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九·后唐纪八

起阏逢敦牂二月,尽旃蒙协洽,凡一年有奇。

潞王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二月,癸酉,蜀主以武泰节度使赵季良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节度使如故。

吴人多不欲迁都者,都押牙周宗言于徐知诰曰:“主上西迁,公复须东行,不惟劳费甚大,且违众心。

”丙子,吴主遣宋齐丘如金陵,谕知诰罢迁都。

先是,知诰久有传禅之志,以吴主无失德,恐众心不悦,欲待嗣君。

宋齐丘亦以为然。

一旦,知诰临镜镊白髭,叹曰:“国家安而吾老矣,奈何?

”周宗知其意,请如江都,微以传禅讽吴主,且告齐丘。

齐丘以宗先己,心疾之,遣使驰诣金陵,手书切谏,以为天时人事未可。

知诰愕然。

后数日,齐丘至,请斩宗以谢吴主,乃黜宗为池州副使。

久之,节度副使李建勋、行军司马徐玠等屡陈知诰功业,宜早从民望,召宗复为都押牙。

知诰由是疏齐丘。

硃弘昭、冯赟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且欲召孟汉琼,己卯,徙成德节度使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代汉琼。

徙潞王从珂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都留守。

徙石敬瑭为成德节度使。

皆不降制书,但各遣使臣持宣监送赴镇。

吴主诏徐知诰还府舍。

甲申,金陵大火。

乙酉,又火。

知诰疑有变,勒兵自卫。

己丑,复入府舍。

潞王既与朝廷猜阻,朝廷又命洋王从璋权知凤翔。

从璋性粗率乐祸,前代安重诲镇河中,欲杀之。

潞王闻其来,尤恶之,欲拒命则兵弱粮少,不知所为,谋于将佐,皆曰:“主上富于春秋,政事出于硃、冯,大王功名震主,离镇必无全理,不可受也。

”王问观察判官滴河马胤孙曰:“今道过京师,当何向为便?

”对曰:“君命召,不俟驾。

临丧赴镇,又何疑焉!

诸人凶谋,不可从也。

”众哂之。

王乃移檄邻道,言“硃弘昭等乘先帝疾亟,杀长立少,专制朝权,别疏骨肉,动摇籓垣,惧倾覆社稷。

今从珂将入朝以清君侧之恶,而力不能独办,愿乞灵邻籓以济之。

”潞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当东出之道,尤欲与之相结,遣推官赧诩、押牙硃廷乂等相继诣长安,说以利害,饵以美妓,不从则令就图之。

思同谓将吏曰:“吾受明宗大恩,今与凤翔同反,借使事成而荣,犹为一时之叛臣,况事败而辱,流千古之丑迹乎!

”遂执诩等,以状闻。

时潞王使者多为邻道所执,不则依阿操两端,惟陇州防御使相里金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来计事。

金,并州人也。

朝廷议讨凤翔。

康义诚不欲出外,恐失军权,请以王思同为统帅,以羽林都指挥使侯益为行营马步军都虞侯。

益知军情将变,辞疾不行。

执政怒之,出为商州刺史。

辛卯,以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前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副之,前绛州刺吏苌从简为马步都虞候,严卫步军左厢指挥使尹晖、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等皆为偏裨。

晖,魏州人也。

蜀主以中门使王处回为枢密使。

丁酉,加王思同同平章事,知凤翔行府。

以护国节度使安彦威为西面行营都监。

思同虽有忠义之志,而御军无法。

潞王老于行阵,将士徼幸富贵者心皆向之。

诏遣殿直楚匡祚执亳州团练使李重吉,幽于宋州。

洋王从璋行至关西,闻凤翔拒命而还。

三月,安彦威与山南西道张虔钊、武定孙汉韶、彰义张从宾、静难康福等五节度使奏合兵讨凤翔。

汉韶,李存进之子也。

乙卯,诸道兵大集于凤翔城下攻之,克东西关城,城中死者甚众。

丙辰,复进攻城,期于必取。

凤翔城堑卑浅,守备俱乏,众心危急,潞王登城泣谓外军曰:“吾未冠从先帝百战,出入生死,金创满身,以立今日之社稷。

汝曹从我,目睹其事。

今朝廷信任谗臣,猜忌骨肉,我何罪而受诛乎!

”因恸哭。

闻者哀之。

张虔钊性褊急,主攻城西南,以白刃驱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诟,反攻之,虔钊跃马走免,杨思权因大呼曰:“大相公,吾主也。

”遂帅诸军解甲投兵,请降于潞王,自西门入,以幅纸进潞王曰:“愿王克京城日,以臣为节度使,勿以为防、团。

”潞王即书“思权可邠宁节度使”授之。

王思同犹未之知,趣士卒登城,尹晖大呼曰:“城西军已入城受赏矣。

”众争弃甲投兵而降,其声震地。

日中,乱兵悉入,外军亦溃,思同等六节度使皆遁去。

潞王悉敛城中将吏士民之财以犒军,至于鼎釜皆估直以给之。

丁巳,王思同、药彦稠等走至长安,西京副留守刘遂雍闭门不内,乃趣潼关。

遂雍,鄩之子也。

潞王建大将旗鼓,整众而东,以孔目官虞城刘延朗为腹心。

潞王始忧王思同等并力据长安拒守,至岐山,闻刘遂雍不内思同,甚喜,遣使慰抚之,遂雍悉出府库之财于外,军士前至者即给赏令过。

比潞王到,前军赏遍,皆不入城。

庚申,潞王至长安,遂雍迎谒,率民财以充赏。

是日,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自军前奔还,中外大骇。

帝不知所为,谓康义诚等曰:“先帝弃万国,朕外守籓方,当是之时,为嗣者在诸公所取耳,朕实无心与人争国。

既承大业,年在幼冲,国事皆委诸公。

朕于兄弟间不至榛梗,诸公以社稷大计见告,朕何敢违!

军兴之初,皆自夸大,以为寇不足平。

今事至于此,何方可以转祸?

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让之,若不免于罪,亦所甘心。

”硃弘昭、冯赟大惧,不敢对。

义诚欲悉以宿卫兵迎降为己功,乃曰:“西师惊溃,盖主将失策耳。

今侍卫诸军尚多,臣请自往扼其冲要,招集离散以图后效,幸陛下勿为过忧!

”帝遣使召石敬瑭,欲令将兵拒之。

义诚固请自行,帝乃召将士慰谕,空府库以劳之,许以平凤翔,人更赏二百缗,府库不足,当以宫中服玩继之。

军士益骄,无所畏忌,负赐物,扬言于路曰:“至凤翔更请一分。

”遣楚匡祚杀李重吉于宋州。

匡祚榜棰重吉,责其家财。

又杀尼惠明。

初,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为秦王从荣所厚,及硃弘昭为枢密使,洪实以宗史事之。

从荣勒兵天津桥,洪实首为孟汉琼击从荣,康义诚由是恨之。

辛酉,帝亲至左藏,给将士金帛。

义诚、洪实共论用兵利害,洪实欲以禁军固守洛阳,曰:“如此,彼亦未敢径前,然后徐图进取,可以万全。

”义诚怒曰:“洪实为此言,欲反邪!

”洪实曰:“公自欲反,乃谓谁反!

”其声渐厉。

帝闻,召而讯之,二人讼于帝前,帝不能辨其是非,遂斩洪实,军士益愤怒。

壬戌,潞王至昭应,闻前军获王思同,王曰:“思同虽失计,然尽心所奉,亦可嘉也。

”癸亥,至灵口,前军执思同以至,王责让之,对曰:“思同起行间,先帝擢之,位至节将,常愧无功以报大恩。

非不知附在王立得富贵,助朝廷自取祸殃,但恐死之日无面目见先帝于泉下耳。

败而衅鼓,固其所也。

请早就死!

”王为之改容,曰:“公且休矣。

”王欲宥之,而杨思权之徒耻见其面。

王之过长安,尹晖尽取思同家资及妓妾,屡言于刘延朗曰:“若留思同,虑失士心。

”属王醉,不待报,擅杀思同及其妻子。

王醒,怒延朗,嗟惜者累日。

癸亥,制以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以王思同副之。

甲子,潞王至华州,获药彦稠,囚之。

乙丑,至阌乡。

朝廷前后所发诸军,遇西军皆迎降,无一人战者。

丙寅,康义诚引侍卫兵发洛阳,诏以侍卫马军指挥使安从进为京城巡检。

从进已受潞王书,潜布腹心矣。

是日,潞王至灵宝,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匡国节度使安重霸皆降,惟保义节度使康思立谋固守陕城以俟康义诚。

先是,捧圣五百骑戍陕西,为潞王前锋,至城下,呼城上人曰:“禁军十万已奉新帝,尔辈数人奚为!

徒累一城人涂地耳。

”于是捧圣卒争出迎,思立不能禁,不得已亦出迎。

丁卯,潞王至陕,僚佐说王曰:“今大王将及京畿,传闻乘舆已播迁,大王宜少留于此,先移书慰安京城士庶。

”王从之,移书谕洛阳文武士庶,惟硃弘昭、冯赟两族不赦外,自馀勿有忧疑。

康义诚军至新安,所部将士自相结,百什为群,弃甲兵,争先诣陕降,累累不绝。

义诚至干壕,麾下才数十人。

遇潞王侯骑十馀人,义诚解所佩弓剑为信,因侯骑请降于潞王。

戊辰,闵帝闻潞王至陕,义诚军溃,忧骇不知所为,急遣中使召硃弘昭谋所向,弘昭曰:“急召我,欲罪之也。

”赴井死。

安从进闻弘昭死,杀冯赟于第,灭其族,传弘昭、赟首于潞王。

帝欲奔魏州,召孟汉琼使诣魏州为先置。

汉琼不应召,单骑奔陕。

初,帝在籓镇,爱信牙将慕容迁,及即位,以为控鹤指挥使。

帝将北渡河,密与之谋,使帅部兵守玄武门。

是夕,帝以五十骑出玄武门,谓迁曰:朕且幸魏州,徐图兴复,汝帅有马控鹤从我。

”迁曰:“生死从大家。

”乃阳为团结。

帝既出,即阖门不行。

己巳,冯道等入朝,及端门,闻硃、冯死,帝已北走。

道及刘昫欲归,李愚曰:“天子之出,吾辈不预谋。

今太后在宫,吾辈当至中书,遣小黄门取太后进止,然后归第,人臣之义也。

”道曰:“主上失守社稷,人臣惟君是奉,无君而入宫城,恐非所宜。

潞王已处处张榜,不若归俟教令。

”乃归。

至天宫寺,安从进遣人语之曰:“潞王倍道而来,且至矣,相公宜帅百官至谷水奉迎。

”乃止于寺中,召百官。

中书舍人卢导至,冯道曰:“俟舍人久矣,所急者劝进文书,宜速具草。

”导曰:“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

设有废立,当俟太后教令,岂可遽议劝进乎?

”道曰:“事当务实。

”导曰:“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劝人者邪!

若潞王守节北面,以大义见责,将何辞以对!

公不如帅百官诣宫门,进名问安,取太后进止,则去就善矣。

”道未及对,从进屡遣人趣之曰:“潞王至矣,太后、太妃已遣中使迎劳矣,安得百官无班!

”道等即纷然而去。

既而潞王未至,三相息于上阳门外,卢导过于前,道复召而语之,导对如初。

李愚曰:“舍人之言是也。

吾辈之罪,擢发不足数。

”康义诚至陕等罪,潞王责之曰:“先帝晏驾,立嗣在诸公。

今上亮阴,政事出诸公,何为不能终始,陷吾弟至此乎?

”义诚大惧,叩头请死。

王素恶其为人,未欲遽诛,且宥之。

马步都虞侯苌从简、左龙武统军王景戡皆为部下所执,降于潞王,东军尽降。

潞王上笺于太后取进止,遂自陕而东。

夏,四月,庚午朔,未明,闵帝至卫州东数里,遇石敬瑭。

帝大喜,问以社稷大计,敬瑭曰:“闻康义诚西讨,何如?

陛下何为至此?

”帝曰:“义诚亦叛去矣。

”敬瑭俯首长叹数四,曰:“卫州刺史王弘贽,宿将习事,请与图之。

”乃往见弘贽问之,弘贽曰:“前代天子播迁多矣,然皆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群下有所瞻仰。

今皆无之,独以五十骑自随,虽有忠义之心,将若之何?

”敬瑭还,见帝于卫州驿,以弘贽之言告。

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前责敬瑭曰:“公明宗爱婿,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亦宜相恤。

今天子播越,委计于公,冀图兴复,乃以此四者为辞,是直欲附贼卖天子耳!

”守荣抽佩刀欲刺之,敬瑭亲将陈晖救之,守荣与晖斗死,洪进亦自刎。

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尽杀帝左右及从骑,独置帝而去。

敬瑭遂趣洛阳。

是日,太后令内诸司至干壕迎潞王,王亟遣还洛阳。

初,潞王罢河中,归私第,王淑妃数遣孟汉琼存抚之。

汉琼自谓于王有旧恩,至渑池西,见王大哭,欲有所陈,王曰:“诸事不言可知。

”仍自预从臣之列,王即命斩于路隅。

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之讨凤翔也,留武定节度使孙汉韶守兴元。

虔钊既败,奔归兴元,与汉韶举两镇之地降于蜀。

蜀主命奉銮肃卫马步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李肇将兵五千还利州,右匡圣马步都指挥使、宁江节度使张业将兵一万屯大漫天以迎之。

壬申,潞王至蒋桥,百官班迎于路,传教以未拜梓宫,未可相见。

冯道等皆上笺劝进。

王入谒太后、太妃,诣西宫,伏梓宫恸哭,自陈诣阙之由。

冯道帅百官班见,王答拜。

道等复上笺劝进,王立谓道等曰:“予之此行,事非获已。

俟皇帝归阙,园寝礼终,当还守籓服,群公遽言及此,甚无谓也!

”癸酉,太后下令废少帝为鄂王,以潞王知军国事,权以书诏印施行。

百官诣至德宫门待罪,王命各复其位。

甲戌,太后令潞王宜即皇帝位。

乙亥,即位于柩前。

帝之发凤翔也,许军士以入洛人赏钱百缗。

既至,问三司使王玫以府库之实,对有数百万在。

既而阅实,金、帛不过三万两、匹。

而赏军之费计应用五十万缗。

帝怒,玫请率京城民财以足之,数日,仅得数万缗,帝谓执政曰:“军不可不赏,人不可不恤,今将奈何?

”执政请据屋为率,无问士庶自居及僦者,预借五月僦直,从之。

王弘贽迁闵帝于州廨,帝遣弘贽之子殿直峦往鸩之。

戊寅,峦至卫州谒见,闵帝问来故,不对。

弘贽数进酒,闵帝知其有毒,不饮,峦缢杀之。

闵帝性仁厚,于兄弟敦睦,虽遭秦王忌疾,闵帝坦怀待之,卒免于患。

及嗣位,于潞王亦无嫌,而硃弘昭、孟汉琼之徒横生猜间,闵帝不能违,以致祸败焉。

孔妃尚在宫中,王峦既还,潞王使人谓之曰:“重吉辈何在?

”遂杀妃,并其四子。

闵帝之在卫州也,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问起居,闻其遇害,恸哭半日,自经死。

己卯,石敬瑭入朝。

庚辰,以刘昫判三司。

辛巳,蜀在赦,改元明德。

帝之起凤翔也,召兴州刺史刘遂清,迟疑不至。

闻帝入洛,乃悉集三泉、西县、金牛、桑林戍兵以归,自散关以南城镇悉弃之,皆为蜀人所有。

癸未,入朝,帝欲治其罪,以其能自归,乃赦之。

遂清。

鄩之侄也。

甲申,蜀将张业将兵入兴元、洋州。

乙酉,改元,大赦。

丁亥,以宣徽南院使郝琼权判枢密院,前三司使王玫为宣徽北院使,凤翔节度判官韩昭胤为左谏议大夫、充端明殿学士。

戊子,斩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兼侍中康义诚,灭其族。

己丑,诛药彦稠。

庚寅,释王景戡、苌长简。

有司百方敛民财,仅得六万,帝怒,下军巡使狱,昼夜督责,囚系满狱,贫者至自经、赴井。

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市人聚诟之曰:“汝曹为主力战,立功良苦,反使我辈鞭胸杖背,出财为赏,汝曹犹扬扬自得,独不愧天地乎!

”是时,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万缗,帝患之,李专美夜直,帝让之曰:“卿名有才,不能为我谋此,留才安所施乎!

”专美谢曰:“臣驽劣,陛下擢任过分,然军赏不给,非臣之责也。

窃思自长兴之季,赏赉亟行,卒以是骄。

继以山陵及出师,帑藏遂涸。

虽有无穷之财,终不能满骄卒之心,故陛下拱手于危困之中而得天下。

夫国之存亡,不专系于厚赏,亦在修法度,立纪纲。

陛下苟不改覆车之辙,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

今财力尽于此矣,宜据所有均给之,何必践初言乎!

”帝以为然。

壬辰,诏禁军在凤翔归命者,自杨思权、尹晖等各赐二马、一驼、钱七十缗,下至军人钱二十缗,其在京者各十缗。

军士无厌,犹怨望,为谣言曰:“除去菩萨,扶立生铁。

”以闵帝仁弱,帝刚严,有悔心故也。

丙申,葬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于徽陵,庙号明宗。

帝衰绖护从至陵所,宿焉。

五月,丙午,以韩昭胤为枢密使,以庄宅使刘延朗为枢密副使,权知枢密院记房暠为宣徽北院使。

暠,长安人也。

帝与石敬瑭皆以勇力善斗,事明宗为左右。

然心竞,素不相悦。

帝即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既毕,不敢言归。

时敬瑭久病赢瘠,太后及魏国公主屡为之言。

而凤翔旧将佐多劝帝留之,惟韩昭胤、李专美以为赵延寿在汴,不宜猜忌敬瑭。

帝亦见其骨立,不以为虞,乃曰:“石郎不惟密亲,兼自少与吾同艰难。

今我为天子,非石郎尚谁托哉!

”乃复以为河东节度使。

戊午,以陇州防御使相里金为保义节度使。

丁未,阶州刺史赵澄降蜀。

戊申,以羽林军使杨思权为静难节度使。

己酉,张虔钊、孙汉韶举族迁于成都。

庚戌,以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冯道同平章事,充匡国节度使。

以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枢密使。

帝之起凤翔也,悉取天平节度使李从严家财甲兵以供军。

将行,凤翔之民遮马请复以从严镇凤翔,帝许之,至是,徙从严为凤翔节度使。

初,明宗为北面招讨使,平卢节度使房知温为副都部署,帝与别将事之,尝被酒忿争,拔刃相拟。

及帝举兵入洛,知温密与行军司李冲谋拒之,冲请先奉表以观形势,还,言洛中已安定,知温惧,壬戌,入朝谢罪,帝优礼之。

知温贡献甚厚。

吴镇南节度使、守中书令东海康王徐知询卒。

蜀人取成州。

六月,甲戌,以皇子左卫上将军重美为成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兼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

文州都指挥使成延龟举州附蜀。

吴徐知诰将受禅,忌照武节度使兼中书令临川王蒙,遣人告蒙藏匿亡命,擅造兵器。

丙子,降封历阳公,。

幽于和州,命控鹤军使王宏将兵二百卫之。

刘昫与冯道婚姻。

蚼性苛察,李愚刚褊。

道既出镇,二人论议多不合,事有应改者,愚谓昫曰:“此贤亲家所为,更之不亦便乎!

”蚼恨之,由是动成忿争,至相诟骂,各欲非时求见,事多凝滞。

帝患之,欲更命相,问所亲信以朝臣闻望宜为相者,皆以尚书左丞姚顗、太常卿卢文纪、秘书监崔居俭对。

论其才行,互有优劣。

帝不能决,乃置其名于琉璃瓶,夜焚香祝天,且以筋挟之,首得文纪,次得顗。

秋,七月,辛亥,以文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居俭,荛之子也。

帝欲杀楚匡祚,韩昭胤曰:“陛下为天下父,天下之人皆陛下子,用法宜存至公,匡祚受诏检校重吉家财,不得不尔。

今族匡祚,无益死者,恐不厌众心。

”乙卯,长流匡祚于登州。

丁巳,立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

回鹘入贡者多为河西杂虏所掠,诏将军牛知柔帅禁后卫送,与邠州兵共讨之。

吴徐知诰召右仆谢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宋齐丘还金陵,以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于事皆无所关预,齐丘屡请退居,知诰以南园给之。

护国节度使洋王从璋,归德节度使泾王从敏,皆罢镇居洛阳私第,帝待之甚薄。

从敏在宋州预杀重吉,帝尤恶之。

尝侍宴禁中,酒酣,顾二王曰:“尔等皆何物,辄据雄籓!

”二王大惧,太后叱之曰:“帝醉矣,尔曹速去!

”蜀置永平军于雅州,以孙汉韶为节度使。

复以张虔钊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

虔钊固辞不行。

蜀主得风疾逾年,至是增剧。

甲子,立子东川节度使、同平章事、亲卫马步都指挥使仁赞为太子,仍监国。

召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武信节度使李仁罕、保宁节度使赵廷隐、枢密使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鐸、奉銮肃卫指挥副使侯弘实受遣诏辅政。

是夕殂,秘不发丧。

王处回夜启义兴门告赵季良,处回泣不已,季良正色曰:“今强将握兵,专伺时变,宜速立嗣君以绝觊觎,岂可但相泣邪!

”处回收泪谢之。

季良教处回见李什罕,审其词旨然后告之。

处回至仁罕第,仁罕设备而出,遂不以实告。

丙寅,宣遗制,命太子仁赞更名昶,丁卯,即皇帝位。

初,帝以王玫对左藏见财失实,故以刘昫代判三司。

昫命判官高延赏钩考穷核,皆积年逋欠之数,奸吏利其征责丐取,故存之。

昫具奏其状,且请察其可征者急督之,必无可偿者悉蠲之,韩昭胤极言其便。

八月,庚午,诏长兴以前户部及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万,虚烦簿籍,咸蠲免勿征。

贫民大悦,而三司吏怨之。

辛未,以姚顗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右龙武统军索自通,以河中之隙,心不自安,戊子,退朝过洛,自投于水而卒。

帝闻之大惊,赠太尉。

丙申,以前安国节度使、同平章事赵凤为太子太保。

九月,癸卯,诏凤翔益兵守东安镇以备蜀。

蜀卫圣诸军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李仁罕自恃宿将有功,复受顾托,求判六军,令进奏吏宋从会以意谕枢密院,又至学士院侦草麻。

蜀主不得已,甲寅,加仁罕兼中书令,判六军事。

以左匡圣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赵廷隐兼侍中,为之副。

己未,云州奏契丹入寇,北面招讨使石敬瑭奏自将兵屯百井以备契丹。

辛酉,敬瑭奏振武节度使杨檀击契丹于境上,却之。

蜀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兼侍中李肇闻蜀主即位,顾望,不时入朝,至汉州,留与亲戚燕饮逾旬。

冬,十月,庚午,始至成都,称足疾,扶杖入朝见,见蜀主不拜。

戊寅,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愚罢守本官,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刘昫罢为右仆射。

三司吏闻昫罢相,皆相驾,无一人从归第者。

蜀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鐸与医官使韩继勋、丰德库使韩保贞、茶酒库使安思谦等皆事蜀主于籓邸,素凶李仁罕,共谮之云仁罕有异志。

蜀主令继勋等与赵季良,赵廷隐谋,因仁罕入朝,命武士,执而杀之。

癸未,下诏暴其罪,并其子继宏及宋从会等数人皆伏诛。

是日,李肇释杖而拜。

蜀渠州都押牙文景琛据城叛,果州刺史李延厚讨平之,蜀主左右以李肇倨慢,请诛之。

戊子,以肇为太子少傅致仕,徙邛州。

吴主加徐知诰大丞相、尚父、嗣齐王、九锡,辞不受。

雄武节度使张延郎将兵围文州,阶州刺史郭知琼拔尖石寨。

蜀李延厚将果州兵屯兴州,遣先登指挥使范延晖将兵救文州,延朗解围而归。

兴州刺史冯晖自乾渠引戍兵归凤翔。

十一月,徐知诰召其子司徒、同平章事景通还金陵,为镇海、宁国节度副大使、诸道副都统、判中外诸军事。

以次子牙内马步都指挥使、海州团练使景迁为左右军都军使、左仆射、参政事,留江都辅政。

十二月,己巳,以易州刺史安叔千为振武节度使,齐州防御使尹晖为彰国节度使。

叔千,沙陀人也。

壬申,石敬瑭奏契丹引去,罢兵归。

乙亥,征雄武节度使张延郎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

辛巳,汉皇后马氏殂。

甲申,蜀葬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于和陵,庙号高祖。

乙酉,葬鄂王于徽陵城南,封才数尺。

观者悲之。

是岁秋、冬旱,民多流亡,同、华、蒲、绛尤甚。

汉主命判六军秦王弘度募宿卫兵千人,皆市井无赖子弟,弘度昵之。

同平章事杨洞潜谏曰:“秦王,国之冢嫡,宜亲端士。

使之治军已过矣,况昵群小乎!

”汉主曰:“小儿教以戎事,过烦公忧。

”终不戒弘度。

洞潜出,见卫士掠商人金帛,商人不敢诉,汉曰:“政乱如此,安用宰相!

”因谢病归第。

久之,不召,遂卒。

潞王下清泰二年(乙未,公元九三五年)春,正月,丙申朔,闽大赦。

改元永和。

二月,丙寅朔,蜀大赦。

甲戌,以枢密使、天雄节度使兼侍中范延光为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

丁丑,夏州节度使李彝超上言疾病,以兄行军司马彝殷权知军州事。

彝超寻卒。

戊寅,蜀主尊母李氏为皇太后。

太后,太原人,本庄宗后宫也,以赐蜀高祖。

己丑,追尊帝母鲁国夫人魏氏曰宣宪皇太后。

闽主立淑妃陈氏为皇后。

初,闽主两娶刘氏,皆士族,美而无宠。

陈后,本闽太祖侍婢金凤也,陋而淫,闽主嬖之,以其族人守恩、匡胜为殿使。

三月,辛丑,以前宣武节度使兼侍中赵延寿为忠武节度使兼枢密使。

以李彝殷为定难节度使。

己酉,赠吴越王元瓘母陈氏为晋国太夫人。

元瓘性孝,尊礼母党,厚加赐与,而未尝迁官,授以重任。

壬戌,以彰圣都指挥使安审琦领顺化节度使。

审琦,金全之子也。

太常丞史在德,性狂狷,上书历诋内外文武之士,请遍加考试,黜陟能否。

执政及朝士大怒,卢文纪及补阙刘涛、杨昭俭等皆请加罪。

帝谓学士马胤孙曰:“朕新临天下,宜开言路。

若朝士以言获罪,谁敢言者!

卿为朕作诏书,宣朕意。

”乃下诏,略曰:“昔魏征请赏皇甫德参,今涛等请黜史在德。

事同言异,何其远哉!

在德情在倾输,安可责也!

”昭俭,嗣复之曾孙也。

吴加徐景迁同平章事、知左右军事。

徐知诰令尚书郎陈觉辅之,谓觉曰:“吾少时与宋子嵩论议,好相诘难,或吾舍子嵩还家,或子嵩拂衣而起。

子嵩携衣笥望秦淮门欲去者数矣,吾常戒门者止之。

吾今老矣,犹未遍达时事,况景迁年少当国,故屈吾子以诲之耳。

”夏,四月,庚午,蜀以御史中丞龙门毋昭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癸未,加枢密使、刑部尚书韩昭胤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卯。

以宣徽南院使刘延皓为刑部尚书,充枢密使。

延皓,皇后之弟也。

癸巳,以左领军卫大将军刘延郎为本卫上将军,充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五月,丙申,契丹寇新州及振武。

庚戌,赐振武节度使杨檀名光远。

六月,吴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柴再用卒。

先是,史官王振尝询其战功,再用曰:“鹰犬微效,皆社稷之灵,再用何功之有!

”竟不报。

契丹寇应州。

河东节度使、北面总管石敬瑭既还镇,阴为自全之计。

帝好咨访外事,常命端明殿学士李专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延乂等更直于中兴殿庭,与语或至夜分。

时敬瑭二子为内使,曹太后则晋国长公主之母也。

敬瑭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谋,事无巨细皆知之。

敬瑭多于宾客前自称赢瘠不堪为帅,冀朝廷不之忌。

时契丹屡寇北边,禁军多在幽、并,敬瑭与赵德钧求益兵运粮,朝夕相继。

甲申,诏借河东人有蓄积者菽粟。

乙酉,诏镇州输绢五万匹于总管府,籴军粮,率镇冀人车千五百乘运粮于代州。

又诏魏博市籴。

时水旱民饥,敬瑭遣使督趣严急,山东之民流散,乱始兆矣。

敬瑭将大军屯欣州,朝廷遣使赐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呼万岁者数四。

敬瑭惧,幕僚河内段希尧请诛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刘知远斩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以徇。

希尧,怀州人也。

帝闻之,益疑敬瑭。

壬辰,诏:“窃盗不计赃多少,并纵火强盗,并行极法。

”闽福王继鹏私于宫人李春燕,继鹏请之于陈后,后白闽主而赐之。

秋,七月,以枢密使刘延皓为天雄节度使。

乙巳,以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将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权。

帝深以时事为忧,尝从容让卢文纪等以无所规赞。

丁巳,文纪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与两班旅见,暂获对扬,侍卫满前,虽有愚虑,不敢敷陈。

窃见前朝自上元以来,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论,天子欲有咨度,皆非时召对,旁无侍卫,故人得尽言。

望复此故事,惟听机要之臣侍侧。

”诏以“旧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独升,若常事自可敷奏。

或事应严密,不以其日,或异日听于阁门奏榜子,当尽屏侍臣,于便殿相待,何必袭延英之名也!

”吴润州团练使徐知谔,狎昵小人,游燕废务,作列肆于牙城西,躬自贸易。

徐知诰闻之怒,召知谔左右诘责。

知谔惧。

或谓知诰曰:“忠武王最爱知谔,而以后事传于公。

往年知询失守,论议至今未息。

借使知谔治有能名,训兵养民,于公何利?

”知诰感悟,待之加厚。

九月,丙申,吴大赦,改元天祚。

己酉,已宣徽南院使房暠为刑部尚书,充枢密使。

宣徽北院使刘延朗为南院使,仍兼枢密副使。

于是延朗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暠与赵延寿虽为使长,其听用之言什不三四。

暠随势可否,不为事先。

每幽、并遣使入奏,枢密诸人环坐议之,暠多俯首而寐,比觉,引颈振衣,则使者去矣。

启奏除授,一归延朗。

诸方镇、刺史自外入者,必先赂延朗,后议贡献。

赂厚者先,得内地。

赂薄者晚,得边陲。

由是诸将帅皆怨愤,帝不能察。

蜀金州防御使全师郁寇金州,拔水寨。

城中兵才千人,都监陈知隐托它事将兵三百沿流遁去。

防御使马全节罄私财以给军,出奇死战,蜀兵乃退。

戊寅,诏斩知隐。

初,闽主有幸臣曰归守明,出入卧内。

闽主晚年得风疾,陈后与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国人皆恶之,莫敢言。

可殷尝谮皇城使李仿于闽主,后族陈匡胜无礼于福王继鹏,仿及继鹏皆恨之。

闽主疾甚,继鹏有喜色。

仿以闽主为必不起,冬,十月,己卯,使壮士数人持白梃击李可殷,杀之,中外震惊。

庚辰,闽主疾少间,陈后诉之。

闽主力疾视朝,诘可殷死状,仿惧而出,俄顷,引部兵鼓噪入宫。

闽主闻变,匿于九龙帐下,乱兵刺之而出。

闽主宛转未绝,宫人不忍其苦,为绝之。

仿与继鹏杀陈后、陈守恩、陈匡胜、归守明及继鹏弟继韬。

继韬素与继鹏相恶故也。

辛巳,继鹏称皇太后令监国,是日,即皇帝位。

更名昶。

谥其父曰齐肃明孝皇帝,庙号惠宗。

既而自称权知福建节度事,遣使奉表于唐,大赦境内。

立李春燕为贤妃。

初,闽惠宗娶汉主女清远公主,使宦者闽清林延遇置邸于番禺,专掌国信。

汉主赐以大第,禀赐甚厚,数问以闽事。

延遇不对,退,谓人曰:“去闽语闽,去越语越,处人宫禁,可如是乎!

”汉主闻而贤之,以为内常侍,使钩校诸司事。

延遇闻惠宗遇弑,求归,不许,素服向其国三日哭。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

震常谓从诲为郎君。

楚王希范好奢靡,游谈者共夸其盛,从诲谓僚佐曰:“如马王可谓大丈夫矣。

”孙光宪对曰:“天子诸侯,礼有等差。

彼乳臭子骄侈僭忲,取快一时,不为远虑,危亡无日,又足慕乎!

”从诲久而悟,曰:“公言是也。

”它日,谓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养,固已过矣。

”乃捐去玩好,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

梁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属我。

今嗣王能自立,不坠其业,吾老矣,不复事人矣。

”遂固请退居。

从诲不能留,乃为之筑室于士洲。

震披鹤氅,自称荆台隐士,每诣府,跨黄牛至听事。

从诲时过其家,四时赐与甚厚。

自是悉以政事属孙光宪。

臣光曰:“孙光宪见微而能谏,高从诲闻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国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国败家丧身之有。

”吴加中书令徐知诰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进封齐王,备殊礼,以升、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州为齐国。

知诰辞尚父、丞相,殊礼不受。

闽皇城使、判六军诸卫李亻放专制朝政,阴养死士,闽主昶与拱宸指挥使林延皓等图之。

延皓等诈亲附亻放,亻放待之不疑。

十一月,壬子,亻放入朝,延皓等伏卫士数百于内殿,执斩之,枭首朝门。

亻放部兵千馀持白梃攻应天门,不克,焚启圣门,夺亻放首奔吴越。

诏暴亻放弑君及杀继韬等罪,告谕中外。

以建王继严权判六军诸卫,以六军判官永泰叶翘为内宣徽使、参政事。

翘博学质直,闽惠宗擢为福王友,昶以师傅礼待之,多所裨益,宫中谓之“国翁”。

昶既嗣位,骄纵,不与翘议国事。

一旦,昶方视事,翘衣道士服过庭中趋出,昶召还,拜之,曰:“军国事殷,久不接对,孤之过也。

”翘顿首曰:“老臣辅导无状,致陛下即位以来无一善可称,愿乞骸骨。

”昶曰:“先帝以孤属公,政令不善,公当极言,奈何弃孤去!

”厚赐金帛,慰谕令复位。

昶元妃梁国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昶嬖李春燕,待夫人甚薄。

翘谏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礼,奈何以新爱而弃之!

”昶不说,由是疏之。

未几,复上书言事,昶批其纸尾曰:“一叶随风落御沟。

”遂放归永泰,以寿终。

帝嘉马全节之功,召诣阙。

刘延朗求赂,全节无以与之。

延朗欲除全节绛州刺史,群议沸腾。

帝闻之,乙卯,以全节为横海留后。

十二月,壬申,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充枢密使韩昭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

乙酉,以前匡国节度使、同平章事冯道为司空。

时久无正拜三公者,朝议疑其职事。

卢文纪欲令掌祭祀扫除,道闻之曰:“司空扫除,职也,吾何惮焉。

”既而文纪自知不可,乃止。

闽主赐洞真先生陈守元号天师,信重之,乃至更易将相、刑罚、选举,皆与之议。

守元受赂请托,言无不从,其门如市。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后晋纪一

〔司马光〕 〔宋〕

柔兆涒滩,一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上天福元年(丙申,公元九三六年)春,正月,吴徐知诰始建大元帅府,以幕职分判吏、户、礼、兵、刑、工部及盐铁。

丁未,唐主立子重美为雍王。

癸丑,唐主以千春节置酒,晋国长公主上寿毕,辞归晋阳。

帝醉,曰:“何不且留?

遽归,欲与石郎反邪!

”石敬瑭闻之,益惧。

三月,丙午,以翰林学士、礼部侍郎马胤孙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胤孙性谨儒,中书事多凝滞,又罕接宾客,时人目为“三不开”,谓口、印、门也。

石敬瑭尽收其货之在洛阳及诸道者归晋阳,托言以助军费,人皆知其有异志。

唐主夜与近臣从容语曰:“石郎于朕至亲,无可疑者。

但流言不息,万一失欢,何以解之?

”皆不对。

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李崧退谓同僚吕琦曰:“吾辈受恩深厚,岂得自同众人,一概观望邪!

计将安出?

”琦曰:“河东若有异谋,必结契丹为援。

契丹母以赞华在中国,屡求和亲,但求荝剌等未获,故和未成耳。

今诚归荝刺等与之和,岁以礼币约直十馀万缗遗之,彼必欢然承命。

如此,则河东虽欲陆梁,无能为矣。

”崧曰:“此吾志也。

然钱谷皆出三司,宜更与张相谋之。

”遂告张延朗,延朗曰:“如学士计,不惟可以制河东,亦省边费之什九,计无便于此者。

若主上听从,但责办于老夫,请于军财之外捃拾以供之,他夕,二人密言于帝,帝大喜,称其忠,二人私草《遗契丹书》以俟命。

久之,帝以其谋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文遇对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

又,虏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

”因诵戎昱《昭君诗》曰:“安危托妇人。

”帝意遂变。

一日,急召崧、琦至后楼,盛怒,责之曰:“卿辈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

今乃为谋如是!

朕一女尚乳臭,卿欲弃之沙漠邪?

且欲以养士之财输之虏庭,其意安在?

”二人惧,汗流浃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报国,非为虏计也,愿陛下察之。

”拜谢无数,帝诟责不已。

吕琦气竭,拜少止,帝曰:“吕琦强项,肯视朕为人主邪!

”琦曰:“臣等为谋不臧,愿陛下治其罪,多拜可为!

”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赐卮酒罢之,自是群臣不敢复言和亲之策。

丁巳,以琦为御史中丞,盖疏之也。

吴徐知诰以其子副都统景通为太尉、副元帅,都统判官宋齐丘、行军司马徐玠为元帅府左、右司马。

闽主昶改元通文,立贤妃李氏为皇后,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静江节度使、同平章事马希杲有善政,监军裴仁照谮之于楚王希范,言其收众心,希范疑之。

夏,四月,汉将孙德威侵蒙、桂二州,希范命其弟武安节度副使希广权知军府事,自将步骑五千如桂州。

希杲惧,其母华夫人逆希范于全义岭,谢曰:“希杲为治无状,致寇戎入境,烦殿下亲涉险阻,皆妾之罪也。

愿削封邑,洒扫夜庭,以赎希杲罪。

”希范曰:“吾久不见希杲,闻其治行尤异,故来省之,无它也。

”汉兵自蒙州引去,徙希杲知朗州。

高从诲遣使奉笺于徐知诰,劝即帝位。

初,石敬瑭欲尝唐王之意,累表自陈赢疾,乞解兵柄,移他镇。

帝与执政议从其请,移镇郓州。

房暠、李崧、吕琦等皆力谏,以为不可,帝犹豫久之。

五月,庚寅夜,李崧请急在外,薛文遇独直,帝与之议河东事,文遇曰:“谚有之:‘当道筑室,三年不成。

’兹事断自圣志。

群臣各为身谋,安肯尽言!

以臣观之,河东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图之。

”先是,术者言国家今年应得贤佐,出奇谋,定天下。

帝意文遇当之,闻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败吾决行之。

”即为除目,付学士院使草制。

辛卯,以敬瑭为天平节度使,以马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宋审虔为河东节度使。

制出,两班闻呼敬瑭名,相顾失色。

甲午,以建雄节使张敬达为西北蕃汉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郓州。

敬瑭疑惧,谋于将佐曰:“吾之再来河东也,主上面许终身不除代。

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节与公主所言乎?

我不兴乱,朝廷发之,安能束手死于道路乎!

今且发表称疾以观其意,若其宽我,我当事之。

若加兵于我,我则改图耳。

”幕僚段希尧极言拒之,敬瑭以其朴直,不责也。

节度使判官华阴赵莹劝敬瑭赴郓州。

观察判官平遥薛融曰:“融书生,不习军旅。

”都押牙刘知远曰:“明公久将兵,得士卒心。

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称兵传檄,帝业可成,奈何以一纸制书自投虎口乎!

”掌书记洛阳桑维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岂不知蛟龙不可纵之深渊邪?

然卒以河东复授公,引乃天意假公以利器。

明宗遗爱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群情不附。

公明宗之爱婿,今主上以反逆见待,此非首谢可免,但力为自全之计。

契丹主素与明宗约为兄弟,今部落近在云、应,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万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无成。

”敬瑭意遂决。

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将军宝鼎杨彦询为北京副留守,敬瑭将举事,亦以情告之。

彦询曰:“不知河东兵粮几何,能敌朝廷乎?

”左右请杀彦询,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辈勿言也。

”戊戌,昭义节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

敬瑭表:“帝,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

”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诏答之曰:“卿于鄂王固非疏远,卫州之事,天下皆知。

许王之言,何人肯信!

”壬寅,制削夺敬瑭官爵。

乙巳,以张敬达兼太原四面排陈使,河阳节度使张彦琪为马步军都指挥使,以安国节度使安审琦为马军都指挥使,以保义节度使相里金为步军都指挥使,以右监门上将军武廷翰为壕寨使。

丙午,以张敬达为太原四面兵马都部署,以义武节度使杨光远为副部署。

丁未,又以张敬达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节度使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排陈等使。

光远既行,定州军乱,牙将千乘方太讨平之。

张敬达将后三万营于晋安乡,戊申,敬达奏西北先锋马军都指挥使安审信叛奔晋阳。

审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与之有旧。

先是,雄义都指挥使马邑安元信将所部六百馀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张朗善遇之,元信密说朗曰:“吾观石令公长者,举事必成。

公何不潜遣人通意,可以自全。

”朗不从,由是互相猜忌。

元信谋杀朗,不克,帅其众奔审信,审信遂帅麾下数百骑与元信掠百井奔晋阳。

敬瑭谓元信曰:“汝见何利害,舍强而归弱?

”对曰:“元信非知星识气,顾以人事决之耳。

夫帝王所以御天下,莫重于信。

今主上失大信于令公,亲而贵者且不自保,况疏贱乎!

其亡可翘足而待,何强之有!

”敬瑭悦,委以军事。

振武西北巡检使安重荣戍代北,帅步骑五百奔晋阳。

重荣,朔州人也。

以宋审虔为宁国节度使、充待卫马军都指挥使。

天雄节度使刘延皓恃后族之势,骄纵,夺人财产,减将士给赐,宴饮无度。

捧圣都虞候张令昭因众心怨怒,谋以魏博应河东,癸丑未明,帅众攻牙城,克之。

延皓脱身走,乱兵大掠。

令昭奏:“延皓失于抚御,以致军乱。

臣以抚安士卒,权领军府,乞赐旌节!

”延皓至洛阳,唐主怒,命远贬。

皇后为之请,六月,庚申,止削延皓官爵,归私第。

辛酉,吴太保、同平章事徐景迁以疾罢,以其弟景遂代为门下侍郎、参政事。

癸亥,唐主以张令昭为右千牛卫将军、权知天雄军计事。

令昭以调发未集,且受新命。

寻有诏徙齐州防御使,令昭托以士卒所留,实俟河东之成败。

唐主遣使谕之,令昭杀使者。

甲戌,以宣武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为天雄四面行营招讨使、知魏博行府事,以张敬达充太原四面招讨使,以杨光远为副使。

丙子,以西京留守李周为天雄军四面行营副招讨使。

石敬瑭之子右卫上将军重殷、皇城副使重裔闻敬瑭举兵,匿于民间井中。

弟沂州都指挥使敬德杀其妻女而逃,寻捕得,死狱中,从弟彰圣都指挥使敬威自杀。

秋,七月,戊子,获重殷、重裔,诛之,并族所匿之家。

庚寅,楚王希范自桂州北还。

云州步军指挥使桑迁奏应州节度使尹晖逐云州节度使沙彦旬,收其兵应河东。

丁酉,彦旬表迁谋叛应河东,引兵围子城。

彦昫犯围走出西山,据雷公口,明日,收兵入城击乱兵,迁败走,军城复安。

是日,尹晖执迁送洛阳,斩之。

丁未,范延光拔魏州,斩张令昭。

诏悉诛其党七指挥。

张敬达发怀州彰圣军戍虎北口,其指挥使张万迪将五百骑奔河东,丙辰,诏尽诛其家。

石敬瑭遣间使求救于契丹,令桑维翰草表称臣于契丹主,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

刘知远谏曰:“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

厚以金帛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

”敬瑭不从。

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儿比梦石郎遣使来,今果然,此天意也。

”乃为复书,许俟仲秋倾国赴援。

八月,己未,以范延光为天雄节度使,李周为宣武节度使、同平章事。

癸亥,应州言契丹三千骑攻城。

张敬达筑长围以攻晋阳。

石敬瑭以刘知远为马步都指挥使,安重荣、张万迪降兵皆隶焉。

知远用法无私,抚之如一,由是人无贰心。

敬瑭亲乘城,坐卧矢石下,知远曰:“观敬达辈高垒深堑,欲为持久之计,无他奇策,不足虑也。

愿明公四出间使,经略外事。

守城至易,知远独能办之。

”敬瑭执知远手,抚其背而赏之。

戊寅,以成德节度使董温琪为东北面副招讨使,以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

唐主使端明殿学士吕琦至河东行营犒军,杨光远谓琦曰:“愿附奏陛下,幸宽宵旰。

贼若无援,旦夕当平。

若引契丹,当纵之令入,可一战破也。

”帝甚悦。

帝闻契丹许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屡督张敬达急攻晋阳,不能下。

每有营构,多值风雨,长围夏为水潦所坏,竟不能合,晋阳城中日窘,粮储浸乏。

九月,契丹主将五万骑,号三十万,自扬武谷而南,旌旗不绝五十馀里。

代州刺史张朗、欣州刺史丁审琦婴城自守,虏骑过城下,亦不诱胁。

审琦,洺州人也。

辛丑,契丹主至晋阳,陈于汾北之虎北口。

先遣人谓敬瑭曰:“吾欲今日即破贼可乎?

”敬瑭遣人驰告曰:“南军甚厚,不可轻,请俟明日议战未晚也。

”使者未至,契丹已与唐骑将高行周、符彦卿合战,敬瑭乃遣刘知远出兵助之。

张敬达、杨光远、安审琦以步兵陈于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轻骑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陈。

唐兵见其赢,争逐之,至汾曲,契丹涉水而去。

唐兵循岸而进,契丹伏兵自东北起,冲唐兵断而为二,涉兵在北都多为契丹所杀,骑兵在南者引归晋陷寨。

契丹纵兵乘之,唐兵大败,步兵死者近万人,骑兵独全。

敬达等收馀众保晋安,契丹亦引兵归虎北口。

敬瑭得唐降兵千馀人,刘知远劝敬瑭尽杀之。

是夕,敬瑭出北门见契丹主,契丹主执敬瑭手,恨相见之晚。

敬瑭问曰:“皇帝远来,士马疲倦,遽与唐战而大胜,何也?

”契丹主曰:“始吾自北来,谓唐必断雁门诸路,伏兵险要,则吾不可得进矣。

使人侦视,皆无之。

吾是以长驱深入,知大事必济也。

兵既相接,我气方锐,彼气方沮,若不乘此急击之,旷日持久,则胜负未可知矣。

此吾所以亟战而胜,不可以劳逸常理论也。

”敬瑭甚叹伏。

壬寅,敬瑭引兵会契丹围晋安寨,置营于晋安之南,长百馀里,厚五十里,多设铃索吠犬,人跬步不能过。

敬达等士卒犹五万人,马万匹,四顾无所之。

甲辰,敬达遣使告败于唐,自是声问不复通。

唐王大惧,遣彰圣都指挥使符彦饶将洛阳步骑兵屯河阳,诏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将魏州二万由青山趣榆次,卢龙节度使、东北面招讨使兼中书令北平王赵德钧将幽州兵由悄孤出契丹军后,耀州防御使潘环糺合西路戍兵由晋、绛两乳岭出慈、隰、共救晋安寨。

契丹主移帐于柳林,游骑过石会关,不见唐兵。

丁未,唐主下诏亲征。

雍正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未可远涉风沙。

臣虽童稚,愿代陛下北行。

”帝意本不欲行,闻之颇悦。

张延朗、刘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刘延朗皆劝帝行,帝不得已,戊申,发洛阳,谓卢文纪曰:“朕雅闻卿有相业,故排众议首用卿,今祸难如此,卿嘉谋皆安在乎?

”文纪但拜谢,不能对。

己酉,遣刘延朗监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军赴潞州,为大军后援。

诸军自凤翔推戴以来,骄悍不为用,彦饶恐其为乱,不敢束之以法。

帝至河阳,心惮北行,召宰相、枢密使议进取方略,卢文纪希帝旨,言“国家根本、太半在河南。

胡兵倏来忽往,不能久留。

晋安大寨甚固,况已发三道兵救之。

河阳天下津要,车驾宜留此镇抚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战,苟不能解围,进亦未晚。

”张延朗欲因事令赵延寿得解枢务,因曰:“文纪言是也。

”帝访于馀人,无敢异言者。

泽州刺史刘遂凝,鄩之子也,潜自通于石敬瑭,表称车驾不可逾太行。

帝议近臣可使北行者,张延朗与翰林学士须昌和凝等诣曰:“赵延寿父德钧以卢龙兵来赴难,宜遣延寿会之。

”庚戌,遣枢密使、忠武节度使、随驾诸军都部署、兼侍中赵延寿将兵二万如潞州。

辛亥,帝如怀州。

以右神武统军康思立为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帅扈从骑兵赴团柏谷。

思立,晋阳胡人也。

帝以晋安为忧,问策于群臣,吏部侍郎永清龙敏请立李赞华为契丹主,令天雄、卢龙二镇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楼,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内顾之忧,然后选募军中精锐以击之,此亦解围之一策也。

”帝深以为然,而执政恐其无成,议竟不决。

帝忧沮形于神色,但日夕酣饮悲歌。

群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

”冬,十月,壬戌,诏大括天下将吏及民间马,又发民为兵,每七户出征夫一人,自备铠仗,谓之“义军”,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陈州刺史郎万金教以战陈,用张延朗之谋也。

凡得马二千馀匹,征夫五千人,实无益于用,而民间大扰。

初,赵德钧阴蓄异志,欲因乱取中原,自请救晋安寨。

唐主命自飞狐踵契丹后,钞其部落,德钧请将银鞍契丹直三千骑,由土门路西入,帝许之。

赵州刺史、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刘在明先将兵戍易州,德钧过易州,命在明以其众自随。

在明,幽州人也。

德钧至镇州,以董温琪领招讨副使,邀与偕行,又表称兵少,须合泽潞兵。

乃自吴儿谷趣潞州,癸酉,至乱柳。

时范延光受诏将部兵二万屯辽州,德钧又请与魏博军合。

延光知德钧合诸军,志趣难测,表称魏博兵已入贼境,无容南行数百里与德钧合,乃止。

汉主以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刘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浚,崇望之子也。

十一月,戊子以赵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依前东北面行营招讨使。

以赵延寿为河东道南面行营招讨使,以翰林学士张厉为判官。

庚寅,以范延光为河东道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宣牙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

辛卯,以刘延郎为河东道南面行营招讨副使。

赵延寿遇赵德钧于西汤,悉以兵属德钧。

唐主遣吕琦赐钧敕告,且犒军。

德钧志在并范延光军,逗留不进,诏书屡趣之,德钧乃引兵北屯团柏谷口。

癸巳,吴主诏齐主徐知诰置百官,以金陵府为西都。

前坊州刺史刘景岩,延州人也,多财而喜侠,交结豪杰,家有丁夫兵仗,人报其强,势倾州县。

彰武节度使杨汉章无政,失夷、夏心,会括马及义军,汉章帅步骑数千人将赴军期,阅之于野。

景岩潜使人挠之曰:“契丹强盛,汝曹有去无归。

”众惧,杀汉章,奉景岩为留后。

唐主不获已,丁酉,以景岩为彰武留后。

契丹主谓石敬瑭曰:“吾三千里赴难,必有成功。

观汝气貌识量,真中原之主也。

吾欲立汝为天子。

”敬瑭辞让数四,将吏复劝进,乃许之。

契丹主作册书,命敬瑭为大晋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筑坛于柳林。

是日,即皇帝位。

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

己亥,制改长兴七年为天福元年,大赦。

敕命法制,皆遵明宗之旧。

以节度判官赵莹为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知河东军府事,掌书记桑维翰为翰林学士、礼部侍郎、权知枢密使事,观察判官薛融为侍御史知杂事,节度推官白水窦贞固为翰林学士,军城都巡检使刘知远为侍卫军都指挥使,客将景延广为步军都指挥使。

延广,陕州人也。

立晋国长公主为皇后。

契丹主虽军柳林,其辎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辄结束,以备仓猝遁逃,而赵德钧欲倚契丹取中国,至团柏逾月,按兵不战,去晋安才百里,声问不能相通。

德钧累表为延寿求成德节度使,曰:“臣今远征,幽州势孤,欲使延寿在镇州,左右便于应接。

”唐主曰:“延寿方击贼,何暇往镇州!

俟贼平,当如所请。

”德钧求之不已,唐主怒曰:“赵氏父子坚欲得镇州,何意也?

苟能却胡寇,虽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毙耳。

”德钧闻之,不悦。

闰月,赵延寿献契丹主所赐诏及甲马弓剑,诈云德钧遣使致书于契丹主,为唐结好,说令引兵归国。

其实别为密书,厚以金帛赂契丹主,云:“若立己为帝,请即以见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之国。

仍许石氏常镇河东。

”契丹主自以深入敌境,晋安未下,德钧兵尚强,范延光在其东,又恐山北诸州邀其归路,欲许德钧之请。

帝闻之,大惧,亟使桑维翰见契丹主,说之曰:“大国举义兵以救孤危,一战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栅,食尽力穷。

赵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国之强,且素蓄异志,按兵观变,非以死徇国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诞亡之辞,贪豪末之利,弃垂成之功乎!

且使晋得天下,将竭中国之财以奉大国,岂此小利之比乎!

”契丹主曰:“尔见捕鼠者乎,不备之,犹或啮伤其手,况大敌乎!

”对曰:“今大国已扼其喉,安能啮人乎!

”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约也,但兵家权谋不得不尔。

”对曰:“皇帝以信义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属耳目,奈何一旦二三其命,使大义不终!

臣窃为皇帝不取也。

”跪于帐前,自旦至暮,涕泣争之。

契丹主乃从之,指帐前石谓德钧使者曰:“我已许石郎,此石烂,可改矣!

”龙敏谓前郑州防御李懿曰:“君,国之近亲,今社稷之危,翘足可待,君独无忧乎?

”懿为言赵德钧必能破敌之状。

敏曰:“我燕人也,知德钧之为人,怯而无谋,但于守城差长耳。

况今内蓄奸谋,岂可恃乎!

仆有狂策,但恐朝廷不肯为耳。

今从驾兵尚万馀人,马近五千匹,若选精骑一千,使仆与郎万金将之,自介休山路,夜冒虏骑入晋安寨,但使其半得入,则事济矣。

张敬达等陷于重围,不知朝廷声问,若知大军近在团柏,虽有铁障可冲陷,况虏骑乎!

”懿以白唐主,唐主曰:“龙敏之志极壮,用之晚矣。

”丹州义军作乱,逐刺史康承询,承询奔鄜州。

晋安寨被围数月,高行周、符彦卿数引骑兵出战,众寡不敌,皆无功。

刍粮俱竭,削A081淘粪以饲马,马相啖,尾鬣皆秃,死则将士分食之,援兵竟不至。

张敬达性刚,时谓之“张生铁。

”杨光远、安审琦,劝敬达降于契丹,敬达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为元帅而败军,其罪已大,况降敌乎!

今援兵旦暮至,且当俟之。

必若力尽势穷,则诸军斩我首,携之出降,自求多福,未为晚也。

”光远目审琦欲杀敬达,审琦未忍。

高行周知光远欲图敬达,常引壮骑尾而卫之,敬达不知其故,谓人曰:“行周每踵余后,何意也?

”行周乃不敢随之。

诸将每旦集于招讨使营,甲子,高行周、符彦卿未至,光远乘其无备,斩敬达首,帅诸将上表降于契丹。

契丹主素闻诸将名,皆慰劳,赐以裘帽,因戏之曰:“汝辈亦大恶汉,不用盐酪啖战马万匹!

”光远等大惭。

契丹主嘉张敬达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谓其下及晋诸将曰:“汝曹为人臣,当效敬达也。

”时晋安寨马犹近五千,铠仗五万,契丹悉取以归其国,悉以唐之将卒授帝,语之曰:“勉事而主。

”马军都指挥使康思立愤惋而死。

帝以晋安已降,遣使谕诸州。

代州刺史张朗斩其使。

吕琦奉唐主诏劳北军,至欣州,遇晋使,亦斩之,谓刺史丁审琦曰:“虏过城下而不顾,其心可见,还日必无全理,不若早帅兵民自五台奔镇州。

”将行,审琦悔之,闭牙城不从。

州兵欲攻之,琦曰:“家国如此,何为复相屠灭!

”乃帅州兵趣镇州,审琦遂降契丹。

契丹主谓帝曰:“桑维翰尽忠于汝,宜以为相。

”丙寅,以赵莹为门下侍郎,桑维翰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维翰仍权知枢密使事。

以杨光远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以刘知远为保义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虞侯。

帝与契丹主将引兵而南,欲留一子守河东,咨于契丹主,契丹主令帝尽出诸子,自择之。

帝兄子重贵,父敬儒早卒,帝养以为子,貌类帝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

”乃以重贵为北京留守、太原尹、河东节度使。

契丹以其将高谟翰为前锋,与降卒偕进。

丁卯,至团柏,与唐兵战,赵德钧、赵延寿先循,符彦饶、张彦琦、刘延朗、刘在明继之,士卒大溃,相腾践死者万计。

己巳,延朗、在明至怀州,唐主始知帝即位,杨光远降。

众议以“天雄军府尚完,契丹秘惮山东,未敢南下,车驾宜幸魏州。

”唐主以李崧素与范延光善,召崧谋之。

薛文遇不知而继至,唐主怒,变色。

崧蹑文遇足,文遇乃去。

唐主曰:“我见此物肉颤,适几欲抽佩刀刺之。

”崧曰:“文遇小人,浅谋国,刺之益丑。

”崧因劝唐主南还,唐主从之。

洛阳闻北军败,众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窜山谷。

门者请禁之,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国家多难,未能为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恶名耳。

不若听其自便,事宁自还。

”乃出令任从所适,众心差安。

壬申,唐主还至河阳,命诸将分守南、北城。

张延朗请幸滑州,庶与魏博声势相接,唐主不能决。

赵德钧、赵延寿南奔潞州,唐败兵稍稍从之,其将时赛帅卢龙轻骑东还渔阳。

帝先遣昭义节度使高行周还具食,至城下,见德钧父子在城上,行周曰:“仆与大王乡曲,敢不忠告!

城中无斗粟可宁,不若速迎车驾。

”甲戌,帝与契丹主至潞州,德钧父子迎谒于高河,契丹主慰谕之,父子拜帝于马首,进曰:“别后安否?

”帝不顾,亦不与之言。

契丹主谓德钧曰:“汝在幽州所置银鞍契丹直何在?

”德钧指示之,契丹主命尽杀之于西郊,凡三千人。

遂琐德钧、延寿,送归其国。

德钧见述律太后,悉以所赉宝货并籍其田宅献之,太后问曰:“汝近者何为往太原?

”德钧曰:“奉唐主之命。

”太后指天曰:“汝从吾儿求为天子,何亡语邪!

”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

”又曰:“吾儿将行,吾戒之云:赵大王若引兵北向渝关,亟须引归,太原可救也。

汝欲为天子,何不先击退吾儿,徐图亦未晚。

汝为人臣,既负其主,不能击敌,又欲乘乱邀利,所为如此,何面目复求生乎?

”德钧俯首不能对。

又问:“器玩在此,田宅何在?

”德钧曰:“在幽州。

”太后曰:“幽州今属谁?

”德钧曰:“属太后。

”太后曰:“然则又何献焉?

”德钧益惭。

自是郁郁不多食,逾年而卒。

张厉与延寿俱入契丹,契丹主复以为翰林学士。

帝将发上党,契丹主举酒属帝曰:“余远来徇义,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惊核。

汝宜自引汉兵南下,人必不甚惧。

我令太相温将五千骑卫送汝至河梁,欲与之渡河者多少随意,余且留此,俟汝音闻,有急则下山救汝。

若洛阳既定,吾即北返矣。

”与帝执手相泣,久之不能别,解白貂裘以衣帝,赠良马二十匹,战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孙勿相忘!

”又曰:“刘知远、赵莹、桑维翰皆创业功臣,无大故,勿弃也。

”初,张敬达既出师,唐主遣左金吾大将军历山高汉筠守晋州。

敬达死,建雄节度使田承肇帅众攻汉筠于府署,汉筠开门延承肇入,从容谓曰:“仆与公俱受朝寄,何相迫如此?

”承肇曰:“欲奉公为节度使。

”汉筠曰:“仆老矣,义不为乱首,死生惟公所处。

”承肇目左右欲杀之,军士投刃于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奈何害之!

”承肇乃谢曰:“与公戏耳。

”听汉筠归洛阳。

帝遇诸涂,曰:“朕忧卿为乱兵所伤,今见卿甚喜。

”符彦饶、张彦琪至河阳,密言于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复浅,人心已离,此不可守。

”丁丑,唐主命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守河阳南城,遂断浮梁,归洛阳。

遣宦者秦继旻、皇城使李彦绅杀昭信节度使李赞华于其第。

己卯,帝至河阳,苌从简迎降,舟楫已具。

彰圣军执刘在明以降,帝释之,使复其所。

唐主命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河阳节度使张彦琪、宣徽南院使刘延朗将千馀骑至白马阪行战地,有五十馀骑渡河奔于北军。

诸将谓审虔曰:“何地不可战,谁肯立于此?

”乃还。

庚辰,唐主又与四将议复向河阳,而将校皆已飞状迎帝。

帝虑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骑扼渑池。

辛巳,唐主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宝登玄武楼自焚,皇后积薪欲烧宫室,重美谏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劳民力。

死而遗怨,将安用之!

”乃止。

王淑妃谓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

”太后曰:“吾子孙妇女一朝至此,何忍独生!

妹自勉之。

”淑妃乃与许王从益匿于球场,获免。

是日晚,帝入洛阳,止于旧第。

唐兵皆解甲待罪,帝慰而释之。

帝命刘知远部署京城,知远分汉军使还营,馆契丹于天宫寺,城中肃然,无敢犯令。

士民避乱窜匿者,数日皆还复业。

初,帝在河东,为唐朝所忌,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张延朗不欲河东多蓄积,凡财赋应留使之外尽收取之,帝以是恨之。

壬午,百官入见,独收延朗付御史台,馀皆谢恩。

甲申,车驾入宫,大赦:“应中外官吏一切不问,惟贼臣张延朗、刘延皓、刘延朗奸邪贪猥,罪难容贷。

中书侍郎、平章事马胤孙、枢密使房暠、宣徽使李专美、河中节度使韩昭胤等,虽居重位,不务诡随,并释罪除名。

中外臣僚先归顺者,委中书门下别加任使。

”刘延皓匿于成门,数日,自经死。

刘延朗将奔南山,捕得,杀之。

斩张延朗。

既而选三司使,难其人,帝甚悔之。

闽人闻唐主之亡,叹曰:“潞王之罪,天下未之闻也,将如吾君何!

”十二月,乙酉朔,帝如河阳,饯太相温及契丹兵归国。

追废唐主为庶人。

丁亥,以冯道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曹州刺史郑阮贪暴,指挥使石重立因乱杀之,族其家。

辛卯,以唐中书侍郎姚顗为刑部尚书。

初,朔方节度使张希崇为政有威信,民夷爱之,兴屯田以省漕运。

在镇五年,求内徙,唐潞王以为静难节度使。

帝与契丹修好,恐其复取灵武,癸巳,复以希崇为朔方节度使。

初,成德节度使董温琪贪暴,积货巨万,以牙内都虞侯平山秘琼为腹心。

温琪与赵德钧俱没于契丹,琼尽杀温琪家人,瘗于一坎,而取其货,自称留后,表称军乱。

同州小校门鐸杀节度使杨汉宾,焚掠州城。

诏赠李赞华燕王,遣使送其丧归国。

张朗将其众入朝。

庚子,以唐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文纪为吏部尚书。

以皇城使晋阳周瑰为大将军、充三司使。

瑰辞曰:“臣自知才不称职,宁以避事见弃,犹胜冒宠获辜。

”帝许之。

帝闻平卢节度使房知温卒,遣天平节度使王建立将兵巡抚青州。

改兴唐府曰广晋府。

安远节度使卢文进闻帝为契丹所立,自以本契丹叛将,辛丑,弃镇奔吴。

所过镇戍,召其主将,告之故,皆拜辞而退。

徐知诰以荆南节度使、太尉兼中书令李德诚、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帅众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温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杨氏之危,又使我为此,可乎!

”其子弘祚强之,不得已与德诚帅诸将诣江都表吴主,陈知诰功德,请行册命。

又诣金陵劝进。

宋齐丘谓德诚之子建勋曰:“尊公,太祖元勋,今日扫地矣。

”于是吴宫多妖,吴主曰:“吴祚其终乎!

”左右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高丽王建用兵击破新罗、百济,于是东夷诸国皆附之,有二京、六府、九节度、百二十郡。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一·后晋纪二

〔司马光〕 〔宋〕

起强圉作噩,尽著雍阉茂,凡二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二年(丁酉,公元九三七年)春,正月,乙卯,日有食之。

诏以前北面招收指挥使安重荣为成德节度使,以秘琼为齐州防御使。

遣引进使王景崇谕琼以利害。

重荣与契丹将赵思温偕如镇州,琼不敢拒命。

丙辰,重荣奏已视事。

景崇,邢州人也。

契丹以幽州为南京。

李崧、吕琦逃匿于伊阙民间。

帝以始镇河东,崧有力焉,德之。

亦不责琦。

乙丑,以琦为秘书监。

丙寅,以崧为兵部侍郎、判户部。

初,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微时,有术士张生语之云:“必为将相。

”延光既贵,信重之。

延光尝梦蛇自脐入腹,以问张生,张生曰:“蛇者龙也,帝王之兆。

”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

唐潞王素与延光善,及赵德钧败,延光自辽州引兵还魏州,虽奉表请降,内不自安,以书潜结秘琼,欲与之为乱。

琼受其书不报,延光恨之。

琼将之齐,过魏境,延光欲灭口,且利其货,遣兵邀之于夏津,杀之。

丁卯,延光奏称夏津捕盗兵误杀琼。

帝不问。

戊寅,以李崧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充枢密使,桑维翰兼枢密使。

时晋新得天下,籓镇多未服从。

或虽服从,反仄不安。

兵火之馀,府库殚竭,民间困穷,而契丹征求无厌。

维翰劝帝推诚弃怨以抚籓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

数年之间,中国稍安。

吴太子琏纳齐王知诰女为妃。

知诰始建太庙、社稷,改金陵为江宁府,牙城曰宫城,厅堂曰殿。

以左、右司马宋齐丘、徐玠为左、右丞相,马步判官周宗、内枢判官黟人周廷玉为内枢使。

自馀百官皆如吴朝之制。

置骑兵八军,步兵九军。

二月,吴主以卢文进为宣武节度使,兼侍中。

戊子,吴主使宜阳王璪如西都,册命齐王。

王受册,赦境内。

册王妃曰王后。

吴越王元瓘之弟顺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元珦获罪于元瓘,废为庶人。

契丹主自上党归,过云州,大同节度使沙彦旬出迎,契丹主留之,不使还镇。

节度判官吴峦在城中,谓其众曰:“吾属礼义之俗,安可臣于夷狄乎!

”众推峦领州事,闭城不受契丹之命,契丹攻之,不克。

应州马军都指挥使金城郭崇威亦耻臣契丹,挺身南归。

契丹主过新州,命威塞节度使翟璋敛犒军钱十万缗。

初,契丹主阿保机强盛,室韦、奚、皆役属焉,奚王去诸苦契丹贪虐,帅其众西徙妫州,依刘仁恭父子,号西奚。

去诸卒,子扫刺立。

唐庄宗灭刘守光,赐扫刺姓李名绍威。

绍威娶契丹逐不鲁之姊。

逐不鲁获罪于契丹,奔绍威,绍威纳之。

契丹怒,攻之,不克。

绍威卒,子拽剌立。

及契丹主德光自上党北还,拽剌迎降,时逐不鲁亦卒,契丹主曰:“汝诚无罪,扫剌、逐不鲁负我。

”皆命发其骨,硙而扬之。

诸奚畏契丹之虐,多逃叛。

契丹主劳翟璋曰:“当为汝除代,令汝南归。

”己亥,璋表乞征诣阙。

既而契丹遣璋将兵讨叛奚、攻云州,有功,留不遣璋,璋郁郁而卒。

张厉自契丹逃归,为追骑所获,契丹主责之曰:“何故舍我去?

”对曰:“臣华人,饮食衣服皆不与此同,生不如死,愿早就戮。

”契丹主顾通事高彦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去?

若失之,安可复得邪!

”笞彦英而谢厉。

厉事契丹主甚忠直,遇事辄言,无所隐避,契丹主甚重之。

初,吴越王镠少子元术数有军功,镠赐之兵仗。

及吴越王元瓘立,元珪为土客马步军都指挥使、静江节度使,兼中书令,恃恩骄横,增置兵仗至数千,国人多附之。

元瓘忌之,使人讽元珪请输兵仗,出判温州,元珪不从。

铜官庙吏告元瓘遣亲信祷神,求主吴越江山。

又为蜡丸从水窦出入,与兄元珦谋议。

三月,戊午,元瓘遣使者召元术宴宫中,既至,左右称元珪有刃坠于怀袖,即格杀之。

并杀元珦。

元瓘欲按诸将吏与元珦、元珪交通者,其子仁俊谏曰:“昔光武克王郎,曹公破袁绍,皆焚其书疏以安反侧,今宜效之。

”元瓘从之。

或得唐潞王膂及髀骨献之,庚申,诏以王礼葬于徽陵南。

帝遣使诣蜀告即位,且叙姻好。

蜀主复书,用敌国礼。

范延光聚卒缮兵,悉召巡内刺史集魏州,将作乱。

会帝谋徙都大梁,桑维翰曰:“大梁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水陆都会,资用富饶。

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过十驿,彼若有变,大军寻至,所谓疾雷不及掩耳也。

”丙寅,下诏,托以洛阳漕运有阙,东巡汴州。

吴徐知诰立子景通为王太子,固辞不受。

追尊考忠武王温曰太祖武王,妣明德太妃李氏曰王太后。

壬申,更名诰。

庚辰,帝发洛阳,留前朔方节度使张从宾为东都巡检使。

汉主以疾愈,大赦。

交州将皎公羡杀安南节度使杨廷艺而代之。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

丁亥,大赦。

吴越王元瓘复建国,如同光故事。

丙申,赦境内,立其子弘僔为世子。

以曹仲达、沈崧、皮光业为丞相,镇海节度判官林鼎掌教令。

丁酉,加宣武节度使杨光远兼侍中。

闽主作紫微宫,饰以水晶,土木之盛倍于宝皇宫。

又遣使散诣诸州,伺人隐慝。

五月,吴徐诰用宋齐丘策,欲结契丹以取中国,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契丹主亦遣使报之。

丙辰,敕权署汴州牙城曰大宁宫。

壬申,进范延光爵临清郡王,以安其意。

追尊四代考妣为帝后。

己卯,诏太社所藏唐室罪人首听亲旧收葬。

初,武卫上将军娄继英尝事梁均王,为内诸司使,至是,请其首而葬之。

六月,吴诸道副都统徐景迁卒。

范延光素以军府之政委元随左都押牙孙锐,锐恃恩专横,符奏有不如意者,对延光手裂之。

会延光病经旬,锐密召澶州刺史冯晖,与之合谋逼延光反。

延光亦思张生之言,遂从之。

甲午,六宅使张言奉使魏州还,言延光反状。

义成节度使符彦饶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

诏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昭信节度使白奉进将千五百骑屯白马津以备之。

奉进,云州人也。

丁酉,以东都巡检使张从宾为魏府西南面都部署。

戊戌,遣侍卫都军使杨光远将步骑一万屯滑州。

己亥,遣护圣都指挥使杜重威将兵屯卫州。

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乐平长公主。

范延光以冯晖为都部署,孙锐为兵马都监,将步骑二万循河西抵黎阳口。

辛丑,杨光远奏引兵逾胡梁渡。

以翰林学士、礼部侍郎和凝为端明殿学士。

凝署其门,不通宾客。

前耀州团练推官襄邑张谊致书于凝,以为“切近之职为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绝宾客!

虽安身为便,如负国何!

”凝奇之,荐于桑维翰,未几,除左拾遗。

谊上言:“北狄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内谨边备,不可自逸,以启戎心。

”帝深然之。

契丹攻云州,半岁不能下。

吴峦遣使间道奉表求救,帝为之致书契丹主请之,契丹主乃命翟璋解围去。

帝召峦归,以为武宁节度副使。

丁未,以侍卫使光远为魏府四面都部署,张从宾为副部署兼诸军都虞侯,昭义节度使高行周将本军屯相州,为魏府西面都部署。

军士郭威旧隶刘知远,当从杨光远北征,白知远乞留。

人问其故,威曰:“杨公有奸诈之才,无英雄之气,得我何用?

能用我者其刘公乎!

”诏张从宾发河南兵数千人击范延光。

延光使人诱从宾,从宾遂与之同反,杀皇子河阳节度使重信,使上将军张继祚知河阳留后。

继祚,全义之子也。

从宾又引兵入洛阳,杀皇子权东都留守重乂,以东都副留守、都巡检使张延播知河南府事。

从宾取内库钱帛以赏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与,兵众杀之。

从宾引兵东扼汜水关,将逼汴州。

诏奉国都指挥使侯益帅益兵五千会杜重威讨张从宾。

又诏宣徽使刘处让自黎阳分兵讨之。

时羽檄纵横,从官在大梁者无不恟惧,独桑维翰从容指画军事,神色自若,接对宾客,不改常度,众心差安。

方士言于闽主,云有白龙夜见螺峰。

闽主作白龙寺。

时百役繁兴,用度不足,闽主谓吏部侍郎、判三司候官蔡守蒙曰:“闻有司除官皆受赂,有诸?

”对曰:“浮言无足信也。

”闽主曰:“朕知之久矣,今以委卿,择贤而授,不肖及罔冒者勿拒,第令纳赂,籍而献之。

”守蒙素廉,以为不可。

闽主怒,守蒙惧而从之。

自是除官但以货多寡为差。

闽主又以空名堂牒使医工陈究卖官于外,专务聚敛,无有盈厌。

又诏民有隐年者杖背,隐口者死,逃亡者族。

果菜鸡豚,皆重征之。

秋,七月,张从宾攻汜水,杀巡检使宋廷浩。

帝戎服,严轻骑,将奔晋阳以避之。

桑维翰叩头苦谏曰:“贼锋虽盛,势不能久,请少待之,不可轻动。

”帝乃止。

范延光遣使以蜡丸招诱失职者,右武卫上将军娄继英、右卫大将军尹晖在大梁,温韬之子延浚、延沼、延衮居许州,皆应之。

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许州,聚徒已及千人。

继英、晖事泄,皆出走,壬子,敕以延光奸谋,诬污忠良,自今获延光谍人,赏获者,杀谍人,禁蜡书,勿以闻。

晖将奔吴,为人所杀。

继英奔许州,依温氏。

忠武节度使苌从简盛为之备,延浚等不得发,欲杀继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张从宾。

继英知其谋,劝从宾执三温,皆斩之。

白奉进在滑州,军士有夜掠者,捕之,获五人。

其三隶奉进,其二隶符彦饶,奉进皆斩之。

彦饶以其不先白己,甚怒。

明日,奉进从数骑诣彦饶谢,彦饶曰:“军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军士并斩之,殊无客主之义乎!

”奉进曰:“军士犯法,何有彼我!

仆已引咎谢公,而公怒不解,岂非欲与延光同反邪!

”拂衣而起,彦饶不留。

帐下甲士大噪,擒奉进,杀之。

从骑走出,大呼于外,诸军争擐甲操兵,喧噪不可禁止。

奉国左厢都指挥使马万惶惑不知所为,帅步兵欲从乱,遇右厢都指挥使卢顺密帅部出营,厉声谓万曰:“符公擅杀白公,必与魏城通谋。

此去行宫才二百里,吾辈及军士家属皆在大梁,奈何不思报国,乃欲助乱,自求族灭乎!

今日当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

军士从命者赏,违命者诛,勿复疑也!

”万部兵尚有呼跃者,顺密杀数人,众莫敢动。

万不得已从之,与奉国都虞侯方太等共攻牙城,执彦饶,令太部送大梁。

甲寅,敕斩彦饶于班荆馆,其兄弟皆不问。

杨光远自白皋引兵趣滑州,士卒闻滑州乱,欲推光远为主。

光远曰:“天子岂汝辈贩弄之物!

晋阳之降出于穷迫,今若改图,真反贼也!

”其下乃不敢言。

时魏、孟、滑三镇继叛,人情大震,帝问计于刘知远,对曰:“帝者之兴,自有天命。

陛下昔在晋阳,粮不支五日,俄成大业。

今天下已定,内有劲兵,北结强虏,鼠辈何能为乎!

愿陛下抚将相以恩,臣请戢士卒以威。

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则枝叶不伤矣。

”知远乃严设科禁,宿卫诸军无敢犯者。

有军士盗纸钱一幞,主者擒之,左右请释之,知远曰:“吾诛其情,不计其直。

”竟杀之。

由是众皆畏服。

乙卯,以杨光远为魏府行营都招讨使、兼知行府事,以昭义节度使高行周为河南尹、东京留守,以杜重威为昭义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以侯益为河阳节度使。

帝以渭州奏事皆马万为首,擢万为义成节度使。

丙辰,以卢顺密为果州团练使,方太为赵州刺史。

既而知皆顺密之功也,更以顺密为昭义留后。

冯晖、孙锐引兵至六明镇,光远引之渡河,半渡而击之,晖、锐众大败,多溺死,斩首三千级,晖、锐走还魏。

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张从宾众万馀人,与战,俘斩殆尽,遂克汜水。

从宾走,乘马渡河,溺死。

获其党张延播、继祚、娄继英,送大梁,斩之,灭其族。

史馆修撰李涛上言,张全义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诛继祚妻子。

涛,回之族曾孙也。

诏东都留守司百官悉赴行在。

杨光远奏知博州张晖举城降。

安州威和指挥使王晖闻范延光作乱,杀安远节度使周瑰,自领军府,欲俟延光胜则附之,败则渡江奔吴。

帝遣右领军上将军李金全将千骑如安州巡检,许赦王晖以为唐州刺史。

范延光知事不济,归罪于孙锐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杨光远以闻,帝不许。

吴同平章事王令谋如金陵劝徐浩受禅,诰让不受。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恐王晖奔吴,遣行军司马张朏将兵会复州兵于要路邀之。

晖大掠安州,将奔吴,部将胡进杀之。

八月,癸巳,以状闻。

李金全至安州,将士之预于乱者数百人,金全说谕,悉遣诣阙。

既而闻指挥使武彦和等数十人挟贿甚多,伏兵于野,执而斩之。

彦和且死,呼曰:“王晖首恶,天子犹赦之。

我辈胁从,何罪乎!

”帝虽知金全之情,掩而不问。

吴历阳公蒙知吴将亡,甲午,杀守卫军使王宏。

宏子勒兵攻蒙,蒙射杀之。

以德胜节度使周本吴之勋旧,引二骑诣庐州,欲依之。

本闻蒙至,将见之,其子弘祚固谏,本怒曰:“我家郎君来,何为不使我见!

”弘祚合扉不听本出,使人执蒙于外,送江都。

徐诰遣使称诏杀蒙于采石,追废为悖逆庶人,绝属籍。

侍卫军使郭悰杀蒙妻子于和州,诰归罪于悰,贬池州。

乙巳,赦张从宾、符彦饶、王晖之党,未伏诛者皆不问。

梁、唐以来,士民奉使及俘掠在契丹者,悉遣使赎还其家。

吴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内枢使、忠武节度使王令谋老病无齿,或劝之致仕,令谋曰:“齐王大事未毕,吾何敢自安!

”疾亟,力劝徐诰受禅。

是月,吴主下诏,禅位于齐。

李德诚等复诣金陵帅百官劝进,宋齐丘不署表。

九月,癸丑,令谋卒。

甲寅,以李金全为安远节度使。

娄继英未及葬梁均王而诛死,诏梁故臣右卫上将军安崇阮与王故妃郭氏葬之。

丙寅,吴主命江夏王璘奉玺绶于齐。

冬,十月,甲申,齐王诰即皇帝位于金陵,大赦,改元升元,国号唐。

追尊太祖武王曰武皇帝。

乙酉,遣右丞相玠奉册诣吴主,称受禅老臣诰谨拜稽首上皇帝尊号曰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宫室、乘舆、服御皆如故,宗庙、正朔、徽章、服色悉从吴制。

丁亥,立徐知证为江王,徐知谔为饶王。

以吴太子琏领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封弘农公。

唐主宴群臣于天泉阁,李德诚曰:“陛下应天顺人,惟宋齐丘不乐。

”因出齐丘止德诚劝进书,唐主执书不视,曰:“子嵩三十年旧交,必不相负。

”齐丘顿首谢。

己丑,唐主表让皇改东都宫殿名,皆取于仙经。

让皇常服羽衣,习辟穀术。

辛卯,吴宗室建安王珙等十二人皆降爵为公,而加官增邑。

丙申,以吴同平章事张延翰及门下侍郎张居咏、中书侍郎李建勋并同平章事。

让皇以唐主上表,致书辞之。

唐主表谢而不改。

丁酉,加宋齐丘大司徒。

齐丘虽为左丞相,不预政事,心愠怼,闻制词云“布衣之交”,抗声曰:“臣为布衣时,陛下为刺史。

今日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

”还家请罪,唐主手诏谢之,亦不改命。

久之,齐丘不知所出,乃更上书请迁让皇于它州,及斥远吴太琏,绝其婚。

唐主不从。

乙巳,立王后宋氏为皇后。

戊申,以诸道都统、判元帅府事景通为诸道副元帅、判六军诸卫事、太尉、尚书令、吴王。

闽主命其弟威武节度使继恭上表告嗣位于晋,且请置邸于都下。

十一月,乙卯,唐吴王景通更名璟。

唐主赐杨画家杨琏妃号永兴公主。

妃闻人呼公主则流涕而辞。

戊午,唐主立其子景遂为吉王,景达为寿阳公。

以景遂为侍中、东都留守、江都尹,帅留司百官赴东都。

戊辰,诏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副元帅,进封吴越国王。

安远节度使李金全以亲吏胡汉筠为中门使,军府事一以委之。

汉筠贪滑残忍,聚敛无厌。

帝闻之,以廉吏贾仁沼代之,且召汉筠,欲授以它职,庶保全功臣。

汉筠大惧,始劝金全以异谋。

乙亥,金全表汉筠病,未任行。

金全故人庞令图屡谏曰:“仁沼忠义之士,以代汉筠,所益多矣。

”汉筠夜遣壮士逾垣灭令图之族,又毒仁沼,舌烂而卒。

汉筠与推官张纬相结,以谄惑金全,金全爱之弥笃。

十二月戊申,蜀大赦,改明年元曰明德。

诏加马希范江南诸道都统,制置武平、静江等军事。

是岁,契丹改元会同,国号大辽,公卿庶官皆仿中国,参用中国人,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上之下天福三年(戊戌,公元九三八年)春,正月,己酉,日有食之。

唐德胜节度使兼中书令西平恭烈王周本以不能存吴,愧恨而卒。

丙寅,唐以侍中吉王景遂参判尚书都省。

蜀主以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张业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武泰节度使王处回兼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

二月,庚辰,左散骑常侍张允上《驳赦论》,以为:“帝王遇天灾多肆赦,谓之修德。

借有二人坐狱遇赦,则曲者幸免,直者衔冤,冤气升闻,乃所以致灾,非所以弭灾也。

”诏褒之。

帝乐闻谠言,诏百官各上封事,命使部尚书梁文矩等十人置详定院以考之,无取者留中,可者行之。

数月,应诏都无十人,乙未,复降御札趣之。

三月,丁丑,敕禁民作铜器。

初,唐世天下铸钱有三十六冶,丧乱以来,皆废绝,钱日益耗,民多销钱为铜器,故禁之。

中书舍人李详上疏,以为“十年以来,赦令屡降,诸道职掌皆许推恩,而籓方荐论动逾数百,乃至藏典、书吏、优伶、奴仆,初命则至银青阶,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滥,贵贱不分。

请自今诸道主兵将校之外,节度州听奏硃记大将以上十人,他州止听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自馀但委本道量迁职名而已。

”从之。

夏,四月,甲申,唐宋齐丘自陈丞相不应不豫政事,唐主答以省署未备。

吴让皇固辞旧宫,屡请徙居。

李德诚等亦亟以为言。

五月,戊午,唐主改润州牙城为丹杨宫,以李建勋为迎奉让皇使。

杨光远自恃拥重兵,颇干预朝政,屡有抗奏,帝常屈意从之。

庚申,以其子承祚为左威卫将军,尚帝女长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宠冠当时。

壬戌,唐主以左宣威副统军王舆为镇海留后,客省使公孙圭为监军使,亲吏马思让为丹杨宫使,徙让皇居丹杨宫。

宋齐丘复自陈为左右所间,唐主大怒。

齐丘归第,白衣待罪。

或曰:“齐丘旧臣,不宜以小过弃之。

”唐主曰:“齐丘有才,不识大体。

”乃命吴王璟持手诏召之。

六月,壬午,或献毒酒方于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安用此为!

”群臣争请改府寺州县名有吴及杨者,留守判官杨嗣请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应天顺人,事非逆取,而谄邪之人专事改更,咸非急务,不可从也。

”唐主然之。

河南留守高行周奏修洛阳宫。

丙戌,左谏议大夫薛融谏曰:“今宫室虽经焚毁,犹侈于帝尧之茅茨。

所费虽寡,犹多于汉文之露台。

况魏城未下,公私困窘,诚非陛下修宫馆之日。

请俟海内平宁,营之未晚。

”上纳其言,仍赐诏褒之。

己丑,金部郎中经铸奏:“窃见乡村浮户,非不勤稼穑,非不乐安居,但以种木未盈十年,垦田未及三顷,似成生业,已为县司收供徭役,责之重赋,威以严刑,故不免捐功舍业,更思他适。

乞自今民垦田及五顷以上,三年外乃听县司徭役。

”从之。

秋,七月,中书奏:“朝代虽殊,条制无异。

请委官取明宗及清泰时敕,详定可久行者编次之。

”己酉,诏左谏议大夫薛融等详定。

辛酉,敕作受命宝,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为文。

八月,帝上尊号于契丹主及太后,戊寅,以冯道为太后册礼使,左仆射刘煦为契丹主册礼使,备卤薄、仪仗、车辂,诣契丹行礼。

契丹主大悦。

帝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

每契丹使至,帝于别殿拜受诏敕。

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

乃至应天太后、元帅太子、伟王、南、北二王、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遗。

小不如意,辄来责让,帝常卑辞谢之。

晋使者至契丹,契丹骄倨,多不逊语。

使者还,以闻,朝野咸以为耻,而帝事之曾无倦意,以是终帝之世,与契丹无隙。

然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往往托以民困,不能满数。

其后契丹主屡止帝上表称臣,但令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

初,契丹主既得幽州,命曰南京,以唐降将赵思温为留守。

思温子延照在晋,帝以为祁州刺史。

思温密令延照言虏情终变,请以幽州内附。

帝不许。

契丹遣使诣唐,宋齐丘劝唐主厚贿之,俟至淮北,潜遣人杀之,欲以间晋。

壬午,杨光远奏前澶州刺史冯晖自广晋城中出战,因来降,言范延光食尽穷困。

己丑,以晖为义成节度使。

杨光远攻广晋,岁馀不下,帝以师老民疲,遣内职硃宪入城谕范延光,许移大籓,曰:“若降而杀汝,白日在上,吾无以享国。

”延光谓节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云不死则不死矣。

”乃撤守备,然犹迁延未决。

宣徽南院使刘处让复入谕之,延光意乃决。

九月,乙巳朔,杨光远送延光二子守图、守英诣大梁。

己酉,延光遣牙将奉表待罪。

壬子,诏书至广晋,延光帅其众素服于牙门,使者宣诏释之,硃宪,汴州人也。

契丹遣使如洛阳,取赵延寿妻唐燕国长公主以归。

壬戌,唐太府卿赵可封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

庚午,杨光远表乞入朝。

命刘处让权知天雄军府事。

己巳,制以范延光为天平节度使,仍赐铁券,应广晋城中将吏军民今日以前罪皆释不问。

其张从宾、符彦饶馀党及自官军逃叛入城者,亦释之。

延光腹心将佐李式、孙汉威、薛霸皆除防御、团练使、刺史,牙兵皆升为侍卫亲军。

初,河阳行军司马李彦珣,邢州人也,父母在乡里,未尝供馈。

后与张从宾同反,从宾败,奔广晋,范延光以为步军都监,使登城拒守。

杨光远访获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彦王旬引弓射杀其母。

延光既降,帝以彦珣为坊州刺史。

近臣言彦珣杀母,杀母恶逆不可赦。

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

”乃遣之官。

臣光曰:治国家者固不可无信。

然彦旬之恶,三灵所不容,晋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杀母之罪,何损于信哉!

辛未,以杨光远为天雄节度使。

冬,十月,戊寅,契丹遣使奉宝册,加帝尊号曰英武明义皇帝。

帝以大梁舟车所会,便于漕运,丙辰,建东京于汴州,复以汴州为开封府,以东都为西京,以西都为晋昌军节度。

帝遣兵部尚书王权使契丹谢尊号,权自以累世将相,耻之,谓人曰:“吾老矣,安能向穹庐屈膝!

”乃辞以老疾。

帝怒,戊子,权坐停官。

初,郭崇韬既死,宰相罕有兼枢密使者。

帝即位,桑维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刘处让及宦官皆不悦。

杨光远围广晋,处让数以军事衔命往来,光远奏请多逾分,帝常依违,维翰独以法裁折之。

光远对处让有不平语,处让曰:“是皆执政之意。

”光远由是怨执政。

范延光降,光远密表论执政过失。

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维翰兵部尚书,崧工部尚书,皆罢其枢密使。

以处让为枢密使。

太常奏:“今建东京,而宗庙、社稷皆在西京,请迁置大梁。

”敕旨:“且仍旧。

”戊戌,大赦。

杨延艺故将吴权自爱州举兵攻皎公羡于交州,公羡遣使以赂求救于汉。

汉主欲乘其乱而取之,以其子万王弘操为静海节度使,徙封交王,将兵救公羡,汉主自将屯于海门,为之声援。

汉主问策于崇文使萧益,益曰:“今霖雨积旬,海道险远,吴权桀黠,未可轻也。

大军当持重,多用乡导,然后可进。

”不听。

命弘操帅战舰自白藤江趣交州。

权已杀公羡,据交州,引兵逆战,先于海口多植大弋,锐其首,冒之以铁,遣轻舟乘潮挑战而伪遁,弘操逐之,须臾潮落,汉舰皆碍铁杙不得返,汉兵大败,士卒覆溺者太半。

弘操死,汉主恸哭,收馀众而还。

先是,著作佐郎侯融劝汉主弭兵息民,至是以兵不振,追咎融,剖棺暴其尸。

益,仿之孙也。

楚顺贤夫人彭氏卒。

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范惮之。

既卒,希范始纵声色,为长夜之饮,内外无别。

有商人妻美,希范杀其夫而夺之,妻誓不辱,自经死。

河决郓州。

十一月,范延光自郓州入朝。

丙午,以闽主昶为闽国王,以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赐昶赭袍。

戊申,以威武节度使王继恭为临海郡王。

闽主闻之,遣进奏官林恩白执政,以既袭帝号,辞册命及使者。

闽谏议大夫黄讽以闽主淫暴,与妻子辞诀入谏,闽主欲杖之,讽曰:“臣若迷国不忠,死亦无怨。

直谏被杖,臣不受也。

”闽主怒,黜为民。

帝患天雄节度使杨光远跋扈难制,桑维翰请分天雄之众,加光远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阳节度使。

光远由是怨望,密以赂自诉于契丹,养部曲千馀人,常蓄异志。

辛亥,建鄴都于广晋府,置彰德军于相州,以澶、卫隶之。

置永清军于贝州,以博、冀隶之。

澶州旧治顿丘,帝虑契丹为后世之患,遣前淄州刺史汲人刘继勋徙澶州跨德胜津,并顿丘徙焉。

以河南尹高行周为广晋尹、鄴都留守,贝州防御使王廷胤为彰德节度使,右神武统军王周为永清节度使。

廷胤,处存之孙。

周,鄴都人也。

范延光屡请致仕,甲寅,诏以太子太师致仕,居于大梁,每预宴会,与群臣无异。

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从,戊午,以景为耀州团练使。

癸亥,敕听公私自铸铜钱,无得杂以铅铁,每十钱重一两,以“天福无宝”为文。

仍令盐铁颁下模范,惟禁私作铜器。

立右金吾卫上将军重贵为郑王,充开封尹。

庚辰,敕先许公私铸钱,虑铜难得,听轻重从便,但勿令缺漏。

辛丑,吴让皇卒。

唐王废朝二十七日,追谥曰睿皇帝。

是岁,唐主徙吴王璟为齐王。

凤翔节度使李从严,厚文士而薄武人,爱农民而严士卒,由是将士怨之。

会发兵戌西边,既出郊,作乱,突门入城,剽掠于市。

从严发帐下兵击之,乱兵帐,东走,欲自诉于朝廷,至华州,镇国节度使太原张彦泽邀击,尽诛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二·后晋纪三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渊献,尽重光赤奋若,凡三年。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四年(己亥,公元九三九年)春,正月,辛亥,以澶州防御使太原张从恩为枢密副使。

朔方节度使张希崇卒,羌胡寇钞,无复畏惮。

甲寅,以义成节度使冯晖为朔方节度使。

党项酋长拓跋彦超最为强大,晖至,彦超入贺,晖厚遇之,因为于城中治第,丰其服玩,留之不遣,封内遂安。

唐群臣江王知证等累表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乙丑,唐主许之。

群臣又请上尊号,唐主曰:“尊号虚美,且非古。

”遂不受。

其后子孙皆踵其法,不受尊号,又不以外戚辅政,宦者不得预事,皆他国所不及也。

二月,乙亥,改太祖庙号曰义祖。

己卯,唐主为李氏考妣发哀,与皇后斩衰居庐,如初丧礼,朝夕临凡五十四日。

江王知证、饶王知谔请亦服斩衰。

不许。

李建勋之妻广德长公主假衰绖,入哭尽哀,如父母之丧。

辛巳,诏国事委齐王璟详决,惟军旅以闻。

庚寅,唐主更名昪。

诏百官议二祚合享礼。

辛卯,宋齐丘等议以义祖居七室之东。

唐主命居高祖于西室,太宗次之,义祖又次之,皆为不祧之主。

群臣言:“义祖诸侯,不宜与高祖、太宗同享,请于太庙正殿后别建庙祀之。

”帝曰:“吾自幼托身义祖,向非义祖有功于吴,朕安能启此中兴之业?

”群臣乃不敢言。

唐主欲祖吴王恪,或曰:“恪诛死,不若祖郑王无懿。

”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吴王孙祎有功,祎子岘为宰相,遂祖吴王,云自岘五世至父荣。

其名率皆有司所撰。

唐主又以历十九帝、三百年,疑十世太少。

有司曰:“三十年为世,陛下生于文德,已五十年矣。

”遂从之。

卢损至福州,闽主称疾不见,命弟继恭主之。

遗其礼部员外郎郑元弼奉继恭表随损入贡。

闽主不礼于损,有士人林省邹私谓损曰:“吾主不事其君,不爱其亲,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邻,不礼其宾,其能久乎!

余将僧服而北逃,会相见于上国耳。

”三月,庚戌,唐主追尊吴王恪为定宗孝静皇帝,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庙号及谥。

己未,诏归德节度使刘知远、忠武节度使杜重威并加同平章事。

知远自以有佐命功,重威起于外戚,无大功,耻与之同制。

制下数日,杜门四表辞不受。

帝怒,谓赵莹曰:“重威,朕之妹夫,知远虽有功,何得坚拒制命!

可落军权,令归私第!

”莹拜请曰:“陛下昔在晋阳,兵不过五千,为唐兵十馀万所攻,危于朝露,非知远心如铁石,岂能成大业!

奈何以小过弃之,窃恐此语外闻,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

”帝意乃解,命端明殿学士和凝诣知远第谕旨,知远惶恐,起受命。

寻州戌将王彦忠据怀远城叛,上遣供奉官齐延祚往招谕之。

彦忠降,延祚杀之。

上怒曰:“朕践祚以来,未尝失信于人,彦忠已输仗出迎,延祚何得擅杀之!

”除延祚名,重杖配流,议者犹以为延祚不应免死。

辛酉,册回鹘可汗仁美为奉化可汗。

夏,四月,唐江王徐知证等请亦姓李。

不许。

辛巳,唐主祀南郊。

癸未,大赦。

梁太祖以来,军国大政,天子多与崇政、枢密使议,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讲典故,治文事而已。

帝惩唐明宗之世安重诲专横,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维翰兼枢密使。

及刘处让为枢密使,奏对多不称旨,会处让遭母丧,甲申,废枢密院,以印付中书,院事皆委宰相分判。

以副使张从恩为宣徽使,直学士、仓部郎中司徒诩、工部郎中颜衎并罢守本官。

然勋臣近习不知大体,习于故事,每欲复之。

帝以唐之大臣除名在两京者皆贫悴,复以李专美为赞善大夫,丙戌,以韩昭胤为兵部尚书,马胤孙为太子宾客,房暠为右骁卫大将军,并致仕。

闽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户部尚书延望才名,巫者林兴与延武有怨,托鬼神语云:“延武、延望将为变。

”闽主不复诘,使兴帅壮士就第杀之,并其五子。

闽主用陈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昼夜作乐,焚香祷祀,求神丹。

政无大小,皆林兴传宝皇命决之。

戊申,加楚王希范天策上将军,赐印,听开府置官属。

辛亥,唐徙吉王景遂为寿王,立寿阳公景达为宣城王。

乙卯,唐镇海节度使兼中书令梁怀王徐知谔卒。

唐人迁让皇之族于泰州,号永宁宫,防卫甚严。

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珙称疾,罢归永宁宫。

乙丑,以平卢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为康化节度使。

琏固辞,请终丧,从之。

唐主将立齐王璟为太子,固辞。

乃以为诸道兵马大元帅、判六军诸卫、守太尉、录尚书事、升、扬二州牧。

闽判六军诸卫建王继严得士心,闽主忌之,六月,罢其兵柄,更名继裕。

以弟继镛判六军,去诸卫字。

林兴诈觉,流泉州。

望气者言宫中有灾,乙未,闽主徙居长春宫。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出于行伍,性粗率,恃勇骄暴,每谓人曰:“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

”府廨有幡竿高数十尺,尝挟弓矢谓左右曰:“我能中竿上龙首者,必有天命。

”一发中之,以是益自负。

帝之遣重荣代秘琼也,戒之曰:“琼不受代,当别除汝一镇,勿以力取,恐为患滋深。

”重荣由是以帝为怯,谓人曰:“秘琼匹夫耳,天子尚畏之,况我以将相之重,士马之众乎!

”每所奏请多逾分,为执政所可否,意愤愤不快,乃聚亡命,市战马,有飞扬之志。

帝知之,义武节度使皇甫遇与重荣姻家,甲辰,徙遇为昭义节度使。

乙巳,闽北宫火,焚宫殿殆尽。

戊申,薛融等上所定编敕,行之。

丙辰,敕:“先令天下公私铸钱,今私钱多用铅锡,小弱缺薄,宜皆禁之,专令官司自铸。

”西京留守杨光远疏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桑维翰迁除不公及营邸肆于两都,与民争利。

帝不得已,闰月,壬申,出维翰为彰德节度使兼侍中。

初,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子威,避王都之难,亡在契丹,至是,义武缺帅,契丹主遣使来言,“请使威袭父土地,如我朝之法。

”帝辞以“中国之法必自刺史、团练、防御序迁乃至节度使,请遣威至此,渐加进用。

”契丹主怒,复遣使来言曰:“尔自节度使为天子,亦有阶级邪!

”帝恐其滋蔓不已,厚赂契丹,且请以处直兄孙彰德节度使廷胤为义武节度使以厌其意。

契丹怒稍解。

初,闽惠宗以太祖元从为拱宸、按鹤都,及康宗立,更募壮士二千人为腹心,号宸卫都,禄赐皆厚于二都。

或言二都怨望,将作乱,闽主欲分隶漳、泉二州,二都益怒。

闽主好为长夜之饮,强群臣酒,醉则令左右伺其过失。

从弟继隆醉失礼,斩之。

屡以猜怒诛宗室,叔父左仆射、同平章事延羲阳为狂愚以避祸,闽主赐以道士服,置武夷山中。

寻复召还,幽于私第。

闽主数侮拱宸、控鹤军使永泰硃文进、光山连重遇,二人怨之。

会北宫火,求贼不获。

闽主命重遇将内外营兵扫除馀烬,日役万人,士卒甚苦之。

又疑重遇知纵火之谋,欲诛之。

内学士陈郯私告重遇。

辛巳夜,重遇入直,帅二都兵焚长春宫以攻闽主,使人迎延羲于瓦砾中,呼万岁。

复召外营兵共攻闽主。

独宸卫都拒战,闽主乃与李后如宸卫都。

比明,乱兵焚宸卫都,宸卫都战败,馀众千馀人奉闽主及李后出北关,至梧桐岭,众稍逃散。

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剌史继业将兵追之,及于村舍。

闽主素善射,引弓杀数人。

俄而追兵云集,闽主知不免,投弓谓继业曰:“卿臣节安在!

”继业曰:“君无君德,臣安有臣节!

新君,叔父也,旧君,昆弟也,孰亲孰疏?

”闽主不复言。

继业与之俱还,至陀庄,饮以酒,醉而缢之,并李后及诸子、王继恭皆死。

宸卫馀众奔吴越。

延羲自称威武节度使、闽国王,更名曦,改元永隆,赦系囚,颁赉中外。

以宸卫弑闽主赴于邻国。

谥闽主曰圣神英睿文明广武应道大弘孝皇帝,庙号康宗。

遣商人间道奉表称籓于晋。

然其在国,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

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为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连重遇之攻康宗也,陈守元在宫中,易服将逃,兵人杀之。

重遇执蔡守蒙,数以卖官之罪而斩之。

闽王曦既立,遣使诛林兴于泉州。

河决亳州。

八月,辛丑,以冯道守司徒兼侍中。

壬寅,诏中书知印止委上相,由是事无巨细,悉委于道。

帝尝访以军谋,对曰:“征伐大事,在圣心独断。

臣书生,惟知谨守历代成规而已。

”帝以为然。

道尝称疾求退,帝使郑王重贵诣第省之,曰:“来日不出,朕当亲往。

”道乃出视事。

当时宠遇,群臣无与为比。

己酉,以吴越王元璟为天下兵马元帅。

黔南巡内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蒋、锦州蛮万馀人寇辰、澧州,焚掠镇戍,遣使乞师于蜀。

蜀主以道远,不许。

九月,辛未,楚王希范命左静江指挥使刘勍、决胜指挥使廖匡齐帅衡山兵五千讨之。

癸未,以唐许王从益为郇国公,奉唐祀。

从益尚幼,李后养从益于宫中,奉王淑妃如事母。

冬,十月,庚戌,闽康宗所遣使者郑元弼至大梁。

康宗遗执政书曰:“闽国一从兴运,久历年华,见北辰之帝座频移,致东海之风帆多阻。

”又求用敌国礼致书往来。

帝怒其不逊,壬子,诏却其贡物及福、建诸州纲运,并令元弼及进奏官林恩部送速归。

兵部员外郎李知损上言:“王昶僭慢,宜执留使者,籍没其货。

”乃下元弼、恩狱。

吴越恭穆夫人马氏卒。

夫人,雄武节度使绰之女也。

初,武肃王镠禁中外畜声妓,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馀无子,夫人为之请于镠,镠喜曰:“吾家祭祀,汝实主之。

”乃听元璟纳妾。

鹿氏,生弘僔、弘倧。

许氏,生弘佐。

吴氏,生弘亻叔。

众妾生弘偡,弘亿、弘仪、弘偓、弘仰、弘信。

夫人抚视慈爱如一。

常置银鹿于帐前,坐诸儿于上而弄之。

十一月,戊子,契丹遣其臣遥折来使,遂如吴越。

楚王希范始开天策府,置护军都尉、领军司马等官,以诸弟及将校为之。

又以幕僚拓跋恒、李弘皋、廖匡图、徐仲雅等十八人为学士。

刘勍等进攻溪州,彭士愁兵败,弃州走保山寨。

石崖四绝,勍为梯栈上围之。

廖匡齐战死,楚王希范遣吊其母,其母不哭,谓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温饱之赐,举族效死,未足以报,况一子乎!

愿王无以为念。

”王以其母为贤,厚恤其家。

十二月,丙戌,禁剙造佛寺。

闽王作新宫,徙居之。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光裔言于汉主曰:“自马后崩,未尝通使于楚,亲邻旧好,不可忘也。

”因荐谏议大夫李纾可以将命,汉主从之。

楚亦遣使报聘。

光裔相汉二十馀年,府库充实,边境无虞。

及卒,汉主复以其子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损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五年(庚子,公元九四零年)春,正月,帝引见闽使郑元弼等。

元弼曰:“王昶蛮夷之君,不知礼义,陛下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

臣将命无状,愿伏鈇锧以赎昶罪。

”帝怜之,辛未,诏释元弼等。

楚刘勍等因大风,以火箭焚彭士愁寨而攻之,士愁帅麾下逃入奖、锦深山,乙未,遣其子师暠帅诸酋长纳溪、锦、奖三州印,请降于楚。

二月,庚戌,北都留守、同平章事安彦威入朝,上曰:“吾所重者信与义。

昔契丹以义救我,我今以信报之。

闻其征求不已,公能屈节奉之,深称朕意。

”对曰:“陛下以苍生之故,犹卑辞厚币以事之,臣何屈节之有!

”上悦。

刘勍引兵还长沙。

楚王希范徙溪州于便地,表彭士愁为溪州刺史,以刘勍为锦州刺史。

自是群蛮服于楚。

希范自谓伏波之后,以铜五千斤铸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铭誓状于上,立之溪州。

唐康化节度使兼中书令杨琏谒平陵还,一夕,大醉,卒于舟中,唐主追封谥曰弘农靖王。

闽王曦既立,骄淫苛虐,猜忌宗族,多寻旧怨。

其弟建州刺史延政数以书谏之,曦怒,复书骂之。

遣亲吏业翘监建州军,教练使杜汉崇监南镇军,二人争捃延政阴事告于曦,由是兄弟积相猜恨。

一日,翘与延政议事不叶,翘诃之曰:“公反邪!

”延政怒,欲斩翘。

翘奔南镇,延政发兵就攻之,败其戍兵。

翘、汉崇奔福州,西鄙戍兵皆溃。

二月,曦遣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将兵四万击延政。

师逵军于建州城西,行真军于城南,皆阻水置营,焚城外庐舍。

延政求救于吴越,壬戌,吴越王元瓘遣宁国节度使、同平章事仰仁诠、内都监使薛万忠将兵四万救之,丞相林鼎谏,不听。

三月,戊辰,师逵分兵三千,遣都军使蔡弘裔将之出战,延政遣其将林汉彻等败之于茶山,斩首千馀级。

安彦威、王建立皆请致仕。

不许。

辛未,以归德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刘知远为鄴都留守,徙彦威为归德节度使,加兼侍中。

癸酉,徙建立为昭义节度使,进爵韩王。

以建立辽州人,割辽、沁二州隶昭义。

徙建雄节度使李德珫为北都留守。

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安从进恃其险固,阴蓄异谋,擅邀取湖南贡物,招纳亡命,增广甲卒。

元随都押牙王令谦、押牙潘知麟谏,皆杀之。

及王建立徙潞州,帝使问之曰:“朕虚青州以待卿,卿有意则降制。

”从进对曰:“若移青州置汉南,臣即赴镇。

”帝亦不之责。

丁丑,王延政募敢死士千馀人,夜涉水,潜入潘师逵垒,因风纵火,城上鼓噪以应之,战棹都头建安陈诲杀师逵,其众皆溃。

戊寅,引兵欲攻吴行真寨,建人未涉水,行真及将士弃营走,死者万人。

延政乘胜取永平、顺昌二城。

自是建州之兵始盛。

夏,四月,蜀太保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季良请与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毋昭裔,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分判三司,癸卯,蜀主命季良判户部,昭裔判盐铁,业判度支。

庚戌,以前横海节度使马全节为安远节度使。

甲子,吴越孝献世子弘僔卒。

吴越仰仁诠等兵至建州,王延政以福州兵已败去,奉牛酒犒之,请班师。

仁诠等不从,营于城之西北。

延政惧,复遣使乞师于闽王。

闽王以泉州刺史王继业为行营都统,将兵二万救之。

且移书责吴越,遣轻兵绝吴越粮道。

会久雨,吴越军食尽,五月,延政遣兵出击,大破之,俘斩以万计。

癸未,仁诠等诠遁。

胡汉筠既违诏命不诣阙,又闻贾仁沼二子欲诉诸朝。

及除马全节镇安州代李金全,汉筠绐金全曰:“进奏吏遣人倍道来言,朝廷俟公受代,即按贾仁沼死状,以为必有异图。

”金全大惧。

汉筠因说金全拒命,自归于唐。

金全从之。

丙戌,帝闻金全叛,命马全节以汴、洛、汝、郑、单、宋、陈、蔡、曹、濮、申、唐之兵讨之,以保大节度使安审晖为之副。

审晖,审琦之兄也。

李金全遣推官张纬奉表请降于唐,唐主遣鄂州屯营使李承裕、段处恭将兵三千逆之。

唐主遣客省使尚全恭如闽,和闽王曦及王延政。

六月,延政遣牙将及女奴持誓书及香炉至福州,与曦盟于宣陵。

然兄弟相猜恨犹如故。

癸卯,唐李承裕等引兵至安州。

是夕,李金全将麾下数百人诣唐军,妓妾资财皆为承裕所夺,承裕入据安州。

甲辰,马全节自应山进军大化镇,与承裕战于城南,大破之。

承裕掠安州南走,全节入安州。

丙午,安审晖追败唐兵于黄花谷,段处恭战死。

丁未,审晖又败唐兵于云梦泽中,虏承裕及其众。

唐将张建崇据云梦桥拒战,审晖乃还。

马全节斩承裕及其众千五百人于城下,送监军杜光业等五百七人于大梁。

上曰:“此曹何罪!

”皆赐马及器服而归之。

初,卢文进之奔吴也,唐主命祖全恩将兵逆之,戒无入安州城,陈于城外。

俟文进出,殿之以归,无得剽惊。

及李承裕逆李金全,戒之如全恩。

承裕贪剽掠,与晋兵战而败,失亡四千人。

唐主惋恨累日,自以戒敕之不熟也。

杜光业等至唐,唐主以其违命而败,不受,复送于淮北,遗帝书曰:“边校贪功,乘便据垒。

”又曰:“军法朝章,彼此不可。

”帝复遣之归,使者将自桐墟济淮,唐主遣战舰拒之,乃还。

帝悉授唐诸将官,以其士卒为显义都,命旧将刘康领之。

巨光曰:违命者,将也,士卒从将之令者也,又何罪乎!

受而戮其将以谢敌,吊士卒而抚之,斯可矣,何必弃民以资敌国乎!

唐主使宦者祭庐山,还,劳之曰:“卿此行甚精洁。

”宦者曰:“臣自奉诏,蔬食至今。

”唐主曰:“卿某处市鱼为羹,某日市肉为羹,何为蔬食?

”宦者惭服。

仓吏岁终献羡馀万馀石,唐主曰:“出纳有数,苟非掊民刻军,安得羡馀邪!

”秋,七月,闽主曦城福州西郭以备建人。

又度民为僧,民避重赋多为僧,凡度万一千人。

乙丑,帝赐郑元弼等帛,遣归。

李金全之叛也,安州马步副都指挥使桑千、威和指挥使王万金、成彦温不从而死,马步都指挥使庞守荣诮其愚,以徇金全之意。

己巳,诏赠贾仁沼及桑千等官,遣使诛守荣于安州。

李金全至金陵,唐主待之甚薄。

丁巳,唐主立齐王璟为太子,兼大元帅,录尚书事。

太子太师致仕范延光请归河阳私第,帝许之。

延光重载而行。

西京留守杨光远兼领河阳,利其货,且虑为子孙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汴、洛而就外籓,恐其逃逸入敌国,宜早除之!

”帝不许。

光远请敕延光居西京,从之。

光远使其子承贵以甲士围其第,逼令自杀。

延光曰:“天子在上,赐我铁券,许以不死,尔父子何得如此?

”己未,承贵以白刃驱延光上马,至浮梁,挤于河。

光远奏云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惮光远之强,不敢诘。

为延光辍朝,赠太师。

唐齐王璟固辞太子。

九月,乙丑,唐主许之,诏中外致笺如太子礼。

丁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和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己巳,鄴都留守刘知远入朝。

辛未,李崧奏:“诸州仓粮,于计帐之外所馀颇多。

”上曰:“法外税民,罪同枉法。

仓吏特贷其死,各痛惩之。

”翰林学士李澣,轻薄,多酒失,上恶之,丙子,罢翰林学士,并其职于中书舍人,澣,涛之弟也。

杨光远入朝,帝欲徙之它镇,谓光远曰:“围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赏,今当各除一州以荣之。

”因以其将校数人为刺史。

甲申,徙光远为平卢节度使,进爵东平王。

冬,十月,丁酉,加吴越王元瓘天下兵马都元帅,尚书令。

壬寅,唐大赦,诏中外奏章无得言“睿”、“圣”,犯者以不敬论。

术士孙智永以四星聚斗,分野有灾,劝唐主巡东都,乙巳,唐主命齐王璟监国。

光政副使、太仆少卿陈觉以私憾奏泰州刺史褚仁规贪残。

丙午,罢仁规为扈驾都部置,觉始用事。

庚戌,唐主发金陵。

甲寅,至江都。

闽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

十一月,甲申,以曦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封闽国王。

唐主欲遂居江都,以水冻,漕运不给,乃还。

十二月,丙申,至金陵。

唐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延翰卒。

是岁,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损卒。

以宁远节度使南昌王定保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不逾年亦卒。

初,帝割雁门之北以赂契丹,由是吐谷浑皆属契丹,苦其贪虐,思归中国。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复诱之,于是吐谷浑帅部落千馀帐自五台来奔。

契丹大怒,遣使让帝以招纳叛人。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中天福六年(辛丑,公元九四一年)春,正月,丙寅,帝遣供奉官张澄将兵二千索吐谷浑在并、镇、欣、代四州山谷者,逐之使还故土。

王延政城建州,周二十里,请于闽王曦,欲以建州为威武军,自为节度使。

曦以威武军福州也,乃以建州为镇安军,以延政为节度使,封富沙王。

延政改镇安曰镇武而称之。

二月,壬辰,作浮梁于德胜口。

彰义节度使张彦泽欲杀其子,掌书记张式素为彦泽所厚,谏止之。

彦泽怒,射之。

左右素恶式,从而谗之,式惧,谢病去,彦泽遣兵追之,式至邠州,静难节度使李周以闻,帝以彦泽故,流式商州。

彦泽遣行军司马郑元昭诣阙求之,且曰:“彦泽不得张式,恐致不测。

”帝不得已,与之。

癸未,式至泾州,彦泽命决口,剖心,断其四支。

凉州军乱,留后李文谦闭门自焚死。

蜀自建国以来,节度使多领禁兵,或以它职留成都,委僚佐知留务,专事聚敛,政事不治,民无所诉。

蜀主知其弊,丙辰,加卫圣马步都指挥使、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赵廷隐、枢密使、武信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同平章事张公鐸检校官,并罢其节度使。

三月,甲戌,以翰林学士承旨李昊知武德军,散骑常侍刘英图知保宁军,谏议大夫崔銮知武信军,给事中谢从志知武泰军,将作监张讠赞知宁江军。

夏,四月,闽王曦以其子亚澄同平章事、判六军诸卫。

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与延政通谋,遣将军许仁钦以兵三千如汀州,执延喜以归。

唐主以陈觉及万年常梦锡为宣徽副使。

辛巳,北京留守李德珫遣牙校以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入朝。

唐主遣通事舍人欧阳遇求假道以通契丹,帝不许。

自黄巢犯长安以来,天下血战数十年,然后诸国各有分土,兵革稍息。

及唐主即位,江、淮比年丰稔,兵食有馀,群臣争言“陛下中兴,今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疆。

”唐主曰:“吾少长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不忍复言。

使彼民安,则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

”汉主遣使如唐,谋共取楚,分其地。

唐主不许。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谋反,遣使奉表诣蜀,请出师金、商以为声援。

丁亥,使者至成都。

蜀主与群臣谋之,皆曰:“金、商险远,少出师则不足制敌,多则漕輓不继。

”蜀主乃辞之。

又求援于荆南,高从诲遗从进书,谕以祸福。

从进怒,反诬奏从诲。

荆南行军司马王保义劝从诲具奏其状,且请发兵助朝廷讨之。

从诲从之。

成德节度使安重荣耻臣契丹,见契丹使者,必箕踞慢骂,使过其境,或潜遣人杀之。

契丹以让帝,帝为之逊谢。

六月,戊午,重荣执契丹使拽剌,遣骑掠幽州南境,军于博野,上表称:“吐谷浑、两突厥、浑、契苾、沙陀各帅部从归附。

党项等亦遣使纳契丹告身职牒,言为虏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来,令各具精甲壮马,将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与之俱灭,愿自备十万众,与晋共击契丹。

又朔州节度副使赵崇已逐契丹节度使刘山,求归命朝廷。

臣相继以闻。

陛下屡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衅端。

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诸节度使没于虏庭者,皆延颈企踵以待王师,良可哀闵。

愿早决计。

”表数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国以媚无厌之虏。

又以此意为书遗朝贵及移籓镇,云已勒兵,必与契丹决战。

帝以重荣方握强兵,不能制,甚患之。

时鄴都留守、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刘知远在大梁。

泰宁节度使桑维翰知重荣已蓄奸谋,又虑朝廷重违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于晋阳之难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负之。

今重荣恃勇轻敌,吐浑假手报仇,皆非国家之利,不可听也。

臣窃观契丹数年以来,士马精强,吞噬四邻,战必胜,攻必取,割中国之土地,收中国之器械。

其君智勇过人,其臣上下辑睦,牛马蕃息,国无天灾,此未可与为敌也。

且中国新败,士气雕沮,以当契丹乘胜之威,其势相去甚远。

又,和亲既绝,则当发兵守塞,兵少则不足以待寇,兵多则馈运无以继之。

我出则彼归,我归则彼至,臣恐禁卫之士疲于奔命,镇、定之地无复遗民。

今天下粗安,疮痍未复,府库虚竭,蒸民困弊,静而守之,犹惧不济,其可妄动乎!

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著,彼无间隙而自启衅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

万一不克,大事去矣。

议者以岁输缯帛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殊不知兵连而不休,祸结而不解,财力将匮,耗蠹孰甚焉!

用兵则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籓远郡得以骄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

臣愿陛下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馀力,然后观衅而动,则动必有成矣。

又,鄴都富盛,国家籓屏,今主帅赴阙,军府无人,臣窃思慢藏诲盗之言,勇夫重闭之义,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谋。

”帝谓使者曰:“朕比日以来,烦懑不决,今见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为忧。

”闽王曦闻王延政以书招泉州刺史王继业,召继业还,赐死于郊外,杀其子于泉州。

初,继业为汀州刺史,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沂丰为士曹参军,与之亲善。

或告沂丰与继业通谋,沂丰方侍宴,即收下狱,明日斩之,夷其族。

沂丰,涉之从弟也,时年八十馀,国人哀之,自是宗族勋旧相继被诛,人不自保,谏议大夫黄峻舁榇诣朝堂极谏,曦曰:“老物狂发矣!

”贬漳州司户。

曦淫侈无度,资用不给,谋于国计使国安陈匡范,匡范请日进万金。

曦悦,加匡范礼部侍郎,匡范增算商贾数倍。

曦宴群臣,举酒属匡范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

如匡范人中之宝,不可得也。

”未几,商贾之算不能足日进,贷诸省务钱以足之,恐事觉,忧悸而卒,曦祭赠甚厚。

诸省务以匡范贷贴闻,曦大怒,斫棺,断其尸弃水中,以连江人黄绍颇代为国计使。

绍颇请“令欲仕者,自非廕补,皆听输钱即授之,以资望高下及州县房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缗至千缗。

”从之。

唐主自以专权取吴,尤忌宰相权重,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执政岁久,欲罢之。

会建勋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既而唐主下有司施行。

建勋自知事挟爱憎,密取所奏改之。

秋,七月,戊辰,罢建勋归私第。

帝忧安重荣跋扈,己巳,以刘知远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复以辽、沁隶河东。

以北京留守李德珫为鄴都留守。

知远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尝牧马,犯僧田,僧执而笞之。

知远至晋阳,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谕赠遗,众心大悦。

吴越府署火,宫室府库几尽。

吴越王元瓘惊惧,发狂疾,唐人争劝唐主乘弊取之,唐主曰:“奈何利人之灾!

”遗使唁之,且赒其乏。

闽主曦自称大闽皇,领威武节度使,与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胜负,福、建之间,暴骨如莽。

镇武节度判官晋江潘承祐屡请息兵修好,延政不从。

闽主使者至,延政大陈甲卒以示之,对使者语甚悖慢。

承祐长跪切谏,延政怒,顾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

”承祐不顾,声色愈厉,闽主曦恶泉州刺史王继严得众心,罢归,鸩杀之。

八月,戊子朔,以开封尹郑王重贵为东京留守。

冯道,李崧屡荐天平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副都指挥使、同平章事杜重威之能,以为都指挥使,充随驾御营使,代刘知远,知远由是恨二相,重威所至黩货,民多逃亡,尝出过市,谓左右曰:“人言我驱尽百姓,何市人之多也!

”壬辰,帝发大梁。

己亥,至鄴都。

壬寅,大赦。

帝以诏谕安重荣曰:“尔身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难,弃君与亲。

吾因契丹得天下,尔因吾致富贵,吾不敢忘德,尔乃忘之,何邪?

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不亦难乎!

宜审思之,无取后悔!

”重荣得诏愈骄,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有异志,阴遣使与之通谋。

吴越文穆王元瓘寝疾,察内都监章德安忠厚,能断大事,欲属以后事,语之曰:“弘佐尚少,当择宗人长者立之。

”德安曰:“弘佐虽少,群下伏其英敏,愿王勿以为念!

”王曰:“汝善辅之,吾无忧矣。

”德安,处州人也。

辛亥,元瓘卒。

初,内牙指挥使戴恽,为元瓘所亲任,悉以军事委之。

元瓘养子弘侑乳母,恽妻之亲也,或告恽谋立弘侑。

德安秘不发丧,与诸将谋,伏甲士于幕下。

壬子,恽入府,执而杀之,废弘侑为庶人,复姓孙,幽之明州。

是日,将吏以元瓘遗命,承制以镇海、镇东副大使弘佐为节度使,时年十四。

九月,庚申,弘佐即王位,命丞相曹仲达摄政。

军中言赐与不均,举仗不受,诸将不能制。

仲达亲谕之,皆释仗而拜。

弘佐温恭,好书,礼士,躬勤政务,发擿奸伏,人不能欺。

民有献嘉禾者,弘佐问仓吏:“今蓄积几何?

”对曰:“十年。

”王曰:“然则军食足矣,可以宽吾民”。

乃命复其境内税三年。

辛酉,滑州言河决。

帝以安重荣杀契丹使者,恐其犯塞,乙亥,遣安国节度使杨彦询使于契丹。

彦询至其帐,契丹主责以使者死状,彦询曰:“譬如人家有恶子,父母所不能制,将如之何?

”契丹主怒乃解。

闽主曦以其子琅邪王亚澄为威武节度使、兼中书令,改号长乐王。

刘知远遣亲将郭威以诏旨说吐谷浑酋长白承福,令去安重荣归朝廷,许以节钺。

威还,谓知远曰:“虏惟利是嗜,安铁胡止以袍袴赂之,今欲其来,莫若重赂乃可致耳。

”知远从之,且使谓承福曰:“朝廷已割尔曹隶契丹,尔曹当自安部落。

今乃南来助安重荣为逆,重荣已为天下所弃,朝夕败亡。

尔曹宜早从化,勿俟临之以兵,南北无归,悔无及矣。

”承福惧,冬,十月,帅其众归于知远。

知远处之太原东山及岚、石之间,表承福领大同节度使,收其精骑以隶麾下。

始,安重荣称檄诸道,云与吐谷浑、达靼,契苾同起兵,既而承福降知远,达靼、契苾亦莫之赴,重荣势大沮。

闽主曦即皇帝位。

王延政自称兵马元帅。

闽同平章事李敏卒。

帝之发大梁也,和凝请曰:“车驾已行,安从进若反,何以备之?

”帝曰:“卿意如何?

”凝请密留空名宣敕十数通,付留守郑王,闻变则书诸将名,遣击之。

帝从之。

十一月,从进举兵攻邓州,唐州刺史武延翰以闻。

郑王遣宣徽南院使张从恩、武德使焦继勋、护圣都指挥使郭金海、作坊使陈思让将大梁兵就申州刺史李建崇兵于叶县以讨之。

金海,本突厥。

思让,幽州人也。

丁丑,以西京留守高行周为南面军前都部署,前同州节度使宋彦筠副之,张从恩监焉。

又以郭金海为先锋使,陈思让监焉。

彦筠,滑州人也。

庚辰,以鄴都留守李德珫权东京留守,召郑王重贵如鄴都。

安从进攻邓州,威胜节度使安审晖据牙城拒之,从进不能克而退。

癸未,从进至花山,遇张从恩兵,不意其至之速,合战,大败,从恩获其子牙内都指挥使弘义,从进以数十骑奔还襄州,婴城自守。

唐主性节俭,常蹑蒲屦,盥颒用铁盎,暑则寝于青葛帷,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

死国事者虽士卒皆给禄三年。

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税,民间称其平允。

自是江、淮调兵兴役及它赋敛,皆以税钱为率,至今用之。

唐主勤于听政,以夜继昼,还自江都,不复宴乐。

颇伤躁急,内侍王绍颜上书,以为“今春以来,群臣获罪者众,中外疑惧。

”唐主手诏释其所以然,令绍颜告谕中外。

十二月,丙戌朔,徙郑王重贵为齐王,充鄴都留守。

以李德珫为东都留守。

丁亥,以高行周知襄州行府事。

诏荆南、湖南共讨襄州。

高从诲遣都指挥使李端将水军数千至南津,楚王希范遣天策都军使张少敌将战舰百五十艘入汉江助行周,仍各运粮以馈之。

少敌,佶之子也。

安重荣闻安从进举兵反,谋遂决,大集境内饥民,众至数万,南向鄴都,声言不朝。

初,重荣与深州人赵彦之俱为散指挥使,相得欢甚。

重荣镇成德,彦之自关西归之,重荣待遇甚厚,使彦之招募党众。

然心实忌之,及举兵,止用为排陈使,彦之恨之。

帝闻重荣反,壬辰,遣护圣等马步三十九指挥击之。

以天平节度使杜重威为招讨使,安国节度使马全节副之,前永清节度使王周为马步都虞候。

安从进遣其弟从贵将兵逆均州刺史蔡行遇,焦继勋邀击,败之,获从贵,断其足而归之。

戊戌,杜重威与安重荣遇于宗城西南,重荣为偃月陈,官军再击之,不动。

重威惧,欲退。

指挥使宛丘王重胤曰:“兵家忌退。

镇之精兵尽在中军,请公分锐士击其左右翼,重胤为公以契丹直冲其中军,彼必狼狈。

”重威从之。

镇人陈稍却,赵彦之卷旗策马来降。

彦之以银饰铠胄及鞍勒,官军杀而分之。

重荣闻彦之叛,大惧,退匿于辎重中,官军从而乘之,镇人大溃,斩首万五千级。

重荣收馀众,走保宗城,官军进攻,夜分,拔之。

重荣以十馀骑走还镇州,婴城自守。

会天寒,镇人战及冻死者二万馀人。

契丹闻重荣反,乃听杨彦询还。

庚子,冀州刺史张建武等取赵州。

汉主寝疾,有胡僧谓汉主名龚不利。

汉主自造“”字名之,义取“飞龙在天”,读若俨。

庚戌,制以钱弘佐为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兼中书令、吴越国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三·后晋纪四

〔司马光〕 〔宋〕

起玄默摄提格,尽阏逢执徐正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七年(壬寅,公元九四二年)春,正月,丁巳,镇州牙将自西郭水碾门导官军入城,杀守陴民二万人,执安重荣,斩之。

杜重威杀导者,自以为功。

庚申,重荣首至鄴都,帝命漆之,函送契丹。

癸亥,改镇州为恒州,成德军为顺国军。

丙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莹为侍中,以杜重威为顺国节度使兼侍中。

安重荣私财及恒州府库,重威尽有之,帝知而不问。

又表卫尉少卿范阳王瑜为副使,瑜为之重敛于民,恒人不胜其苦。

张式父鐸诣阙讼冤。

壬午,以河阳节度使王周为彰义节度使,代张彦泽。

闽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

嗜酒刚愎,曦宠而惮之。

彰武节度使丁审琪,养部曲千人,纵之为暴于境内。

军校贺行政与诸胡相结为乱,攻延州,帝遣曹州防御使何重建将兵救之,同、鄜援兵继至,乃得免。

二月,癸已,以重建为彰武留后,召审琪归朝。

重建,云、朔间胡人也。

唐左丞相宋齐丘固求豫政事,唐主听入中书。

又求领尚书省,乃罢侍中寿王景遂判尚书省,更领中书、门下省,以齐丘知尚书省事。

其三省事并取齐王璟参决。

齐丘视事数月,亲吏夏昌图盗官钱三千缗,齐丘判贷其死。

唐主大怒,斩昌图。

齐丘称疾,请罢省事,从之。

泾州奏遣押牙陈延晖持敕书诣凉州,州中将吏请延晖为节度使。

三月,闽主曦立长乐王亚澄为闽王。

张彦泽在泾州,擅发兵击诸胡,兵皆败没,调民马千馀匹以补之。

还至陕,获亡将杨洪,乘醉断其手足而斩之。

王周奏彦泽在镇贪残不法二十六条,民散亡者五千馀户。

彦泽既至,帝以其有军功,又与杨光远连姻,释不问。

夏,四月,己未,右谏议大夫郑受益上言:“杨洪所以被屠,由陛下去岁送张式与彦泽,使之逞志,致彦泽敢肆凶残,无所忌惮。

见闻之人无不切齿,而陛下曾不动心,一无诘让。

淑慝莫辨,赏罚无章。

中外皆言陛下受彦泽所献马百匹,听其如是,臣窃为陛下惜此恶名,乞正彦泽罪法,以湔洗圣德。

”疏奏,留中。

受益,从谠之兄子也。

庚申,刑部郎中李涛等伏阁极论彦泽之罪,语甚切至。

辛酉,敕:“张彦泽削一阶,降爵一级。

张式父及子弟皆拜官。

泾州民复业者,减其徭赋。

”癸亥,李涛复与两省及御史台官伏阁奏彦泽罚太轻,请论如法。

帝召涛面谕之。

涛端笏前迫殿陛,论辨声色俱厉。

帝怒,连叱之,涛不退。

帝曰:“朕已许彦泽不死。

”涛曰:“陛下许彦泽不死,不可负。

不知范延光铁券安在!

”帝拂衣起,入禁中。

丙寅,以彦泽为左龙武大将军。

汉高祖寝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晋王弘熙皆骄恣,少子越王弘昌孝谨有智识,与右仆射兼西御院使王翷谋出弘度镇邕州,弘熙镇容州,而立弘昌。

制命将行,会崇文使萧益入问疾,以其事访之。

益曰:“立嫡以长,违之必乱。

”乃止。

丁丑,高祖殂。

高祖为人辨察,多权数,好自矜大,常谓中国天子为“洛州刺史”。

岭南珍异所聚,每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

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砲炙、烹蒸之法。

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

同平章事杨洞潜谏,不听。

末年尤猜忌。

以士人多为子孙计,故专任宦者,由是其国中宦者大盛。

秦王弘度即皇帝位,更名玢。

以弘熙辅政,改元光天。

尊母赵昭仪曰皇太妃。

契丹以晋招纳吐谷浑,遣使来让。

帝忧悒不知为计。

五月,己亥,始有疾。

乙巳,尊太妃刘氏为皇太后。

太后,帝之庶母也。

唐丞相、太保宋齐丘既罢尚书省,不复朝谒。

唐主遣寿王景遂劳问,许镇洪州,始入朝。

唐主与之宴,酒酣,齐丘曰:“陛下中兴,臣之力也,奈何忘之!

”唐主怒曰:“公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亦足矣。

乃与人言朕乌喙如句践,难与共安乐,有之乎?

”齐丘曰:“臣实有此言。

臣为游客时,陛下乃偏裨耳。

今日杀臣可矣。

”明日,唐主手诏谢之曰:“朕之褊性,子嵩平昔所知。

少相亲,老相怨,可乎!

”丙午,以齐丘为镇南节度使。

帝寝疾,一旦,冯道独对。

帝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重睿置道怀中,其意盖欲道辅立之。

六月,乙丑,帝殂。

道与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虞候景延广议,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乃奉广晋尹齐王重贵为嗣。

是日,齐王即皇帝位。

延广以为己功,始用事,禁都下人毋得偶语。

初,高祖疾亟,有旨召河东度使刘知远入辅政,齐王寝之。

知远由是怨齐王。

丁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闽富沙王延政围汀州,闽主曦发漳、泉兵五千救之。

又遣其将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宫使黄敬忠屯尤口,欲乘虚袭建州。

国计使黄绍颇将步卒八千为二军声援。

秋,七月,壬辰,太皇太后刘氏殂。

闽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战,不克而归。

其将包洪实、陈望,将水军以御福州之师。

丁酉,遇于尤口。

黄敬忠将战,占者言时刻未利,按兵不动。

洪实等引兵登岸,水陆夹攻之,杀敬忠,俘斩二千级,林守亮、黄绍颇皆遁归。

庚子,大赦。

癸卯,加景延广同平章事,兼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勋旧皆欲复置枢密使,冯道等三表,请以枢密旧职让之。

帝不许。

有神降于博罗县民家,与人言而不见其形,闾阎人往占吉凶,多验,县吏张遇贤事之甚谨。

时循州盗贼群起,莫相统一,贼帅共祷于神,神大言曰:“张遇贤当为汝主。

”于是群帅共奉遇贤,称中天八国王,改元永乐,置百官,攻掠海隅。

遇贤年少,无他方略,诸将但告进退而已。

汉主以越王弘昌为都统,循王弘杲为副以讨之,战于钱帛馆。

汉兵不利,二王皆为贼所围。

指挥使陈道痒等力战救之,得免。

东方州县多为遇贤所陷。

道庠,端州人也。

高行周围襄州逾年,不下。

城中食尽,奉国军都虞候曲周王清言于行周曰:“贼城已危,我师已老,民力已困,不早迫之,尚何俟乎!

”与奉国都指挥使元城刘词帅众先登。

八月,拔之。

安从进举族自焚。

甲子,以赵莹为中书令。

闽主曦遣使以手诏及金器九百、钱万缗、将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于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闽主曦宴群臣于九龙殿。

从子继柔不能饮,强之。

继柔私减其酒,曦怒,并客将斩之。

闽人铸永隆通宝大铁钱,一当铅钱百。

汉葬天皇大帝于康陵,庙号高祖。

唐主自为吴相,兴利除害,变更旧法甚多。

及即位,命法官及尚书删定为《升元条》三十卷。

庚寅,行之。

闽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余廷英为泉州刺史。

廷英贪秽,掠人女子,诈称受诏采择以备后宫。

事觉,曦遣御史按之。

廷英惧,诣福州自归,曦诘责,将以属吏。

廷英退,献买宴钱万缗。

曦悦,明日召见,谓曰:“宴已买矣,皇后贡物安在?

”廷英复献钱于李后,乃遣归泉州。

自是诸州皆别贡皇后物。

未几,复召廷英为相。

冬,十月,丙子,张遇贤陷循州,杀汉刺史刘传。

楚王希范作天策府,极栋宇之盛。

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用丹砂数十万斤。

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绵。

与子弟僚属游宴其间。

十一月,庚寅,葬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于显陵,庙号高祖。

先是,河南、北诸州官自卖海盐,岁收缗钱十七万。

又散蚕盐敛民钱。

言事者称民坐私贩盐抵罪者众,不若听民自贩,而岁以官所卖钱直敛于民,谓之食盐钱。

高祖从之。

俄而盐价顿贱,每斤至十钱。

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增求羡利,而难于骤变前法,乃重征盐商,过者七钱,留卖者十钱。

由是盐商殆绝,而官复自卖。

其食盐钱,至今敛之如故。

闽盐铁使、右仆射李仁遇,敏之子,闽主曦之甥也。

年少,美姿容,得幸于曦。

十二月,以仁遇为左仆射兼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吏部侍郎李光准为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并同平章事。

曦荒淫无度,尝夜宴,光准醉忤旨,命执送都市斩之。

吏不敢杀,系狱中。

明日,视朝,召复其位。

是夕,又宴,收翰林学士周维岳下狱。

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书勿忧。

”醒而释之。

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独维岳在。

曦曰:“维岳身甚小,何饮酒之多?

”左右或曰:“酒有别肠,不必长大。

”曦欣然,命捽维岳下殿,欲剖视其酒肠。

或曰:“杀维岳,无人复能侍陛下剧饮者。

”乃舍之。

帝之初即位也,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景延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

李崧曰:“屈身以为社稷,何耻之有!

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胄,与契丹战,于时悔无益矣。

”延广固争,冯道依违其间。

帝卒从延广议。

契丹大怒,遣使来责让,且言:“何得不先承禀,遽即帝位?

”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

契丹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契丹击晋,契丹主颇然之。

齐王上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天福八年(癸卯,公元九四三年)春,正月,癸卯,蜀主以宣徽使兼宫苑使田敬全领永平节度使。

敬全,宦者也,引前蜀王承休为比而命之,国人非之。

帝闻契丹将入寇,二月,己未,发鄴都。

乙丑,至东京。

然犹与契丹问遗相往来,无虚月。

唐宣城王景达,刚毅开爽,烈祖爱之,屡欲以为嗣。

宋齐丘亟称其才,唐主以齐王璟年长而止。

璟以是怨齐丘。

唐主幼子景逷,母种氏有宠,齐王璟母宋皇后稀得进见。

唐主如璟宫,遇璟亲调乐器,大怒,诮让者数日。

种氏乘间言,景逷虽幼而慧,可以为嗣。

唐主怒曰:“子有过,父训之,常事也。

国家大计,女子何得预知!

”即命嫁之。

唐主尝梦吞灵丹,旦而方士史守冲献丹方,以为神而饵之,浸成躁急。

左右谏,不听。

尝以药赐李建勋,建勋曰:“臣饵之数日,已觉躁热,况多饵乎!

”唐主曰:“朕服之久矣。

”群臣奏事,往往暴怒。

然或有正色论辨中理者,亦敛容慰谢而从之。

唐主问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

”对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国。

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

”宋后自帘中称叹,以为至言。

凡唐主所赐予,栖霞皆不受。

栖霞常为人奏章,唐主欲为之筑坛。

辞曰:“国用方乏,何暇及此!

俟焚章不化,乃当奏请耳。

”驾部郎中冯延己,为齐王元帅府常书记,性倾巧,与宋齐丘及宣徽副使陈觉相结。

同府在巳上者,延己稍以计逐之。

延已尝戏谓中书侍郎孙晟曰:“公有何能,为中书郎?

”晟曰:“晟,山东鄙儒,文章不如公,诙谐不如公,谄诈不如公。

然主上使公与齐王游处,盖欲以仁义辅导之也,岂但为声色狗马之友邪!

晟诚无能。

如公之能,适足为国家之祸耳。

”延己,歙州人也。

又有魏岑者,亦在齐王府。

给事中常梦锡屡言陈觉、冯延己、魏岑皆佞邪小人,不宜侍东宫。

司门郎中判大理寺萧俨表称陈觉奸回乱政。

唐主颇感悟,未及去。

会疽发背,秘不令人知,密令医治之,听政如故。

庚午,疾亟,太医吴廷裕遣亲信召齐王璟入侍疾。

唐主谓璟曰:“吾饵金石,始欲益寿,乃更伤生,汝宜戒之!

”是夕,殂。

秘不发丧,下制:“以齐王监国,大赦。

”孙晟恐冯延己等用事,欲称遗诏令太后临朝称制。

翰林学士李贻业曰:“先帝尝云:‘妇人预政,乱之本也。

’安肯自为厉阶!

此必近习奸人之诈也。

且嗣君春秋已长,明德著闻,公何得遽为亡国之言!

若果宣行,吾必对百官毁之。

”晟惧而止。

贻业,蔚之从曾孙也。

丙子,始宣遗制。

烈祖末年卞急,近臣多罹谴罚。

陈觉称疾,累月不入,及宣遗诏,乃出。

萧俨劾奏:“觉端居私室,以俟升遐,请按其罪。

”齐王不许。

自烈祖相吴,禁压良为贱,令买奴婢者通官作券。

冯延己及弟礼部员外郎延鲁,俱在元帅府,草遗诏听民卖男女。

意欲自买姬妾,萧俨驳曰:“此必延己等所为,非大行之命也。

昔延鲁为东都判官,已有此请。

先帝访臣,臣对曰:‘陛下昔为吴相,民有鬻男女者,为出府金,赎而归之,故远近归心。

今即位而反之,使贫人之子为富人厮役,可乎?

’先帝以为然,将治延鲁罪。

臣以为延鲁愚,无足责。

先帝斜封延鲁章,抹三笔,持入宫。

请求诸宫中,必尚在。

”齐王命取先帝时留中章奏千馀道,皆斜封一抹,果得延鲁疏。

然以遗诏已行,竟不之改。

闽富沙王延政称帝于建州,国号大殷,大赦,改元天德。

以将乐县为镛州,延平镇为镡州。

立皇后张氏。

以节度判官潘承祐为吏部尚书,节度巡官建阳杨思恭为兵部尚书。

未几,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迁仆射,录军国事。

延政服赭袍视事,然牙参及接邻国使者,犹如籓镇礼。

殷国小民贫,军旅不息。

杨思恭以善聚敛得幸,增田亩山泽之税,至于鱼盐蔬果,无不倍征,国人谓之“杨剥皮”。

三月,己卯朔,以中书令赵莹为晋昌节度使兼中书令。

以晋昌节度使兼侍中桑维翰为侍中。

唐元宗即位,大赦,改元保大。

秘书郎韩熙载请俟逾年改元,不从。

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钟氏为皇后。

唐主未听政,冯延己屡入白事,一日至数四。

唐主曰:“书记有常职,何为如是其烦也!

”唐主为人谦谨,初即位,不名大臣,数延公卿论政体,李建勋谓人曰:“主上宽仁大度,优于先帝。

但性习未定,苟旁无正人,但恐不能守先帝之业耳。

”唐主以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为太保兼中书令,奉化节度使周宗为侍中。

唐主以齐丘、宗先朝勋旧,故顺人望召为相,政事皆自决之。

徙寿王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景达为鄂王。

初,唐主为齐王,知政事,每有过失,常梦锡常直言规正。

始虽忿怼,终以谅直多之。

及即位,许以为翰林学士,齐丘之党疾之,坐封驳制书,贬池州判官。

池州多迁客,节度使上蔡王彦俦,防制过甚,几不聊生,惟事梦锡如在朝廷。

宋齐丘待陈觉素厚,唐主亦以觉为有才,遂委任之。

冯延己、延鲁、魏岑,虽齐邸旧僚,皆依附觉,与休宁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蠹政事,唐人谓觉等为“五鬼”。

延鲁自礼部员外郎迁中书舍人、勤政殿学士,江州观察使杜昌业闻之,叹曰:“国家所以驱驾群臣,在官爵而已。

若一言称旨,遽跻通显,后有立功者,何以赏之!

”未几,唐主以岑及文徽皆为枢密副使。

岑既得志,会觉遭母丧,岑即暴扬觉过恶,摈斥之。

唐置定远军于濠州。

汉殇帝骄奢,不亲政事。

高祖在殡,作乐酣饮。

夜与倡妇微行,倮男女而观之。

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

惟越王弘昌及内常侍番禺吴怀恩屡谏,不听。

常猜忌诸弟,每宴集,令宦者守门,群臣、宗室,皆露索,然后入。

晋王弘熙欲图之,乃盛饰声伎,娱悦其意,以成其恶。

汉主好手搏,弘熙令指挥使陈道庠引力士刘思潮、谭令禋、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廷等五人习手搏于晋府,汉主闻而悦之。

丙戌,与诸王宴于长春宫,观手搏,至夕罢宴,汉主大醉。

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汉主,因拉杀之,尽杀其左右。

明旦,百官诸王莫敢入宫,越王弘昌帅诸弟临于寝殿,迎弘熙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元应乾。

以弘昌为太尉兼中书令、诸道兵马都元帅,知政事,循王弘杲为副元帅,参预政事。

陈道庠及刘思潮等皆受赏赐甚厚。

闽主曦纳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为贤妃。

妃有殊色,曦嬖之。

醉中,妃所欲杀则杀之,所欲宥则宥之。

夏,四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唐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为昭武节度使,镇抚州。

殷将陈望等攻闽福州,入其西郛,既而败归。

五月,殷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潘承祐上书陈十事,大指言:“兄弟相攻,逆伤天理,一也。

赋敛烦重,力役无节,二也。

发民为兵,羁旅愁怨,三也。

杨思恭夺民衣食,使归怨于上,群臣莫敢言,四也。

疆土狭隘,多置州县,增吏困民,五也。

除道裹粮,将攻临汀,曾不忧金陵、钱塘乘虚相袭,六也。

括高赀户,财多者补官,逋负者被刑,七也。

延平诸津,征果菜鱼米,获利至微,敛怨甚大,八也。

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未尝通使,九也。

宫室台榭,崇饰无度,十也。

”殷王延政大怒,削承祐官爵,勒归私第。

汉中宗既立,国中议论詾詾。

循王弘杲请斩刘思潮等以谢中外,汉主不从。

思潮等闻之,谮弘杲谋反,汉主令思潮等伺之。

弘杲方宴客,思潮与谭令禋帅卫兵突入,斩弘杲。

于是汉主谋尽诛诸弟,以越王弘昌贤而得众,尤忌之。

雄武节度使齐王弘弼,自以居大镇,惧祸,求入朝。

许之。

初,闽主曦侍康宗宴,会新罗献宝剑,康宗举以示同平章事王倓曰:“此何所施?

”倓对曰:“斩为臣不忠者。

”时曦己蓄异志,凛然变色。

至是宴群臣,复有献剑者,曦命发校冢,斩其尸。

校书郎陈光逸谓其友曰:“主上失德,亡无日矣,吾欲死谏。

”其友止之,不从。

上书陈曦大恶五十事。

曦怒,命卫士鞭之数百,不死。

以绳系其颈,悬诸庭树,久之乃绝。

秋,七月,己丑,诏以年饥,国用不足,分遣使者六十馀人于诸道括民谷。

吴越王弘佐初立,上统军使阚璠强戾,排斥异己,弘佐不能制。

内牙上都监使章德安数与之争,右都监使李文庆不附于璠,乙巳,贬德安于处州,文庆于睦州。

璠与右统军使胡进思益专横。

璠,明州人。

文庆,睦州人。

进思,湖州人也。

唐主缘烈祖意,以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金陵尹燕王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徙封齐王,居东宫。

天平节度使、守侍中、东都留守鄂王景达为副元帅,徙封燕王。

宣告中外,约以传位。

立长子弘冀为南昌王。

景遂、景达固辞,不许。

景遂自誓必不敢为嗣,更其字曰退身。

汉指挥使万景欣败张遇贤于循州。

遇贤告于神,神曰:“取虔州,则大事可成。

”遇贤帅众逾岭,趣虔州。

唐百胜节度使贾匡浩不为备,遇贤众十馀万攻陷诸县,再败州兵,城门昼闭。

遇贤作宫室营署于白云洞,遣将四出剽掠。

匡浩,公鐸之子也。

八月,乙卯,唐主立弟景逷为保宁王。

宋太后怨种夫人,屡欲害景逷,唐主力保全之。

夏州牙内指挥使拓跋崇斌谋作乱,绥州刺史李彝敏将助之,事觉。

辛未,彝敏弃州,与其弟彝俊等五人奔延州。

九月,尊帝母秦国夫人安氏为皇太妃。

妃,代北人也。

帝事太后、太妃甚谨,多侍食于其宫,待诸弟亦友爱。

初,河阳牙将乔荣从赵延寿入契丹,契丹以为回图使,往来贩易于晋,置邸大梁。

及契丹与晋有隙,景延广说帝囚荣于狱,悉取邸中之货。

凡契丹之人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

大臣皆言契丹有大功于晋,不可负。

戊子,释荣,慰赐而归之。

荣辞延广,延广大言曰:“归语而主,先帝为北朝所立,故称臣奉表。

今上乃中国所立,所以降志于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约故耳。

为邻称孙,足矣,无称臣之理。

北朝皇帝勿信赵延寿诳诱,轻侮中国。

中国士马,尔所目睹。

翁怒则来战,孙有十万横磨剑,足以相待。

它日为孙所败,取笑天下,毋悔也!

”荣自以亡失货财,恐归获罪,且欲为异时据验,乃曰:“公所言颇多,惧有遗忘,愿记之纸墨。

”延广命吏书其语以授之,荣具以白契丹主。

契丹主大怒,入寇之志始决。

晋使如契丹,皆絷之幽州,不得见。

桑维翰屡请逊辞以谢契丹,每为延广所沮。

帝以延广为有定策功,故宠冠群臣。

又总宿卫兵,故大臣莫能与之争。

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知延广必致寇,而畏其方用事,不敢言,但益募兵,奏置兴捷、武节等十馀军以备契丹。

甲午,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李彝敏作乱之状,诏执彝敏送夏州,斩之。

冬,十月,戊申,立吴国夫人冯氏为皇后。

初,高祖爱少弟重胤,养以为子。

及留守鄴都,娶副留守安喜冯蒙女为其妇。

重胤早卒,冯夫人寡居,有美色,帝见而悦之。

高祖崩,梓宫在殡,帝遂纳之。

群臣皆贺,帝谓冯道等曰:“皇太后之命,与卿等不任大庆。

”群臣出,帝与夫人酣饮,过梓宫前,醊而告曰:“皇太后之命,与先帝不任大庆。

”左右失笑,帝亦自笑,顾谓左右曰:“我今日作新婿,何如?

”夫人与左右皆大笑。

太后虽恚,而无如之何。

既正位中宫,颇预政事。

后兄玉,时为礼部郎中、盐铁判官,帝骤擢用至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与议政事。

汉主命韶王弘雅致仕。

唐主遣洪州营屯都虞候严恩将兵讨张遇贤,以通事舍人金陵边镐为监军。

镐用虞州人白昌裕为谋主,击张遇贤。

屡破之。

遇贤祷于神,神不复言,其徒大惧。

昌裕劝镐伐木开道,出其营后袭之,遇贤弃众奔别将李台。

台知神无验,执遇贤以降,斩于金陵市。

十一月,丁亥,汉主祀南郊,大赦,改元乾和。

戊子,吴越王弘佐纳妃仰氏,仁诠之女也。

初,高祖以马三百借平卢节度使杨光远,景延广以诏命取之。

光远怒曰:“是疑我也。

”密召其子单州刺史承祚,戊戌,承祚称母病,夜,开门奔青州。

庚子,以左飞龙使金城何超权知单州。

遣内班赐光远玉带、御马、金帛,以安其意。

壬寅,遣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郭谨将兵戍郓州。

唐葬光文肃武孝高皇帝于永陵,唐号烈祖。

十二月,乙巳朔,遣左领军卫将军蔡行遇将兵戍郓州。

杨光远遣骑兵入淄州,劫刺史翟进宗归于青州。

甲寅,徙杨承祚为登州刺史以从其便。

光远益骄,密告契丹,以晋主负德违盟,境内大饥,公私困竭,乘此际攻之,一举可取。

赵延寿亦劝之。

契丹主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延寿将之,委延寿经略中国,曰:“若得之,当立汝为帝。

”又常指延寿谓晋人曰:“此汝主也。

”延寿信之,由是为契丹尽力,画取中国之策。

朝廷颇闻其谋,丙辰,遣使城南乐及德清军,征近道兵以备之。

唐侍中周宗年老,恭谨自守,中书令宋齐丘广树朋党,百计倾之。

宗泣诉于唐王,唐主由是薄齐丘。

既而陈觉被疏,乃出齐丘为镇海节度使。

齐丘忿怼,表乞归九华旧隐,唐主知其诈,一表,即从之,赐书曰:“今日之行,昔时相许。

朕实知公,故不夺公志。

”仍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一县租税。

齐丘乃治大第于青阳,服御将吏,皆如王公,而愤邑尤甚。

宁州酋长莫彦殊以所部温那等十八州附于楚。

其州无官府,惟立牌于冈阜,略以恩威羁縻而已。

是岁,春夏旱,秋冬水,蝗大起,东自海壖,西距陇坻,南逾江、湖,北抵幽蓟,原野、山谷、城郭、庐舍皆满,竹木叶俱尽。

重以官括民谷,使者督责严急,至封碓硙,不留其食,有坐匿谷抵死者。

县令往往以督趣不办,纳印自劾去。

民馁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

于是留守、节度使下至将军,各献马、金、帛、刍粟以助国。

朝廷以恒、定饥甚,独不括民谷。

顺国节度使杜威奏称军食不足,请如诸州例,许之。

威用判官王绪谋,检索殆尽,得百万斛。

威止奏三十万斛,馀皆入其家。

又令判官李沼称贷于民,复满百万斛,来春粜之,得缗钱二百万,阖境苦之。

定州吏欲援例为奏,义武节度使马全节不许,曰:“吾为观察使,职在养民,岂忍效彼所为乎!

”楚地多产金银,茶利尤厚,由是财货丰殖。

而楚王希范,奢欲无厌,喜自夸大。

为长枪大槊,饰之以金,可执而不可用。

募富民年少肥泽者八千人,为银枪都。

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务穷侈靡。

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馀丈,抱柱相向。

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襆头脚长丈馀,以象龙角。

用度不足,重为赋敛。

每遣使者行田,专以增顷亩为功,民不胜租赋而逃。

王曰:“但令田在,何忧无谷!

”命营田使邓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艺出租。

民舍故从新,仅能自存,自西徂东,各失其业。

又听人入财拜官,以财多少为官高卑之差。

富商大贾,布在列位。

外官还者,必责贡献。

民有罪,则富者输财,强者为兵,惟贫弱受刑。

又置函,使人投匿名书相告讦,至有灭族者。

是岁,用孔目官周陟议,令常税之外,大县贡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

无米者输布帛。

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曰:“殿下长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

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

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

今淮南为仇雠之国,番禺怀吞噬之志,荆渚日图窥伺,溪洞待我姑息。

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

’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

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

”王大怒。

他日,恒请见,辞以昼寝。

恒谓客将区弘练曰:“王逞欲而愎谏,吾见其千口飘零无日矣。

”王益怒,遂终身不复见之。

闽主曦嫁其女,取班簿阅视之。

朝士有不贺者十二人,皆杖之于朝堂。

以御史中丞刘赞不举劾,亦将杖之,赞义不受辱,欲自杀。

谏议大夫郑元弼谏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中丞仪刑百僚,岂宜加之棰楚!

”曦正色曰:“卿欲效魏征邪?

”元弼曰:“臣以陛下为唐太宗,故敢效魏征。

”曦怒稍解,乃释赞,赞竟以忧卒。

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下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春,正月,乙亥,边籓驰告:“契丹前锋将赵延寿、赵延照将兵五万入寇,逼贝州。

”延照,思温之子也。

先是朝廷以贝州水陆要冲,多聚刍粟,为大军数年之储,以备契丹。

军校邵珂,性凶悖,永清节度使王令温黜之。

珂怨望,密遣人亡入契丹,言“贝州粟多而兵弱,易取也。

”会令温入朝,执政以前复州防御使吴峦权知州事。

峦至,推诚抚士。

会契丹入寇,峦书生,无爪牙,珂自请,愿效死,峦使将兵守南门,峦自守东门。

契丹主自攻贝州,峦悉力拒之,烧其攻具殆尽。

己卯,契丹复攻城,珂引契丹自南门入,峦赴井死。

契丹遂陷贝州,所杀且万人。

庚辰,以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以河阳节度使符彦卿为马军左厢排陈使,以右神武统军丘甫遇为马军右厢排陈使,以陕府节度使王周为步军左厢排陈使,以左羽林将军潘环为步军右厢排陈使。

太原奏契丹入雁门关。

恒、邢、沧皆奏契丹入寇。

成德节度使杜威遣幕僚曹光裔诣杨光远,为陈祸福,光远遣光裔入奏,称:“承祚逃归,母疾故尔。

既蒙恩宥,阖族荷恩。

”朝廷信其言,遣使与光裔复往慰谕之。

唐以侍中周宗为镇南节度使,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居咏为镇海节度使。

唐主决欲传位于齐、燕二王。

翰林学士冯延己等因之欲隔绝中外以擅权。

辛巳,敕:“齐王景遂参决庶政,百官惟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馀非召对不得见。

”国人大骇。

给事中萧俨上疏极论,不报。

侍卫都虞候贾崇叩阁求见,曰:“臣事先帝三十年,观其延接疏远,孜孜不怠,下情犹有不通者。

陛下新即位,所任者何人,而顿与群臣谢绝?

臣老矣,不复得奉颜色。

”因涕泗呜咽。

唐主感悟,遽收前敕。

唐主于宫中作高楼,召侍臣观之,众皆叹美。

萧俨曰:“恨楼下无井。

”唐主问其故。

对曰:“以此不及景阳楼耳。

”唐主怒,贬于舒州,观察使孙晟遣兵防之,俨曰:“俨以谏诤得罪,非有它志。

昔顾命之际,君几危社稷,其罪顾不重于俨乎?

今日反见防邪!

”晟惭惧,遽罢之。

帝遣使持书遗契丹,契丹已屯鄴都,不得通而返。

壬午,以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景延广为御营使,前靖难节度使李周为东京留守。

是日,高行周以前军先发。

时用兵方略号令皆出延广,宰相以下皆无所预。

延广乘势使气,陵侮诸将,虽天子亦不能制。

乙酉,帝发东京。

丁亥,滑州奏契丹至黎阳。

戊子,帝至澶州。

契丹主屯元城,赵延寿屯南乐。

以延寿为魏博节度使,封魏王。

契丹寇太原,刘知远与白承福合兵二万击之。

甲午,以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杜威为副使,马全节为都虞候。

丙申,遣右武卫上将军张彦泽等将兵拒契丹于黎阳。

戊戌,蜀主复以将相遥领节度使。

帝复遣译者孟守忠致书于契丹,求修旧好。

契丹主复书曰:“已成之势,不可改也。

”辛丑,太原奏破契丹伟王于秀容,斩首三千级。

契丹自鸦鸣谷遁去。

殷铸天德通宝大铁钱,一当百。

唐主遣使遗闽主曦及殷主延政书,责以兄弟寻戈。

曦复书,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诛建成、元吉为比。

延政复书,斥唐主夺杨氏国。

唐主怒,遂与殷绝。

天平节度副使、知郓州颜衎遣观察判官窦仪奏:“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契丹,又与杨光远通使往还,引契丹自马家口济河,擒左武卫将军蔡行遇。

”仪谓景延广曰:“虏若济河与光远合,则河南危矣。

”延广然之。

仪,蓟州人也。

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四·后晋纪五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二月,尽旃蒙大荒落七月,凡一年有奇。

齐王中开运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二月,甲辰朔,命前保义节度使石赟守麻家口,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守杨刘镇,护圣都指挥使白再荣守马家口,西京留守安彦威守河阳。

未几,周儒引契丹将麻答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以应杨光远。

麻答,契丹主之从弟也。

乙巳,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李守贞、神武统军皇甫遇、陈州防御使梁汉璋、怀州刺史薛怀让将兵万人,缘河水陆俱进。

守贞,河阳。

汉璋,应州。

怀让,太原人也。

丙午,契丹围高行周、符彦卿及先锋指挥使石公霸于戚城。

先是景延广令诸将分地而守,无得相救。

行周等告急,延广徐白帝,帝自将救之。

契丹解去,三将泣诉救兵之缓,几不免。

戊申,李守贞等至马家口。

契丹遣步卒万人筑垒,散骑兵于其外,馀兵数万屯河西,船数十艘渡兵,未已,晋兵薄之,契丹骑兵退走,晋兵进攻其垒,拔之。

契丹大败,乘马赴河溺死者数千人,俘斩亦数千人。

河西之兵恸哭而去,由是不敢复东。

辛亥,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将兵四万自麟州济河,侵契丹之境。

壬子,以彝殷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初,契丹主得贝州、博州,皆抚尉其人,或拜官赐服章。

及败于戚城及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杀之,得军士,燔炙之。

由是晋人愤怒,戮力争奋。

杨光远将青州兵欲西会契丹。

戊午,诏石赟分兵屯郓州以备之。

诏刘知远将部兵自土门出恒州击契丹,又诏会杜威、马全节于邢州。

知远引兵屯乐平不进。

帝居丧期年,即于宫中奏细声女乐。

及出师,常令左右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击鼓歌舞,曰:“此非乐也。

”庚申,百官表请听乐,诏不许。

壬戌,杨光远围棣州,刺史李琼出兵击败之,光远烧营走还青州。

癸亥,以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为东面马步都部署,将兵屯郓州。

阶、成义军指挥使王君怀帅所部千馀人叛降蜀,请为乡导以取阶、成。

甲子,蜀人攻阶州。

契丹伪弃元城去,伏精骑于古顿丘城,以俟晋军与恒、定之兵合而击之。

鄴都留守张从恩屡奏虏已遁去。

大军欲进追之,会霖雨而止。

契丹设伏旬日,人马饥疲。

赵延寿曰:“晋军悉在河上,畏我锋锐,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夺其浮梁,则天下定矣。

”契丹主从之,三月,癸酉朔,自将兵十馀万陈于澶州城北,东西横掩城之两隅,登城望之,不见其际。

高行周前军在戚城之南,与契丹战,自午至晡,互有胜负。

契丹主以精兵当中军而来,帝亦出陈以待之。

契丹主望见晋军之盛,谓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兵半已馁死,今何其多也!

”以精骑左右略陈,晋军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地。

契丹稍却。

又攻晋陈之东偏,不克。

苦战至暮,两军死者不可胜数。

昏后,契丹引去,营于三十里之外。

乙亥,契丹主帐下小校窃其马亡来,云契丹已传木书,收军北去。

景延广疑其诈,闭壁不敢追。

汉主命中书令、都元帅越王弘昌谒烈宗陵于海曲,至昌华宫,使盗杀之。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为两军,一出沧、德,一出深、冀而归。

所过焚掠,方广千里,民物殆尽。

留赵延照为贝州留后。

麻答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闽拱宸都指挥使硃文进,阁门使连重遇,既弑康宗,常惧国人之讨,相与结婚以自固。

闽主曦果于诛杀,尝游西园,因醉杀控鹤指挥使魏从朗。

从朗,硃、连之党也。

又尝酒酣诵白居易诗云:“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

”因举酒属二人。

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

”曦不应。

二人大惧。

李后妒尚贤妃之宠,欲弑曦而立其子亚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人殊不平于二公,奈何?

”会后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问疾。

文进、重遇使拱宸马步使钱达弑曦于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启闽国,今子孙淫虐,荒坠厥绪。

天厌王氏,宜更择有德者立之。

”众莫敢言。

重遇乃推文进升殿,被衮冕,帅群臣北面再拜称臣。

文进自称闽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长五十馀人,皆杀之。

葬闽主曦,谥曰睿文广武明圣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庙号景宗。

以重遇总六军。

礼部尚书、判三司郑元弼抗辞不屈,黜归田里,将奔建州,文进杀之。

文进下令,出宫人,罢营造,以反曦之政。

殷主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将兵讨文进,不克。

文进加枢密使鲍思润同平章事,以羽林统军使黄绍颇为泉州刺史,左军使程文纬为漳州刺史。

汀州刺史同安许文稹,举郡降之。

丁亥,诏太原、恒、定兵各还本镇。

辛卯,马全节攻契丹泰州,拔之。

敕天下籍乡兵,每七户共出兵械资一卒。

秦州兵救阶州,出黄阶岭,败蜀兵于西平。

汉以户部侍郎陈偓同平章事。

夏,四月,丁未,缘河巡检使梁进以乡社兵复取德州。

己酉,命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保义节度使王周留镇澶州。

庚戌,帝发澶州。

甲寅,至大梁。

侍卫马步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广,既为上下所恶,帝亦惮其不逊难制。

桑维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广兼侍中,出为西京留守。

以归德节度使兼侍中高行周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延广郁郁不得志,见契丹强盛,始忧国破身危,遂日夜纵酒。

朝廷因契丹入寇,国用愈竭,复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剑以授之。

使者多从吏卒,携锁械、刀仗入民家,小大惊惧,求死无地。

州县吏复因缘为奸。

河南府出缗钱二十万,景延广率三十七万。

留守判官河南卢亿言于延广曰:“公位兼将相,富贵极矣。

今国家不幸,府库空竭,不得已取于民。

公何忍复因而求利,为子孙之累乎!

”延广惭而止。

先是,诏以杨光远叛,命兗州修守备。

泰宁节度使安审信,以治楼堞为名,率民财以实私藏。

大理卿张仁愿为括率使,至兗州,赋缗钱十万。

值审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钱一囷,已满其数。

戊寅,命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泰宁节度使李守贞将步骑二万讨杨光远于青州,又遣神武统军洛阳潘环及张彦泽等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

契丹遣兵救青州,齐州防御使堂阳薛可言邀击,败之。

丙戌,诏诸州所籍乡兵,号武定军,凡得七万馀人。

时兵荒之馀,复有此扰,民不聊生。

丁亥,鄴都留守张从恩上言:“赵延照虽据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归,宜速进军攻之。

”诏以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督诸将击之。

辛卯,从恩奏赵延照纵火大掠,弃城而遁,屯于瀛、莫,阻水自固。

硃文进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将伐之,会天暑、疾疫而止。

六月,辛酉,官军拔淄州,斩其刺史刘翰。

太尉、侍中冯道虽为首相,依违两可,无所操决。

或谓帝曰:“冯道,承平之良相。

今艰难之际,譬如使禅僧飞鹰耳。

”癸卯,以道为匡国节度使,兼侍中。

乙巳,汉主幽齐王弘弼于私第。

或谓帝曰:“陛下欲御北狄,安天下,非桑维翰不可。

”丙午,复置枢密院,以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事无大小,悉以委之。

数月之间,朝廷差治。

滑州河决,浸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境,环梁山合于汶。

诏大发数道丁夫塞之。

既塞,帝欲刻碑纪其事。

中书舍人杨昭俭谏曰:“陛下刻石纪功,不若降哀痛之诏。

染翰颂美,不若颁罪己之文。

”帝善其言而止。

初,高祖割北边之地以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从远亦北属。

契丹欲尽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州人大恐,从远因保险拒之。

及帝与契丹绝,遣使谕从远使攻契丹。

从远引兵深入,拔十馀寨。

戊午,以从远为府州团练使。

从远,云州人也。

甲子,复置翰林学士。

戊辰,以右散骑常侍李慎仪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都官郎中刘温叟、金部郎中、知制诰武强徐台符、礼部郎中李澣、主客员外郎宗城范质,皆为学士。

温叟,岳之子也。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己丑,以太子太傅刘昫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辛丑朔,以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顺国节度使杜威为都招讨使,督十三节度以备契丹。

桑维翰两秉朝政,出杨光远、景延广于外,至是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时人服其胆略。

朔方节度使冯晖上章自陈未老可用,而制书见遗。

维翰诏禁直学士使为答诏曰:“非制书勿忘,实以朔方重地,非卿无以弹压。

比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须奇才。

”晖得诏,甚喜。

时军国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请辐氵奏,维翰随事裁决,初若不经思虑,人疑其疏略。

退而熟议之,亦终不能易也。

然为相颇任爱憎,一饭之恩、睚眦之怨必报,人亦以此少之。

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刘知远会兵山东,皆后期不至。

帝疑之,谓所亲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异图。

果有分,何不速为之!

”至是虽为都统,而实无临制之权,密谋大计,皆不得预。

知远亦自知见疏,但慎事自守而已。

郭威见知远有忧色,谓知远曰:“河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也,何忧乎!

”硃文进自称威武留后,权知闽国事,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癸丑,以文进为威武节度使,知闽国事。

癸亥,置镇宁军于澶州,以濮州隶焉。

初,吴濠州刺史刘金卒,子仁规代之。

仁规卒,子崇俊代之。

唐烈祖置定远军于濠州,以崇俊为节度使。

会清淮节度使姚景卒,崇俊厚赂权要,求兼领寿州。

唐主阳为不知其意,徙崇俊为清淮节度使,以楚州刺史刘彦贞为濠州观察使,驰往代之。

崇俊悔之。

彦贞,信之子也。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丙子,契丹寇遂城、乐寿,深州刺史康彦进击却之。

冬,十月,丙午,汉主毒杀镇王弘泽于邕州。

殷主延政遣其将陈敬佺以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以兵二千屯长溪。

泉州散员指挥使桃林留从效谓同列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曰:“硃文进屠灭王氏,遣腹心分据诸州。

吾属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贼,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属死有馀愧!

”众以为然。

十一月,从效等各引军中所善壮士,夜饮于从效之家,从效给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旨令吾属讨黄绍颇。

吾观诸君状貌,皆非久处贫贱者。

从吾言,富贵可图。

不然,祸且至矣。

”众皆踊跃,操白梃,逾垣而入,执绍颇,斩之。

从效持州印诣王继勋第,请主军府。

从效自称平贼统军使,函绍颇首,遣副兵马使临淮陈洪进赍诣建州。

洪进至尤溪,福州戍兵数千遮道。

洪进绐之曰:“义师已诛硃福州,吾倍道嗣君于建州,尔辈尚守此何为乎?

”以绍颇首示之,众遂溃,大将数人从洪进诣建州。

延政以继勋为侍中、泉州刺史,从效、忠顺、思安、洪进皆为都指挥使。

漳州将程谟闻之,立杀刺史程文纬,立王继成权州事。

继勋、继成,皆延政之从子也,硃文进之灭王氏,二人以疏远获全。

汀州刺史许文稹奉表请降于殷。

十二月,癸丑,加硃文进同平章事,封闽国王。

李守贞围青州经时,城中食尽,饿死者太半。

契丹援兵不至,杨光远遥稽首于契丹曰:“皇帝,皇帝,误光远矣!

”其子承勋、承祚、承信劝光远降,冀全其族。

光远不许,曰:“吾昔在代北,尝以纸钱祭天池而沈,人皆言当为天子,姑待之。

”丁巳,承勋斩劝光远反者节度判官丘涛等,送其首于守贞,纵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开城纳官军。

硃文进闻黄绍颇死,大惧,以重赏募兵二万,遣统军使林守谅、内客省使李廷锷将之攻泉州,钲鼓相闻五百里。

殷主延政遣大将军杜进将兵二万救泉州,留从效开门与福州兵战,大破之,斩守谅,执廷锷。

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帅战舰千艘攻福州,硃文进遣子弟为质于吴越以求救。

初,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同乡里,循常为贾人,习福建山川,为文徽画取建州之策。

文徽表请用兵击王延政,国人多以为不可。

唐主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循行境上,觇其可否。

文徽至信州,奏言攻之必克。

唐主以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将兵从文徽伐殷。

文徽自建阳进屯盖竹,闻漳、泉、汀三州皆隆于殷,殷将张汉真自镛州将兵八千将至,文徽惧,退保建阳。

臧循屯邵武,邵武民导殷兵袭破循军,执循送建州斩之。

朝廷以杨光远罪大,而诸子归命,难于显诛,命李守贞以便宜从事。

闰月,癸酉,守贞入青州,遣人拉杀光远于别第,以病死闻。

丙戌,起复杨承勋,除汝州防御使。

殷吴成义闻有唐兵,诈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

”福人益惧。

乙未,硃文进遣同平章事李光准等奉国宝于殷。

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谓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

”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趣连重遇第,重遇方严兵自卫,三十人者望之,稍稍遁去。

仁翰执槊直前刺重遇,杀之,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

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

”众踊跃从之,遂斩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契丹复大举入寇,卢龙节度使赵延寿引兵先进。

契丹前锋至邢州,顺国节度使杜威遣使间道告急。

帝欲自将拒之,会有疾,命天平节度使张从思、鄴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会诸道兵屯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鄴都。

契丹主以大兵继至,建牙于元氏。

朝廷惮契丹之盛,诏从恩等引兵稍却,于是诸军恟惧,无复部伍,委弃器甲,所过焚掠,比至相州,不复能整。

齐王中开运二年(乙巳,公元九四五年)春,正月,诏赵在礼还屯澶州,马全节还鄴都。

又遣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屯黎阳,西京留守景延广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

庚子,张从恩奏契丹逼邢州,诏滑州,鄴都复进军拒之。

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

契丹寇邢、洺、磁三州,杀掠殆尽,入鄴都境。

壬子,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悉以行营兵数万,陈于相州安阳水之南。

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将数千骑前觇契丹,至鄴县,将渡漳水,遇契丹数万,遇等且战且却。

至榆林店,契丹大至,二将谋曰:“吾属今走,死无遗矣!

”乃止,布陈,自午至未,力战百馀合,相杀伤甚众。

遇马毙,因步战。

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马授之,遇乘马复战。

久之,稍解。

顾知敏已为契丹所擒,遇曰:“知敏义士,不可弃也。

”与彦超跃马入契丹陈,取知敏而还。

俄而契丹继出新兵来战。

二将曰:“吾属势不可走,以死报国耳。

”日且幕,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安审琦曰:“皇甫太师寂无声问,必为虏所困。

”语未卒,有一骑白遇等为虏数万所围。

审琦即引骑兵出,将救之,张从恩曰:“此言未足信。

必若虏众猥至,尽吾军,恐未足以当之,公往何益!

”审琦曰:“成败,天也。

万一不济,当共受之。

借使虏不南来,坐失皇甫太师,吾属何颜以见天下!

”遂逾水而进。

契丹望见尘起,即解去。

遇等乃得还,与诸将俱归相州,军中皆服二将之勇。

彦超本吐谷浑也,与刘知远同母。

契丹亦引军退,其众自相惊曰:“晋军悉至矣!

”时契丹主在邯郸,闻之,即时北遁,不再宿,至鼓城。

是夕,张从恩等议曰:“契丹倾国而来,吾兵不多,城中粮不支一旬,万一有奸人往告吾虚实,虏悉众围我,死无日矣。

不若引军就黎阳仓,南倚大河以拒之,可以万全。

”议未决,从恩引兵先发,诸军继之。

扰乱失亡,复如发邢州之时。

从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阳桥,夜四鼓,知相州事符彦伦谓将佐曰:“此夕纷纭,人无固志,五百弊卒,安能守桥!

”即召入,乘城为备。

至曙,望之,契丹数万骑已陈于安阳水北,彦伦命城上扬旌鼓噪约束,契丹不测。

日加辰,赵延寿与契丹惕隐帅众逾水,环相州而南,诏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将兵趣相州。

延寿等至汤阴,闻之,甲寅,引还。

马全节等拥大军在黎阳,不敢追。

延寿悉陈甲骑于相州城下,若将攻城状,符彦伦曰:“此虏将走耳。

”出甲卒五百,陈于城北以待之。

契丹果引去。

以天平节度使张从恩权东京留守。

庚申,振武节度使折从远击契丹,围胜州,遂攻朔州。

帝疾小愈,河北相继告急。

帝曰:“此非安寝之时。

”乃部分诸将为行计。

更命武定军曰天威军。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据降者言,虏众不多,宜乘其散归种落,大举径袭幽州。

”帝以为然,征兵诸道。

壬戌,下诏亲征。

乙丑,帝发大梁。

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请归福州,改国号曰闽。

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从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镇福州。

以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将后卫之。

林仁翰至福州,闽主赏之甚薄。

仁翰未尝自言其功。

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

二月,壬辰朔,帝至滑州,壬申,命安审琦屯鄴都。

甲戌,帝发滑州。

乙亥,至澶州。

己卯,马全节等诸军以次北上。

刘知远闻之曰:“中国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横挑强胡,胜之犹有后患,况不胜乎!

”契丹自恒州还,以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刺史下邳沈斌出兵击之。

契丹以精骑夺其城门,州兵不得还。

赵延寿知城中无馀兵,引契丹急攻之。

斌在[城]上,延寿语之曰:“沈使君,吾之故人,‘择祸莫若轻’,何不早降!

”斌曰:“侍中父子失计陷身虏庭,忍帅犬羊以残父母之邦。

不自愧耻,更有骄色,何哉!

沈斌弓折矢尽,宁为国家死耳,终不效公所为!

”明日,城陷,斌自杀。

丙戌,诏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会马全节等进军。

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冯玉,宣徽北院使、权侍卫马步都虞候太原李彦韬,皆挟恩用事,恶中书令桑维翰,数毁之。

帝欲罢维翰政事,李崧、刘昫固谏而止。

维翰知之,请以玉为枢密副使,玉殊不平。

丙申,中旨以玉为户部尚书、枢密使,以分维翰之权。

彦韬少事阎宝,为仆夫,后隶高祖帐下。

高祖自太原南下,留彦韬侍帝,为腹心,由是有宠。

性纤巧,与嬖幸相结,以蔽帝耳目,帝委信之,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预议。

常谓人曰:“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当尽去之。

”唐查文徽表求益兵,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都监,将兵数千会攻建州,自崇安进屯赤岭。

闽主延政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将兵万人拒之,列栅水南,旬馀不战,唐人不敢逼。

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

望曰:“江、淮兵精,其将习武事。

国之安危,系此一举,不可不万全而后动。

”思恭怒曰:“唐兵深侵,陛下寝不交睫,委之将军。

今唐兵不出数千,将军拥众万馀,不乘其未定而击之,有如唐兵惧而自退,将军何面目见陛下乎!

”望不得已,引兵涉水与唐战。

全恩等以大兵当其前,使奇兵出其后,大破之。

望死,思恭仅以身免。

延政大惧,婴城自守,召董思安、王忠顺,使将泉州兵五千诣建州,分守要害。

初,高祖置德清军于故澶州城,乃契丹入寇,澶州、鄴都之间,城戍俱陷。

议者以澶州、鄴都相去五十里,宜于中涂筑城以应接南北,从之。

三月,戊戌,更筑德清军城,合德清、南乐之民以实之。

初,光州人李仁达,仕闽为元从指挥使,十五年不迁职。

闽主曦之世,叛奔建州,闽主延政以为将。

及硃文进弑曦,复叛奔福州,陈取建州之策。

文进恶其反覆,黜居福清。

[先是]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为曦画策取建州,曦以为著作郎。

及延政得福州,二人皆不自安。

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

仁达潜入福州,与继珣说黄仁讽曰:“今唐兵乘胜,建州孤危。

富沙王不能保建州,安能保福州!

昔王潮兄弟,光山布衣耳,取福建如反掌。

况吾辈乘此机会,自图富贵,何患不如彼乎!

”仁讽然之。

是夕,仁达等引甲士突入府舍,杀继昌及吴成义。

仁达欲自立,恐众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过膝,真天子也。

”相与迎之。

己亥,立以为帝,解去衲衣,被以衮冕,帅将吏北面拜之。

然犹称天福十年,遣使奉表称籓于晋。

延政闻之,族黄仁讽家,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会漳、泉兵讨岩明。

乙巳,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以供奉官萧处钧权知祁州事。

庚戌,诸军攻契丹,泰州刺史晋廷谦举州降。

甲寅,取满城,获契丹酋长没剌及其兵二千人。

乙卯,取遂城。

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契丹主还至虎北口,闻晋取泰州,复拥众南向,约八万馀骑,计来夕当至,宜速为备。

”杜威等惧,丙辰,退保泰州。

戊午,契丹至泰州。

己未,晋军南行,契丹踵之。

晋军至阳城,庚申,契丹大至。

晋军与战,逐北十馀里,契丹逾白沟而去。

壬戌,晋军结陈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

是日,才行十馀里,人马饥乏。

癸亥,晋军至白团卫村,埋鹿角为行寨。

契丹围之数重,奇兵出寨后断粮道。

是夕,东北风大起,破屋折树。

营中掘井,方及水辄崩,士卒取其泥,帛绞而饮之,人马俱渴。

至曙,风尤甚。

契丹主坐奚车中,令其众曰:“晋军止此耳,当尽擒之,然后南取大梁!

”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

军士皆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待死!

”诸将请出战,杜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

”马步都监李守贞曰:“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惟力斗者胜,此风乃助我也。

若俟风止,吾属无类矣。

”即呼曰:“诸军齐击贼!

”又谓威曰:“令公善守御,守贞以中军决死矣!

”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皆曰:“虏得风势,宜俟风回与战。

”彦泽亦以为然。

诸将退,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药元福独留,谓彦泽曰:“今军中饥渴已甚,若俟风回,吾属已为虏矣。

敌谓我不能逆风以战,宜出其不意急击之,此兵之诡道也。

”马步左右厢都排陈使符彦卿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国!

”乃与彦泽、元福及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引精骑出西门击之,诸将继至。

契丹却数百步。

彦卿等谓守贞曰:“且曳队往来乎?

直前奋击,以胜为度乎?

”守贞曰:“事势如此,安可回鞚!

宜长驱取胜耳!

”彦卿等跃马而去,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等拥万馀骑横击契丹,呼声动天地,契丹大败而走,势如崩山。

李守贞亦令步兵尽拔鹿角出斗,步骑俱进,逐北二十馀里。

铁鹞既下马,苍皇不能复上,皆委弃马及铠仗蔽地。

契丹散卒至阳城东南水上,稍复布列。

杜威曰:“贼已破胆,不宜更令成列!

”遣精骑击之,皆渡水去。

契丹主乘奚车走十馀里,追兵急,获一橐驼,乘之而走。

诸将请急追之。

杜威扬言曰:“逢贼幸不死,更索衣囊邪?

”李守贞曰:“两日人马渴甚,今得水饮之,皆足重,难以追寇,不若全军而还。

”乃退保定州。

契丹主至幽州,散兵稍集。

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唯赵延寿得免。

乙丑,诸军自定州引归。

诏以泰州隶定州。

夏,四月,辛巳,帝发澶州,甲申,还大梁。

己丑,复以鄴都为天雄军。

闽张汉真至福州,攻其东关。

黄仁讽闻其家夷灭,开门力战,大破闽兵,执汉真,入城,斩之。

卓岩明无它方略,但于殿上噀水散豆,作诸法事而已。

又遣使迎其父于莆田,尊为太上皇。

李仁达既立岩明,自判六军诸卫事,使黄仁讽屯西门,陈继珣屯北门。

仁讽从容谓继珣曰:“人之所以为人,以有忠、信、仁、义也。

吾顷尝有功于富沙,中间叛之,非忠也。

人以从子托我而与人杀之,非信也。

属者与建兵战,所杀皆乡曲故人,非仁也。

弃妻子,使人鱼肉之,非义也。

此身十沉九浮,死有馀愧!

”因拊膺恸哭。

继珣曰:“大丈夫徇功名,何顾妻子!

宜置此事,勿以取祸。

”仁达闻之,使人告仁讽、继珣谋反,皆杀之。

由是兵权尽归仁达。

五月,丙申朔,大赦。

顺国节度使杜威,久镇恒州,性贪残,自恃贵戚,多不法。

每以备边为名,敛吏民钱帛以充私藏。

富室有珍货或名姝、骏马,皆虏取之。

或诬以罪杀之,籍没其家。

又畏懦过甚,每契丹数十骑入境,威已闭门登陴。

或数骑驱所掠华人千百过城下,威但真目延颈望之,无意邀取。

由是虏无所忌惮,属城多为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里之间,暴骨如莽,村落殆尽。

威见所部残弊,为众所怨,又畏契丹之强,累表请入朝,帝不许。

威不俟报,遽委镇入朝,朝廷闻之,惊骇。

桑维翰言于帝曰:“威固违朝命,擅离边镇。

居常凭恃勋亲,邀求姑息,及疆场多事,曾无守御之意。

宜因此时废之,庶无后患。

”帝不悦。

维翰曰:“陛下不忍废之,宜授以近京小镇,勿复委以雄籓。

”帝曰:“威,朕之密亲,必无异志。

但宋国长公主切欲相见耳,公勿以为疑!

”维翰自是不敢复言国事,以足疾辞位。

丙辰,威至大梁。

丁巳,李仁达大阅战士,请卓岩明临视。

仁达阴教军士突前登阶,刺杀岩明。

仁达阳惊,狼狈而走。

军士共执仁达,使居岩明之坐。

仁达乃自称威武留后,用保大年号,奉表称籓于唐,亦遣使入贡于晋。

并杀岩明之父。

唐以仁达为威武节度使、同平章事,赐名弘义,编之属籍。

弘义又遣使修好于吴越。

己未,杜威献部曲步骑合四千人并铠仗,庚申,又献粟十万斛、刍二十万束,云皆在本道。

帝以其所献骑兵隶扈圣,步兵隶护国,威复请以为牙队,而禀赐皆仰县官。

威又令公主白帝,求天雄节钺,帝许之。

唐兵围建州,屡破泉州兵。

许文稹败唐兵于汀州,执其将时厚卿。

六月,癸酉,以杜威为天雄节度使。

契丹连岁入寇,中国疲于奔命,边民涂地。

契丹人畜亦多死,国人厌苦之。

述律太后谓契丹主曰:“使汉人为胡主,可乎?

”曰:“不可。

”太后曰:“然则汝何故欲为汉主?

”曰:“石氏负恩,不可容。

”太后曰:“汝今虽得汉地,不能居也。

万一蹉跌,悔何所及!

”又谓其群下曰:“汉儿何得一向眠!

自古但闻汉和蕃,未闻蕃和汉。

汉儿果能回意,我亦何惜与和!

”桑维翰屡劝帝复请和于契丹以纾国患,帝假开封军将张晖供奉官,使奉表称臣诣契丹,卑辞谢过。

契丹主曰:“使景延广、桑维翰自来,仍割镇、定两道隶我,则可和。

”朝廷以契丹语忿,谓其无和意,乃止。

及契丹主入大梁,谓李崧等曰:“曏使晋使再来,则南北不战矣。

”秋,七月,闽人或告福州援兵谋叛,闽主延政收其铠仗,遣还,伏兵于隘,尽杀之,死者八千馀人,脯其肉以归为食。

唐边镐拔镡州,查文徽之党魏岑、冯延己、延鲁以师出有功,皆踊跃赞成之。

征求供亿,府库为之耗竭,洪、饶、抚、信之民尤苦之。

延政遣使奉表称臣于吴越,请为附庸以求救。

楚王希范疑静江节度使兼侍中、知朗州希杲得人心,遣人伺之。

希杲惧,称疾求归,不许。

遣医往视疾,因毒杀之。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八·后唐纪七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执徐七月,尽阏逢敦牂闰正月,凡一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秋,七月,辛巳,朔方奏夏州党项入寇,击败之,追至贺兰山。

己丑,加镇海、镇东军节度使钱元瓘中书令。

庚寅,李存瑰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诏。

武安、静江节度使马希声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闭南岳及境内诸神祠门,竟不雨。

辛卯,希声卒,六军使袁诠、潘约等迎镇南节度使希范于朗州而立之。

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瑰还,上表谢罪,且告福庆公主之丧。

自是复称籓,然益骄倨矣。

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

废武兴军,复以凤、兴、文三州隶山南西道。

丁未,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凤同平章事,充安国节度使。

八月,庚申,马希范至长沙。

辛酉,袭位。

甲子,孟知祥令李昊为武泰赵季良等五留后草表,请以知祥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节,昊曰:“比者诸将攻取方镇,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节铖及明公封爵,然则轻重之权皆在群下矣。

借使明公自请,岂不可邪!

”知祥大悟,更令昊为己草表,请行墨制,补两川刺史已下。

又表请以季良等五留后为节度使。

初,安重诲欲图两川,自知祥杀李严,每除刺史,皆以东兵卫送之,小州不减五百人,夏鲁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数千人,皆以牙队为名。

及知祥克遂、阆、利、夔、黔、梓六镇,得东兵无虑三万人,恐朝廷征还,表请其妻子。

吴徐知诰广金陵城周围二十里。

初,契丹既强,寇抄卢龙诸州皆遍,幽州城门之外,虏骑充斥。

每自涿州运粮入幽州,虏多伏兵于阎沟,掠取之。

及赵德钧为节度使,城阎沟而戍之,为良乡县,粮道稍通。

幽州东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

德钧于州东五十里城潞县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穑。

至是,又于州东北百馀里城三河县以通蓟州运路,虏骑来争,德钧击却之。

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毕。

边人赖之。

壬午,以镇南节度使马希范为武安节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命其子仁赞摄行军司马,兼都总辖两川牙内马步都军事。

冬,十月,己酉朔,帝复遣李存瓘如成都,凡剑南自节度使、刺史以下官,听知祥差罢讫奏闻,朝廷更不除人。

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复征也。

秦王从荣喜为诗,聚浮华之士高辇等于幕府,与相唱和,颇自矜伐。

每置酒,辄令僚属赋诗,有不如意者面毁袭抵弃。

壬子,从荣入谒,帝语之曰:“吾虽不知书,然喜闻儒生讲经义,开益人智思。

吾见庄宗好为诗,将家子文非素习,徒取人窃笑,汝勿效也。

”丙辰,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

前影义节度使李金全屡献马,上不受,曰:“卿在镇为治何如?

勿但以献马为事!

”金全,吐谷浑人也。

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疏曰:“臣闻童谣非祸福之本,妖祥岂隆替之源!

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

神马长嘶而玉龟告兆,不能延晋祚之长。

是知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

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

不足惧者,愿陛下存而勿论。

深可畏者,愿陛下修而靡忒。

”优诏奖之。

秦王从荣为人鹰视,轻佻峻急。

既判六军诸卫事,复参朝政,多骄纵不法。

初,安重诲为枢密使,上专属任之。

从荣及宋王从厚自襁褓与之亲狎,虽典兵,常为重诲所制,畏事之。

重诲死,王淑妃与宣徽使孟汉琼宣传帝命,范延光、赵延寿为枢密使,从荣皆轻侮之。

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其妻永宁公主与从荣异母,素相憎疾。

从荣以从厚声名出己右,尤忌之。

从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见。

石敬瑭不欲与从荣共事,常思外补以避之。

范延光、赵延寿亦虑及祸,屡辞机要,请与旧臣迭为之,上不许。

会契丹欲入寇,上命择帅臣镇河东,延光、延寿皆曰:“当今帅臣可往者,独石敬瑭、康义诚耳。

”敬瑭亦愿行,上即命除之。

既受诏,不落六军副使,敬瑭复辞,上乃以宣徽使硃弘昭知山南东道,代义诚诣阙。

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秸为忠武节度使,以忠武节度使冯赟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

鹄本刀笔吏,与范延光乡里厚善,数年间引擢至节度使。

上虽知其太速,然不能违也。

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边,命趣议河东帅。

石敬瑭欲之,而范延光、赵延寿欲用康义诚,议久不决。

枢密直学士李崧以为非石太尉不可。

延光曰:“仆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卫耳。

”会上遣中使趣之,众乃从崧议。

丁亥,以石敬瑭为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加兼侍中。

己丑,加枢密使赵延寿同平章事。

吴以诸道都统徐知诰为大丞相、太师,加领德胜节度使。

知诰矢丞相、太师。

大同节度使张敬达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还。

敬达,代州人也。

蔚州刺史张彦超本沙陀人,尝为帝养子,与石敬瑭有隙。

闻敬瑭为总管,举城附于契丹,契丹以为大同节度使。

石敬瑭至晋阳,以部将刘知远、周瑰为都押衙,委以心腹。

军事委知远,帑藏委瑰。

瑰,晋阳人也。

十二月,戊午,以康义诚为河阳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

以硃弘昭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是岁,汉主立其子耀枢为雍正,龟图为康王,弘度为宾王,弘熙为晋王,弘昌为越王,弘弼为齐王,弘雅为韶王,弘泽为镇王,弘操为万王,弘杲为循王,弘为思王,弘邈为高王,弘简为同王,弘建为益王,弘济为辩王,弘道为贵王,弘昭为宜王,弘政为通王,弘益为定王。

未几,徙弘度为秦王。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长兴四年(癸巳,公元九三三年)春,正月,戊子,加秦王从荣守尚书令,兼侍中。

庚寅,以端明殿学士归义刘昫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闽人有言真封宅龙见者,闽王延钧更命其宅曰龙跃宫。

遂诣宝皇宫受册,备仪卫,入府,即皇帝位,国号大闽,大赦,改元龙启。

更名璘。

追尊父祖,立五庙。

以其僚属李敏为左仆射、门下侍郎,其子节度使继鹏为右仆射、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亲吏吴勖为枢密使。

唐册礼使裴杰、程侃适至海门,闽主以杰为如京使。

侃固求北还,不许。

闽主自以国小地僻,常谨事四邻,由是境内差安。

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

凉州大将拓跋承谦及耆老上表,请以权知留后孙超为节度使。

上问使者:“超为何人?

”对曰:“张义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军二千五百人戍凉州。

自黄巢之乱,凉州为党项所隔,郓人稍稍物故皆尽,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孙也。

”乙卯,以马希范为武安、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

戊午,定难节度使李仁福卒。

庚申,军中立其子彝超为留后。

癸亥,以孟知祥为东西川节度使、蜀王。

先是,河西诸镇皆言李仁福潜通契丹,朝廷恐其与契丹连兵,并吞河右,南侵关中,会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彝超为彰武留后,徙彰武节度使安从进为定难留后,仍命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将兵五万,以宫苑使安重益为监军,送从进赴镇。

从进,索葛人也。

乙酉,始下制除赵季良等为五镇节度使。

丁亥,敕谕夏、银、绥、宥将士吏民,以“夏州穷边,李彝超年少,未能扞御,故徙之延安,从命则有李从严、高允韬富贵之福,违命则有王都、李匡宾覆族之祸。

”夏,四月,彝超上言,为军士百姓拥留,未得赴镇,诏遣使趣之。

言事者请为亲王置师傅,宰相畏秦王从荣,不敢除人,请令王自择。

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荐兵部侍郎刘瓚于从荣,从荣表请之。

癸丑,以瓚为秘书监、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阳鱼崇远为记室。

瓚自以左迁,泣诉,不得免。

王府参佐皆新进少年,轻脱谄谀,瓚独从容规讽,从荣不悦。

瓚虽为傅,从荣一概以僚属待之,瓚有难色。

从荣觉之,自是戒门者勿为通,月听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李彝超不奉诏,遣共兄阿啰王守青岭门,集境内党项诸胡以自救。

药彦稠等进屯芦关,彝超遣党项抄粮运及攻具,官军自芦关退保金明。

闽王璘立子继鹏为福王,充宝皇宫使。

五月,戊寅,立皇子从珂为潞王,从益为许王,从子天平节度使从温为兗王,护国节度使从璋为洋王,成德节度使从敏为泾王。

庚辰,闽地震,闽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继鹏权总万机。

初,闽王审知性节俭,府舍皆庳陋。

至是,大作宫殿,极土木之盛。

甲申,帝暴得风疾。

庚寅,小愈,见群臣于文明殿。

壬辰夜,夏州城上举火,比明,杂虏数千骑救之,安从进遣先锋使宋温击走之。

吴宋齐丘劝徐知诰徙吴主都金陵,知诰乃营宫城于金陵。

帝旬日不见群臣,都人忷惧,或潜窜山野,或寓止军营。

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广寿殿,人情始安。

安从进攻夏州。

州城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斫凿不能入。

又党项万馀骑徜徉四野,抄掠粮饷,官军无所刍牧。

山路险狭,关中民输斗粟束稿费钱数缗,民间困竭不能供。

李彝超兄弟登城谓从进曰:“夏州贫瘠,非有珍宝蓄积可以充朝廷贡赋也。

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

蕞尔孤城,胜之不武,何足烦国家劳费如此!

幸为表闻,若许其自新,或使之征伐,愿为众先。

”上闻之,壬午,命从进引兵还。

其后有知李仁福阴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扬言结契丹为援,契丹实不与之通也。

致朝廷误兴是役,无功而还。

”自是夏州轻朝廷,每有叛臣,必阴与之连以邀赂遗。

上疾久未平,征夏州无功,军士颇有流言,乙酉,赐在京诸军优给有差。

既赏赉无名,士卒由是益骄。

丁亥,赐钱元瓘爵吴王。

元瓘于兄弟甚厚,其兄中吴、建武节度使元瓘自苏州入见,元瓘以家人礼事之,奉觞为寿,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赐也。

”元瓘曰:“先王择贤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瓘知忠顺而已。

”因相与对泣。

戊子,闽主璘复位。

初,福建中军使薛文杰,性巧佞,璘喜奢侈,文杰以聚使用求媚,璘以为国计使,亲任之。

文杰阴求富民之罪,籍没其财,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铜斗火熨之。

建州土豪吴光入朝,文杰利其财,求其罪,将治之。

光怨怒,帅其众且万人叛奔吴。

帝以工部尚书卢文纪、礼部郎中吕琦为蜀王册礼使,并赐蜀王一品朝服。

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车服旌旗皆拟王者。

八月,乙巳朔,文纪等至成都。

戊申,知祥服痛冕,备仪卫诣驿,降阶北面受册,升玉辂。

至府门,乘步辇而归。

文纪,简求之孙也。

戊申,群臣上尊号曰圣明神武广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

在京及诸道将士各等第优给。

时一月之间再行优给,由是月度益窘。

太仆少卿致仕何泽见上寝疾,秦王从荣权势方盛,冀己复进用,表请立从荣为太子。

上览表泣下,私谓左右曰:“群臣请立太子,朕当归老太原旧第耳。

”不得已,丙戌,诏宰相枢密使议之。

丁卯,从荣见上,言曰:“窃闻有奸人请立臣为太子。

臣幼小,且愿学治军民,不愿当此名。

”上曰:“群臣所欲也。

”从荣退,见范延光、赵延寿曰:“执政欲以吾为太子,是欲夺我兵柄,幽之东宫耳。

”延光等知上意,且惧从荣之言,即具以白上。

辛未,制以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九月,甲戌朔,吴主立德妃王氏为皇后。

戊寅,加范延光、赵延寿兼侍中。

癸未,中书奏节度使见元帅仪,虽带平章事,亦以军礼廷参,从之。

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冯赟同平章事。

赟父名章。

执政误引故事,庚寅,加赟同中书门下二品,充三司使。

秦王从荣请严卫、捧圣步骑两指挥为牙兵。

每入朝,从数百骑,张弓挟矢,驰骋衢路。

令文士试草《檄淮南书》,陈己将廓清海内之意。

从荣不快于执政,私谓所亲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

”范延光、赵延寿惧,屡求外补以避之。

以上为见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为!

”齐国公主复为延寿言于禁中,云“延寿实有疾,不堪机务。

”丙申,二人复言于上曰:“臣等非敢惮劳,愿与勋旧迭为之。

亦不敢俱去,愿听一人先出。

若新人不称职,复召臣,臣即至矣。

”上乃许之。

戊戌,以延寿为宣武节度使。

以山南节道节度使硃弘昭为枢密使、同平章事。

制下,弘昭复辞,上叱之曰:“汝辈皆不欲在吾侧,吾蓄养汝辈何为!

”弘昭乃不敢言。

吏部侍郎张文宝泛海使杭州,船坏,水工以小舟济之,风飘至天长。

从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

吴主厚礼之,资以从者仪服钱币数万,仍为之牒钱氏,使于境上迎侯。

文宝独受饮食,馀皆辞之,曰:“本朝与吴久不通问,今既非君臣,又非宾主,若受兹物,何辞以谢!

”吴主嘉之,竟达命于杭州而还。

庚子,以前义成节度使李赞化为昭信节度使,留洛阳食其俸。

辛丑,诏大元帅从荣位在宰相上。

吴徐知诰以国中水火屡为灾,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独乐!

”悉纵遣侍妓,取乐器焚之。

闽内枢密使薛文杰说闽王抑挫诸宗室。

从子继图不胜忿,谋反,坐诛,连坐者千馀人。

冬,十月,乙卯,范延光、冯赟奏:“西北诸胡卖马者往来如织,日月绢无虑五千匹,计耗国用什之七,请委缘边镇戍择诸胡所卖马良者给券,具数以闻。

”从之。

戊午,以前武兴节度使孙岳为三司使。

范延光屡因孟汉琼、王淑妃以求出。

庚申,以延光为成德节度使,以冯赟为枢密使。

帝以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康义诚为朴忠,亲任之。

时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祸,义诚度不能自脱,乃令其子事秦王,务以恭顺持两端,冀得自全。

权知夏州事李彝超上表谢罪,求昭雪。

壬戌,以彝超为定难军节充使。

十一月,甲戌,上饯范延光,酒罢,上曰:“卿今远去,事宜尽言。

”对曰:“朝廷大事,愿陛下与内久辅臣参决,勿听群小之言。

”遂相泣而别。

时孟汉琼用事,附之者共为朋党以蔽惑上听,故延光言及之。

庚辰,改慎州怀化军。

置保顺军于洮州,领洮、鄯等州。

戊子,帝疾复作,己丑,大渐,秦王从荣入问疾,帝俯首不能举。

王淑妃曰:“从荣在此。

”帝不应。

从荣出,闻宫中皆哭,从荣意帝已殂,明旦,称疾不入。

是夕,帝实小愈,而从荣不知。

从荣自知不为时论所与,恐不得为嗣,与其党谋,欲以兵入侍,先制权臣。

辛卯,从荣遣都押牙马处钧谓硃弘昭、冯赟曰:“吾欲帅牙兵入宫中侍疾,且备非常,当止于何所?

”二人曰:“王自择之。

”既而私于处钧曰:“主上万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

”从荣怒,复遣处钧谓二人曰:“公辈殊不爱家族邪?

何敢拒我!

”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汉琼,咸曰:“兹事不得康义诚不可济。

”乃召义诚谋之,义诚竟无言,但曰:“义诚,将校耳,不敢预议,惟相公所使。

”弘昭疑义诚不欲众中言之,夜,邀至私第问之,其对如初。

壬辰,从荣自河南府常服将步骑千人陈于天津桥。

是日黎明,从荣遣马处钧至冯赟第,语之曰:“吾今日决入,且居兴圣宫。

公辈各有宗族,处事亦宜详允,祸福在须臾耳。

”又遣处钧诣康义诚,义诚曰:“王为则奉迎。

”赟驰入右掖门,见弘昭、义诚、汉琼及三司使孙岳方聚谋于中兴殿门外,赟具道处钧之言,因让义诚曰:“秦王言‘祸福在须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儿在秦府,左右顾望。

主上拔擢吾辈,自布衣至将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门,置主上何地?

吾辈尚有遗种乎?

”义诚未及对,监门白秦王已将兵至端门外。

汉琼指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犹顾望择利邪?

吾何爱馀生,当自帅兵拒之耳!

”即入殿门,弘照、赟随之,义诚不得已,亦随之入。

汉琼见帝曰:“从荣反,兵已攻端门,须臾入宫,则大乱矣!

”宫中相顾号哭,帝曰:“从荣何苦乃尔!

”问弘昭等:“有诸?

”对曰:“有之,适已令门者阖门矣。

”帝指天泣下,谓义诚曰:“卿自处置,勿惊百姓!

”控鹤指挥使李重吉,从珂之子也,时侍侧,帝曰:“吾与尔父,冒矢石定天下,数脱吾于厄。

从荣辈得何力,今乃为人所教,为此悖逆!

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当呼尔父授以兵柄耳。

汝为我部闭诸门。

”重吉即帅控鹤兵守宫门。

孟汉琼被甲乘马,召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使将五百骑讨从荣。

从荣方据胡床,坐桥上,遣左右召康义诚。

端门已闭,叩左掖门,从门隙中窥之,见硃洪实引骑兵北来,走白从荣。

从荣大惊,命取铁掩心擐之,坐调弓矢。

俄而骑兵大至,从荣走归府,僚佐皆窜匿,牙兵掠嘉善坊溃去。

从荣与妃刘氏匿床下,皇城使安从益就斩之,并杀其子,以其首献。

初,孙岳颇得豫内廷密谋,冯、硃患从荣狼伉,岳尝为之极言祸福之归。

康义诚恨之,至是,乘乱密遣骑士射杀之。

帝闻从荣死,悲骇,几落御榻,绝而复苏者再,由是疾复剧。

从荣一子尚幼,养宫中,诸将请除之,帝泣曰:“此何罪!

”不得已,竟与之。

癸巳,冯道帅群臣入见帝于雍和殿,帝雨泣呜咽,曰:“吾家事至此,惭见卿等!

”宋王从厚为天雄节度使。

甲午,遣孟汉琼征从厚,且权知天雄军府事。

丙申,追废从荣为庶人。

执政共议从荣官属之罪,冯道曰:“从荣所亲者高辇、刘陟、王说而已,任赞到官才半月,王居敏、司徒诩在病告已半年,岂豫其谋!

居敏尤为从荣所恶,昨举兵向阙之际,与辇、陟并辔而行,指日景曰:‘来日及今,已诛王詹事矣。

’自非与之同谋者,岂得一切诛之乎!

”硃弘昭曰:“使从荣得入光政门,赞等当如何任使,而吾辈犹有利乎!

且首从差一等耳,今首已孥戮而从皆不问,主上能不以吾辈为庇奸人乎!

”冯赟力争之,始议流贬。

时咨议高辇已伏诛。

丁酉,元帅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赞、秘书监兼王傅刘瓚、友苏瓚、记室鱼崇远、河南少尹刘陟、判官司徒诩、推官王说等八人并长流,河南巡官李瀚、江文蔚等六人勒归田里,六军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并贬官。

瀚,回之族曾孙也。

诩,贝州人。

文蔚,建安人也。

文蔚奔吴,徐知诰厚礼之。

初,从荣失道,六军判官、司谏郎中赵远谏曰:“大王地居上嗣,当勤修令德,奈何所为如是!

勿谓父子至亲为可恃,独不见恭世子、戾太子乎!

”从荣怒,出为泾州判官。

及从荣败,远以是知名。

远,字上交,幽州人也。

戊戌,帝殂。

帝性不猜忌,与物无竞,登极之年已逾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

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

”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

辛丑,宋王至洛阳。

闽主尊鲁国太夫人黄氏为皇太后。

闽主好鬼神,巫盛韬等皆有宠。

薛文杰言于闽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质诸鬼神,不能知也。

盛韬善视鬼,宜使察之。

”闽主从之。

文杰恶枢密使吴勖,勖在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罢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头痛耳,将愈矣。

主上或遣使来问,慎勿以它疾对也。

”勖许诺。

明日,文杰使韬言于闽主曰:“适见北庙崇顺王讯吴勖谋反,以铜钉钉其脑,金椎击之。

”闽主以告文杰,文杰曰:“未可信也,宜遣使问之。

”果以头痛对,即收下狱,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勖自诬服,并其妻子诛之。

由是国人益怒。

吴光请兵于吴,吴信州刺史将延徽不俟朝命,引兵会光攻建州,闽主遣使求救于吴越。

十二月,癸卯朔,始发明宗丧,宋王即皇帝位。

秦王从荣既死,硃洪实妻入宫,司衣王氏与之语及秦王,王氏曰:“秦王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归祸,是其罪也。

若云大逆,则厚诬矣。

硃司徒最受王恩,当时不为之辨,惜哉!

”洪实闻之,大惧,与康义诚以其语白闵帝,且言王氏私于从荣,为之诇宫中事,辛亥,赐王氏死。

事连王淑妃,淑妃素厚于从荣,帝由是疑之。

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询为磁州刺史。

硃弘昭以诛秦王立帝为己功,欲专朝政。

令询侍帝左右最久,雅为帝所亲信,弘昭不欲旧人在帝侧,故出之。

帝不悦而无如之何。

孟知祥闻明宗殂,谓僚佐曰:“宋王幼弱,为政者皆胥史小人,其乱可坐俟也。

”辛未,帝始御中兴殿。

帝自终易月之制,即召学士读《贞观政要》、《太宗实录》,有致治之志。

然不知其要,宽柔少断。

李愚私谓同列曰:“吾君延访,鲜及吾辈,位高责重,事亦堪忧。

”众惕息不敢应。

顺化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钱元珦骄纵不法,每请事于王府不获,辄上书悖慢。

尝怒一吏,置铁床炙之,臭满城郭。

吴王元瓘遣牙将仰仁诠诣明州召之,仁诠左右虑元珦难制,劝为之备,仁诠不从,常服径造听事。

元珦见仁诠至,股忄栗,遂还钱塘,幽于别第。

仁诠,湖州人也。

闽主改福州为长乐府。

亲从都指挥使王仁达有擒王延禀之功,性慷慨,言事无所避。

闽主恶之,尝私谓左右曰:“仁达智有馀,吾犹能御之,非少主臣也。

”至是,竟诬以叛,族诛之。

初,马希声、希范同日生。

希声母曰袁德妃,希范母曰陈氏。

希范怨希声先立不止,及嗣位,不礼于袁德妃。

希声母弟希旺为亲从都指挥使,希范多谴责之。

袁德妃请纳希旦官为道士,不许,解其军职,使居竹屋草门,不得预兄弟燕集。

德妃卒,希旦忧愤而卒。

潞王上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下清泰元年(甲午,公元九三四年)春,正月,戊寅,闵帝大赦,改元应顺。

壬午,加河阳节度使兼侍卫都指挥使康义诚兼侍中,判六军诸卫事。

硃弘昭、冯赟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宁国节度使安彦威、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忠正节度使张从宾,甲申,出彦威为护国节度使,以捧圣马军都指挥使硃洪实代之。

出从宾为彰义节度使,以严卫步军都指挥使皇甫遇代之。

彦威,崞人。

遇,真定人也。

戊子,枢密使、同平章事硃弘昭、同中书门下二品冯赟、河东节度使兼侍中石敬瑭并兼中书令。

赟以超迁太过,坚辞不受。

己丑,改兼侍中。

壬辰,以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为南平王,武安、武平节度使马希范为楚王。

甲午,以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元瓘为吴越王。

吴徐知诰别治私第于金陵,乙未,迁居私第,虚府舍以待吴主。

凤翔节度使兼侍中潞王从珂,与石敬瑭少从明帝征伐,有功名,得众心。

硃弘昭、冯赟位望素出二人下远甚,一旦执朝政,皆忌之。

明宗有疾,潞王屡遣其夫人入省侍。

及明宗殂,潞王辞疾不来,使臣至凤翔者或自言伺得潞王阴事。

时潞王长子重吉为控鹤都指挥使,硃、冯不欲其典禁兵,己亥,出为亳州团练使。

潞王有女惠明为尼,在洛阳,亦召入禁中。

潞王由是疑惧。

吴蒋延徽败闽兵于浦城,遂围建州,闽主璘遣上军张彦柔、骠骑大将军王延宗将兵万人救建州。

延宗军及中涂,士卒不进,曰:“不得薛文杰,不能讨贼。

”延宗驰使以闻,国人震恐。

太后及福王继鹏泣谓璘曰:“吾无如卿何,卿自为谋。

”文杰出,继鹏伺之于启圣门外,以笏击之仆地,槛车送军前,市人争持瓦砾击之。

文杰善术数,自云过三日则无患。

部送者闻之,倍道兼行,二日而至,士卒见之踊跃,脔食之。

闽主亟遣赦之,不及。

初,文杰以为古制槛车疏阔,更为之,形如木匮,攒以铁铓,内向,动辄触之。

车成,文杰首自入焉。

并诛盛韬。

蒋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诰以延徽吴太祖之婿,与临川王蒙素善,恐其克建州奉蒙以图兴复,遣使召之。

延徽亦闻闽兵及吴越兵将至,引兵归。

闽人追击,败之,士卒死亡甚众,归罪于都虞侯张重进,斩之。

知诰贬延徽为右威卫将军,遣使求好于闽。

闰月,以左谏议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诰陈乂皆为给事中,充枢密直学士。

汭以文学从帝,历三镇在幕府。

及即位,将佐之有才者,硃、冯皆斥逐之。

汭性过疏,硃、冯恐帝含怒有时而发,乃引汭于密近,以其党陈乂监之。

丙午,尊皇后为皇太后。

安远节度使符彦超奴王希全、任驾儿见朝廷多事,谋杀彦超,据安州附于吴,夜,叩门称有急递,彦超出至听事,二奴杀之,因以彦超之命召诸将,有不从己者辄杀之。

己酉旦,副使李端帅州兵讨诛之,并其党。

甲寅,以王淑妃为太妃。

蜀将吏劝蜀王知祥称帝。

己巳,知祥即皇帝位于成都。

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七·后唐纪六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摄提格,尽玄黓执徐六月,凡二年有奇。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元年(庚寅,公元九三零年)春,正月,董璋遣兵筑七寨于剑门。

辛巳,孟知祥遣赵季良如梓州修好。

鸿胪少卿郭在徽奏请铸当五千、三千、一千大钱。

朝廷以其指虚为实,无识妄言,左迁卫尉少卿、同正。

吴徙平原王澈为德化王。

二月,乙未朔,赵季良还成都,谓孟知祥曰:“董公贪残好胜,志大谋短,终为西川之患。

”都指挥使李仁罕、张业欲置宴召知祥。

先二日,有尼告二将谋以宴日害知祥。

知祥诘之,无状,丁酉,推始言者军校都延昌、王行本,腰斩之。

戊戌,就宴,尽去左右,独诣仁罕第。

仁罕叩头流涕曰:“老兵惟尽死以报德。

”由是诸将皆亲附而服之。

壬子,孟知祥、董璋同上表言:“两川闻朝廷于阆中建节,绵、遂益兵,无不忧恐。

”上以诏书慰谕之。

乙卯,上祀圆丘,大赦,改元。

凤翔节度使兼中书令李从严入朝陪祀,三月,壬申,制徙从严为宣武节度使。

癸酉,吴主立江都王琏为太子。

丙子,以宣徽使硃弘照为凤翔节度使。

康福奏克保静镇,斩李匡宾。

复以安义为昭义军。

帝将立曹淑妃为后,淑妃谓王德妃曰:“吾素病中烦,倦于接对,妹代我为之。

”德妃曰:“中宫敌偶至尊,谁敢干之!

”庚寅,立淑妃为皇后。

德妃事后恭谨,后亦怜之。

初,王德妃因安重诲得进,常德之。

帝性俭约,及在位久,宫中用度稍侈,重诲每规谏。

妃取外库锦造地衣,重诲切谏,引刘后为戒。

妃由是怨之。

高从诲遣使奉表诣吴,告以坟墓在中国,恐为唐所讨,吴兵援之不及,谢绝之。

吴遣兵击之,不克。

董璋恐绵州刺史武虔裕窥其所为,夏,四月,甲午朔,表兼行军司马,囚之府廷。

宣武节度使符习,自恃宿将,论议多抗安重诲,重诲求其过失,奏之,丁酉,诏习以太子太师致仕。

戊戌,加孟知祥兼中书令,夏鲁奇同平章事。

初,帝在真定,李从珂与安重诲饮酒争言,从珂殴重诲,重诲走免。

既醒,悔谢,重诲终衔之。

至是,重诲用事,自皇子从荣、从厚皆敬事不暇。

时从珂为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重诲屡短之于帝,帝不听。

重诲乃矫以帝命谕河东牙内指挥使杨彦温使逐之。

是日,从珂出城阅马,彦温勒兵闭门拒之,从珂使人扣门诘之曰:“吾将汝厚,何为如是?

”对曰:“彦温非敢负恩,受枢密院宣耳。

请公入朝。

”从珂止于虞乡,遣使以状闻。

使者至,壬寅,帝问重诲曰:“彦温安得此言?

”对曰:“此奸人妄言耳,宜速讨之。

”帝疑之,欲诱致彦温讯其事,除彦温绛州刺史。

重诲固请发兵击之,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军都指挥使药彦稠将兵讨之。

帝令彦稠必生致彦温,吾欲面讯之。

召从珂诣洛阳。

从珂知为重诲所构,驰入自明。

加安重诲兼中书令。

李从珂至洛阳,上责之使归第,绝朝请。

辛亥,索自通等拔河中,斩杨彦温,癸丑,传首来献。

上怒药彦稠不生致,深责之。

安重诲讽冯道、赵凤奏从珂失守,宜加罪。

上曰:“吾儿为奸党所倾,未明曲直,公辈何为发此言,意不欲置之人间邪?

此皆非公辈之意也。

”二人惶恐而退。

它日,赵凤又言之,上不应。

明日,重诲自言之,上曰:“朕昔为小校,家贫,赖此小儿拾马粪自赡,以至今日为天子,曾不能庇之邪!

卿欲如何处之于卿为便?

”重诲曰:“陛下父子之间,臣何敢言!

惟陛下裁之!

”上曰:“使闲居私第亦可矣,何复言!

”丙辰,以索自通为河中节度使。

自通至镇,承重诲旨,籍军府甲仗数上之,以为从珂私造,赖王德妃居中保护,从珂由是得免。

士大夫不敢与从珂往来。

惟礼部郎中史馆修撰吕琦居相近,时往见之,从珂每月奏请,皆咨琦而后行。

戊午,帝加尊号曰圣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

安重诲言昭义节度使王建立过魏州有摇众之语,五月,丙寅,制以太傅致仕。

董璋阅集民兵,皆剪发黥面,复于剑门北置永定关,布列烽火。

孟知祥累表请割云安等十三盐监隶西川,以盐直赡宁江屯兵,辛卯,许之。

六月,癸已朔,日有食之。

辛亥,敕防御、团练使、刺史、行军司马、节度副使,自今皆自朝廷除之,诸道无得奏荐。

董璋遣兵掠遂、阆镇戍,秋,七月,戊辰,两川以朝廷继遣兵屯遂、阆,复有论奏,自是东北商旅少敢入蜀。

八月,乙未,捧圣军使李行德、十将张俭引告密人边彦温告“安重诲发兵,云欲自讨淮南。

又引占相者问命。

”帝以问侍卫都指挥使安从进、药彦稠,二人曰:“此奸人欲离间陛下勋旧耳。

重诲事陛下三十年,幸而富贵,何苦谋反!

臣等请以宗族保之。

”帝乃斩彦温,召重诲慰抚之,君臣相泣。

以前忠武节度使张延朗行工部尚书,充三司使。

三司使之名自此始。

吴徐知诰以海州都指挥使王传拯有威名,得士心,值团练使陈宣罢归,知诰许以传拯代之。

既而复遣宣还海州,征传拯还江都。

传拯怒,以为宣毁之,己亥,帅麾下入辞宣。

因斩宣,焚掠城郭,帅其众五千来奔。

知诰曰:“是吾过也。

”免其妻子。

涟水制置使王岩将兵入海州,以岩为威卫大将军,知海州。

传拯,绾之子也,其季父舆为光州刺史。

传拯遣间使持书至光州,舆执之以闻,因求罢归。

知诰以舆为控鹤都虞候。

时政在徐氏,典兵宿卫者尤难其人,知诰以舆重厚慎密,故用之。

壬寅,赵凤奏:“切闻近有奸人,诬陷大臣,摇国柱石,行之未尽。

”帝乃收李行德、张俭,皆族之。

立皇子从荣为秦王。

丙辰,立从厚为宋王。

董璋之子光业为宫苑使,在洛阳,璋与书曰:“朝廷割吾支郡为节镇,屯兵三千,是杀我必矣。

汝见枢要为吾言:如朝廷更发一骑入斜谷,吾必反!

与汝诀矣。

”光业以书示枢密承旨李虔徽。

未几,朝廷又遣别将荀咸乂将兵戍阆州,光业谓虔徽曰:“此兵未至,吾父必反。

吾不敢自爱,恐烦朝廷调发,愿止此兵,吾父保无他。

”虔徽以告安重诲,重诲不从。

璋闻之,遂反。

利、阆、遂三镇以闻,且言已聚兵将攻三镇。

重诲曰:“臣久知其如此,陛下含容不讨耳。

”帝曰:“我不负人,人负我则讨之!

”九月,癸亥,西川进奏官苏愿白孟知祥云:“朝廷欲大发兵讨两川。

”知祥谋于副使赵季良,季良请以东川兵先取遂、阆,然后并兵守剑门,则大军虽来,吾无内顾之忧矣。

知祥从之,遣使约董璋同举兵。

璋移缴利、阆、遂三镇,数其离间朝廷,引兵击阆州。

庚午,知祥以都指挥使李仁罕为行营都部署,汉州刺史赵廷隐副之,简州刺史张业为先锋指挥使,将兵三万攻遂州。

别将牙内都指挥使侯弘实、先登指挥使孟思恭将兵四千会璋攻阆州。

安重诲久专大权,中外恶之者众。

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汉琼浸用事,数短重诲于上。

重诲内忧惧,表解机务,上曰:“朕无间于卿,诬罔者朕既诛之矣,卿何为尔?

”甲戌,重诲复面奏曰:“臣以寒贱,致位至此,忽为人诬以反,非陛下至明,臣无种矣。

由臣才薄任重,恐终不能镇浮言,愿赐一镇以全馀生。

”上不许。

重诲求之不已,上怒曰:“听卿去,朕不患无人!

”前成德节度使范延光劝上留重诲,且曰:“重诲去,谁能代之?

”上曰:“卿岂不可?

”延光曰:“臣受驱策日浅,且才不逮重诲,何敢当此?

”上遣孟汉琼诣中书议重诲事,冯道曰:“诸公果爱安令,宜解其枢务为便。

”赵凤曰:“公失言。

”乃奏大臣不可轻动。

东川兵至阆州,诸将皆曰:“重璋久蓄反谋,以金帛啖其士卒,锐气不可当,宜深沟高垒以挫之,不过旬日,大军至,贼自走矣。

”李仁矩曰:“蜀兵懦弱,安能当我精卒!

”遂出战,兵未交而溃归。

董璋昼夜攻之,庚辰,城陷,杀仁矩,灭其族。

初,璋为梁将,指挥使姚洪尝隶麾下,至是,将兵千人戍阆州。

璋密以书诱之,洪投诸厕。

城陷,璋执洪而让之曰:“吾自行间奖拔汝,今日何相负?

”洪曰:“老贼!

汝昔为李氏奴,扫马粪,得脔炙,感恩无穷。

今天子用汝为节度使,何负于汝而反邪?

汝犹负天子,吾受汝何恩,而云相负哉!

汝奴材,固无耻。

吾义士,岂忍为汝所为乎!

吾宁为天子死,不能与人奴并生!

”璋怒,然镬于前,令壮士十人刲其肉自啖之,洪至死骂不绝声。

帝置洪二子于近卫,厚给其家。

甲申,以范延光为枢密使,安重诲如故。

丙戌,下制削董璋官爵,兴兵讨之。

丁亥,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馈使。

以天雄节度石敬瑭为东川行营都招讨使,以夏鲁奇为之副。

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思恭轻进,败归。

璋怒,遣还成都,知祥免其官。

戊子,以石敬瑭权知东川事。

庚寅,以右武卫上将军王思同为西都留守兼行营马步都虞候,为伐蜀前锋。

汉主遣其将梁克贞、李守鄜攻交州,拔之,执静海节度使曲承美以归,以其将李进守交州。

冬,十月,癸巳,李仁罕围遂州,夏鲁奇婴城固守。

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帅资州义军二万人筑长城环之。

鲁奇遣马军都指挥使康文通出战,文通闻阆州陷,遂以其众降于仁罕。

戊戌,董璋引兵趣利州,遇雨,粮运不继,还阆州。

知祥闻之,惊曰:“比破阆中,正欲径取利州,其帅不武,必望风遁去。

吾获其仓廪,据漫天之险,北军终不能西救武信。

今董公僻处阆州,远弃剑阁,非计也。

”欲遣兵三千助守剑门。

璋固辞曰:“此已有备。

”钱镠因朝廷册闽王使都裴羽还,附表引咎。

其子传瓘及将佐屡为镠上表自诉。

癸卯,敕听两浙纲使自便。

以宣徽北院使冯赟为左卫上将军、北都留守。

丁未,族诛董光业。

楚王殷寝疾,遣使诣阙,请传位于其子希声。

朝廷疑殷已死,辛亥,以希声为起复武安节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以故蜀镇江节度使张武为峡路行营招收讨伐使,将水军趣夔州,以左飞棹指挥使袁彦超副之。

癸丑,东川兵陷征、合、巴、蓬、果五州。

丙辰,吴左仆射、同平章事严可求卒。

徐知诰以其长子大将军景通为兵部尚书、参政事,知诰将出镇金陵故也。

汉将梁克贞入占城,取其宝货以归。

十一月,戊辰,张武至渝州,刺史张环降之,遂取泸州,遣先锋将硃偓分兵趣黔、涪。

己巳,楚王殷卒,遗命诸子,兄弟相继。

置剑于祠堂,曰。

“违吾命者戮之!

”诸将议遣兵守四境,然后发丧,兵部侍郎黄损曰:“吾丧君有君,何备之有!

宜遣使诣邻道告终称嗣而已。

”石敬瑭入散关,阶州刺史王经贽、泸州刺史冯晖与前锋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军都指挥使赵在礼引兵出人头山后,过剑门之南,还袭剑门,壬申,克之,杀东川兵三千人,获都指挥使齐彦温,据而守之。

晖,魏州人也。

甲戌,弘贽等破剑州,而大军不继,乃焚其庐舍,取其资粮,还保剑门。

乙亥,诏削孟知祥官爵。

己卯,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

知祥闻剑门失守,大惧,曰:“董公果误我!

”庚辰,遣牙内都指挥使李肇将兵五千赴之,戒之曰:“尔倍道兼行,先据剑州,北军无能为也。

”又遣使诣遂州,令赵廷隐将万人会屯剑州。

又遣故蜀永平节度使李筠将兵四千趣龙州,守要害。

时天寒,士卒恐惧,观望不进,廷隐流涕谕之曰:“今北军势盛,汝曹不力战却敌,则妻子皆为人有矣。

”众心乃奋。

董璋自阆州将两川兵屯木马寨。

先是,西川牙内指挥使太谷庞福诚、昭信指挥使谢锽屯来苏村,闻剑门失守,相谓曰:“使北军更得剑州,则二蜀势危矣。

”遽引部兵千馀人间道趣剑州。

始至,官军万馀人自北山大下,会日暮,二人谋曰:“众寡不敌,逮明则吾属无遗矣。

”福诚夜引兵数百升北山,大噪于官军营后,锽帅馀众操短兵自其前急击之。

官军大惊,空营遁去,复保剑门,十馀日不出。

孟知祥闻之,喜曰:“吾始谓弘贽等克剑门,径据剑州,坚守其城,或引兵直趣梓州,董公必弃阆州奔还。

我军失援,亦须解遂州之围。

如此则内外受敌,两川震动,势可忧危。

今乃焚毁剑州,运粮东归剑门,顿兵不进,吾事济矣。

”官军分道趣文州,将袭龙州,为西川定远指挥使潘福超、义胜都头太原沙延祚所败。

甲申,张武卒于渝州。

知祥命袁彦超代将其兵。

硃偓将至涪州,武泰节度使杨汉宾弃黔南,奔忠州。

偓追至丰都,还取涪州。

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权武泰留后。

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晖将兵三千会李肇等分屯剑州南山。

丙戌,马希声袭位,称遗命去建国之制,复籓镇之旧。

契丹东丹王突欲自以失职,帅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来奔。

十二月,壬辰,石敬瑭至剑门。

乙未,进屯剑州北山。

赵廷隐陈于牙城后山,李肇、王晖陈于河桥。

敬瑭引步兵进击廷隐,廷隐择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归路,按甲待之,矛稍欲相及,乃扬旗鼓噪击之,北军退走,颠坠下山,俘斩百馀人。

敬瑭又使骑兵冲河桥,李肇以强弩射之,骑兵不能进。

薄暮,敬瑭引去,廷隐引兵蹑之,与伏兵合击,败之。

敬瑭还屯剑门。

癸卯,夔州奏复取开州。

庚戌,以武安节度使马希声为武安、静江节度使,加兼中书令。

石敬瑭征蜀未有功,使者自军前来,多言道险狭,进兵甚难,关右之人疲于转饷,往往窜匿山谷,聚为盗贼。

上忧之,壬子,谓近臣曰:“谁能办吾事者!

吾当自行耳。

”安重诲曰:“臣职忝机密,军威不振,臣之罪也,臣请自往督战。

”上许之。

重诲即拜辞,癸丑,遂行,日驰数百里。

西方籓镇闻之,无不惶骇。

钱帛、刍粮昼夜辇运赴利州,人畜毙踣于山谷者不可胜纪。

时上已疏重诲,石敬瑭本不欲西征,及重诲离上侧,乃敢累表奏论,以为蜀不可伐,上颇然之。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上悉纵归。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二年(辛卯,公元九三一年)春,正月,壬戌,孟知祥奉表谢。

庚午,李仁罕陷遂州,夏鲁奇自杀。

癸酉,石敬瑭复引兵至剑州,屯于北山。

孟知祥枭夏鲁奇首以示之。

鲁奇二子从敬瑭在军中,泣请往取其首葬之,敬瑭曰:“知祥长者,必葬而父,岂不逾于身首异处乎!

”既而知祥果收葬之。

敬瑭与赵廷隐战不利,复还剑门。

丙戌,加高从诲兼中书令。

东川归合州于武信军。

初,凤翔节度使硃弘昭谄事安重诲,连得大镇。

重诲过凤翔,弘昭迎拜马首,馆于府舍,延入寝室,妻子罗拜,奉进酒食,礼甚谨。

重诲为弘昭泣言:“谗人交构,几不免,赖主上明察,得保宗族。

”重诲既去,弘昭即奏“重诲怨望,有恶言,不可令至行营,恐夺石敬瑭兵柄。

”又遗敬瑭书,言“重诲举措孟浪,若至军前,恐将士疑骇,不战自溃,宜逆止之。

”敬瑭大惧,即上言:重诲至,恐人情有变,宜急征还。

”宣徽使孟汉琼自西方还,亦言重诲过恶,有诏召重诲还。

二月,己丑朔,石敬瑭以遂、阆既陷,粮运不继,烧营北归。

军前以告孟知祥,知祥匿其书,谓赵季良曰:“北军渐进,奈何?

”季良曰:“不过绵州,必遁。

”知祥问其故,曰:“我逸彼劳,彼悬军千里,粮尽,能无遁乎!

”知祥大笑,以书示之。

安重诲至三泉,得诏亟归。

过凤翔,硃弘昭不内,重诲惧,驰骑而东。

两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壬辰,昭武节度使李彦琦弃城走。

甲午,两川兵入利州。

孟知祥以赵廷隐为昭武留后,廷隐遣使密言于知祥曰:“董璋多诈,可与同忧,不可与共乐,他日必为公患。

因其至剑州劳军,请图之,并两川之众,可以得志于天下。

”知祥不许。

璋入廷隐营,留宿而去。

廷隐叹曰:“不从吾谋,祸难未已!

”庚子,孟知祥以武信留后李仁罕为峡路行营招讨使,使将水军东略地。

辛丑,以枢密使兼中书令安重诲为护国节度使。

赵凤言于上曰:“重诲陛下家臣,其心终不叛主,但以不能周防,为人所谗。

陛下不察其心,重诲死无日矣。

”上以为朋党,不悦。

乙巳,赵廷隐、李肇自剑州引还,留兵五千戍利州。

丙午,董璋亦还东川,留兵三千戍果、阆。

丁巳,李仁罕陷忠州。

吴徐知诰欲以中书侍郎、内枢使宋齐丘为相,齐丘自以资望素浅,欲以退让为高,谒归洪州葬父,因入九华山,止于应天寺,启求隐居。

吴主下诏征之,知诰亦以书招之,皆不至。

知诰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谕,齐丘始还朝,除右仆射致仕,更命应天寺曰征贤寺。

三月,己未朔,李仁罕陷万州。

庚申,陷云安监。

辛酉,赐契丹东丹王突欲姓东丹,名慕华,以为怀化节度使,瑞、慎等州观察使。

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将惕隐等,皆赐姓名。

惕隐姓狄,名怀惠。

李仁罕至夔州,宁江节度使安崇阮弃镇,与杨汉宾自均、房逃归。

壬戌,仁罕陷夔州。

帝既解安重诲枢务,乃召李从珂,泣谓曰:“如重诲意,汝安得复见吾!

”丙寅,以从珂为左卫大将军。

壬申,横海节度使、同平章事孔循卒。

乙酉,复以钱镠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遣监门上将军张篯往谕旨,以曏日致仕,安重诲矫制也。

丁亥,以太常卿李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夏,四月,辛卯,以王德妃为淑妃。

闽奉国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延禀闻闽王延钧有疾,以次子继升知建州留后,帅建州刺史继雄将水军袭福州。

癸卯,延禀攻西门,继雄攻东门。

延钧遣楼船指挥使王仁达将水军拒之。

仁达伏甲舟中,伪立白帜请降,继雄喜,屏左右,登仁达舟慰抚之。

仁达斩继雄,枭首于西门。

延禀方纵火攻城,见之,恸哭,仁达因纵兵击之,众溃,左右以斛舁延禀而走,甲辰,追擒之。

延钧见之曰:“果烦老史再下!

”延禀惭不能对。

延钧囚于别室,遣使者如建州招抚其党。

其党杀使者,奉继升及弟继伦奔吴越。

仁达,延钧从子也。

以宣徽北院使赵延寿为枢密使。

己酉,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

辛亥,以硃弘照为宣徽南院使。

五月,闽王延钧斩王延禀于市,复其姓名曰周彦琛,遣其弟都教练使延政如建州抚慰吏民。

丁卯,罢亩税麹钱,城中官造麹减旧半价,乡村听百姓自造。

民甚便之。

己卯,以孟汉琼知内侍省事,充宣徽北院使。

汉琼,本赵王镕奴也。

时范延光、赵延寿虽为枢密使,惩安重悔以刚愎得罪,每于政事不敢可否。

独汉琼与王淑妃居中用事,人皆惮之。

先是,宫中须索稍逾常度,重诲辄执奏,由是非分之求殆绝。

至是,汉琼直以中宫之命取府库物,不复关由枢密院及三司,亦无语文书,所取不可胜纪。

辛巳,以相州刺史孟鹄为左骁卫大将军,充三司使。

昭武留后赵廷隐自成都赴利州,逾月,请兵进取兴元及秦、凤。

孟知祥以兵疲民困,不许。

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安重诲内不自安,表请致仕。

闰月,庚寅,制以太子太师致仕。

是日,其子崇赞、崇绪逃奔河中。

壬辰,以保义节度使李从璋为护国节度使。

甲午,遣步军指挥使药彦稠将兵趣河中。

安崇赞等至河中,重诲惊曰:“汝安得来?

”既而曰:“吾知之矣,此非渠意,为人所使耳。

吾以死徇国,夫复何言!

”乃执二子表送诣阙。

明日,有中使至,见重诲,恸哭久之。

重诲问其故,中使曰:“人言令公有异志,朝廷已遣药彦稠将兵至矣。

”重诲曰:“吾受国怨,死不足报,敢有异志,更烦国家发兵,贻主上之忧,罪益重矣。

”崇赞等至陕,有诏系狱。

皇城使翟光鄴素恶重诲,帝遣诣河中察之,曰:“重诲果有异志则诛之。

”光鄴至河中,李从璋以甲士围其第,自入见重诲,拜于庭下。

重诲惊,降阶答拜,从璋奋挝击其首。

妻张氏惊救,亦挝杀之。

奏至,己亥,下诏,以重诲离间孟知祥、董璋、钱镠为重诲罪,又诬其欲自击淮南以图兵柄,遣元随窃二子归本道。

并二子诛之。

丙午,帝遣西川进奏官苏愿、东川军将刘澄各还本道,谕以安重诲专命,兴兵致讨,今已伏辜。

六月,乙丑,复以李从珂同平章事,充西都留守。

丙子,命诸道均民田税。

闽王延钧好神仙之术,道士陈守元、巫者徐彦、兴盛韬共诱之作宝皇宫,极土木之盛,以守元为宫主。

秋,九月,己亥,更赐东凡慕华姓名曰李赞华。

吴镇南节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谏卒。

以诸道副都统、镇海节度使、守中收令徐知询代之,赐爵东海郡王。

徐知诰之召知询入朝也,知谏豫其谋。

知询遇其丧于涂,抚棺泣曰:“弟用心如此,我亦无憾,然何面见先王于地下乎!

”辛丑,加枢密使范延光同平章事。

辛亥,敕解纵五坊鹰隼,内外无得更进。

冯道曰:“陛下可谓仁及禽兽。

”上曰:“不然。

朕昔尝从武皇猎,时秋稼方熟,有兽逸入田中,遣骑取之,比及得兽,馀稼无几。

以是思之,猎有损无益,故不为耳。

”冬,十月,丁卯,洋州指挥使李进唐攻通州,拔之。

壬午,以王延政为建州刺史。

十一月,甲申朔,日有食之。

癸巳,苏愿至成都,孟知祥闻甥妷在朝廷者皆无恙,遣使告董璋,欲与之俱上表谢罪。

璋怒曰:“孟公亲戚皆完,固宜归附。

璋已族灭,尚何谢为!

诏书皆在苏愿腹中,刘澄安得豫闻,璋岂不知邪!

”由是复为怨敌。

乙未,李仁罕自夔州引兵还成都。

吴中书令徐知诰表称辅政岁久,请归老金陵。

乃以知诰为镇海、宁国节度使,镇金陵,馀官如故,总录朝政如徐温故事。

以其子兵部尚书、参政事景通为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诸军事,留江都辅政。

以内枢使、同平章事王令谋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

以宋齐丘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并同平章事,兼内枢使,以佐景通。

赐德胜节度使张崇爵清河王。

崇在庐州贪暴,州人苦之,屡尝入朝,厚以货结权要,由是常得还镇,为庐州患者二十馀年。

十二月,甲寅朔,初听百姓自铸农器并杂铁器,每田二亩,夏秋输农具三钱。

武安、静江节度使马希声闻梁太祖嗜食鸡,慕之,既袭位,日杀五十鸡为膳。

居丧无戚容。

庚申,葬武穆王于衡阳,将发引,顿食鸡隺数盘,前吏部侍郎潘起讥之曰:“昔阮籍居丧食蒸豚。

何代无贤!

”癸亥,徐知诰至金陵。

昭武留后赵廷隐白孟知祥以利州城堑已完,顷在剑州与牙内都指挥使李肇同功,愿以昭武让肇,知祥褒谕,不许。

延隐三让,癸酉,知祥召廷隐还成都,以肇代之。

闽陈守元等称宝皇之命,谓闽王延钧曰:“苟能避位受道,当为天子六十年。

”延钧信之,丙子,命其子节度使使继鹏权军府事。

延钧避位受箓,道名玄锡。

爱州将杨廷艺养假子三千人,图复交州。

汉交州守将李进知之,受其赂,不以闻。

是岁,廷艺举兵围交州,汉主遣承旨程宝将兵救之,未至,城陷。

进逃归,汉主杀之。

宝围交州,廷艺出战,宝败死。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中之下长兴三年(壬辰,公元九三二年)春,正月,枢密使范延光言:“自灵州至邠州方渠镇,使臣及外国入贡者多为党项所掠,请发兵击之。

”己丑,遣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前朔方节度使康福将步骑七千讨党项。

乙未,孟知祥妻福庆长公主卒。

孟知祥以朝廷恩意优厚,而董璋塞绵州路,不听遣使入谢,与节度副使赵季良等谋,欲发使自峡江上表,掌书记李昊曰:“公不与东川谋而独遣使,则异日负约之责在我矣。

”乃复遣使语之,璋不从。

二月,赵季良与诸将议遣昭武都监太原高彦俦将兵攻取壁州,以绝山南兵转入山后诸州者。

孟知祥谋于僚佐,李昊曰:“朝廷遣苏愿等西归,未尝报谢,今遣兵侵轶,公若不顾坟墓、甥妷,则不若传檄举兵直取梁、洋,安用壁州乎!

”知祥乃止。

季良由是恶昊。

辛未,初令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

药彦稠等奏破党项十九族,俘二千七百人。

赐高从诲爵勃海王。

吴徐知诰作礼贤院于府舍,聚图书,延士大夫,与孙晟及海陵陈觉谈议时事。

孟知祥三遣使说董璋,以主上加礼于两川,苟不奉表谢罪,恐复致讨。

璋不从。

三月,辛丑,遣李昊诣梓州,极论利害,璋见昊,诟怒,不许。

昊还,言于知祥曰:“璋不通谋议,且有窥西川之志,公宜备之。

”甲辰,闽王延钧复位。

吴越武肃王钱镠疾,谓将吏曰:“吾疾必不起,诸儿皆愚懦,谁可为帅者?

”众泣曰:“两镇令公仁孝有功,孰不爱戴!

”镠乃悉出印钥授传瓘,曰:“将吏推尔,宜善守之。

”又曰:“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

”庚戌卒,年八十一。

传瓘与兄弟同幄行丧,内牙指挥使击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业,将吏旦幕趋谒,当与诸公子异处。

”乃命主者更设一幄,扶传瓘居之,告将吏曰:“自今惟谒令公,禁诸公子从者无得妄入。

”昼夜警卫,未尝休息。

镠末年左右皆附传瓘,独仁章数以事犯之。

至是,传瓘劳之,仁章曰:“先王在位,仁章不知事令公,今日尽节,犹事先王也。

”传瓘嘉叹久之。

传瓘既袭位,更名元瓘,兄弟名“传”者皆更为“元”。

以遗命去国仪,用籓镇法。

除民田荒绝者租税。

命处州刺史曹仲达权知政事。

置择能院,掌选举殿最,以浙西营田副使沈崧领之。

内牙指挥使富阳刘仁巳及陆仁章久事,仁章性刚,仁巳好毁短人,皆为众所恶。

一日,诸将共诣府门请诛之。

元瓘使从子仁俊谕之曰:“二将事先王久,吾方图其功,汝曹乃欲逞私憾而杀之,可乎,吾为汝王,汝当禀吾命。

不然,吾当归临安以避贤路!

”众惧而退。

乃以仁章为衢州刺史,仁巳为湖州刺史。

中外有上书告讦者,元瓘皆置不问,由是将吏辑睦。

初,契丹舍利荝剌与惕隐皆为赵德钧所擒,契丹屡遣使请之。

上谋于群臣,德钧等皆曰:“契丹所以数年不犯边,数求和者,以此辈在南故也,纵之则边患复生。

”上以问冀州刺史杨檀,对曰:“荝剌,契丹之骁将,曏助王都谋危社稷,幸而擒之,陛下免其死,为赐已多。

契丹失之如丧手足。

彼在朝廷数年,知中国虚实,若得归,为患必深,彼才出塞,则南向发矢矣,恐悔之无及。

”上乃止。

檀,沙陀人也。

上欲授李赞华以河南籓镇,群臣皆以为不可,上曰:“吾与其父约为昆弟,故赞华归我。

吾老矣,后世继体之君,虽欲招之,其可致乎!

”夏,四月,癸亥,以赞华为义成节度使,为选朝士为僚属辅之。

赞华但优游自奉,不豫政事。

上嘉之,虽时有不法亦不问,以庄宗后宫夏氏妻之。

赞华好饮人血,姬妾多刺臂以吮之。

婢仆小过,或抉目,或刀刲火灼。

夏氏不忍其残,奏离婚为尼。

乙丑,加宋王从厚兼中书令。

东川节度使董璋会诸将谋袭成都,皆曰必克。

前陵州刺史王晖曰:“剑南万里,成都为大,时方盛夏,师出无名,必无成功。

”璋不从。

孟知祥闻之,遣马军都指挥使潘仁嗣将三千人诣汉州诇之。

璋入境,破白杨林镇,执戍将武弘礼,声势甚盛,知祥忧之。

赵季良曰:“璋为人勇而无恩,士卒不附,城守则难克,野战则成擒矣。

今不过巢穴,公之利也。

璋用兵精锐皆在前锋,公宜以赢兵诱之,以劲兵待之,始虽小衄,后必大捷。

璋素有威名,今举兵暴至,人心危惧。

公当自出御之,以强众心。

”赵廷隐以季良言为然,曰:“璋轻而无谋,举兵必败,当为公擒之。

”辛巳,以廷隐为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将三万人拒之。

五月,壬午朔,廷隐入辞。

董璋檄书至,又有遗季良、廷隐及李肇书,诬之云,季良、廷隐与己通谋,召己令来。

知祥以书授廷隐,廷隐不视,投之于地,曰:“不过为反间,欲令公杀副使与廷隐耳。

”再拜而行。

知祥曰:“事必济矣。

”肇素不知书,视之,曰:“璋教我反耳。

”囚其使者,然亦拥众为自全计。

璋兵至汉州,潘仁嗣与战于赤水,大败,为璋所擒,璋遂克汉州。

癸未,知祥留赵季良、高敬柔守成都,自将兵八千趣汉州,至弥牟镇,赵廷隐陈于镇北。

甲申,迟明,廷隐陈于鸡踪桥,义胜定元都知兵马使张公鐸陈于其后。

俄而璋望西川兵盛,退陈于武侯庙下,璋帐下骁卒大噪曰:“日中曝我辈何为,何不速战!

”璋乃上马。

前锋始交,东川右厢马步都指挥使张守进降于知祥,言“璋兵尽此,无复后继,当急击之。

”知祥登高冢督战,左明义指挥使毛重威、左冲山指挥使李瑭守鸡踪桥,皆为东川兵所杀。

赵廷隐三战不利,牙内都指挥副使侯弘实兵亦却,知祥惧,以马棰指后陈。

张公鐸帅众大呼而进,东川兵大败,死者数千人,擒东川中都指挥使元璝、牙内副指挥使董光演等八十馀人。

璋拊膺曰:“亲兵皆尽,吾何依乎!

”与数骑遁去,馀众七千人降,复得潘仁嗣。

知祥引兵追璋至五侯津,东川马步都指挥使元瑰降。

西川兵入汉州府第,求璋不得,士卒争璋军资,故璋走得免。

赵廷隐追至赤水,又降其卒三千人。

是夕,知祥宿雒县,命李昊草榜谕东川吏民,及草书劳问璋,且言将如梓州询负约之由,请见伐之罪。

乙酉,知祥会廷隐于赤水,遂西还,命廷隐将兵攻梓州。

璋至梓州,肩舆而入,王晖迎问曰:“太尉全军出征,今还者无十人,何也?

”璋涕泣不能对。

至府第,方食,晖与璋从子牙内都虞侯延浩帅兵三百大嗓而入。

璋引妻子登城,子光嗣自杀。

璋至北门楼,呼指挥使潘稠使讨乱兵,稠引十卒登城,斩璋首,乃取光嗣首以授王晖,晖举城迎降。

赵廷隐入梓州,封府库以待知祥。

李肇闻璋败,始斩其使以闻。

丙戌,知祥入成都,丁亥,复将兵八千如梓州,至新都。

赵廷隐献董璋首。

己丑,发玄武,赵廷隐帅东川将吏来迎。

康福奏党项钞盗者已伏诛,馀皆降附。

壬辰,孟知祥有疾,癸巳,疾甚,中门副使王处回侍左右,庖人进食,必空器而出,以安众心。

李仁罕自遂州来,赵廷隐迎于板桥。

仁罕不称东川之功,侵侮廷隐,廷隐大怒。

乙未,知祥疾瘳。

丁酉,入梓州。

戊戌,犒赏将士,既罢,知祥谓李仁罕、赵廷隐曰:“二将谁当镇此?

”仁罕曰:“令公再与蜀州,亦行耳。

”廷隐不对。

知祥愕然,退,命李昊草牒,俟二将有所推则命一人为留后,昊曰:“昔梁祖、庄宗皆兼领四镇,今二将不让,惟公自领之为便耳。

公宜亟还府,更与赵仆射议之。

”己亥,契丹使者迭罗卿辞归国,上曰:“朕志在安边,不可不少副其求。

”乃遣荝骨舍利与之俱归。

契丹以不得荝剌,自是数寇云州及振武。

孟知祥命李仁罕归遂州,留赵廷隐东川巡检,以李昊行梓州军府事。

昊曰:“二虎方争,仆不敢受命,愿从公还。

”乃以都押牙王彦铢为东川监押。

癸卯,知祥至成都,赵廷隐寻亦引兵西还。

知祥谓李昊曰:“吾得东川,为患益深。

”昊请其故,知祥曰:“自吾发梓州,得仁罕七状,皆云‘公宜自领东川,不然诸将不服。

’廷隐言‘本不敢当东川,因仁罕不让,遂有争心耳。

’君为我晓廷隐,复以阆州为保宁军,益以果、蓬、渠、开四州,往镇之。

吾自领东川,以绝仁罕之望。

”廷隐犹不平,请与仁罕斗,胜者为东川。

昊深解之,乃受命。

六月,以廷隐为保宁留后。

戊午,赵季良帅将吏请知祥兼镇东川,许之。

季良等又请知祥称王,权行制书,赏功臣,不许。

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山南西道节度使王思同以闻,范延光言于上曰:“若两川并于一贼,抚众守险,则取之益难,宜及其交争,早图之。

”上命思同以兴元之兵密规进取。

未几,闻璋败死,延光曰:“知祥虽据全蜀,然士卒皆东方人,知祥恐其思归为变,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众。

陛下不屈意抚之,彼则无从自新。

”上曰:“知祥吾故人,为人离间至此,何屈意之有!

”乃遣供奉官李存瑰赐知祥诏曰:“董璋狐狼,自贻族灭。

卿丘园亲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节。

”存瑰,克宁之子,知祥之甥也。

闽王廷钧谓陈守元曰:“为我问宝皇:既为六十年天子,后当何如?

”明日,守元入曰:“昨夕奏章,得宝皇旨,当为大罗仙主。

”徐彦等亦曰:“北庙崇顺王尝见宝皇,其言与守元同。

”延钧益自负,始谋称帝。

表朝廷云:“钱镠卒,请以臣为吴越王。

马殷卒,请以臣为尚书令。

”朝廷不报,自是职贡遂绝。

满庭芳·千里旌麾

〔无名氏〕 〔宋〕

千里旌麾,万家灯火,晓来气霭佳瑞。

宝猊烟里,龟甲锦屏张。

尽道蓬莱仙瑞世,九霄外、鸣玉飞香。

阴功著,恩疏三品,金诰久弥芳。

华堂。

丝管□,金樽齐捧,百拜称觞。

看绕庭兰玉,济济成行。

占尽人间五福,壶中景、日月偏长。

春难老,芳瞳发秀,千岁寿宁康。

祝英台近·柳枝愁

〔史达祖〕 〔宋〕

柳枝愁,桃叶恨,前事怕重记。

红药开时,新梦又溱洧。

此情老去须休,春风多事。

便老去、越难回避。

阻幽会。

应念偷剪酴醾,柔条暗萦系。

节物移人,春暮更憔悴。

可堪竹院题诗,藓阶听雨,寸心外、安愁无地。

采桑子·非花非雾前时见

〔晏几道〕 〔宋〕

非花非雾前时见,满眼娇春。

浅笑微颦,恨隔垂帘看未真。

殷勤借问家何处,不在红尘。

若是朝云,宜作今宵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