人!

何忍行此!

”琳之以袖障面,使人杀之。

王玄邈执董僧慧,将杀之,僧慧曰:“晋安举义兵,仆实预其谋。

得为主人死,不恨矣!

愿至大敛毕,退就鼎镬。

”玄邈义之,具以白鸾。

免死配东冶。

子懋子昭基,九岁,以方二寸绢为书,参其消息,并遗钱五百,行金得达,僧慧视之曰:“郎君书也!

”悲恸而卒。

于琳之劝陆超之逃亡,超之曰:“人皆有死,此不足惧!

吾若逃亡,非唯孤晋安之眷,亦恐田横客笑人!

”玄邈等欲囚以还都,超之端坐俟命。

超之门生谓杀超之当得赏,密自后斩之,头坠而身不僵。

玄邈厚加殡敛。

门生亦助举棺,棺坠,压其首,折颈而死。

鸾遣平西将军王广之袭南兗州刺史安陆王子敬。

广之至欧阳,遣部将济阴陈伯之先驱。

伯之因城开独入,斩子敬。

鸾又遣徐玄庆西上害诸王。

临海王昭秀为荆州刺史,西中郎长史何昌寓行州事。

玄庆至江陵,欲以便宜从事。

昌寓曰:“仆受朝廷意寄,翼辅外籓。

殿下未有愆失,君以一介之使来,何容即以相付邪!

若朝廷必须殿下,当自启闻,更听后旨。

”昭秀由是得还建康。

昌寓,尚之之弟子也。

鸾以吴兴太宗孔琇之行郢州事,欲使之杀晋熙王銶。

琇之辞不许,遂不食而死。

琇之,靖之孙也。

裴叔业自寻阳仍进向湘州,欲杀湘州刺史南平王锐,防阁周伯玉大言于众曰:“此非天子意。

今斩叔业,举兵匡社稷,谁敢不从!

”锐典签叱左右斩之。

乙酉,杀锐。

又杀郢州刺史晋熙王銶、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铿。

丁亥,庐陵王子卿为司徒,杜阳王铄为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丁酉,解严。

以宣城公鸾为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都督中外诸军事,加殊礼,进爵为王。

宣城王谋继大统,多引朝廷名士与参筹策。

侍中谢朏心不愿,乃求出为吴兴太守。

至郡,致酒数斛遗其弟吏部尚书瀹,为书曰:“可力饮此,勿豫人事!

”臣光曰:臣闻“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二谢兄弟,比肩贵近,安享荣禄,危不预知。

为臣如此,可谓忠乎!

宣城王虽专国政,人情犹未服。

王胛上有赤志,骠骑咨议参军考城江祐劝王出以示人。

王以示晋寿太守王洪范,曰:“人言此是日月相,卿幸勿泄!

”洪范曰:“公日月在躯,如何可隐,当转言之!

”王母,祏之姑也。

戊戈,杀桂阳王铄、衡阳王钧、江夏王锋、建安王子真、巴陵王子伦。

铄与鄱阳王锵齐名。

锵好文章,铄好名理,时人称为鄱、桂。

锵死,铄不自安,至东府见宣城王,还,谓左右曰:“向录公见接殷勤,流连不能已,而面有惭色,此必欲杀我。

”是夕,遇害。

宣城王每杀诸王,常夜遣兵围其第,斩关逾垣,呼噪而入,家赀皆封籍之。

江夏王锋,有才行,宣城王尝与之言“遥光才力可委”。

锋曰:“遥光之于殿下,犹殿下之于高皇。

卫宗庙,安社稷,实有攸寄。

”宣城王失色。

及杀诸王,锋遗宣城王书,诮责之。

宣城王深惮之,不敢于第收锋,使兼祠官于太庙,夜,遣兵庙中收之。

锋出,登车,兵人欲上车,锋有力,手击数人皆仆地,然后死。

宣城王遣典签柯令孙杀建安王子真,子真走入床下,令孙手牵出之。

叩头乞为奴,不许而死。

又遣中书舍人茹法亮杀巴陵王子伦。

子伦性英果,时为南兰陵太守,镇琅邪,城有守兵。

宣城王恐不肯就死,以问典签华伯茂。

伯茂曰:“公若以兵取之,恐不可即办。

若委伯茂,一夫力耳。

”乃手自执鸩逼之。

子伦正衣冠,出受诏,谓法亮曰:“先朝昔灭刘氏,今日之事,理数固然。

君是身家旧人,今衔此使,当由事不获已。

此酒非劝酬之爵。

”因仰之而死,时年十六。

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初,诸王出镇,皆置典签,主帅一方之事,悉以委之。

时入奏事,一岁数返,时主辄与之间语,访以州事,刺史美恶专系其口。

自刺史以下莫不折节奉之,恒虑弗及。

于是威行州部,大为奸利。

武陵王晔为江州,性烈直,不可干。

典签赵渥之谓人曰:“今出都易刺史!

”及见世祖,盛毁之。

晔遂免还。

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暂游东堂,典签姜秀不许。

子罕还,泣谓母曰:“儿欲移五步亦不得,与囚何异!

”邵陵王子贞尝求熊白,厨人答典签不在,不敢与。

永明中,巴东王子响杀刘寅等,世祖闻之,谓群臣曰:“子响遂反!

”戴僧静大言曰:“诸王都自应反,岂唯巴东!

”上问其故,对曰:“天生无罪,而一时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浆,皆咨签帅。

签帅不在,则竟日忍渴。

诸州唯闻有签帅,不闻有刺史。

何得不反!

”竟陵王子良尝问众曰:“士大夫何意诣签帅?

”参军范云曰:“诣长史以下皆无益,诣签帅立有倍本之价。

不诣谓何!

”子良有愧色。

及宣城王诛诸王,皆令典签杀之,竟无一人能抗拒者。

孔珪闻之,流涕曰:“齐之衡阳、江夏最有意,而复害之。

若不立签帅,故当不至于此。

”宣城王亦深知典签之弊,乃诏:“自今诸州有急事,当密以奏闻,勿复遣典签入都。

”自是典签之任浸轻矣。

萧子显论曰:帝王之子,生长富厚,期出闺阃,暮司方岳,防骄剪逸,积代常典。

故辅以上佐,简自帝心。

劳旧左右,用为主帅,饮食游居,动应闻启。

处地虽重,行己莫由。

威不在身,恩未下及,一朝艰难总至,望其释位扶危,何可得矣!

斯宋氏之馀风,至齐室而尤弊也。

癸卯,以宁朔将军萧遥欣为豫州刺史,黄门郎萧遥昌为郢州刺史,辅国将军萧诞为司州刺史。

遥昌,遥欣之弟。

诞,谌之兄也。

甲辰,魏以太尉东阳王丕为太傅、录尚书事,留守平城。

戊申,魏主亲告太庙,使高阳王雍、于列奉迁神主于洛阳。

辛亥,发平城。

海陵王在位,起居饮食,皆咨宣城王而后行。

尝思食蒸鱼菜,太官令答无录公命,竟不与。

辛亥,皇太后令曰:“嗣主冲幼,庶政多昧。

且早婴尪疾,弗克负荷。

太傅宣城王,胤体宣皇,钟慈太祖,宜入承宝命。

帝可降封海陵王,吾当归老别馆。

”且以宣城王为太祖第三子。

癸亥,高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

以太尉王敬则为大司马,司空陈显达为太尉,尚书令王晏加骠骑大将军,左仆射徐孝嗣加中军大将军,中领军萧谌为领军将军。

度支尚书虞悰称疾不陪位。

帝以悰旧人,欲引参佐命,使王晏赍废立事示悰。

悰曰:“主上圣明,公卿戮力,宁假朽老以赞惟新乎!

不敢闻命!

”因恸哭。

朝议欲纠之,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遗直。

”乃止。

帝与群臣宴会,诏功臣上酒。

王晏等兴席,谢瀹独不起,曰:“陛下受命,应天顺人。

王晏妄叨天功以为己力!

”帝大笑,解之。

座罢,晏呼瀹共载还令省,欲相抚悦。

瀹正色曰:“君巢窟在何处!

”晏甚惮之。

丁卯,诏:“籓牧守宰,或有荐献,事非任土,悉加禁断。

”己巳,魏主如信都。

庚午,曰:“比闻缘边之蛮,多窃掠南土,使父子乖离,室家分绝。

联方荡壹区宇,子育万姓,若苟如此,南人岂知朝德哉!

可诏荆、郢、东荆三州,禁勒蛮民,勿有侵暴。

”十一月,癸酉,以始安王遥光为扬州刺史。

丁丑,魏主如鄴。

庚辰,立皇子宝义为晋安王,宝玄为江夏王,宝源为庐陵王,宝寅为建安王,宝融为随郡王,宝攸为南平王。

甲申,诏曰:“邑宰禄薄,虽任土恒贡,自今悉断。

”乙酉,追尊始安贞王为景皇,妃为懿后。

丙戌,以闻喜公遥欣为荆州刺史,丰城公遥昌为豫州刺史。

时上长子晋安王宝义有废疾,诸子皆弱小,故以遥光居中,遥欣镇抚上流。

戊子,立皇子宝卷为太子。

魏主至洛阳,欲澄清流品,以尚书崔亮兼吏部郎。

亮,道固之兄孙也。

魏主敕后军将军宁文福行牧地。

福表石济以西,河内以东,距河凡十里。

魏主自代徙杂畜置其地,使福掌之。

畜无耗失,以为司马监。

初,世祖平统万及秦、凉,以河西水草丰美,用为牧地,畜甚蕃息,马至二百馀万匹,橐驼半之,牛羊无数。

及高祖置牧场于河阳,常畜戌马十万匹,每岁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复南徙,欲其渐习水土,不至死伤,而河西之牧愈更蕃滋。

及正光以后,皆为寇盗所掠,无孑遗矣。

永明中,御史中丞沉渊表,百官年七十,皆令致仕,并穷困私门。

庚子,诏依旧铨叙。

上辅政所诛诸王,皆复属籍,封其子为侯。

上诈称海陵恭王有疾,数遣御师瞻视,因而殒之,葬礼并依汉东海恭王故事。

魏郢州刺史韦珍,在州有声绩,魏主赐以骏马、谷帛。

珍集境内孤贫者,悉散与之,谓之曰:“天子以我能绥抚卿等,故赐以谷帛,吾何敢独有之!

”魏主以上废海陵王自立,谋大举入寇。

会边将言,雍州刺史下邳曹虎遣使请降于魏,十一月,辛丑朔,魏遣行征南将军薛真度督四将向襄阳,大将军刘昶、平南将军王肃向义阳,徐州刺史拓跋衍向钟离,平南将军广平刘藻向南郑。

真度,安都从祖弟也。

以尚书卢渊为安南将军,督襄阳前锋诸军。

渊辞以不习军旅,不许。

渊曰:“但恐曹虎为周鲂耳。

”魏主欲变易旧风,壬寅,诏禁士民胡服。

国人多不悦。

通直散骑常侍刘芳,缵之族弟也,与给事黄门侍郎太原郭祚,皆以文学为帝所亲礼,多引与讲论及密议政事。

大臣贵戚皆以为疏己,怏怏有不平之色。

帝使给事黄门侍郎陆觊私谕之曰:“至尊但欲广知古事,询访前世法式耳,终不亲彼而相疏也。

”众意乃稍解。

觊,馛之子也。

魏主欲自将入寇。

癸卯,中外戒严。

戊申,诏代民迁洛者复租赋三年。

相州刺史高闾上表称:“洛阳草创,曹虎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无宜轻举。

”魏主不从。

久之,虎使竟不再来,魏主引公卿议行留之计,公卿或以为宜止,或以为宜行。

帝曰:“众人纷纭,莫知所从。

必欲尽行留之势,宜有客主,共相起发。

任城、镇南为留议,朕为行论,诸公坐听得矣,长者从之。

”众皆曰:“诺。

”镇南将军李冲曰:“臣等正以迁都草创,人思少安。

为内应者未得审谛,不宜轻动。

”帝曰:“彼降款虚实,诚未可知。

若其虚也,朕巡抚淮甸,访民疾苦,使彼知君德之所在,有北向之心。

若其实也,今不以时应接,则失乘时之机,孤归义之诚,败朕大略矣。

”任城王洽曰:“虎无质任,又使不再来,其诈可知也。

今代都新迁之民,皆有恋本之心。

扶老携幼,始就洛邑,居无一椽之室,食无甔石之储。

又冬月垂尽,东作将起,乃‘百堵皆兴’、‘俶载南亩’之时,而驱之使擐甲执兵,泣当白刃,殆非歌舞之师也。

且诸军已进,非无应接。

若降款有实,待既平樊、沔,然后銮舆顺动,亦可晚之有!

今率然轻举,上下疲劳。

若空行空返,恐挫损天威,更成贼气,非策之得者也。

”司空穆亮以为宜行,公卿皆同之。

澄谓亮曰:“公辈在外之时,见张旗授甲,皆有忧色,平居论议,不愿南征,何得对上即为此语!

面背不同,事涉欺佞,岂大臣之义、国士之体乎!

万一倾危,皆公辈所为也。

”冲曰:“任城王可谓忠于社稷。

”帝曰:“任城以从朕者为佞,不从朕者岂必皆忠!

夫小忠者,大忠之贼,无乃似诸!

”澄曰:“臣愚暗,虽涉小忠,要是竭诚谋国。

不知大忠者竟何所据!

”帝不从。

辛亥,发洛阳,以北海王详为尚书仆射,统留台事。

李冲兼仆射,同守洛阳。

给事黄门侍郎崔休为左丞,赵郡王幹都督中外诸军事,始平王勰将军宗子军宿卫左右。

休,逞之玄孙也。

戊辰,魏主至悬瓠。

己巳,诏寿阳、钟离、马头之师所获男女皆放还南。

曹虎果不降。

魏主命卢渊攻南阳。

渊以军中乏粮,请先攻赭阳以取叶仓,魏主许之。

乃与征南大将军城阳王鸾、安南将军李佐、荆州刺史韦珍共攻赭阳。

鸾,长寿之子。

佐,宝之子也。

北襄城太守成公期闭城拒守。

薛真度军于沙堨,南阳太守房伯玉、新野太守刘思忌拒之。

先是,魏主遣中书监高闾治古乐。

会闾出为相州刺史,是岁,表荐著作郎韩显宗、太乐祭酒公孙崇参知钟律,帝从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八·齐纪四

〔司马光〕 〔宋〕

昭阳作噩,一年。

世祖武皇帝下永明十一年(癸酉,公元四九三年)春,正月,以骠骑大将军王敬则为司空,镇军大将军陈显达为江州刺史。

显达自以门寒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戒其子勿以富贵陵人。

而诸子多事豪侈,显达闻之,不悦。

子休尚为郢府主簿,过九江。

显达曰:“麈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

”即取于前烧之。

初,上于石头造露车三千乘,欲步道取彭城。

魏人知之,刘昶数泣诉于魏主,乞处边戍,招集遗民,以雪私耻。

魏主大会公卿于经武殿,以议南伐,于淮、泗间大积马刍。

上闻之,以右卫将军崔慧景为豫州刺史以备之。

魏遣员外散骑侍郎邢峦等来聘。

峦,颖之孙也。

丙子,文惠太子长懋卒。

太子风韵甚和,上晚年好游宴,尚书曹事分送太子省之,由是威加内外。

太子性奢靡,治堂殿、园囿过于上宫,费以千万计,恐上望见之,乃傍门列修竹。

凡诸服玩,率多僭侈。

启于东田起小苑,使东宫将吏更番筑役,营城包巷,弥亘华远。

上性虽严,多布耳目,太子所为,人莫敢以闻。

上尝过太子东田,见其壮丽,大怒,收监作主帅。

太子皆藏之,由是大被诮责。

又使嬖人徐文景造辇及乘舆御物。

上尝幸东宫,匆匆不暇藏辇,文景乃以佛像内辇中,故上不疑。

文景父陶仁谓文景曰:“我正当扫墓待丧耳!

”仍移家避之。

后文景竟赐死,陶仁遂不哭。

及太子卒,上履行东宫,见其服玩,大怒,敕有司随事毁除。

以竟陵王子良与太子善,而不启闻,并责之。

太子素恶西昌侯鸾,尝谓子良曰:“我意中殊不喜此人,不解其故,当由其福薄故也。

”子良为之救解。

及鸾得政,太子子孙无遗焉。

二月,魏主始耕藉田于平城南。

雍州刺史王奂恶宁蛮长史刘兴祖,收系狱,诬其构扇山蛮,欲为乱,敕送兴祖下建康。

奂于狱中杀之,诈云自经。

上大怒,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将斋仗五百人收奂,敕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步道会襄阳。

奂子彪,素凶险,奂不能制。

长史殷睿,奂之婿也。

谓奂曰:“曹、吕来,既不见真敕,恐为奸变,正宜录取,驰启闻耳。

”奂纳之。

彪辄发州兵千馀人,开库配甲仗,出南堂,陈兵,闭门拒守。

奂门生郑羽叩头启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贼,欲先遣启自申。

正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

”彪遂出,与虎军战,兵败,走归。

三月,乙亥,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河东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斩之,执彪及弟爽、弼、殷睿,皆伏诛。

彪兄融、琛死于建康,琛弟秘书丞肃独得脱,奔魏。

夏,四月,甲午,立南郡王昭业为皇太孙,东宫文武悉改为太孙官属,以太子妃琅邪王氏为皇太孙太妃,南郡王妃何氏为皇太孙妃。

妃戢,之女也。

魏太尉丕等请建中宫,戊戌,立皇后冯氏。

后,熙之女也。

魏主以《白虎通》云:“王者不臣妻之父母”,下诏令太师上书不称臣,入朝不拜。

熙固辞。

光城蛮帅征虏将军田益宗帅部落四千馀户叛,降于魏。

五月,壬戌,魏主宴四庙子孙于宣文堂,亲与之齿,用家人礼。

甲子,魏主临朝堂,引公卿以下决疑政,录囚徒。

帝谓司空穆亮曰:“自今朝廷政事,日中以前,卿等先自论议。

日中以后,朕与卿等共决之。

”丙子,以宜都王铿为南豫州刺史。

先是庐陵王子卿为南豫州刺史,之镇,道中戏部伍为水军。

上闻之,大怒,杀其典签,以铿代之。

子卿还第,上终身不与相见。

襄阳蛮首雷婆思等帅户千馀求内徙于魏,魏人处之沔北。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阳。

恐群臣不从,乃议大举伐齐,欲以胁众。

斋于明堂左个,使太常卿王谌筮之,遇“革”,帝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吉孰大焉!

”群臣莫敢言。

尚书任城王澄曰:“陛下弈叶重光,帝有中土。

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未为全吉也。

”帝厉声曰:“繇云:‘大人虎变’,何言不吉!

”澄曰:“陛下龙兴已久,何得今乃虎变!

”帝作色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众邪!

”澄曰:“社稷虽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

”帝久之乃解,曰:“各言其志,夫亦何伤!

”既还宫,召澄入见,逆谓之曰:“向者《革卦》,今当更与卿论之。

明堂之忿,恐人人竞言,沮我大计,故以声色怖文武耳。

想识朕意。

”因屏人,谓澄曰:“今日之举,诚为不易。

但国家兴自朔土,徙居平城。

此乃用武之地,非可文治。

今将移风易俗,其道诚难,朕欲因此迁宅中原,卿以为何如?

”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经略四海,此周、汉之所以兴隆也。

”帝曰:“北人习常恋故,必将惊扰,奈何?

”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

陛下断自圣心,彼亦何所能为!

”帝曰。

“任城,吾之子房也!

”六月,丙戌,命作河桥,欲以济师。

秘书监卢渊上表,以为:“前世承平之主,未尝亲御六军,决胜行陈之间。

岂非胜之不足为武,不胜有亏威望乎!

昔魏武以弊卒一万破袁绍,谢玄以步兵三千摧苻秦,胜负之变,决于须臾,不在众寡也。

”诏报曰:“承平之主,所以不亲戎事者,或以同轨无敌,或以懦劣偷安。

今谓之同轨则未然,比之懦劣则可耻,必若王者不当亲戎,则先王制革辂,何所施也?

魏武之胜,盖由仗顺,苻氏之败,亦由失政。

岂寡必能胜众,弱必能制强邪!

”丁未,魏主讲武,命尚书李冲典武选。

建康僧法智与徐州民周盘龙等作乱,夜,攻徐州城,入之。

刺史王玄邈讨诛之。

秋,七月,癸丑,魏立皇子恂为太子。

戊午,魏中外戒严,发露布及移书,称当南伐。

诏发扬、徐州民丁,广设召募以备之。

中书郎王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

尝夜直省中,抚案叹曰:“为尔寂寂,邓禹笑人!

”行逢硃雀桁开,喧湫不得进,捶车壁叹曰:“车前无八驺,何得称丈夫!

”竟陵王子良爱其文学,特亲厚之。

融见上有北伐之志,数上书奖劝,因大习骑射。

及魏将入寇,子良于东府募兵,版融宁朔将军,使典其事。

融倾意招纳,得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

会上不豫,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

子良以萧衍、范云等皆为帐内军主。

戊辰,遣江州刺史陈显达镇樊城。

上虑朝野忧遑,力疾召木府奏正声伎。

子良日夜在内,太孙间日参承。

戊寅,上疾亟,暂绝。

太孙未入,内外惶惧,百僚皆已变服。

王融欲矫诏立子良,诏草已立。

萧衍谓范云曰:“道路籍籍,皆云将有非常之举。

王元长非济世才,视其败也。

”云曰:“忧国家者,唯有王中书耳。

”衍曰:“忧国,欲为周、召,欲为竖刁邪?

”云不敢答。

及太孙来,王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阁口断东宫仗不得进。

顷之,上复苏,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以朝事委尚书左仆射西昌侯鸾。

俄而上殂,融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

鸾闻之,急驰至云龙门,不得进,鸾曰:“有敕召我!

”排之而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

指麾部署,音响如钟,殿中无不从命。

融知不遂,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

”由是郁林王深怨之。

遗诏曰:“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

子良善相毘辅,思弘治道,内外众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共下意!

尚书中事,职务根本,悉委右仆射王晏、吏部尚书徐孝嗣。

军旅之略,委王敬则、陈显达、王广之、王玄邈、沈文季、张瑰、薛渊等。

”世祖留心政事,务总大体,严明有断,郡县久于其职,长吏犯法,封刃行诛。

故永明之世,百姓丰乐,贼盗屏息。

然颇好游宴,华靡之事,常言恨之,未能顿遣。

郁林王之未立也,众皆疑立子良,口语喧腾。

武陵王晔于众中大言曰:“若立民,则应在我。

立嫡,则应在太孙。

”由是帝深凭赖之。

直阁周奉叔、曹道刚素为帝心膂,并使监殿中直卫。

少日,复以道刚为黄门郎。

初,西昌侯鸾为太祖所爱,鸾性俭素,车服仪从,同于素士,所居官名为严能,故世祖亦重之。

世祖遗诏,使竟陵王子良辅政,鸾知尚书事。

子良素仁厚,不乐世务,乃更推鸾,故遗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子良之志也。

帝少养于子良妃袁氏,慈爱甚著。

及王融有谋,遂深忌子良。

大行出太极殿,子良居中书省,帝使虎贲中郎将潘敞领二百人仗屯太极西阶以防之。

既成服,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许。

壬午,称遗诏,以武陵王晔为卫将军,与征南大将军陈显达并开府仪同三司。

尚书左仆射、西昌侯鸾为尚书令。

太孙詹事沈文季为护军。

癸未,以竟陵王子良为太傅。

蠲除三调及众逋,省御府及无用池田、邸治。

减关市征税。

先是,蠲原之诏,多无事实,督责如故。

是时西昌侯鸾知政,恩信两行,众皆悦之。

魏山阳景桓公尉元卒。

魏主使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持节安抚六镇,发其突骑。

丁亥,魏主辞永固陵。

己丑,发平城,南伐,步骑三十馀万。

使太尉丕与广陵王羽留守平城,并加使持节。

羽曰:“太尉宜专节度,臣正可为副。

”魏主曰:“老者之智,少者之决,汝无辞也。

”以河南王干为车骑大将军、都督关右诸军事,又以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皆为干副,众合七万出子午谷。

胤,辩之曾孙也。

郁林王性辩慧,美容止,善应对,哀乐过人。

世祖由是爱之。

而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群小共衣食,同卧起。

始为南郡王,从竟陵王子良在西州,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节其用度。

王密就富人求钱,无敢不与。

别作钥钩,夜开西州后阁,与左右至诸营署中淫宴。

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相谓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

若于营署为异人所殴及犬物所伤,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

年各七十,馀生岂足吝邪!

”数日间,二人相继自杀,二宫不知也。

所爱左右,皆逆加官爵,疏于黄纸,使囊盛带之,许南面之日,依此施行。

侍太子疾及居丧,忧容号毁,见者呜咽。

裁还私室,即欢笑酣饮。

常令女巫杨氏祷祀,速求天位。

及太子卒,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倍。

既为太孙,世祖有疾,又令杨氏祷祀。

时何妃犹在西州,世祖疾稍危,太孙与何妃书,纸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绕之。

侍世祖疾,言发泪下。

世祖以为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措意。

五年外勿复委人。

若自作无成,无所多恨。

”临终,执其手曰:“若忆翁,当好作!

”遂殂。

大敛始毕,悉呼世祖诸伎,备奏众乐。

即位十馀日,即收王融下廷尉,使中丞孔稚珪奏融险躁轻狡,招纳不逞,诽谤朝政。

融求援于竟陵王子良,子良忧惧,不敢救。

遂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

初,融欲与东海徐勉相识,每托人召之。

勉谓人曰:“王君名高望促,难可轻{敝衣}衣裾。

”俄而融及祸。

勉由是知名。

太学生会稽魏准,以才学为融所赏。

融欲立子良,准鼓成其事。

太学生虞羲、丘国宾窃相谓曰:“竟陵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

”及融诛,召准入舍人省诘问,惶惧而死,举体皆青,时人以为胆破。

壬寅,魏主至肆州,见道路民有跛、眇者,停驾慰劳,给衣食终身。

大司马安定王休执军士为盗者三人,以徇于军,将斩之。

魏主行军遇之,命赦之,休不可,曰:“陛下亲御六师,将远清江表,今始行至此,而小人已为攘盗,不斩之,何以禁奸!

”帝曰:“诚如卿言。

然王者之体,时有非常之泽。

三人罪虽应死,而因缘遇朕,虽违军法,可特赦之。

”既而谓司徒冯诞曰:“大司马执法严,诸君不可不慎。

”于是军中肃然。

臣光曰:“人主之于其国,譬犹一身,视远如视迩,在境如在庭。

举贤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则封域之内无不得其所矣。

是以先王黈纩塞耳,前旒蔽明,欲其废耳目之近用,推聪明于四远也。

彼废疾者宜养,当命有司均之于境内,今独施于道路之所遇,则所遗者多矣。

其为仁也,不亦微乎!

况赦罪人以桡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体也。

惜也!

孝文,魏之贤君,而犹有是乎!

戊申,魏主至并州。

并州刺史王袭,治有声迹,境内安静,帝嘉之。

袭教民多立铭置道侧,虚称其美。

帝闻而问之,袭对不以实。

帝怒,降袭号二等。

九月,壬子,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勃海高聪等来聘。

丁巳,魏主诏车驾所经,伤民秋稼者,亩给谷五斛。

辛酉,追尊文惠太子为文皇帝,庙号世宗。

世祖梓宫下渚,帝于端门内奉辞,辒辌车未出端门,亟称疾还内。

裁入阁,即于内奏胡伎,鞞鐸之声,响震内外。

丙寅,葬武皇帝于景安陵,庙号世祖。

戊辰,魏主济河。

庚午,至洛阳。

壬申,诣故太学观《石经》。

乙亥,邓至王像舒彭遣其子旧朝于魏,且请传位于旧。

魏主许之。

魏主自发平城至洛阳,霖雨不止。

丙子,诏诸军前发。

丁丑,帝戎服,执鞭乘马而出。

群臣稽颡于马前。

帝曰:“庙算已定,大军将进,诸公更欲何云?

”尚书李冲等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

臣不知陛下独行,竟何之也!

臣等有其意而无其辞,敢以死请!

”帝大怒曰:“吾方经营天下,期于混壹,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

斧钺有常,卿勿复言!

”策马将出,于是安定王休等并殷勤泣谏。

帝乃谕群臣曰:“今者兴发不小,动而无成,何以示后!

朕世居幽朔,欲南迁中土。

苟不南伐,当迁都于此,王公以为何如?

欲迁者左,不欲者右。

”安定王休等相帅如右。

南安王桢进曰:“‘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今陛下苟辍南伐之谋,迁都洛邑,此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

”群臣皆呼万岁。

时旧人虽不愿内徙,而惮于南伐,无敢言者。

遂定迁都之计。

李冲言于上曰:“陛下将定鼎洛邑,宗庙宫室,非可马上行游以待之。

愿陛下暂还代都,俟群臣经营毕功,然后备文物、鸣和鸾而临之。

”帝曰:“朕将巡省州郡,至鄴小停,春首即还,未宜归北。

”乃遣任城王澄还平城,谕留司百官以迁都之事,曰:“今日真所谓革也。

王其勉之!

”帝以群臣意多异同,谓卫尉卿、镇南将军于烈曰:“卿意如何?

”烈曰:“陛下圣略渊远,非愚浅所测。

若隐心而言,乐迁之与恋旧,适中半耳。

”帝曰:“卿既不唱异,即是肯同,深感不言之益。

”使还镇平城,曰:“留台庶政,一以相委。

”烈,栗磾之孙也。

先是,北地民支酉聚众数千,起兵于长安城北石山,遣使告梁州刺史阴智伯,秦州民王广亦起兵应之,攻执魏刺史刘藻,秦、雍间七州民皆响震,众至十万,各守堡壁以待齐救。

魏河南王干引兵击之,干兵大败。

支酉进至咸阳北浊谷,穆亮与战,又败。

阴智伯遣军主席德仁等将兵数千与相应接。

酉等进向长安,卢渊、薛胤等拒击,大破之,降者数万口。

渊唯诛首恶,馀悉不问,获酉、广,并斩之。

冬,十月,戊寅朔,魏主如金墉城,征穆亮,使与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尔经营洛都。

己卯,如河南城。

乙酉,如豫州。

癸巳,舍于石济。

乙未,魏解严,设坛于滑台城东,告行庙以迁都之意。

大赦。

起滑台宫。

任城王澄至平城,众始闻迁都,莫不惊骇。

澄援引古今,徐以晓之,众乃开伏。

澄还报于滑台,魏主喜曰:“非任城,朕事不成。

”壬寅,尊皇太孙太妃为皇太后。

立妃为皇后。

癸卯,魏主如鄴城。

王肃见魏主于鄴,陈伐齐之策。

魏主与之言,不觉促席移晷。

自是器遇日隆,亲旧贵臣莫能间也。

魏主或屏左右与肃语,至夜分不罢,自谓君臣相得之晚。

寻除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

时魏主方议兴礼乐,变华风,凡威仪文物,多肃所定。

乙巳,魏主遣安定王休帅从官迎家于平城。

辛亥,封皇弟昭文为新安王,昭秀为临海王,昭粲为永嘉王。

魏主筑宫于鄴西,十一月,癸亥,徙居之。

御史中丞江淹劾奏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赃货巨万,皆抵罪。

初,悛罢广、司二州,倾赀以献世祖,家无留储。

在益州,作金浴盆,馀物称是。

及郁林王即位,悛所献减少。

帝怒,收悛付廷尉,欲杀之。

西昌侯鸾救之,得免,犹禁锢终身。

悛,勔之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