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议兵

临武君与孙卿子议兵于赵孝成王前,王曰:“请问兵要。

”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求也。

” 孙卿子曰:“不然。

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

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微。

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

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

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

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

” 临武君曰:“不然。

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

善用兵者,感忽悠暗,莫知其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

” 孙卿子曰:“不然。

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

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

所行,攻夺变诈也,诸侯之事也。

仁人之兵,不可诈也。

彼可诈者,怠慢者也,路亶者也,君臣上下之间滑然有离德者也。

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

以桀诈尧,譬之若以卵投石,以指挠沸。

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

故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

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扞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

且仁人之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

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

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传而一。

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

延则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

兑则若莫邪之利锋,当之者溃。

圜居而方止,则若磐石然,触之者角摧,案角鹿埵、陇种、东笼而退耳。

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

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而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

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若仇雠。

人之情,虽桀、跖,岂又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

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告之,夫又何可诈也?

故仁人用,国日明,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虑敌之者削,反之者亡。

《诗》曰:‘武王载发,有虔秉钺。

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

’此之谓也。

”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

请问王者之兵设何道、何行而可?

” 孙卿子曰:“凡在大王,将率未事也。

臣请遂道王者诸侯强弱存亡之效、安危之势。

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

隆礼、贵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

治者强,乱者弱,是强弱之本也。

上足卬则下可用也,上不卬则下不可用也。

下可用则强,下不可用则弱,是强弱之常也。

隆礼效功,上也。

重禄贵节,次也。

上功贱节,下也:是强弱之凡也。

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

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

政令信者强,政令不信者弱。

民齐者强,民不齐者弱。

赏重者强,赏轻者弱。

刑威者强,刑侮者弱。

械用兵革攻完便利者强,械用兵革窳楛不便利者弱。

重用兵者强,轻用兵者弱。

权出一者强,权出二者弱。

是强弱之常也。

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无本赏矣。

是事小敌毳则偷可用也,事大敌坚则焉涣离耳,若飞鸟然,倾侧反覆无日,是亡国之兵也。

兵莫弱是矣,是其去赁市佣而战之几矣。

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服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数年而衰而未可夺也,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

秦人其生民也陿阸,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势,隐之以阸,忸之以庆赏,䲡之以刑罚,使天下之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斗无由也。

阸而用之,得而后功之,功赏相长也。

五甲首而隶五家,是最为众强长久,多地以正。

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

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

兼是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也,佣徒鬻卖之道也,未有贵上、安制、綦节之理也,诸侯有能微妙之以节,则作而兼殆之耳!

故招近募选,隆势诈,尚功利,是渐之也。

礼义教化,是齐之也。

故以诈遇诈,犹有巧拙焉。

以诈遇齐,辟之犹以锥刀堕太山也,非天下之愚人莫敢试。

故王者之兵不试,汤、武之诛桀、纣也,拱挹指麾,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诛桀、纣若诛独夫。

故《泰誓》曰:‘独夫纣’,此之谓也。

故兵大齐则制天下,小齐则治邻敌,若夫招近募选,隆势诈,尚功利之兵,则胜不胜无常,代翕代张,代存代亡,相为雌雄耳矣。

夫是之谓盗兵,君子不由也。

故齐之田单,楚之庄?

,秦之卫鞅,燕之缪虮,是皆世俗之所谓善用兵者也,是其巧拙强弱则未有以相君也,若其道一也,未及和齐也,掎契司诈,权谋倾覆,未免盗兵也。

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和齐之兵也,可谓入其域矣,然而未有本统也。

故可以霸而不可以王,是强弱之效也。

”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

请问为将。

” 孙卿子曰:“知莫大乎弃疑,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

事至无悔而止矣,成不可必也。

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

庆赏刑罚,欲必以信。

处舍收臧,欲周以固。

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

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

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

无欲将而恶废,无急胜而忘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孰而用财欲泰:夫是之谓五权。

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

凡受命于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夫是之谓至臣。

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夫是之谓大吉。

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

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圹,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夫是之谓五无圹。

慎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无圹,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

” 临武君曰:“善!

请问王者之军制。

” 孙卿子曰:“将死鼓,御死辔,百吏死职,士大夫死行列,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顺命为上,有功次之。

令不进而进,犹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

不杀老弱,不躐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舍,犇命者不获。

凡诛,非诛其百姓也,诛其乱百姓者也。

百姓有扞其贼,则是亦贼也。

以故顺刃者生,苏刃者死,犇命者贡。

微子开封于宋。

曹触龙断于军。

殷之服民,所以养生之者也,无异周人。

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无幽闲辟陋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

《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此之谓也。

王者有诛而无战,城守不攻,兵格不击。

上下相喜则庆之。

不屠城,不潜军,不留众,师不越时,故乱者乐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

” 临武君曰:“善!

” 陈嚣问孙卿子曰:“先生议兵,常以仁义为本。

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

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

” 孙卿子曰:“非女所知也。

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

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

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

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说喜。

是以尧伐驩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此四帝、两王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

故近者亲其善,远方慕其德。

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德盛于此,施及四极。

《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不忒,’此之谓也。

” 李斯问孙卿子曰:“秦四世有胜,兵强海内,威行诸侯,非以仁义为之也,以便从事而已。

” 孙卿子曰:“非女所知也。

女所谓便者,不便之便也。

吾所谓仁义者,大便之便也。

彼仁义者,所以修政者也,政修则民亲其上,乐其君,而轻为之死。

故曰:凡在于君,将率,末事也。

秦四世有胜,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末世之兵,未有本统也。

故汤之放桀也,非其逐之鸣条之时也。

武王之诛纣也,非以甲子之朝而后胜之也。

皆前行素修也,此所谓仁义之兵也。

今女不求之于本而索之于末,此世之所以乱也。

礼者,治辨之极也,强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

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也,不由,所以陨社稷也。

故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

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

宛钜铁釶,惨如蜂虿。

轻利僄遬,卒如飘风,然而兵殆于垂沙,唐蔑死,庄□起,楚分而为三四。

是岂无坚甲利兵也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限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而鄢、郢举,若振槁然。

是岂无固塞隘阻也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纣刳比干,囚箕子,为炮烙刑。

杀戮无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

是岂令不严、刑不繁也哉?

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古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矣,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

城郭不辨,沟池不拑,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明内者,无它故焉,明道而钧分之,时使而诚爱之,下之和上也如影响,有不由令者然后诛之以刑。

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邮其上,知罪之在己也。

是故刑罚省而威流,无它故焉,由其道故也。

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

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

传曰:‘威厉而不试,刑错而不用。

’此之谓也。

凡人之动也,为赏庆为之则见害伤焉止矣。

故赏庆刑罚势诈不足以尽人之力,致人之死。

为人主上者也,其所以接下之百姓者,无礼忠信,焉虑率用赏庆刑罚势诈险阸其下,获其功用而已矣。

大寇则至,使之持危城则必畔,遇敌处战则必北,劳苦烦辱则必奔,霍焉离耳,下反制其上。

故赏庆刑罚势诈之为道者,佣徒粥卖之道也,不足以合大众,美国家,故古之人羞而不道也。

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礼义以道之,致忠信以爱之,尚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长养之,如保赤子,政令以定,风俗以一。

有离俗不顺其上,则百姓莫不敦恶,莫不毒孽,若祓不祥,然后刑于是起矣。

是大刑之所加也,辱孰大焉?

将以为利邪?

则大刑加焉。

身苟不狂惑戆陋,谁睹是而不改也哉!

然后百姓晓然皆知修上之法,像上之志而安乐之,于是有能化善、修身、正行、积礼义、尊道德,百姓莫不贵敬,莫不亲誉,然后赏于是起矣。

是高爵丰禄之所加也,荣孰大焉?

将以为害邪?

则高爵丰禄以持养之,生民之属,孰不愿也。

雕雕焉县贵爵重赏于其前,县明刑大辱于其后,虽欲无化,能乎哉?

故民归之如流水,所存者神,所为者化。

而顺,暴悍勇力之属为之化而愿,旁辟曲私之属为之化而公,矜纠收缭之属为之化而调,夫是之谓大化至一。

《诗》曰:‘王犹允塞,徐方既来。

’此之谓也。

凡兼人者有三术:有以德兼人者,有以力兼人者,有以富兼人者。

彼贵我名声,美我德行,欲为我民,故辟门除涂以迎吾入,因其民,袭其处,而百姓皆安,立法施令莫不顺比。

是故得地而权弥重,兼人而兵俞强,是以德兼人者也。

非贵我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彼畏我威,劫我势,故民虽有离心,不敢有畔虑,若是,则戎甲俞众,奉养必费。

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兵俞弱,是以力兼人者也。

非贵我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用贫求富,用饥求饱,虚腹张口来归我食。

若是,则必发夫掌窌之粟以食之,委之财货以富之,立良有司以接之,已朞三年,然后民可信也。

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国俞贫,是以富兼人者也。

故曰: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弱,以富兼人者贫。

古今一也。

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

齐能并宋而不能凝也,故魏夺之。

燕能并齐而不能凝也,故田单夺之。

韩之上地,方数百里,完全富足而趋赵,赵不能凝也,故秦夺之。

故能并之而不能凝,则必夺。

不能并之又不能凝其有,则必亡。

能凝之,则必能并之矣。

得之则凝,兼并无强。

古者汤以薄,武王以滈,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无它故焉,能凝之也。

故凝士以礼,凝民以政。

礼修而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夫是之谓大凝。

以守则固,以征则强,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临武君和荀卿在赵孝成王面前议论用兵之道。 赵孝成王说:“请问用兵的要领是什么?” 临武君回答说:“上取得有利于攻战的自然气候条件,下取得地理上的有利形势,观察好敌人的变动情况,比敌人后行动但比敌人先到达,这就是用兵的要领。” 荀卿说:“不对。我所听说的古代的方法,大凡用兵打仗的根本在于使民众和自己团结一致。如果弓箭不协调,那么后羿也不能用它来射中微小的目标;如果六匹马不协调,那么造父也不能靠它们到达远方;如果民众不亲近归附君主,那么商汤、周武王也不能一定打胜仗。所以善于使民众归附的人,这才是善于用兵的人。所以用兵的要领就在善于使民众归附自己罢了。” 临武君说:“不对。用兵所看重的,是形势和条件有利;所施行的,是变化无常而诡诈的计谋和行动。善于用兵的人,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孙武、吴起用了这种办法,因而无敌于天下。哪里一定要依靠使民众归附的办法呢?” 荀卿说:“不对。我所说的,是仁德之人的军队、是称王天下者的意志。您所看重的,是权变谋略、形势有利;所施行的,是攻取掠夺、机变诡诈的计谋和行动,这些都是诸侯干的事。仁德之人的军队,是不可能被欺诈的。那可以被欺诈的,只是一些懈怠大意的军队,羸弱疲惫的军队,君臣上下之间涣散而离心离德的军队。所以,用桀之类的人欺骗桀之类的人,还由于巧拙不同而有侥幸获胜的;用桀之类的人欺骗尧之类的人,拿它打个比方,就好像用鸡蛋掷石头、用手指搅开水,就好像投身水火、一进去就会被烧焦淹没的啊。 “所以,仁德之人上下之间,各位将领齐心一致,三军共同努力,臣子对君主,下级对上级,就像儿子侍奉父亲、弟弟侍奉兄长一样,就像手臂捍卫脑袋眼睛、庇护胸部腹部一样;所以用欺诈的办法袭击他与先惊动他之后再攻击他,那结果是一样的。况且仁德之人治理方圆十里的国家,就会了解到方圆百里的情况;治理方圆百里的国家,就会了解到方圆千里的情况;治理方圆千里的国家,就会了解到天下的情况;他的军队一定是耳聪目明、警惕戒备、协调团结而齐心一致的。所以,仁德之人的军队,集合起来就成为有组织的队伍;分散开来便成为整齐的行列;伸展开来就像莫邪宝剑那长长的刃口,碰到它的就会被截断;向前冲刺就像莫邪宝剑那锐利的锋芒,阻挡它的就会被击溃;摆成圆形的阵势停留或排成方形的队列站住,就像磐石一样岿然不动,触犯它的就会头破血流,就会稀里哗啦地败下阵来。 “再说那些强暴之国的君主,将和谁一起来攻打我们呢?从他那边来看,和他一起来的,一定是他统治下的民众;而他的民众亲爱我们就像喜欢自己的父母一样,他们热爱我们就像酷爱芳香的椒、兰一样,而他们回头看到他们的国君,却像看到了烧烤皮肤、刺脸涂墨一样害怕,就像看到了仇人一样愤怒;他们这些人的情性即使像夏桀、盗跖那样残暴贪婪,但哪有肯为他所憎恶的君主去残害他所喜爱的君主的人呢?这就好像让别人的子孙亲自去杀害他们的父母一样,他们一定会来告诉我们,那么我们又怎么可以被欺诈呢? “所以,仁德之人当政,国家日益昌盛,诸侯各国先去归顺的就会安宁,迟去归顺的就会危险,想和他作对的就会削弱,背叛他的就会灭亡。《诗》云:‘商汤扬旗出征去,威严恭敬握大斧;就像熊熊列火烧,没有人敢阻挡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赵孝成王、临武君说:“说得好。请问称王天下者的军队采用什么办法、采取什么行动才行?” 荀卿说:“一切都在于君主,将帅是次要的事。请让我来逐一述说帝王诸侯强盛、衰弱、存在、灭亡的效验和安定、危险的形势吧。君主贤能的,他的国家就安定;君主无能的,他的国家就混乱;君主崇尚礼法、看重道义的,他的国家就安定;君主怠慢礼法、鄙视道义的,他的国家就混乱。安定的国家强盛,混乱的国家衰弱,这是强盛与衰弱的根本原因。君主值得仰赖,那么臣民就能为他所用;君主不值得仰赖,那么臣民就不能为他所用。臣民能被他使用的就强盛,臣民不能被他使用的就衰弱,这是强盛与衰弱的常规。推崇礼法、考核战功,是上等的办法;看重利禄、推崇气节,是次一等的办法;崇尚战功、鄙视气节,是下等的办法,这些是导致强盛与衰弱的一般情况。君主喜欢贤士的就强盛,不喜欢贤士的就衰弱;君主爱护人民的就强盛,不爱护人民的就衰弱;政策法令有信用的就强盛,政策法令没有信用的就衰弱;民众齐心合力的就强盛,民众不齐心的就衰弱;奖赏慎重给人的就强盛,奖赏轻易给人的就衰弱;刑罚威严的就强盛,刑罚轻慢的就衰弱;器械、用具、兵器、盔甲精善坚固便于使用的就强盛,器械、用具、兵器、盔甲粗劣而不便于使用的就衰弱;谨慎用兵的就强盛,轻率用兵的就衰弱;指挥权出自一个人的就强盛,指挥权出自两个人的就衰弱,这些是强盛与衰弱的常规。 “齐国人推崇已勇力来斩杀敌人。具体的做法是:取得一个敌人首级的,就赐给他八两黄金来赎买,却没有战胜后所应颁发的奖赏。这种办法,如果战役小、敌人弱,那还勉强可以使用;如果战役大、敌人强,那么士兵就会涣散而逃离,像那乱飞的鸟一样,导致覆灭也就没有多久了。这是使国家灭亡的军队,没有比这更弱的军队了,这和那劳务市场上雇取佣工去让他们作战也就差不多了。 “魏国的武卒,根据一定的考试、考核标准来录取他们。具体的做法是:让他们穿上三种依次相连的铠甲,拿着拉力为十二石的弩弓,背着装有五十支箭的箭袋,把戈放在那上面,戴着头盔,佩带宝剑,带上三天的粮食,半天要奔走一百里。考试合格就免除他家的徭役,使他的田地住宅都处于便利的地方。这些待遇,即使几年以后他体力衰弱了也不可以剥夺,这边免除老兵的各种赋税,那边重新选取了武士又难以完全符合条件而投入战争。所以,国土虽然广大,但它的税收必定很少,这是使国家陷于危困的军队啊。 “秦国的君主,他使民众谋生的道路很狭窄、生活很穷窘,他使用民众残酷严厉,用权势威逼他们作战,用穷困使他们生计艰难而只能去作战,用奖赏使他们习惯于作战,用刑罚强迫他们去作战,使国内的民众向君主求取利禄的办法,除了作战就没有别的途径了;使民众穷困后再使用他们,得胜后再给他们记功,对功劳的奖赏随着功劳而增长,得到五个敌人士兵的首级就可以役使本乡的五户人家。这秦国要算是兵员最多、战斗力最强而又最为长久的了,又有很多土地可以征税。所以秦国四代都保持了强盛的局面,这并不是因为侥幸,而是有其必然性的。 “齐国的‘技击’不可以用来对付魏国的‘武卒’,魏国的‘武卒’不可以用来对付秦国的‘锐士’,秦国的‘锐士’不可以用来对付齐桓公、晋文公那有纪律约束的军队,齐桓公、晋文公那有纪律约束的军队不可以用来抵抗商汤、周武王的仁义之师;如果有抵抗他们的,就会像用枯焦烤干的东西扔在石头上一样。综合齐、魏、秦这几个国家来看,都是些追求奖赏、贪图利益的军队,这是受雇佣的人出卖气力、生命的办法,并不讲尊重君主、遵守礼义制度、极尽大义气节的道理。诸侯如果有谁能用仁义节操精细巧妙地来训导士兵的话,一举兵便可歼灭这些国家的军队。 “所以,招引、募求、挑选士兵的时候,注重权谋诡诈,崇尚功利,这是在欺骗士兵;讲求礼制道义教育感化,这才能使士兵齐心合力。用受骗的军队去对付受骗的军队,他们之间还有巧妙与拙劣之别,用受骗的军队去对付齐心合力的军队,拿它打个比方,就好像用小刀去毁坏泰山一样,如果不是天底下的傻子,是没有人敢尝试的。所以称王天下者的军队是没有人敢试与为敌的。商汤、周武王讨伐夏桀、商纣的时候,从容地指挥,而那些强横暴虐的诸侯国也没有不奔走前来供驱使的,除掉夏桀、商纣就好像除掉孤独的一个人一样。所以《泰誓》说:‘独夫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所以,军队能大规模地齐心合力,就能制服天下;小规模地齐心合力,就能打败邻近的敌国。至于那种招引募求挑选来的、注重权谋诡诈、崇尚功利的军队,那胜负就没有个定准了,有时衰,有时盛,有时保存,有时灭亡,互为高下、互有胜负罢了。这叫做盗贼式的军队,君子是不用这种军队的。 “齐国的田单,楚国的庄蹻,秦国的卫鞅,燕国的缪虮,这些都是一般人所说的善于用兵的人。这些人的巧妙、拙劣、强大、弱小尚不相上下,至于他们遵行的原则,却是一样的,他们都还没有达到使士兵和衷共济、齐心合力的地步,而只是抓住对方弱点伺机进行欺诈,玩弄权术阴谋进行颠覆,所以仍免不了是些盗贼式的军队。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这些人的军队就都是和衷共济、齐心合力的军队,可说是进入礼义教化的境地了,但还没有抓住那根本的纲领,所以可以称霸诸侯而不可以称王天下。这就是或强或弱的效验。” 孝成王、临武君说:“说得好。请问做将领的原则。” 荀卿说:“智慧没有比抛弃犹豫不决更高的了,行动没有比不犯错误更好的了,事情没有比毫无悔恨更美的了。做事到了没有后悔的地步就到顶了,不能要求它一定成功。所以制度、号召、政策、命令,要严肃而有威势;奖赏刑罚,要坚决实行而有信用;军队驻扎的营垒和收藏物资的军库,要周密而坚固;转移、发动、进攻、撤退,既要安全而稳重,又要紧张而迅速;侦探敌情、观察其变动,既要隐蔽而深入,又要多方比较而反复检验;遇到敌人进行决战,一定要根据自己已了解清楚的情况去行动,不要根据自己怀疑的情况去行动。以上这些叫做六种策略。不要热衷于当将军而怕罢免,不要急于求胜而忘记了有可能失败,不要只以为自己有威力而轻视外敌,不要看见了那有利的一面而不顾那有害的一面,凡是考虑事情要仔细周详而使用财物进行奖赏时要慷慨大方。这些叫做五种要权衡的事。所以,将领不从君主那里接受命令的原因有三种:宁可被杀而不可使自己的军队驻扎在守备不完善的地方,宁可被杀而不可使自己的军队打注定无法取胜的仗,宁可被杀而不可使自己的军队去欺负老百姓。这叫做三条最高的原则。大凡从君主那里接受了命令就巡视三军,三军已经稳定,各级军官得到了合适的安排,各方面的事务都步入了正规,那么君主的奖赏就不能使他沾沾自喜,敌人的奸计就不能使他愤怒,这叫做最合格的将领。一定在战事之前深思熟虑,并且反复告诫自己要慎重,慎重地对待结束就像开始时一样,始终如一,这叫做最大的吉利。大凡各种事情成功一定在于慎重,失败一定在于怠慢,所以慎重胜过怠慢就吉利,怠慢胜过慎重就灭亡,冷静的谋划胜过冲动的欲望就顺利,冲动的欲望胜过冷静的谋划就凶险。攻战要像防守一样不轻率追击,行军要像作战一样毫不松懈,有了战功要像侥幸取得的一样不骄傲自满。慎重对待谋划而不要大意,慎重对待战事而不要大意,慎重对待军吏而不要大意,慎重对待士兵而不要大意,慎重对待敌人而不要大意。这叫做五种不大意。谨慎地根据这六种策略、五种权衡、三条最高原则办事,并且用恭敬而不大意的态度来处理一切,这叫做举世无双的将领,他就能与神明相通了。” 临武君说:“说得好。请问称王天下者的军队制度。” 荀卿说:“将军击鼓指挥军队前进时,致死不能后退,驾驭战车的人至死不能丢掉缰绳,各级官吏致死不能离开自己的职守,士大夫至死不能离开队列。听见战鼓的声音就前进,听见钲、铙的声音就后退;服从命令是最重要的,取得战功在其次;命令不准前进却前进,就像命令不准后退却后退一样,它们的罪过是相同的。不杀害年老体弱的,不践踏庄稼,对不战而退的敌人不追擒,对顽固抵抗的敌人不放过,对前来投顺的不抓起来当俘虏。凡是讨伐杀戮,不是去讨伐杀戮那百姓,而是去讨伐杀戮那扰乱百姓的人。百姓如果有保护那乱贼的,那么他也就是乱贼了。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顺着我们的刀锋转身逃跑的就让他活命,对着我们的刀锋进行抵抗的就把他杀死,前来投顺的就赦免其罪。微子启归顺周朝而被封在宋国,曹触龙负隅顽抗而被斩首于军中,商王朝那些降服周朝的民众用来养身的生活资料,和周朝的人没有什么两样。所以,近处的人歌颂周朝而且热爱周朝,远处的人竭尽全力地来投奔周朝,即使是幽隐闭塞偏僻边远的国家,也无不前来归附而听从役使,并且喜欢周朝,四海之内就像一个家庭似的,凡是交通能到达的地方,没有谁不服从,这可以称作是人民的君长了。《诗经》上说:‘从那西边又从东,从那南边又从北,没有哪个不服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称王天下的君主有讨伐而没有攻战,敌城坚守时不攻打,敌军抵抗时不攻击,敌人官兵上下相亲相爱就为他们庆贺,不摧毁城郭而屠杀居民,不秘密出兵搞偷袭,不留兵防守占领的地方,军队出征不超过预先约定的时限。所以政治混乱的国家中的人民都喜欢他的这些政策,而不爱自己的君主,都希望他的到来。” 临武君说:“说得好!” 陈嚣问荀卿说:“先生议论用兵,经常把仁义作为根本。仁者爱人,义者遵循道理,既然这样,那么又为什么要用兵呢?大凡用兵的原因,是为了争夺啊。” 荀卿说:“这道理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仁者爱人,正因为爱人,所以就憎恶别人危害他们;义者遵循道理,正因为遵循道理,所以就憎恶别人搞乱它。那用兵,是为了禁止横暴、消除危害,并不是争夺啊。所以仁人的军队,他们停留的地方会得到全面治理,他们经过的地方会受到教育感化,就像及时雨的降落,没有人不欢喜的。因此尧讨伐驩兜,舜讨伐三苗,禹讨伐共工,汤讨伐夏桀,周文王讨伐崇国,周武王讨伐商纣,这两帝、四王都是使用仁义的军队驰骋于天下的。所以,近处喜爱他们的善良,远方仰慕他们的道义;兵器的刀口上还没有沾上鲜血,远近的人就来归附了;德行伟大到这种地步,就会影响到四方极远的地方。《诗经》上说:‘善人君子忠于仁,坚持道义不变更。他的道义不变更,四方国家他坐镇。’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李斯问荀卿说:“秦国四代都保持了强盛的局面,在四海之内兵力最强,威力扩展到诸侯各国,但他们并不是依靠仁义去从事战争,而只是根据便利的原则去做罢了。” 荀卿说:“这道理不是你所知道的。你所说的便利,是一种并不便利的便利。我所说的仁义,才是极其便利的便利。那仁义,是用来搞好政治的工具;政治搞好了,那么民众就会亲近他们的君主,喜爱他们的君主,而不在乎为君主去牺牲。所以说:‘一切都在于君主,将帅是次要的事。’秦国四代都保持了强盛的局面,却还是提心吊胆地经常怕天下各国团结一致来蹂躏自己,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混乱时代的军队,还没有抓住根本的纲领。从前商汤流放夏桀,并不只是在鸣条大战的时候;武王诛杀商纣,并不是甲子日早晨之后才战胜他的;而都是靠一贯地坚持施行了仁义,实行了教化的结果,这就是我所说的仁义的军队。现在你不从根本上去寻找原因而只是从枝节上去探索缘由,这就是社会混乱的原因。” 礼,是治理社会的最高准则,是使国家强大的根本措施,是威力得以扩展的有效办法,是功业名声得以成就的要领。天子诸侯遵行了它,所以能取得天下;不遵行它,所以会丢掉国家政权。所以,坚固的铠甲、锋利的兵器不足以用来取胜,高耸的城墙、深深的护城河不足以用来固守,严格的命令、繁多的刑罚不足以用来造成威势,遵行礼义之道才能成功,不遵行礼义之道就会失败。 楚国人用鲨鱼皮、犀兕皮做成铠甲,坚硬得就像金属、石头一样;宛地出产的钢铁长矛,狠毒得就像蜂、蝎的毒刺一样;士兵行动轻快敏捷,迅速得就像旋风一样;但是兵败垂沙,唐蔑阵亡;庄蹻起兵造反,楚国被分裂成了三四块。这难道是因为没有坚固的铠甲、锋利的兵器吗?这是因为他们用来统治国家的办法并不是礼义之道的缘故啊。楚国以汝水、颍水作为天险,以长江、汉水作为护城河,把邓地一带的山林作为它的边界屏障,拿方城来围绕保护自己,但是秦军一到而鄢、郢就被攻取了,像摧枯拉朽一样。这难道是因为没有要塞险阻吗?这是因为他们用来统治国家的办法,并不是礼义之道的缘故啊。商纣王将比干剖腹挖心,囚禁了箕子,设置了炮烙的酷刑,随时杀人,臣下心惊胆战地没有谁能肯定自己会寿终正寝,但是周军一到,他的命令就不能在下面贯彻执行了,他就不能使用他的民众了。这难道是因为命令不严厉、刑罚不繁多吗?不是的,这是因为他用来统治国家的办法并不是礼义之道的缘故啊。 古代圣王的兵器,不过是戈、矛、弓、箭罢了,但是敌国不等他使用就屈服了;他城墙不整修,护城河不挖掘,要塞不建立,机智变诈不施展,但是他的国家却平安无事地不怕外敌而又能昌盛,这没有其他的缘故,是由于彰明了礼义之道而用名分来协调臣民,适时使用人民而真诚地爱护他们,因而臣民附和君主就像影子和回响声音一样。有不遵从命令的,然后再用刑罚来惩处他,所以惩罚了一个人而天下都服了,罪犯也不怨恨自己的君主,知道罪责在自己身上。所以刑罚用得少而威力却行于四方,这没有其他的缘故,是因为遵行了礼义之道的缘故。古代帝尧治理天下,只杀了一个人、惩罚了两个人而天下就治理好了。古书说:“威势高举而不使用,刑罚设置而不施行。”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大凡人们的行动,如果是为了赏赐和表扬才去做的,那么看见对自己有损害就罢手不干了。所以赏赐表扬、刑罚处置、权谋诡诈不足以竭尽人们的力量、使人们为君主献出生命。现在做君主的,他们用来对待下面老百姓的,不是礼义忠信,而仅仅试图使用赏赐表扬、刑罚处置、权谋诡诈控制臣民,使他们贫困而走投无路,因而不得不靠战争拼命立功以求获得君主的赏赐而已。强大的敌寇到来,让他们去把守危险的城邑,就一定会叛变;让他们去抵抗敌人进行战斗,就一定会败北;让他们干费力艰苦繁杂的事,就一定会逃跑;他们涣散地背离了,臣民反过来制裁了他们的君主。 所以,赏赐表扬、刑罚处置、权谋诡诈这些办法,实是一种受雇佣的人出卖气力的办法,它不足以团结广大民众、使国家的风俗淳美,所以古代的圣王认为可耻而不遵行它。古代的圣王提高道德声誉来引导人民,彰明礼制道义来指导他们,尽力做到忠诚守信来爱护他们,根据尊崇贤人、任用能人的原则来安排他们职位,用爵位、服饰、表扬、赏赐去一再激励他们,根据时节安排他们的劳动、减轻他们的负担来调剂他们,抚养他们,就像保护初生的婴儿一样。 政策法令已经确定,风气习俗已经一致,如果还有人违背习俗而不顺从自己的君主,那么百姓就没有谁不怨恨厌恶他,就没有谁不把他当作祸害妖孽,就像要驱除祸害妖孽一样要除掉他,这种情况发生以后,刑罚就从此产生了。这种人便是重刑所施加的对象,耻辱还有哪一种比这个更大的呢?要把它看作为有利的事吗?但是重刑加到了他身上啊。本身如果不是发疯、糊涂、愚蠢、浅陋的人,谁能看到了这种处罚而不改过自新呢?这样做了以后,百姓就明明白白地都知道要遵从君主的法令、依顺君主的意志而爱戴君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能被善道所感化、修养身心、端正品行、不断奉行礼义、崇尚道德,百姓就没有谁不器重尊敬他,就没有谁不亲近赞誉他,这种情况发生以后,奖赏就从此产生了。这种人便是高官厚禄的授予对象,光荣还有哪一种比这个更大的呢?要把它看作为有害的事吗?可是用高官厚禄来扶养他们的啊。凡是人,哪一个不愿意这样呢?明明白白地把高贵的官爵和优厚的奖赏摆在他们的前面,把彰明罪行的刑罚与最大的耻辱放在他们的后面,即使要他们不变好,可能么?所以民众归顺投奔君主就像流水奔向大海一样,君主所在的地方就得到全面的治理,君主采取措施的地方人们都受到教育感化而顺服。残暴、凶狠、胆大、强壮的一类人都会被他感化而变得忠厚老实,偏颇、邪僻、搞歪门邪道、偏私的一类人都会被他感化而变得大公无私,骄傲自大、尖刻伤人、竞抢不让、纠缠不休的一类人都会被他感化而变得和气温顺,这叫做深广的教化、极大的一致。《诗经》上说:“王道真大满四海,徐国已经来朝拜。”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啊。 大凡兼并别国的君主有三种方法:有依靠德行去兼并别国的,有依靠强力去兼并别国的,有依赖财富去兼并别国的。 那个国家的人民景仰我的名声,赞赏我的德行,想做我的臣民,所以打开国门清除道路来迎接我进城。我依靠这国家的民众,沿用它的住处,而百姓都安宁,对我制订的法律与颁布的命令没有人不顺从。所以得到了土地而权势更大,兼并了别国而兵力越来越强。这是依靠德行去兼并别国的君主。 那个国家的人民并不是景仰我的名声,也不是赞赏我的德行,他们只是害怕我的威武,被我的势力所胁迫,所以他们虽然有离开我的心思,也不敢有背叛我的打算。像这样,那么战士就要越来越多,给养一定化费很大。所以得到了土地而权势更轻,兼并了别国而兵力越来越弱。这是依靠强力去兼并别国的君主。 那个国家的人民并不是景仰我的名声,也不是赞赏我的德行,而是因为贫穷而追求富裕,因为饥饿而想吃饱,所以空着肚子张着嘴来投奔我求食。像这样,就必须发放那米仓地窖中的粮食来供养他们,给他们财物来使他们富足,委任善良的官吏来接待他们,已经满了三年,然后这些归附的老百姓才可以信任。所以得到了土地而权势更轻,兼并了别国而国家越来越贫穷。这是依靠财富去兼并别国的君主。 所以说:依靠德行兼并别国的君主称王,依靠强力兼并别国的君主衰弱,依靠财富兼并别国的君主贫穷。这种情况古今是一样的。 兼并别国容易做到,只是巩固保持它很难。齐国能够兼并宋国,但不能保持巩固它,所以魏国夺走了宋国;燕国能兼并齐国,但不能保持巩固它,所以田单夺回了它;韩国的上党地区,方圆几百里,城池完备、府库充足而投奔赵国,赵国不能保持巩固它,所以秦国夺取了它。所以,能兼并别国的土地而不能保持巩固团结他们,就一定会被夺走;不能兼并别国又不能保持巩固自己本来拥有的国家,就一定会灭亡。能保持巩固自己的国家,就一定能兼并别国了。得到别国的土地就能保持巩固,那么再去兼并就不会有强大而不能兼并的对手了。古代商汤凭借亳,周武王凭借鄗,都不过是方圆百里的领土,而天下被他们统一了,诸侯做了他们的臣属,这没有其他的缘故,是因为他们能保持巩固取得的土地啊。凝聚士人要依靠礼义,凝聚民众要依靠政策。礼义搞好了,士人就会归服;政治清明,民众就安定。士人归服、民众安定,这叫做最大的凝聚。靠这种政治局面来守卫就牢不可破,靠它来出征就强大无比,有令必行,有禁必止,称王天下者的事业就完成了。


简介

本篇阐述的是荀子的军事思想。在文中荀子指出,攻战之本在于得到人民的支持,最强大的军队是“仁人之兵”。军队的强弱取决于国家政治状况。将领要做到智能决疑,行能无过,临事果断。具体而言,就是要做到六术、五权、三至、五无圹。此外,军队还必须有严格的纪律,即“顺命为上,有功次之”。



韩非子·喻老

〔韩非〕 〔周〕

天下有道,无急患,则曰静,遽传不用,故曰:“却走马以粪。

”天下无道,攻击不休,相守数年不已,甲胄生虮虱,燕雀处帷幄,而兵不归,故曰:“戎马生于郊。

” 翟人有献丰狐、玄豹之皮于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

”夫治国者以名号为罪,徐偃王是也。

以城与地为罪,虞、虢是也。

故曰:“罪莫大于可欲。

” 智伯兼范、中行而攻赵不已,韩、魏反之,军败晋阳,身死高梁之东,遂卒被分,漆其首以为溲器。

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

” 虞君欲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不听宫之奇,故邦亡身死。

故曰:“咎莫憯于欲得。

” 邦以存为常,霸王其可也。

身以生为常,富贵其可也。

不欲自害,则邦不亡,身不死。

故曰:“知足之为足矣。

” 楚庄王既胜狩于河雍,归而赏孙叔敖。

孙叔敖请汉间之地,沙石之处。

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唯孙叔敖独在。

此不以其邦为收者,瘠也,故九世而祀不绝。

故曰:“善建不拔,善抱不脱,子孙以其祭祀,世世不辍。

”孙叔敖之谓也。

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

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

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

”邦者,人君之辎重也。

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

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

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

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主父之谓也。

势重者,人君之渊也。

君人者,势重于人臣之间,失则不可复得矣。

简公失之于田成,晋公失之于六卿,而邦亡身死。

故曰:“鱼不可脱于深渊。

”赏罚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则制臣,在臣则胜君。

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

君见罚,臣则益之以为威。

人君见赏,则人臣用其势。

人君见罚,而人臣乘其威。

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 越王入宦于吴,而观之伐齐以弊吴。

吴兵既胜齐人于艾陵,张之于江、济,强之于黄池,故可制于五湖。

故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

将欲弱之,必固强之。

”晋献公将欲袭虞,遗之以璧、马。

知伯将袭仇由,遗之以广车。

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起事于无形,而要大功于天下,“是谓微明”。

处小弱而重自卑,谓“损弱胜强”也。

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

行久之物,族必起于少。

故曰:“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

”是以欲制物者于其细也。

故曰:“图难于其易也,为大于其细也。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白圭无水难,丈人无火患。

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

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桓侯曰:“寡人无疾。

”扁鹊出。

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

”桓侯不应。

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

”桓侯又不应。

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

扁鹊曰:“病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

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

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

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

桓侯遂死。

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

此皆争之于小者也。

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从事焉。

” 昔晋公子重耳出亡,过郑,郑君不礼。

叔瞻谏曰:“此贤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积德。

”郑君不听。

叔瞻又谏曰:“不厚待之,不若杀之,无令有后患。

”郑君又不听。

及公子返晋邦,举兵伐郑,大破之,取八城焉。

晋献公以垂棘之璧假道于虞而伐虢,大夫宫之奇谏曰:“不可。

唇亡而齿寒,虞、虢相救,非相德也。

今日晋灭虢,明日虞必随之亡。

”虞君不听,受其璧而假之道。

晋已取虢,还,反灭虞。

此二臣者,皆争于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

然则叔瞻、宫之奇亦虞、虢之扁鹊也,而二君不听,故郑以破,虞以亡。

故曰:“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谋也。

” 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必将犀玉之杯。

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

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

吾畏其卒,故怖其始。

居五年,纣为肉圃,设炮烙,登糟丘,临酒池,纣遂以亡。

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

” 句践入宦于吴,身执干戈为吴王洗马,故能杀夫差于姑苏。

文王见詈于王门,颜色不变,而武王擒纣于牧野。

故曰:“守柔曰强。

”越王之霸也不病宦,武王之王也不病詈,故曰:“圣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无病也。

” 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献之子罕,子罕不受。

鄙人曰:“此宝也,宜为君子器,不宜为细人用。

”子罕曰:“尔以玉为宝,我以不受子玉为宝。

”是鄙人欲玉,而子罕不欲玉。

故曰:“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

” 王寿负书而行,见徐冯于周涂。

冯曰:“事者为也,为生于时,知者无常事。

书者言也,言生于知,知者不藏书。

今子何独负之而行?

”于是王寿因焚其书而舞之。

故知者不以言谈教,而慧者不以藏书箧。

此世之所过也,而王寿复之,是学不学也。

故曰:“学不学,复归众人之所过也。

” 夫物有常容,因乘以导之。

因随物之容,故静则建乎德,动则顺乎道。

宋人有为其君以象为楮叶者,三年而成。

丰杀茎柯,毫芒繁泽,乱之楮叶之中而不可别也。

此人遂以功食禄于宋邦。

列子闻之曰:“使天地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寡矣。

”故不乘天地之资而载一人之身,不随道理之数而学一人之智,此皆一叶之行也。

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

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

以一人之力,则后稷不足。

随自然,则臧获有余。

故曰:“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

” 空窍者,神明之户牖也。

耳目竭于声色,精神竭于外貌,故中无主。

中无主则祸福虽如丘山,无从识之。

故曰:“不出于户,可以知天下。

不窥于牖,可以知天道。

”此言神明之不离其实也。

赵襄主学御于王子期,俄而与于期逐,三易马而三后。

襄主曰:“子之教我御,术未尽也?

”对曰:“术已尽,用之则过也。

凡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后可以进速致远。

今君后则欲逮臣,先则恐逮于臣。

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后也,而先后心在于臣,上何以调于马?

此君之所以后也。

” 白公胜虑乱,罢朝,倒杖而策锐贯颐,血流至于地而不知。

郑人闻之曰:“颐之忘,将何为忘哉!

”故曰:“其出弥远者,其智弥少。

”此言智周乎远,则所遗在近也。

是以圣人无常行也。

能并智,故曰:“不行而知。

”能并视,故曰:“不见而明。

”随时以举事,因资而立功,用万物之能而获利其上,故曰:“不为而成。

” 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

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

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

虽无飞,飞必冲天。

虽无鸣,鸣必惊人。

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处半年,乃自听政。

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

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

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

不蚤见示,故有大功。

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

” 楚庄王欲伐越,庄子谏曰:“王之伐越,何也?

”曰:“政乱兵弱。

”庄子曰:“臣患智之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

王之兵自败于秦、晋,丧地数百里,此兵之弱也。

庄蹻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此政之乱也。

王之弱乱,非越之下也,而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

”王乃止。

故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故曰:“自见之谓明。

” 子夏见曾子。

曾子曰:“何肥也?

”对曰:“战胜,故肥也。

”曾子曰:“何谓也?

”子夏曰:“吾入见先王之义则荣之,出见富贵之乐又荣之,两者战于胸中,未知胜负,故臞。

今先王之义胜,故肥。

”是以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故曰:“自胜之谓强。

” 周有玉版,纣令胶鬲索之,文王不予。

费仲来求,因予之。

是胶鬲贤而费仲无道也。

周恶贤者之得志也,故予费仲。

文王举太公于渭滨者,贵之也。

而资费仲玉版者,是爱之也。

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大略

〔荀子〕 〔周〕

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

欲近四旁,莫如中央, 故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礼也。

天子外屏,诸侯内屏,礼也。

外屏、不欲见外也。

内屏、不欲见内也。

诸侯召其臣,臣不俟驾,颠倒衣裳而走,礼也。

诗曰:“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 天子召诸侯,诸侯辇舆就马,礼也。

诗曰:“我出我舆,于彼牧矣。

自天子所,谓 我来矣。

” 天子山冕,诸侯玄冠,大夫裨冕,士韦弁,礼也。

天子御珽,诸侯御荼,大夫服笏,礼也。

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黑弓,礼也。

诸侯相见,卿为介,以其教士毕行,使仁居守。

聘人以圭,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人主仁心设焉,知其役也,礼其尽也,故王者先仁而后礼,天施然也。

聘礼志曰:“币厚则伤德,财侈则殄礼。

”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

诗曰: “物其指矣,唯其偕矣。

”不时宜,不敬文,不欢欣,虽指非礼也。

水行者表深,使人无陷。

治民者表乱,使人无失,礼者,其表也。

先王以礼义 表天下之乱。

今废礼者,是弃表也,故民迷惑而陷祸患,此刑罚之所以繁也。

舜曰:“维予从欲而治。

”故礼之生,为贤人以下至庶民也,非为成圣也。

然 而亦所以成圣也,不学不成。

尧学于君畴,舜学于务成昭,禹学于西王国。

五十不成丧,七十唯衰存。

亲迎之礼,父南向而立,子北面而跪,醮而命之:“往迎尔相,成我宗事,隆 率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子曰:“诺!

唯恐不能,敢忘命矣!

” 夫行也者,行礼之谓也。

礼也者,贵者敬焉,老者孝焉,长者弟焉,幼者慈焉, 贱者惠焉。

赐予其宫室,犹用庆赏于国家也。

忿怒其臣妾,犹用刑罚于万民也。

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视,道之以道而勿强。

礼以顺人心为本,故亡于礼经而顺于人心者,皆礼也。

礼之大凡:--事生、饰欢也,送死、饰哀也,军旅、施威也。

亲亲、故故、庸庸、劳劳,仁之杀也。

贵贵、尊尊、贤贤、老老、长长、义之 伦也。

行之得其节,礼之序也。

仁、爱也,故亲。

义、理也,故行。

礼、节也,故 成。

仁有里,义有门。

仁、非其里而处之,非仁也。

义,非其门而由之,非义也。

推恩而不理,不成仁。

遂理而不敢,不成义。

审节而不和,不成礼。

和而不发,不 成乐。

故曰:仁义礼乐,其致一也。

君子处仁以义,然后仁也。

行义以礼,然后义 也。

制礼反本成末,然后礼也。

三者皆通,然后道也。

货财曰赙,舆马曰赗,衣服曰襚,玩好曰赠,玉贝曰唅。

赙赗、所以佐生也, 赠襚、所以送死也。

送死不及柩尸,吊生不及悲哀,非礼也。

故吉行五十,奔丧百 里,赗赠及事,礼之大也。

礼者、政之挽也。

为政不以礼,政不行矣。

天子即位,上卿进曰:“如之何忧之长也?

能除患则为福,不能除患则为贼。

” 授天子一策。

中卿进曰:“配天而有下土者,先事虑事,先患虑患。

先事虑事谓之 接,接则事优成。

先患虑患谓之豫,豫则祸不生。

事至而后虑者谓之后,后则事不 举。

患至而后虑者谓之困,困则祸不可御。

”授天子二策。

下卿进曰:“敬戒无怠, 庆者在堂,吊者在闾。

祸与福邻,莫知其门。

豫哉!

豫哉!

万民望之。

”授天子三 策。

禹见耕者耦、立而式,过十室之邑、必下。

杀大蚤,朝大晚,非礼也。

治民不以礼,动斯陷矣。

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颡。

大夫之臣,拜不稽首,非尊家臣也,所以辟君也。

一命齿于乡,再命齿于族,三命,族人虽七十不敢先。

上大夫,中大夫,下大 夫。

吉事尚尊,丧事尚亲。

聘、问也。

享、献也。

私觌、私见也。

言语之美,穆穆皇皇。

朝廷之美,济济鎗鎗。

为人臣下者,有谏而无讪,有亡而无疾,有怨而无怒。

君于大夫,三问其疾,三临其丧。

于士,一问,一临。

诸侯非问疾吊丧不之臣 之家。

既葬,君若父之友食之则食矣,不辟梁肉,有醴酒则辞。

寝不逾庙,燕衣不逾祭服,礼也。

汤之咸,见夫妇。

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

咸、感也,以高 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刚下。

聘士之义,亲迎之道,重始也。

礼者,人之所履也,失所履,必颠蹶陷溺。

所失微而其为乱大者,礼也。

礼之于正国家也,如权衡之于轻重也,如绳墨之于曲直也。

故人无礼不生,事 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

君臣不得不尊,父子不得不亲,兄弟不得不顺,夫妇不 得不欢,少者以长,老者以养。

故天地生之,圣人成之。

和鸾之声,步中武象,趋中韶护。

君子听律习容而后出。

霜降逆女,冰泮杀止,十日一御。

坐视膝,立视足,应对言语视面。

立视前六尺而大之--六六三十六,三丈六 尺。

文貌情用,相为内外表里。

礼之中焉,能思索谓之能虑。

礼者,本末相顺,终始相应。

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

下臣事君以货,中臣事君以身,上臣事君以人。

易曰:“复自道,何其咎?

”春秋贤穆公,以为能变也。

士有妒友,则贤交不亲。

君有妒臣,则贤人不至。

蔽公者谓之昧,隐贤者谓之 妒,奉妒昧者谓之交谲。

交谲之人,妒昧之臣,国之薉孽也。

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

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

口能言之,身 不能行,国用也。

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

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 其妖。

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

故家五亩宅,百亩田,务其业,而勿夺其 时,所以富之也。

立大学,设庠序,修六礼,明七教,所以道之也。

诗曰:“饮之 食之,教之诲之。

”王事具矣。

武王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哭比干之墓,天下乡善矣。

天下国有俊士,世有贤人。

迷者不问路,溺者不问遂,亡人好独。

诗曰:“我 言维服,勿用为笑。

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言博问也。

有法者以法行,无法者以类举。

以其本知其末,以其左知其右,凡百事异理而 相守也。

庆赏刑罚,通类而后应。

政教习俗,相顺而后行。

八十者一子不事,九十者举家不事,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事,父母之丧, 三年不事,齐衰大功,三月不事,从诸侯来,与新有昏,期不事。

子谓子家驹续然大夫,不如晏子。

晏子功用之臣也,不如子产。

子产惠人也, 不如管仲。

管仲之为人,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野人也,不可为天子大夫。

孟子三见宣王,不言事。

门人曰:“曷为三遇齐王而不言事?

”孟子曰:“吾 先攻其邪心。

” 公行子之之燕,遇曾元于涂,曰:“燕君何如?

”曾元曰:“志卑。

志卑者轻 物,轻物者不求助。

苟不求助,何能举?

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不焚 也。

利夫秋毫,害靡国家,然且为之,几为知计哉!

” 今夫亡箴者,终日求之而不得。

其得之也,非目益明也,眸而见之也。

心之于 虑亦然。

“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

虽尧舜不能去民之欲利。

然而能使其欲利 不克其好义也。

虽桀纣不能去民之好义。

然而能使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

故义胜利 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

上重义则义克利,上重利则利克义。

故天子不言多少, 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通货财。

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 豚,冢卿不修币,大夫不为场园,从士以上皆羞利而不与民争业,乐分施而耻积藏。

然故民不困财,贫窭者有所窜其手。

文王诛四,武王诛二,周公卒业,至成康则案无诛已。

多积财而羞无有,重民任而诛不能,此邪行之所以起,刑罚之所以多也。

上好义,则民闇饰矣!

上好富,则民死利矣!

二者治乱之衢也。

民语曰:“欲 富乎?

忍耻矣!

倾绝矣!

绝故旧矣!

与义分背矣!

”上好富,则人民之行如此,安 得不乱!

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

使民疾与?

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宫室荣与?

妇谒盛 与?

何以不雨至斯之极也!

苞苴行与?

谗夫兴与?

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

天之立君,以为民也。

故古者,列地建国,非以贵诸侯 而已。

列官职,差爵禄,非以尊大夫而已。

主道知人,臣道知事。

故舜之治天下,不以事诏而万物成。

农精于田,而不可 以为田师,工贾亦然。

以贤易不肖,不待卜而后知吉。

以治伐乱,不待战而后知克。

齐人欲伐鲁,忌卞庄子,不敢过卞。

晋人欲伐卫,畏子路,不敢过蒲。

不知而问尧舜,无有而求天府。

--曰:先王之道,则尧舜已。

六贰之博,则 天府已。

君子之学如蜕,翻然迁之。

故其行效,其立效,其置颜色、出辞气效。

无留善, 无宿问。

善学者尽其理,善行者究其难。

君子立志如穷,虽天子三公问正,以是非对。

君子隘穷而不失,劳倦而不苟,临患难而不忘细席之言。

岁不寒无以知松柏, 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无日不在是。

雨小,汉故潜。

夫尽小者大,积微者箸,德至者色泽洽,行尽而声问远,小人 不诚于内而求之于外。

言而不称师谓之畔,教而不称师谓之倍。

倍畔之人,明君不内,朝士大夫遇诸 涂不与言。

不足于行者,说过。

不足于信者,诚言。

故春秋善胥命,而诗非屡盟,其心一 也。

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同也。

曾子曰:“孝子言为可闻,行为可见。

言为可闻,所以说远也。

行为可见,所 以说近也。

近者说则亲,远者悦则附。

亲近而附远,孝子之道也。

” 曾子行,晏子从于郊,曰:“婴闻之: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

婴贫无 财,请假于君子,赠吾子以言:乘舆之轮,太山之木也,示诸檃栝,三月五月,为 帱采,敝而不反其常。

君子之檃栝,不可不谨也。

慎之!

兰茞槁本,渐于蜜醴,一 佩易之。

正君渐于香酒,可谗而得也。

君子之所渐,不可不慎也。

” 人之于文学也,犹玉之于琢磨也。

诗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谓学问也。

和之璧,井里之厥也,玉人琢之,为天子宝。

子赣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学,服礼义, 为天下列士。

学问不厌,好士不倦,是天府也。

君子疑则不言,未问则不言,道远日益矣。

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者,君子不与。

少不讽诵,壮不论议,虽可,未成也。

君子壹教,弟子壹学,亟成。

君子进则益上之誉,而损下之忧。

不能而居之,诬也。

无益而厚受之,窃也。

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如学。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矣,愿息事君。

”孔子曰:“诗云:‘温恭朝夕, 执事有恪。

’事君难,事君焉可息哉!

”“然则,赐愿息事亲。

”孔子曰:“诗云: ‘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事亲难,事亲焉可息哉!

”“然则赐愿息于妻子。

”孔 子曰:“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妻子难,妻子焉可息哉!

” “然则赐愿息于朋友。

”孔子曰:“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朋友难,朋 友焉可息哉!

”“然则赐愿息耕。

”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 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耕难,耕焉可息哉!

”“然则赐无息者乎?

”孔子曰: “望其圹,皋如也,颠如也,鬲如也,此则知所息矣。

”子贡曰:“大哉!

死乎!

君子息焉,小人休焉。

” 国风之好色也,传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

其诚可比于金石,其声可内于宗 庙。

”小雅不以于污上,自引而居下,疾今之政以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声有哀 焉。

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

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

贱 师而轻傅,则人有快。

人有快则法度坏。

古者匹夫五十而士。

天子诸侯子十九而冠,冠而听治,其教至也。

君子也者而好之,其人也。

其人而不教,不祥。

非君子而好之,非其人也。

非 其人而教之,赍盗粮,借贼兵也。

不自嗛其行者,言滥过。

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食则饘粥不足,衣 则竖褐不完。

然而非礼不进,非义不受,安取此?

子夏家贫,衣若县鹑。

人曰:“子何不仕?

”曰:“诸侯之骄我者,吾不为臣。

大夫之骄我者,吾不复见。

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

争利 如蚤甲,而丧其掌。

” 君人者不可以不慎取臣,匹夫不可不慎取友。

友者、所以相有也。

道不同,何 以相有也?

均薪施火,火就燥。

平地注水,水流湿。

夫类之相从也,如此其着也, 以友观人,焉所疑?

取友善人,不可不慎,是德之基也。

诗曰:“无将大车,维尘 冥冥。

”言无与小人处也。

蓝苴路作,似知而非。

懦弱易夺,似仁而非。

悍戆好斗,似勇而非。

仁义礼善之于人也,辟之若货财粟米之于家也,多有之者富,少有之者贫,至 无有者穷。

故大者不能,小者不为,是弃国捐身之道也。

凡物有乘而来,乘其出者,是其反也。

流言灭之,货色远之。

祸之所由生也,生自纤纤也。

是故君子蚤绝之。

言之信者,在乎区盖之间。

疑则不言,未问则不言。

知者明于事,达于数,不可以不诚事也。

故曰:“君子难说,说之不以道,不 说也。

” 语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知者。

”此家言邪说之所以恶儒者也。

是非 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流言止焉,恶言死焉。

曾子食鱼,有余,曰:“泔之。

”门人曰:“泔之伤人,不若奥之。

”曾子泣 涕曰:“有异心乎哉!

”伤其闻之晚也。

无用吾之所短,遇人之所长。

故塞而避所短,移而从所仕。

疏知而不法,辨察 而操僻,勇果而无礼,君子之所憎恶也。

多言而类,圣人也。

少言而法,君子也。

多言无法,而流湎然,虽辩,小人也。

国法禁拾遗,恶民之串以无分得也,有夫分义,则容天下而治。

无分义,则一 妻一妾而乱。

天下之人,唯各特意哉,然而有所共予也。

言味者予易牙,言音者予师旷,言 治者予三王。

三王既以定法度,制礼乐而传之,有不用而改自作,何以异于变易牙 之和,更师旷之律?

无三王之法,天下不待亡,国不待死。

饮而不食者,蝉也。

不饮不食者,浮蝣也。

虞舜、孝己孝而亲不爱,比干、子胥忠而君不用,仲尼、颜渊知而穷于世。

劫 迫于暴国而无所辟之,则崇其善,扬其美,言其所长,而不称其所短也。

惟惟而亡者,诽也。

博而穷者,訾也。

清之而俞浊者,口也。

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

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

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交质子不及五伯

春秋穀梁传·庄公三年

〔穀梁子〕 〔周〕

五月,葬桓王。

……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

故曰:母之子也可,天之子也可。

尊者取尊,称焉。

卑者取卑,称焉。

其曰王者,民之所归往也。

荀子·王制

〔荀子〕 〔周〕

北海则有走马吠犬焉,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

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

东海则有紫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

西海则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

故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斫削、不陶冶而足械用,工贾不耕田而足菽粟。

故虎豹为猛矣,然君子剥而用之。

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上以饰贤良,下以养百姓而安乐之。

夫是之谓大神。

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

彼作矣,文王康之。

”此之谓也。

此类行杂,以一行万,始则终,终则始,若环之无端也,舍是而天下以衰矣。

天地者,生之始也。

礼义者,治之始也。

君子者,礼义之始也。

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

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

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

无君子则天地不理,礼义无统,上无君师,下无父子,夫是之谓至乱。

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始则终,终则始,与天地同理,与万世同久,夫是之谓大本。

故丧祭、朝聘、师旅一也。

贵贱、杀生、与夺一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一也。

农农、士士、工工、商商一也。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

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

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

人何以能群?

曰:分。

分何以能行?

曰:义。

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

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

故人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弱则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顷舍礼义之谓也。

能以事亲谓之孝,能以事兄为之弟,能以事上谓之顺,能以使下谓之君。

君者,善群也。

群道当则万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长,群生皆得其命。

故养长时则六畜育,杀生时则草木殖,政令时则百姓一,贤良服。

圣王之制也,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

鼋鼍、鱼、鳖、鳅鳝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

污池渊沼川泽谨其时禁,故鱼鳖优多而百姓有余用也。

斩伐养长不失其时,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材也。

圣王之用也,上察于天,下错于地,塞备天地之间,加施万物之上。

微而明,短而长,狭而广,神明博大以至约。

故曰:一与一是为人者,谓之圣人。

管子·参患

〔无名氏〕 〔周〕

凡人主者,猛毅则伐,懦弱则杀,猛毅者何也?

轻诛杀人之谓猛毅。

懦弱者何也,重诛杀人之谓懦弱。

此皆有失彼此。

凡轻诛者杀不辜,而重诛者失有皋,故上杀不辜,则道正者不安。

上失有皋,则行邪者不变。

道正者不安,则才能之人去亡。

行邪者不变,则群臣朋党。

才能之人去亡,则宜有外难,群臣朋党,则宜有内乱。

故曰猛毅者伐,懦弱者杀也。

君之所以卑尊,国之所以安危者,莫要于兵。

故诛暴国必以兵,禁辟民必以刑。

然则兵者外以诛暴,内以禁邪。

故兵者尊主安国之经也,不可废也。

若夫世主则不然。

外不以兵,而欲诛暴,则地必亏矣。

内不以刑,而欲禁邪,则国必乱矣。

故凡用兵之计,三惊当一至,三至当一军,三军当一战。

故一期之师,十年之蓄积殚。

一战之费,累代之功尽。

今交刃接兵而后利之,则战之自胜者也。

攻城围邑,主人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爨之,则攻之自拔者也。

是以圣人小征而大匡,不失天时,不空地利,用日维梦,其数不出于计。

故计必先定而兵出于竟,计未定而兵出于竟,则战之自败,攻之自毁者也。

得众而不得其心,则与独行者同实。

兵不完利,与无操者同实,甲不坚密,与俴者同实。

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实。

射而不能中,与无矢者同实。

中而不能入,与无镞者同实。

将徒人,与俴者同实。

短兵待远矢,与坐而待死者同实。

故凡兵有大论。

必先论其器,论其士,论其将,论其主,故曰:“器滥恶不利者,以其士予人也,士不可用者,以其将予人也。

将不知兵者,以其主予人也。

主不积务于兵者,以其国予人也。

故一器成,往夫具,而天下无战心。

二器成,惊夫具,而天下无守城。

三器成,游夫具,而天下无聚众。

”所谓无战心者,知战必不胜,故曰无战心。

所谓无守城者,知城必拔,故曰无守城。

所谓无聚众者,知众必散,故曰无聚众。

周易·系辞下传·其二

〔姬昌〕 〔周〕

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 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

包羲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

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

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

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

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

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口。

周易·益卦·彖传

〔姬昌〕 〔周〕

益,损上益下,民说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

利有攸往,中正有庆。

利涉大川,木道乃行。

益动而巽,日进无疆。

天施地生,其益无方。

凡益之道,与时偕行。

管子形势

〔无名氏〕 〔周〕

山高而不崩,则祈羊至矣。

渊深而不涸,则沈玉极矣,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古今一也。

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

虎豹得幽,而威可载也。

风雨无乡,而怨怒不及也。

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寿夭贫富,无徒归也。

衔命者,君之尊也。

受辞者,名之铉也。

上无事,则民自试。

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

槛鹄锵锵,唯民歌之。

济济多士,殷民化之,纣之失也。

飞蓬之问,不在所宾。

燕雀之集,道行不顾。

牺牷圭璧,不足以飨鬼神。

主功有素,宝币奚为?

羿之道,非射也。

造父之术,非驭也。

奚仲之巧,非斫削也。

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夜行者独有也。

平原之隰,奚有于高?

大山之隈,奚有于深?

訾讆之人,勿与任大。

譕臣者可以远举。

顾忧者可与致道。

其计也速而忧在近者,往而勿召也举长者可远见也。

裁大者众之所比也。

美人之怀,定服而勿厌也。

必得之事,不足赖也。

必诺之言,不足信也。

小谨者不大立,訾食者不肥体。

有无弃之言者,必参于天地也。

坠岸三仞,人之所大难也,而猿猱饮焉,故曰伐矜好专,举事之祸也。

不行其野,不违其马。

能予而无取者,天地之配也。

怠倦者不及,无广者疑神,神者在内,不及者在门,在内者将假,在门者将待。

曙戒勿怠,后稚逢殃。

朝忘其事,夕失其功。

邪气入内,正色乃衰。

君不君,则臣不臣。

父不父,则子不子。

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

上下不和,令乃不行。

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

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

且怀且威,则君道备矣。

莫乐之,则莫哀之。

莫生之,则莫死之。

往者不至,来者不极。

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异。

有闻道而好为家者,一家之人也。

有闻道而好为乡者,一乡之人也。

有闻道而好为国者,一国之人也。

有闻道而好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

有闻道而好定万物者,天下之配也。

道往者,其人莫来。

道来者,其人莫往。

道之所设,身之化也。

持满者与天,安危者与人。

失天之度,虽满必涸。

上下不和,虽安必危。

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

得天之道。

其事若自然。

失天之道,虽立不安。

其道既得,莫知其为之。

其功既成,莫知其释之。

藏之无刑,天之道也。

疑今者,察之古。

不知来者,视之往,万事之生也,异趣而同归,古今一也。

生栋覆屋。

怨怒不及。

弱子下瓦,慈母操棰。

天道之极,远者自亲。

人事之起,近亲造怨。

万物之于人也,无私近也,无私远也。

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

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

天之所助,虽小必大。

天之所违,虽成必败。

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不可复振也。

乌鸟之狡,虽善不亲。

不重之结,虽固必解。

道之用也,贵其重也。

毋与不可,毋彊不能,毋告不知。

与不可,彊不能,告不知,谓之劳而无功。

见与之交,几于不亲。

见哀之役,几于不结。

见施之德,几于不报。

四方所归,心行者也。

独王之国,劳而多祸。

独国之君,卑而不威。

自媒之女,丑而不信,未之见而亲焉,可以往矣。

久而不忘焉,可以来矣。

日月不明,天不易也。

山高而不见,地不易也。

言而不可复者,君不言也。

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

凡言而不可复,行而不可再者,有国者之大禁也。

晏子春秋·外篇·第八

〔无名氏〕 〔周〕

仲尼见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为不可第一仲尼之齐,见景公,景公说之,欲封之以尔稽,以告晏子。

晏子对曰:“不可。

彼浩裾自顺,不可以教下。

好乐缓于民,不可使亲治。

立命而建事,不可守职。

厚葬破民贫国,久丧道哀费日,不可使子民。

行之难者在内,而传者无其外,故异于服,勉于容,不可以道众而驯百姓。

自大贤之灭,周室之卑也,威仪加多,而民行滋薄。

声乐繁充,而世德滋衰。

今孔丘盛声乐以侈世,饰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趋翔之节以观众,博学不可以仪世,劳思不可以补民,兼寿不能殚其教,当年不能究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愚其民。

其道也,不可以示世。

其教也,不可以导民。

今欲封之,以移齐国之俗,非所以导众存民也?

”公曰:“善。

”于是厚其礼而留其封,敬见不问其道,仲尼乃行。

景公上路寝闻哭声问梁丘据晏子对第二景公上路寝,闻哭声。

曰:“吾若闻哭声,何为者也?

”梁丘据对曰:“鲁孔丘之徒鞠语者也。

明于礼乐,审于服丧,其母死,葬埋甚厚,服丧三年,哭泣甚疾。

”公曰:“岂不可哉!

”而色说之。

晏子曰:“古者圣人,非不知能繁登降之礼,制规矩之节,行表缀之数以教民,以为烦人留日,故制礼不羡于便事。

非不知能扬干戚钟鼓竽瑟以劝众也,以为费财留工,故制乐不羡于和民。

非不知能累世殚国以奉死,哭泣处哀以持久也,而不为者,知其无补死者而深害生者,故不以导民。

今品人饰礼烦事,羡乐淫民,崇死以害生,三者,圣王之所禁也。

贤人不用,德毁俗流,故三邪得行于世。

是非贤不肖杂,上妄说邪,故好恶不足以导众。

此三者,路世之政,道事之教也。

公曷为不察,声受而色说之?

”仲尼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第三仲尼游齐,见景公。

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

”仲尼对曰:“臣闻晏子事三君而得顺焉,是有三心,所以不见也。

”仲尼出,景公以其言告晏子,晏子对曰:“不然!

婴为三心,三君为一心故,三君皆欲其国之安,是以婴得顺也。

婴闻之,是而非之,非而是之,犹非也。

孔丘必据处此一心矣。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第四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

子贡曰:“见君不见其从政者,可乎?

”仲尼曰:“吾闻晏子事三君而顺焉,吾疑其为人。

”晏子闻之,曰:“婴则齐之世民也,不维其行,不识其过,不能自立也。

婴闻之,有幸见爱,无幸见恶,诽谤为类,声响相应,见行而从之者也。

婴闻之,以一心事三君者,所以顺焉。

以三心事一君者,不顺焉。

今未见婴之行,而非其顺也。

婴闻之,君子独立不惭于影,独寝不惭于魂。

孔子拔树削迹,不自以为辱。

穷陈蔡,不自以为约。

非人不得其故,是犹泽人之非斤斧,山人之非网罟也。

出之其口,不知其困也,始吾望儒而贵之,今吾望儒而疑之。

”仲尼闻之,曰:“语有之:言发于尔,不可止于远也。

行存于身,不可掩于众也。

吾窃议晏子而不中夫人之过,吾罪几矣!

丘闻君子过人以为友,不及人以为师。

今丘失言于夫子,讥之,是吾师也。

”因宰我而谢焉,然仲尼见之。

景公出田顾问晏子若人之众有孔子乎第五景公出田,寒,故以为浑,犹顾而问晏子曰:“若人之众,则有孔子焉乎?

”晏子对曰:“有孔子焉则无有,若舜焉则婴不识。

”公曰:“孔子之不逮舜为闲矣,曷为‘有孔子焉则无有,若舜焉则婴不识’?

”晏子对曰:“是乃孔子之所以不逮舜。

孔子行一节者也,处民之中,其过之识,况乎处君之中乎!

舜者处民之中,则自齐乎士。

处君子之中,则齐乎君子。

上与圣人,则固圣人之林也。

此乃孔子之所以不逮舜也。

”仲尼相鲁景公患之晏子对以勿忧第六仲尼相鲁,景公患之,谓晏子曰:“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

今孔子相鲁若何?

”晏子对曰:“君其勿忧。

彼鲁君,弱主也。

孔子,圣相也。

君不如阴重孔子,设以相齐,孔子彊谏而不听,必骄鲁而有齐,君勿纳也。

夫绝于鲁,无主于齐,孔子困矣。

”居期年,孔子去鲁之齐,景公不纳,故困于陈蔡之闲。

景公问有臣有兄弟而彊足恃乎晏子对不足恃第七晏公问晏子曰:“有臣而彊,足恃乎?

”晏子对曰:“不足恃。

”“有兄弟而彊,足恃乎?

”晏子对曰:“不足恃。

”公忿然作色曰:“吾今有恃乎?

”晏子对曰:“有臣而彊,无甚如汤。

有兄弟而彊,无甚如桀。

汤有弑其君,桀有亡其兄,岂以人为足恃哉,可以无亡也!

”景公游牛山少乐请晏子一愿第八景公游于牛山,少乐,公曰:“请晏子一愿。

”晏子对曰:“不,婴何愿?

”公曰:“晏子一愿。

”对曰:“臣愿有君而见畏,有妻而见归,有子而可遗。

”公曰:“善乎!

晏子之愿。

载一愿。

”晏子对曰:“臣愿有君而明,有妻而材,家不贫,有良邻。

有君而明,日顺婴之行。

有妻而材,则使婴不忘。

家不贫,则不愠朋友所识。

有良邻,则日见君子:婴之愿也。

”公曰:“善乎!

晏子之愿也。

”晏子对曰:“臣愿有君而可辅,有妻而可去,有子而可怒。

”公曰:“善乎!

晏子之愿也。

”景公为大钟晏子与仲尼柏常骞知将毁第九景公为大钟,将悬之。

晏子、仲尼、柏常骞三人朝,俱曰:“钟将毁。

”冲之,果毁。

公召三子而者问之。

晏子对曰:“钟大,不祀先君而以燕,非礼,是以曰钟将毁。

”仲尼曰:“钟大而悬下,冲之其气下回而上薄,是以曰钟将毁。

”柏常骞曰:“今庚申,雷日也,音莫胜于雷,是以曰钟将毁也。

”田无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对以去老谓之乱第十田无宇见晏子独立于闺内,有妇人出于室者,发班白,衣缁布之衣而无里裘。

田无宇讥之曰:“出于室为何者也?

”晏子曰:“婴之家也。

”无宇曰:“位为中卿,田七十万,何以老为妻?

”对曰:“婴闻之,去老者,谓之乱。

纳少者,谓之淫。

且夫见色而忘义,处富贵而失伦,谓之逆道。

婴可以有淫乱之行,不顾于伦,逆古之道乎?

”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辞不受第十一有工女托于晏子之家焉者,曰:“婢妾,东廓之野之也。

愿得入身,比数于下陈焉。

”晏子曰:“乃今日而后自知吾不肖也!

古之为政者,士农工商异居,男女有别而不通,故士无邪行,女无淫事。

今仆托国主民,而女欲奔仆,仆必色见而行无廉也。

”遂不见。

景公欲诛羽人晏子以为法不宜杀第十二景公盖姣,有羽人视景公僭者。

公谓左右曰:“问之,何视寡人之僭也?

”羽人对曰:“言亦死,而不言亦死,窃姣公也。

”公曰:“合色寡人也?

杀之!

”晏子不时而入,见曰:“盖闻君有所怒羽人。

”公曰:“然。

色寡人,故将杀之。

”晏子对曰:“婴闻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

”公曰:“恶然乎!

若使沐浴,寡人将使抱背。

”景公谓晏子东海之中有水而赤晏子详对第十三景公谓晏子曰:“东海之中,有水而赤,其中有枣,华而不实,何也?

”晏子对曰:“昔者秦缪公乘龙舟而理天下,以黄布裹烝枣,至东海而捐其布,破黄布,故水赤。

烝枣,故华而不实。

”公曰:“吾详问子何为?

”对曰:“婴闻之,详问者,亦详对之也。

”景公问天下有极大极细晏子对第十四景公问晏子曰:“天下有极大乎?

”晏子对曰:“有。

足游浮云,背凌苍天,尾偃天闲,跃啄北海,颈尾咳于天地乎!

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

”公曰:“天下有极细乎?

”晏子对曰:“有。

东海有虫,巢于虱睫,再乳再飞,而虱不为惊。

臣婴不知其名,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

”庄公图莒国人扰绐以晏子在乃止第十五庄公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也,皆操长兵而立于闾。

公召睢休相而问曰:“寡人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皆摽长兵而立于衢闾,柰何?

”休相对曰:“诚无乱而国以为有,则仁人不存。

请令于国,言晏子之在也。

”公曰:“诺。

”以令于国:“孰谓国有乱者,晏子在焉。

”然后皆散兵而归。

君子曰:“夫行不可不务也。

晏子存而民心安,此非一日之所为也,所以见于前信于后者。

是以晏子立人臣之位,而安万民之心。

”晏子死景公驰往哭哀毕而去第十六晏公游于灾,闻晏子死,公乘侈舆服繁驵驱之。

而因为迟,下车而趋。

知不若车之遫,则又乘。

比至于国者,四下而趋,行哭而往,伏尸而号,曰:“子大夫日夜责寡人,不遗尺寸,寡人犹且淫逸而不收,怨罪重积于百姓。

今天降祸于齐,不加于寡人,而加于夫子,齐国之社稷危矣,百姓将谁告夫!

”晏子死景公哭之称莫复陈告吾过第十七晏子死,景公操玉加于晏子而哭之,涕沾襟。

章子谏曰:“非礼也。

”公曰:“安用礼乎?

昔者吾与夫子游于公邑之上,一日而三不听寡人,今其孰能然乎!

吾失夫子则亡,何礼之有?

”免而哭,哀尽而去。

晏子没左右谀弦章谏景公赐之鱼第十八晏子没,十有七年,景公饮诸大夫酒。

公射,出质,堂上唱善,若出一口。

公作色太息,播弓矢。

弦章入,公曰:“章!

自晏子没后,不复闻不善之事。

”弦章对曰:“君好之,则臣服之。

君嗜之,则臣食之。

尺蠖食黄则黄,食苍则苍是也。

”公曰:“善。

吾不食谄人以言也。

”以鱼五十乘赐弦章,章归,鱼车塞涂,抚其御之手,曰:“昔者晏子辞党以正君,故过失不掩之。

今诸臣谀以干利,吾若受鱼,是反晏子之义,而顺谄谀之欲。

”固辞鱼不受。

君子曰:“弦章之廉,晏子之遗行也。

晏子春秋·外篇·第七

〔无名氏〕 〔周〕

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第一 公饮酒数日而乐,释衣冠,自鼓缶,谓左右曰:“仁人亦 乐是夫?

”梁丘据对曰:“仁人之耳目,亦犹人也,夫奚为独不乐此也?

” 公曰:“趣驾迎晏子。

”晏子朝服以至,受觞再拜。

公曰:“寡人甚乐此乐,欲与夫子共之,请去礼。

” 晏子对曰:“君之言过矣!

群臣皆欲去礼以事君,婴恐君子之不欲也。

今齐国五尺之童子,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 乱者,畏礼也。

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

下若无礼,无 以事其上。

夫麋鹿维无礼,故父子同麀,人之所以贵于禽兽 者,以有礼也。

婴闻之,人君无礼,无以临其邦。

大夫无礼 ,官吏不恭。

父子无礼,其家必凶。

兄弟无礼,不能久同。

诗 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故礼不可去也。

” 公曰:“寡人不敏无良,左右淫蛊寡人,以至于此,请杀之。

” 晏子曰:“左 右何罪?

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无礼者至。

君若好礼,则有礼 者至,无礼者去。

” 公曰:“善。

请易衣革冠,更受命。

”晏子避走,立乎门外。

公令人粪洒改席,召衣冠以迎晏子。

晏子入门,三让,升阶,用三献焉。

嗛酒尝膳,再拜,告餍 而出。

公下拜,送之门,反,命撤酒去乐,曰:“吾以彰晏 子之教也。

” 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谏第二 公置酒于泰山之阳,酒酣,公四望其地,喟然叹,泣数行而下,曰:“寡人将去此堂堂国者而死乎!

”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曰:“吾细人也,犹将难死,而况公乎!

弃是国也而死,其孰可为乎!

” 晏子独搏其髀,仰天而大笑曰:“乐哉!

今日之饮也。

”公怫然怒曰:“寡人有哀,子独大笑,何也?

”晏子对曰:“今日见怯君一,谀臣三人,是以大笑。

”公曰:“何谓谀怯也?

”晏子曰:“夫古之有死也,令后世贤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

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而君亦安得此国而哀之?

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分也。

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古之道也。

曷为可悲?

至老尚哀死者,怯也。

左右助哀者,谀也。

怯谀聚居,是故笑之。

”公惭而更辞曰:“我非为去国而死哀也。

寡人闻之,彗星出,其所向之国君当之,今彗星出而向吾国,我是以悲也。

”晏子曰:“君之行义回邪,无德于国,穿池沼,则欲其深以广也。

为台榭,则欲其高且大也。

赋敛如撝夺,诛僇如仇雠。

自是观之,茀又将出。

天之变,彗星之出,庸可悲乎!

”于是公惧,乃归,窴池沼,废台榭,薄赋敛,缓刑罚,三十七日而彗星亡。

景公瞢见彗星使人占之晏子谏第三 公瞢见彗星。

明日,召晏子而问焉:“寡人闻之,有彗星者必有亡国。

夜者,寡人瞢见彗星,吾欲召占瞢者使占之。

”晏子对曰:“君居处无节,衣服无度,不听正谏,兴事无已,赋敛无厌,使民如将不胜,万民怼怨。

茀星又将见瞢,奚独彗星乎!

” 景公问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谏第四 公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

” 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

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

古若无 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

” 景公谓梁丘据与己和晏子谏第五 公至自畋,晏子侍于遄台,梁丘据造焉。

公曰:“ 维据与我和夫!

”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

”公曰:“和与同异乎?

” 对曰:“异。

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

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

君臣亦然。

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

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

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

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且平。

奏鬷无言,时靡有争。

’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

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

清浊,大小,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流,以相济也。

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

故诗曰:‘德音不瑕。

’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

君所谓否,据亦曰否。

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

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

同之不可也如是。

”公曰:“善。

” 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谏第六 齐有彗星,景公使祝禳之。

晏子谏曰:“无益也,祇取诬焉。

天道不疑,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也!

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

君无秽德,又何禳焉?

若德之秽,禳之何损?

诗云:‘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

’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

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

’若德之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

”公说,乃止。

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第七 公疥遂痁,期而不瘳。

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

梁丘据、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

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

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

”公说,告晏子。

晏子对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无私,其祝史祭祀,陈言不愧。

其家事无猜,其祝史不祈。

’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无怨,宜天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主也。

’” 公曰:“据与款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

”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

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

其所以蕃祉老寿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

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纵,肆行非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

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

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

进退无辞,则虚以成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

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僭嫚于鬼神。

” 公曰:“然则若之何?

”对曰:“不可为也。

山林之木,衡鹿守之。

泽之雈蒲,舟鲛守之。

薮之薪蒸,虞候守之。

海之盐蜃,祈望守之。

县鄙之人,入从其政。

逼介之关,暴征其私。

承嗣大夫,彊易其贿。

布常无艺,征敛无度。

宫室日更,淫乐不违。

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

私欲养求,不给则应。

民人苦病,夫妇皆诅。

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

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

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

”公说,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公疾愈。

景公见道殣自惭无德晏子谏第八 公赏赐及后宫,文绣被台榭,菽粟食凫雁。

出而见殣,谓晏子曰:“此何为而死?

” 晏子对曰:“此喂而死。

”公曰:“嘻!

寡人之无德也甚矣。

” 对曰:“君之德着而彰,何为无德也?

”景公曰:“ 何谓也?

” 对曰:“君之德及后宫与台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绣。

君之凫雁,食以菽粟。

君之营内自乐,延及后宫之族,何为其无德!

顾臣愿有请于君:由君之意,自乐之心,推而与百姓同之,则何殣之有!

君不推此,而苟营内好私,使财货偏有所聚,菽粟币帛腐于囷府,惠不遍加于百姓,公心不周乎万国,则桀纣之所以亡也。

夫士民之所以叛,由偏之也,君如察臣婴之言,推君之盛德,公布之于天下,则汤武可为也。

一殣何足恤哉!

” 景公欲诛断所爱橚者晏子谏第九 公登箐室而望,见人有断雍门之橚者,公令吏拘之,顾谓 晏子趣诛之。

晏子默然不对。

公曰:“雍门之橚,寡人所甚爱也,此 见断之,故使夫子诛之,默然而不应,何也?

” 晏子对曰:“婴闻之,古者人君出,则辟道十里,非畏也。

冕前 有旒,恶多所见也。

纩纮珫耳,恶多所闻也。

大带重半钧, 舄履倍重,不欲轻也。

刑死之罪,日中之朝,君过之,则赦之, 婴未尝闻为人君而自坐其民者也。

”公曰:“赦之,无使夫 子复言。

” 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晏子谏第十 公坐于路寝,曰:“美哉其室,将谁有此乎?

”晏子对曰:“其田氏乎,田无宇为圻矣。

” 公曰:“然则柰何?

”晏子对曰:“为善者,君上之所劝也,岂可禁哉!

夫田氏国门击柝之家,父以托其子,兄以托其弟,于今三世矣。

山木如市,不加于山。

鱼盐蚌蜃,不加于海。

民财为之归。

今岁凶饥,蒿种芼敛不半,道路有死人。

齐旧四量而豆,豆四而区,区四而釜,釜十而钟。

田氏四量,各加一焉。

以家量贷,以公量收,则所以籴百姓之死命者泽矣。

今公家骄汰,而田氏慈惠,国泽是将焉归?

田氏虽无德而施于民。

公厚敛而田氏厚施焉。

诗曰:‘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

’田氏之施,民歌舞之也,国之归焉,不亦宜乎!

” 景公台成盆成适愿合葬其母晏子谏而许第十一 公宿于路寝之宫,夜分,闻西方有男子哭者,公悲之。

明日朝,问于晏子曰:“寡人夜者闻西方有男子哭者,声甚哀,气甚悲,是奚为者也?

寡人哀之。

” 晏子对曰:“西郭徒居布衣之士盆成适也。

父之孝子,兄之顺弟也。

又尝为孔子门人。

今其母不幸而死,祔柩未葬,家贫,身老,子孺,恐力不能合祔,是以悲也。

” 公曰:“子为寡人吊之,因问其偏柎何所在?

”晏子奉命往吊,而问偏之所在。

盆成适再拜,稽首而不起,曰:“偏柎寄于路寝,得为地下之臣,拥扎掺笔,给事宫殿中右陛之下,愿以某日送,未得君之意也。

穷困无以图之,布唇枯舌,焦心热中,今君不辱而临之,愿君图之。

” 晏子曰:“然。

此人之甚重者也,而恐君不许也。

” 盆成适蹶然曰:“凡在君耳!

且臣闻之,越王好勇,其民轻死。

楚灵王好细腰,其朝多饿死人。

子胥忠其君,故天下皆愿得以为子。

今为人子臣,而离散其亲戚,孝乎哉?

足以为臣乎?

若此而得祔,是生臣而安死母也。

若此而不得,则臣请挽尸车而寄之于国门外宇霤之下,身不敢饮食,拥辕执辂,木干鸟栖,袒肉暴骸,以望君愍之。

贱臣虽愚,窃意明君哀而不忍也。

” 晏子入,复乎公,公忿然作色而怒曰:“子何必患若言而教寡人乎?

”晏子对曰:“婴闻之,忠不避危,爱无恶言。

且婴固以难之矣。

今君营处为游观,既夺人有,又禁其葬,非仁也。

肆心傲听,不恤民忧,非义也。

若何勿听?

”因道盆成适之辞。

公喟然太息曰:“悲乎哉!

子勿复言。

”乃使男子袒免,女子发笄者以百数,为开凶门,以迎盆成适。

适脱衰绖,冠条缨,墨缘,以见乎公。

公曰:“吾闻之,五子不满隅,一子可满朝,非乃子耶!

”盆成适于是临事不敢哭,奉事以礼,毕,出门,然后举声焉。

景公筑长庲台晏子舞而谏第十二 景公筑长庲之台,晏子侍坐。

觞三行,晏子起舞曰: “岁已暮矣,而禾不获,忽忽矣若之何!

岁已寒矣,而役不罢,惙惙矣如之何!

”舞三,而涕下沾襟。

景公惭焉,为之罢长庲之役。

景公使烛邹主鸟而亡之公怒将加诛晏子谏第十三 公好弋,使烛邹主鸟而亡之,公怒,诏吏杀之。

晏子曰:“烛邹有罪三,请数之以其罪而杀之。

”公曰:“可。

”于是召而数之公前,曰:“烛邹!

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是罪一也。

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是罪二也。

使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以轻士,是罪三也。

” 数烛邹罪已毕,请杀之。

公曰:“勿杀!

寡人闻命矣。

” 景公问治国之患晏子对以佞人谗夫在君侧第十四 公问晏子曰:“治国之患亦有常乎?

”对曰:“佞人谗夫之 在君侧者,好恶良臣,而行与小人,此国之长患也。

” 公曰:“ 谗佞之人,则诚不善矣。

虽然,则奚曾为国常患乎?

” 晏子曰:“君以为耳目而好缪事,则是君之耳目缪也。

夫上乱君之耳目,下使群臣皆失其职,岂不诚足患哉!

” 公曰:“如是乎!

寡人将去之。

” 晏子曰:“公不能去也。

”公忿然作色不说,曰:“夫子何小寡人甚也!

” 对曰:“臣何敢槁也!

夫能自周 于君者,才能皆非常也。

夫藏大不诚于中者,必谨小诚于外 ,以成其大不诚,入则求君之嗜欲能顺之,公怨良臣,则具其往 失而益之,出则行威以取富。

夫何密近,不为大利变,而务 与君至义者也?

此难得其知也。

” 公曰:“然则先圣柰何?

” 对曰:“先圣之治也,审见宾客,听治不留,群臣皆得毕其诚 ,谗谀安得容其私!

” 公曰:“然则夫子助寡人止之,寡人亦事 勿用。

” 对曰:“谗夫佞人之在君侧者,若社之有鼠也,谚 言有之曰:‘社鼠不可熏去。

’谗佞之人,隐君之威以自守也,是难去焉。

” 景公问后世孰将践有齐者晏子对以田氏第十五 公与晏子立曲潢之上,望见齐国,问晏子曰:“后世孰将践有齐国者乎?

” 晏子对曰:“非贱臣之所敢议也。

”公曰:“胡必然也?

得者无失,则虞、夏常存矣。

” 晏子对曰:“臣闻见不足以知之者,智也。

先言而后当者,惠也。

夫智与惠,君子之事,臣奚足以知之乎!

虽然,臣请陈其为政:君强臣弱,政之本也。

君唱臣和,教之隆也。

刑罚在君,民之纪也。

今夫田无宇二世有功于国,而利取分寡,公室兼之,国权专之,君臣易施,能无衰乎!

婴闻之,臣富主亡。

由是观之,其无宇之后无几,齐国,田氏之国也?

婴老不能待公之事,公若即世,政不在公室。

”公曰:“然则柰何?

” 晏子对曰:“维礼可以已之。

其在礼也,家施不及国,民不懈,货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谄,大夫不收公利。

”公曰:“善。

今知礼之可以为国也 。

” 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立。

君令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之经也。

君令而不违,臣忠而不二,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贞,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质也。

”公曰:“善哉!

寡人乃今知礼之尚也。

” 晏子曰:“夫礼,先王之所以临天下也,以为其民,是故尚之。

” 晏子使吴吴王问君子之行晏子对以不与乱国俱灭第十六 晏子聘于吴,吴王问:“君子之行何如?

” 晏子对曰:“君顺怀之,政治归之,不怀暴君之禄,不居乱国之位,君子见兆则退,不与乱国俱灭,不与暴君偕亡。

” 吴王问齐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对以岂能以道食人第十七 晏子使吴,吴王曰:“寡人得寄僻陋蛮夷之乡,希见教君子之行,请私而无为罪。

”晏子憱然辟位。

吴王曰:“吾闻齐君盖贼以僈,野以暴,吾子容焉,何甚也?

” 晏子遵而对曰:“臣闻之,微事不通,粗事不能者,必劳。

大事不得,小事不为者,必贫。

大者不能致人,小者不能至人之门者,必困。

此臣之所以仕也。

如臣者,岂能以道食人者哉!

” 晏子出,王笑曰:“嗟乎!

今日吾讥晏子,訾犹裸而咎撅者也。

” 司马子期问有不干君不恤民取名者乎晏子对以不仁也第十八 司马子期问晏子曰:“士亦有不干君,不恤民,徒居无为而取名者乎?

” 晏子对曰:“婴闻之,能足以赡上益民而不为者,谓之不仁。

不仁而取名者,婴未得闻之也。

” 高子问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对以一心第十九 高子问晏子曰:“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三君之心一耶?

夫子之心三也?

” 晏子对曰:“善哉!

问事君,婴闻一心可以事百君,三心不可以事一君。

故三君之心非一也,而婴之心非三心也。

且婴之于灵公也,尽复而不能立之政,所谓仅全其四支以从其君者也。

及庄公陈武夫,尚勇力,欲辟胜于邪,而婴不能禁,故退而野处。

婴闻之,言不用者,不受其禄,不治其事者,不与其难,吾于庄公行之矣。

今之君,轻国而重乐,薄于民而厚于养,藉敛过量,使令过任,而婴不能禁,庸知其能全身以事君乎!

” 晏子再治东阿上计景公迎贺晏子辞第二十 晏子治东阿,三年,景公召而数之曰:“吾以子为可,而使子治东阿,今子治而乱,子退而自察也,寡人将加大诛于子。

” 晏子对曰:“臣请改道易行而治东阿,三年不治,臣请死之。

”景公许。

于是明年上计,景公迎而贺之曰: “甚善矣!

子之治东阿也。

” 晏子对曰:“前臣之治东阿也,属托不行,货赂不至,陂池之鱼,以利贫民。

当此之时,民无饥,君反以罪臣。

今臣后之东阿也,属托行,货赂至,并重赋敛,仓库少内,便事左右,陂池之鱼,入于权宗。

当此之时,饥者过半矣,君乃反迎而贺。

臣愚不能复治东阿,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

”再拜,便僻。

景公乃下席而谢之曰:“子彊复治东阿,东阿者,子之东阿也,寡人无复与焉。

” 太卜绐景公能动地晏子知其妄使卜自晓公第二十一 公问太卜曰:“汝之道何能?

”对曰:“臣能动地。

”公召晏子而告之,曰:“寡人问太卜曰:‘汝之道何能?

’对曰:‘能动地。

’地可动乎?

”晏子默然不对,出,见太卜曰:“昔吾见钩星在四心之闲,地其动乎?

”太卜曰:“然。

”晏子曰:“吾言之,恐子死之也。

默然不对,恐君之惶也。

子言,君臣俱得焉。

忠于君者,岂必伤人哉!

”晏子出,太卜走入见公,曰:“ 臣非能动地,地固将动也。

”陈子阳闻之,曰:“晏子默而不对者,不欲太卜之死也。

往见太卜者,恐君之惶也。

晏子,仁人也,可谓忠上而惠下也。

” 有献书谮晏子退耕而国不治复召晏子第二十二 晏子相景公,其论人也,见贤而进之,不同君所欲。

见不善则废之,不辟君所爱。

行己而无私,直言而无讳。

有纳书者曰:“废置不周于君前,谓之专。

出言不讳于君前,谓之易。

专易之行存,则君臣之道废矣,吾不知晏子之为忠臣也。

”公以为然。

晏子入朝,公色不说,故晏子归,备载,使人辞曰: “婴故老悖无能,毋敢服壮者事。

”辞而不为臣,退而穷处,东耕海滨,堂下生藜藿,门外生荆棘。

七年,燕、鲁分争,百姓惛乱,而家无积。

公自治国,权轻诸侯,身弱高、国。

公恐,复召晏子。

晏子至,公一归七年之禄,而家无藏。

晏子立,诸侯忌其威,高、国服其政,燕、鲁贡职,小国时朝。

晏子没而后衰。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未尝弼过逐之第二十三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辞焉。

傧者谏曰:“高纠之事夫子三年,曾无以爵位而逐之,敢请其罪。

” 晏子曰:“若夫方立之人,维圣人而已。

如婴者,仄陋之人也。

若夫左婴右婴之人不举,四维将不正。

今此子事吾三年,未尝弼吾过也。

吾是以辞之。

” 景公称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邑辞不受第二十四 公谓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予管仲狐与谷,其县十七,着之于帛,申之以策,通之诸侯,以为其子孙赏邑。

寡人不足以辱而先君,今为夫子赏邑,通之子孙。

”晏子辞曰:“昔圣王论功而赏贤,贤者得之,不肖者失之,御德修礼,无有荒怠。

今事君而免于罪者,其子孙奚宜与焉?

若为齐国大夫者必有赏邑,则齐君何以共其社稷与诸侯币帛?

婴请辞。

”遂不受。

景公使梁丘据致千金之裘晏子固辞不受第二十五 公赐晏子狐之白裘,元豹之茈,其赀千金,使梁丘据致之。

晏子辞而不受,三反。

公曰:“寡人有此二,将欲服之,今夫子不受,寡人不敢服。

与其闭藏之,岂如弊之身乎?

” 晏子曰:“君就赐,使婴修百官之政,君服之上,而使婴服之于下,不可以为教。

”固辞而不受。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贫晏子称有饰第二十六 晏子相景公,布衣鹿裘以朝。

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贫也,是奚衣之恶也!

寡人不知,是寡人之罪也。

” 晏子对曰:“婴闻之,盖顾人而后衣食者,不以贪昧为非。

盖顾人而后行者,不以邪僻为累。

婴不肖,婴之族又不如婴也,待婴以祀其先人者五百家,婴又得布衣鹿裘而朝,于婴不有饰乎!

”再拜而辞。

仲尼称晏子行补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第二十七 仲尼曰:“灵公污,晏子事之以整齐。

庄公壮,晏子事之以宣武。

景公奢,晏子事之以恭俭:君子也!

相三君而善不通下,晏子细人也。

” 晏子闻之,见仲尼曰:“婴闻君子有讥于婴,是以来见。

如婴者,岂能以道食人者哉!

婴之宗族待婴而祀其先人者数百家,与齐国之闲士待婴而举火者数百家,臣为此仕者也。

如臣者,岂能以道食人者哉!

”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再拜其辱。

反,命门弟子曰:“ 救民之姓而不夸,行补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