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泊樵舍

辘轳呦呦作怨声，低首旋磨牛不鸣。

我农肠似车轮转，踏破脚跟共牛喘。

自夏徂秋望转深，扰龙无术求甘霖。

忍看膏沃变焦土，安得遍地生黄金。

漫道早禾已足雨，农也何词诉穷苦。

不愁烈日炙肌肤，只恐敲扑烦官府。

君不见，口无浆入汗尚流，幸汝犹有替死牛。

又不见，掘地及泉不盈指，羡汝犹近江边水。

新秋十日发恩水，近指文江九十里。

迟我八日始登舟，计程三分犹二耳①。

水汇章贡本支流，就浅聊堪泳与游。

胶地果难容杯置，断流何用待刀抽。

沙迹纵横争水路，披沙方见水痕露。

得寸则寸尺则尺，时或进步还退步。

涓涓之流岂盈科，皇天不雨将奈何。

舟人望比农人急，邪许声中咨怨多。

决排无计问神禹，谁为傅说作霖雨。

茫茫四顾百忧生，利济空怀叹愁苦。

嗟余转切故乡情，漫道前途快远征。

已经百折千回过，才是离家第一程。

鼓棹冲波未半里，鹭洲回首犹尺咫。

江神知我恋故山，逆风苦为留顺水。

故人惜别话临岐，云情客意俱迟迟。

悬知今夜孤吟罢，烟雨应回两地思。

狂风自南已十日，上水有船行不得。

忽见云帆幅幅开，乾坤旋转只顷刻。

人生通塞亦偶然，快意何必定争先。

掩篷笑语同舟客，前路茫茫总信天。

蓬荜来鹤书，畴咨奉明诏。

宠至乍成惊，亟向慈闱告。

循环诵诏书，反复听母教。

尔本寒陋儒，科名忝清要。

七年涉宦途，十载淹归棹。

虽遂乌鸟私，曾乏涓埃报。

遭逢当盛明，及时勉自效。

化日方舒长，毋以我为耄。

再三绎母言，寸心百萦绕。

平生澹利荣，读史鄙温峤。

小草与山泉，时时自计较。

顾惟先朝恩，生成感覆焘。

春晖驻陔南，天若有私照。

圣人本人情，教忠即教孝。

苟以委屈陈，未必严命召。

清夜独自思，忍为虚声盗。

昔人不就征，几辈成高操。

荐剡愧廷臣，艰难惩进躁。

进退两踌躇，措词惧颠倒。

转廑堂北忧，非虑终南诮。

聚久不觉畅，偶离难为怀。

朔风酿江雪，诗思未能佳。

忆昔出都时，挥手各天涯。

讵谓居田里，会合亦常乖。

幸尔琴瑟好，和声叶雍喈。

膝前已成行，头角殊几侪。

凭承先世泽，余荫如三槐。

珍重厚培植，新机在根荄。

春华各努力，翱翔将与偕。

勿为儿女态，别意强自排。

酒力不胜寒，烛影摇荒斋。

风云有时会，老眼为重揩。

我从章江发，汝溯贡水归。

以我舟行阻，知汝帆如飞。

望汝还家早，晨昏弗暂违。

北风知我怀，吹梦到庭闱。

风水相顺逆，来去无定机。

秋波极天迥，白云长依依。

上水乘顺风，已逆水之性。

强逆以就顺，其势难亦更。

南人善使船，借力乃用横。

篙橹虽相资，一樯司其柄。

直欲分风送，转将劈流迎。

破空纡复回，因便巧能竞。

青山失东西，白日纷驰骋。

刚炼绕为柔，弩末收愈劲。

偏锋笔随意，出奇众从令。

书生怯临危，兀坐心怲怲。

乘险敢贪天，守拙吾安命。

会有顺流时，波平一帆正。

彤庭敞天阙，下有白玉堂。

叆叇为牖户，琼瑶为阶廊。

其中称秘府，图书辉缥缃。

十年付梦想，今日重瞻望。

银河隔清浅，壶峤渺瀛沧。

云端群仙人，清风接衣香。

举手招我往，对之徒彷徨。

倦翼非不奋，欲飞未能翔。

反哺自乌鸟，贺世自凤凰。

此心长霄汉，遥依日月光。

我昔东浮楂，齐鲁罗众彦。

尝请式士林，当以儒官先。

经术通吏治，岂但文章绚。

李君本名宿，屈作群公掾。

头衔署冷官，低首事笔砚。

风流诸生被，俗学为之变。

我心重其人，无缘作推荐。

自从辞鹊华，相与增眷眷。

不意别十年，京邸重晤面。

我愧为征士，君方领赤县。

赠我琼琚辞，感君用意善。

伟论良所钦，交情久逾见。

君将展素负，阳春行应遍。

我正趁归帆，岁寒自保练。

示我名山书①，俟君循吏传。

相期在古人，努力矢靡倦。

啼饥儿，逐队来。

学作嗷嗷鸣中泽，似歌似哭不成哀。

行人坐车心不忍，阿母倚门顾儿哂。

前车方去后车来，睨而相视嗾以吻。

儿啼饥，不号寒。

身裹厚棉絮，口含薄饼干。

从来蒙养重廉耻，齐鲁之风乃有此。

君不见，野居门外女如花，阿母随后抱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