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入山访曹以南二首其二

邈思隘寰宇，素发积忧患。

刺刺皆樊笼，寂寂少顾盼。

曰予素心人，尺咫隔晤宴。

翻然往从之，襟分亦可线。

逼仄穿深林，延宛上悬栈。

山雨来欲寒，岭云去皆幻。

毒龙舞深潭，奇性讵能豢。

懔慄穷畏途，相将搴幽幔。

主人沈冥流，言坐理馀爨。

絮语不知久，山樽亦易办。

安得遂结庐，永绝尘网绊。

何人圆此七尺练，一舸坐我春江中。

春江忽失鸭头绿，为有万树缃桃烘。

维时花光共水气，拍作一片朝霞融。

岂止染透木兰楫，直欲映到珊瑚宫。

耳边仿佛闻欸乃，橹声划碎波心红。

复有几点随橹去，白鹭飞起苍烟空。

意者此即武陵路，扁舟摇入烟波丛。

画笔难到遁秦处，故少鸡犬和儿童。

不然人间岂得此，化手作意摹玲珑。

又或寻溪到刘阮，片片引入仙源中。

琼浆玉液出丹室，云鬟雾髻临青铜。

不知此外已几世，有似弩箭初辞弓。

呜呼，惝得此地绝人境，遑问窈窕和淳丰。

移家径拟画中住，庶几一与仙灵通。

不然亦当手提钓竿去，看到夹岸成青葱。

手中泼刺鳜鱼起，一笑天地皆春风。

枢星夜落号空山，青枫飒飒阴云寒。

千岩出没不可测，白昼足迹留荒滩。

商人结队不敢过，山中捕者夜还坐。

祖父留与搏虎方，搏得壮虎作奇货。

山人捕虎苦捕狗，虎踏机弓怒还走。

咆哮百步仆草间，笑出缚之祇空手。

捕虎先祭当头伥，伥得酒食忘虎伤。

虎皮售人肉可食，当年亦是山中王。

入阱纷纷不可数，祇呼山猫为呼虎。

嗟哉凭藉那可无，使君使君尔何苦。

流辉不可驻，倏如车轮驰。

挟持本无具，敢云知我希。

微鸟辞故翼，落叶堕深池。

分飞容有迫，沈默谁能持。

但得藉方寸，用达长相思。

譬如影与形，何在不见之。

流水有时竭，白日安可欺。

愿言慰千里，幸勿心然疑。

山鬼带雨啼，饥鼯背灯立。

推窗见孤竹，如人向我揖。

静听千岩松，风声苦于泣。

夕露滴欲明，幽鸟啼更歇。

迢迢孤馆空，澹澹银河没。

为忆山窗人，坐见中峰月。

髯仙昔来明圣湖，雪压云气遥山无。

我今酷暑苦兀坐，散步来听林禽呼。

山人几家无妻孥，丁丁斧声兼笑娱。

方知此间可避暑，蜿蜒细径深林纡。

恨不即此营茅庐，我来与山两不孤。

凉风淅淅岩际竹，生意郁郁涧底蒲。

披莎择石坐良久，不觉赤日当西晡。

湖烟堤树晚萧瑟，点缀一幅倪迂图。

此时忽忆日停午，挥汗魂魄犹蘧蘧。

金精烁天浮云逋，书空咄咄愁追摹。

黄子独坐夜方悄，秋声在树月在帘。

卷帘见月感秋意，栖乌怯露啼匝檐。

床头有酒欲斟酌，苦少共者忧心惔。

忽闻华峰大呼至，排闼倾几翻书签。

挈我出门步䟓踵，奇气飒若霜锋铦。

谓我兀坐不解事，絮絮訾我如热谵。

我于此时亦高兴，但恨贩贩皆闾阎。

急呼小舟买新酿，排列蔬果罗酸碱。

一声柔橹破寒玉，几点白鹭飞苍蒹。

斯时天空碧如削，皎皎一镜开新奁。

星随大野阔无际，宾鸿落叶声相兼。

荒楸几处闭幽魄，长松万树撑虬髯。

华峰半酣酒悲起，长袖飞举如风帘。

我吹铁笛叫阊阖，乱卷苍狗驱飞廉。

林魈巨蟒不敢出，游鱼时一相窥觇。

我思世途起坎坷，翻手作雪覆手炎。

一生三万六千日，惟月与我百不嫌。

其间圆缺去其半，更或阴翳吹廉纤。

否即黯然作离别，不或蒙被成危痁。

此时此景复此客，深杯百罚何容谦。

迩来风尘苦褦襶，朝吁暮唶心怀惉。

两丸鞭挞如电掣，苍浪素发难施镰。

三秋忽作风萚卷，万事不异泥絮沾。

向狐谋裘岂长策，归来面目青而黔。

持螯十指若槌重，一懒无计能针砭。

俗物到眼复遭呕，欲出一语牙如钳。

今朝忽得旧雨至，有似积潦逢阳暹。

天公亦复解人意，一力为我磨新蟾。

狂奴故态不可耐，讵顾市上遭髡钳。

天空海阔万籁息，可累心处俱从歼。

须臾酒尽玉山倒，扣舷脱帽披衿襜。

舟人奴子语切切，虑我失足遭波淹。

二人张目大声吼，责以秽琐词颇严。

苍茫返棹水烟暝，女墙一片排空黏。

中有不尽女娲土，各各闭户营黑甜。

谁知人事有不到，吾所有者随吾厌。

明朝三五想更好，庾公豪兴君应添。

还家火急拈险韵，落月照见吟肩尖。

西山红日东山雷，西家歌舞东家哀。

峨峨壮士惨白昼，修修蛾眉思长漏。

青枫日黑磷夜明，疑狐折胁猛虎吼。

陵原兮荒荒，今古兮慨慷。

羲和轮碎银蟾死，此间愁杀赤松子。

我怀郁塞何由开，当头白月照我怀。

我恨绵绵几时已，却似东流大江水。

天风吹我游名园，上座衮衮罗群贤。

鸠形鹄面忽阑入，不逢唾哕翻遭怜。

怜我亦何有，爱我意殊厚。

赠我琼瑶篇，酌我鸬鹚酒。

我虽不才感则多，君纵不言愧若何。

十年漂泊剩肝胆，指胸欲语声荷荷。

宁雄飞，莫雌伏，千里万里各在足。

人生随处可不恶，人生及时且行乐。

脱帽露顶长叫呼，狂奴故态今复作。

须臾月落城啼鸟，酒酣看剑光模糊，举头喝云云为逋。

噫吁嚱，此时行乐不可无，此时欲别将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