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二十一

“栽树的人必须培养树根,修德的人必须修养心性。

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

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

如外好诗文,则精神日渐漏泄在诗文上去。

凡百外好皆然。

” 又曰:“我此论学,是无中生有的工夫。

诸公须要信得及,只是立志。

学者一念为善之志,如树之种,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将去,自然日夜滋长,生气日完,枝叶日茂。

树初生时,便抽繁枝,亦须刊落,然后根干能大。

初学时亦然,故立志贵专一。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栽树的人必须培养树根,修德的人必须养心性。想要树生长高大,必须开始的时候就修剪它的繁枝;要想德行高尚,必须在刚开始学习时就去除外在的喜好。譬如喜欢诗文,则精神就会日渐倾注在诗文上;其他爱好也是如此。” 又说:“我在此处讲学,是一种无中生有的功夫。你们要相信的话语,就是立志。求学的人要有一心向善的志向,一如树的种子,只要不忘记,不助长,一直栽培下去,它自然就会生长、发育,枝繁叶茂。小树刚长出来时,有了分枝,应该剪掉,然后主干才能长高长壮;初学者也是如此,所以说立志贵在专一。”


注释

勿助勿忘,出自《孟子·公孙丑上》第二章:“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二十二

〔王守仁〕 〔明〕

因论先生之门,某人在涵养上用功,某人在识见上用功。

先生曰:“专涵养者,日见其不足。

专识见者,日见其有余。

日不足者,日有余矣。

日有余者,日不足矣。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二十三

〔王守仁〕 〔明〕

梁日孚问:“居敬、穷理是两事,先生以为一事,何如?

” 先生曰:“天地间只有此一事,安有两事?

若论万殊,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又何止两!

公且道居敬是如何?

穷理是如何?

” 曰:“居敬是存养工夫,穷理是穷事物之理。

” 曰:“存养个甚?

” 曰:“是存养此心之天理。

” 曰:“如此,亦只是穷理矣。

” 曰:“且道如何穷事物之理?

” 曰:“如事亲便要穷孝之理,事君便要穷忠之理。

” 曰:“忠与孝之理在君、亲身上?

在自己心上?

若在自己心上,亦只是穷此心之理矣。

且道如何是敬?

” 曰:“只是主一。

” “如何是主一?

” 曰:“如读书便一心在读书上,接事便一心在接事上。

” 曰:“如此则饮酒便一心在饮酒上,好色便一心在好色上,却是逐物,成甚居敬功夫?

” 日孚请问。

曰:“一者,天理。

主一是一心在天理上。

若只知主一,不知一即是理,有事时便是逐物,无事时便是着空。

惟其有事无事,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所以居敬亦即是穷理。

就穷理专一处说,便谓之居敬。

就居敬精密处说,便谓之穷理。

却不是居敬了别有个心穷理,穷理时别有个心居敬。

名虽不同,功夫只是一事。

就如《易》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即是无事时义,义即是有事时敬,两句合说一件。

如孔子言‘修己以敬’,即不须言义。

孟子言‘集义’,即不须言敬。

会得时,横说竖说,工夫总是一般。

若泥文逐句,不识本领,即支离决裂,工夫都无下落。

” 问:“穷理何以即是尽性?

” 曰:“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

穷仁之理真要仁极仁,穷义之理真要义极义,仁、义只是吾性,故穷理即是尽性,如孟子说充其恻隐之心至仁不可胜用,这便是穷理工夫。

” 日孚曰:“先儒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如何?

” 先生曰:“夫我则不暇。

公且先去理会自己性情,须能尽人之性,然后能尽物之性。

” 日孚悚然有悟。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二十四

〔王守仁〕 〔明〕

惟乾问:“知如何是心之本体?

” 先生曰:“知是理之灵处。

就其主宰处说,便谓之心,就其禀赋处说,便谓之性。

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只是这个灵能不为私欲遮隔,充拓得尽,便完完是他本体,便与天地合德。

自圣人以下,不能无蔽,故须‘格物’以致其知。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二十五

〔王守仁〕 〔明〕

守衡问:“《大学》工夫只是诚意,诚意工夫只是格物,修、齐、治、平,只诚意尽矣,又有正心之功,有所忿鉣好乐则不得其正,何也?

” 先生曰:“此要自思得之,知此则知‘未发之中’矣。

” 守衡再三请。

曰:“为学工夫有浅深,初时若不着实用意去好善、恶恶,如何能为善、去恶?

这着实用意便是诚意。

然不知心之本体原无一物,一向着意去好善、恶恶,便又多了这分意思,便不是廓然大公。

《书》所谓‘无有作好作恶’,方是本体。

所以说‘有所忿鉣、好乐,则不得其正’,正心只是诚意功夫里面体当自家心体,常要鉴空衡平,这便是‘未发之中’。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二十六

〔王守仁〕 〔明〕

正之问曰:“戒惧是己所不知时工夫,慎独是己所独知时工夫,此说如何?

” 先生曰:“只是一个工夫。

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

人若不知于此独知之地用力,只在人所共知处用功,便是作伪,便是‘见君子而后厌然’。

此独知处便是诚的萌芽。

此处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假,一是百是,一错百错,正是王霸、义利、诚伪、善恶界头。

于此一立立定,便是端本澄源,便是立诚。

古人许多诚身的工夫,精神命脉,全体只在此处,真是莫见莫显,无时无处,无终无始,只是此个工夫。

今若又分戒惧为己所不知,即工夫便支离,亦有间断。

既戒惧即是知。

己若不知,是谁戒惧?

如此见解,便要流入断灭禅定。

” 曰:“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假,则独知之地,更无无念时邪?

” 曰:“戒惧亦是念。

戒惧之念,无时可息。

若戒惧之心稍有不存,不是昏聩,便已流入恶念。

自朝至暮,自少至老,若要无念,即是己不知,此除是昏睡,除是槁木死灰。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二十

〔王守仁〕 〔明〕

“颜子不迁怒,不二过,亦是有‘未发之中’始能。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十九

〔王守仁〕 〔明〕

黄诚甫问“汝与回也,孰愈”章。

先生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功,颜子在心地上用功,故圣人问以启之。

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

故圣人叹惜之,非许之也。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十八

〔王守仁〕 〔明〕

国英问:“曾子三省虽切,恐是未闻一贯时功夫?

” 先生曰:“一贯是夫子见曾子未得用功之要,故告之。

学者果能忠恕上用功,岂不是一贯?

‘一’如树之根本,‘贯’如树之枝叶。

未种根,何枝叶之可得?

体用一原,体未立,用安从生?

谓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此恐未尽。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十七

〔王守仁〕 〔明〕

子仁问:“‘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先儒以学为效先觉之所为,如何?

” 先生曰:“学是学去人欲、存天理。

从事于去人欲、存天理,则自正诸先觉,考诸古训,自下许多问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过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耳。

若曰‘效先觉之所为’,则只说得学中一件事,亦似专求诸外了。

‘时习’者,‘坐如尸’,非专习坐也,坐时习此心也。

‘立如斋’,非专习立也,立时习此心也。

‘说’是‘理义之说我心’之‘说’。

人心本自说理义,如目本说色,耳本说声,惟为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说。

今人欲日去,则理义日洽浃,安得不说?

传习录·卷上·门人薛侃录·十六

〔王守仁〕 〔明〕

问“子夏门人问交”章。

先生曰:“子夏是言小子之交,子张是言成人之交。

若善用之,亦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