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越河口入江南界矣，随书所见其二（乙丑（清同治四年，一八六五年，二十二岁））

计渡扬子江，哀鸿来满目。

老弱或提携，终朝断复续。

百里无炊烟，残垒争露宿。

滩头罗拜迎，哀向我舟哭。

舟人未成言，风送片帆速。

仰天顿地呼，口乾呼不复。

万籁齐寂寞，霏露湿阑干。

当空悬皓魄，俯仰心自宽。

老母怜小儿，为倚门闾看。

相看复相思，天涯游子寒。

前年度江北，长歌行路难。

去年分淮水，来照白头单。

安能离别者，如此月团栾。

汤汤淮水长，片片秋云洁。

客来自何方，三度良宵月。

今夜月独明，清光白虚堂。

中庭起徘徊，疏星淡欲灭。

虫语四壁围，人影卧阶石。

何处生清风，飘飘乱我发。

身已到蓬莱，广寒近咫尺。

岁时催游子，风雪滞关河。

舟行五里遥，时经十日多。

焦思莫疗渴，汲泉煮行窝。

百击不开杵，手指僵欲呵。

泾绝采樵迹，渔无蓑笠过。

黄棉出当户，日暴不融和。

纵使开凌阴，江流奈澌何。

驱人饥渴来，淮阴有钓台。

一母两游子，避兵风雨哀。

兄有家室事，离别亦艰哉。

弟为腼颜请，闻者言笑开。

秋树寒蝉报，海陵乱云堆。

我去学苦浅，我去年尚孩。

郊原有人耕，茅屋数椽治。

姑苏城不遥，渐有可人意。

冠盖喧金阊，笙歌集廛肆。

共欣物华鲜，已忘沧桑异。

舟送遗孑归，衢读劝农示。

大吏正招徕，流民何异地。

患难思骨肉，终夜不能忘。

梦去似相见，约略话连床。

嗟哉我兄弟，寥落参与商。

秦晋非谓远，道路阻何长。

昨朝系便鸿，裂帛寄衷肠。

晓闻啼好鸟，何期来远方。

谁不苦离别，反喜新把袂。

入门各自言，悲欢集斯际。

鬓发未全颁，重裘尽凋敝。

沦落本无家，沧桑经此世。

当头风木悲，抔土逾五载。

中庭悬画图，潜然欲流涕。

人生若朝露，溘忽不可留。

矧以弱鲁质，际此多难秋。

客地雅难乐，亲朋结良俦。

移我新浊酿，涤此无尽愁。

酡颜不久热，相对复何求。

富贵岂不愿，何以善贻谋。

偶得箧中书，昔日所雠校。

纸色殊苍黄，字迹忆年少。

物兮且容易，人能不抚吊。

清白永家传，酸辛闻母教。

无乃饥渴驱，来朝催孤棹。

不住夜潮流，东门凝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