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丛话·调护

章公溢子存道,部乡兵万五千,从李公入闽,闽平,诏以兵从海道北征,公执不可,曰:‘乡兵农人耳,始令征闽,许以事平归农,今复调之,是爽信也。

’上不怿而罢,公继奏曰:‘兵已入闽,俾还州里,昔尝叛逆之民,宜籍为军,使北征,一举而恩威着矣。

’上喜曰:‘孰谓儒者果迂阔哉!

’太祖与宋濂谈神仙,对曰:‘汉武好神仙而方士至,梁武好佛而异僧集,使移此心求贤,则天下治矣。

’ 舍人耿忠奉使回,奏广信郡县官多违法,前所陈茶税失实,时新行赦。

上怒,趣中书遣御史往廉状,丞相李韩公善长谏,不听,御史已受诏,丞相复谏,不从。

乃与给事中尹正谏曰:‘朝廷新立,将布大信于四方,今肆赦之后,复以细故而烦御史按问,既失信,且亵国威。

’上良久乃曰:‘止,其追御史毋往。

’ 上初以叶琛为洪都府知府,至是陈氏入寇,琛死之。

上以刘基为太史令,值荧惑守心,群臣震惧,基密奏上,宜罪己以回天意。

次日上临朝,即基语谕群臣,众心始安。

后大旱,上命基谂滞狱,凡平反出若干人,天应时雨,上大喜。

基因奏请立法定制,遂从之。

胡文穆母丧还朝,上问民间疾苦,公对曰:‘百姓颇安给,惟有司穷治建文时党与,枝附扳坐,诬害善良甚苦。

’上立命罢追诘者。

(行状) 杨文定为司经洗马,一日,东宫问汉廷尉张释之之贤,溥对曰:‘世岂无释之,但无文帝宽厚仁恕之君用之尔。

释之固难得,文帝尤难得也。

’退采文帝关治道者编为事类以进,皇太子嘉纳之。

(古穰杂录) 永乐中,礼部郎中周讷建言请封禅,群臣亦多言此太平盛事,上皆不听,时惟学士胡广之言与上意合。

既退,作却封禅颂奏之。

谢琏尝举政要一十五事,名曰直言治平策。

反覆万余言,皆裨实用。

英宗问迎复事,贤曰:‘当时亦有要臣者,臣不敢从。

’上怪,问:‘何也?

’贤曰:‘天位乃陛下所固有,若景泰不起,群臣表请复位,名正言顺,何至以夺门为功?

夺之一字,何以示后?

此辈实贪富贵,非为社稷计,倘景泰先觉,亨等无足惜,不审陛下何以自解?

然天下人心所归向陛下者,以正统十数年间,凡事节省,与民休息故耳。

’上竦然大悟。

四年春,诏以迎驾夺门冒功升者凡四千人,悉禠职。

李公贤上疏言:‘帝王之道,在赤子黎民,禽兽夷狄,虽圣人一视同仁,其施也必由亲及疏,未有赤子不得其所而先豢养禽兽者。

今狮象鞑官,不下万余,以俸言之,指挥使俸三十五石而实支一石,鞑官则实支十七石五斗,是鞑官一员,当京官十七员半矣。

传曰“朝无幸位,则食之者寡”。

此岂幸位之比?

况夷狄人面兽心,一旦有警,其势必不自安,前代五胡之乱,可不鉴哉!

乞断自宸衷,为万世计,敕兵部渐次出之于外,不惟省国家万万无益之费,又可以消未萌之患。

盖公筮仕即有志当世如此。

虽议者难之,而己巳之变,畿内鞑官群起扇乱以应虏,公言始验。

天顺癸未,空中有声。

大学士李贤密疏曰:‘传言“无形有声,谓之鼓妖”。

上不恤民,则有此异。

’因条不便于民者十事,上皆从之,即诏天下。

贤又请罢江南所造段疋、磁器,清锦衣卫囚,止各边守臣进贡,下番所遣使臣,停中外买办采办。

上不从。

贤执之数四,止取前十条行之。

左右见贤力争,皆寒心,同列亦为贤惧。

贤曰:‘古之大臣,知无不言,今虽不能尽然,至于利害系国家安危者,岂可默默以苟禄位?

’然上圣明,亦不以为忤也。

天顺二年,郊礼成,上太后徽号,因褒崇外家,以元舅会昌侯总营兵,其弟复乞升,上曰:‘足矣,复希恩泽,太后必见怒。

’李文达贤曰:‘祖宗以来,外戚不与政,今会昌侯若此,不识太后知之乎?

’上曰:‘太后正不乐此。

’贤曰:‘此见太后盛德,但后不可为例耳。

’英皇以景帝薨,欲令汪妃殉葬,公奏曰:‘汪妃虽立为后,即遭幽废,若令随之,情所不堪,况幼女可悯。

’上恻然曰:‘卿言是。

朕以为弟妇且少,不宜存内,初不计其母子之命。

’遂遣居旧府。

天顺初,石亨与太监曹吉祥怙宠擅权,有投匿名书指黜时政者,缉捕甚急,举朝惶骇。

亨劝上出榜,募能告捕者,赏以三品职,上令撰榜格。

岳季方与吕文懿入见上曰:‘为政自有体式,盗贼责兵部,奸宄责法司,岂有天子自出榜构募之理?

纵欲穷治其事,缓则人情怠忽,事自觉露,急则人情危惧,愈求韬晦,不如弗究。

’吉祥从傍请究甚力,上徐谓曰:‘正言是也。

’ 林俊之劾继晓也,下之狱,上怒甚,事且不测。

司礼太监怀恩叩首诤曰:‘不可,自古未闻有杀谏官者。

我太祖、太宗时大开言路,故底盛治。

今欲杀谏臣,将失百官心,将失天下心,臣不敢奉诏。

’上大怒曰:‘汝与俊合谋讪我,不然,安知宫中事?

’举所御砚掷之,恩以首承砚,不中,复怒仆其几,恩脱帽解带,伏地号泣曰:‘不能复事陛下矣。

’上命左右扶出东华门,恩使谓镇抚司典诏狱者曰:‘若等谄梁方,合谋倾俊,俊死,若等不得独生。

’乃径归卧家,曰中风矣,不复起视事。

上无如之何,命医治疾,使者劳问旁午于道,俊得不死。

时以星变黜传奉官,御马监张敏请于上,凡马坊传奉皆如故。

敏持疏谒恩,跪于廷,恩徐曰:‘起,起,病足不能为礼。

’问何为,曰:‘得旨,马坊传奉不必动。

’恩大言曰:‘今日星变,专为我辈坏国也,外臣何能为?

今甫欲正法,汝又坏之,他日天雷击汝首矣。

’指其坐曰:‘吾不能居此,汝来居之,汝兄弟一家遍居权要,又欲居我位乎?

’敏素骄贵,又老辈也,闻其言,不敢吐气,归家愤恨死。

章瑾以宝石进,谋为锦衣卫镇抚,命恩传旨,恩曰:‘镇抚掌天下之狱,武臣之极选也,奈何以货得之?

’上曰:‘汝违我命乎?

’恩曰:‘非敢违命,恐违法也。

’乃命覃昌传之,恩曰:‘傥外廷有谏者,吾言尚可行也。

’时俞子俊为兵部尚书,恩讽曰:‘第执奏,吾从中赞之。

’俞谢不敢,恩叹曰:‘吾固知外廷无人也。

’时都御史王恕屡上疏论事,言甚切直,恩叹曰:‘天下忠义,斯人而已。

’力左右之,卒免于祸。

及弘治初,言路大开,进者过为激切,或指内人为刀锯之余。

覃昌大怒,恩曰:‘彼言是也。

吾侪本刑余之人,又何怒焉?

’ 刘公珝善谈论,遇人无矫饰。

景泰初,议迎銮,成化初,议睿皇后丧礼,末年论李孜省左道乱政,动摇国本,密疏昌言,卒定储位,有大臣之节。

林俊尝曰:‘余以妖僧孽寺,售术贡邪,不揆狂躁,上干宸怒,缚下诏狱。

刘公立为上解,乃得薄谪。

’ 杨守陈尝言,谓:‘国可灭,史不可灭。

我太祖既混一,即命儒臣修元史。

太宗靖难后,史官不纪建文君事,遂使当时朝政与忠于所事者皆阙略无传,及今犹可补辑。

景帝已复位号,而英宗实录标目犹书郕戾王,是宜改正。

章疏留中者虽有可传,例不得书,乞宣付史馆。

’ 谢铎被旨校通鉴、纲目,乃具疏论宋神宗好通鉴,理宗好纲目。

徒知留意其书,不能推之于治,因劝上亲贤讲学,见诸行事,不可为二君之徒好。

帝嘉纳之。

陈音保治疏,一曰养君德,‘臣闻养德之要,莫先于学问,大舜之圣,犹好问好察,仲虺称成汤好问则裕。

陛下虽日御经筵,勤圣学,然势分尊严,上下情隔。

上虽有所疑,而未尝问,下欲有所陈,而不得尽。

臣愿陛下退朝之隙,早膳之后,择一二儒臣有学行者,日引对便殿,或赐座,或傍立,经典有疑辄问。

务使圣心涣然,如天开日皎,则以之正心,以之正百官,正万民,而亿万年太平之业基于此矣。

’二曰进人才,‘臣闻人才难得,自古为然,国家养士百年于兹,求其可用者,亦不多得,而一二可用者,又未尝用之,是可为长太息也。

姑举臣所知者,如致仕吏部尚书李秉,侃侃公忠,忘身殉国,虽小过不能无,而大节则可许。

养病修撰罗伦、编修张元祯,皆抱经济之学,郁不得施,故托疾引退,以免素餐之耻。

如新会县举人陈献章,所学醇正,所养充大。

臣愿陛下起李秉复为吏部尚书,起罗伦、张元祯为侍从,征陈献章,寄之台谏,则贤才用而治效臻矣。

’三曰开贤路,‘臣闻明目达聪,从谏弗咈,自古记之。

今朝廷虽置言官,多缄口不言者,以尝言者有摈黜之辱也。

臣愿取回判官王徽等、评事章懋等,复其旧职,以彰陛下天地之量。

仍敕自今台谏,凡政事得失,生民利病,一切直言无隐,则事无壅蔽,而邦家永享太平之祚矣。

’四曰辟异端,‘臣闻异端者,正道之反,害道之大者也。

当今号佛子法王者,无寸善可述,称真人者,无片长可取,名位尊隆,赏赉滥溢。

臣愿陛下降其位号,杜其恩赏,自今有请建造寺观者,悉置诸法,则妖妄可绝,正道复明,而民兴行矣。

’(疏议辑略) 郑纪为国子祭酒,会万寿节修斋醮,礼部预取监生供事。

纪以为不可,上疏谏。

上在东宫行冠礼,纪采自文王以来嘉言善行凡百条,各绘图作赞,名曰圣功图以进。

王端毅巡抚苏松,以灾异,上疏曰:‘臣奉命巡抚节,据抚属申呈,各部勘合派买各项物料,未免取办于民,里甲多致逃移。

臣惟凡此之类,朝廷之上固有不可缺者,亦有可减省者,亦有可缺者,粮饷军需不可缺者也,花样段疋可减省者也,珍奇玩好可缺者也。

今当军民凋弊之际,凡百冗费,俱宜樽节,一应不急之务,俱宜停止,俾军民息肩,寔为社稷之福。

又两京一应收受钱粮,内外官员,请敕戒谕,各公乃心,悯念民艰,毋刁蹬留难,毋巧取财物,毋多收斛面,务爱惜民力,培养元气。

如或不悛,令科道官指实,参奏拿问,则东南困苦,庶其少苏矣。

’上命查理禁约。

(传) 弘治中,内府仓库诸司宦官每多索贿,民不胜害。

谢文正乘间言于上,上令撰旨禁约,公曰:‘虚言设禁,无益也,须令曹司搜剔弊端,明白开奏,而后严立条禁,有犯必诛,庶民困可苏。

’上悦,即如其言行之。

由是诸司宿弊,一切革去。

(朱希周撰志) 弘治十八年二月初七日,上召阁臣刘健等至暖阁,健等因奏曰:‘今国帑不充,府县无蓄,边储空乏,行价不偿,正公私困竭之时,铸钱事最为紧要。

其余若屯田、茶、马,皆理财之事,不可不讲也。

’臣东阳因奏曰:‘盐法尤重,今已坏尽,各边开中,徒有其名,商人无利,皆不肯上纳。

’健等因极论奏讨之弊,上曰:‘奏讨亦只是几家。

’东阳曰:‘奏讨之中有夹带,奏一分则夹带十分,商人无利,正坐此等弊耳。

’上曰:‘夹带之弊,亦诚有之。

’健等又言:‘王府奏讨,亦坏盐法。

每府禄米,自有万石,又奏讨庄田税课,朝廷每念亲亲,辄从所请。

常额有限,不可不节。

’上曰:‘王府所奏,近多不与。

’皆对曰:‘诚如圣谕,但乞今后更不轻与,则不敢奏矣。

’健因奏曰:‘臣闻国初茶马法初行,有欧阳驸马者贩茶数百斤,高皇帝曰:“我才行一法,乃首坏之。

”遂置极典。

高皇后亦不敢劝。

此等故事,人皆不敢言。

’上曰:‘非不敢言,乃不肯言耳。

’因言盐法须整理,迁等赞曰:‘请下户部查议。

’上曰:‘然。

’明日降旨云:‘祖宗设立盐法,以济紧急,边储系国家要务,近来废弛殆尽,商贾不行,各边开中虽多,全无实用。

户部通查旧制及今各项弊端,明白计议停当来说。

’于是中外称庆,知上思治励精如此。

(治世余闻) 孝宗忧劳思治,益明习机务,眷念民瘼。

欲尽革诸烦苛弊蠹,召刘文靖公,屏左右,人罕得闻,大惧,窃从隙中观,但闻上数数称善。

上仁慈敬慎,尤欲守成法,公等亦见太子未壮,上体清癯,恐一旦祸起不可测,务却谋远顾,省机密发,天下隐受其福。

至上语及宫中事,毅然欲创抑尽刷洗近侍权,复高皇帝旧,亦未敢轻动也。

(裒谈) 光禄寺之设,供奉内府御膳,备办使臣外夷宴享而已。

近成化、弘治以来,添有坐家长随七八十员,又传添汤饭内臣百五十余员。

天下常贡已不足用,内责京师铺户买办,官中不给,负累市井赊借。

至是,大夏因应天、凤阳、淮扬、苏松等处民饥盗起,因以前事执奏曰:‘光禄日办桌面,不胜查算,日杀牲无虑数百,既非节财之道,亏爱物之仁。

’疏入,上为之恻然,即下令裁减,官民乃苏。

后光禄卿艾璞曰:‘刘东山此奏,岁省光禄银钱八十余万,古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此之谓也。

’ 上锐意兴革,一日,召刘尚书大夏至幄中,谕曰:‘各衙门应诏查出弊政,虽俱准行,然未有及内府事者。

’大夏对曰:‘凡干系内府,必须皇上见定而自主之。

’异日,遣科道官同兵部侍郎各一员,奉敕往清其事,既而二处减去浪费,每月以白金计之,各不下十余万两。

上复虑天下有司多不得人,乃召戴都御史珊及大夏,同至幄中,谕曰:‘尔等与各科道官劝朕图治的说话,虽都准行去了,然使天下府、州、县亲民官非人,未必不为文具,百姓安得被其恩泽?

欲令吏部择其贤否黜陟,然天下官多,难得停当。

细思之,莫若自今与尔等访察各处巡按御史,然后责他们去拣择府州县卫所官,得其人,人受其福,庶几行去的说话,不为文具也。

’二人退,因与同列共叹曰:‘尧舜知人安民之德,不过如此。

’ 公卿中有一人善能结纳嬖近,每于上前誉其才能。

一日,上谕大夏曰:‘闻某极有才调。

’大夏未敢对,上疑大夏听之未真,复大声曰:‘工部尚书李某,尔知之否?

’仍未敢对。

上喻其意,遽笑曰:‘朕惟闻其人能干办耳,未暇知其为人也。

’大夏叩头曰:‘诚如圣谕。

’ 刘忠宣公大夏造膝奉对,所谋虽辅臣不与闻。

一日,上张缀衣于内宫之隙,屏左右,召公问曰:‘朕守祖训,不敢逾分渔民,然各省岁奏民穷而亡者何?

’大夏叩头曰:‘臣在广东久,请言广东事。

市舶一阉,岁所敛,与省天下官俸廪埒,稍纵又倍蓰,皆出于民。

’上曰:‘此弊久病之,但朕在内势孤,如陈宽、李荣,庸劣不足虑。

惟萧敬悉故事,朕所须问,然不假以权,此事卒难大更。

但老者死,或以罪罢,不令嗣代可也。

’缀衣后一童阉伏地窃听。

未几,孝皇弃天下,忠宣竟戍甘州。

内府各库及诸仓场、马坊莅事内臣,多作奸索赂,民不胜其害。

而御马监军士,自以禁旅,不隶本兵,虚名冗食,莫敢谁何,其弊尤甚。

一日忽召对,命通行禁约,且令所司搜剔弊端,严立条科,有犯者必惩不贷。

皆从谢公迁之请也。

关西都御史员缺,冢宰三原王公荐某官萧祯及某官某人堪之,内批不允,而命别选二人。

公执奏曰:‘陛下不以臣为不才,任臣铨选,则臣之所举不效,臣之罪也。

且陛下安知萧祯等之不可用而拒臣也,是必左右近臣别有所主而图以与之也。

承顺风旨,以固此位,臣诚不能。

所举祯与某,陛下既以为不可用,是臣不可用也,愿乞骸骨归老。

’上优诏慰之,竟用萧祯,果称其任。

说者谓公是举有过于赵普补读之勇矣。

顺德知府黎永明,以殴公使人获谴,浙江布政使刘福等,以督造段疋不如法致罪。

二罪已会赦而不原,端毅公具疏言:‘诏者国之号令,示信于天下者也。

当黎永明犯罪之时,为法司者能如释之之执奏,陛下宽仁,未有不赐俞允,黎永明等未有不蒙恩宥,天下后世未有不称陛下如文帝、称执法之臣如释之者,而乃阿顺至此!

比闻镇守内臣有许问四品官及受民词之命,公又具疏言:‘国家律令有云,凡按察司及有司见问公事,但有干连军官及承告官军不公不法等事,须密切实封奏闻,不许擅自勾问。

又有例不许镇守总兵等官接受民词。

此祖宗之成宪,所宜遵守而不易也。

今某者欲专大权,假以各官怠政为词,朦胧奏请,提问四品以下职官,朝廷一时不察,允其所奏。

又许接军民词讼,不思祖训条章,自有本等执掌,紏劾提刑,非其所司。

今不分四品、五品,不问文职、军职,并听提问,是祖宗累世之宪章,由斯人而变革,朝廷百年之纪纲,由斯人而废坏,臣窃痛心。

’(裒谈) 上召左都御史戴珊与刘大夏至榻前,谕曰:‘尔等各衙门,凡事都奏行巡按御史勘报,岂以此官公道可托耶?

’珊顾大夏,未敢对,大夏进曰:‘无他,以巡按御史一年一换,无久交,不掣肘,故事多责成之。

’上曰:‘责之固是,但权之所在,惟有识量者能不移其心。

不然则恃权,好承奉,任喜怒,将或以是为非,以贤为不肖,使民不被其泽尔。

珊今后遇差巡按御史,务拣老成有识量者,毋用轻躁新进之人。

仍以此意行与各巡按御史知道。

’珊承命叩头谢退,与刘公俱叹曰:‘圣谕谆谆,俱切中时病,明见万里之外,惜我辈犹不能悉记其详耳。

’戴即通行,以警各处巡按云。

(治世余闻) 康陵好佛,自称大庆法王,外庭闻之,无征以谏。

俄内批礼部,番僧请腴田千,为大庆法王下院。

乃书大庆法王,与圣旨并传。

尚书圭佯不知,执奏:‘孰为大庆法王者?

敢与至尊并书?

亵天子,坏祖宗法,大不敬!

’上弗问,田亦竟止。

陕西亲藩有请良田为庄地,钱宁、江彬及宦官张忠辈受重贿,请上许之。

兵部及科道交章执奏,谓高皇帝有禁,兹田不得畀藩封。

上曰:‘朕念亲亲与之,勿为间言。

’大学士杨廷和、蒋冕皆引疾不出。

梁储曰:‘如皆引疾,如国事何?

’是时上震怒,令内臣督促草制,储承命上制草曰:‘昔太祖皇帝著令,藩封不当益以土地,土地既广,将多畜士马,奸人诱为不轨,不利宗社。

今王请求恳笃,朕念亲亲,畀地于王,王得地宜益谨侯度,毋收聚奸人,毋多养士马,毋听强人诱为不轨,危我社稷。

是时虽欲念保亲亲,不可得已。

王其慎之毋忽。

’上览制,骇曰:‘若是可虞,其勿与。

’事遂寝。

众谓储一草制间,有回天之力。

(梁储) 石公所上封事,士林多录之。

其要语则劝上清心省事,法尧舜之恭己无为,用汉文之与民休息而已。

其愿上力行王道,辨别忠邪,中才皆可用之人,不必求备,平易有近民之实,不必务奇。

治有端绪,不必责效于旦夕之间。

事可包荒,不必刻意于渊鱼之察。

人谓其为救时之药石。

世庙时,有上变言张延龄诅魇怨望,大逆杀人,事颇有状。

昭圣恐,乃因上后宫有嗣息者屈节为延龄请。

上益怒,至欲坐延龄反,族其家。

孚敬固以为延龄杀人抵偿当,而坐之反、族不可。

夫延龄守财虏耳,何以能反?

凡数诘问,其对如初。

论延龄杀人罪,属秋尽当论。

孚敬复上疏,谓:‘昭圣皇太后春秋高,卒闻延龄死,能不重伤痛乎?

万一不食,有它故,何以慰敬皇帝在天之灵?

’上恚,责孚敬:‘自古强臣令君非一,若今爱死囚令我矣,当悔不从廷和事敬皇帝耶?

’上故为重语,欲以喝止,孚敬意不已,与少保方献夫复持之,献夫至谓:‘陛下居法宫,谁导以悖伦忍心之事若此者?

’上虽不悦,然难二大臣,诏以‘秋报,悉缓诸论死刑’。

而终太后及孚敬世,延龄得长系矣。

上幸九龙池,有民妇号而诉其邑令者,上震怒,欲逮令抵法。

李时争曰:‘此风不可长也。

’令付所司核治,而当民妇犯跸罪,上许之。

大学士杨一清条陈修省疏,内一款言:‘年来文武二途,轩轾太甚,二司与总兵抗礼,县郡与总备平交。

不才将官,专事卑谄,以求免祸,一或不至,则文吏以法绳之。

或以寸牒不明,而罗织骁勇之将,或搜远年旧事,而摧伤统驭之才,本兵一不之察。

则老成惯战者,置散投闲,而新进未试者,超登将领。

他日边事之坏,实由于此。

’文襄惕历中外已久,其言切中今日士大夫凌压武弁之弊。

某兵备襄阳,有府佐不愿与卫指挥同班参谒上司者,浼守为之言,某曰:‘天道有阴有阳,朝廷有文有武,安得以此凌彼?

祖宗设府卫官,俱进文班一阶,盖循汉唐故事,政恐承平后文臣恃势束湿之耳。

今掌印指挥让知府,已非典制,而佐贰又欲压众指挥,则五府何以扎付六部?

三司之序何以先都而后布按也?

’守语塞,遂参谒如初礼。

近年四川抚按劾总兵,提问者某语执政曰:‘都督官罪状未明,便可以提问乎?

则他时劾巡抚者亦当提问乎?

’于是被旨得听勘。

顷福建总兵以按院论之,即提问矣,而知县七品官,即知府可以提问之,乃其被劾,顾得听勘。

文武轩轾,一至于此。

主持世道者亦尝闻文襄之论否也?

礼部尚书方献夫遇灾陈言,欲多取进士至五六百名,以补知县之缺。

上曰:‘朕惟多取进士以为所缺县令之补,此为途亦狭耳。

夫举人、监生非自待之不远,实以概轻之故也,岂无过于进士者,每为所轻,而亦岂不枉人材乎?

又如进士之保职守身者固有,而恃纵肆为恶者不无,如今以各处地方灾重,令牧用人,则进士、举人、监生并用,其果廉洁为我爱民者,一体擢用奖劝,上司不许自为轻重之别,庶几可多获人材。

亦民或多得安利之日也。

’大哉王言,其洞悉进士、举、监之得失,即献夫闻之,当自愧矣。

张孚敬为人刚狠,故所行多从苛刻,如沙汰生员之举,是何意义?

孚敬既去位,御史杨宜上疏曰:‘迩者沙汰生员之令一下,而督学使者奉行过刻,略无爱惜之意。

其年少者以文词不工见黜,长者以齿貌近迈不容,甚则浪据毁誉,辄加摈弃。

沮父兄教子弟之念,驱衣冠为田野之佣。

自史册所载,有增广生员,有增置学舍者矣,有沙汰天下僧尼者矣,未闻有沙汰生员之名也。

宜下所司,加意作养,毋徒以黜退为功。

’时夏言在礼部,尽反孚敬之政,议覆如宜言。

万历间,每县入学以十五名为限,亦祖孚敬之意,然指岁岁考校而言也。

乃奉行者虚岁不补,唯以少为贵,而当事者负怨愈深。

谟在礼部,尝为调停,业已量增其数。

而后来矫枉过直,又溢取无度,务以多为贵,不知其即以少为贵者之心也。

而贩夫俗子皆滥列章缝,士风日流于薄恶矣。

阶对:‘臣言将官无权,非谓令将官执权也。

今各镇将官,职务动有掣肘,如把总等官,兵部题奉钦依,许各将自行推用,而今则仍听于兵备。

既已择将,凡选练便宜,即宜付之,而今则以书生之谈,尽成圈套,强之必行,兵马策应,急于星火,而关支钱粮不时,常至饥馁。

且总兵于地方为行事之官,而府、州、县官至与抗礼,参、游为领敕之官,而巡抚至加鞭笞。

其他跪拜称呼,咸卑屈太甚。

今之将材,诚莫逃于圣鉴,无多出类,然使不大辱挫,以作其气,当不至萎薾若此,尚可责于用力也。

夫人心公则一,私则万殊,自文武不肯协力之私意一生,渐至于总督、巡抚、兵备亦内相矛盾。

边事如此,何能整理?

仰惟圣谕“不辱不挫,公同为国”八字,固已尽处之之法。

乞天语叮咛,令各官一意遵行,而惩其不率者,则边疆之幸也。

’[一] (校记[一]初印本此下尚有如下一段文字:‘按阶是言,盖深病文臣意气太盛,武臣见陵,率萎薾不肯出力,故对上有重将权之说。

老成谋国,自是有超世俗之见。

顷年总兵带都督衔者,一不悦于巡抚,则动劾以提问,而当事者辄轩巡抚而轾总兵,若总兵不听勘而可径行提问,则他时巡抚有论及之者,则亦当囚首对簿耶?

乃进士知县犯赃,此一知府可以提问之。

万历以来,顾间有拟旨听勘者,伤国体甚矣。

’重印本删,补下文‘张铎’一条。

) 张铎,金陵人。

嘉靖辛丑,以翰林庶吉士授监察御史,按辽,锐意经略,规度要害。

请于辽阳东边建江沿台、险山、孤山、一堵墙、散羊峪五堡,开原建彭家堡、李屯堡。

又积粟几六万余斛,贮辽阳预备仓,为将来兵荒之需。

后十年,辽阳果遭大水,疫疠继作,至人相食,虏患频仍,赖此以济。

思患预防之功,人咸讴思之,至今祀于广宁名宦祠。

(四镇三关志) 侃直 李时勉言事忤旨系狱,学士杨荣荐复职。

洪熙改元,复以言触讳忌,仁庙大怒,命武士以金瓜扑十数下,胁断,曳出,大学士杨士奇灌以烧酒,得不死,乃下锦衣卫狱。

先是,折胁内向,不相着。

及用梃杻,断骨忽自接,人皆异之。

内阁大学士李公贤遭丧去官,朝廷起复之,台谏皆不敢论列。

罗伦诣其私第,告以不可者三。

复俟数日,上疏历陈古今起复之非是,且谓如其不然,必准富弼故事终丧,刘珙故事言事。

反复数千言,一本于天理人心之不容已者。

疏奏落职,提举泉州市舶司,然士论益荣之,而缄默之风,为之一变。

终先生之世,台省不复有起复者矣。

成化丁亥,上以元宵张灯,命阁臣分题,令侍从诸臣赋诗。

时编修章懋、庄曰永,检讨黄仲昭,上培养圣德疏,言过直,上怒,杖之阙下,皆摘补外,时称三君子。

先是,修撰罗伦论执政起复被谪,直声震朝野,而章等继之,号翰林四谏。

成化中,太监汪直新坐西厂,立威拟至尊,内外官卧不帖席。

商文毅公疏直十罪以闻,且云:‘用此人实系天下安危。

’上恚曰:‘用一内臣,焉得系天下安危?

’太监怀恩传旨,诘责甚厉。

文毅正色曰:‘朝臣无大小,有罪皆请旨收问,渠敢抄扎三品以上京官。

大同、宣府,北门锁钥,一日不可缺人守者,渠一日擒械数人。

南京,祖宗根本重地,留守大臣,渠敢擅自收捕。

诸近侍,渠敢擅自换易。

此人不黜,国家安乎危乎?

’怀恩闻之,咋舌而退,即日撤去西厂。

自罗伦、王徽等贬斥,中外结舌,以言为讳。

陈名为编修,上疏曰:‘窃见近年灾异屡见,雨旸愆期,翰林论思之地,臣敢不竭其愚?

臣观春秋二时,陛下虽间御经筵,以讲圣学,然势分尊严,上有所疑未尝问,下有所见不敢陈。

愿于退朝之暇,择一二儒臣有学行者,引对便殿,少霁天威,有疑辄问,务使圣心涣然而止。

方今人才日降,言路日塞,异端日炽,宜召还致仕吏部尚书李秉、修撰罗伦、编修张元祯、评事章懋、给事中王徽、举人陈献章,置之台谏。

革去法王佛子真人位号,禁止创建寺观。

则正人用,言路开,妖妄息。

’不报。

王公云凤为祠部郎时,上疏请斩李广,广恨之,会驾还自泰坛,嗾校尉诬王驾后乘马,下诏狱。

群珰议助广,为上言,重其罚。

徐文靖公争之曰:‘余闻天子驾后,从千乘万骑,未闻罪乘马者,尔辈欲借此快忿,外廷宁无抗辨者邪?

’王由是得从末减,出知陕州。

弘治新政,万安、尹直以次罢去,刘吉独不动。

尤虑科道言之,乃曲身阿结,昏夜款门,蕲免弹劾。

建言欲超迁科道,待以不次之位。

会诏书举用废滞,吉特为奏升原任给事中贺钦、御史杨珍、部属员外郎林俊。

此时吏部已次第拟用,而吉为此以媚众,自是人无复有言之者矣。

弘治改元,风雹发自天寿山,毁瓦伤物,震惊陵寝。

上戒群臣修省,遣官祭告。

于是左春坊庶子兼翰林侍读张升疏言:‘应天之实,当以辅导之臣为先,今天下之人敢怒而不敢言者,以奸邪尚在枢机之地故也。

’因数吉十罪,且谓:‘李林甫之蜜口剑腹,贾似道之牢笼言路,合开为一。

伏望陛下奋发乾刚,消此阴慝,拿送法司,明正其罪,则人心悦而天意回矣。

’科道交章劾升,指为轻薄小人。

上命谪升南京工部员外郎。

同乡何乔新赠以诗曰:‘乡邦交谊最相亲,忍向离筵劝酒频。

抗疏但求裨圣治,论思端不忝儒臣。

自怜石介非狂士,任诋西山是小人。

暂别銮坡非远谪,莫将辞赋吊灵均。

’ 邹吉士智,四川合州人。

秀伟聪悟,弱冠领解首,丁未连第,入翰林。

其年十月丙子五鼓,有大星飞流,起西北,亘东南,光芒烛地,蜿蜒如龙。

朝宁之间,人马辟易,盖阳不能制阴之象也。

适诏‘天下大小衙门政务,如有利所当兴,弊所当革者,所在官员人等,指实条具以闻’。

汝愚疏言:‘正天下之衙门,当自内阁始,以利弊言之,莫利于君子,莫弊于小人。

少师万安,恃权怙宠,殊无厌足。

少师刘吉,附下罔上,漫无可否。

太子少保尹直,挟诈怀奸,恬无廉耻。

皆小人也。

南京兵部尚书致仕王恕,素志忠贞,可任大事。

兵部尚书致仕王竑,秉节刚劲,可寝大奸。

巡抚直隶右都御史彭韶,学识醇正,可决大疑。

皆君子也。

然君子所以不进,小人所以不退,岂无自哉,宦官阴主之也。

’累累千余言,不报。

未几,谪石城所吏目。

在所有诗云:‘人到白头终是尽,事垂青史竟谁真。

梦中不识身犹系,又逐东风入紫宸。

’忠爱之心,溢于言表。

上倦于政,皆近侍诱引为驰骋荒淫等事。

李东阳同刘健等上疏曰:‘近日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嬉游渐广。

夫奢靡玩戏,非所以崇俭,弹射钓猎,非所以养仁,鹰犬狐兔,田野之物,不可育于朝廷,弓矢甲胄,战斗之象,不可施于宫禁。

使正人不亲,直言不闻,而此数者交杂于前,臣窃忧之。

矧六月中,忽风雨飘荡,雷霆震怒正殿鸱吻、太庙脊兽,天坛树木,禁门房柱,摧折烧毁,灾异尤甚。

惕然省悟,侧身励精,庶可以回天慰人,国家之福也。

’不听。

李东阳同刘健等上疏曰:‘先帝顾命惓惓,以陛下为托,臣痛心刻骨,誓以死报。

迩者地震天鸣,五星凌犯,星斗昼见,白虹贯日,群灾叠异,并在一时。

历观古今,未有如此而不乱者。

且诏令废格,变易殆尽,忧在于民生国计,若罔闻知。

事涉于近幸贵戚,牢不可破,或旨从中出,略不预闻,或有所议拟,径行改易。

臣若诿顾命之名,不尽辅导之责,天下后世,其谓臣何?

’不报。

故事,非由翰林,不得入阁,本朝虽有数人,然皆出自特简,邃庵杨公其一也。

公归田,年七十余,嘉靖初,特起公于家,改兵部尚书兼宪职,总制三边。

道经洛阳,谒刘文靖公,文靖出见,辞色甚倨,阳问曰:‘我记汝亦曾为阁老耶?

’公随问而对,文靖曰:‘既为阁老,复出作总制,内阁体统,为汝一人坏尽矣。

’公云:‘朝廷简命,不得不赴。

’文靖仍曰:‘进止由汝,何得乃尔?

我老不能对客矣。

’遂命二孙陪茶,杨大惭而出。

翰林院编修杨名以星变陈言,欲上省察其喜怒失中者。

上令明言之,名乃再疏,其略云:‘汪鋐心行反覆,举动乖张,不当用掌吏部。

郭勋邪回险诈,不当用典戎务。

陈道瀛、金仁辈,庸恶道流,不当用司享祀。

此圣心之偏于喜也。

皇上践祚以来,诸臣建言,触冒天威,自取罪戾。

今惩创已久,虽有以爱惜人才为请者,皇上终未释然,此圣心之偏于怒也。

又如真人邵元节,猥以末术,过蒙采听,常命于内府修建醮事,此虽皇上祈天永命之心,但自古祷祠无验,乃不惜糜费,使之频举。

且命左右大臣奔走供事,遂致不肖之臣妄为依托,且闻有昏夜乞哀出其门下者,恐为市恩播威,夤缘偾事之渐也。

此皆圣心之少有所偏者。

伏望圣明,察臣愚直,宥臣狂戆,将汪鋐等早赐罢斥,而远却祷祠’云云。

是时,上始向意斋醮,在廷诸臣无言之者,乃名首倡批鳞之论,已触上忌。

逮汪上辨疏,指名四川人,与杨廷和同里,廷和与张孚敬议礼不合,顷孚敬去位,廷和之党,私为报复,遂攻及臣。

故上益怒名,处名编戍。

上素优容翰职,而名被祸独深,一斥不复,为可惜也。

春坊赞善罗洪先、司谏唐顺之、司经局校书赵时春,以上不御朝,各疏请来岁元日朝贺,礼成,请皇太子出御文华殿,受文武百官及朝觐官朝贺。

礼部覆洪先等所言谬妄,不达大体。

上曰:‘东宫目上视未愈,且朕疾未平复,遂欲储贰临朝,是必君父不能起者。

罗洪先等狂悖浮躁不道,姑从宽,俱黜为民。

’由是三人名重天下。

时东宫尚在童髫,即无疾,亦非朝百官之日,矧上方不预,岂欲闻此不祥语,三人之名固不当倚此为重。

而独怪夫希声附影之徒,恒以事之不足重者为可重也。

其后,时春、顺之相继以兵事起而不效干用,独洪先名在疏首,为上所记忆,卒不及用,故得全其名云。

丹徒靳文僖贵之继夫人年未三十而文僖公卒,比老,有司以其孙为严氏客,默有所授,为之奏请旌典。

事下礼部,时仪曹郎与靳有连,力为之地。

礼书吴山曰:‘妇以节旌,制也,第今令甲所载义夫节妇、孝子顺孙诸旌典,疑为匹夫匹妇发潜德之光以风世耳。

若士大夫之家,何人不当为节义孝顺者乎?

文僖公身为鼎臣,夫人已生受殊封矣,奈何与匹夫匹妇争宠灵乎?

文僖公在地下,恐非所乐闻也。

’执寝之。

而仪曹郎以故事持山,山曰:‘往年都督孙堪,护母丧还浙,道卒,浙中有司以其弟宗伯公故,奏旌为孝子。

而其犹子为之请,予谓:“礼毁不灭性,汝伯宜为母死,则汝父不宜独存,何忍轩伯以轾父也?

且已都督,荣矣,又欲专孝子名乎?

矧灭性非孝也。

”后主篆者昧礼而自行之。

乃今何以渎靳夫人也?

’会当赴直入西苑,与大学士徐阶遇,阶亦以为言,山正色曰:‘相公亦虑阁老夫人再醮耶?

’阶语塞。

自是觇公戆,不复与言。

又金坛曹编修以病痿其一足,彳亍行。

会有册封,差曹请之于山,山曰:‘先生病矣,恐不任使事。

’曹阴有挟,遽曰:‘三阁下业许之矣。

’山曰:‘此职掌在礼部,吾知而使之,是不忠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

即三阁下,能强予以笃疾人为王国持节乎?

先生止矣。

’曹大惭,遂拂衣出。

会稽诸修撰乃自诣山请行,而不及次,山曰:‘得无陵乎?

’诸以省母对,山阻之曰:‘既以母故,人莫大焉,何不请捐半年俸以假归为有名乎?

又无损于后日叙迁也。

’诸曰:‘诺。

’遂辞不行。

时分宜之子阴执朝权,尚书唯唯听命,第不敢犯山。

有求嘱者,姑应之曰:‘俟他日老父自言之。

’其见惮如此。

吏部侍郎郭朴,以三品六年考满,吏部引奏,上谕严嵩:‘郭朴淹矣,得非以撰直之故迟之乎?

旧时有四阁臣否?

’意将用礼书吴山入阁,以郭代之也。

山子闻之,诣西直告其父曰:‘今上意虽如此,亦须赴严公所一揖,以示干之之意,令恩自彼出也。

’山斥之曰:‘儿不解事,岂有阁老可以揖求之者乎?

’卒不赴。

嵩遂密沮之。

比上封景王之国安陆,盖激于郭布颜之疏,以尝人心耳。

谕下礼部具仪,嵩使人风山,仪注虽具,似当另疏留行。

山曰:‘国本久未定,今幸承上指,复当留行耶?

’册封之日,更请上御殿,目送景王出大明门。

上曰:‘此成化间以兄封弟故事,今以父封子,亦当如是耶?

’竟不升殿,而山自是寝失上意矣。

当是时,山生一女,而嵩子世蕃欲求为媳,因设酒享山,而以大学士李本为之介。

酒未行,山与本奕,本以手掩局,语山:‘今日之酒,为何而设?

’山对:‘不知。

’本乃以世蕃之情告,山曰:‘某老矣,何从得生女乎?

’世蕃闻之,蹙然不安,遂罢酒,而山于是与严失欢。

后严氏败,而其姻家无不得祸者,人始服山之先见。

张文肃治虚怀高朗,临事果断,秉直不挠。

时严相用事,一时脂韦淟涊,不敢与伉。

公庚戌主会试,发策问,乃以权臣重臣立题,辞峻峭弗之讳。

是秋,虏犯京师,力疾抗疏,乞决白河御之,不报,遂怏怏而终。

(国雅) 中外怨嵩父子刺骨,而刑部郎中徐学诗历指其误国无状凡数十事,且谓:‘其威权足以假手下石,机械足以先发制人,财势足以广交自固,乘机构隙足以示威劫众,文词辨给足以饰非强辨,精神警敏,揣摩精巧,足以趋避利害而弥缝阙失,私交密惠,令色脂言,足以结纳权路而杜塞人口。

故诸凡论嵩者,即不能显祸于正言直指之顷,亦必托事假人,阴中之于迁除考察之际,臣不能悉记。

即如先任给事中王烨、陈垲,御史谢瑜、董汉臣等,于时幸蒙宽宥,而今安在哉!

故天下之人,视嵩父子如鬼如蜮,不可测识。

宁是痗心疾首,敢怒而不敢言。

何者?

诚畏其阴中之也。

’上乃捕学诗,下诏狱,斥为民,而温旨慰留嵩。

嵩不自安,请遣世蕃归田里,不许,令给假,随任侍亲而已。

学诗疏虽不见用,然天下传诵,以为名言。

余公继登在位,执法守政,夙夜勤恪。

遇天地大灾,时政阙失,抗事力谏,无少规随。

戊戌岁终,举奏四方所报地震雷火,及西宁钟自鸣,绍兴地出血,二气舛错,古所未有。

今郡国元元,苦征调、酤榷、织造、开采,抑郁无聊,易动难安。

幸上思惟天心,图谢过之实。

疏入,报旨惕然。

纂修 吴元年,初置翰林院,首召陶安为学士,时方召四方宿儒集阙下议礼,命安总之,诏修律令,安为议律官。

十二月甲辰,律令成,命刊布中外。

洪武元年正月,大明令刊修,分吏、户、礼、兵刑、工,大明律亦如之。

儒臣奉二书以进,上曰:‘律令者,治天下之法也,令以教之于先,律以齐之于后。

今所定律令,芟繁就简,使之归一,直言其事,庶几人人易知而难犯。

’八月己卯,上念律令尚有轻重失宜,有乖大典,命儒臣四人同刑部官讲唐律,日写二十条取进,上择其可者从之。

其或轻重失宜,则亲为损益,务求至当。

六年十月,复命刑部与本院审定大明律,七年二月律成,学士宋濂撰表以进。

二十二年八月,更定大明律,初命本院同刑部官将比年律条参考折衷,以类编附,曰名例律,附于断狱下。

至是特载诸篇首,颁行之。

元危素再入翰林仅一日而天兵入燕,素曰:‘国家遇我至矣,国亡,吾敢不死!

’趣所居报恩寺,俯身入井,将就溺,寺僧大梓与番阳徐彦礼力挽起之,且谓曰:‘公毋死,公不禄食四年矣,非居任者比。

且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之史也。

’已而兵入府藏,垂及史册,公言于镇抚吴勉辈而出之。

由是累朝实录无遗缺者,素之力也。

高帝以宋濂为翰林学士,令总修元史。

时编摩之士,皆山林布衣,发凡举例,一仰于濂。

濂通练故事,笔其纲领及传纪之大者,同列敛手而已。

逾年书成,濂之功居多。

詹同自翰林待制迁直学士升侍读学士,上尝谕曰:‘古人文章明道德,通世务,如典谟,皆明白简易,无深险怪僻之语。

孔明出师表亦何尝雕刻为文,而诚意溢出,至今使人诵之,忠义感激。

近世辞虽艰深,意实浅近,即使过于相如、扬雄,何裨实用?

自今翰林为文,但取通道术、达时务者,无事浮藻。

’ 刘三吾博览善记,应对详敏。

上尝命公编集历代帝王祭祀、祥异、感应可为鉴戒者萃为一书,名曰存心录。

录汉唐以来灾异之应于臣下者,别为一书名曰省躬录。

陶凯言:‘汉、唐、宋皆有会要,纪载时政,以资稽考。

今起居注纪言纪事,藏之金匮,已呈为实录。

凡诸司领录圣旨及奏事簿籍,纪载时政,可以垂法后世者,宜依会要,编类为书,使后之议事者有所考焉。

其台、省、府,宜加置铜匮,藏领录簿,以备稽考。

’俱从之。

王备官翰林检讨,进讲经筵,以文字供职。

时钱塘王洪擅词垣,与同官,一见过相推重。

敕修大典,萃内外儒臣及四方韦布士,毋虑数千人,以总裁属之。

高帝御制集有授翰林编修马沙亦黑、哈麻敕,谓:‘大将入胡都,得秘藏之书数十百册,乃乾方先圣之书,我中国无解其文者。

闻尔道学本宗,深通其理。

’命译之。

今数月,测天之道甚是精详。

时洪武壬戌十二月也。

二人在翰林凡十余年,岂所译者即此历书与?

洪武十五年,命翰林侍讲火原洁等编类华夷译语,上以前元素无文字,发号施令,但借高昌书制蒙古字行天下,乃命原洁与编修马懿赤黑等以华言译其语,凡天文、地理、人事、物类、服食、器用,靡不具载。

复令元秘史参考以切其字,谐其声音。

既成,诏刊布。

自是使臣往来朔漠,皆能得其情。

(今言) 永乐甲午十一月,上谕行在学士广,侍讲荣、幼孜曰:‘五经四书,皆圣贤精义要道,其传注之外,诸儒议论有发明余蕴者,尔等采其切当之言,增附于下,其周、程、张、朱诸君子性理之言,如太极、通书、西铭、正蒙之类,皆六经羽翼,然各自为书,未有统会,尔等亦类聚成编,务极精备,庶几垂后。

’广等总其事,举朝臣及教官有文学者同修,开馆东华门外。

明年九月书成,上御殿受之,群臣表贺。

时文贞辅献陵南京监国,故不预。

成化初,谢文肃被旨入校先帝实录,见章公景泰中论复储下狱事,辄叹息泣下,曰:‘公疏动万言,而一不载,何以示天下后世?

’亟以告总裁官刘文安公。

公曰:‘诸臣奏疏,凡留中者例不得书。

’谢曰:‘天下事宁复有大于此者?

此而不书,将奚书?

公盍上其事增入之?

’刘公怃然曰:‘业已成,无益也。

’迄今以为恨。

(本传) 丘琼山谓朱子家礼最得崇本敦实之意,然仪节略焉,为考诸儒所言,作家礼仪节,使好礼者可举而行。

通鉴纲目以正统为主,然秦隋之末有不可遽夺,汉唐之初有不可遽予者,乃作世史正纲,着世变之升降,明正统之偏全。

又谓西山真氏大学衍义有资治道,而治国平天下之事缺焉,乃采经传子史有系于治国平天下者,附以己见,作大学衍义补。

吴希贤拜检讨,预修英庙实录。

有贵家子寇姓者,密以贿丐希贤致口词于其父。

希贤拒之,曰:‘苟为此,他日何以见董狐于地下?

’ 顾清与修孝庙实录,书妖人李孜省事。

焦芳与彭华有隙,诬其附以得进,欲清以风闻书。

清云:‘据实直书,史职也,他不敢与闻。

’焦不能敚,中官蒋琮诬逐台谏,涉历既久,章疏杂沓。

时逆瑾方炽,佥畏触其党,莫敢涉笔。

清潜披精核,尽载其实,有嫌而欲节略者,不为动。

孝宗实录,焦芳多以意毁誉其间,而武宗朝大奸相继乱政,其事棼杂,诸史官相顾不能书。

董公于纪载详而不冗,简而能尽,又因以正前录之讹谬,归之至公,其有功于国史甚大。

少师费公每举以语人。

毅皇帝实录方修,检讨陈寰言:‘迩者采尚书故实上六馆,此不过从牒囊中探得之,何关人主大计?

即翰林臣,胪列具员耳。

今以为宜复左右史记,言动秘燕之间,备列彤管,亡令他日(幸多)皿爽国是。

又文皇帝下金陵,诸缘故主骈僇父老,一二志焉,上幸人赐一传,瑕瑾不掩,庶有以风示永永。

’不报。

嘉靖初,董文玉同修武宗实录,因言:‘昔武宗即位,纂修孝宗实录,时大学士焦芳依附逆瑾,变乱国是,报复恩怨。

又肆其不逞之心,以欺后世,其于叙传,即意所比,必曲为掩护,夙所嫉,辄过为丑诋。

又时自称述,甚至矫诬敬皇而不顾。

凡此类,皆用其私人暗写,同在纂修者或不及见。

伏望将孝宗实录一并发出,逐一校勘,出芳一人之私者,悉改正之,庶敬皇知人之哲,不为所诬,而诸臣难明之节,得以自雪,传之无穷,可据以为信矣。

不然,后世安知此为芳之私笔也哉?

’疏上,士论惬然。

其诸经筵陈奏议礼,亦多类此。

调护 解学士缙应制题虎顾众彪图曰:‘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文皇素不喜仁宗,感此诗,甚思之。

时仁宗留守南京,颇怀忧虞。

因命所亲信者莫如夏原吉,即日往迎之。

解缙之才,有类东方朔,然远见卓识,朔不及也。

方汉庶人夺嫡,淇国公丘福力成之。

成祖惑之,遂欲易储。

召帷幄重臣决之,诸臣莫对,缙独曰:‘好皇孙。

’由是成祖释然,仁庙之位固矣。

缙以三语而决此大事,古未有也。

后丘福泄其语于汉庶人,庶人衔缙次骨,以至屡贬,逮赴诏狱,庾死雪中,皆庶人之谮也。

自今观之,列圣及圣子神孙享万世无穷之业,缙不为无助。

百余年来,褒赠之典不及,而诸臣亦未有为白之者,诚缺事也。

文皇晏驾于榆木川,杨文敏公荣、金文靖公幼孜恐事泄,尽军中锡器,镕为殓具,覆以龙衣,日进膳如故。

锡工尽除,以灭其迹。

至京师,人未之知也。

(畜德录) 仁宗在东宫时监国,为汉庶人所谮。

盖太宗初有易储之意,而庶人实觊觎之故也。

于是使给事中胡滢往伺察之,令书其不法事以闻。

时梁潜、黄淮、杨士奇等皆东宫官,善于保护,教太子守礼法,而滢亦不敢曲意上承。

回朝但言皇太子敬天孝亲诸实行以对,上意顿解。

彭文宪在朝,凡大臣为新进所媒孽者,必反覆辩析,且以爱惜人才之意上达。

言官以言语微过被谴,亦必委曲言其不足深罪,赖以全者甚众,人称得宰相体。

(琬琰录) 天顺末,谗者谓:宪皇,景帝尝废之,当别立嗣。

英皇意颇疑之,独李贤不从。

一日,上病卧便殿,召贤谕曰:‘今庶事颇宁,顾大者反摇,奈何?

’贤曰:‘此国本也。

’力陈不可动。

上曰:‘然则此位竟传太子乎?

’贤叩头贺曰:‘宗社幸甚。

’遂传旨召太子,须臾至,贤曰:‘殿下事定,趋出谢。

’太子抱上足对泣,谗遂不行。

成化初,贤遭丧夺情,实宪皇固眷云。

(后渠杂识) 天顺中,李文达公独见宠任。

时冢宰王翱、大司马马昂,皆为英庙眷遇,而尤赖公所维持。

凡公有所荐举,必先谕意二公,至御前畴咨时,于文则诿诸王公,武则诿诸马公。

或既自举其人,亦必曰:‘臣所知如此,还须召某等再审。

’二公亦如公言。

以是上不致疑,下皆信服。

中官李广死,言者劾文武大臣尝以贿交者,欲据广所籍记,大行斥逐。

罗谓:‘具瞻攸在,不必指其名而暴其恶也。

宜谕令自陈,或黜以他事,庶不贻朝廷羞。

’识者韪之。

广东布政徐奇朝京师,载岭南土簟诸物,将以馈廷臣。

或得其单目以进,上阅视,无士奇名,独召士奇问故,将以私交罪之。

士奇曰:‘奇自都给事中受命赴广时,众皆作诗文赠之,故有此馈。

臣不与名者,以当时病,未有作,不然亦不免。

今众名虽具,而受否未可知。

且物微甚,当无他意。

’上意解,命中官毁其目,一无所问。

刘瑾威权日盛,狎视公卿,惟见东阳则改容起敬。

时焦芳与东阳同官,又助瑾煽虐,东阳随事弥缝,去其太甚,或疏论廷辩,无所避忌。

所以解纾调剂、潜消默夺之功居多,否则衣冠之祸,不知何所止也。

或者乃以其依违隐忍不决去非之,过矣。

籍瑾书籍,得秦府永寿王为瑾庆寿诗序,中间称谓过于卑谄,上怒甚,欲降敕切责。

东阳上疏曰:‘自古治乱贼者,正名定罪,诛止其身。

昔汉光武平叛贼王郎,得吏民交通文书数千章,不一省视,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当刘瑾专权乱政之时,假托朝廷威福,以劫天下,生杀予夺,惟其所欲,中外臣民,谁不屈意待之?

往来书信礼意,虽于律法有,但因畏罪避恶,多不得已,情有可原。

况王府懿亲,尤宜优待,自非知情助叛法不可赦者,其细故小过,亦须曲赐包容。

若指为罪,降敕切责,则凡有书信馈送者不知其几,传闻惊骇,各不自安,或愧惧终身,或遂致失所,不可不为之虑。

今刘瑾罪状明白,已正典刑,伏乞圣明洞察,广大涵容,将此寿词置之不问,并一应文书涉叛逆事情者,并行烧毁,以灭其迹,使人心安帖,事体稳当。

’上以为然。

于是悉焚其往返文字,无延及者。

温公仁和,举止端重,有大臣体,沉深善谋,数抗论国事。

大同之卒拥兵阻城,公谓当以慰问,代藩遣官,因视卒罪状,可抚则抚之便。

又宁夏抚臣以庆王不轨事闻,请徙之高墙,因兴兵案诛从反者。

公言:‘事未彰白,未可即禁锢。

请敕戒谕王,不悛而后治之,以明朝廷议亲之仁。

’既而遣官薄问,王果得赦。

而夏人免于兵,家图像以祀,曰:‘活夏城者,温公也。

’ 翟銮颇以温厚回上意,上尝怒言官奏事不实,銮徐对曰:‘彼岂恃许风闻故耶?

’为之解。

又尝从容语边将,銮曰:‘边将骁勇者多所见,无逾于周尚文,小过严耳。

’上曰:‘卿言之善,严固当以宽济也。

’尚文果为名将。

有小珰以事干巡城御史,不应,则踵门而詈,御史怒,执而笞之。

群珰趣之司礼中贵所,欲奏讦御史,阶业为解得免。

而御史乃劾论珰。

珰恨甚,结党百余人,要御史午门,殴辱之。

都御史王廷拟疏群珰,以问徐阶,阶念疏即行,彼珰争自匿,欲得其主名,则且展转不可究诘,万一彼先之以诬我,祸且叵测,先朝事可监也。

乃使人致司礼之上佐曰尚文者,语之曰:‘诸贵人群殴御史,业何处?

’文倨谓:‘内外各有体,相公毋但为御史惜。

’阶曰:‘吾非为御史惜,为国家大体惜,且为司礼诸公惜耳。

’文怪,问:‘何谓?

’阶曰:‘毋论御史王臣,即天子临御之所,而群殴人,能保上之不怒乎?

诸公何不以时诇得其人,而速奏治之,即外廷有继者,其轻重在诸公手,而上必不怒,诸公体故在也。

’文悦,以告其长滕祥,悉得其主名参之。

王廷疏继上,群珰窘不能自匿,又无可以宛转道地者,悉就逮。

杖其首恶三人百,发边戍,余九人各六十,为南京净军。

先帝朝言事诸臣得罪者,多自田间起暴贵,而既以阶胜拱,则恃而益强。

事毋论大小辄争,上久而不能堪,谕阶等责其欺肆,令详处。

阶言:‘言官遭际昌时,思欲报答,非敢为欺,第性气粗率,则言或过当,事出风闻,则语有失实,不谙事体诚有之。

谨录圣谕转示,使各省改。

’而同列尼之者云:‘奈何不拟薄谴?

’阶曰:‘即上遽有谴,我曹且力诤而乃导之谴乎?

’则曰:‘如上谕详处何?

’曰:‘令省改,即处也。

’及疏上,上亦竟弗罪。

忠节 方孝孺,洪武中以学士吴沉、揭枢荐,召见,高皇谓枢曰:‘孝孺孰与汝?

’枢曰:‘十倍于臣。

’使见皇太子,赐宴,故欹其几以试之,孝孺必正之乃坐。

高皇使人觇之,喜谓皇太子:‘此庄士也,当老其才以辅汝耳。

’丙子征入,典应天试。

太祖大渐,遗令先召孝孺。

建文即位,驰驿召还,为翰林博士,进侍讲学士,日侍经筵,备顾问。

凡将相大政议辄咨孝孺,读书每有疑,即召使讲解。

临朝奏事,臣僚面议可否,必命孝孺就扆前批答。

比定官制,改侍讲学士为文学博士,即以授孝孺。

靖难兵起,日召谋议,诏檄皆出孝孺手。

兵既渡淮,画策坚守,誓死社稷。

知事不可为,乃作绝命辞,未几,不屈而死。

陈迪,洪武初为训导,尝代郡草万寿表,高皇览而异之。

近臣以通经荐,召为编修,升侍讲,转山东参政,晋云南布政。

建文初改官制,定六部一品,征迪为礼部尚书。

属时更修制度,诏群臣集议,条奏沿革损益,迪议居多。

靖难兵起,与齐泰、黄子澄上疏陈大计,极论李景隆奸邪不可任军权,恐损国威。

时受命督军储于外,过家不入,闻变,即赴京师。

文皇即位,召迪责问之,迪抗声指斥,并收其子凤山、丹山等六人,同磔于市。

于迪衣带中得诗,云:‘三受天王顾命新,山河带砺此丝纶。

千秋公论明于日,照彻区区不二心。

’又有五噫歌。

黄观字澜伯,洪武二十三年发解京府,明年会试第一。

廷试对御戎策,以天道福善祸淫之机、人事练兵讲武之法为言,高皇嘉之,擢状元,授修撰,复黄姓,历尚宝卿。

建文初,迁礼部右侍郎,定官制,增左右侍中员次尚书,改观为礼部侍中,与孝孺等日见亲用。

文皇索齐、黄时,观草制,极陈大义,辞多指斥。

北师渡淮,观奉诏征兵上游,率诸郡入援。

至安庆,闻金川门变,痛哭谓人曰:‘吾妻翁素有志节,必不辱。

’遂招魂葬之江上。

文皇命收观妻翁氏并二女,给配象奴。

翁持钗钏,佯使出市酒肴,遂携二女投通济门桥下死。

观至东阳河,知事不可为,会有朝使召观,观绐使者曰:‘入贺新朝,礼当预习。

’乃朝服东向再拜,遂自投罗刹矶湍急处,舟人急钩之,仅得珠丝棕帽以献。

命束刍象观,帽之,而剉于市,籍其家。

初,翁夫人及二女尸,顺流至赛工桥侧,土人稿葬之。

万历癸卯,青阳施益臣立墓祠,请于京兆春秋祭祀不绝。

胡子昭为荣县训导,建文初,升检讨,历刑部左侍郎。

文皇即位,被逮,死之。

临刑,有诗曰:‘两间正气归泉壤,一点丹心在帝乡。

’ 练子宁名安,以字行。

洪武乙丑,廷试第二,授编修。

建文初,为吏侍,改御史大夫,时见信用。

北师起,子宁与卓敬等画策防御,极论李景隆奸邪怀异志,卖国丧师。

及召还,子宁执景隆于朝,数其奸邪不忠,请速诛之,不听,愤激大呼曰:‘卖陛下者,必此贼!

臣备员执法,不能摧奸,请先伏诛。

’不怿,遂罢朝。

靖难兵至,李景隆以前憾请诛之,及责问,子宁语不逊,断其舌,曰:‘吾欲效周公辅成王。

’子宁手探舌血,大书地上:‘成王安在?

’遂族其家。

景清试礼部为第三人,对大廷,赐第二人,授编修。

建文初,为左都御史,改御史大夫。

文皇继统,方孝孺、练子宁等皆死,而清委蛇侍朝,人疑之。

一日早朝,清绯衣入。

先是,文皇夜梦绯衣人挟刃,图不轨,占者又奏文曲星犯帝座甚急,文皇因疑清。

及朝,清独衣绯,命收之,得匕首于清怀中。

诘责之,曰:‘欲为故主报仇。

’直立嫚骂,不屈而死。

陈性善,洪武间为检讨,晋礼部左侍郎。

皇太孙时熟闻性善名,及即位,独召性善,赐坐,问治天下之要,且使手书以进。

性善感知遇,尽所欲言,朝廷悉从之。

然施行未竟,辄为权奸所尼。

性善请见,曰:‘陛下不以臣愚猥,承顾问,臣既僭尘上听,许臣必行,未几辄改,所谓作法自戾,何以信天下?

’建文帝为之动容。

北师南下,改性善副都御史监军,战灵壁,败绩,性善披执,旋纵遣之。

性善愧忿,衣朝服,跃马入于河以死。

黄子澄名湜,以字行。

洪武乙丑会试第一,廷对擢第三,授修撰,累迁太常寺卿。

皇太孙立,诸王多不逊服。

一日,太孙御东角门,召子澄,谓曰:‘诸王尊属,各拥重兵,何以制之?

’对曰:‘诸王仅有护兵,才足自守,万一有变,以六师临之,谁其能支?

汉七国非不强,卒底亡灭,小大强弱之势不同,而顺逆之理异也。

’太孙喜曰:‘得先生谋,吾无虑矣。

’既即位,命子澄兼学士,与齐泰同倚任。

会周、齐、湘、代、岷相继煽动,建文君朝罢,谓子澄曰:‘先生忆昔东角门言乎?

’子澄顿首应曰:‘不敢忘。

’遂出,与齐泰议削夺诸王兵权。

北师遂起,首以诛泰、子澄为名。

诏以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率诸将兵百万以往。

未几,景隆累战皆大败,弃其师遁。

召还,又赦不诛,子澄痛哭谏曰:‘景隆出师无纪度,意在观望,怀二心,不亟诛,何以谢宗社惩将士?

’练子宁亦执景隆于朝,且哭且数其罪,请诛之。

皆不听。

已而江淮诸将继踵败衄,子澄拊膺号泣曰:‘大事去矣。

误荐景隆,万死不足赎误国之罪。

’文皇即位,子澄逮至,责问,不服,族诛,姻党戍边者四百余人。

同时被戮诸臣,俱号齐、黄奸党,扬谕天下。

卢原质字希鲁,原质于孝孺为外兄,而问学得之方门为多。

洪武戊辰,举进士第二人,授编修,历太常少卿。

建文中,多所建明。

靖难后召见,不屈,死之。

高逊志,元末侨寓嘉兴。

好学问,为文深纯典雅,成一家言。

洪武二年,征修元史,为编修,累迁侍读学士。

建文时,为太常少卿兼学士,与董伦同为会试考官。

靖难后遁去,不知所之。

林右,洪武初尝奉玺书行边,有戡定功,进春坊大学士,命辅导皇太孙,以事谪中都教授,寻挂冠归。

靖难师起,闻希直族诛,为位哭于家。

永乐戊子,岛夷讧海上,台被其毒。

监司闻右才,请为闾里计,右不得辞,勉起视兵,督郡子弟剿平之。

上以此知右,遣使召,不赴,令武士械至京师,然犹为温语相慰劳,冀加录用也。

右对云:‘罪人逃死已久,藉令可仕,当与方孝孺同朝矣。

’上大怒,命曳出劓之,竟死。

戴德彝,洪武二十一年进士第三,入授编修,建文中,改左拾遗。

北师南迫,与齐、黄等日夕谋画防御。

文皇即位,逮至责问,不屈,死之。

侍读楼琏,靖难兵入京,文皇命方孝孺草诏,孝孺不屈,戮死。

复改命琏及王景,琏入,见孝孺受极刑,惶怖受命。

归而愤叹,妻子问之曰:‘得无伤方先生耶?

’琏愧曰:‘我受刑犹可,正恐累及汝辈耳!

’逡巡一夕间,自经死。

王叔英召为修撰,上资治八策,援古证今,凿凿可行。

建文嘉纳之,与孝孺日见信用。

北兵至淮上游,兵逼江干。

建文遣使四出募兵,叔英奉诏,行至广德,闻建文逊位,恸哭。

会齐泰奔,叔英曰:‘泰二心矣。

’急擒泰至,问之故,乃相抱恸哭,与泰且图后举。

已而知事不可为,沐浴衣冠,书绝命词藏裾间,自经于玄妙观银杏树下。

王艮,建文元年江西乡试第一,明年举礼部,廷对策最优,以貌不扬,易胡靖第一,艮次之,又次李贯,并授翰林,如洪武十八年故事。

艮初闻靖难师起,辄忧愤不食,及渡淮,即诀妻子曰:‘食人之禄者,死人之事,吾不可复生矣。

’迨北师入城,胡靖、解缙、吴溥为艮乡人,寓舍连楹,皆逾垣集溥舍。

缙陈说大义,靖亦愤激慷慨,艮独流涕不言。

溥曰:‘三子受知最深,事在顷刻。

若溥,去就固可从容也。

’随别去。

时溥子与弼尚幼,叹曰:‘胡叔能仗节,大是佳事。

’溥曰:‘不然,独王叔死耳。

’语未竟,隔墙闻靖呼曰:‘外闹甚,可看猪!

’溥顾与弼曰:‘一猪不忍,宁自忍乎?

’须臾艮舍哭声动,已伏鸩死矣。

靖、缙与李贯皆迎附。

永乐初,出建文时群臣封事千余通,命贯与缙等编阅,留军马田粮数,尽焚诸干犯者。

因从容问贯、缙等曰:‘尔等宜皆有之。

’众未对,贯独顿首曰:‘臣贯实未尝有也。

’文皇曰:‘尔以是为美耶?

食其禄,思任其事。

当国家危急时,官近侍,独无一言,可乎?

朕非恶夫尽心于建文者,但恶导建文坏祖法乱政耳。

尔等前日事彼,则忠于彼,今日事朕,当忠于朕,不必曲自遮蔽也。

’后贯迁中允,坐累系狱十年,竟死狱中。

贯亦吉水人。

永乐中,有一人居洞庭湖之滨。

久而复有两人至,聚居一室,不轻出门户。

风月之夕,则棹小舟,操酒榼,泛湖而饮,饮至醉,扣舷而歌,歌竟,相持大恸而归,人莫测也。

居人时以钱米周之,或受或否。

而一人病革,呼其邻曰:‘吾欲告汝以姓名,恐为女累。

不言,女终见疑。

奈何?

’其人固请,乃曰:‘我建文朝某编修也,幸葬我湖旁某山下。

’居人收葬之。

其二人后不知所在。

(冶城客论) 正统八年,雷震奉天殿吻,诏求言。

刘忠愍球时在翰林,陈言十事,其一言宜亲政务,权不可下移。

王振览之,大怒,欲嫁祸,无由。

锦衣指挥彭德清往来王振门下用事,公卿率趋谒,而忠愍独不为礼,彭衔之。

会公上疏,乃激振曰:‘刘某疏中权不下移之言,暗指公也。

’振大怒。

而公疏中尝言‘太常不可用道士,宜以进士处之’。

未几,编修董璘自愿为太常少卿,振因诬公与璘同谋,故先言以为璘地,并逮下狱。

已而阴嗾锦衣卫使马顺,以计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书项王庙壁

〔王象春〕 〔明〕

三章既沛秦川雨,入关又纵阿房炬,汉王真龙项王虎。

玉玦三提王不语,鼎上杯羹弃翁姥,项王真龙汉王鼠。

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真龙亦鼠虎亦鼠。

白纻词

〔朱妙端〕 〔明〕

西风萧萧天雨霜,馆娃宫深更漏长。

银台绛腊何煌煌,笙歌劝酒催华觞。

美人起舞雪满堂,清歌宛转飞雕梁。

君王沉醉乐未央,台前月落天苍苍。

不惹庵示僧

〔朱元璋〕 〔明〕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只恁哓哓问姓名。

静安亭诗沙溪刘伯川先生席上作时年十二

〔杨士奇〕 〔明〕

处士年将六十齐,作亭偏爱屋之西。

连床图史孙勤读,四壁棋琴客倦嬉。

鹅鼻峰高松鹤唳,鸡潭波静水禽啼。

向来翠竹江村路,弄月吟风醉不知。

茅斋煮茶图

〔王绂〕 〔明〕

小结茅斋四五椽,萧萧竹树带秋烟。

呼童扫取空阶叶,好向山厨煮二泉。

〔冯小青〕 〔明〕

新妆竟与画图争,知是昭阳第几名?

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夜读

〔唐寅〕 〔明〕

夜来欹枕细思量,独卧残灯漏夜长。

深虑鬓毛随世白,不知腰带几时黄。

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

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

谒濂溪先生祠过爱莲池诗

〔傅光宅〕 〔明〕

莲花不著水,却向水中生。

至人秘真迹,涉世腾芳声。

爱莲岂玩物,赏心含至情。

惠泽自南国,遗迹亦此亭。

荷香尚未发,春风水波明。

对此坐深夜,俯仰古今情。

话别胡海阔,恋此青莲盟。

行路难

〔刘炳〕 〔明〕

奉君五彩凤凰之绮幄,七宝鸳鸯之锦床。

博山氤氲之冰屑,金盘沆瀣之琼浆。

春风无情不相待,朱颜绿鬓年年改。

姑苏台上鼓如雷,四时歌舞百花开。

当年意气今安在,鬼火如灯秋似海。

行路难

〔刘炳〕 〔明〕

奉君五彩凤凰之绮幄,七宝鸳鸯之锦床。

博山氤氲之冰屑,金盘沆瀣之琼浆。

春风无情不相待,朱颜绿鬓年年改。

姑苏台上鼓如雷,四时歌舞百花开。

当年意气今安在,鬼火如灯秋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