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我饮不须劝,正怕酒尊空。

别离亦复何恨?

此别恨匆匆。

头上貂蝉贵客,苑外麒麟高冢,人世竟谁雄?

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孙刘辈,能使我,不为公。

余发种种如是,此事付渠侬。

但觉平生湖海,除了醉吟风月,此外百无功。

毫发皆帝力,更乞鉴湖东。


怀古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我饮酒不需要劝杯,反而担心酒杯空了。分别相离也是可恨的事情,这次的分别是那么的匆忙。酒席上美女贵宾云集,花园外豪富高门坟冢,人世间谁能算是英雄?一笑出门而去,千里外的风吹得花落。 如果遇到刘放、令孙资这样的人物,我宁愿效辛佐治不做三公,也不做曲附党私之事。我已衰老,那些相互排挤倾轧的门戸之争就交给如今的「孙刘辈」吧。只是感觉自己一生游遍湖海,除了喝醉吟些风花雪月,便是一事无成。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陛下赐予,我惟願乞归山水。


注释

词牌名。调名来源自《水调》曲。《水调》曲,隋炀帝所制也。唐·刘鼎卿《隋唐嘉话》:「炀帝凿汴河,自制《水调歌》。」宋·王颐堂《碧鸡漫志·卷四·〈水调歌〉》引《脞说》:「《水调》《河传》,炀帝将幸江都时自制,声韵悲切,帝喜之。乐工王令言谓其弟子曰:『不返矣,《水调》《河传》但有去声。』」《〈樊川诗集〉注·卷三·〈扬州〉诗》「谁家唱《水调》」句自注亦云:「炀帝凿汴河成,自造《水调》。」然《水调》究制于开汴河前或汴河开成後,三家说法不一,但为炀帝自制,则无异辞。逮唐,《水调》已为传唱不衰之名曲。盛唐王龙标有《听流人〈水调子〉》诗:「岭色千重万重雨,断弦收与泪痕深。」唐·段安节《乐府杂录·歌》:「开元中,内人有许和子者,本吉州永新县乐家女也,开元末选入宫,即以永新名之,籍于宜春院。既美且慧,善歌,能变新声。……洎渔阳之乱,六宫星散,永新为一士人所得。(金吾将军)韦青避地广陵,因月夜凭阑于小河之上,忽闻舟中奏《水调》者,曰:『此永新歌也。』乃登舟与永新对泣久之。青始亦晦其事。」可见《水调》为时人所熟。玄宗本人亦喜听此曲,奔蜀之前,登楼置酒,令善唱《水调》者登楼而歌,「闻之,潸然出涕」(唐·李朱崖《次柳氏旧闻》,唐·郑延美《明皇杂录》)。中唐白乐天有《听〈水调〉》诗:「不会当时翻曲意,此声肠断为何人?」晚唐罗昭谏亦有《席上歌〈水调〉》:「若使炀皇魂魄在,为君应合过江来。」至五代北宋,《水调》仍在传唱。宋·郑仲贤《南唐近事》载「(元宗)尝乘醉,命乐工杨花飞奏《水调辞》进酒。」南唐冯正中《抛球乐》亦有「《水调》声长醉里听」之句。北宋·张子野《天仙子》之「《水调》数声持酒听」更为人所熟。与子野同时而略晚的刘原甫《公是集》有《扬州闻歌》诗:「淮南旧有《于遮》舞,隋俗今传《水调》声。」一曲传唱四五百年,其魅力可见矣。唐时《水调》有大曲、小曲之分。大曲《水调》歌,「凡十一叠,前五叠为歌,後六叠为入破。其歌,第五叠五言调,声韵怨切。故白乐天诗云:『五言一遍最殷勤,调少情多似有因。不会当时翻曲意,此声肠断为何人?』」(《乐府诗集·卷七十九·〈水调〉歌》)按,《乐府诗集》所载十一叠《水调》,第一至第四叠(遍)歌为七言,第五叠为五言;入破第一至第五为七言,第六辙又为五言。《水调》小曲,为单曲歌唱(参任半塘《唐声诗·下编卷十三》)。王龙标所听《水调子》即是小曲。时《水调》主以笛奏,唐大曲《水调》第二叠歌辞即说「笛倚新翻《水调歌》」,冯正中《采桑子》:「《水调》何人吹笛声?」「唐又有新《水调》,亦商调曲也。」(《乐府诗集·卷七十九·〈水调〉歌》)《碧鸡漫志·卷四·〈水调歌〉》引白乐天《看采菱》诗所言「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即指「《水调》中新腔」。唐代《水调》,又指音调名,即一部乐之总名(非一曲之专名)。《唐会要·卷三十三》所载「南昌商,时号『水调』」,即指音调而言。《碧鸡漫志·卷四·〈水调歌〉》:「《理道要诀》所载唐乐曲,南吕商时号『水调』。予数见唐人说『水调』,各有不同。予因疑『水调』非曲名,乃俗呼音调之异名,今决矣。……《外史梼杌》云:『王衍泛舟巡阆中,舟子皆衣锦绣,自制水调《银汉曲》。』此『水调』中制《银汉曲》也。」王衍所制《银汉曲》,属「水调」乐部中之曲,故《银汉曲》前冠以「水调」。毛稚黄《填词名解·卷三》据此亦说:「水调者,一部乐之名也;《水调歌》者,一曲之名也。」《水调歌头》则是截取大曲《水调》之首章另倚新声而成。《填词名解》:「歌头,又曲之始音,如《六州歌头》、《氐州第一》之类。《海录碎事》云:『炀帝开汴河,自造《水调》,其歌颇多,谓之『歌头』,首章之一解也。顾从敬《诗馀笺释》云:『明皇欲幸蜀时,犹听唱《水调》,至「唯有年年秋雁飞」,因潸然,叹峤真才子!不待曲终。』水调曲颇广,因歌止首解,故谓之『歌头』。或云南唐元宗留心内宠,击鞫无虚日。乐工杨花飞奏《水调》词,但唱『南朝天子爱风流』一句,如是数四,以为讽谏。後人广其意为词,以其第一句,故称『水调歌头』云。」《水调歌头》与唐人《水调》所属宫调不同:唐《水调》,属商调曲;宋《水调歌头》,则为中吕调(《碧鸡漫志·卷四·〈水调歌〉》)。故《词谱·卷二十三》:「凡大曲歌头,另倚新声也。」毛泽民词名《元会曲》,张芸窗词名《凯歌》,吴梦窗词《江南好》,贺方回词名《台城游》,汪相如词名《水调歌》,姜白石词名《花犯念奴》,明杨升菴词名《花犯》。双调,九十五字,前後阕各四平韵。亦有前後阕两六言句夹叶仄韵者,有平仄互叶几于句句用韵者。 淳熙丁酉:淳熙四年(西元一一七七年)。 自江陵移帅隆兴:指这年冬天,作者由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使迁知隆兴府(今江西省南昌市)兼江西安抚使。 到官之三月:四卷本乙集作「到官之二月」。 被召:指被召为大理寺卿事。 司马监:司马倬(zhuō),字汉章,时为江西京西湖北总领,故称之为监或大监。《宋史·卷二百九十八·〈司马池传·司马朴传〉》:「(司马池,字和中,自言晋安平献王孚後,……子旦、光,光自有传。旦孙朴)朴字文季,少育于外祖范纯仁。……靖康初,入为虞部、右司员外郎。金人次汴郊,命朴使之。二酋问朴家世,具以告。喜曰:『贤者之後也。』待之加礼,乃吐腹心,谕以亟求讲解。……二帝将北迁,又贻书请存立赵氏,金人惮之,挟以北去,且悉取其孥。开封仪曹赵鼎,为匿其长子倬于蜀,故得免。」《涑水司马氏源流集略·卷四》马骙撰《修复宋太师温国公司马文正公祠墓记》:「初,金虏挟公侄孙兵部侍郎朴北去,悉取其孥,赵忠简为匿其长子倬于蜀,因家叙州。」按:《宋史》及《司马氏源流集略》均不载司马汉章之历官本末,今据《宋会要》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知其于绍兴末年曾知房州及德安府,乾道、淳熙中知襄阳府兼京西南路安抚使,任戸部员外郎,江西京西湖北总领,江南东路提点刑狱。此处以监相称,知司马汉章其时正任江西京西湖北总领。 赵卿:不详何人。 王漕:王希吕,时任转运副使之职,负责一路漕运等工作,故称之为漕。《宋史·卷三百八十八·王希吕传》:「王希吕字仲行,宿州人。渡江後自北归南,既仕,寓居嘉兴府。乾道五年,登进士科。……淳熙二年,除吏部员外郎,寻除起居郎兼中书舍人。淮右择帅,上以希吕已试有功,令知庐州兼安抚使。修葺城守,安集流散,兵民赖之。加直宝文阁、江西转运副使。五年,召为起居郎,除中书舍人、给事中,转兵部尚书,改吏部尚书,求去,乃除端明殿学士、知绍兴府。寻以言者落职,处之晏如。治郡百废俱兴,尤敬礼文学端方之士。天性刚劲,遇利害无回护意,惟是之从。尝论近习用事,语极切至,上变色欲起,希吕换禦衣曰:「非但臣能言之,侍从、台谏皆有文字来矣。」佐漕江西,尝作《拳石记》以示僚属,一幕官举笔涂数字,举坐骇愕,希吕览之,喜其不阿,荐之。居官廉洁,至无屋可庐,由绍兴归,有终焉之意,然犹寓僧寺。上闻之,赐钱造第。後以疾卒于家。」宋·陈同甫《与吕伯恭正字书》:「辛幼安、王仲行俱召还。」稼轩之被召还朝较王仲行或稍早,则此词题中所指必即希吕也。 次韵:依次用原唱韵脚的字押韵作和章。 王公明:宋·周省斋《玉堂杂记·卷二》:「乾道七年七月二十六日,……是时参知政事王公明炎在蜀三年,屡求归。」据知公明为王炎之字。南宋·徐慥堂《宋宰辅编年录·卷十七》:「乾道九年正月己丑,王炎罢枢密使。——炎自乾道四年二月除签书枢密院事,五年二月除参知政事,七年七月拜枢密使,依前四川宣抚使。是年正月薨。执政凡五月。」其馀参《辛稼轩年谱》淳熙五年记事。 枢密:即枢密使。 薨:古代诸侯或有爵位的大官去世叫薨。 兴门戸之叹:为朝中权贵各立门戸、互相倾轧而叹息。兴,兴起、产生。按王炎先与宰相虞允文有矛盾,允文推荐权吏部侍郎王之奇代替王炎的官职;後来朝廷又任命王炎为枢密使。其後(淳熙元年十二月)王炎以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知潭州,被汤邦彦论欺君之罪,因而落职。再後(三年十二月),孝宗恢复资政殿大学士之职。《宋史·卷三十四·孝宗本纪》:「(乾道六年三月)乙丑,以晁公武、王炎不协,罢四川制置司,归宣抚司。」宋·周省斋《省斋文稿·卷十四·王炎除枢密使御笔跋》:「乾道七年七月二十六日,国忌假。……御药甘泽赍御札来,除王炎为枢密使,依旧宣抚(四川)。……初,炎与宰相虞允文不相能,屡乞罢归,允文荐权吏部侍郎王之奇为代。……暨宣炎制,宰相以下皆莫测云。」南宋·徐慥堂《宋宰辅编年录·卷十七》:「王炎,淳熙元年十二月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知潭州,二年五月臣僚论蒋芾、王炎、张说欺君之罪,并诏落职居住。炎落观文殿学士,袁州居住。三年七月,上宣谕龚茂良等曰:『有一事,累日欲与卿言。昨汤邦彦论蒋芾、王炎、张说三人者,朕思之,王炎似无大过,非二人之比。』茂良等奏:『仰见圣明洞照。邦彦论王炎事多非实,人皆能言之。宜蒙圣恩宽贷。』上曰:『未欲便与差遣,且令自便。』三年十二月,中大夫新知荆南府王炎复资政殿大学士,以赦恩检举也。」 故前章及之:所以在词的上阕提到这件事。 「我饮不须劝」句:因「到官之三月被召」,故云。 「别离亦复何恨?此别恨匆匆。」句:恨相聚太短,匆匆而别。即词序所称,在隆兴任上仅三月(旧制一般以三年为一任)。 貂蝉:即貂蝉冠,三公、亲王在侍奉天子祭祀或参加大朝时穿戴。《宋史·卷一百五十二·舆服志》:「貂蝉冠一名笼巾,织藤漆之,形正方,如平巾帻。饰以银,前有银花,上缀玳瑁蝉,左右为三小蝉,衔玉鼻,左插貂尾。三公、亲王侍祠大朝会,则加于进贤冠而服之。」 貂蝉贵客:这里实指当朝权贵王炎。 苑外:广信书院本、四卷本及王诏校刊本作「花外」,玆从四印斋本。 苑外麒麟高冢(zhǒng):由唐·杜甫《曲江》「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化出。意谓王炎划为当朝权贵,今已化为墓中异物。;麒麟高冢,立著石麒麟的高大坟墓;麒麟,传说中的一种仁兽;高冢,指贵人之墓。 人世竟谁雄:人世间到底谁能称雄呢?言外之意,人终有一死,又何必在生前争权夺利呢!竟谁雄,究竟谁能称雄。 一笑出门去:王诏校刊本、《六十家词》本及四印斋本作「出门一笑去」。宋·黄山谷《水仙花》诗:「出门一笑大江横」。 千里落花风:因作者被召离任,在淳熙五年晚春,故云。 「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句:一笑赴任,正值暮春季节。 「孙刘辈,能使我,不为公」句:《三国志·卷二十五·〈魏书·辛毗传〉》:「时中书监刘放、令孙资见信于主,制断时政,大臣莫不交好,而毗不与往来。毗子敞谏曰:『今刘、孙用事,众皆影附,大人宜小降意,和光同尘。不然必有谤言。』毗正色曰:『主上虽未称聪明,不为闇劣。吾之立身,自有本末。就与刘、孙不平,不过令吾不作三公而已,何危害之有?焉有大丈夫欲为公而毁其高节者邪?』」 余发种种:《左传·昭公三年》:「齐侯田于莒,卢蒲嫳见,泣且请曰:『余发如此种种,余奚能为?』公曰:『诺。吾告二子。』归而告之。子尾欲复之,子雅不可,曰:『彼其发短而心甚长,其或寝处我矣。』」宋·陆游《长歌行》:「金印煌煌未入手,白发种种来无情。」种种,头发短少稀疏貌。 此事:指相互排挤倾轧的门戸之争。 渠侬:他们,指当代的「孙刘辈」。 「余发种种如是,此事付渠侬。」句:我已衰老,此事且凭他们。 湖海:湖海豪气,即豪放的意气。《三国志·卷七·〈魏书·陈登传〉》:「陈登者,字元龙,在广陵有威名。又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後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下。』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表大笑。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 「但觉平生湖海,除了醉吟风月,此外百无功。」句:自谓平生漂泊,于醉吟风月外,竟百事无成。宋·苏东坡《秀州报本禅院乡僧文长老方丈》诗:「我除搜句百无功。」 毫发皆帝力:此言自己的一丝一毫都是皇帝恩赐的。《汉书·卷三十二·张耳陈馀传》:「(耳)子敖嗣立为王,尚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王后。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旦暮自上食,体甚卑,有子婿礼。高祖箕踞骂詈,甚慢之。赵相贯高、赵午年六十馀,故耳客也,怒曰:『吾王孱王也!』说敖曰:『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无礼,请为王杀之。』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且先王亡国,赖皇帝得复国,德流子孙,秋豪皆帝力也。愿君无复出口。』贯高等十馀人相谓曰:『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背德。且吾等义不辱,今帝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污王为?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鉴湖:一名镜湖。在今浙江绍兴县南。《新唐书·卷一百九十六·隐逸传》:「(贺知章)天宝初,病,梦游帝居,数日寤,乃请为道士,还乡里,诏许之,以宅为千秋观而居。又求周公湖数顷为放生池,有诏赐镜湖剡川一曲。」宋·苏东坡《次韵子由使契丹至涿州见寄四首》:「那知老病浑无用,欲向君王乞镜湖。」 「毫发皆帝力,更乞鉴湖东。」句:一切来自皇帝的恩赐,我惟乞归山水。


简介

这首词作于淳熙四年(西元一一七七年)春,辛稼轩时年三十九岁,在江西隆兴安抚使任上。据词序,稼轩去年冬由江陵知府改调隆兴(今江西南昌市)知府兼江西安抚使。仅三月,又诏命入京。友人饯别,席间司马汉章作《水调歌头》,稼轩次韵作此词。 此词由频繁的调任和朝内门戸之争而发。上阕就饯宴切入,点出离彆。随即一转,贵人黄土,人生如梦,大可一笑出门,坦然处之。下阕借古讽今,抨击世俗,自明节操。“但觉”以下,实牢骚不平语。既难挽狂澜,不如归隐林泉。通篇貌似旷达,实则语含讥讽,悲愤无限。


赏析

清·沈曾植《稼轩长短句小笺》:稼轩为叶衡所推毂,二年衡罢,史浩独相,意不喜北人,故有“孙刘”之譬。 叶嘉莹《辛弃疾词新释辑评》:此词以旷达的风貌隐含悲愤讥刺之情,是稼轩词的本色。



贺新郎·挽住风前柳

〔卢祖皋〕 〔宋〕

挽住风前柳,问鸱夷当日扁舟,近曾来否?

月落潮生无限事,零落茶烟未久。

谩留得莼鲈依旧。

可是功名从来误,抚荒祠、谁继风流后?

今古恨,一搔首。

江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万里乾坤清绝处,付与渔翁钓叟。

又恰是、题诗时候。

猛拍阑干呼鸥鹭,道他年、我亦垂纶手。

飞过我,共樽酒。

满江红

〔韩世忠〕 〔宋〕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

漫说秦宫汉帐,瑶台银阙。

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

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龙虎啸,风云泣,千古恨,凭谁说。

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

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留侯论

〔苏轼〕 〔宋〕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

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

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

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

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

且其意不在书。

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

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

虽有贲、育,无所复施。

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

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

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

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

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

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

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 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

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

”遂舍之。

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

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

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

何则?

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

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

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

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词色。

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

呜呼!

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盐角儿·亳社观梅

〔晁补之〕 〔宋〕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

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夏意

〔苏舜钦〕 〔宋〕

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柳梢青·春感

〔刘辰翁〕 〔宋〕

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

笛里番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

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

题张司业诗

〔王安石〕 〔宋〕

苏州司业诗名老,乐府皆言妙入神。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戏答元珍

〔欧阳修〕 〔宋〕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

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解连环

〔姜夔〕 〔宋〕

玉鞭重倚,却沉吟未上,又萦离思。

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雁啼秋水。

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

道郎携羽扇,那日隔帘,半面曾记。

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

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

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

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征部乐

〔柳永〕 〔宋〕

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

每追念、狂踪旧迹。

长只恁、愁闷朝夕。

凭谁去、花衢觅。

细说此中端的。

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

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

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以初相识。

况渐逢春色。

便是有、举场消息。

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