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数宁(事势)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惜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大息者六。

若其它倍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矣。

”臣独曰“未安。

”或者曰“天下已治矣。

”臣独曰“未治。

”恐逆意触死罪,虽然,诚不安、诚不治。

故不敢顾身,敢不昧死以闻。

夫曰“天下安且治”者,非至愚无知,固谀者耳,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夫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㸐,因谓之安,偷安者也。

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夫本末舛逆,首尾横决,国制抢攘,非有纪也,胡可谓治?

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陛下试择焉。

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也?

臣闻之,自禹已下五百岁而汤起,自汤已下五百余年而武王起,故圣王之起,大以五百为纪。

自武王已下,过五百岁矣,圣王不起,何慅矣!

及秦始皇帝似是而卒非也,终于无状。

及今,天下集于陛下,臣观宽大知通,窃曰足以掺乱业,握危势,若今之贤也,明通以足,天纪又当,天宜请陛下为之矣。

然又未也者,又将谁须也?

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驰骋钟鼓之乐,勿为可也。

乐与今同耳,因加以常安,四望无患,因诸侯附亲轨道,致忠而信上耳。

因上不疑其臣,无族罪,兵革不动,民长保首领耳。

因德穷至远,近者匈奴,远者四荒,苟人迹之所能及,皆乡风慕义,乐为臣子耳。

因天下富足,资财有余,人及十年之食耳。

因民素朴,顺而乐从令耳。

因官事甚约,狱讼盗贼可令鲜有耳。

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则万生遂茂。

晏子曰:“唯以政顺乎神为可以益寿。

”发子曰:“至治之极,父无死子,兄无死弟,涂无襁褓之葬,各以其顺终。

”谷食之法,固百以是,则至尊之寿轻百年耳,古者五帝皆逾百岁。

以此言信之,因生为明帝,没则为明神,名誉之美,垂无穷耳。

礼,祖有功,宗有德,始取天下为功,始治天下为德。

因观成之庙,为天下太宗,承太祖与天下,汉长亡极耳。

因卑不疑尊,贱不逾贵,尊卑贵贱,明若白黑,则天下之众不疑眩耳。

因经纪本于天地,政法倚于四时,后世无变故,无易常,袭迹而长久耳。

臣窃以为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

以宰天下,以治群生,神民咸亿,社稷久飨,至仁也。

立经陈纪,轻重周得,后可以为万世法,以后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

寿并五帝,泽施至远,于陛下何损哉!

以陛下之明通,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治非有难也。

陛下何不一为之?

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

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案之当时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生而为陛下计,无以易此。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臣敢谦虚地想,这个局势可让人感到痛心疾首者有一些,可让人流泪者有两个,可让人长舒一口气者有六个。如果还有其他合理的想法而伤害了国家的道路,难以通过上书来散发,表达。上进的人们都说“天下已经安定了。”臣独自说“还没安定。”或者说“天下已治理了。”臣独自说“还没治理。”恐怕将触犯死罪,虽然,毫不安宁、毫不治理。所以不敢顾及自己的人身安危,敢于不隐瞒地陈述。所谓“天下安乐治理”者,不是真正的愚不知,只是谄媚者说的话罢了,都不是事实。知道治理乱象的本质者,不会这样说。就像抱着火把,并将其放在堆积的柴薪底下,火还没有烧焦,就以为是安全的,这是自欺欺人的行为。当前的局势又有什么不同呢?起因与结果相互冲突,前后背道而驰,国家制度混乱,没有纪律可言,怎么能说治理了呢?陛下为什么不让臣先熟悉治理安定的方案,然后提出治理之策呢?射猎的娱乐和安危之机,哪个更紧迫?臣听说,从禹开始到汤起,经过五百多年汤起,从汤开始到武王起,经过五百多年武王起,所以圣明的王朝起源,大体以五百年为纪。自从武王起,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圣明的王朝还没有起来,是为什么呢?秦始皇帝表面上似乎如此,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最后无所作为。而现在,天下集于陛下,臣看到陛下的宽容大度,见识卓越,窃说足以参与到治理风气之中,掌握着危机的形势。若是现在的英明之君,明察事理,与天序相符,天应该请陛下来治理。但还有一个问题是,还需要谁来辅佐陛下呢?要治理国家,需要智谋思考,需要辛勤劳动,甚至失去了欢乐时光,不再参与游戏和快乐,这不是什么值得做的事。只是快乐与现在有关,还需要常常安定,四周无忧,使诸侯归附,奉行忠诚信义。使上方不怀疑自己的臣子,没有一家承担罪责,军队和战争都不动,人民长久保持稳定。使德行远道传播,近处有匈奴,远方四荒,只要人迹可达之处,都向往乡风崇尚义理,乐于做臣子。使天下富足,资产宽裕,人们能够维持十年的食粮。使人民朴实素质,顺从并乐意遵守法令。使官务简约,刑案纠纷和盗贼几乎可以不再有。大体上实现了这些,天下就会顺理成章地治理,国内的气氛清和,万物生长茂盛。晏子说:“惟有政治顺从于神才能延寿。”发子说:“至于治理最高境界,父亲活着时儿子不会死,兄长活着时弟弟不会死,就连孩子也不会早夭,每人都能顺利地结束自己的一生。”粮食供给的法则,确实可以包括百年以上的时间,所以,陛下的寿命就比一般人多出百年。古代的五帝都超过了一百岁。根据这个说法,信任陛下,现在为明帝,去世后为明神,享名誉的美誉无穷。礼仪是由先祖以功劳为基础,由后代以德行为基础。开始占领天下是凭借功劳,开始治理天下是凭借德行。使人们通过观看先王的神庙,感受到天下君王的威严,延续先祖和天下的统治,汉朝长时间绵延不断。使低微的人不怀疑尊贵的人,贱下的人不超越贵贱,尊卑贵贱如同白与黑一样明确,这样天下的众人就不会迷惑犹豫。使经纪务必立足于天地,政法依靠四时的规律,后世没有变故,没有改变常规,承袭着之前的传承并长久存在。臣谨从天地的差异,历史的验证,当时的现实来反思,在日夜里思考着这个问题有多么重要。即使禹和舜还活着并为陛下计策,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卷一·过秦上(事势)

〔贾谊〕 〔汉〕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同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

约纵离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主,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

百万之众,仰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遁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粤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

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临百尺之渊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

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

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

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

猗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俯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鉏耰棘矜,不敌于钩戟长铩也。

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心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卷一·过秦中(事势)

〔贾谊〕 〔汉〕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四海养。

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

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

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疲弊。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

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

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

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

推此言之,取与攻守不同术也。

秦虽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

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

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亡。

夫寒者利短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

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

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

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

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

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循行,各慎其身。

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息矣。

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

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

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

天下多事,吏不能纪。

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

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

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

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

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之变,知存亡之由。

是以牧之以道,务在安之而已矣。

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

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卷一·过秦下(事势)

〔贾谊〕 〔汉〕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循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

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

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沛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

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

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二。

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悟。

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

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

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

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崄岨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

形不利,势不便。

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

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名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

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

承解诛疲以令国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

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

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

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合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

天下已乱,奸臣不上闻,岂不悲哉!

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

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

其弱也,五霸征而诸侯从。

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

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

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

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之师也。

”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

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新书·卷一·藩伤(事势)

〔贾谊〕 〔汉〕

夫树国必审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

凶饥数动,彼必将有怪者生焉。

祸之所罹,岂可豫知。

故甚非所以安主上,非所以活大臣者也,甚非所以全爱子者也。

既已令之为藩臣矣,为人臣下矣,而厚其力,重其权,使有骄心而难服从也。

何异于善砥镆铘而予射子?

自祸必矣。

爱之故使饱粱肉之味,玩金石之声,臣民之众,土地之博,足以奉养宿卫其身。

然而,权力不足以徼幸,势不足以行逆,故无骄心,无邪行。

奉法畏令,听从必顺,长生安乐,而无上下相疑之祸。

活大臣,全爱子,孰精于此?

且藩国与制,力非独少也。

制令:其有子,以国其子。

未有子者,建分以须之,子生而立,其身以子,夫将何失?

于实无丧,而葆国无患,子孙世世与汉相须,皆如长沙可以久矣。

所谓生死而肉骨,何以厚此?

新书·卷一·藩强(事势)

〔贾谊〕 〔汉〕

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

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

韩王信倚胡,则又反。

贯高因赵资,则又反。

陈豨兵精强,则又反。

彭越用梁,则又反。

黥布用淮南,则又反。

卢绾国比最弱,则最后反。

长沙乃才二万五千户耳,力不足以行逆,则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全骨肉。

时长沙无故者,非独性异人也,其形势然矣。

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

卷一·宗首(事势)

〔贾谊〕 〔汉〕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向而击,今吴又见告矣。

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若此,况莫大诸侯权势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者,何也?

大国之王幼在怀衽,汉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数年之后,诸侯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

汉之所置傅归休而不肯住,汉所置相称病而赐罢。

彼自丞尉以上偏置其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耶!

此时而乃欲为治安,虽尧、舜不能。

二月八日帖

〔张芝〕 〔汉〕

二月八日复得鄱阳等。

多时不耳,为慰如何。

平安等人当与行不?

足不过彼与消息。

七言诗

〔繁钦〕 〔汉〕

阴云起兮白雪飘。

远戍劝戒诗

〔繁钦〕 〔汉〕

肃将王事,集此扬土。

凡我同盟,既文既武。

郁郁桓桓,有规有矩。

务在和光,同尘共垢。

各竟其心,为国蕃辅。

訚訚行行,非法不语。

可否相济,阙则云补。

杂诗

〔繁钦〕 〔汉〕

世俗有险易,时运有盛衰。

老氏和其光,蘧瑗贵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