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泺源石桥记

泺水之源,发于城之西南山下,北流为皇,其浅可揭。

城之西门,跨而为桥。

自京师走海上者,皆道于其上。

每岁霖雨,南山水潦暴作,汇于城下,桥不能支,辄败。

熙宁六年,七月不雨,明年夏六月乃雨,淫潦继作,桥遂大坏。

知历城施君辩言于府曰:「水岁为桥害,请为石桥,以纾其役。

距城之东十五里,有废河败堰焉,其弃石铁可取以为用。

」府用其言,以告转运使,得钱二十七万,以具工廪之费。

取石于山,取铁于府,取力于兵。

自九月至十一月而桥成,民不知焉。

三跌二门,安如丘陵,惊流循道,不复为虐。

方其未成也,太守李公日至于城上,视其工之良窳与其役之劳佚,而劝相之。

知历城施君实具其材,兵马都监张君用晦实董其事。

桥之南五里,有大沟焉,属于四涧,以杀暴水之怒,久废不治,于是疏其堙塞,筑其缺而完之。

桥之西二十步有沟焉,居民裴氏以石壅之,而屋于其上,水不得泄,则桥受其害,亦使去之,皆如其旧而止。

又明年,水复至,桥遂无患。

从事苏辙言曰:桥之役虽小也,然异时郡县之役,其利与民共者,其费得量取于民,法令宽简,故其功易成。

今法严于恤民,一切仰给于官,官不能尽办,郡县欲有所建,其功比旧实难。

非李公之老于为政与二君之敏于临事,桥将不就。

夫桥之役虽小,然其劳且难成于旧则倍,不可不记也。

遂为之记。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梨花诗二十首

〔黄庭坚〕 〔宋〕

【其一】 玉树亭亭覆碧阶,当年莫问阿谁栽。

春深雪锁琼枝上,端为东君雨后开。

【其二】 翠含寒雪舞娇姿,一种清标自出奇。

香浅定庭翻紫燕,却教蝴蝶引魂时。

【其三】 上林万卉斗赢输,玉洁娇香自不如。

花下一樽挽春色,蝶来蜂去兴初馀。

【其四】 着意问花花不语,留春有酒酒生香。

花下高歌情自爽,燕衔花瓣入华堂。

【其五】 亭院春馀唤酒宜,酒情诗兴为花移。

琼葩映酒分颜色,玉露飘摇乱雪枝。

【其六】 年年玉乳态寻常,今日花开白雪香。

引我诗魂游上苑,莫教春色别流光。

【其七】 一枝玉剪剪冰裳,寄在春条香满堂。

分付东风莫摇落,还留佳兴舞云将。

【其八】 雪消春水剪冰花,白燕飘翎点翠芽。

舞罢娇肢归别院,乱红深处问琼娃。

【其九】 谁言夜雨打梨花,借问东皇老岁华。

粉蝶竟来枝上宿,含香院里胜如家。

【其十】 海棠枝上露新红,难比墙头粉黛容。

莫许河郎花下坐,春归何处恕东风。

【其十一】 (次韵 秦少游) 淡笼春韵向晴阶,疑是罗浮月里栽。

幽意不传花信去,雪香深锁待君开。

【其十二】 晓风冉冉曲栏迟,露落妆钿懒玉姿。

莫是夜来香梦杳,难禁深院语莺时。

【其十三】 梁园雪尽已无馀,月锁瑶枝冷自如。

妒杀双双白燕子,故将春事往来输。

【其十四】 玉蛾翻影拂虚窗,逗得轻风小扇香。

春去似怜人寂寞,却传清韵问西堂。

【其十五】 芳樽幽赏客来宜,句落花前雪羽移。

千载清平词调绝,不须蝴蝶拍南枝。

【其十六】 梁绪那夸兴不常,漫携春酒洗明妆。

芳魂未逐东风怨,遮莫游蜂度短墙。

【其十七】 月卷帘钩冷素裳,一庭清影浸银塘。

当年白亭歌销歇,记剪春于远寄将。

【其十八】 春老飘残陌上花,重门深掩惜芳芽。

关心怕是三更雨,点点愁声到馆娃。

【其十九】 灯落黄昏怯碧纱,子规声断月初华。

燕山此际无残雪,韵落溶溶梦里家。

【其二十】 金谷园中无数红,迎风承露尽为容。

一番历乱芳菲歇,独有天花澹院东。

留别句中正学士

〔田锡(表圣)〕 〔宋〕

玉人欲归留不住,南山出云作朝雨。

雨中却柅使车轮,主人重得延嘉宾。

嘉宾有诗留别我,句句高奇字字新。

新若新花凝宿露,高似秋天晓星布。

奇于云起成峰峦,鲛人泪珠盈玉盘。

浪大月照如金线,金线交加珠可贯。

玦离环合间珠圆,风生玉步声珊珊。

珍奇若此为重赐,斋沐焚香然后看。

三复吟看既忘倦,命笔和来才思缓。

桃李难酬琼玖珍,野老美芹聊贽献。

与君俱是锦江人,今幸星轺来过陈。

乡情交分忍轻别,少留可待早秋辰。

秋光月华伴行色,步步随君归紫宸。

归去来

〔田锡(表圣)〕 〔宋〕

归去来,诗不云乎,王事一埤遗我兮。

终日孜孜,心力疲劳齿发衰。

尔今已年五十二,前去七十几多时。

尔性虽拙颇好学,尔才虽短颇好诗。

文学歌诗之外非乐为。

金门玉堂若无分,随分官职胡不归。

苟能遣得婚嫁累,又何苦忧伏腊资。

尔不闻仲尼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

乐亦在其中,浮云富贵非尔宜。

表圣表圣,尔当念兹而在兹,勿使无其实而有其词。

尔若舍灵龟而观朵颐,无乃见尔痴尔痴。

御试二仪合德诗

〔田锡(表圣)〕 〔宋〕

圣主承祧兑泽深,乾坤玄化合尧心。

黄舆比厚旋生植,白日齐明远照临。

周普至仁符积载,滂流睿渥若春霖。

游鳞在藻方谐性,犷俗乘桴自献琛。

和悦感人生瑞霭,穆清流咏在薰琴。

小臣幸与观光试,敢效祈招颂德音。

望西林寺

〔田锡(表圣)〕 〔宋〕

忆昔嘉州岁已周,西林僧舍未曾游。

可怜遥见如图画,竹箐南边露寺楼。

送孙正之序

〔王安石〕 〔宋〕

时然而然,众人也。

己然而然,君子也。

己然而然,非私己也,圣人之道在焉尔。

夫君子有穷苦颠跌,不肯一失诎己以从时者,不以时胜道也。

故其得志于君,则变时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术素修而志素定也。

时乎杨、墨己不然者,孟轲氏而已。

时乎释、老己不然者,韩愈氏而已。

如孟、韩者,可谓术素修而志素定也,不以时胜道也,惜也不得志于君,使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然其于众人也卓矣。

呜呼!

予观今之世,圆冠峨如,大裙襜如,坐而尧言,起而舜趋,不以孟、韩之心为心者,果异众人乎?

予官于扬,得友曰孙正之。

正之行古之道,又善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韩之心为心而不已者也。

夫越人之望燕,为绝域也。

北辕而首之,苟不已,无不至。

孟、韩之道去吾党,岂若越人之望燕哉?

以正之之不已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

一日得志于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予亦未之信也。

正之之兄官于温,奉其亲以行,将从之,先为言以处予。

予欲默,安得而默也?

书韩魏公黄州诗后

〔苏轼〕 〔宋〕

黄州山水清远,土风厚善,其民寡求而不争,其士静而文,朴而不陋。

虽闾巷小民,知尊爱贤者,曰:“吾州虽远小,然王元之、韩魏公,尝辱居焉。

”以夸于四方之人。

元之自黄迁蕲州,没于蕲,然世之称元之者,必曰黄州,而黄人亦曰“吾元之也”。

魏公去黄四十馀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诗。

夫贤人君子,天下之所以遗斯民,天下之所共有,而黄人独私以为宠,岂其尊德乐道,独异于他邦也欤?

抑二公与此州之人,有宿昔之契,不可知也?

元之为郡守,有德于民,民怀之不忘也固宜。

魏公以家艰,从其兄居耳,民何自知之?

《诗》云:“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金锡圭璧之所在,瓦石草木被其光泽矣,何必施于用?

奉议郎孙贲公素,黄人也,而客于公。

公知之深,盖所谓教授书记者也。

而轼亦公之门人,谪居于黄五年,治东坡,筑雪堂,盖将老焉,则亦黄人也。

于是相与摹公之诗而刻之石,以为黄人无穷之思。

而吾二人者,亦庶几托此以不忘乎?

元丰七年十月二十六日,汝州团练副使苏轼记。

送李材叔知柳州序

〔曾巩〕 〔宋〕

谈者谓南越偏且远,其风气与中州异。

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车船未行,辄已屈指计归日。

又咸小其官,以为不足事。

其逆自为虑如此,故其至皆倾摇解弛,无忧且勤之心。

其习俗从古而尔,不然,何自越与中国通已千馀年,而名能抚循其民者,不过数人邪!

故越与闽、蜀,始俱为夷,闽、蜀皆已变,而越独尚陋,岂其俗不可更与?

盖吏者莫致其治教之意也。

噫!

亦其民之不幸也已。

彼不知繇京师而之越,水陆之道皆安行,非若闽溪、峡江、蜀栈之不测。

则均之吏于远,此非独优欤?

其风气吾所谙之,与中州亦不甚异。

起居不违其节,未尝有疾。

苟违节,虽中州宁能不生疾邪!

其物产之美,果有荔子、龙眼、蕉、柑、橄榄,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属,食有海之百物,累岁之酒醋,皆绝于天下。

人少斗讼,喜嬉乐。

吏者唯其无久居之心,故谓之不可。

如其有久居之心,奚不可邪!

古之人为一乡一县,其德义惠爱尚足以薰蒸渐泽,今大者专一州,岂当小其官而不事邪?

令其得吾说而思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为越人涤其陋俗而驱于治,居闽、蜀上,无不幸之叹,其事出千馀年之表,则其美之巨细可知也。

然非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者不能也。

官于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能行吾说者李材叔而已。

材叔又与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荐者为县,入祕书省,为著作佐郎。

今材叔为柳州,公翊为象州,皆同时,材又相若也。

则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势之便,可胜道也夫!

其越之人幸也夫!

其可贺也夫!

送丁琰序

〔曾巩〕 〔宋〕

守令之于民近且重,易知矣。

余尝论今之守令,有道而闻四方者不过数人。

此数人者,非特任守令也。

过此数人,有千里者相接而无一贤守,有百里者相环而无一贤令。

至天子大臣尝患其然,则任奉法之吏,严刺察之科,以绳治之。

诸郡守县令以罪不任职,或黜或罢者相继于外。

于是下诏书,择廷臣,使各举所知以任守令。

是天子大臣爱国与民而重守令之意,可谓无不至矣。

而诏虽下,举者卒不闻。

惟令或以旧制举,不皆循岁月而授。

每举者有姓名,得而视之,推考其材行能堪其举者,卒亦未见焉。

举者既然矣,则以余之所见闻,阴计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

犹恐余之愚且贱,闻与见焉者少,不足以知天下之材也,则求夫贤而有名位、闻与见之博者,而从之问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

岂天下之人固可诬,而天固不生才于今哉!

使天子大臣患天下之弊,则数更法以御之。

法日以愈密,而弊日以愈多。

岂今之去古也远,治天下卒无术哉!

盖古人之有庠有序,有师友之游,有有司之论,而赏罚之始于乡,属于天下,为教之详至此也。

士也有圣人之道,则皆得行其教。

有可教之质,则皆可为材且良,故古之贤也多。

贤之多,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咸宜焉,独千里、百里之长哉?

其为道岂不约且明,其为致天下之材岂不多哉?

其岂有劳于求而不得人,密于法而不胜其弊,若今之患哉?

今也,庠序、师友、赏罚之法非古也,士也有圣人之道,欲推而教于乡于天下,则无路焉。

人愚也,则愚矣!

可教而贤者,卒谁教之哉?

故今之贤也少。

贤之少,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常不足其人焉,独守令哉?

是以其求之无不至,其法日以愈密,而不足以为治者,其原盖此之出也已。

噫!

奚重而不更也。

姑苏人丁君琰佐南城,南城之政平。

余知其令,令曰:「丁君之佐我。

」又知其邑人,邑人无不乐道之者。

余既患今之士,而常慕古之人,每观良吏一传,则反覆爱之。

如丁君之信于其邑,余于旁近邑之所未见,故爱之特深。

今为令于淮阴,上之人知其材而举用之也。

于令也,得人矣。

使丁君一推是心以往,信于此,有不信于彼哉!

求余文者多矣,拒而莫之与也。

独丁君之行也,不求余文,而余乐道其所尝论者以送之,以示重丁君,且勉之,且勉天下之凡为吏者也。

与荆南乐秀才书

〔欧阳修〕 〔宋〕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

前者舟行往来,屡辱见过。

又辱以所业一编,先之启事,及门而贽。

田秀才西来,辱书。

其后予家奴自府还县,比又辱书。

仆有罪之人,人所共弃,而足下见礼如此,何以当之?

当之未暇答,宜遂绝,而再辱书。

再而未答,宜绝,而又辱之。

何其勤之甚也!

如修者,天下穷贱之人尔,安能使足下之切切如是邪?

盖足下力学好问,急于自为谋而然也。

然蒙索仆所为文字者,此似有所过听也。

仆少从进士举于有司,学为诗赋,以备程试,凡三举而得第。

与士君子相识者多,故往往能道仆名字,而又以游从相爱之私,或过称其文字。

故使足下闻仆虚名,而欲见其所为者,由此也。

仆少孤贫,贪禄仕以养亲,不暇就师穷经,以学圣人之遗业。

而涉猎书史,姑随世俗作所谓时文者,皆穿蠹经传,移此俪彼,以为浮薄,惟恐不悦于时人,非有卓然自立之言如古人者。

然有司过采,屡以先多士。

及得第已来,自以前所为不足以称有司之举而当长者之知,始大改其为,庶几有立。

然言出而罪至,学成而身辱,为彼则获誉,为此则受祸,此明效也。

夫时文虽曰浮巧,然其为功,亦不易也。

仆天姿不好而强为之,故比时人之为者尤不工,然已足以取禄仕而窃名誉者,顺时故也。

先辈少年志盛,方欲取荣誉于世,则莫若顺时。

天圣中,天子下诏书,敕学者去浮华,其后风俗大变。

今时之士大夫所为,彬彬有两汉之风矣。

先辈往学之,非徒足以顺时取誉而已,如其至之,是至齐肩于两汉之士也。

若仆者,其前所为既不足学,其后所为愼不可学,是以徘徊不敢出其所为者,为此也。

在《易》之《困》曰:「有言不信。

」谓夫人方困时,其言不为人所信也。

今可谓困矣,安足为足下所取信哉?

辱书既多且切,不敢不答。

幸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