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游松风亭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林止息。

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

良久忽曰:“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

”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抒情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我曾经住在惠州的嘉祐寺,信步走到松风亭下,感到腿酸疲乏,很想找个能躺下的地方休息一下。抬头望向松风亭,还在高处,心想这么高,我可如何爬上去休息呢?就这样想了一会儿,忽然对自己说:“这里为什么就不能休息呢?为何要到亭子里才能休息。”于是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好像已经挂在渔钩上的鱼儿忽然得到了解脱。如果人们都能领悟随遇而安的道理,即便是马上就要上阵杀敌,耳边听得战鼓声声,想到前进杀敌也是死,逃跑受到军法处置也是死,到那时,一样能放下顾虑,很好地休息一番。


注释

松风亭:在广东省惠阳县东弥陀寺后山岭上。 尝:曾经。 寓居:暂居。 惠州:今广东惠阳县。 嘉祐(yòu)寺:故址在白鹤峰以东,明代改建城隍庙。 纵(zòng)步:放开脚步走。 就:靠近。 止息:停下来休息。 宇:屋檐。 木末:树梢。 意谓:心里说,文中有“心想”之意。 由是:因此。 虽:即使。 兵阵:两军对阵交锋。 死敌:死于敌手。 死法:死于军法。 恁(nèn)么时:这时候。 熟歇:好好地休息一番 。


简介

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哲宗亲政,章悖为相,苏轼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今广东惠州)。十月,苏轼到达惠州,居住在嘉祐寺,游览松风亭时作此文。 作者在谪居生涯中常常苦中作乐,信步山野中排遣愁怀,领悟自然玄机。此次登松风亭未遂,却再次觉悟到“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表现了作者为人坦诚、天真、乐观豁达的一面。全文文字简炼,意味深永,顿挫有致。



祭辛稼轩先生墓记

〔谢枋得〕 〔宋〕

稼轩字幼安,名弃疾。

列侍清班,久历中外。

五十年间,身事四朝,仅得老从官号名。

稼轩垂殁乃谓枢府曰:“侂胄岂能用稼轩以立功名者乎?

稼轩岂肯依侂胄以求富贵者乎?

”自甲子至丁卯而立朝署四年,官不为边阃,手不掌兵权,耳不闻边议。

后之诬公以片言只字而文致其罪,孰非天乎?

嘉定名臣无一人议公者,非腐儒则词臣也。

公论不明则人极不立。

人极不立则天之心无所寄,世道如之何。

枋得先伯父尝登公之门,生五岁,闻公之遗风盛烈而嘉焉。

年十六岁,先人以稼轩奏请教之,曰:“乃西汉人物也!

”读其书,知其人,欣然其执节之想。

乃今始与同志升公之堂,瞻公之像,见公之曾孙多英杰不凡,固知天于忠义有报矣。

为信陵置守冢者,慕其能共人也。

祭田横墓而叹者,感其义高能得士也。

谒武侯祠至不可忘,思其有志定中原而愿不遂也。

有疾声大呼于祠堂者,如人鸣其不平,自昏莫至三更不绝声,近吾寝室愈悲。

一寺数十人,惊以为神。

公有英雄之才、忠义之心、刚大之气,所学皆圣贤之事,朱文公所敬爱,每以“股肱王室、经纶天下”奇之,自负欲作何如人。

昔公遇仙,以公真相乃青兕也。

公以词名天下。

公初卜,得离卦,乃南方丙丁火,以镇南也。

后之诬公者,欺天亦甚哉。

二圣不归,八陵不祀,中原子民不行王化,大讐不复,大耻不雪,平生志愿百无一酬,公有鬼神岂能无抑郁哉!

六十年呼于祠堂者,其意有所托乎。

枋得倘见君父,当披肝沥胆以雪公之冤,复官、还职、恤典、易名、录后、改正文传、立墓道碑,皆仁厚之朝所易行者。

然后录公言行于书史,昭明万世,以为忠臣义士有大节者之劝。

此枋得敬公本心,亲国之事,谈判所以为天下明公论、扶人极也。

言至此,门外声寂然。

枋得之心改有契于公之心也。

以只鸡斗酒酬于祠下。

文曰: 呜呼!

天地间不可一日无公论,公论不明则人极不立,人极不立天地之心无所寄。

本朝以仁为国,以义待士夫。

南渡后宰相无奇才远略,以苟且心术用架漏规模,纪纲、法度、治兵、理财无可恃,所恃扶持社稷者惟士大夫一念之忠义耳。

以此比来忠义第一人,生不得行其志,没无一人明其心,全躯保妻子之臣,乘时抵瞒之辈,乃苟富贵者,资天下之疑,此朝廷一大过,天地间一大冤,志士仁人所深悲至痛也。

公精忠大义,不在张忠献、岳武穆下。

一少年书生,不忘本朝,痛二圣之不归,闵八陵之不祀,哀中原子民之不行王化,结豪杰,志斩虏馘,挈中原还君父,公之志谈判大矣。

耿京孔[死?

],公家比者无位,尤能擒张安国归之京师,有人心天理者闻此事莫不流涕。

使公生于艺祖、太宗时,必旬日取宰相。

入仕五十年,在朝不过老从官,在外不过江南一连帅。

公没,西北忠义始绝望,大讐必不复,大耻必不雪,国势远在东晋下,五十年为宰相者皆不明君臣之大义,无责焉耳。

辛稼轩画像賛

〔陈亮〕 〔宋〕

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

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

出其毫末,翻然震动。

不知须鬓之既斑,庶几胆力之无恐。

呼而来,麾而去,无所逃天地之间。

挠弗浊,澄弗清,岂自为将相之种!

故曰:“真鼠枉用,真虎可以不用。

”而用也者,所以为天宠也。

稼轩记

〔洪迈〕 〔宋〕

国家行在武林,广信最密迩畿辅。

东舟西车,蜂午错出,势处便近,士大夫乐寄焉。

环城中外,买宅且数百。

其局不能宽,亦曰避燥湿寒暑而已耳。

郡治之北可里所,故有旷土存,三面傅城,前枕澄湖如宝带,其从千有二百三十尺,其衡八百有三十尺,截然砥平,可庐以居,而前乎相攸者皆莫识其处,天作地藏,择然后予。

济南辛侯幼安最后至,一旦独得之,既筑室百楹,度财占地什四。

乃荒在偏以立固,稻田泱泱,居然衍十弓。

亦他日是释位而归,必躬耕于是,于是凭高作屋下临之,是为稼轩。

而命田边立亭曰植杖,若将真秉耨之为者。

东冈西阜,北墅南麓,以青径款竹扉,锦路行海棠,集山有楼,婆娑有堂,信步有亭,涤砚有渚。

皆约略位置,规岁月绪成之,而主人初为之识也。

绘图畀予曰:“吾甚爱吾轩,为我记。

” 予谓侯本以中州隽人,抱忠仗义,彰显闻于南邦。

齐虏巧负国,赤手领五十骑,缚取于五万众中,如挟毚兔,束马衔枚,间关西奏淮,至通昼夜不粒食。

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用是简深知。

入登九卿,出节使二道,四立连率幕府。

顷赖氏寇作,自潭薄于江西,两地惊震,谭笑扫空之。

使遭事会之来,挈中原还职方氏,彼周公瑾、谢安石事业,侯固饶为之。

此志未偿,顾自诡放浪林泉,从老农学稼,无亦大不可以欤?

若予者伥伥一世间,不能为人轩轾,乃当夫须袯襫,醉眠牛背,与荛童牧孺肩相摩,幸未黧老时及见侯展大功名,锦衣来归,竟厦屋潭潭之乐,将荷笠棹舟,风乎玉溪之上,因园隶内谒曰:“是尝有力于稼轩者。

”侯当辍食迎门,曲席而坐,握手一笑,拂壁间石细读之,庶不为生客。

侯名弃疾,今以右文殿修撰再安抚江南西路云。

西江月·念念欲归未得

〔李之仪〕 〔宋〕

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

都缘一点在心头。

忘了霜朝雪后。

要见有时有梦,相思无处无愁。

小窗若得再绸缪。

应记如今时候。

木假山记

〔苏洵〕 〔宋〕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

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

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

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

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

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

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

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

且其孽而不殇,拱而夭,任为栋梁而不伐。

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

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

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

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

吁!

其可敬也夫!

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鄂州南楼书事·其四

〔黄庭坚〕 〔宋〕

武昌参佐幕中画, 我亦来追六月凉。

老子平生殊不浅, 诸君少住对胡床。

鄂州南楼书事·其三

〔黄庭坚〕 〔宋〕

势压湖南可长雄, 胸吞云梦略从容。

北船未尝睹巨丽, 复阁重楼天际逢。

鄂州南楼书事·其二

〔黄庭坚〕 〔宋〕

画阁传觞容十客,透风透月两明轩。

南楼盘礴三百尺,天上云居不足言。

柳梢青·岸草平沙

〔仲殊〕 〔宋〕

岸草平沙,吴王故苑,柳袅烟斜。

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

行人一棹天涯,酒醒处、残阳乱鸦。

门外秋千,墙头红粉,深院谁家?

醉桃源·春景

〔严仁〕 〔宋〕

拍堤春水蘸垂杨,水流花片香。

弄花噆柳小鸳鸯,一双随一双。

帘半卷,露新妆,春衫是柳黄。

倚阑看处背斜阳,风流暗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