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生日都门自述其六（甲戌）

少小不慎食，病胃久成痼。

一卧动经旬，远游良可惧。

昨夜北风来，征鸿尽南渡。

我亦生羽翰，从之奋飞去。

瞥然堕家门，欢喜动庭树。

生憎邻鸡号，蹶然忽惊寤。

起挑壁上灯，身若朝行雾。

梦中如有国，我欲移家住。

出门求升斗，负我晨与昏。

升斗迄无得，徒伤游子魂。

故人留我住，同室如弟昆。

炎炎正午日，空中万车奔。

性僻不耐暑，无事长闭门。

独与素心子，一编共讨论。

却观双轮车，上有新苔痕。

马闲日以肥，仰秣如感恩。

乙卯我十龄，夫子方筮仕。

随宦到湘南，浩游从此始。

袖拂衡岳烟，心倾洞庭水。

再拜屈子祠，三过邺侯里。

结交七泽中，纫佩兰与芷。

意气托杯酒，文章洗雕绮。

愧彼湖湘人，啧啧相欢美。

佥曰贤父母，乃生好儿子。

矜矜我先祖，岳岳人中师。

恭承节母意，思以善自贻。

孝友风薄俗，文章发天机。

八孙同受书，爱我如有私。

日受灌溉德，长成木不知。

自从太邱亡，常恐先泽衰。

忽忽又十载，悠悠竟如斯。

上帝虮虱臣，降生人间世。

流光不知省，一瞬三十岁。

梦月是何祥，前生了不记。

入塾才五龄，聪明过群季。

读书通七观，受诗解六义。

同学二三子，惊我头角异。

衣食销壮心，蹉跎失幼慧。

堕落文字中，常惧天所弃。

尘事百龌龊，负此秋气清。

故人招出郭，遥见西山迎。

水禽有奇羽，风荻无定声。

隔林寻钟声，一往肆幽敞。

屐行落叶深，门敲秋云响。

不知何花开，奇馨悦静想。

一松一精神，一石一造化。

坐久佛无言，微闻鹤叹咤。

何不入山深，人间少真暇。

看松可当山，看柳可当水。

刘子妙语言，诗中有佛理。

坐感江湖心，莼鲈秋正美。

不雨何为怒涛吼，绿云横铺三十亩。

生平入寺不拜佛，兹乃绝倒支离叟。

二松在左二松右，三松当中相配偶。

旁一大榆羞老丑，掉头意欲墙外走。

灵根日月照不到，元气自贯天地后。

我疑七松皆老龙，七龙上天成一松。

不然何故非枝叶，一一变化鳞鬣同。

传闻寺建自珰宦，幸未刻画遭俗工。

譬如高人寄庑下，俊骨肯受凡夫容。

六时常觉声沸耳，一尘不生何处风。

安得长欃白木柄，斸取琥珀千年红。

不愿食之寿无穷，亦不愿作十八公。

但愿骨节撑玲珑，春气不死冰雪胸。

歌成似闻松太息，白鹤下来烟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