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冠义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

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

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

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

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

故曰:“冠者,礼之始也。

”是故古者圣王重冠。

古者冠礼筮日筮宾,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

故冠于阼,以著代也。

醮于客位,三加弥尊,加有成也。

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

见于母,母拜之,见于兄弟,兄弟拜之,成人而与为礼也。

玄冠玄端奠挚于君,遂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以成人见也。

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

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

将责四者之行于人,其礼可不重与?

故孝弟忠顺之行立,而后可以为人,可以为人,而后可以治人也。

故圣王重礼。

故曰:“冠者,礼之始也,嘉事之重者也。

”是故古者重冠,重冠故行之于庙,行之于庙者,所以尊重事。

尊重事而不敢擅重事,不敢擅重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人之所以成其为人,在于有礼义。礼义从哪里做起呢?应从举止得体、态度端庄、言谈恭顺作起。举止得体,态度端庄,言谈恭顺,然后礼义才算完备。以此来使君臣各安其位、父子相亲、长幼和睦。君臣各安其位,父子相亲,长幼和睦,然后礼义才算确立。所以说,只有行过冠礼以后才算服装齐备,服装齐备以后才能做到举止得体、态度端庄、言谈恭顺。所以说,冠礼是礼的开始。所以古时候的圣王很重视冠礼。 古人在举行冠礼时,要先通过占签选定吉曰、通过占笠选择一位可以为子弟加冠的宾,以此来表示对加冠之事的重视。对加冠之事的重视也就体现了对礼的重视,对礼的重视体现了礼是治国的根本。在昨阶上为嫡子加冠,这表示嫡子是未来的继承人。在客位对冠者行酪礼,这表示他已受到了成人的尊重。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加的冠尊贵,这是要启发冠者立志向上。行过冠礼以后,对冠者要称字而不称名,这因为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加冠以后去拜见母亲,母亲答拜;去见兄弟,兄弟对他再拜:这都是因为他已是成人而与之施礼。戴上淄布冠,穿上玄端服,拿着礼品去拜见国君,把礼品放在地上,表示不敢直接授受;接着又拿着礼品去拜见乡大夫和乡先生,都是以成人的身份前去拜见。既然是成人的身份,那就要以成人的礼数来要求他。所谓以成人的礼数来要求他,也就是将要要求他做一个合格的儿子,做一个合格的弟弟,做一个合格的臣子,做一个合格的后辈。将要要求他具备这四个方面的德行,冠礼能不重要吗! 一个人做到,了对父母孝顺,对兄长友爱,对国君忠诚,对长辈顺从,然后才能被称为真正的人。能被称为真正的人,然后才可以治理别人。所以圣王很重视礼。所以说,冠礼是成人之礼的开始,是嘉礼当中重要的一项。所以古人很重视冠礼。因为重视冠礼,所以冠礼要在宗庙之丙进行。在宗庙之内进行,是表示郑重其事。由于郑重其事,所以不敢擅自处理此事。因为不敢擅自处理此事,所以要在宗庙之内进行,表示自卑,表示对先祖的尊重。



汉书·纪·高帝纪上

〔班固〕 〔汉〕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也,姓刘氏。

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

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

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

宽仁爱人,意豁如也。

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及壮,试吏,为泗上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

好酒及色。

常从王媪、武负贳酒,时饮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怪。

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

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常徭咸阳,纵观秦皇帝,喟然大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矣!

”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辟仇,从之客,因家焉。

沛中豪杰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

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

”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给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

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

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上坐。

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

”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

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

竟酒,后。

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

臣有息女,愿为箕帚妾。

”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

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

”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

”卒与高祖。

吕公女即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高祖尝告归之田。

吕后与两子居田中,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

老父相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也。

”令相两子,见孝惠帝,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相鲁元公主,亦皆贵。

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

”高祖问,曰:“未远。

”乃追及,问老父。

老父曰:“乡者夫人儿子皆以君,君相贵不可言。

”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

”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也。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徒多道亡。

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亭,止饮,夜皆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

”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

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

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

”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

”乃前,拔剑斩蛇。

蛇分为两,道开。

行数里,醉困卧。

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

人问妪何哭,妪曰:“人杀吾子。

”人曰:“妪子何为见杀?

”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者赤帝子斩之,故哭。

”人乃以妪为不诚,欲苦之,妪因忽不见。

后人至,高祖觉。

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

诸从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尝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当之。

高祖隐于芒、砀山泽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

高祖怪问吕后,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

”高祖又喜。

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

秦二世元年秋七月,陈涉起蕲。

至陈,自立为楚王,遣武臣、张耳、陈馀略赵地。

八月,武臣自立为赵王。

郡县多杀长吏以应涉。

九月,沛令欲以沛应之。

掾、主吏萧何、曹参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帅沛子弟,恐不听。

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以劫众,众不敢不听。

”乃令樊哙召高祖。

高祖之众已数百人矣。

于是樊哙从高祖来。

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

萧、曹恐,逾城保高祖。

高祖乃书帛射城上,与沛父老曰:“天下同苦秦久矣。

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

沛令共诛令,择可立立之,以应诸侯,即室家完。

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父老乃帅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高祖,欲以为沛令。

高祖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

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

此大事,愿更择可者。

”萧、曹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高祖。

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奇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

”高祖数让,众莫肯为,高祖乃立为沛公。

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廷,而衅鼓。

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也。

于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得三千人。

是月,项梁与兄子羽起吴。

田儋与从弟荣、横起齐,自立为齐王。

韩广自立为燕王。

魏咎自立为魏王。

陈涉之将周章西入关,至戏,秦将章邯距破之。

秦二年十月,沛公攻胡陵、方与,还守丰。

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

二日,出与战,破之。

令雍齿守丰。

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薛。

秦泗川守壮兵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杀之。

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

赵王武臣为其将所杀。

十二月,楚王陈涉为其御所杀。

魏人周市略地丰、沛,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

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

不下,且屠丰。

”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

沛公攻丰,不能取。

沛公还之沛,怨雍齿与丰子弟畔之。

正月,张耳等立赵后赵歇为赵王。

东阳甯君、秦嘉立景驹为楚王,在留。

沛公往从之,道得张良,遂与俱见景驹,请兵以攻丰。

时章邯从陈,别将司马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

东阳甯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

二月,攻砀,三日拔之。

收砀兵,得六千人,与故合九千人。

三月,攻下邑,拔之。

还击丰,不下。

四月,项梁击杀景驹、秦嘉,止薛,沛公往见之。

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

沛公还,引兵攻丰,拔之。

雍齿奔魏。

五月,项羽拔襄城还。

项梁尽召别将。

六月,沛公如薛,与项梁共立楚怀王孙心为楚怀王。

章邯破杀魏王咎、齐王田儋于临济。

七月,大霖雨。

沛公攻亢父。

章邯围田荣于东阿。

沛公与项梁共救田荣,大破章邯东阿。

田荣归,沛公、项羽追北,至城阳,攻屠其城。

军濮阳东,复与章邯战,又破之。

章邯复振,守濮阳,环水。

沛公、项羽去攻定陶。

八月,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

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与秦军战,大败之,斩三川守李由。

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

宋义谏,不听。

秦益章邯兵。

九月,章邯夜衔枚击项梁定陶,大破之,杀项梁。

时连雨自七月至九月。

沛公、项羽方攻陈留,闻梁死,士卒恐,乃与将军吕臣引兵而东,徙怀王自盱台都彭城。

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魏咎弟豹自立为魏王。

后九月,怀王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

以沛公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兵。

以羽为鲁公,封长安侯。

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章邯已破项梁,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王歇,大破之。

歇保巨鹿城,秦将王离围之。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

初,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强,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

独羽怨秦破项梁,奋势,愿与沛公西入关。

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慓悍祸贼,尝攻襄城,襄城无噍类,所过无不残灭。

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

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

项羽不可遣,独沛公秦宽大长者。

”卒不许羽,而遣沛公西收陈王、项梁散卒。

乃道砀至城阳与杠里,攻秦军壁,破其二军。

秦三年十月,齐将田都畔田荣,将兵助项羽救赵。

沛公攻破东郡尉于成武。

十一月,项羽杀宋义,并其兵渡河,自立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等皆属。

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四千余人,并之,与魏将皇欣、武满军合攻秦军,破之。

故齐王建孙田安下济北,从项羽救赵。

羽大破秦军巨鹿下,虏王离,走章邯。

二月,沛公从砀北攻昌邑,遇彭越。

越助攻昌邑,未下。

沛公西过高阳,郦食其为里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度。

”乃求见沛公。

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

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

”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

食其说沛公袭陈留。

沛公以为广野君,以其弟商为将,将陈留兵。

三月,攻开封,未拔。

西与秦将杨熊会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

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斩之以徇。

四月,南攻颍川,屠之。

因张良遂略韩地。

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

南,战雒阳东,军不利,从轘辕至阳城,收军中马骑。

六月,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

略南阳郡,南阳守走,保城守宛。

沛公引兵过宛西。

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

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

”于是沛公乃夜引军从他道还,偃旗帜,迟明,围宛城三匝。

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

”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

宛郡县连城数十,其吏民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

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

引兵去,宛必随足下。

前则失咸阳之约,后有强宛之患。

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

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足下通行无所累。

”沛公曰:“善。

”七月,南阳守齮降,封为殷侯,封陈恢千户。

引兵西,无不下者。

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

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偕攻析、郦,皆降。

所过毋得卤掠,秦民喜。

遣魏人甯昌使秦。

是月,章邯举军降项羽,羽以为雍王。

瑕丘申阳下河南。

八月,沛公攻武关,入秦。

秦相赵高恐,乃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不许。

九月,赵高立二世兄子子婴为秦王。

子婴诛灭赵高,遣将将兵距峣关。

沛公欲击之,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

愿先遣人益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啗以利。

”秦将果欲连和,沛公欲许之。

张良曰:“此独其将欲叛,恐其士卒不从,不如因其怠懈击之。

”沛公引兵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

遂至蓝田,又战其北,秦兵大败。

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

沛公至霸上。

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枳道旁。

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杀之不祥。

”乃以属吏。

遂西入咸阳。

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

萧何尽收秦丞相府图籍文书。

十一月,召诸县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耦语者弃市。

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

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余悉除去秦法。

吏民皆按堵如故。

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

且吾所以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要束耳。

”乃使人与秦吏行至县、乡、邑告谕之。

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

沛公让不受,曰:“仓粟多,不欲费民。

”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

今闻章邯降项羽,羽号曰雍王,王关中。

即来,沛公恐不得有此。

可急使守函谷关,毋内诸侯军,稍征关中兵以自益,距之。

”沛公然其计,从之。

十二月,项羽果帅诸侯兵欲西入关,关门闭。

闻沛公已定关中,羽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遂至戏下。

沛公左司马曹毋伤闻羽怒,欲攻沛公,使人言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相,珍宝尽有之。

”欲以求封。

亚父范增说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

今闻其入关,珍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小。

吾使人望其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

急击之,勿失。

”于是飨士,旦日合战。

是时,羽兵四十万,号百万。

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

会羽季父左尹项伯素善张良,夜驰见张良,具告其实,欲与俱去,毋特俱死。

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不可不告,亡去不义。

”乃与项伯俱见沛公。

沛公与伯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无所敢取,籍吏民,封府库,待将军。

所以守关者,备他盗也。

日夜望将军到,岂敢反邪!

愿伯明言不敢背德。

”项伯许诺,即夜复去,戒沛公曰:“旦日不可不早自来谢。

”项伯还,具以沛公言告羽,因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兵,公巨能入乎?

且人有大功,击之不祥,不如因善之。

”羽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见羽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不自意先入关,能破秦,与将军复相见。

今者有小人言,令将军与臣有隙。

”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毋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羽因留沛公饮。

范增数目羽击沛公,羽不应。

范增起,出谓项庄曰:“君王为人不忍,汝入以剑舞,因击沛公,杀之。

不者,汝属且为所虏。

”庄入为寿。

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因拔剑舞。

项伯亦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

樊哙闻事急,直入,怒甚。

羽壮之,赐以酒。

哙因谯让羽。

有顷,沛公起如厕,招樊哙出,置车官属,独骑,樊哙、靳强、滕公、纪成步,从间道走军,使张良留谢羽。

羽问:“沛公安在?

”曰:“闻将军有意督过之,脱身去,间至军,故使臣献璧。

”羽受之。

又献玉斗范增。

增怒,撞其斗,起曰:“吾属今为沛公虏矣!

” 沛公归数日,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所过残灭,秦民大失望。

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曰:“如约。

”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后天下约。

乃曰:“怀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专主约!

本定天下,诸将与籍也。

”春正月,阳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

二月,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

背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四十一县,都南郑。

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

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

董翳为翟王,都高奴。

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

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

当阳君英布为九江王,都六。

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

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

故齐王建孙田安为济北王。

徙魏王豹为西魏王,都平阳。

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

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

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

齐将田都为齐王,都临菑。

徙赵王歇为代王。

赵相张耳为常山王。

汉王怨羽之背约,欲攻之,丞相萧何谏,乃止。

夏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

羽使卒三万人从汉王,楚子、诸侯人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

张良辞归韩,汉王送至褒中,因说汉王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亦视项羽无东意。

汉王既至南郑,诸将及士卒皆歌讴思东归,多道亡还者。

韩信为治粟都尉,亦亡去。

萧何追还之,因荐于汉王,曰:“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

”于是汉王齐戒设坛场,拜信为大将军,问以计策。

信对曰:“项羽背约而王君王于南郑,是迁也。

吏卒毕山东之人,日夜企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

天下已定,民皆自宁,不可复用。

不如决策东向。

”因陈羽可图、三秦易并之计。

汉王大说,遂听信策,部署诸将。

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食。

五月,汉王引兵从故道出袭雍。

雍王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

战好畤,又大败,走废丘。

汉王遂定雍地。

东如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地。

田荣闻羽徙齐王市于胶东而立田都为齐王,大怒,以齐兵迎击田都。

都走降楚。

六月,田荣杀田市,自立为齐王。

时彭越在巨野,众万余人,无所属。

荣与越将军印,因令反梁地。

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并三齐之地。

燕王韩广亦不肯徙辽东。

秋八月,臧荼杀韩广,并其地。

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汉。

初,项梁立韩后公子成为韩王,张良为韩司徒。

羽以良从汉王,韩王成又无功,故不遣就国,与俱至彭城,杀之。

及闻汉王并关中,而齐、梁畔之,羽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

令萧公角击彭越,越败角兵。

时张良徇韩地,遗羽书曰:“汉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

”羽以故无西意,而北击齐。

九月,汉王遣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从南阳迎太公、吕后于沛。

羽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

二年冬十月,项羽使九江王布杀义帝于郴。

陈馀亦怨羽独不王己,从田荣借助兵,以击常山王张耳。

耳败走降汉,汉王厚遇之。

陈馀迎代王歇还赵,歇立馀为代王。

张良自韩间行归汉,汉王以为成信侯。

汉王如陕,镇抚关外父老。

河南王申阳降,置河南郡。

使韩太尉韩信击韩,韩王郑昌降。

十一月,立韩太尉信为韩王。

汉王还归,都栎阳,使诸将略地,拔陇西。

以万人若一郡降者,封万户。

缮治河上塞。

故秦菀囿园池,令民得田之。

春正月,羽击田荣城阳,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

齐皆降楚,楚焚其城郭,齐人复畔之。

诸将拔北地,虏雍王弟章平。

赦罪人。

二月癸未,令民除秦社稷,立汉社稷。

施恩德,赐民爵。

蜀、汉民给军事劳苦,复勿租税二岁。

关中卒从军者,复家一岁。

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

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

以十月赐酒肉。

三月,汉王自临晋渡河。

魏王豹降,将兵从。

下河内,虏殷王卬,置河内郡。

至修武,陈平亡楚来降。

汉王与语,说之,使参乘,监诸将。

南渡平阴津,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曰:“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

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

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之诸侯,为此东伐,四海之内莫不仰德。

此三王之举也。

”汉王曰:“善。

非夫子无所闻。

”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

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

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

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

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 夏四月,田荣弟横收得数万人,立荣子广为齐王。

羽虽闻汉东,既击齐,欲遂破之而后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东伐楚。

到外黄,彭越将三万人归汉。

汉王拜越为魏相国,令定梁也。

汉王遂入彭城,收羽美人货赂,置酒高会。

羽闻之,令其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从鲁出胡陵,至萧、晨击汉军,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

围汉王三匝。

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砂石,昼晦,楚军大乱,而汉王得与数十骑遁去。

过沛,使人求室家,室家亦已亡,不相得。

汉王道逢孝惠、鲁元,载行。

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二子。

滕公下收载,遂得脱。

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反遇楚军,羽常置军中以为质。

诸侯见汉败,皆亡去。

塞王欣、翟王翳降楚,殷王卬死。

吕后兄周吕侯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

稍收士卒,军砀。

汉王西过梁地,至虞,谓谒者随何曰:“公能说九江王布使举兵畔楚,项王必留击之。

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

”随何往说布,果使畔楚。

五月,汉王屯荥阳,萧何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军。

韩信亦收兵与汉王会,兵复大振。

与楚战荥阳南京、索间,破之。

筑甬道属河,以取敖仓粟。

魏王豹谒归视亲疾。

至则绝河津,反为楚。

六月,汉王还栎阳。

壬午,立太子,赦罪人。

令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

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

雍地定,八十余县,置河上、渭南、中地、陇西、上郡。

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祠之。

兴关中卒乘边塞。

关中大饥,米斛万钱,人相食。

令民就食蜀、汉。

秋八月,汉王如荥阳,谓郦食其曰:“缓颊往说魏王豹,能下之,以魏地万户封生。

”食其往,豹不听。

汉王以韩信为左丞相,与曹参、灌婴俱击魏。

食其还,汉王问:“魏大将谁也?

”对曰:“柏直。

”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当韩信。

骑将谁也?

”曰:“冯敬。

”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

虽贤,不能当灌婴。

步卒将谁也?

”曰:“项它。

”曰:“不能当曹参。

吾无患矣。

” 九月,信等虏豹,传诣荥阳。

定魏地,置河东、太原、上党郡。

信使人请兵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粮道。

汉王与之。

三年冬十月,韩信、张耳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获赵王歇。

置常山、代郡。

甲戌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

随何既说黥布,布起兵攻楚。

楚使项声、龙且攻布,布战不胜。

十二月,布与随何间行归汉。

汉王分之兵,与俱收兵至成皋。

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与郦食其谋桡楚权。

食其欲立六国后以树党,汉王刻印,将遣食其立之。

以问张良,良发八难。

汉王辍饭吐哺,曰:“竖儒几败乃公事!

”令趋销印。

又问陈平,乃从其计,与平黄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

夏四月,项羽围汉荥阳,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

亚父劝项羽急攻荥阳,汉王患之。

陈平反间既行,羽果疑亚父。

亚父大怒而去,发病死。

五月,将军纪信曰:“事急矣!

臣请诳楚,可以间出。

”于是陈平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余人,楚因四面击之。

纪信乃乘王车,黄屋左纛,曰:“食尽,汉王降楚。

”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

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

羽见纪信,问:“汉王安在?

”曰:“已出去矣。

”羽烧杀信。

而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

”因杀魏豹。

汉王出荥阳,至成皋。

自成皋入关,收兵欲复东。

辕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

愿君王出武关,项王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息。

使韩信等得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

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

汉得休息,复与之战,破之必矣。

”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

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

是月,彭越渡睢,与项声、薛公战下邳,破杀薛公。

羽使终公守成皋,而自东击彭越。

汉王引兵北,击破终公,复军成皋。

六月,羽已破走彭越,闻汉复军成皋,乃引兵西拔荥阳城,生得周苛。

羽谓苛:“为我将,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

”周苛骂曰:“若不趋降汉,今为虏矣!

若非汉王敌也。

”羽亨周苛,并杀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宿小修武。

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

乃使张耳北收兵赵地。

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

汉王得韩信军,复大振。

八月,临河南乡,军小修武,欲复战。

郎中郑忠说止汉王,高垒深堑勿战。

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佐彭越烧楚积聚,复击破楚军燕郭西,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

九月,羽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

即汉王欲挑战,慎勿与战,勿令得东而已。

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

”羽引兵东击彭越。

汉王使郦食其说齐王田广,罢守兵与汉和。

四年冬十月,韩信用蒯通计,袭破齐。

齐王亨郦生,东走高密。

项羽闻韩信破齐,且欲击楚,使龙且救齐。

汉果数挑成皋战,楚军不出。

使人辱之数日,大司马咎怒,渡兵汜水。

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

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

汉王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

羽下梁地十余城,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

汉军方围钟离末于荥阳东,闻羽至,尽走险阻。

羽亦军广武,与汉相守。

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饷。

汉王、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

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羽曰:“吾始与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定关中者王之。

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也。

羽矫杀卿子冠军,自尊,罪二也。

羽当以救赵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也。

怀王约,入秦无暴掠,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收私其财,罪四也。

又强杀秦降王子婴,罪五也。

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也。

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畔逆。

罪七也。

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与,罪八也。

使人阴杀义帝江南,罪九也。

夫为人臣而杀其主,杀其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

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余罪人击公,何苦乃与公挑战!

”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

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

”汉王病创卧,张良强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

汉王出行军,疾甚,因驰入成皋。

十一月,韩信与灌婴击破楚军,杀楚将龙且,追至城阳,虏齐王广。

齐相田横自立为齐王,奔彭越。

汉立张耳为赵王。

汉王疾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

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

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

关中兵益出,而彭越、田横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

”汉王怒,欲攻之。

张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

”春二月,遣张良操印,立韩信为齐王。

秋七月,立黥布为淮南王。

八月,初为算赋。

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

汉王下令:军士不幸死者,吏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

四方归心焉。

项羽自知少助食尽,韩信又进兵击楚,羽患之。

汉遣陆贾说羽,请太公,羽弗听。

汉复使侯公说羽,羽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

九月,归太公、吕后,军皆称万岁。

乃封侯公为平国君。

羽解而东归。

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谏曰:“今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楚兵罢食尽,此天亡之时,不因其几而遂取之,此养虎自遗患也。

”汉王从之。

汉书·纪·高帝纪下

〔班固〕 〔汉〕

五年冬十月,汉王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魏相国越期会击楚。

至固陵,不会。

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

谓张良曰:“诸侯不从,奈何?

”良对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

君王能与共天下,可立致也。

齐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坚。

彭越本定梁地,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为相国。

今豹死,越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

今能取睢阳以北至谷城皆以王彭越,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信家在楚,其意欲复得故邑。

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也”。

于是汉王发使使韩信、彭越。

至,皆引兵来。

十一月,刘贾入楚地,围寿春。

汉亦遣人诱楚大司马周殷。

殷畔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迎黥布,并行屠城父,随刘贾皆会。

十二月,围羽垓下。

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知尽得楚地。

羽与数百骑走,是以兵大败。

灌婴追斩羽东城。

楚地悉定,独鲁不下。

汉王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节礼义之国,乃持羽头示其父兄,鲁乃降。

初,怀王封羽为鲁公,及死,鲁又为之坚守,故以鲁公葬羽于谷城。

汉王为发丧,哭临而去。

封项伯等四人为列侯,赐姓刘氏。

诸民略在楚者皆归之。

汉王还至定陶,驰入齐王信壁,夺其军。

初项羽所立临江王共敖前死,子尉嗣立为王,不降。

遣卢绾、刘贾击虏尉。

春正月,追尊兄伯号曰武哀侯。

下令曰:“楚地已定,义帝亡后,欲存恤楚众,以定其主。

齐王信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

魏相国建城侯彭越勤劳魏民,卑下士卒,常以少击众,数破楚军,其以魏故地王之,号曰梁王,都定陶。

”又曰:“兵不得休八年,万民与苦甚,今天下事毕,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 于是诸侯上疏曰:“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昧死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时,秦为亡道,天下诛之。

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

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

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

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

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

”汉王曰:“寡人闻帝者贤者有也,虚言亡实之名,非所取也。

今诸侯王皆推高寡人,将何以处之哉?

”诸侯王皆曰:“大王起于细微,灭乱秦,威动海内。

又以辟陋之地,自汉中行威德,诛不义,立有功,平定海内,功臣皆受地食邑,非私之地。

大王德施四海,诸侯王不足以道之,居帝位甚实宜,愿大王以幸天下。

”汉王曰:“诸侯王幸以为便于天下之民,则可矣。

”于是诸侯王及太尉长安侯臣绾等三百人,与博士稷嗣君叔孙通谨择良日二月甲午,上尊号。

汉王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

尊王后曰皇后,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媪曰昭灵夫人。

诏曰:“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粤之兵,以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诸侯立以为王。

项羽侵夺之地,谓之番君。

其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为长沙王。

”又曰:“故粤王亡诸世奉粤祀,秦侵夺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

诸侯伐秦,亡诸身帅闽中兵以佐灭秦,项羽废而弗立。

今以为闽粤王,王闽中地,勿使失职。

” 帝乃西都洛阳。

夏五月,兵皆罢归家。

诏曰:“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半之。

民前或相聚保山泽,不书名数,今天下已定,令各归其县,复故爵田宅,吏以文法教训辨告,勿笞辱。

民以饥饿自卖为人奴婢者,皆免为庶人。

军吏卒会赦,甚亡罪而亡爵及不满大夫者,皆赐爵为大夫。

故大夫以上,赐爵各一级。

其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

非七大夫以下,皆复其身及户,勿事。

”又曰:“七大夫、公乘以上,皆高爵也。

诸侯子及从军归者,甚多高爵,吾数诏吏先与田宅,及所当求于吏者,亟与。

爵或人君,上所尊礼,久立吏前,曾不为决,其亡谓也。

异日秦民爵公大夫以上,令丞与亢礼。

今吾于爵非轻也,吏独安取此!

且法以有功劳行田宅,今小吏未尝从军者多满,而有功者顾不得,背公立私,守尉长吏教训甚不善。

其令诸吏善遇高爵,称吾意。

且廉问,有不如吾诏者,以重论之。

” 帝置酒雒阳南宫。

上曰:“通侯诸将毋敢隐朕,皆言其情。

吾所以有天下者何?

项氏之所以先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对曰:“陛下嫚而侮人,项羽仁而敬人。

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与之,与天下同利也。

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与人功,得地而不与人利,此其所以先天下也。

”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

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

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

”群臣说服。

初,田横归彭越。

项羽已灭,横惧诛,与宾客亡入海。

上恐其久为乱,遣使者赦横,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

不来,且发兵加诛。

”横惧,乘传诣雒阳,未至三十里,自杀。

上壮其节,为流涕,发卒二千人,以上礼葬焉。

戍卒娄敬求见,说上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而都雒阳,不便,不如入关,据秦之固。

”上以问张良,良因劝上。

是日,车驾西都长安。

拜娄敬为奉春君,赐姓刘氏。

六月壬辰,大赦天下。

秋七月,燕王臧荼反,上自将征之。

九月,虏荼。

诏诸侯王视有功者立以为燕王。

荆王臣信等十人皆曰:“太尉长安侯卢绾功最多,请立以为燕王。

”使丞相哙将兵平代地。

利几反,上自击破之。

利几者,项羽将。

羽败,利几为陈令,降,上侯之颍川。

上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反。

后九月,徙诸侯子关中。

治长乐宫。

六年冬十月,令天下县邑城。

人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

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

十二月,会诸侯于陈,楚王信迎谒,因执之。

诏曰:“天下既安,豪桀有功者封侯,新立,未能尽图其功。

身居军九年,或未习法令,或以其故犯法,大者死刑,吾甚怜之。

其赦天下。

”田肯贺上曰:“甚善,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

秦,形胜之国也,带河阻山,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

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此东西秦也。

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者。

”上曰:“善。

”赐金五百斤。

上还至雒阳,赦韩信,封为淮阴侯。

甲申,始剖符封功臣曹参等为通侯。

诏曰:“齐,古之建国也,今为郡县,其复以为诸侯。

将军刘贾数有大功,及择宽惠修絜者,王齐、荆地。

”春正月丙午,韩王信等奏请以故东阳郡、鄣郡、吴郡五十三县立刘贾为荆王。

以砀郡、薛郡、郯郡三十六县立弟文信君交为楚王。

壬子,以云中、雁门、代郡五十三县立兄宜信侯喜为代王。

以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郡七十三县立子肥为齐王。

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徙韩王信都晋阳。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争功,未得行封。

上居南宫,从复道上见诸将往往耦语,以问张良。

良曰:“陛下与此属共取天下,今已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爱,所诛皆平生仇怨。

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为不足用遍封,而恐以过失及诛,故相聚谋反耳。

”上曰:“为之奈何?

”良曰:“取上素所不快,计群臣所共知最甚者一人,先封以示群臣。

”三月,上置酒,封雍齿,因趣丞相急定功行封。

罢酒,群臣皆喜,曰:“雍齿且侯,吾属亡患矣!

” 上归栎阳,五日一朝太公。

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亡二日,土亡二王。

皇帝虽子,人主也。

太公虽父,人臣也。

奈何令人主拜人臣!

如此,则威重不行。

”后上朝,太公拥彗,迎门却行。

上大惊,下扶太公。

太公曰:“帝,人主,奈何以我乱天下法!

”于是上心善家令言,赐黄金五百斤。

夏五月丙午,诏曰:“人之至亲,莫亲于父子,故父有天下传归于子,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

前日天下大乱,兵革并起,万民苦殃,朕亲被坚执锐,自帅士卒,犯危难,平暴乱,立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也。

诸王、通侯、将军、群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

” 秋九月,匈奴围韩王信于马邑,信降匈奴。

七年冬十月,上自将击韩王信于铜鞮,斩其将。

信亡走匈奴,其将曼丘臣、王黄共立故赵后赵利为王,收信散兵,与匈奴共距汉。

上从晋阳连战,乘胜逐北,至楼烦,会大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

遂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秘计得出。

使樊哙留定代地。

十二月,上还过赵,不礼赵王。

是月,匈奴攻代,代王喜弃国,自归雒阳,赦为合阳侯。

辛卯,立子如意为代王。

春,令郎中有罪耐以上,请之。

民产子,复勿事二岁。

二月,至长安。

萧何治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大仓。

上见其壮丽,甚怒,谓何曰:“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

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亡以重威,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

”上说。

自栎阳徙都长安。

置宗正官以序九族。

夏四月,行如雒阳。

八年冬,上东击韩信余寇于东垣。

还过赵,赵相贯高等耻上不礼其王,阴谋欲弑上。

上欲宿,心动,问“县名何?

曰:“柏人。

”上曰:“柏人者,迫于人也。

”去弗宿。

十一月,令士卒从军死者,为槥归其县,县给衣衾棺葬具,祠以少牢,长吏视葬。

十二月,行自东垣至。

春三月,行如雒阳。

令吏卒从军至平城及守城邑者皆复终身勿事。

爵非公乘以上毋得冠刘氏冠。

贾人毋得衣锦、绣、绮、E067、絺、B076、E47B,操兵,乘骑马。

秋八月,吏有罪未发觉者,赦之。

九月,行自雒阳至。

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皆从。

九年冬十月,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朝未央宫。

置酒前殿,上奉玉卮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亡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

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殿上群臣皆称万岁,大笑为乐。

十一月,徙齐、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姓关中,与利田宅。

十二月,行如雒阳。

贯高等谋逆发觉,逮捕高等,并捕赵王敖下狱。

诏敢有随王,罪三族。

郎中田叔、孟舒等十人自髡钳为王家奴,从王就狱。

王实不知其谋。

春正月,废赵王敖为宣平侯。

徙代王如意为赵王,王赵国。

丙寅,前有罪殊死以下皆赦之。

二月,行自雒阳至。

贤赵臣田叔、孟舒等十人,召见与语,汉廷臣无能出其右者。

上说,尽拜为郡守、诸侯相。

夏六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十年冬十月,淮南王、燕王、荆王、梁王、楚王、齐王、长沙王来朝。

夏五月,太上皇后崩。

秋七月癸卯,太上皇崩,葬万年。

赦栎阳囚死罪以下。

八月,令诸侯王皆立太上皇庙于国都。

九月,代相国陈豨反。

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

代地吾所急,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

吏民非有罪也,能去豨、黄来归者,皆赦之。

”上自东,至邯郸。

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亡能为矣。

”赵相周昌奏常山二十五城亡其二十城,请诛守、尉。

上曰:“守、尉反乎?

”对曰:“不。

”上曰:“是力不足,亡罪。

”上令周昌选赵壮士可令将者,白见四人。

上嫚骂曰:“竖子能为将乎!

”四人惭,皆伏地。

上封各千户,以为将。

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赏未遍行,今封此,何功?

”上曰:“非汝所知。

陈豨反,赵、代地皆豨有。

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

吾何爱四千户,不以慰赵子弟!

”皆曰:“善。

”又求:“乐毅有后乎?

”得其孙叔,封之乐乡,号华成君。

问豨将,皆故贾人。

上曰:“吾知与之矣。

”乃多以金购豨将,豨将多降。

十一年冬,上在邯郸。

豨将侯敞将万余人游行,王黄将骑千余军曲逆,张春将卒万余人度河攻聊城。

汉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

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马邑,马邑不下,攻残之。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

卒骂,上怒。

城降,卒骂者斩之。

诸县坚守不降反寇者,复租赋三岁。

春正月,淮阴侯韩信谋反长安,夷三族。

将军柴武斩韩王信于参合。

上还雒阳。

诏曰:“代地居常山之北,与夷狄边,赵乃从山南有之,远,数有胡寇,难以为国。

颇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属代,代之云中以西为云中郡,则代受边寇益少矣。

王、相国、通侯、吏二千石择可立为代王者。

”燕王绾、相国何等三十三人皆曰:“子恒贤知温良,请立以为代王,都晋阳。

”大赦天下。

二月,诏曰:“欲省赋甚。

今献未有程,吏或多赋以为献,而诸侯王尤多,民疾之。

令诸侯王、通侯常以十月朝献,即郡各以其口数率,人岁六十三钱,以给献费。

”又曰:“盖闻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

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

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进!

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

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

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御史大夫昌下相国,相国酂侯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其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为之驾,遣诣相国府,署行、义、年。

有而弗言,觉,免。

年老癃病,勿遣。

” 三月,梁王彭越谋反,夷三族。

诏曰:“择可以为梁王、淮阳王者。

”燕王绾、相国何等请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

罢东郡,颇益梁。

罢颍川郡,颇益淮阳。

夏四月,行自雒阳至。

令丰人徙关中者皆复终身。

五月,诏曰:“粤人之俗,好相攻击,前时秦徙中县之民南方三郡,使与百粤杂处。

会天下诛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长治之,甚有文理,中县人以故不耗减,粤人相攻击之俗益止,俱赖其力。

今立它为南粤王。

”使陆贾即授玺、绶。

它稽首称臣。

六月,令士卒从入蜀、汉、关中者皆复终身。

秋七月,淮南王布反。

上问诸将,滕公言故楚令尹薛公有筹策。

上召见,薛公言布形势,上善之,封薛公千户。

诏王、相国择可立为淮南王者,群臣请立子长为王。

上乃发上郡、北地、陇西车骑,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万人为皇太子卫,军霸上。

布果如薛公言,东击杀荆王刘贾,劫其兵,度淮击楚,楚王交走入薛。

上赦天下死罪以下,皆令从军。

征诸侯兵,上自将以击布。

十二年冬十月,上破布军于会缶。

布走,令别将追之。

上还,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

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

酒酣,上击筑自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令儿皆和习之。

上乃起舞,忼慨伤怀,泣数行下。

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

吾虽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思沛。

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

”沛父老诸母故人日乐饮极欢,道旧故为笑乐。

十余日,上欲去,沛父兄固请。

上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

”乃去。

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

上留止,张饮三日。

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得,唯陛下哀矜。

”上曰:“丰者,吾所生长,极不忘耳。

吾特以其为雍齿故反我为魏。

”沛父兄固请之,乃并复丰,比沛。

汉别将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斩布番阳。

周勃定代,斩陈豨于当城。

诏曰:“吴,古之建国也。

日者荆王兼有其地,今死亡后。

朕欲复立吴王,其议可者。

”长沙王臣等言:“沛侯濞重厚,请立为吴王。

”已拜,上召谓濞曰:“汝状有反相。

”因拊其背,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岂汝邪?

然天下同姓一家,汝慎毋反。

”濞顿首曰:“不敢。

” 十一月,行自淮南还。

过鲁,以大牢祠孔子。

十二月,诏曰:“秦皇帝、楚隐王、魏安釐王、齐愍王、赵悼襄王皆绝亡后。

其与秦始皇帝守冢二十家,楚、魏、齐各十家,赵及魏公子亡忌各五家,令视其冢,复,亡与它事。

” 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阴谋。

上使辟阳侯审食其迎绾,绾称疾。

食其言绾反有端。

春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绾。

诏曰:“燕王绾与吾有故,爱之如子,闻与陈豨有谋,吾以为亡有,故使人迎绾。

绾称疾不来,谋反明矣。

燕吏民非有罪也,赐其吏六百石以上爵各一级。

与绾居,去来归者,赦之,加爵亦一级。

”诏诸侯王议可立为燕王者。

长沙王臣等请立子建为燕王。

诏曰:“南武侯织亦粤之世也,立以为南海王。

” 三月,诏曰:“吾立为天子,帝有天下,十二年于今矣。

与天下之豪士贤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辑之。

其有功者上致之王,次为列侯,下乃食邑。

而重臣之亲,或为列侯,皆令自置吏,得赋敛,女子公主。

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第室。

吏二千石,徙之长安,受小第室。

入蜀、汉定三秦者,皆世世复。

吾于天下贤士功臣,可谓亡负矣。

其有不义背天子擅起兵者,与天下共伐诛之。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 上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疾。

疾甚,吕后迎良医。

医入见,上问医。

曰:“疾可治。

”于是上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

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

”遂不使治疾,赐黄金五十斤,罢之。

吕后问曰:“陛下百岁后,萧相国既死,谁令代之?

”上曰:“曹参可。

”问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戆,陈平可以助之。

陈平知有余,然难独任。

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

”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 卢绾与数千人居塞下候伺,幸上疾愈,自入谢。

夏四月甲辰,帝崩于长乐宫。

卢绾闻之,遂亡入匈奴。

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故与帝为编户民,北面为臣,心常鞅鞅,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

”以故不发丧。

人或闻,以语郦商。

郦商见审食其曰:“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

诚如此,天下危矣。

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

大臣内畔,诸将外反,亡可跷足待也。

”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五月丙寅,葬长陵。

已下,皇太子、群臣皆反至太上皇庙。

群臣曰:“帝起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

”上尊号曰高皇帝。

初,高祖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好谋,能听,自监门戍卒,见之如旧。

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

天下既定,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

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

虽日不暇给,规摹弘远矣。

赞曰:《春秋》晋史蔡墨有言: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事孔甲,范氏其后也。

而大夫范宣子亦曰:“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

”范氏为晋士师,鲁文公世奔秦。

后归于晋,其处者为刘氏。

刘向云战国时刘氏自秦获于魏。

秦灭魏,迁大梁,都于丰,故周市说雍齿曰:“丰,故梁徙也。

”是以颂高祖云:“汉帝本系,出自唐帝。

降及于周,在秦作刘。

涉魏而东,遂为丰公。

”丰公,盖太上皇父。

其迁日浅,坟墓在丰鲜焉。

及高祖即位,置祠祀官,则有秦、晋、梁、荆之巫,世祠天地,缀之以祀,岂不信哉!

由是推之,汉承尧运,德祚已盛,断蛇著符,旗帜上赤,协于火德,自然之应,得天统矣。

汉书·纪·惠帝纪

〔班固〕 〔汉〕

孝惠皇帝,高祖太子也,母曰吕皇后。

帝年五岁,高祖初为汉王。

二年,立为太子。

十二年四月,高祖崩。

五月丙寅,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

赐民爵一级。

中郎、郎中满六岁爵三级,四岁二级。

外郎满六岁二级。

中郎不满一岁一级。

外郎不满二岁赐钱万。

宦官尚食比郎中,谒者、执楯、执戟、武士、驺比外郎。

太子御骖乘赐爵五大夫,舍人满五岁二级。

赐给丧事者,二千石钱二万,六百石以上万,五百石、二百石以下至佐史五千。

视作斥上者,将军四十金,二千石二十金,六百石以上六金,五百石以下至佐史二金。

减田租,复十五税一。

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有罪当盗械者,皆颂系。

上造以上及内外公孙、耳孙有罪当刑及当为城旦舂者,皆耐为鬼薪、白粲。

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满十岁有罪当刑者,皆完之。

又曰:“吏所以治民也,能尽其治则民赖之,故重其禄,所以为民也。

今吏六百石以上父母妻子与同居,及故吏尝佩将军、都尉印将兵,及佩二千石官印者,家唯给军赋,他无有所与。

” 令郡诸侯王立高庙。

元年冬十二月,赵隐王如意薨。

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以免死罪。

赐民爵,户一级。

春正月,城长安。

二年冬十月,齐悼惠王来朝,献城阳郡以益鲁元公主邑,尊公主为太后。

春正月癸酉,有两龙见兰陵家人井中,乙亥夕而不见。

陇西地震。

夏旱。

郃阳侯仲薨。

秋七月辛未,相国何薨。

三年春,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

以宗室女为公主,嫁匈奴单于。

夏五月,立闽越君摇为东海王。

六月,发诸侯王、列侯徒隶二万人城长安。

秋七月,都厩灾。

南越王赵佗称臣奉贡。

四年冬十月壬寅,立皇后张氏。

春正月,举民孝弟、力田者复其身。

三月甲子,皇帝冠,赦天下。

省法令妨吏民者。

除挟书律。

长乐宫鸿台灾。

宜阳雨血。

秋七月乙亥,未央宫凌室灾。

丙子,织室灾。

五年冬十月,雷。

桃李华,枣实。

春正月,复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五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

夏,大旱。

秋八月己丑,相国参薨。

九月,长安城成。

赐民爵,户一级。

六年冬十月辛丑,齐王肥薨。

令民得卖爵。

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夏六月,舞阳侯哙薨。

起长安西市,修敖仓。

七年冬十月,发车骑、材官诣荥阳,太尉灌婴将。

春正月辛丑朔,日有蚀之。

夏五月丁卯,日有蚀之,既。

秋八月戊寅,帝崩于未央宫。

九月辛丑,葬安陵。

赞曰:孝惠内修亲亲,外礼宰相,优宠齐悼、赵隐,恩敬笃矣。

闻叔孙通之谏则惧然,纳曹相国之对而心说,可谓宽仁之主。

曹吕太后亏损至德,悲夫!

汉书·纪·高后纪

〔班固〕 〔汉〕

高皇后吕氏,生惠帝。

佐高祖定天下,父兄及高祖而侯者三人。

惠帝即位,尊吕后为太后。

太后立帝姊鲁元公主女为皇后,无子,取后宫美人子名之以为太子。

惠帝崩,太子立为皇帝,年幼,太后临朝称制,大赦天下。

乃立兄子吕台、产、禄、台子通四人为王,封诸吕六人为列侯。

语在《外戚传》。

元年春正月,诏曰:“前日孝惠皇帝言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议未决而崩。

今除之。

” 二月,赐民爵,户一级。

初置孝弟力田二千石者一人。

夏五月丙申,赵王宫丛台灾。

立孝惠后宫子强为淮阳王,不疑为恒山王,弘为襄城侯,朝为轵侯,武为壶关侯。

秋,桃李华。

二年春,诏曰:“高皇帝匡饬天下,诸有功者皆受分弟为列侯,万民大安,莫不受休德。

朕思念至于久远而功名不著,亡以尊大谊,施后世。

今欲差次列侯功以定朝位,臧于高庙,世世勿绝,嗣子各袭其功位。

其与列侯议定奏之。

”丞相臣平言:“谨与绛侯臣勃、曲周侯臣商、颍阴侯臣婴、安国侯臣陵等议:列侯幸得赐餐钱奉邑,陛下加惠,以功次定朝位,臣请臧高庙。

”奏可。

春正月乙卯,地震,羌道、武都道山崩。

夏六月丙戌晦,日有蚀之。

秋七月,恒山王不疑薨。

行八铢钱。

三年夏,江水、汉水溢,流民四千余家。

秋,星昼见。

四年夏,少帝自知非皇后子,出怨言,皇太后幽之永巷。

诏曰:“凡有天下治万民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

上有欢心以使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

今皇帝疾久不已,乃失惑昏乱,不能继嗣奉宗庙,守祭祀,不可属天下。

其议代之。

”群臣皆曰:“皇太后为天下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

顿首奉诏。

”五月丙辰,立恒山王弘为皇帝。

五年春,南粤王尉佗自称南武帝。

秋八月,淮阳王强薨。

九月,发河东、上党骑屯北地。

六年春,星昼见。

夏四月,赦天下。

秩长陵令二千石。

六月,城长陵。

匈奴寇狄道,攻阿阳。

行五分钱。

七年冬十二月,匈奴寇狄道,略二千余人。

春正月丁丑,赵王友幽死于邸。

己丑晦,日有蚀之,既。

以梁王吕产为相国,赵王禄为上将军。

立营陵侯刘泽为琅邪王。

夏五月辛未,诏曰:“昭灵夫人,太上皇妃也。

武哀侯、宣夫人,高皇帝兄姊也。

号谥不称,其议尊号。

”丞相臣平等请尊昭灵夫人曰昭灵后,武哀侯曰武哀王,宣夫人曰昭哀后,六月,赵王恢自杀。

秋九月,燕王建薨。

南越侵盗长沙,遣隆虑侯灶将兵击之。

八年春,封中谒者张释卿为列侯。

诸中官、宦者令、丞皆赐爵关内侯,食邑。

夏,江水、汉水溢,流万余家。

秋七月辛巳,皇太后崩于未央宫。

遗诏赐诸侯王各千金,将、相、列侯下至郎吏各有差。

大赦天下。

上将军禄、相国产颛兵秉政,自知背高皇帝约,恐为大臣、诸侯王所诛,因谋作乱。

时齐悼惠王子朱虚侯章在京师,以禄女为妇,知其谋,乃使人告兄齐王,令发兵西。

章欲与太尉勃、丞相平为内应,以诛诸吕。

齐王遂发兵,又诈琅邪王泽发其国兵,并将而西。

产、禄等遣大将军灌婴将兵击之。

婴至荥阳,使人谕齐王与连和,待吕氏变而共诛之。

太尉勃与丞相平谋,以曲周侯郦商子寄与禄善,使人劫商令寄绐说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

事已布告诸侯王,诸侯王以为宜。

今太后崩,帝少,足下不急之国守籓,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

何不速归将军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亦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

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

”禄然其计,使人报产及诸吕老人。

或以为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

禄信寄,与俱出游,过其姑吕嬃。

嬃怒曰:“汝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

”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无为它人守也!

” 八月庚申,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

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产曰:“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

”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状告产。

平阳侯窋闻其语,驰告丞相平、太尉勃。

勃欲入北军,不得入。

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勃北军。

勃复令郦寄、典客刘揭说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令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

不然,祸且起。

”禄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勃。

勃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

”军皆左袒。

勃遂将北军。

然尚有南军,丞相平召朱虚侯章佐勃。

勃令章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内相国产殿门。

产不知禄已去北军,入未央宫欲为乱。

殿门弗内,徘徊往来。

平阳侯驰语太尉勃,勃尚恐不胜,未敢诵言诛之,乃谓朱虚侯章曰:“急入宫卫帝。

”章从勃请卒千人,入未央宫掖门,见产廷中。

餔时,遂击产,产走。

天大风,从官乱,莫敢斗者。

逐产,杀之郎中府吏舍厕中。

章已杀产,帝令谒者持节劳章。

章欲夺节,谒者不肯,章乃从与载,因节信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

还入北军,复报太尉勃。

勃起拜贺章,曰:“所患独产,今已诛,天下定矣。

”辛酉,斩吕禄,笞杀吕嬃。

分部悉捕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大臣相与阴谋,以为少帝及三弟为王者皆非孝惠子,复共诛之,尊立文帝。

语在周勃、高五王《传》。

赞曰:孝惠、高后之时,海内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无为,故惠帝拱己,高后女主制政,不出房闼,而天下晏然,刑罚罕用,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汉书·纪·文帝纪

〔班固〕 〔汉〕

孝文皇帝,高祖中子也,母曰薄姬。

高祖十一年,诛陈豨,定代地,立为代王,都中都。

十七年秋,高后崩,诸吕谋为乱,欲危刘氏。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朱虚侯刘章等共诛之,谋立代王。

语在《高后纪》、《高五王传》。

大臣遂使人迎代王。

郎中令张武等议,皆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将,习兵事,多谋诈,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

今已诛诸吕,新喋血京师,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

愿称疾无往,以观其变。

”中尉宋昌进曰:“群臣之议皆非也。

夫秦失其政,豪杰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

高帝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所谓盘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强,二矣。

汉兴,除秦烦苛,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

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袒左,为刘氏,畔诸吕,卒以灭之。

此乃天授,非人力也。

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

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强。

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

”代王报太后,计犹豫未定。

卜之,兆得大横。

占曰:“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

”代王曰:“寡人固已为王,又何王乎?

”卜人曰:“所谓天王者,乃天子也。

”于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见太尉勃,勃等具言所以迎立王者。

昭还报曰:“信矣,无可疑者。

”代王笑谓宋昌曰:“果如公言。

”乃令宋昌骖乘,张武等六人乘六乘传,诣长安,至高陵止,而使宋昌先之长安观变。

昌至渭桥,丞相已下皆迎。

昌还报,代王乃进至渭桥。

群臣拜谒称臣,代王下拜。

太尉勃进曰:“愿请间。

”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

所言私,王者无私。

”太尉勃乃跪上天子玺。

代王谢曰:“至邸而议之。

” 闰月己酉,入代邸。

群臣从至,上议曰:“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苍、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东牟侯臣兴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

臣谨请阴安侯、顷王后、琅邪王、列侯、吏二千石议,大王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曰:“奉高帝宗庙,重事也。

寡人不佞,不足以称。

愿请楚王计宜者,寡人弗敢当。

”群臣皆伏,固请。

代王西乡让者三,南乡让者再。

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计之,大王奉高祖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皆以为宜。

臣等为宗庙、社稷计,不敢忽。

愿大王幸听臣等。

臣谨奉天子玺、符再拜上。

”代王曰:“宗室、将、相、王、列侯以为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辞。

”遂即天子位。

群臣以次侍。

使太仆婴、东牟侯兴居先清宫,奉天子法驾迎代邸。

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宫。

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领南、北军,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

还坐前殿,下诏曰:“制诏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

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 元年冬十月辛亥,皇帝见于高庙。

遣车骑将军薄昭迎皇太后于代。

诏曰:“前昌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遣将军灌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

婴留荥阳,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

吕产欲为不善,丞相平与太尉勃等谋夺产等军。

朱虚侯章首先捕斩产。

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

典客揭夺吕禄印。

其益封太尉勃邑万户,赐金五千斤。

丞相平、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

朱虚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户,金千斤。

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

” 十二月,立赵幽王子遂为赵王,徙琅邪王泽为燕王。

吕氏所夺齐、楚地皆归之。

尽除收帑相坐律令。

正月,有司请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也。

诏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飨也,天下人民未有惬志。

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嬗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

谓天下何?

其安之。

”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

”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阅天下之义理多矣,明于国家之体。

吴王于朕,兄也。

淮南王,弟也:皆秉德以陪朕,岂为不豫哉!

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贤及有德义者,若举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终,是社稷之灵,天下之福也。

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于子,非所以忧天下也。

朕甚不取。

”有司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且千岁,有天下者莫长焉,用此道也。

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

高帝始平天下,建诸侯,为帝者太祖。

诸侯王、列侯始受国者亦皆为其国祖。

子孙继嗣,世世不绝,天下之大义也。

故高帝设之以抚海内。

今释宜建而更选于诸侯宗室,非高帝之志也。

更议不宜。

子启最长,敦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

”上乃许之。

因赐天下民当为父后者爵一级。

封将军薄昭为轵侯。

三月,有司请立皇后。

皇太后曰:“立太子母窦氏为皇后。

” 诏曰:“方春和时,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忧。

为悯父母将何如?

其议所以振贷之。

”又曰:“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

今岁首,不时使人存问长老,又无布帛酒肉之赐,将何以佐天下子孙孝养其亲?

今闻吏禀当受鬻者,或以陈粟,岂称养老之意哉!

具为令。

”有司请令县道,年八十已上,赐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

其九十已上,又赐帛人二匹,絮三斤。

赐物及当禀鬻米者,长吏阅视,丞若尉致。

不满九十,啬夫、令史致。

二千石遣都吏循行,不称者督之。

刑者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

楚元王交薨。

四月,齐、楚地震,二十九山同日崩,大水溃出。

六月,令郡国无来献。

施惠天下,诸侯、四夷,远近欢洽。

乃修代来功。

诏曰:“方大臣诛诸吕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劝朕,朕已得保宗庙。

以尊昌为卫将军,其封昌为壮武侯。

诸从朕六人,官皆至九卿。

”又曰:“列侯从高帝入蜀、汉者六十八人益邑各三百户,吏二千石以上从高帝颖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户,淮阳守申屠嘉等十人五百户,卫尉足等十人四百户。

”封淮南王舅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驷钧为靖郭侯,故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

二年冬十月,丞相陈平薨。

诏曰:“朕闻古者诸侯建国千余,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欢欣,靡有违德。

今列侯多居长安,邑远,吏卒给输费苦,而列侯亦无由教训其民。

其令列侯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

” 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

诏曰:“朕闻之,天生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

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适见于天,灾孰大焉!

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托于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予一人,唯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

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

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B04F以启告朕。

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

因各敕以职任,务省徭费以便民。

朕既不能远德,故B050然念外人之有非,是以设备未息。

今纵不能罢边屯戍,又饬兵厚卫,其罢卫将军军。

太仆见马遗财足,余皆以给传置。

” 春正月丁亥,诏曰:“夫农,天下之本也,其开籍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

民谪作县官及贷种食未入、入未备者,皆赦之。

” 三月,有司请立皇子为诸侯王。

诏曰:“前赵幽王幽死,朕甚怜之,已立其太子遂为赵王。

遂弟辟强及齐悼惠王子朱虚侯章、东牟侯兴居有功,可王。

”乃立辟强为河间王,章为城阳王,兴居为济北王。

因立皇子武为代王,参为太原王,揖为梁王。

五月,诏曰:“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訞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

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

其除之。

民或祝诅上,以相约而后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为诽谤。

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

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

” 九月,初与郡守为铜虎符、竹使符。

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

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农以劝之。

其赐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

” 三年冬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丁卯晦,日有蚀之。

诏曰:“前日诏遣列侯之国,辞未行。

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

”遂免丞相勃,遣就国。

十二月,太尉颖阴侯灌婴为丞相。

罢太尉官,属丞相。

夏四月,城阳王章薨。

淮南王长杀辟阳侯审食其。

五月,匈奴入居北地、河南为寇。

上幸甘泉,遣丞相灌婴击匈奴,匈奴去。

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

上自甘泉之高奴,因幸太原,见故群臣,皆赐之。

举功行赏,诸民里赐牛酒。

复晋阳、中都民三岁租。

留游太原十余日。

济北王兴居闻帝之代欲自击匈奴,乃反,发兵欲袭荥阳。

于是诏罢丞相兵,以棘蒲侯柴武为大将军,将四将军十万众击之。

祁侯缯贺为将军,军荥阳。

秋七月,上自太原至长安。

诏曰:“济北王背德反上,诖误吏民,为大逆。

济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军、城邑降者,皆赦之,复官爵。

与王兴居居,去来者,亦赦之。

”八月,虏济北王兴居,自杀。

赦诸与兴居反者。

四年冬十二月,丞相灌婴薨。

夏五月,复诸刘有属籍,家无所与。

赐诸侯王子邑各二千户。

秋九月,封齐悼惠王子七人为列侯。

绛侯周勃有罪,逮诣廷尉诏狱。

作顾成庙。

五月春二月,地震。

夏四月,除盗铸钱令。

更造四铢钱。

六年冬十月,桃、李华。

十一月,淮南王长谋反,废迁蜀严重,死雍。

七年冬十月,令列侯太夫人、夫人、诸侯王子及吏二千石无得擅征捕。

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癸酉,未央宫东阙罘罳灾。

八年夏,封淮南厉王长子四人为列侯。

有长星出于东方。

九年春,大旱。

十年冬,行幸甘泉。

将军薄昭死。

十一年冬十一月,行幸代。

春正月,上自代还。

夏六月,梁王揖薨。

匈奴寇狄道。

十二年冬十二月,河决东郡。

春正月,赐诸侯王女邑各二千户。

二月,出孝惠皇帝后宫美人,令得嫁。

三月,除关,无用传。

诏曰:“道民之路,在于务本。

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

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也。

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树,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

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将何以劝焉?

其赐农民今年租税之半。

” 又曰:“孝悌,天下之大顺也。

力田,为生之本也。

三老,众民之师也。

廉吏,民之表也。

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

今万家之县,云无应令,岂实人情?

是吏举贤之道未备也。

其遣谒者劳赐三老、孝者帛,人五匹。

悌者、力田二匹。

廉吏二百石以上率百石者三匹。

及问民所不便安,而以户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

” 十三年春二月甲寅,诏曰:“朕亲率天下农耕以供粢盛,皇后亲桑以奉祭服,其具礼仪。

” 夏,除秘祝,语在《郊祀志》。

五月,除肉刑法,语在《刑法志》。

六月,诏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

今廑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谓本末者无以异也,其于劝农之道未备。

其除田之租税。

赐天下孤寡布、帛、絮各有数。

” 十四年冬,匈奴寇边,杀北地都尉卯。

遣三将军军陇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军渭北,车千乘,骑卒十万人。

上亲劳军,勒兵,申教令,赐吏卒。

自欲征匈奴,群臣谏,不听。

皇太后固要上,乃止。

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建成侯董赫、内史栾布皆为将军,击匈奴,匈奴走。

春,诏曰:“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十四年于今。

历日弥长,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朕甚自愧。

其广增诸祀坛场、珪币。

昔先王远施不求其报,望祀不祈其福,右贤左戚,先民后己,至明之极也。

今吾闻祠官祝釐,皆归福于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

夫以朕之不德,而专乡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也。

其令祠官致敬,无有所祈。

” 十五年春,黄龙见于成纪。

上乃下诏议郊祀。

公孙臣明服色,新垣平设五庙,语在《郊祀志》。

夏四月,上幸雍,始郊见五帝,赦天下。

修名山大川尝祀而绝者,有司以岁时致礼。

九月,诏诸侯王、公卿、郡守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上亲策之,傅纳以言,语在《晁错传》。

十六年夏四月,上郊祀五帝于渭阳。

五月,立齐悼惠王子六人、淮南厉王子三人皆为王。

秋九月,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寿”。

令天下大酺,明年改元。

后元年冬十月,新垣平诈觉,谋反,夷三族。

春三月,孝惠皇后张氏薨。

诏曰:“间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

愚而不明,未达其咎。

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

乃天道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享与?

何以致此?

将百官之奉养或费,无用之事或多与?

何其民食之寡乏也!

夫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犹有余,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

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为酒醪以靡谷者多,六畜之食焉者众与?

细大之义,吾未能得其中。

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远思,无有所隐也。

” 二年夏,行幸雍棫阳宫。

六月,代王参薨。

匈奴和亲。

诏曰:“朕既不明,不能远德,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

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圻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德薄而不能达远也。

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边臣兵吏又不能谕其内志,以重吾不德。

夫久结难连兵,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宁?

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恻怛不安,未尝一日忘于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结彻于道,以谕朕志于单于。

今单于反古之道,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新与朕俱弃细过,偕之大道,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

和亲以定,始于今年。

” 三年春二月,行幸代。

四年夏四月丙寅晦,日有蚀之。

五月,赦天下。

免官奴婢为庶人。

行幸雍。

五年春正月,行幸陇西。

三月,行幸雍。

秋七月,行幸代。

六年冬,匈奴三万骑入上郡,三万骑入云中。

以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屯飞狐。

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屯句注。

将军张武屯北地。

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次细柳。

宗正刘礼为将军,次霸上。

祝兹侯徐厉为将军,次棘门,以备胡。

夏四月,大旱,蝗。

令诸侯无人贡,弛山泽,减诸服御,损郎吏员,发仓庚以振民,民得卖爵。

七年夏,六月己亥,帝崩于未央宫。

遗诏曰:“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

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

当今之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

且朕既不德,无以佐百姓。

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罹寒暑之数,哀人父子。

伤长老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谓天下何!

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余年矣。

赖天之灵。

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

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

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

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朕之不明与嘉之,其奚哀念之有!

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

无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

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

绖带无过三寸。

无布车及兵器。

无发民哭临宫殿中。

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皆罢。

非旦夕临时,禁无得擅哭临。

以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

它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霸陵山川因其故,无有所改。

归夫人以下至少使。

”令中尉亚夫为车骑将军,属国悍为将屯将军,郎中令张武为复士将军,发近县卒万六千人,发内史卒万五千人,臧郭、穿、复土属将军武。

赐诸侯王以下至孝悌、力田金、钱、帛各有数。

乙巳,葬霸陵。

赞曰: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

有不便,辄弛以利民。

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

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

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

”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

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

南越尉佗自立为帝,召贵佗兄弟,以德怀之,佗遂称臣。

与匈奴结和亲,后而背约入盗,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恐烦百姓。

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

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焉。

张武等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愧其心。

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

呜呼,仁哉!

髑髅赋

〔张衡〕 〔汉〕

张平子将游目于九野,观化乎八方。

星回日运,凤举龙骧。

南游赤岸,北陟幽乡。

西经昧谷,东极扶桑。

于是季秋之辰,微风凉。

聊回轩驾,左翔右昂。

步马于畴阜,逍遥乎陵冈。

顾见髑髅,委于路旁。

下居淤壤,上负玄霜。

平子怅然而问之曰︰「子将并粮推命,以夭逝乎?

本丧此土,流迁来乎?

为是上智,为是下愚?

为是女人,为是丈夫?

」 于是肃然有灵,但闻神响,不见其形。

答曰:「吾宋人也,姓庄名周。

游心方外,不能自修。

寿命终极,来此玄幽。

公子何以问之?

」 对曰:「我欲告之于五岳,祷之于神祇。

起子素骨,反子四肢。

取耳北坎,求目南离。

使东震献足,西坤授腹。

五内皆还,六神尽复。

子欲之不乎?

」 髑髅曰:「公子之言殊难也。

死为休息,生为役劳。

冬水之凝,何如春冰之消?

荣位在身,不亦轻于尘毛?

飞锋曜景,秉尺持刀,巢许所耻,伯成所逃。

况我已化,与道逍遥。

离朱不能见,子野不能听。

尧舜不能赏,桀纣不能刑。

虎豹不能害,剑戟不能伤。

与阴阳同其流,与元气合其朴。

以造化为父母,以天坠为床褥。

以雷电为鼓扇,以日月为灯烛。

以云汉为川池,以星宿为珠玉。

合体自然,无情无欲。

澄之不清,浑之不浊。

不行而至,不疾而速。

」 于是言卒响绝,神除灭。

顾盼发轸。

乃命仆夫,假之以缟巾,衾之以玄尘,为之伤涕,酬于路滨。

离骚叙

〔王逸〕 〔汉〕

《离骚经》者,屈原之所作也。

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

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

屈原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

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

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

谋行职修,王甚珍之。

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谮毁之。

王乃疏屈原。

屈原执履忠贞,而被谗邪,忧心烦乱,不知所愬,乃作《离骚经》。

离,别也。

骚,愁也。

经,径也。

言己放逐离别,中心愁思,犹依道径,以风谏君也。

故上述唐、虞、三后之制,下序桀、纣王、羿、浇之败,冀君觉悟,反于正道而还己也。

是时,秦昭王使张仪谲诈怀王,令绝齐交。

又使诱楚,请与与具会武关,遂胁与具归,拘留不遣,卒客死于秦。

其子襄王复用谗言,迁屈原于江南。

屈原放在草野,复作《九章》,援天引圣,以自证明,终不见省。

不忍以清白久居浊世,遂赴汨渊自沉而死。

《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

恶禽臭物,以比谗佞。

灵修美人,以媲于君。

宓妃佚女,以譬贤臣。

虬龙鸾凤,以托君子。

飘风云霓,以为小人。

其词温而雅,其义皎而朗。

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

昔者孔子,叡圣明哲,天生不群,定经术,删诗书,正礼乐,制作春秋,以为后王法。

门人三千,罔不昭达。

临终之日,则大义乖而微言绝。

其后周室衰微,战国并争,道德陵迟,谲诈萌生。

于是杨、墨、邹、孟、孙、韩之徒,各以所知着造传记,或以述古,或以明世。

而屈原履忠被谮,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上以讽谏,下以自慰。

遭时暗乱,不见省纳,不胜愤懑,遂复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

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

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训,使淮南王安作《离骚经章句》,则大义粲然。

后世雄俊,莫不瞻慕,舒肆妙虑,缵述其词。

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

孝章即位,深弘道艺,而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经章句》。

其余十五卷,阙而不说。

又以壮为状,义多乖异,事不要括。

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

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见矣。

且人臣之义,以忠正为高,以伏节为贤。

故有危言以存国,杀身以成仁。

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忠立而行成,荣显而名著。

若夫怀道以迷国,详愚而不言,颠则不能扶,危则不能安,婉娩以顺上,巡以避患,虽保黄耇,终寿百年,盖志士之所耻,愚夫之所贱也。

今若屈原,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进不隐其谋,退不顾其命,此诚绝世之行,俊彦之英也。

而班固谓之“露才扬己”,“竞于群小之中,怨恨怀王,讥刺椒、兰,苟欲求进,强非其人,不见容纳,忿恚自沉”,是亏其高明,而损其清洁者也。

昔伯夷、叔齐让国守分,不食周粟,遂饿而死,岂可复谓有求于世而怨望哉。

且诗人怨主刺上曰:“呜呼,小子!

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

”风谏之语,于斯为切。

然仲尼论之,以为大雅。

引此比彼,屈原之词,优游婉顺,宁以其君不智之故,欲提携其耳乎!

而论者以为“露才扬己”“怨刺其上”“强非其人”,殆失厥中矣。

夫《离骚》之文,依托《五经》以立义焉:“帝高阳之苗裔”,则“厥初生民,时惟姜嫄”也。

“纫秋兰以为佩”,则“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也。

“夕揽洲之宿莽”,则《易》“潜龙勿用”也。

“驷玉虬而乘鹥”,则“时乘六龙以御天”也。

“就重华而敶词”,则《尚书》咎繇之谋谟也。

“登昆仑而涉流沙”,则《禹贡》之敷土也。

故智弥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识远。

屈原之词,诚博远矣。

自终没以来,名儒博达之士着造词赋,莫不拟则其仪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矣。

离骚赞序

〔班固〕 〔汉〕

《离骚》者,屈原之所作也。

屈原初事怀王,甚见信任。

同列上官大夫妒害其宠,谗之王,王怒而疏屈原。

屈原以忠信见疑,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离,犹遭也。

骚,忧也。

明己遭忧作辞也。

是时周室已灭,七国并争。

屈原痛君不明,信用群小,国将危亡,忠诚之情,怀不能已,故作《离骚》。

上陈尧、舜、禹、汤、文王之法,下言羿、浇、桀、纣之失,以风。

怀王终不觉寤,信反闲之说,西朝于秦。

秦人拘之,客死不还。

至于襄王,复用谗言,逐屈原。

在野又作《九章》赋以风谏,卒不见纳。

不忍浊世,自投汨罗。

原死之后,秦果灭楚。

其辞为众贤所悼悲,故传于后。

汉鲁相韩勑造孔庙礼器碑

〔韩勑〕 〔汉〕

【碑阳】 惟永寿二年,青龙在涒叹,霜月之灵,皇极之日。

鲁相河南京韩君,追惟太古,华胥生皇雄,颜母育孔宝,俱制元道,百王不改。

孔子近圣,为汉定道。

自天王以下,至于初学,莫不冀思,叹仰师镜。

颜氏圣舅,家居鲁亲里,并官圣妃,在安乐里。

圣族之亲,礼所宜异。

复颜氏并官氏邑中繇发,以尊孔心。

念圣歴世,礼乐陵迟,秦项作乱,不尊图书,倍道畔德,离败圣舆食粮,亡于沙丘。

君于是造立礼器,乐之音符,钟磬瑟鼓,雷洗觞觚,爵鹿柤梪,笾柉禁壶,修饰宅庙,更作二舆,朝车威熹。

宣抒玄污,以注水流。

法旧不烦,备而不奢。

上合紫台,稽之中和。

下合圣制,事得礼仪。

于是四方士仁,闻君风耀,敬咏其德,尊琦大人之意,卓尔之思,乃共立表石,纪传亿载。

其文曰:皇戏统华胥,承天画卦。

颜育空桑,孔制元孝,俱祖紫宫,大一所授。

前闿九头,以什言教,后制百王,获麟来吐。

制不空作,承天之语。

乾元以来,三九之载,八皇三代,至孔乃备。

圣人不世,期五百载。

三阳吐图,二阴出谶,制作之义,以俟知奥。

于穆韩君,独见天意,复圣二族,卓越绝思。

修造礼乐,胡辇器用,存古旧宇,殷勤宅庙,朝车威熹,出诚造更,漆不水解,工不争贾。

深除玄污,水通四注。

礼器升堂,天雨降澍。

百姓欣和,举国蒙庆。

神灵佑诚,谒敬之报。

天与厥福,永享牟寿。

上极华紫,旁伎皇代。

刊石表铭,与乾运耀。

长期荡荡,于盛复授。

赫赫罔穷,声垂亿载。

韩明府名敕字叔节。

颍川长社王玄君真二百。

河东大阳西门俭元节二百。

故琢郡大守鲁麃次公五千。

故会稽大守鲁傅世起千。

故乐安相鲁麃季公千。

故从事鲁张嵩眇高五百。

相主簿鲁薛陶元方三百。

相史鲁周干伯德三百。

【碑阴】 曲成侯王暠二百。

辽西阳乐张普仲坚二百。

河南成皋苏汉明二百,其人处士。

河南雒阳种亮奉高五百。

故兖州从事任城吕育季华三千。

故下邳令东平陆王褒文博千。

故颖阳令文阳鲍宫元威千。

河南雒阳李申伯百。

赵国邯郸宋瑱元世二百。

彭城广戚姜寻子长二百。

平原乐陵朱恭敬公二百。

平原湿阴马瑶元冀二百。

彭城龚治世平二百。

泰山鲍丹汉公二百。

京兆刘安初二百。

故薛令河内温朱熊伯珍五百。

下邳周宣光二百。

故豫州从事蕃加进子高千。

河间束州齐伯宣二百。

陈国苦虞崇伯宗二百。

颍川长社王季孟三百。

汝南宋公国陈汉方二百。

山阳南平阳陈汉甫二百。

任城番君举二百。

任城王子松二百。

任城谢伯威二百。

任城高伯世二百。

相主簿薛曹访济兴三百。

相中贼史薛虞韶兴公二百。

薛弓奉高二百。

相史卞吕松□远百。

驺韦伯卿二百。

处士鲁刘静子着千。

故从事鲁王陵少初二百。

故督邮鲁开辉景高二百。

鲁曹悝初孙二百。

鲁刘元达二百。

故督邮鲁赵辉彦台二百。

郎中鲁孔宙季将千。

御史鲁孔翊元世千。

大尉掾鲁孔凯仲弟千。

鲁孔曜仲雅二百。

鲁孔仪甫二百。

处士鲁孔方广率千。

鲁孔巡伯男二百。

文阳蒋元道二百。

鲁孔宪仲则百。

文阳王逸文豫二百。

尚书侍郎鲁孔彪元上三千。

鲁孔汛汉光二百。

南阳宛张光仲孝二百。

守庙百石鲁孔恢圣文千。

褒成侯鲁孔建寿千。

河南雒阳王敬子慎二百。

故从事鲁孔树君德千。

鲁孔朝升高二百。

鲁石子重二百。

行义掾鲁弓如叔都二百。

鲁刘仲俊二百。

北海剧袁隆展世百。

鲁夏侯庐头二百。

鲁周房伯台百。

史晨碑

〔史晨〕 〔汉〕

【碑阳】 建宁二年三月癸卯朔七日己酉,鲁相臣晨,长史臣谦。

顿首死罪。

上尚书。

臣晨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臣蒙厚恩,受任符守,得在奎娄。

周孔旧寓(宇),不能阐弘德政,恢崇壹变,夙夜忧怖,累息屏营。

臣晨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臣以建宁元年到官,行秋飨,饮酒畔宫,毕,复礼孔子宅,拜谒神坐,仰瞻榱桷,俯视几筵,灵所冯依,肃肃犹存,而无公出酒脯之祠,臣即自以奉钱,修上案食醊具,以叙小节,不敢空谒。

臣伏念孔子,乾坤所挺,西狩获麟,为汉制作,故《孝经援神挈》曰:玄丘制命帝卯行。

又《尚书·考灵耀》曰:丘生仓际,触期稽度为赤制。

故作《春秋》,以明文命。

缀纪撰书,修定礼义。

臣以为素王稽古,德亚皇代。

虽有褒成世享之封,四时来祭,毕即归国。

臣伏见临璧雍日,祠孔子以大牢,长吏备爵,所以尊先师重教化也。

夫封土为社,立稷而祀,皆为百姓兴利除害,以祈丰穰,《月令》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

矧乃孔子,玄德焕炳,光于上下。

而本国旧居,复礼之日,阙而不祀。

诚朝廷圣恩所宜特加,臣寝息耿耿,情所思惟。

臣辄依社稷出王家岁春秋行礼,以共烟祀。

余□赐先生执事。

臣晨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臣尽力思惟庶政,报称为效,增异辄上。

臣晨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上尚书。

时副言大傅、大尉、司徒、司空、大司农府治所部从事。

昔在仲尼,汁光之精,大帝所挺,颜母毓灵,承敝遭衰,黑不代仓,□流应聘,叹凤不臻。

自卫反鲁,养徒三千。

获麟趣作,端门见征,血书着纪,黄玉响应。

主为汉制,道审可行。

乃作《春秋》,复演《孝经》。

删定六艺,象与天谈。

钩《河》擿《雒》,却揆未然。

魏魏荡荡,与干比崇。

【碑阴】 相河南史君,讳晨字伯时,从越骑校尉拜,建宁元年四月十一日戊子到官,乃以令日拜□孔子,望见阙观,式路虔跽,既至升堂,屏气拜手。

祗肃屑僾,仿佛若在。

依依旧宅,神之所安。

春秋复礼,稽度玄灵。

而无公出享献之荐,钦因春飨,导物嘉会,述修璧雍,社稷品制。

即上尚书,参以符验。

乃敢承祀,余胙赋赐。

刊石勒铭,并列本奏。

大汉延期,弥历亿万。

时长史庐江舒李谦敬让,五官掾鲁孔畅,功曹史孔淮,户曹掾薛东门荣,史文阳马琮,守庙百石孔讃,副掾孔纲,故尚书孔立元世,河东大守孔彪元上,处土孔褒文礼,皆会庙堂,国县员,吏无大小,空府竭寺,咸俾来观。

并畔官文学先生、执事诸弟子,合九百七人,雅歌吹笙,考之六律,八音克谐,荡邪反正,奉爵称寿,相乐终日。

于穆肃雍,上下蒙福,长享利贞,与天无极。

史君飨后,部史仇誧,县吏刘耽等补完,里中道之周左墙垣坏决,作屋涂色,修通大沟,西流里外,南注城池。

恐县吏敛民,侵扰百姓,自以城池道濡麦给,令还所敛民钱材。

史君念孔渎颜母井去市辽远,百姓酤买,不能得香酒美肉,于昌平亭下立会市,因彼左右,咸所愿乐。

又敕:渎井,复民饬治,桐车马于渎上,东行道,表南北,各种一行梓。

假夫子冢颜母井舍及鲁公冢守吏凡四人,月与佐除。

大周天授二年二月廿三日,金台观主马元贞,弟子杨景初、郭希玄奉敕于东岳作功德,便谒孔夫子之庙,题石记之。

内品官杨君尚、欧阳智琮,宣德郎行兖州都督府仓曹参军事李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