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三·唐纪六十九

起强圉作噩,尽上章困敦十月,凡三年有奇。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四年(丁酉,公元八七七年)春,正月,王郢诱寔入舟中,执之,将士从寔者皆奔溃。

朝廷闻之,以右龙武大将军宋皓为江南诸道招讨使,先征诸道兵外,更发忠武、宣武、感化三道、宣、泗二州兵,新旧合万五千馀人,并受皓节度。

二月,郢攻陷望海镇,掠明州,又攻台州,陷之。

刺史王葆退守唐光。

诏二浙、福建各出舟师以讨之。

王仙芝陷鄂州。

黄巢陷郓州,杀节度使薛崇。

南诏酋龙嗣立以来,为边患殆二十年,中国为之虚耗,而其国中亦疲弊。

酋龙卒,谥曰景庄皇帝。

子法立,改元贞明承智大同,国号鹤拓,亦号大封人。

法好畋猎酣饮,委国事于大臣。

闰月,岭南西首节度使辛谠奏南诏遣陁西段瑳宝等来请和,且言“诸道兵戍邕州岁久,馈饷之费,疲弊中国,请许其和,使赢瘵息肩。

”诏许之。

谠遣大将杜弘等赍书币,送瑳宝还南诏,但留荆南、宣歙数军戍邕州,自馀诸道兵什减其七。

王郢横行浙西,镇海节度使裴璩严兵设备,不与之战,密招其党硃实降之,散其徒六七千人,输器械二十馀万,舟航、粟帛称是。

敕以实为金吾将军。

于是郢党离散。

郢收馀众,东至明州,甬桥镇遏使刘巨容以筒箭射杀之,馀党皆平。

璩,谞之从曾孙也。

三月,黄巢陷沂州。

夏,四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贼帅柳彦璋剽掠江西。

陕州军乱,逐观察使崔碣。

贬碣杯州司马。

黄巢与尚让合兵保查牙山。

五月,甲子,以给事中杨损为陕虢观察使。

损至官,诛首乱者。

损,嗣复之子也。

初,桂管观察使李瓚失政,支使薛坚石屡规正之,瓚不能从。

及瓚被逐,坚石摄留务,移牒邻道,禁遏乱兵,一方以安。

诏擢坚石为国子博士。

六月,柳彦璋袭陷江州,执刺史陶祥,使祥上表,彦璋亦自附降状。

敕以彦璋为右监门将军,令散众赴京师。

以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

彦璋不从,以战舰百馀固湓江为水寨,剽掠如故。

忠武都将李可封戍边还,至邠州,迫胁主帅,索旧欠粮盐,留止四月,阖境震惊。

秋,七月,还至许州,节度命名崔安潜悉按诛之。

庚申,王仙芝、黄巢攻宋州,三道兵与战,不利,贼遂围宋威于宋州。

甲寅,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将忠武兵七千救宋州,杀贼二千馀人,贼解围遁去。

王鐸、卢携欲使张自勉以所将兵受宋威节度,郑畋以为威与自勉已有疑忿,若在麾下,必为所杀,不肯署奏。

八月,辛未,鐸、携诉于上,求罢免。

庚辰,畋请归浐川养疾。

上皆不许。

王仙芝陷安州。

盐州军乱,逐刺史王承颜,诏高品牛从珪往慰谕之,贬承颜象州司户。

承颜及崔碣素有政声,以严肃为骄卒所逐,朝廷与贪暴致乱者同贬,时人惜之。

从珪自盐州还,军中请以大将王宗诚为刺史。

诏宗诚诣阙,将士皆释罪,仍如优给。

乙卯,王仙芝陷随州,执刺史崔休征。

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遣其子将兵救随州,战死。

福奏求援兵,遣左武卫大将军李昌言将凤翔五百骑赴之,仙芝遂转掠复、郢。

忠武大将张贯等四千人与宣武兵援襄州,自申、蔡间道逃归。

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宣武节度使穆仁裕遣人约还。

冬,十月,邠宁节度使李侃奏遣兵讨王宗诚,斩之,馀党悉平。

郑畋与王鐸、卢携争论用兵于上前,畋不胜,退,复上奏,以为:“自王仙芝亻叔扰,崔安潜首请会兵讨之,继发士卒,罄供资粮。

贼往来千里,涂炭诸州,独不敢犯其境。

又以本道兵援张自勉,解宋州围,使江、淮漕运流通,不输寇手。

今蒙尽以自勉所将七千兵令张贯将之,隶宋威。

自勉独归许州,威复奏加诬毁。

因功受辱,臣窃痛之。

安潜出师,前后克捷非一,一旦强兵尽付它人,良将空还,若勍敌忽至,何以枝梧!

臣请以忠武四千人授威,馀三千人使自勉将之,守卫其境,既不侵宋威之功,又免使安潜愧耻。

”时卢携不以为然,上不能决。

畋复上言:“宋威欺罔朝廷,败衄狼藉。

又闻王仙芝七状请降,威不为闻奏。

朝野切齿,以为宜正军法。

迹状如此,不应复典兵权,愿与内大臣参酌,早行罢黜。

”不从。

河中军乱,逐节度使刘侔,纵兵焚掠。

以京兆尹窦璟为河中宣慰制置使。

黄巢寇掠蕲、黄,曾元裕击破之,斩首四千馀级。

巢遁去。

十一月,己酉,以窦璟为河中节度使。

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遣人说谕王仙芝,仙芝遣尚君长等请降于复光,宋威遣兵于道中劫取君长等。

十二月,威奏与君长等战于颍州西南,生擒以献。

复光奏君长等实降,非威所擒。

诏侍御史归仁绍等鞫之,竟不能明。

斩君长等于狗脊岭。

黄巢陷匡城,遂陷濮州。

诏颍州刺史张自勉将诸道兵击之。

江州刺史刘秉仁乘驿之官,单舟入柳彦璋水。

贼出不意,即迎拜,秉仁斩彦璋,散其众。

王仙芝寇荆南。

节度使杨知温,知至之兄也,以文学进,不知兵,或告贼至,知温以为妄,不设备。

时汉水浅狭,贼自贾堑度。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五年(戊戌,公元八七八年)春,正月,丁酉朔,大雪,知温方受贺,贼已至城下,遂陷罗城。

将佐共治子城而守之,及暮,知温犹不出。

将佐请知温出抚士卒,知温纱帽皁裘而行。

将佐请知温擐甲以备流矢,知温见士卒拒战,犹赋诗示幕僚,遣使告急于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福悉其众自将救之。

时有沙陀五百在襄阳,福与之俱至荆门,遇贼,沙陀纵骑奋击,破之。

仙芝闻之,焚掠江陵而去。

江陵城下旧三十万户,至是死者什三四。

壬寅,招讨副使曾元裕大破王仙芝于申州东,所杀万人,招降散遣者亦万人。

敕以宋威久病,罢招讨使,还青州。

以曾元裕为招讨使,颍州刺史张自勉为副使。

庚戌,以西川节度使高骈为荆南节度使兼盐铁转运使。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之子克用为沙陀副兵马使,戍蔚州。

时河南盗贼蜂起,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与牙将康君立、薛志勤、程怀信、李存璋等谋曰:“今天下大乱,朝廷号令不复行于四方,此乃英雄立功名富贵之秋也。

吾属虽各拥兵众,然李振武功大官高,名闻天下,其子勇冠诸军。

若辅以举事,代北不足平也。

”众以为然。

君立,兴唐人。

存璋,云州人。

志勤,奉诚人也。

会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兼水陆发运使,代北荐饥,漕运不继。

文楚颇减军士衣米,又用法稍峻,军士怨怒。

尽忠遣君立潜诣蔚州说克用起兵,除文楚而代之。

克用曰:“吾父在振武,俟我禀之。

”君立曰:“今机事已泄,缓则生变,何暇千里禀命乎!

”于是尽忠夜帅牙兵攻牙城,执文楚及判官柳汉璋等系狱,自知军州事,遣召克用。

克用帅其众趣云州,行收兵,二月,庚午,至城下,众且万人,屯于斗鸡台下。

壬申,尽忠遣使送符印,请克用为防御留后。

癸酉,尽忠械文楚等五人送斗鸡台下,克用令军士玼食之,以骑践其骸。

甲戌,克用入府舍视事,令将士表求敕命。

朝廷不许。

李国昌上言:“乞朝廷速除大同防御使。

若克用违命,臣请帅本道兵讨之,终不爱一子以负国家。

”朝廷方欲使国昌谕克用,会得其奏,乃以司农卿支详为大同军宣慰使,诏国昌语克用,令迎候如常仪,除克用官,必令称惬。

又以太仆卿卢简方为大同防御使。

贬杨知温为郴州司马。

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于黄梅,杀五万馀人,追斩仙芝,传首,馀党散去。

黄巢方攻亳州未下,尚让帅仙芝馀众归之,推巢为王,号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署官属。

巢袭陷沂州、濮州。

既而屡为官军所败,乃遗天平节度使张裼书,请奏之。

诏以巢为右卫将军,令就郓州解甲。

巢竟不至。

加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同平章事,赏救荆南之功也。

三月,群盗陷朗州、岳州。

招讨使曾元裕屯荆、襄,黄巢自濮州掠宋、汴,乃以副使张自勉充东南面行营招讨使。

黄巢攻卫南,遂攻叶、阳翟。

诏发河阳兵千人赴东都,与宣武、昭义兵二千人共卫宫阙。

以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充东都应援防遏使,并将三镇兵,仍听于东都募兵二千人。

景仁,昌之孙也。

又诏曾元裕将兵径还东都,发义成兵三千守轘辕、伊阙、河阴、武牢。

王仙芝馀党王重隐陷洪州,江西观察使高湘奔湖口。

贼转掠湖南,别将曹师雄掠宣、润。

诏曾元裕、杨复光引兵救宣、润。

湖南军乱,都将高杰逐观察使崔瑾。

瑾,郾之子也。

黄巢引兵度江,攻陷虔、吉、饶、信等州。

朝廷以李克用据云中,夏,四月,以前大同军防御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以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为大同节度使,以为克用必无以拒也。

诏以东都军储不足,贷商旅富人钱谷以供数月之费,仍赐空名殿中侍御史告身五通,监察御史告身十通,有能出家财助国稍多者赐之。

时连岁旱、蝗,寇盗充斥,耕桑半废,租赋不足,内藏虚竭,无所亻次助。

兵部侍郎、判度支杨严三表自陈才短,不能济办,乞解使务,辞极哀切。

诏不许。

曹师雄寇湖州,镇海节度使裴璩遣兵击破之。

王重隐死,其将徐唐莒据洪州。

饶州将彭幼璋合义营兵克复饶州。

南诏遣其酋望赵宗政来请和亲,无表,但令督爽牒中书,请为弟而不称臣。

诏百官议之,礼部侍郎崔澹等以为:“南诏骄僭无礼,高骈不达大体,反因一僧呫嗫卑辞诱致其使,若从其请,恐垂笑后代。

”高骈闻之,上表与澹争辩,诏谕解之。

澹,玙之子也。

五月,丙申朔,郑畋、卢携议蛮事,携欲与之和亲,畋固争以为不可。

携怒,拂衣起,袂罥砚堕地,破之。

上闻之,曰:“大臣相诟,何以仪刑四海!

”丁酉,畋、携皆罢为主子宾客、分司。

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豆卢彖为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崔沆为户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时宰相有好施者,常使人以布囊贮钱自随,行施丐者,每出,褴褛盈路。

有朝士以书规之曰:“今百姓疲弊,寇盗充斥,相公宜举贤任能,纪纲庶务,捐不急之费,杜私谒之门,使万物各得其所,则家给人足,自无贫者,何必如此行小惠乎!

”宰相大怒。

邕州大将杜弘送段瑳宝至南诏,逾年而还。

甲辰,辛谠复遣摄巡官贾宏、大将左瑜、曹朗使于南诏。

李国昌欲父子并据两镇,得大同制书,毁之,杀监军,不受代,与李克用合兵陷遮虏军,进击宁武及岢岚军。

卢简方赴振武,至岚州而薨。

丁巳,河东节度使窦浣发民堑晋阳。

己未,以都押衙康传圭为代州刺史,又发土团千人戍代州。

土团至城北,娖队不发,求优赏。

时府库空竭,浣遣马步都虞候邓虔往慰谕之,土团C061虔,床舁其尸入府。

浣与监军自出慰谕,人给钱三百,布一端,众乃定。

押牙田公锷给乱军钱布,从遂劫之以为都将,赴代州,浣借商人钱五万缗以助军。

朝廷以浣为不才,六月,以前昭义节度使曹翔为河东节度使。

王仙芝馀党剽掠浙西,朝廷以荆南节度使高骈先在天平有威名,仙芝党多郓人,乃徙骈为镇海节度使。

沙陀焚唐林、崞县,入欣州境。

秋,七月,曹翔至晋阳。

己亥,捕土团杀邓虔者十三人,杀之。

义武兵至晋阳,不解甲,欢噪求优赏,翔斩其十将一人,乃定。

发义成、忠武、昭义、河阳兵会于晋阳,以御沙陀。

八月,戊寅,曹翔引兵救欣州。

沙陀攻岢岚军,陷其罗城,败官军于洪谷,晋阳闭门城守。

黄巢寇宣州,宣歙观察使王凝拒之,败于南陵。

巢攻宣州不克,乃引兵入浙东,开山路七百里,攻剽福建诸州。

九月,平卢军奏节度使宋威薨。

辛丑,以诸道行营招讨使曾元裕领平卢节度使。

壬寅,曹翔暴薨。

丙午,昭义兵大掠晋阳,坊市民自共击之,杀千馀人,乃溃。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蔚罢为东都留守。

以吏部尚书郑从谠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从谠,馀庆之孙也。

以户部尚书、判户部事李都同平章事兼河中节度使。

冬,十月,诏昭义节度使李钧、幽州节度使李可举与吐谷浑酋长赫连鐸、白义诚、沙陀酋长安庆、萨葛酋长米海万,合兵讨李国昌父子于蔚州。

十一月,甲午,岢岚军翻城应沙陀。

丁未,以河东宣慰使崔季康为河东节度、代北行营招讨使。

沙陀攻石州,庚戌,崔季康救之。

十二月,甲戌,黄巢陷福州,观察使韦岫弃城走。

南诏使者赵宗政还其国,中书不答督爽牒,但作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书意,使安潜答之。

崔季康及昭义节度使李钧与李克用战于洪谷,两镇兵败,钧战死。

昭义兵还至代州,士卒剽掠,代州民杀之殆尽,馀众自鸦鸣谷走归上党。

王郢之乱,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有功,补石镜镇将。

是岁,曹师雄寇二浙,杭州募诸县乡兵各千人以讨之,昌与钱塘刘孟安、阮结、富阳闻人宇、盐官徐及、新城杜棱、馀杭凌文举、临平曹信各为之都将,号杭州八都,昌为之长。

其后宇卒,钱塘人成及代之。

临安人钱镠以骁勇事昌,以功为石镜都知兵马使。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乾符六年(己亥,公元八七九年)春,正月,魏王佾薨。

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梁缵分道击黄巢,屡破之,降其将秦彦、毕师鐸、李罕之、许勍等数十人,巢遂趣广南。

彦,徐州人。

师鐸,冤句人。

罕之,项城人也。

贾宠等未至南诏,相继卒于道中,从者死亦太半。

时辛谠已病风痹,召摄巡官徐云虔,执其手曰:“谠已奏朝廷发使入南诏,而使者相继物故,奈何?

吾子既仕则思询国,能为此行乎?

谠恨风痹不能拜耳。

”因呜咽流涕。

云虔曰:“士为知己死!

明公见辟,恨无以报德,敢不承命!

”谠喜,厚具资装而遣之。

二月,丙寅,云虔至善阐城,骠信见大使抗礼,受副使以下拜。

己巳,骠信使慈双羽、杨宗就馆谓云虔曰:“贵府牒欲使骠信称臣,奉表贡方物。

骠信已遣人自西川入唐,与唐约为兄弟,不则舅甥。

夫兄弟舅甥,书币而已,何表贡之有?

”云虔曰:“骠信既欲为弟、为甥,骠信景庄之子,景庄岂无兄弟,于骠信为诸父,骠信为君,则诸父皆称臣,况弟与甥乎!

且骠信之先,由大唐之命,得合六诏为一,恩德深厚,中间小忿,罪在边鄙。

今骠信欲修旧好,岂可违祖考之故事乎!

顺祖考,孝也。

事大国,义也。

息战争,仁也。

审名分,礼也。

四者,皆令德也,可不勉乎!

”骠信待云虔甚厚,云虔留善阐十七日而还。

骠信以木夹二授云虔,其一上中书门下,其一牒岭南西道,然犹未肯奉表称贡。

辛未,河东军至静乐,士卒作乱,杀孔目官石裕等。

壬申,崔季康逃归晋阳。

甲戌,都头张锴、郭昢帅行营兵攻东阳门,入府,杀季康。

辛巳,以陕虢观察使高浔为昭义节度使。

以邠宁节度使李侃为河东节度使。

三月,天平军节度使张裼薨,牙将崔君裕自知州事,淄州刺史曹全晸讨诛之。

夏,四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西川节度使崔安潜到官不诘盗,蜀人怪之。

安潜曰:“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

今穷核则应坐者众,搜捕则徒为烦扰。

”甲子,出库钱千五百缗,分置三市,置榜其上曰:“有能告捕一盗,赏钱五百缗。

盗不能独为,必有侣。

侣者告捕,释其罪,赏同平人。

”未几,有捕盗而至者,盗不服,曰:“汝与我同为盗十七年,赃皆平分,汝安能捕我!

我与汝同死耳。

”安潜曰:“汝既知吾有榜,何不捕彼以来!

则彼应死,汝受赏矣。

汝既为所失,死复何辞!

”立命给捕者钱,使盗视之,然后C061盗于市,并灭其家。

于是诸盗与其侣互相疑,无地容足,夜不及旦,散逃出境,境内遂无一人为盗。

安潜以蜀兵怯弱,奏遣大将赍牒诣陈、许诸州募壮士,与蜀人相杂,训练用之,得三千人,分为三军,亦戴黄帽,号黄头军。

又奏乞洪州弩手,教蜀人用弩走丸而射之,选得千人,号神机弩营。

蜀兵由是浸强。

凉王侹薨。

上以群盗为忧,王鐸曰:“臣为宰相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请自督诸将讨之。

”乃以鐸守司徒兼侍中,充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

五月,辛卯,敕赐河东军士银。

牙将贺公雅所部士卒作乱,焚掠三城,执孔目官王敬送马步司。

节度使李侃与监军自由慰谕,为之斩敬于牙门,乃定。

泰宁节度使李系,晟之曾孙也,有口才而实无勇略,王鐸以其家世良将,奏为行营副将统兼湖南观察使,使将精兵五万并土团屯潭州,以塞岭北之路,拒黄巢。

河东都虞候每夜密捕贺公雅部卒作乱者,族灭之。

丁巳,馀党近百人称“报冤将”,大掠三城,焚马步都虞候张锴、府城都虞候郭昢家。

节度使李侃下令,以军府不安,曲顺军情,收锴、昢,斩于牙门,并逐其家。

以贺公雅为马步都虞候。

锴、昢临刑,泣言于众曰:“所杀皆捕盗司密申,今日冤死,独无烈士相救乎!

”于是军士复大噪,篡取锴、昢归都虞候司。

寻下令,复其旧职,并召还其家。

收捕盗司元义宗等三十馀家,诛灭之。

己未,以马步都教练使硃玫等为三城斩斫使,将兵分捕报冤将,悉斩之,军城始定。

黄巢与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求天平节度使,二人为之奏闻,朝廷不许。

巢复上表求广州节度使,上命大臣议之。

左仆射于琮以为:“广州市舶宝货所聚,岂可令贼得之!

”亦不许,乃议别除官。

六月,宰相请除巢率府率,从之。

河东节度使李侃以军府数有乱,称疾,请寻医。

敕以代州刺史康传圭为河东行军司马,征侃诣京师。

秋,八月,甲子,侃发晋阳。

寻以东都留守节蔚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镇海节度使高骈奏:“请以权舒州刺史郎幼复充留后,守浙西,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将兵五千于郴州守险,兵马留后王重任将兵八千于循、潮二州邀遮,臣将万人自大庾岭趣广州,击黄。

巢闻臣往,必当遁逃,乞敕王鐸以所部兵三万于梧、昭、桂、永四州守险。

”诏不许。

九月,黄巢得率府率告身,大怒,诟执政,急攻广州,即日陷之,执节度使李迢,转掠岭南州县。

巢使迢草表述其所怀,迢曰:“予代受国恩,亲戚满朝,腕可断,表不可草。

”巢杀之。

冬,十月,以镇海节度使高骈为淮南节度使,充盐铁转运使,以泾原节度使周宝为镇海节度使,以山南东道行军司马刘臣容为节度使。

宝,平州人也。

黄巢在岭南,士卒罹瘴疫死者什三四,其徒劝之北还以图大事,巢从之。

自桂州编大筏灵数千,乘暴水,沿湘江而下,历衡、永州,癸未,抵潭州城下。

李系婴城不敢出战,巢急攻,一日,陷之,系奔朗州。

巢尽杀戍兵,流尸蔽江而下。

尚让乘胜进逼江陵,众号五十万。

时诸道兵未集,江陵兵不满万人,王鐸留其将刘汉宏守江陵,自帅众趣襄阳,云欲会刘巨容之师。

鐸既去,汉宠大掠江陵,焚荡殆尽,士民逃窜山谷。

会大雪,僵尸满野。

后旬馀,贼乃至。

汉宏,兗州人也,帅其众北归为群盗。

闰月,丁亥朔,河东节度使李蔚有疾,以供军副使李邵权观察留后,监军李奉皋权兵马留后。

己丑,蔚薨。

都虞侯张锴、郭昢署状纳邵,以少尹丁球知观察留后。

十一月,戊午,以定州已来制置使万年王处存为义武节度使、河东行军司马,雁门关已来制置使康传圭为河东节度使。

黄巢北趣襄阳,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屯荆门以拒之。

贼至,巨容伏兵林中,全晸以轻骑逆战,阳不胜而走。

贼追之,伏发,大破贼众,乘胜逐北。

比至江陵,俘斩其什七八。

巢与尚让收馀众渡江东走。

或劝巨容穷追,贼可尽也。

巨容曰:“国家喜负人,有急则抚存将士,不爱官赏,事宁则弃之,或更得罪。

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

”众乃止。

全晸度江追贼,会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全晸亦止。

由是贼势复振,攻鄂州,陷其外郭,转掠饶、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众至二十万。

康传圭自代州赴晋阳,庚辰,至乌城驿。

张锴、郭昢出迎,乱刀斫杀之,至府,又族其家。

十二月,以王鐸为太子宾客、分司。

初,兵部尚书卢携尝荐高骈可为都统,至是,骈将张璘等屡破黄巢,乃复以携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凡关东节度使,王鐸、郑畋所除者,多易置之。

是岁,桂阳贼陈彦廉陷郴州,杀刺史董岳。

僖宗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下广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春,正月,乙卯朔,改元。

沙陀入雁门关,寇欣、代。

二月,庚戌,沙陀二万馀人逼晋阳,辛亥,陷太谷。

遣汝州防御使博昌诸葛爽帅东都防御兵救河东。

河东节度使康传圭,专事威刑,多复仇怨,强取富人财。

遣前遮虏军使苏弘轸击沙陀于太谷,至秦城,遇沙陀,战不利而还,传圭怒,斩弘轸。

时沙陀已还代北。

传圭遣都教练使张彦球将兵三千追之。

壬戌,至百井,军变,还趣晋阳。

传圭闭城拒之,乱兵自西明门入,杀传圭。

监军周从寓自出慰谕,乃定,以彦球为府城都虞候。

朝廷闻之,遣使宣尉曰:“所杀节度使,事出一时,各宜自安,勿复忧惧。

”左拾遗侯昌业以盗贼满关东,而上不亲政事,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天文变异,社稷将危,上疏极谏。

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

上好骑射、剑槊、法算,至于音律、蒱博,无不精妙。

好蹴鞠、斗鸡,与诸王赌鹅,鹅一头至直五十缗。

尤善击球,尝谓优人石野猎曰::朕若应击球进士举,须为状元。

”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

”上笑而已。

度支以用度不足,奏借富户及胡商货财。

敕借其半。

盐铁转运使高骈上言:“天下盗贼蜂起,皆出于饥寒,独富户、胡商未耳。

”乃止。

高骈奏改杨子院为发运使。

三月,庚午,以左金吾大将军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使。

敬瑄,许州人,田令孜之兄也。

初,崔安潜镇许昌,令孜为敬瑄求兵马使,安潜不许。

敬瑄因令孜得录左神策军,数岁,累迁至大将军。

令孜见关东群盗日炽,阴为幸蜀之计,奏以敬瑄及其腹心左神策大将军杨师立、牛勖、罗元杲镇三川,上令四人击球赌三川,敬瑄得第一筹,即以为西川节度使,代安潜。

辛未,以门侍郎、同平章事郑从谠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康传圭既死,河东兵益骄,故以宰相镇之,使自择参佐。

从谠奏以长安令王调为节度副使,前后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判官,前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前进士刘崇鲁为推官。

时人谓之小朝廷,言名士之多也。

崇龟、崇鲁,政会之七世孙也。

时承晋阳新乱之后,日有杀掠,从谠貌温而气劲,多谋而善断,将士欲为恶者,从谠辄先觉,诛之,奸猾惕息。

为善者抚待无疑,知张彦球有方略,百井之变,非本心,独推首乱者杀之,召彦球慰谕,悉以兵柄委之,军中由是遂安。

彦球为从谠尽死力,卒获其用。

淮南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等击黄巢屡捷,卢携奏以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

骈乃传檄征天下兵,且广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万,威望大振,朝廷深倚之。

安南军乱,节度使曾衮出城避之,诸道兵戍邕管者往往自归。

夏,四月,丁酉,以太仆卿李琢为蔚、朔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

琢,听之子也。

张璘渡江击贼帅王重霸,降之。

屡破黄巢军,巢退保饶州,别将常宏以其众数万降。

璘攻饶州,克之,巢走。

时江、淮诸军屡奏破贼,率皆不实,宰相已下表贺,朝廷差以自安。

以李琢为蔚朔节度使,仍充都统。

以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以诸葛爽为北面行营副招讨。

初,刘巨容既还襄阳,荆南监军杨复光以忠武都将宋浩权知府事,泰宁都将段彦谟以兵守其城。

诏以浩为荆南安抚使,彦谟耻居其下。

浩禁军士剪伐街中槐柳,彦谟部卒犯令,浩杖其背。

彦谟怒,扶刃驰入,并其二子杀之。

复光奏浩残酷,为众所诛。

诏以彦谟为朗州刺史,以工部侍郎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

五月,丁巳,以汝州防御使诸葛爽为振武节度使。

刘汉宏之党浸盛,侵掠宋、兗。

甲子,征东方诸道兵讨之。

黄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

张璘急击之,巢以金啖璘,且致书请降于高骈,求骈保奏。

骈欲诱致之,许为之求节钺。

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皆至淮南,骈恐分其功,乃奏贼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请悉遣归。

朝廷许之。

贼诇知诸道兵已北渡淮,乃告绝于骈,且请战。

骈怒,令璘击之,兵败,璘死,巢势复振。

乙亥,以枢密使西门思恭凤翔监军。

丙子,以宣徽使李顺融为枢密使。

皆降白麻,于閤门出案,与将相同。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素微贱,报至蜀,蜀人皆惊,莫知为谁。

有青城妖人乘其声势,帅其党诈称陈仆射,止逆旅,呼巡虞候索白马甚急。

马步使瞿大夫觉其妄,执之,沃以狗血,即引服,悉诛之。

六月,庚寅,敬瑄至成都。

黄巢别将陷睦州、婺州。

卢携病风不能行,谒告。

己亥,始入对,敕勿拜,遣二黄门掖之。

携内挟田令孜,外倚高骈,上宠遇甚厚,由是专制朝政,高下在心。

既病,精神不完,事之可否决于亲吏杨温、李修,货赂公行。

豆卢彖无他材,专附会携。

崔沆时有启陈,常为所沮。

庚子,李琢奏沙陀二千来降。

琢时将兵万人屯代州,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都督赫连鐸共讨沙陀。

李克用遣大将高文集守朔州,自将其众拒可举于雄武军。

鐸遣人说文集归国,文集执克用将傅文达,与沙陀酋长李友金、萨葛都督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皆降于琢,开门迎官军。

友金,克用之族父也。

庚戌,黄巢攻宣州,陷之。

刘汉宏南掠申、光。

赵宗政之还南诏也,西川节度使崔安潜表以崔澹之说为是,且曰:“南诏小蛮,本云南一郡之地。

今遣使与和,彼谓中国为怯,复求尚主,何以拒之!

”上命宰相议之。

卢携、豆卢琢上言:“大中之末,府库充实。

自咸通以来,蛮两陷安南、邕管,一入黔中,四犯西川,征兵运粮,天下疲弊,逾十五年,租赋太半不入京师,三使、内库由兹虚竭。

战士死于瘴疠,百姓困为盗贼,致中原榛杞,皆蛮故也。

前岁冬,蛮不为寇,由赵宗政未归。

去岁冬,蛮不为寇,由徐云虔复命,蛮尚有冀望。

今安南子城为叛卒所据,节度使攻之未下,自馀戍卒,多已自归,邕管客军,又减其半。

冬期且至,倘蛮寇侵轶,何以枝梧!

不若且遣使臣报复,纵未得其称臣奉贡,且不使之怀怨益深,坚决犯边,则可矣。

”乃作诏赐陈敬瑄,许其和亲,不称臣,令敬瑄录诏白,并移书与之,仍增赐金帛。

以嗣曹王龟年为宗正少卿充使,以徐去虔为副使,别遣内使,共赍诣南诏。

秋,七月,黄巢自采石渡江,围天长、六合,兵势甚盛。

淮南将毕师鐸言于高骈曰:“朝廷倚公为安危,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若涉无人之境,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使逾长淮,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

”骈以诸道兵已散,张璘复死,自度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诸将严备,自保而已,且上表告急,称:“贼六十馀万屯天长,去臣城无五十里。

”先是,卢携谓“骈有文武长才,若悉委以兵柄,黄巢不足平。

”朝野虽有谓骈不足恃者,然犹庶几望之。

乃骈表至,上下失望,人情大骇。

诏书责骈散遣诸道兵,致贼乘无备渡江。

骈上表言:“臣奏闻遣归,亦非自专。

今臣竭力保卫一方,必能济办。

但恐贼迤逦过淮,宜急敕东道将士善为御备。

”遂称风痹,不复出战。

诏河南诸道发兵屯溵水,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以备黄巢。

辛酉,以淄州刺史曹全晸为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

刘汉宏请降。

戊辰,以为宿州刺史。

李克用自雄武军引兵还,击高文集于朔州,李可举遣行军司马韩玄绍邀之于药儿岭,大破之,杀七千馀人,李尽忠、程怀信皆死。

又败之于雄武军之境,杀万人。

李琢、赫连鐸进攻蔚州,李国昌战败,部众皆溃,独与克用及宗族北入达靼。

诏以鐸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吐谷浑白义成为蔚州刺史,萨葛米海万为朔州刺史,加李可举兼侍中。

达靼本靺羯之别部也,居于阴山。

后数月,赫连鐸阴赂达靼,使取李国昌父子,李克用知之。

时与其豪帅游猎,置马鞭、木叶或悬针,射之无不中,豪帅心服。

又置酒与饮,酒酣,克用言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

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若赦吾罪,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

人生几何,谁能老死沙碛邪!

”达靼知无留意,乃止。

八月,甲午,以前西川节度使崔安潜为太子宾客、分司。

九月,东都奏:“汝州所募军李光庭等五百人自代州还,过东都,烧安喜门,焚掠市肆,由长夏门去。

”黄巢众号十五万,曹全晸以其众六千与之战,颇有杀获。

以众寡不敌,退屯泗上,以俟诸军至,并力击之。

而高骈竟不之救,贼遂击全晸,破之。

徐州遣兵三千赴溵水,过许昌。

徐卒素名凶悖,节度使薛能,自谓前镇彭城,有恩信于徐人,馆之球场。

及暮,徐卒大噪,能登子城楼问之,对以供备疏阙,慰劳久之,方定。

许人大惧。

时忠武亦遣大将周岌诣溵水,行未远,闻之,夜,引兵还,比明,入城,袭击徐卒,尽杀之。

且怨能之厚徐卒也,遂逐之。

能将奔襄阳,乱兵追杀之,并其家。

岌自称留后。

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恐为岌所袭,引兵还兗州,于是,诸道屯溵水者皆散。

黄巢遂悉众渡淮,所过不虏掠,惟取丁壮以益兵。

先是征振武节度使吴师泰为左金吾大将军,以诸葛爽代之。

师泰见朝廷多故,使军民上表留己。

冬,十月,复以师泰为振武节度使,以爽为夏绥节度使。

黄巢陷申州,遂入颍、宋、徐、兗之境,所至吏民逃溃。

群盗陷澧州,杀刺史李询、判官皇甫镇。

镇举进士二十三上,不中第,询辟之。

贼至,城陷,镇走,问人曰:“使君免乎?

”曰:“贼执之矣。

”镇曰:“吾受知若此,去将何之!

”遂还诣贼,竟与同死。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四·唐纪七十

〔司马光〕 〔宋〕

起上章困敦十一月,尽玄黓摄提格四月,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广明元年(庚子,公元八八零年)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荣作乱,剽掠坊市俱空。

宿州刺史刘汉宏怨朝廷赏薄。

甲寅,以汉宏为浙东观察使。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硃玫,使南讨黄巢。

乙卯,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初,黄巢将渡淮,豆卢彖请以天平节钺授巢,俟其到镇讨之,卢携曰:“盗贼无厌,虽与之节,不能止其剽掠,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关,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

”从之。

既而淮北相继告急,携称疾不出,京师大恐。

庚申,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

辛酉,以王重荣权知河中留后,以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李都为太子少傅。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转牒诸军云,“各宜守垒,勿犯吾锋!

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自欲问罪,无预众人。

”上召宰相议之。

豆卢彖、崔沆请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

壬戌,日南至,上开延英,对宰要泣下。

观军容使田令孜奏:“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

”上曰:“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未足用。

”令孜曰:“昔安禄山构逆,玄宗幸蜀以避之。

”崔沆曰:“禄山众才五万,比之黄巢,不足言矣。

”豆卢彖曰:“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今黄巢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无哥舒之兵。

若令孜为社稷计,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比于玄宗则有备矣。

”上不怿,谓令孜曰:“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

”是日,上幸左神策军,亲阅将士。

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

上召见三人,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珂为句当寨栅使,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癸亥,齐克让奏:“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

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东西南北不见王人,冻馁交逼,兵械刓弊,各思乡闾,恐一旦溃去,乞早遣资粮及援军。

”上命选两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

丁卯,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

巢入城,劳问而已,闾里晏然。

允章,乃之曾孙也。

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

辛未,陕州奏东都已陷。

壬申,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将左、右军东讨。

是日,贼陷虢州。

以神策将罗元杲为河阳节度使。

以周岌为忠武节度使。

初,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权调发至蔡州,闻许州乱,托云赴难,选募蔡兵,遂逐刺史,据其城。

及周岌为节度使,即以宗权为蔡州刺史。

乙亥,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

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厚得禀赐,但华衣怒马,凭势使气,未尝更战陈。

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

是日,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

承范进言:“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复遣臣以二千馀人屯于关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以此拒贼,臣窃寒心。

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

”上曰:“卿辈第行,兵寻至矣!

”丁丑,承范等至华州。

会刺史裴虔馀徙宣歙观察使,军民皆逃入华山,城中索然,州库唯尘埃鼠迹,赖仓中犹有米千馀斛,军士裹三日粮而行。

十二月,庚辰朔,承范等至潼关,搜菁中,得村民百许,使运石汲水,为守御之备。

与齐克让军皆绝粮,士卒莫有斗志。

是日,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

克让与战,贼小却,俄而巢至,举军大呼,声振河、华。

克让力战,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饥甚,遂喧噪,烧营而溃,克让走入关。

关左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谓之“禁坑”。

贼至仓猝,官军忘守之,溃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一夕践为坦涂。

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

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馀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踏开禁坑。

臣之失守,鼎镬甘心。

朝廷谋臣,愧颜何寄!

或闻陛下已议西巡,苟銮舆一动,则上下土崩。

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未可轻动,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

”辛巳,贼急攻潼关,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关上矢尽,投石以击之。

关外有天堑,贼驱民千馀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即平,引兵而度。

夜,纵火焚关楼俱尽。

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会守禁坑,比至,贼已入矣。

壬午旦,贼夹攻潼关,关上兵皆溃,师会自杀,承范变服,帅馀众脱走。

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承范曰:“汝来晚矣!

”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

”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趣长安。

贼之攻潼关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廪称疾,请休官,贬贺州司户。

黄巢入华州,留其将乔钤守之。

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

癸未,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

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

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

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携而贬之,荐徽、澈为相。

是夕,携饮药死,澈,休之从子也。

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田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百官皆莫知之。

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

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晡时,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

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

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

”巢馆于田令孜第,其徒为盗久,不胜富,见贫者,往往施与之。

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

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上趣骆谷,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上于道次,请车驾留凤翔。

上曰:“朕不欲密迩巨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

卿东扞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建大勋。

”畋曰:“道路梗涩,奏报难通,请得便宜从事。

”许之,戊子,上至婿水,诏牛勖、杨师立、陈敬瑄,谕以京城不守,且幸兴元,若贼势犹盛,将幸成都,宣豫为备拟。

庚寅,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

辛卯,巢始入宫。

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皁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

登丹凤楼,下赦书。

国号大齐,改元金统。

谓广明之号,去唐下体而着黄家日月,以为己符瑞。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以妻曹氏为皇后。

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

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

璆,邠之子也,时罢浙东观察使,在长安,巢得而相之。

诸葛爽以工北行营兵顿栎阳,黄巢将砀山硃温屯东渭桥,巢使温诱说之,爽遂降于巢。

温少孤贫,与兄昱、存随母王氏依萧县刘崇家,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硃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

”巢以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爽赴镇,罗元杲发兵拒之,士卒皆弃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郑畋还凤翔,召将佐议拒贼,皆曰:“贼势方炽,且宜从容以俟兵集,乃图收复。

”畋曰:“诸君劝畋臣贼乎!

”因闷绝仆地,甃伤其面,自午到明旦,尚未能言。

会巢使者以赦书至,监军彭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

监军与巢使者宴,乐奏,将佐以下皆哭。

使者怪之,幕客孙储曰:“以相公风痹不能来,故悲耳。

”民间闻者无不泣。

畋闻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厌唐,贼授首无日矣!

”乃刺指血为表,遣所亲间道诣行在,召将佐谕以逆顺,皆听命,复刺血与盟,然后完城堑,缮器械,训士卒,密约邻道合兵讨贼,邻道皆许诺发兵,会于凤翔。

时禁军分镇关中兵尚数万,闻天子幸蜀,无所归,畋使人招之,皆往从畋,畋分财以结其心,军势大振。

丁酉,车驾至兴元,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

己亥,黄巢下令,百官诣赵璋第投名衔者,复其官。

豆卢彖、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鄴、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氵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扈从不及,匿民间,巢搜获,皆杀之。

广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与于仆射俱死!

”执贼刃不置,贼并杀之。

发卢携尸,戮之于市。

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杀。

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臣于巢,多纳亡命,匿公卿于复壁。

巢杀之。

初,枢密使杨复恭荐处士河间张氵睿,拜太常博士,迁度支员外郎。

黄巢逼潼关,氵睿避乱商山。

上幸兴元,道中无供顿,汉阴令李康以骡负糗粮数百驮献之,从行军士始得食。

上问康:“卿为县令,何能如是?

”对曰:“臣不及此,乃张氵睿员外教臣。

”上召浚诣行在,拜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号哭累日,不俟诏命,举军入援,遣二千人间道诣兴元卫车驾。

黄巢遣使调发河中,前后数百人,吏民不胜其苦。

王重荣谓众曰:“始吾屈节以纾军腐之患,今调财不已,又将征兵,吾亡无日矣!

不如发兵拒之。

”众皆以为然,乃悉驱巢使者杀之。

巢遣其将硃温自同州,弟黄鄴自华州,合兵击河中,重荣与战,大破之,获粮仗四十馀船,遣使与王处存结盟,引兵营于渭北。

陈敬瑄闻车驾出幸,遣步骑三千奉迎,表请幸成都。

时从兵浸多,兴元储偫不丰,田令孜亦功上。

上从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辛丑,公元八八一年)春,正月,车驾发兴元。

加牛勖同平章事。

陈敬瑄以扈从之人骄纵难制,有内园小儿先至成都,游于行宫,笑曰:“人言西川是蛮,今日观之,亦不恶!

”敬瑄执而杖杀之,由是众皆肃然。

敬瑄迎谒于鹿头关。

辛未,上至绵州,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谒见。

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萧遘同平章事。

郑畋约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

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畋斩之,遣其子凝绩诣行在,凝绩追及上于汉州。

丁丑,车驾至成都,馆于府舍。

上遣中使趣高骈讨黄巢,道路相望,骈终不出兵。

上至蜀,犹冀骈立功,诏骈巡内刺史及诸将有功者,自监察至常侍,听以墨敕除讫奏闻。

裴澈自贼中奔诣行在。

时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遗乐朋龟谒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为翰林学士。

张氵睿先称亦拜令孜。

令孜尝召宰相及朝贵饮酒,氵睿耻于众中拜令孜,乃先谒令孜,谢酒。

及宾客毕集,令孜言曰:“令孜与张郎中清浊异流,尝蒙中外,既虑玷辱,何惮改更,今日于隐处谢酒则又不可。

”浚惭惧无所容。

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师王鐸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申,加郑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东面都统,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依前行营招讨使。

代北监军陈景思帅沙陀酋长李友金及萨葛、安庆、吐谷浑诸部入援京师。

至绛州,将济河。

绛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请景思曰:“贼势方盛,未可轻进,不若且还代北募兵。

”遂与景思俱还雁门。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

黄巢以硃温为东南面行营都虞候,将兵攻邓州。

三月,辛亥,陷之,执刺史赵戎,因戍邓州以扼荆、襄。

壬子,加陈敬瑄同平章事。

甲寅,敬瑄奏遣左黄头军使李鋋将兵击黄巢。

辛酉,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

赐畋诏:“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

”畋奏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

黄巢遣其将尚让、王播帅众五万寇凤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数千,多张旗帜,疏陈于高冈。

贼以畋书生,轻之,鼓行而前,无复行伍,伏发,贼大败于龙尾陂,斩首二万馀级,伏尸数十里。

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尚让怒,应在省官及门卒,悉抉目倒悬之。

大索城中能为诗者,尽杀之。

识字者给贱役。

凡杀三千馀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万人,皆北方杂胡,屯于崞西,犷悍暴横,稹与友金不能制。

友金乃说陈景思曰:“今虽有众数万,苟无威望之将以统之,终无成功。

吾兄司徒父子,勇略过人,为众所服。

骠骑诚奏天子赦其罪,召以为帅,则代北之人一麾响应,狂贼不足平也!

”景思以为然,遣使诣行在言之。

诏如所请。

友金以五百骑赍诏诣达靼迎之,李克用帅靼诸部万人赴之。

群臣追从车驾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

诸道及四夷贡献不绝,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无异。

赏赐不乏,士卒欣悦。

黄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阳喑,不从。

月馀,逃奔河中,遣人间道奉绢表诣行在。

诏以徽为兵部尚书。

前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复自河阳奉表自归,即以为河阳节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纠合夷、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

奉天镇使齐克俭遣使诣郑畋求自效。

甲子,畋传檄天下籓镇,合兵讨贼。

时天子在蜀,诏令不通,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及得畋檄,争发兵应之。

贼惧,不敢复窥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以拓跋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

黄巢以其将王玫为邠宁节度使,邠州通塞镇将硃玫起兵诛之,让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自将兵讨巢,是时,唐弘夫屯渭北,王重荣屯沙苑,王处存屯渭桥,拓跋思恭屯武功,郑畋屯盩厔。

弘夫乘龙尾之捷,进薄长安。

壬午,黄巢帅众东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门入,弘夫继至,处存帅锐卒五千夜入城。

坊市民喜,争欢呼出迎官军,或以瓦砾击贼,或拾箭以供官军。

宗楚等恐诸将分其功,不报凤翔、鄜夏,军士释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

处存令军士首系白{须巾}为号,坊市少年或窃其号以掠人。

贼露宿霸上,诇知官军不整,且诸军不相继,引兵还袭之,自诸门分入,大战长安中,宗楚、弘夫死,军士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死者什八九。

处存收馀众还营。

丁亥,巢复入长安,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

于是诸军皆退,贼势愈炽。

贼所署同州刺史王溥、华州刺史乔谦、商州刺史宋岩闻巢弃长安,皆率众奔邓州,硃温斩溥、谦,释岩,使还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与贼战于王桥,不利。

诏以河中留后王重荣为节度使。

贼众上黄巢尊号曰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

有双雉集广陵府舍,占者以为野鸟来集,城邑将空之兆,高骈恶之,乃移檄四方,云将入讨黄巢,悉发巡内兵八万,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

五月,己未,出屯东塘。

诸将数请行期,骈托风涛为阻,或云时日不利,竟不发。

李克用牒河东,称奉诏将兵五万讨黄巢,令具顿递,郑从谠闭城以备之。

克用屯于汾东,从谠犒劳,给其资粮,累日不发。

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与从谠相见,从谠登城谢之。

癸亥,复求发军赏给,从谠以钱千缗、米千斛遗之。

甲子,克用纵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骇。

从谠求救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璋引突厥、吐谷浑救之,破沙陀两寨,克用追战至晋阳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阳曲、榆次而归。

黄巢之克长安也,忠武节度使周岌降之。

岌尝夜宴,急召监军杨复光,左右曰:“周公臣贼,将不利于内侍,不可往。

”复光曰:“事已如此,义不图全。

”即诣之。

酒酣,岌言及本朝,复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义耳!

公自匹夫为公侯,奈何舍十八叶天子而臣贼乎!

”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独拒贼,故貌奉而心图之。

今日召公,正为此耳。

”因沥酒为盟。

是夕,复光遣其养子守亮杀贼使者于驿。

时秦宗权据蔡州,不从岌命,复光将忠武兵三千诣蔡州,说宗权同举兵讨巢。

宗权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从复光击邓州,逗留不进,复光斩之,并其军,分忠武八千人为八都,遣牙将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将之。

王建,舞阳人。

韩建,长社人。

晏弘、晖、造、师泰,皆许州人也。

复光帅八都与硃温战,败之,遂克邓州,逐北至蓝桥而还。

昭义节度使高浔会王重荣攻华州,克之。

六月,戊戌,以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统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己亥,引兵北还,陷欣、代二州,因留居代州。

郑从谠遣教练使论安等军百井以备之。

邠宁节度副使硃玫屯兴平,黄巢将王播围兴平,玫退屯奉天及龙尾陂。

西川黄头军使李铤将万人,巩咸将五千人屯兴平,为二寨,与黄巢战,屡捷。

陈敬瑄遣神机营使高仁厚将二千人益之。

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庚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昭度同平章事。

论安自百井擅还,郑从谠不解靴衫斩之,灭其族。

更遣都头温汉臣将兵屯百井。

契苾璋引兵还振武。

初,车驾至成都,蜀军赏钱人三缗。

田令孜为行在都指挥处置使,每四方贡金帛,辄颁赐从驾诸军无虚月,不复及蜀军,蜀军颇有怨言。

丙寅,令孜宴土客都头,以金杯行酒,因赐之,诸都头皆拜而受,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不受,起言曰:“诸将月受俸料,丰赡有馀,常思难报,岂敢无厌!

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而赏赉悬殊,颇有觖望,恐万一致变。

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使土客如一,则上下幸甚!

”令孜默然有间,曰:“汝尝有何功?

”对曰:“琪生长山东,征戍边鄙,尝与党项十七战,契丹十馀战,金创满身。

又尝征吐谷浑,伤胁肠出,线缝复战。

”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赐琪。

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饮之。

归,杀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数升,遂帅所部作乱,丁卯,焚掠坊市。

令孜奉天子保东城,闭门登楼,命诸军击之。

琪引兵还营,陈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琪夜突围出,奔广都,从兵皆溃,独厅吏一人从,息于江岸。

琪谓厅吏曰:“陈公知吾无罪,然军府掠扰,不可以莫之安也。

汝事吾能始终,今有以报汝。

汝赍吾印剑诣陈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剑击之,坠水,尸随湍流下矣。

得其印剑以献。

”陈公必据汝所言,榜悬印剑于市以安众。

汝当获厚赏,吾家亦保无恙。

吾自此适广陵,归高公,后数日,汝可密以语吾家也。

”遂解印剑授之而逸。

厅吏以献敬瑄,果免琪家。

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

庚午,左拾遗孟昭图上疏,以为:“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

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

去冬车驾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为贼所屠,独北司平善。

况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岖,远奉君亲,所宜自兹同休等戚。

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陛下独与令孜、敬瑄及诸内臣闭城登楼,并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

翌日,又不对宰相,亦不宣慰朝臣。

臣备位谏官,至今未知圣躬安否,况疏冗乎!

傥群臣不顾君上,罪固当诛。

若陛下不恤群臣,于义安在!

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

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

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

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朝臣皆若路人!

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尸禄之士,得以宴安。

臣躬被宠荣,职在裨益,虽遂事不谏,而来者可追。

”疏入,令孜屏不奏。

辛未,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遣人沉于蟆颐津,闻者气塞而莫敢言。

鄜延节度使李孝昌、权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屯东渭桥,黄巢遣硃温拒之。

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以邠宁节度副使硃玫为节度使。

八月,己丑夜,星交流如织,或大如杯,至丁酉乃止。

武宁节度使支详遣牙将时溥、陈璠将兵五千入关,讨黄巢,二人皆详所奖拔也。

溥至东都,矫称详命,召师还与璠合兵,屠河阴,掠郑州而东。

及彭城,详迎劳,犒赏甚厚。

溥遣所亲说详曰:“众心见迫,请公解印以相授。

”详不能制,出居大彭馆,溥自知留务。

璠谓溥曰:“支仆射有惠于徐人,不杀,必成后悔。

”溥不许,送详归朝。

璠伏甲于七里亭,并其家属杀之。

诏以溥为武宁留后。

溥表璠为宿州刺史,璠到官贪虐,溥以都张友代还,杀之。

杨复光奏升蔡州为奉国军,以秦宗权为防御使。

寿州屠者王绪与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月馀,复陷光州,自称将军,有众万馀人。

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

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材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使典盗粮,阅士卒,信用之。

高浔与黄巢将李详战于石桥,浔败,奔河中,详乘胜复取华州。

巢以详为华州刺史。

以权知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为节度使。

宗正少卿嗣曹王龟年自南诏还,骠信上表款附,请悉遵诏旨。

九月,李孝昌、拓跋思恭与尚让、硃温战于东渭桥,不利,引去。

初,高骈与镇海节度使周宝俱出神策军,骈以兄事宝。

及骈先贵有功,浸轻之。

既而封壤相邻,数争细故,遂有隙。

骈檄宝入援京师,宝治舟师以俟之,怪其久不行。

访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并吞江东之志,声云入援,其实未必非图我也!

宜为备。

”宝未之信,使人觇骈,殊无北上意。

会骈使人约宝面会瓜洲议军事,宝遂以言者为然,辞疾不往。

且谓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复欲作家门功勋以欺朝廷邪?

”骈怒,复遣使责宝,“何敢轻侮大臣?

”宝诟之曰:“彼此夹江为节度使,汝为大臣,我岂坊门卒邪!

”由是遂为深仇。

骈留东塘百馀日,诏屡趣之,骈上表,托以宝及浙东观察使刘汉宠将为后患,辛亥,复罢兵还府,其实无赴难心,但欲禳雉集之异耳。

高骈召石镜镇将董昌至广陵,欲与之俱击黄巢。

昌将钱镠说昌曰:“观高公无讨贼心,不若以扞御乡里为辞而去之。

”昌从之,骈听昌还。

会杭州刺史路审中将之官,行至嘉兴,昌自石镜引兵入杭州,审中惧而还。

昌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将吏请于周宝。

宝不能制,表为杭州刺史。

临海贼杜雄陷台州。

辛酉,立皇子震为建王。

昭义十将成麟杀高浔,引兵还据潞州。

天井关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杀之。

方立,刑州人也。

忠武监军杨复光屯武功。

永嘉贼硃褒陷温州。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将本军屯兴平。

时凤翔仓库虚竭,犒赏稍薄,粮馈不继。

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众。

冬,十月,引军还袭府城。

郑畋登城与士卒言,其众皆下马罗拜曰:“相公诚无负我曹。

”畋曰:“行军苟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亦可以顺守矣。

”乃以留务委之。

即日西赴行在。

天平节度使、南面招讨使曹全晸与贼战死,军中立其兄子存实为留后。

十一月,乙巳,孟楷、硃温袭鄜、夏二军于富平,二军败,奔归本道。

郑畋至凤州,累表辞位。

诏以畋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为凤翔节度行营招讨使。

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为鄂岳观察使。

加镇海节度使周宝同平章事。

遂昌贼卢约陷处州。

十二月,江西将闵勖戍湖南,还,过潭州,逐观察使李裕,自为留后。

以感化留后时溥为节度使。

赐夏州号定难军。

初,高骈镇荆南,补武陵蛮雷满为牙将,领蛮军,从骈至淮南,逃归,聚众千人,袭朗州,杀刺史崔翥,诏以满为朗州留后。

岁中,率三四引兵寇荆南,入其郛,焚掠而去,大为荆人之患。

陬溪人周岳尝与满猎,争肉而斗,欲杀满,不果。

闻满据朗州,亦聚众袭衡州,逐刺史徐颢。

诏以岳为衡州刺史。

石门洞蛮向环亦集夷獠数千攻陷澧州,杀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王鐸以高骈为诸道都统无心讨贼,自以身为首相,发愤请行,恳款流涕,至于再三。

上许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二年(壬寅,公元八八二年)春,正月,辛亥,以王鐸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权知义成节度使,俟罢兵复还政府。

高骈但领盐铁转运使,罢其都统及诸使。

听王鐸自辟将佐,以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

辛未,以周岌、王重荣为都都统左右司马,诸葛爽及宣武节度使康实为左右先锋使,时溥为催遣纲运租赋防遏使,以右神策观军容使西门思恭为诸道行营都都监。

又以王处存、李孝昌、拓跋思恭为京城东北西面都统,以杨复光为南面行营都监使。

又以中书舍人郑昌图为义成节度行军司马,给事中郑畯为判官,直弘文馆王抟为推官,司勋员外郎裴贽为掌书记。

昌图,从谠之从祖兄弟。

畯,畋之弟。

抟,玙之曾孙。

贽,坦之子也。

又以陕虢观察使王重盈为东面都供军使。

重盈,重荣之兄也。

黄巢以硃温为同州刺史,令温自取之。

二月,同州刺史米诚奔河中,温遂据之。

己卯,以太子少傅、分司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诣行在,军务一以咨之。

以王鐸兼判户部事。

硃温寇河中,王重荣击败之。

以李昌言为京城西面都统,硃玫为河南都统。

泾原节度使胡公素薨,军中请命于都统王鐸,承制以大将张钧为留后。

李克用寇蔚州。

三月,振武节度使契苾璋奏与天德、大同共讨克用。

诏郑从谠与相知应接。

陈敬瑄多遣人历县镇诇事,谓之寻事人,所至多所求取。

有二人过资阳镇,独无所求。

镇将谢弘让邀之,不至。

自疑有罪,夜,亡入群盗中。

明旦,二人去,弘让实无罪也。

捕盗使杨迁诱弘让出首而执以送使,云讨击擒获,以求功。

敬瑄不之问,杖弘让脊二十,钉于西城二七日,煎油泼之,又以胶麻掣其疮,备极惨酷,见者冤之。

又有邛州牙官阡能,因公事违期,避杖,亡命为盗。

杨迁复诱之,能方出首,闻弘让之冤,大骂杨迁,发愤为盗,驱掠良民,不从者举家杀之。

逾月,众至万人,立部伍,署职级,横行邛、雅二州间,攻陷城邑,所过涂地。

先是,蜀中少盗贼,自是纷纷竞起,州县不能制,敬瑄遣牙将杨行迁将三千人,胡洪略、莫匡时各将二千人以讨之。

以右神策将军齐克俭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兼博野、奉天节度使。

赐鄜坊军号保大。

夏,四月,甲午,加陈敬瑄兼侍中。

赫连鐸、李可举与李克用战,不利。

初,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坐妖党,亡命归骈,骈厚待之,补以军职。

用之,鄱阳茶商之子也,久客广陵,熟其人情,炉鼎之暇,颇言公私利病,骈愈奇之,稍加信任。

骈旧将梁缵、陈珙、冯绶、董瑾、俞公楚、姚归礼素为骈所厚,用之欲专权,浸以计去之。

骈遂夺缵兵,族珙家,绶、瑾、公楚、归礼咸见疏。

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共蛊惑骈。

守一本沧、景村民,以术干骈,无所遇,穷困甚,用之谓曰:“但与吾同心,勿忧不富贵。

”遂荐于骈,骈宠待埒于用之。

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为理,公善遇之。

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间重职。

”明日,殷谒见,诡辩风生,骈以为神,补盐铁剧职。

骈严洁,甥侄辈未尝得接坐。

殷病风疽,搔扪不替手,脓血满爪,骈独与之同席促膝,传杯器而食。

左右以为言,骈曰:“神仙以此试人耳!

”骈有畜犬,闻其腥秽,多来近之。

骈怪之,殷笑曰:“殷尝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

”骈与郑畋有隙,用之谓骈曰:“宰相有遣剑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

”骈大惧,问计安出。

用之曰:“张先生尝学斯术,可以御之。

”骈请于守一,守一许诺。

乃使骈衣妇人之服,潜于它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掷铜器于阶,令铿然有声。

又密以囊盛彘血,洒于庭宇,如格斗之状。

及旦,笑谓骈曰:“几落奴手!

”骈泣谢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

”厚酬以金宝。

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

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剑耳。

”骈乃许之。

胜至监数月,函一铜匕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

”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坐隅。

用之自谓磻溪真君,谓守一乃赤松子,殷乃葛将军,胜乃秦穆公之婿也。

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

”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

骈得之,惊喜。

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

用之等谪限亦满,必得陪幢节,同归上清耳!

”是后,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时着羽服跨之,日夕斋醮,炼金烧丹,费以巨万计。

用之微时,依止江阳后土庙,举动祈祷。

及得志,白骈崇大其庙,极江南工材之选,每军旅大事,以少牢祷之。

用之又言神仙好楼居,说骈作迎仙楼,费十五万缗。

又作延和阁,高八丈。

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

骈辄随而拜之。

然常厚赂骈左右,使伺骈动静,共为欺罔,骈不之寤。

左右小有异议者,辄为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潜抚膺鸣指,口不敢言。

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用之,退贤进不肖,淫刑滥赏,骈之政事于是大坏矣!

用之知上下怨愤,恐有窃发,请置巡察使。

骈即以用之领之,募险狯者百馀人,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民间呵妻詈子,靡不知之。

用之欲夺人货财,掠人妇女,辄诬以叛逆,搒掠取服,杀其人而取之,所破灭者数百家,道路以目,将吏士民虽家居,皆重足屏气。

用之又欲以兵威胁制诸将,请选募诸军骁勇之士二万人,号左、右莫邪都。

骈即以张守一及用之为左、右莫邪军使,署置将吏如帅府,器械精利,衣装华洁,每出入,导从近千人。

用之侍妾百馀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辄留三司纲输其家。

用之犹虑人泄其奸谋,乃言于骈曰:“神仙不难致,但恨学道者不能绝俗累,故不肯降临耳!

”骈乃悉去姬妾,谢绝人事,宾客、将吏皆不得见。

有不得已见之者,皆先令沐浴赍祓,然后见,拜起才毕,已复引出。

由是用之得专行威福,无所忌惮,境内不复知有骈矣。

王鐸将两川、兴元之军屯灵感寺,泾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宁、凤翔屯兴平,保大、定难屯渭桥,忠武屯武功,官军四集。

黄巢势已蹙,号令所行不出同、华。

民避乱皆入深山筑栅自保,农事俱废,长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缗。

贼卖人于官军以为粮,官军或执山栅之民鬻之,人直数百缗,以肥瘠论价。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五·唐纪七十一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摄提格五月,尽阏逢执徐五月,凡二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二年(壬寅,公元八八二年)五月,以湖南观察使闵勖权充镇南节度使。

勖屡求于湖南建节,朝廷恐诸道观察使效之,不许。

先是,王仙芝寇掠江西,高安人钟传聚蛮獠,依山为堡,众至万人。

仙芝陷抚州而不能守,传入据之,诏即以为刺史。

至是,又逐江西观察使高茂卿,据洪州。

朝廷以勖本江西牙将,故复置镇南军,使勖领之。

若传不受代,令勖因而讨之。

勖知朝廷意欲斗二盗使相毙,辞不行。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兼侍中,罢其盐铁转运使。

骈既失兵柄,又解利权,攘袂大诟,遣其幕僚顾云草表自诉,言辞不逊,其略曰:“是陛下不用微臣,固非微臣有负陛下。

”又曰:“奸臣未悟,陛下犹迷,不思宗庙之焚烧,不痛园陵之开毁。

”又曰:“王鐸偾军之将,崔安潜在蜀贪黩,岂二儒士能戢强兵!

”又曰:“今之所用,上至帅臣,下及裨将,以臣所料,悉可坐擒。

”又曰:“无使百代有抱恨之臣,千古留刮席之耻。

臣但虑寇生东土,刘氏复兴,即轵道之灾,岂独往日!

”又曰:“今贤才在野,憸人满朝,致陛下为亡国之君,此子等计将安出!

”上命郑畋草诏切责之,其略曰:“绾利则牢盆在手,主兵则都统当权,直至京北、京西神策诸镇,悉在指挥之下,可知董制之权。

而又贵作司徒,荣为太尉。

以为不用,如何为用乎?

”又曰:“朕缘久付卿兵柄,不能剪荡元凶,自天长漏网过淮,不出一兵袭逐,奄残京国,首尾三年。

广陵之师,未离封部,忠臣积望,勇士兴讥,所以擢用元臣,诛夷臣寇。

”又曰:“从来倚仗之意,一旦控告无门,凝睇东南,惟增凄恻!

”又曰:“谢玄破苻坚于淝水,裴度平元济于淮西,未必儒臣不如武将。

”又曰:“宗庙焚烧,园陵开毁,龟玉毁椟,谁之过欤!

”又曰:“‘奸臣未悟’之言,何人肯认!

‘陛下犹迷’之语,朕不敢当!

”又曰:“卿尚不能缚黄巢于天长,安能坐擒诸将!

”又曰:“卿云刘氏复兴,不知谁为魁首?

比朕于刘玄、子婴,何太诬罔!

”又曰:“况天步未倾,皇纲尚整,三灵不昧,百度俱存,君臣之礼仪,上下之名分,所宜遵守,未可堕陵。

朕虽冲人,安得轻侮!

”骈臣节既亏,自是贡赋遂绝。

以天平留后曹存实为节度使。

黄巢攻兴平,兴平诸军退屯奉天。

加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同平章事。

六月,以泾原留后张钧为节度使。

荆南节度使段彦谟与监军硃敬玫相恶,敬玫别选壮士三千人,号忠勇军,自将之。

彦谟谋杀敬玫。

己亥,敬玫先帅众攻彦谟,杀之,以少尹李燧为留后。

蜀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各聚众数千人以应阡能,杨行迁等与之战,数不利,求益兵。

府中兵尽,陈敬瑄悉搜仓库门庭之卒以给之。

是月,大战于乾溪,官军大败。

行迁等恐无功获罪,多执村民为俘送府,日数十百人。

敬瑄不问,悉斩之。

其中亦有老弱及妇女,观者或问之,皆曰:“我方治田绩麻,官军忽入村,系虏以来,竟不知何罪!

”秋,七月,己巳,以钟传为江西观察使,从高骈之请也。

传既去抚州,南城人危全讽复据之,又遣其弟仔倡据信州。

尚让攻宜君寨,会大雪盈尺,贼冻死者什二三。

蜀人韩求聚众数千人应阡能。

镇海节度使周宝奏高骈承制以贼帅孙端为宣歙观察使。

诏宝与宣歙观察使裴虔馀发兵拒之。

南诏上书请早降公主,诏报以方议礼议。

以保大留后东方逵为节度使,充京城东面行营招讨使。

闰月,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兼侍中。

八月,以兵部侍郎、判度支郑绍业同平章使,兼荆南节度使。

渐东观察使刘汉宏遣弟汉宥及马步军都虞候辛约,将兵二万营于西陵,谋兼并浙西,杭州刺史董昌遣都知兵马使钱镠拒之。

壬子,镠乘雾夜济江,袭其营,大破之,所杀殆尽,汉宥、辛约皆走。

魏博节度使韩简亦有兼并之志,自将兵三万攻河阳,败诸葛爽于脩武。

爽弃城走,简留兵戍之,因掠邢、洺而还。

李国昌自达靼帅其族迁于代州。

黄巢所署同州防御使硃温屡请益兵以扞河中,知右军事孟楷抑之,不报。

温见巢兵势日蹙,知其将亡,亲将胡真、谢瞳劝温归国。

九月,丙戌,温杀其监军严实,举州降王重荣。

温以舅事重荣,王鐸承制以温为同华节度使,使瞳奉表诣行在。

瞳,福州人也。

李详以重荣待温厚,亦欲归之,为监军所告。

黄巢杀之,以其弟思鄴为华州刺史。

桂州军乱,逐节度使张从训,以前容管经略使崔焯为岭南西道节度使。

平卢大将王敬武逐节度使安师儒,自为留后。

初,朝廷以庞勋降将汤群为岚州刺史,群潜通沙陀,朝廷疑之,徙群怀州刺史,郑从谠遣使赍告身授之。

冬,十月,庚子朔,群杀使者,据城叛,附于沙陀。

壬寅,从谠遣马步都虞候张彦球将兵讨之。

贼帅韩秀升、屈行从起兵,断峡江路。

癸丑,陈敬瑄遣押牙庄梦蝶将二千人讨之,又遣押牙胡弘略将千人继之。

韩简复引兵击郓州,节度使曹存实逆战,败死。

天平都将下邑牛瑄收馀众,婴城拒守,简攻之不下。

诏以瑄权知天平留后。

以硃温为右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赐名全忠。

李克用虽累表请降,而据欣、代州,数侵掠并、汾,争楼烦监。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克用世为婚姻,诏处存谕克用:“若诚心款附,宜且归朔州俟朝命。

若暴横如故,当与河东、大同军共讨之。

”以平卢大将王敬武为留后。

时诸道兵皆会关中讨黄巢,独平卢不至,王鐸遣都统判官、谏议大夫张濬往说之。

敬武已受黄巢官爵,不出迎,濬见敬武,责之曰:“公为天子籓臣,侮慢诏使,不能事上,何以使下!

”敬武愕然,谢之。

既宣诏,将士皆不应,濬徐谕之曰:“人生当先晓逆顺,次知利害。

黄巢,前日贩盐虏耳,公等舍累叶天子而臣之,果何利哉!

今天下勤王之师皆集京畿,而淄青独不至。

一旦贼平,天子返正,公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

不亟往分功名、取富贵,后悔无及矣!

”将士皆改容引咎,顾谓敬武曰:“谏议之言是也。

”敬武即发兵从濬而西。

刘汉宏又遣登高镇将王镇将兵七万屯西陵,钱镠复夜济江袭击,大破之,斩获万计,得汉宏补诸将官伪敕二百馀通。

镇奔诸暨。

黄巢兵势尚强,王重荣患之,谓行营都监杨复光曰:“臣贼则负国,讨贼则力不足,奈何?

”复光曰:“雁门李仆射,骁勇,有强兵,其家尊与吾先人尝共事相善,彼亦有徇国之志。

所以不至者,以与河东结隙耳。

诚以朝旨谕郑公而召之,必来,来则贼不足平矣!

”东面宣慰使王徽亦以为然。

时王鐸在河中,乃以墨敕召李克用,谕郑从谠。

十一月,克用将沙陀万七千自岚、石路趣河中,不敢入太原境,独与数百骑过晋阳城下与从谠别,从谠以名马、器币赠之。

李详旧卒共逐黄思鄴,推华阴镇使王遇为主,以华州降于王重荣,王鐸承制以遇为刺史。

阡能党愈炽,侵淫入蜀州境。

陈敬瑄以杨行迁等久无功,以押牙高仁厚为都招讨指挥使,将兵五百人往代之。

未发前一日,有鬻面者,自旦至午,出入营中数四,逻者疑之,执而讯之,果阡能之谍也。

仁厚命释缚,温言问之,对曰:“某村民,阡能囚其父母妻子于狱,云‘汝诇事归,得实则免汝家。

不然,尽死!

’某非愿尔也。

”仁厚曰:“诚知汝如是,我何忍杀汝!

今纵汝归,救汝父母妻子,但语阡能云:‘高尚书来日发,所将止五百人,无多兵也。

’然我活汝一家,汝当为我潜语寨中人云:‘仆射愍汝曹皆良人,为贼所制,情非得已。

尚书欲拯救湔洗汝曹,尚书来,汝曹各投兵迎降。

尚书当使人书汝背为“归顺”字,遣汝复旧业。

所欲诛者,阡能、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五人耳,必不使横及百姓也。

’”谍曰:“此皆百姓心上事,尚书尽知而赦之,其谁不舞跃听命!

一口传百,百传千,川腾海沸,不可遏也。

比尚书之至,百姓必尽奔赴如婴儿之见慈母,阡能孤居,立成擒矣!

”遂遣之。

明日,仁厚引兵发,至双流,把截使白文现出迎。

仁厚周视堑栅,怒曰:“阡能役夫,其众皆耕民耳,竭一府之兵,岁馀不能擒,今观堑栅重复牢密如此,宜其可认安眠饱食,养寇邀功也!

”命引出斩之。

监军力救,久之,乃得免。

命悉平堑栅,才留五百兵守之,馀兵悉以自随,又召诸寨兵,相继皆集。

阡能闻仁厚将至,遣罗浑擎立五寨于双流之西,伏兵千人于野桥箐以邀官军。

仁厚诇知,引兵围之,下令勿杀,遣人释戎服贼中告谕,如昨日所以语谍者。

贼大喜,呼噪,争弃甲投兵请降,拜如摧山。

仁厚悉抚谕,书其背,使归语寨中未降者,寨中馀众争出降。

浑擎狼狈逾堑走,其众执以诣仁厚,仁厚曰:“此愚夫,不足与语。

”械以送府。

悉命焚五寨及其甲兵,惟留旗帜,所降凡四千人。

明旦,仁厚谓降者曰:“始欲即遣汝归,而前涂诸寨百姓未知吾心,或有忧疑,藉汝曹为我前行,过穿口、新津寨下,示以背字告谕之,比至延贡,可归矣。

”乃取浑擎旗倒系之,每五十人为队,授以一旗,使前走,扬旗疾呼曰:“罗浑擎已生擒,送使府,大军行至。

汝曹居寨中者,速如我出降,立得为良人,无事矣!

”至穿口,句胡僧置十一寨,寨中人争出降。

胡僧大惊,拔剑遏之,众投瓦石击之,共擒以献仁厚,其众五千馀皆降。

又明旦,焚寨,使降者执旗先驱,一如双流。

至新津,韩求置十三寨皆迎降。

求自投深堑,其众钩出之,已死,斩首以献。

将士欲焚寨,仁厚止之曰:“降人皆未食。

”使先运出资粮,然后焚之。

新降者竞炊爨,与先降来告者共食之,语笑歌吹,终夜不绝。

明日,仁厚纵双流,穿口降者先归,使新津降者执旗前驱,且曰:“入邛州境,亦可散归矣。

”罗夫子置九寨于延贡,其众前夕望新津火光,已不眠矣。

及新津人至,罗夫子脱身弃寨奔阡能,其众皆降。

明日,罗夫子至阡能寨,与之谋悉众决战。

计未定,日向暮,延贡降者至,阡能、罗夫子走马巡寨,欲出兵,众皆不应。

仁厚引兵连夜逼之,明旦,诸寨知大军已近,呼噪争出,执阡能,阡能窘急赴井,为众所擒,不死。

又执罗夫子,罗夫子自刭。

众挈罗夫子首,缚阡能,驱之前迎官,见仁厚,拥马首大呼泣拜曰:“百姓负冤日久,无所控诉。

自谍者还,百姓引领,度顷刻如期年。

今遇尚书,如出九泉睹白日,已死而复生矣!

”欢呼不可止。

贼寨在他所者,分遣诸将往降之。

仁厚出军凡六日,五贼皆平。

每下县镇,辄补镇遏使,使安集户口。

于是陈敬瑄枭韩求、罗夫子首于市,钉阡能、罗浑擎、句胡僧于城西,七日而C061之。

阡能孔目官张荣,本安仁进士,屡举不中第,归于阡能,为之谋主,为草书檄。

阡能败,以诗启求哀于仁厚,仁厚送府,钉于马市。

自馀不戮一人。

十二月,以仁厚为眉州防御使。

陈敬瑄榜邛州,凡阡能等亲党皆不问。

未几,邛州刺史申捕获阡能叔父行全家三十五人系狱,请准法。

敬瑄以问孔目官唐溪,对曰:“公已有榜,令勿问,而刺史复捕之,此必有故。

今若杀之,岂惟使明公失大信,窃恐阡能之党纷纷复起矣!

”敬瑄从之,遣押牙牛晕往,集众于州门,破械而释之,因询其所以然。

果行全有良田,刺史欲买之,不与,故恨之。

敬瑄召刺史,将按其罪,刺史以忧死。

他日,行全闻其家由唐溪以免,密饷溪蚀箔金百两。

溪怒曰:“此乃太师仁明,何预吾事,汝乃怀祸相饷乎!

”还其金,斥逐使去。

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奏克岚州,执汤群,斩之。

以欣、代等州留后李克用为雁门节度使。

初,朝廷以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时段彦谟方据荆南,绍业惮之,逾半岁,乃至镇。

上幸蜀,召绍业还,以彦谟为节度使。

彦谟为硃敬玫所杀,复以绍业为节度使。

绍业畏敬玫,逗遛不进,军中久无帅,至是,敬玫署押牙陈儒知府事。

儒,江陵人也。

加奉天节度使齐克俭、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并同平章事。

李克用将兵四万至河中,遣从父弟克修先将兵五百济河尝贼。

初,克用弟克让为南山寺僧所杀,其仆浑进通归于黄巢。

自高浔之败,诸军皆畏贼,莫敢进。

及克用军至,贼惮之,曰:“鸦军至矣,当避其锋。

”克用军皆衣黑,故谓之鸦军。

巢乃捕南山寺僧十馀人,遣使赍诏书及重赂,因浑进通诣克用以求和。

克用杀僧,哭克让,受其赂以分诸将,焚其诏书,归其使者,引兵自夏阳渡河,军于同州。

孟方立既杀成麟,引兵归邢州,潞人请监军吴全勖知留后。

是岁,王鐸墨制以方立知邢州事,方立不受,囚全勖。

与鐸书,愿得儒臣镇潞州,鐸以郑冒图知昭义军事。

既而朝廷以右仆射、租庸使王徽同平章事,充昭义节度使,徽以车驾播迁,中原方扰,方立专据山东邢、洺、磁三州,度朝廷力未能制,辞不行,请且委昌图。

诏以徽为大明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修奉园陵使。

昌图至潞州,不三月而去,方立遂迁昭义军于邢州,自称留后,表其将李殷锐为潞州刺史。

和州刺史秦彦使其子将兵数千袭宣州,逐观察使窦潏而代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三年(癸卯,公元八八三年)春,正月,李克用将李存贞败黄揆于沙苑。

己巳,克用进屯沙苑。

揆,巢之弟也。

王鐸承制以克用为东北面行营都统,以杨复光为东面都统监军使,陈景思为北面都统监军使。

乙亥,制以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统王鐸为义成节度使,令赴镇。

田令孜欲归重北司,称鐸讨黄巢久无功,卒用杨复光策,召沙陀而破之,故罢鐸兵柄以悦复光。

又以副都统崔安潜为东都留守,以都都监西门思恭为右神策中尉,充诸道租庸兼催促诸道进军等使。

令孜自以建议幸蜀、收传国宝、列圣真容、散家财犒军为己功,令宰相籓镇共请加赏,上以令孜为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

成德节度使常山忠穆王王景崇死,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镕知留后事,时镕生十年矣。

以天平留后硃瑄为节度使。

二月,壬子,李克用进军乾干坑,与河中、易定、忠武军合。

尚让等将十五万众屯于梁田陂,明日,大战,自午至晡,贼众大败,俘斩数万,伏尸三十里。

巢将王璠、黄揆袭华州,据之,王遇亡去。

初,光州刺史李罕之为秦宗权所攻,弃州奔项城,帅馀众归诸葛爽,爽以为怀州刺史。

韩简攻郓州,半年,不能下。

爽复袭取河阳,硃瑄请和,简乃舍之,引兵袭河阳。

爽遣罕之逆战于武陟,魏军大败而还。

大将澶州刺史乐行达先归,据魏州,军中共立行达为留后,简为部下所杀。

己未,以行达为魏博留后。

甲子,李克用进围华州,黄思鄴、黄揆婴城固守。

克用分骑屯渭北。

以王镕为成德留后。

以郑绍业为太子宾客、分司,以陈儒为荆南留后。

峡路招讨指挥使庄梦蝶韩秀升、屈行从所败,退保忠州,应援使胡弘略战亦不利。

江、淮贡赋皆为贼所阻,百官无俸。

云安、淯井路不通,民间乏盐。

陈敬瑄奏以眉州防御使高仁厚为西川行军司马,将三千兵讨之。

加凤翔节度使李昌言同平章事。

黄巢兵数败,食复尽,阴为遁计,发兵三万扼蓝田道。

三月,壬申,遣尚让将兵救华州。

李克用、王重荣引兵逆战于零口,破之。

克用进军渭桥,骑军在渭北,克用每夜令其将薛志勤、康君立潜入长安,燔积聚,斩虏而还,贼中大惊。

以淮南押牙合肥杨行愍为庐州刺史。

行愍本庐州牙将,勇敢,屡有战功,都将忌之,白刺史郎幼复遣使出戍于外。

行愍过辞,都将以甘言悦之,问其所须,行愍曰:“正须汝头耳!

”遂起斩之,并将诸营,自称八营都知兵马使。

幼复不能制,荐于高骈,请以自代。

骈以行愍为淮南押牙,知庐州事,朝廷因而命之。

行愍闻州人王勖贤,召,欲用之,固徉。

问其子弟,曰:“子潜,好学慎密,可任以事。

弟子稔,有气节,可为将。

”行愍召潜置门下,以稔及定远人季章为骑将。

初,吕用之因左骁雄军使俞公楚得见高骈。

用之横甚,或以咎公楚,公楚数戒用之少自敛,毋相累,用之衔之。

右骁雄军使姚归礼气直敢言,尤疾用之所为,时面数其罪,常欲手刃之。

癸未夜,用之与其党会倡家,归礼潜遣人爇其室,杀貌类者数人,用之易服得免。

明旦,穷治其事,获纵火者,皆骁雄之卒。

用之于是日夜谮二将于骈。

未几,骈使二将将骁雄卒三千袭贼于慎县,用之密以语杨行愍云:“公楚、归礼欲袭庐州。

”行愍发兵掩之,二将不为备,举军尽殪,以二将谋乱告骈。

骈不知用之谋,厚赏行愍。

己丑,以河中行营招讨副使硃全忠为宣武节度使,俟克复长安,令赴镇。

癸巳,李克用等拔华州,黄揆弃城走。

刘汉宏分兵屯黄岭、岩下、贞女三镇,钱镠将八都兵自富春击之,破黄岭,擒岩下镇将史弁、贞女镇将杨元宗。

汉安以精兵屯诸暨,镠又击破之,汉宏走。

庄梦蝶与韩秀升、屈行从战,又败。

其败兵纷纭还走,所在慰谕,不可遏。

遇高仁厚于路,叱之,即止。

仁厚斩都虞候一人,更令修娖部伍。

乃召耆老,询以山川蹊径及贼寨所据,喜曰:“贼精兵尽在舟中,使老弱守寨,资粮皆在寨中,此所谓重战轻防,其败必矣!

”乃扬兵江上,为欲涉之状。

贼昼夜御备,遣兵挑战,仁厚不与交兵,潜发勇士千人执兵负稿,夜,由间道攻其寨,且焚之。

贼望见,分兵往救之不及,资粮荡尽,众心已摇。

仁厚复募善游者凿其舟底,相继皆沉,贼往来惶惑,不能相救,仁厚遣兵于要路邀击,且招之,贼众皆降。

秀升、行从见众溃,挥剑乱斫,欲止之。

众愈怒,共执二人诣仁厚,仁厚诘之曰:“何故反?

”秀长曰:“自大中皇帝晏驾,天下无复公道,纽解纲绝。

今日反者,岂惟秀升!

成是败非,机上之肉,惟所烹醢耳!

”仁厚愀然,命善食而械之。

夏,四月,庚子,献于行在,斩之。

李克用与忠武将庞从、河中将白志迁等引兵先进,与黄巢军战于渭南,一日三战,皆捷。

义成、义武等诸军继之,贼众大奔。

甲辰,克用等自光泰门入京师,黄巢力战不胜,焚宫室遁去。

贼死及降者甚众,官军暴掠,无异于贼,长安室屋及民所存无几。

巢自蓝田入商山,多遗珍宝于路。

官军争取之,不急追,贼遂逸去。

杨复光遣使告捷,百官入贺。

诏留忠武等军二万人,委大明宫留守王徽及京畿制置使田从异部分,守卫长安。

五月,加硃玫、李克用、东方逵同平章事。

升陕州为节度使,以王重盈为节度。

又建延州为保塞军,以保大行军司马、延州刺史李孝恭为节度使。

克用时年二十八,于诸将最少,而破黄巢,复长安,功第一,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

克用一目微眇,时人谓之“独眼龙”。

诏以崔璆家贵身显,为黄巢相首尾三载,不逃不隐,于所在斩之。

黄巢使其骁将孟楷将万人为前锋,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逆战而败。

贼进攻其城,宗权遂称臣于巢,与之连兵。

初,巢在长安,陈州刺史宛丘赵犨谓将佐曰:“巢不死长安,必东走,陈其冲也。

且巢素与忠武为仇,不可不为之备。

”乃完城堑,缮甲兵,积刍粟。

六十里之内,民有资粮者,悉徙之入城。

多募勇士,使其弟昶珝、子麓林分将之。

孟楷既下蔡州,移兵击陈,军于项城。

犨先示之弱,伺其无备,袭击之,杀获殆尽,生擒楷,斩之。

巢闻楷死,惊怒,悉众屯溵水。

六月,与秦宗权合兵围陈州,掘堑五重,百道攻之。

陈人大恐,犨谕之曰:“忠武素著义勇,陈州号为劲兵,况吾家久食陈禄,誓与此州存亡。

男子当求生于死中,且徇国而死,不愈于臣贼而生乎!

有异议者斩!

”数引锐兵开门出击贼。

破之。

巢益怒,营于州北,立宫室百司,为持久之计。

时民间无积聚,贼掠人为粮,生投于碓硙,并骨食之,号给粮之处曰“舂磨寨”。

纵兵四掠,自河南、许、汝、唐、邓、孟、郑、汴、曹、濮、徐、兗等数十州,咸被其毒。

初,上蔡人刘谦为岭南小校,节度使韦宙奇其器,以兄女妻之。

谦击群盗,屡有功,辛丑,以谦为封州刺史。

加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同平章事。

宣武节度使硃全忠帅所部数百人赴镇,秋,七月,丁卯,至汴州。

时汴、宋荐饥,公私穷竭,内外骄军难制,外为大敌所攻,无日不战,众心危惧,而全忠勇气益振。

诏以黄巢未平,加全忠东北面都招讨使。

南诏遣布燮杨奇肱来迎公主。

诏陈敬瑄与书,辞以“銮舆巡幸,仪物未备,俟还京邑,然后出降。

”奇肱不从,直前至成都。

李克用自长安引兵还雁门,寻有诏,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召郑从谠诣行在。

克用乃自东道过榆次,诣雁门省其父。

克用寻榜河东,安慰军民曰:“勿为旧念,各安家业。

”左骁卫上将军杨复光卒于河中。

复光慷慨喜忠义,善抚士卒,军中恸哭累日,八都将鹿晏弘等各以其众散去。

田令孜素畏忌之,闻其卒,甚喜,因摈斥其兄枢密使复恭为飞龙使。

令孜专权,人莫与之抗,惟复恭数与之争得失,故令孜恶之,复恭因称疾归蓝田。

以成德留后王镕、魏博留后乐行达、天平留后硃瑄为本道节度使。

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畋,虽当播越,犹谨法度。

田令孜为判官吴圆求郎官,畋不许。

陈敬瑄欲立于宰相之上,畋以故事,使相品秩虽高,皆居真相之下,固争之。

二人乃令凤翔节度使李昌言上言:“军情猜忌,不可令畋扈从过此。

”畋亦累表辞位,乃罢为太子太保,又以其子兵部侍郎凝绩为彭州刺史,使之就养。

以兵部尚书判度支裴澈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甲辰,李克用至晋阳,诏以前振武节度使李国昌为代北节度使,镇代州。

升湖南为钦化军,以观察使闵勖为节度使。

九月,如陈敬瑄兼中书令,进爵颍川郡王。

感化节度使时溥营于溵水。

加溥东面兵马都统。

以荆南留后陈儒为节度使。

昭义节度使孟方立,以潞州地险人劲,屡篡主帅,欲渐弱之,及迁治所于邢州,大将家及富室皆徙山东,潞人不悦。

监军祁审诲因人心不安,使武乡镇使安居受潜以蜡丸乞师于李克用,请复军府于潞州。

冬,十月,克用遣其将贺公雅等赴之,为方立所败。

又遣李克用击之,辛亥,取潞州,杀其刺史李殷锐。

是后克用每岁出兵争山东,三州之人半为俘馘,野无稼穑矣。

以宗女为安化长公主,妻南诏。

刘汉宏将十馀万众出西陵,将击董昌。

戊午,钱镠济江逆战,大破之,汉宏易服持会刀而遁。

己未,汉宏收馀众四万又战,镠又破之,斩其弟汉容及将辛约。

十一月,甲子朔,秦宗权围许州。

忠武大将鹿晏弘帅所部自河中南掠襄、邓、金、洋,所过屠灭,声云西赴行在。

十二月,至兴元,逐节度使牛勖,勖奔龙州西山。

晏弘据兴元,自称留后。

感化节度使时溥因食中毒,疑判官李凝古而杀之。

凝古父损,为右散骑常侍,在成都,溥奏凝古与父同谋。

田令孜受溥赂,令御史台鞫之。

侍卸史王华为损论冤,令孜矫诏移损下神策狱,华拒而不遣。

萧遘奏:“李凝古行毒,事出暖昧,已为溥所杀,父损相别数年,声问不通,安得诬以同谋!

溥恃功乱法,陵蔑朝廷,欲杀天子侍臣。

若徇其欲,行及臣辈,朝廷何以自立!

”由是损得免死,归田里。

时令孜专权,群臣莫敢迕视,惟遘屡与争辩,朝廷倚之。

升浙东为义胜军,以刘汉宏为节度使。

赵犨遣人间道求救于邻道,于是周岌、时溥、硃全忠皆引兵救之。

全忠与黄巢之党战于鹿邑,败之,斩首二千馀级,遂引兵入亳州而据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下中和四年(甲辰,公元八八四年)春,正月,以鹿晏弘为兴元留后。

赐魏博节度使乐行达名彦祯。

东川节度使杨师立以陈敬瑄兄弟权宠之盛,心不能平。

敬瑄之遣高仁厚讨韩秀升也,语之曰:“成功而还,当奏天子,以东川相赏。

”师立闻之,怒曰:“彼此列籓,而遽以我疆土许人,是无天地也!

”田令孜恐其为乱,因其不发兵遏,征师立为右仆射。

黄巢兵尚强,周岌、时溥、硃全忠不能支,共求救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

二月,克用将蕃、汉兵五万出天井关,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辞以河桥不完,屯兵万善以拒之。

克用乃还兵自陕、河中渡河而东。

杨师立得诏书,怒,不受代,杀官告使及监军使,举兵,以讨陈敬瑄为名,大将有谏者辄杀之,进屯涪城,遣其将郝蠲袭绵州,不克。

丙午,以陈敬瑄为西川、东川、山南西道都指挥、招讨、安抚、处置等使。

三月,甲子,杨师立移檄行在百官及诸道将吏士庶,数陈敬瑄十罪,自言集本道将士、八州坛丁共十五万人,长驱问罪。

诏削师立官爵,以眉州防御使高仁厚为东川留后,将兵五千讨之,以西川押牙杨茂言为行军副使。

硃全忠击黄巢瓦子寨,拔之。

巢将陕人李唐宾、楚丘王虔裕降于全忠。

婺州人王镇执刺史黄碣,降于钱镠。

刘汉宏遣其将娄赉杀镇而代之,浦阳镇将蒋环召镠兵共攻婺州,擒赉而还。

碣,闽人也。

高骈从子左骁卫大将军澞,疏吕用之罪状二十馀幅,密以呈骈,且泣曰:“用之内则假神仙之说,蛊惑尊听。

外则盗节制之权,残贼百姓。

将佐惧死,莫之敢言。

岁月浸深,羽翼将成,苟不除之,恐高氏弈代勋庸,一朝扫地矣!

”因呜咽不自胜。

骈曰:“汝醉邪!

”命扶出。

明日,以澞状示用之,用之曰:“四十郎尝以空乏见告,未获遵命,故有此憾。

”因出澞手书数幅呈之。

骈甚惭,遂禁澞出入。

后月馀,以澞知舒州事。

群盗陈儒攻舒州,澞求救于庐州。

杨行愍力不能救,谋于其将李神福,神福请不用寸刃而逐之。

乃多赍旗帜,间道入舒州,顷之,引舒州兵建庐州旗帜而出,指画地形,若布大陈状。

贼惧,宵遁。

神福,洺州人也。

久之,群盗吴迥、李本复攻舒州,澞不能守,弃城走,骈使人就杀之。

杨行愍遣其将合肥陶雅、清流张训等将兵击吴迥、李本,擒斩之,以雅摄州刺史。

秦宗权遣其弟将兵寇庐州,据舒城,杨行愍遣其将合肥田頵击走之。

前杭州刺史路审中客居黄州,闻鄂州刺史崔绍卒,募兵三千人入据之。

武昌牙将杜洪亦逐岳州刺史而代之。

黄巢围陈州几三百日,赵犨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虽兵食将尽,而众心益固。

李克用会许、汴、徐、兗之军于陈州。

时尚让屯太康,夏,四月,癸巳,诸军进拔太康。

黄思鄴屯西华,诸军复攻之。

思鄴走。

黄巢闻之惧,退军故阳里,陈州围始解。

硃全忠闻黄巢将至,引军还大梁。

五月,癸亥,大雨,平地三尺,黄巢营为水所漂,且闻李克用至,遂引兵东北趣汴州,屠尉氏。

尚让以骁骑五千进逼大梁,至于繁台,宣武将丰人硃珍、南华庞师古击却之。

全忠复告急于李克用。

丙寅,克用与忠武都监使田从异发许州,戊辰,追及黄巢于中牟北王满渡,乘其半济,奋击,大破之,杀万馀人,贼遂溃。

尚让帅其众降时溥,别将临晋李谠、曲周霍存、甄城葛从周、冤句张归霸及从弟归厚帅其众降硃全忠。

巢逾汴而北,己巳,克用追击之于封丘,又破之。

庚午夜,复大雨,贼惊惧东走,克用追之,过胙城、匡城。

巢收馀众近千人,东奔充州。

辛未,克用追至冤句,骑能属者才数百人,昼夜行二百馀里,人马疲乏,粮尽,乃还汴州,欲裹粮复追之,获巢幼子及乘舆器服符印,得所掠男女万人,悉纵遣之。

癸酉,高仁厚屯德阳,杨师立遣其将郑君雄、张士安据鹿头关以拒之。

甲戌,李克用至汴州,营于城外,硃全忠固请入城,馆于上源驿。

全忠就置酒、声乐,馔具皆精丰,礼貌甚恭。

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薄暮,罢酒,从者皆沾醉,宣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连车树栅以塞衢路,发兵围驿而攻之,呼声动地。

克用醉,不之闻。

亲兵薛志勤、史敬思等十馀人格斗,侍者郭景铢灭烛,扶克用匿床下,以水沃其面,徐告以难,克用始张目援弓而起。

志勤射汴人,死者数十。

须臾,烟火四合,会大雨震电,天地晦冥,志勤扶克用帅左右数人,逾坦突围,乘电光而行,汴人扼桥,力战得度,史敬思为后拒,战死。

克用登尉氏门,缒城得出,监军陈景思等三百馀人,皆为汴人所杀。

杨彦洪谓全忠曰:“胡人急则乘马,见乘马者则射之。

”是夕,彦洪乘马适在全忠前,全忠射之,殪。

克用妻刘氏,多智略,左右先脱归者以汴人为变告,刘氏神色不动,立斩之,阴召大将约束,谋保军以还。

比明,克用至,欲勒兵攻全忠,刘氏曰:“公比为国讨贼,救东诸侯之急,今汴人不道,乃谋害公,自当诉之朝廷。

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

且彼得以有辞矣。

”克用从之,引兵去,但移书责全忠。

全忠复书曰:“前夕之变,仆不之知,朝廷自遣使者与杨彦洪为谋,彦洪既伏其辜,惟公谅察。

”克用养子嗣源,年十七,从克用自上源山,矢石之间,独无所伤。

嗣源本胡人,名邈佶烈,无姓。

克用择军中骁勇者,多养为子,名回鹘张政之子曰存信,振武孙重进曰存进,许州王贤曰存贤,安敬思曰存孝,皆冒姓李氏。

丙子,克用至许州故寨,求粮于周岌,岌辞以粮乏,乃自陕济河还晋阳。

郑君雄、张士安坚壁不出,高仁厚曰:“攻之则彼利我伤,围之则彼困我逸。

”遂列十二寨围之。

丁丑,夜二鼓,君雄等出劲兵掩击城北副使寨,杨茂言不能御,帅众弃寨走,其旁数寨见副使走,亦走。

东川人并兵南攻中军,仁厚闻之,大开寨门,设炬火照之,自帅士卒为两翼伏道左右。

贼至,见门开,不敢入,还去。

仁厚发伏击之,东川兵大奔,追至城下,蹙之壕中,斩获甚众而还。

仁厚念诸弃寨走者,明旦所当诛杀甚多,乃密召孔目官张韶,谕之曰:‘尔速遣步探子将数十人分道追走者,自以尔意谕之曰:“仆射幸不出寨,皆不知,汝曹速归,来旦牙参如常,勿忧也。

’”韶素名长者,众信之,至四鼓,皆还寨。

惟杨茂言走至张把,乃追及之。

仁厚闻诸寨漏鼓如故,喜曰:“悉归矣!

”诘旦,诸将牙集,以为仁厚诚不知也,坐良久,仁厚谓茂言曰:“昨夜闻副使身先士卒,走至张把,有诸?

”对曰:“昨夜闻贼攻中军,左右言仆射已去,遂策马参随,既而审其虚,复还寨中。

”仁厚曰:“仁厚与副使俱受命天子,将兵讨贼,若仁厚先走,副使当叱下马,行军法,代总军事,然后奏闻。

今副使既先走,又为欺罔,理当如何?

”茂言拱手曰:“当死。

”仁厚曰:“然!

”命左右扶下,斩之,诸将股栗。

仁厚乃召昨夜所俘虏数十人,释缚纵归。

君雄等闻之惧,曰:“彼军法严整如是,自今兵不可复出矣!

”庚辰,时溥遣其将李师悦将兵万人追黄巢。

癸未,高仁厚陈于鹿头关城下,郑君雄等悉众出战。

仁厚设伏于陈后,阳败走。

君雄等追之,伏发,君雄等大败。

是夕,遁归梓州。

陈敬瑄发兵三千以益仁厚军,进围梓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六·唐纪七十二

〔司马光〕 〔宋〕

起阏逢执徐六月,尽强圉协洽三月,凡二年有奇。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中和四年(甲辰,公元八八四年)六月,壬辰,东川留后高仁厚奏郑君雄斩杨师立出降。

仁厚围梓州久不下,乃为书射城中,道其将士曰:“仁厚不忍城中玉石俱焚,为诸君缓师十日,使诸君自成其功。

若十日不送师立首,当分见兵为五番,番分昼夜以攻之,于此甚逸,于彼必困矣。

五日不下,四面俱进,克之必矣。

诸君图之!

”数日,君雄大呼于众曰:“天子所诛者元恶耳,他人无预也!

”众呼万岁,大噪,突入府中,师立自杀,君雄挈其首出降。

仁厚献其首及妻子于行在,陈敬瑄钉其子于城北,敬瑄三子出观之,钉者呼曰:“兹事行及汝曹,汝曹于后努力领取!

”三子走马而返。

以高仁厚为东川节度使。

甲辰,武宁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丘,败之。

巢众殆尽,走至狼虎谷,丙午,巢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将诣时溥,遇沙陀博野军,夺之,并斩言首以献于溥。

蔡州节度使秦宗权纵兵四出,侵噬邻道。

天平节度使硃瑄,有众三万,从父弟瑾,勇冠军中。

宣武节度使硃全忠为宗权所攻,势甚窘,求救于瑄,瑄遣瑾将兵救之,败宗权于合乡。

全忠德之,与瑄约为兄弟。

秋,七月,壬午,时溥遣使献黄巢及家人首并姬妾,上御大玄楼受之。

宣问姬妾:“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

”其居首者对曰:“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

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

”上不复问,皆戮之于市。

人争与之酒,其馀皆悲怖昏醉,居首者独不饮不泣,至于就刑,神色肃然。

硃全忠击秦宗权,败示权于溵水。

李克用至晋阳,大治甲兵,遣榆次镇将雁门李承嗣奉表诣行在,自陈:“有破黄巢大功,为硃全忠所图,仅能自免,将佐已下从行者三百馀人,并牌印皆没不返。

全忠仍榜东都、陕、孟,云臣已死,行营兵溃,令所在邀遮屠剪,勿令潮失,将士皆号泣冤诉,请复仇雠。

臣以朝廷至公,当俟诏命,拊循抑止,复归本道。

乞遣使按问,发兵诛讨,臣遣弟克勤将万骑在河中俟命。

”时朝廷以大寇初平,方务姑息,得克用表,大恐,但遣中使赐优诏和解之。

克用前后凡八表,称:“全忠妒功疾能,阴狡祸贼,异日必为国患。

惟乞下诏削其官爵,臣自帅本道兵讨之,不用度支粮饷。

”上累遣杨复恭等谕指,称:“吾深知卿冤,方事之殷,姑存大体。

”克用终郁郁不平。

时籓镇相攻者,朝廷不复为之辨曲直。

由是互相吞噬,惟力是视,皆无所禀畏矣。

八月,李克用奏请割麟州隶河东,又奏请以弟克修为昭义节度使,皆许之。

由是昭义分为二镇,进克用爵陇西郡王。

克用奏罢云蔚防御使,依旧隶河东,从之。

九月,己未,加硃全忠同平章事。

以右仆射、大明宫留守王徽知京兆尹事。

上以长安宫室焚毁,故久留蜀未归。

徽招抚流散,户口稍归,复缮治宫室,百司粗有绪。

冬,十月,关东籓表请车驾还京师。

硃全忠之降也,义成节度使王鐸为都统,承制除官。

全忠初镇大梁,事鐸礼甚恭,鐸依以为援。

而全忠兵浸强,益骄倨,鐸知不足恃,表请还朝,徙鐸为义昌节度使。

鹿晏弘之去河中,王建、韩建、张造、晋晖、李师泰各帅其众与之俱。

及据兴元,以建等为巡内刺史,不遣之官。

晏弘猜忌,众心不附,王建、韩建素相亲善,晏弘尤忌之,数引入卧内,待之加厚。

二建密相谓曰:“仆射甘言厚意,疑我也,祸将至矣!

”田令孜密遣人以厚利诱之,十一月,二建与张造、晋晖、李师泰帅众数千逃奔行在,令孜皆养为假子,赐与巨万,拜诸卫将军,使各将其众,号随驾五都。

又遣禁兵讨晏弘,晏弘率众弃兴元走。

初,宦者曹知悫,本华原富家子,有胆略。

黄巢陷长安,知悫归乡里,集壮士,据嵯峨山南,为堡自固,巢党不敢近。

知悫数遣壮士变衣服语言,效巢党,夜入长安攻贼营,贼惊以为鬼神。

又疑其下有叛者,由是心不自安。

朝廷闻而嘉之,就除内常侍,赐金紫。

知悫闻车驾将还,谓人曰:“吾施小术,使诸军得成大功,从驾群臣但平步往来,俟至大散关,当阅其可归者纳之。

”行在闻之,恐其为变。

田令孜尤恶之,密以敕旨谕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使诛之。

行瑜潜师自嵯峨山北乘高攻之,知悫不为备,举营尽殪。

令孜益骄横,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断。

上患其专,时语左右而流涕。

鹿晏弘引兵东出襄州,秦宗权遣其将秦诰、赵德諲将兵会之,共攻襄州,陷之。

山南东道节度使刘臣容奔成都。

德諲,蔡州人也。

晏弘引兵转掠襄、邓、均、房、庐、寿,复还许州。

忠武节度使周岌闻其至,弃镇走,晏弘遂据许州,自称留后,朝廷不能讨,因以为忠武节度使。

十二月,己丑,陈敬瑄表辞三川都指挥、招讨、制置、安抚等使,从之。

初,黄巢转掠福建,建州人陈岩聚众数千保乡里,号九龙军,福建观察使郑镒奏为团练副使。

泉州刺史、左厢都虞候李连有罪,亡入溪洞,合众攻福州,岩击败之。

镒畏岩之逼,表岩自代,壬寅,以岩为福建观察使。

岩为治有威惠,闽人安之。

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鐸,厚于奉养,过魏州,侍妾成列,服御鲜华,如承平之态。

魏博节度使乐彦祯之子从训,伏卒数百人于漳南高鸡泊,围而杀之,及宾僚从者三百馀人皆死,掠其资装侍妾而还。

彦祯奏云为盗所杀,朝廷不能诘。

赐邠宁军号曰静难。

是岁,馀杭镇使陈晟逐睦州刺史柳超,颍州都知兵马使汝阴王敬荛逐其刺史,各领州事,朝廷因命为刺史。

均州贼帅孙喜聚众数千人,谋攻州城,刺史吕烨不知所为。

都将武当冯行袭伏兵江南,自乘小舟迎喜,谓曰:“州人得良牧,无不归心,然公所从之卒大多,州人惧于剽掠,尚以为疑。

不若置军江北,独与腹心轻骑俱进,行袭请为前道,告谕州人,无不服者矣。

”喜以为然,从之。

既渡江,军吏迎谒,伏兵发,行袭手击喜,斩之,从喜者皆死,江北军望之俱溃。

山南东道节度使上其功,诏以行袭为均州刺史。

州西有长山,当襄、邓入蜀之道,群盗据之,抄掠贡赋,行袭讨诛之,蜀道以通。

凤翔节度使李昌言病,表弟昌符知留后。

昌言薨,制以昌符为凤翔节度使。

时黄巢虽平,秦宗权复炽,命将出兵,寇掠邻道,陈彦侵淮南,秦贤侵江南,秦诰陷襄、唐、邓,孙儒陷东都、孟、陕、虢,张晊陷汝、郑,卢瑭攻汴、宋,所至屠剪焚荡,殆无孑遗。

其残暴又甚于巢,军行未始转粮,车载盐尸以从。

北至卫、滑,西及关辅,东尽青、齐,南出江、淮,州镇存者仅保一城,极目千里,无复烟火。

上将还长安、畏宗权为患。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元年(乙巳,公元八八五年)春,正月,戊午,下诏招抚之。

己卯,车驾发成都,陈敬瑄送至汉州而还。

荆南监军硃敬玫所募忠勇军暴横,节度使陈儒患之。

郑绍业之镇荆南也,遣大将申屠琮将兵五千击黄巢于长安。

军还,儒告琮,使除之。

忠勇将程君之闻之,帅其众奔朗州,琮追击之,杀百馀人,馀众皆溃,自是琮复专军政。

雷满屡攻掠荆南,儒重赂以却之。

淮南将张瑰、韩师德叛高骈,据复、岳二州,自称刺史,儒请瑰摄行军司马,师德摄节度副使,将兵击雷满。

师德引兵上峡大掠,归于岳州,瑰还兵逐儒而代之。

儒将奔行在,瑰劫还,囚之。

瑰,渭州人,性贪暴,荆南旧将夷灭殆尽。

先是,硃敬玫屡杀大将及富商以致富,朝廷遣中使杨玄晦代之。

敬玫留居荆南,尝曝衣。

瑰见而欲之,遣卒夜攻之,杀敬玫,尽取其财。

瑰恶牙将郭禹慓悍,欲杀之,禹结党千人亡去,庚申,袭归州,据之,自称刺史。

禹,青州人成汭也,因杀人亡命,更其姓名。

南康贼帅卢光稠陷虔州,自称刺史,以其里人谭全播为谋主。

秦宗权责租赋于光州刺史王绪,绪不能给,宗权怒,发兵击之。

绪惧,悉举光、寿兵五千人,驱吏民渡江,以刘行全为前锋,转掠江、洪、虔州,是月,陷汀、漳二州,然皆不能守也。

秦宗权寇颍、亳,硃全忠败之于焦夷。

二月,丙申,车驾至凤翔。

三月,丁卯,至京师。

荆棘满城,狐兔纵横,上凄然不乐。

己巳,赦天下,改元。

时朝廷号令所在,惟河西、山南、剑南、岭南数十州而已。

秦宗权称帝,置百官,诏以武宁节度使时溥为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以讨之。

卢龙节度使李可举、成德节度使王镕恶李克用之强,而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克用亲善,为侄鄴娶克用女。

又,河北诸镇,惟义武尚属朝廷,可举等恐其窥伺山东,终为己患,乃相与谋曰:“易、定,燕、赵之馀也。

”约共灭处存而分其地。

又说云中节度使赫连鐸使攻克用之背。

可举遣其将李全忠将兵六万攻易州,镕遣将将兵攻无极。

处存告急于克用,克用遣其将康君立等将兵救之。

闰月,秦宗权遣其弟宗言寇荆南。

初,田令孜在蜀募新军五十四都,每都千人,分隶两神策,为十军以统之,又南牙、北司官共万馀员。

是时籓镇各专租税,河南、北、江、淮无复上供,三司转运无调发之所,度支惟收京畿、同、华、凤翔等数州租税,不能赡,赏赉不时,士卒有怨言。

令孜患之,不知所出。

先是,安邑、解县两池盐皆隶盐铁,置官榷之。

中和以来,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专之,岁献三千车以供国用,令孜奏复如旧制隶盐铁。

夏,四月,令孜自兼两池榷盐使,收其利以赡军。

重荣上章论诉不已,遣中使往谕之,重荣不可。

时令孜多遣亲信觇籓镇,有不附己者,辄图之。

令孜养子匡祐使河中,重荣待之甚厚,而匡祐傲甚,举军皆愤怒。

重荣乃数令敢罪恶,责其无礼,监军为讲解,仅得脱去。

匡祐归,以告令孜,劝图之。

五月,令孜徙重荣为泰宁节度使,以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为义武节度使,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仍诏李克用以河东军援处存赴镇。

卢龙兵攻易州,裨将刘仁恭穴地入城,遂克之。

仁恭,深州人也。

李克用自将救无极,败成德兵。

成德兵退保新城,克用复进击,大破之,拔新城,成德兵走,追至九门,斩首万馀级。

卢龙兵既得易州,骄怠,王处存夜遣卒三千蒙羊皮造城下,卢龙兵以为羊也,争出掠之,处存奋击,大破之,复取易州,李全忠走。

加陕虢节度使王重盈同平章事。

李全忠既丧师,恐获罪,收馀众还袭幽州。

六月,李可举窘急,举族登楼自焚死,全忠自为留后。

东都留守李罕之与秦宗权将孙儒相拒数月,罕之兵少食尽,弃城,西保渑池,宗权陷东都。

秋,七月,以李全忠为卢龙留后。

乙巳,右补阙常浚上疏,以为:“陛下姑息籓镇太甚,是非功过,骈首并足,致天下纷纷若此,犹未之寤,岂可不念骆谷之艰危,复怀西顾之计乎!

宜稍振典刑以威四方。

”田令孜之党言于上曰:“此疏传于籓镇,岂不致其猜忿!

”庚戌,贬浚万州司户,寻赐死。

沧州军乱,逐节度使杨全玫,立牙将卢彦威为留后,全玫奔幽州。

以保銮都将曹诚为义昌节度使,以彦威为德州刺史。

孙儒据东都月馀,烧宫室、官寺、民居,大掠席卷而去,城中寂无鸡犬。

李罕之复引其众入东都,筑垒于市西而居之。

王重荣自以有复京城功,为田令孜所摈,不肯之兗州,累表论令孜离间君臣,数令孜十罪,令孜结邠宁节充使硃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抗之。

王处存亦上言:“幽、镇兵新退,臣未敢离易、定。

且王重荣无罪,有大功于国,不宜轻有改易,摇籓镇心。

”诏趣其上道。

八月,处存引军至晋州,刺史冀君武闭城不内而还。

洺州刺史马爽,与昭义行军司马奚忠信不叶,起兵屯邢州南,胁孟方立请诛忠信。

既而众溃,爽奔魏州,忠信使人赂乐彦祯而杀之。

秦宗权攻邻道二十馀州,陷之。

唯陈州距蔡百馀里,兵力甚弱,刺史赵犨日与宗权战,宗权不能屈。

诏以犨为蔡州节度使。

犨德硃全忠之援,与全忠结婚,凡全忠所调发,无不立至。

王绪至漳州,以道险粮少,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犯者斩!

”唯王潮兄弟扶其母董氏崎岖从军,绪召潮等责之曰:“军皆有法,未有无法之军。

汝违吾令而不诛,是无法也。

”三子曰:“人皆有母,未有无母之人。

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

”绪怒,命斩其母。

三子曰:“潮等事母如事将军,既杀其母,安用其子!

请先母死。

”将士皆为之请,乃舍之。

有望气者谓绪曰:“军中有王者气。

”于是绪见将卒有勇略逾己及气质魁岸者皆杀之。

刘行全亦死,众皆自危,曰:“行全亲也,且军锋之冠,犹不免,况吾属乎!

”行至南安,王潮说其前锋将曰:“吾属违坟墓,捐妻子,羁旅外乡为群盗,岂所欲哉!

乃为绪所迫胁故也。

今绪猜刻不仁,妄杀无辜,军中孑孑者受诛且尽。

子须眉若神,骑射绝伦,又为前锋,吾窃为子危之!

”前锋将执潮手泣,问计安出。

潮为之谋,伏壮士数十人于篁竹中,伺绪至,挺剑大呼跃出,就马上擒之,反缚以徇,军中皆呼万岁。

潮推前锋将为主,前锋将曰:“吾属今日不为鱼肉,皆王君力也。

天以王君为主,谁敢先之!

”相推让数四,卒奉潮为将军。

绪叹曰:“此子在吾网中不能杀,岂非天哉!

”潮引兵将还光州,约其属,所过秋豪无犯。

行及沙县,泉州人张延鲁等以刺史廖彦若贪暴,帅耆老奉牛酒遮道,请潮留为州将,潮乃引兵围泉州。

九月,戊申,以陈敬瑄为三川及峡内诸州指挥、制置等使。

蔡军围荆南,马步使赵匡谋奉前节度使陈儒以出,留后张瑰觉之,杀匡及儒。

冬,十月,癸丑,秦宗权败硃全忠于八角。

王重荣求救于李克用,克用方怨朝廷不罪硃全忠,选兵市马,聚结诸胡,议攻汴州,报曰:“待吾先灭全忠,还扫鼠辈如秋叶耳!

”重荣曰:“待公自关东还,吾为虏矣。

不若先除君侧之恶,退擒全忠易矣。

”时硃玫、李昌符亦阴附硃全忠,克用乃上言:“玫、昌符与全忠相表里,欲共灭臣,臣不得不自救,已集蕃、汉兵十五万,决以来年济河,自谓北讨二镇。

不近京城,保无掠扰。

既诛二镇,乃旋师灭全忠以雪仇耻。

”上遣使者谕释,冠盖相望。

硃玫欲朝廷讨克用,数遣人潜入京城,烧积聚,或刺杀近侍,声云克用所为。

于是京师震恐,日有讹言。

令孜遣玫、昌符将本军及神策鄜、延、灵、夏等军各三万人屯沙苑,以讨王重荣。

重荣发兵拒之,告急于李克用,克用引兵赴之。

十一月,重荣遣兵攻同州,刺史郭璋出战,败死。

重荣与玫等相守月馀,克用兵至,与重荣俱壁沙苑,表请诛令孜及玫、昌符。

诏和解之,克用不听。

十二月,癸酉,合战,玫、昌符大败,各走还本镇,溃军所过焚掠。

克用进逼京城,乙亥夜,令孜奉天子自开远门出幸凤翔。

初,黄巢焚长安宫室而去,诸道兵入城纵掠,焚府寺民居什六七,王徽累年补葺,仅完一二,至是复为乱兵焚掠,无孑遗矣。

是岁,赐河中军号护国。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二年(丙午,公元八八六年)春,正月,镇海牙将张郁作乱,攻陷常州。

李克用还军河中,与王重荣同表请大驾还宫,因罪状田令孜,请诛之。

上复以飞龙使杨复恭为枢密使。

戊子,令孜请上幸兴元,上不从。

是夜,令孜引兵入宫,劫上幸宝鸡,黄门卫士从者才数百人,宰相朝臣皆不知。

翰林学士承旨杜让能宿直禁中,闻之,步追乘舆,出城十馀里,得人所遗马,无羁勒,解带系颈而乘之,独追及上于宝鸡。

明日,乃有太子少保孔纬等数人继至。

让能,审权之子。

纬,戣之孙也。

宗正奉太庙神主至鄠,遇盗,皆失之。

朝士追乘舆者至盩厔,为乱兵所掠,衣装殆尽。

庚寅,上以孔纬为御史大夫,使还召百官,上留宝鸡以待之。

时田令孜弄权,再致播迁,天下共忿疾之。

硃玫、李昌符亦耻为之用,且惮李克用、王重荣之强,更与之合。

萧遘因邠宁奏事判官李松年至凤翔,遣召硃玫亟迎车驾,癸巳,玫引步骑五千至凤翔。

孔纬诣宰相,欲宣诏召之,萧遘、裴澈以令孜在上侧,不欲往,辞疾不见。

纬令台吏趣百官诣行在,皆辞以无袍笏,纬召三院御史,泣谓:“布衣亲旧有急,犹当赴之。

岂有天子蒙尘,为人臣子,累召而不往者!

”御史请办装数日而行,纬拂衣起曰:“吾妻病垂死且不顾,诸君善自为谋,请从此辞!

”乃诣李昌符,请骑卫送至行在,昌符义之,赠装钱,遣骑送之。

瑄宁、凤翔兵追逼乘舆,败神策指挥使杨晟于潘氏,钲鼓之声闻于行宫。

田令孜奉上发宝鸡,留禁军守石鼻为后拒。

置感义军于兴、凤二州,以杨晟为节度使,守散关。

时军民杂糅,锋镝纵横,以神策军使王建、晋晖为清道斩斫使,建以长剑五百前驱奋击,乘舆乃得前。

上以传国宝授建使负之以从,登大散岭。

李昌符焚阁道丈馀,将摧折,王建扶掖上自烟焰中跃过。

夜,宿板下,上枕建膝而寝,既觉,始进食,解御袍赐建曰:“以其有泪痕故也。

”车驾才入散关,硃玫已围宝鸡。

石鼻军溃,玫长驱攻散关,不克。

嗣襄王煴,肃宗之玄孙也,有疾,从上不及,留遵涂驿,为玫所得,与俱还凤翔。

庚戌,李克用还太原。

二月,王重荣、硃政、李昌符复上表请诛田令孜。

以前东都留守郑从谠为守太傅兼侍中。

硃玫、李昌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石君涉栅绝险要,烧邮驿,上由它道以进。

山谷崎岖,邠军迫其后,危殆者数四,仅得达山南。

三月,壬午,石君涉弃镇逃归硃玫。

癸未,凤翔百官萧遘等罪状田令孜及其党韦昭度,请诛之。

初,昭度因供奉僧澈结宦官,得为相。

澈师知玄鄙澈所为,昭度每与同列诣知玄,皆拜之,知玄揖使诣澈啜茶。

山南西道监军冯翊严遵美迎上于西县,丙申,车驾至兴元。

戊戌,以御史大夫孔纬、翰林学士承旨、兵部尚书杜让能并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保銮都将李鋋等败邠军于凤州。

诏加王重荣应接粮料使,使调本道谷十五万斛以济国用。

重荣表称令孜未诛,不奉诏。

以尚书左丞卢渥为户部尚书,充山南西道留后。

以严遵美为内枢密使,遣王建帅部兵戍三泉,晋晖及神策使张造帅四都兵屯黑水,修栈道以通往来。

以建遥领壁州刺史。

将帅遥领州镇自此始。

陈敬瑄疑东川节度使高仁厚,欲去之。

遂州刺史郑君立起兵攻陷汉州,进向成都。

敬瑄遣其将李顺之逆战,君立败死。

敬瑄又发维、茂羌军击仁厚,杀之。

硃玫以田令孜在天子左右,终不可去,言于萧遘曰:“主上播迁六年,中原将士冒矢石,百姓供馈饷,战死饿死,什减七八,仅得复京城。

天下方喜车驾还宫,主上更以勤王之功为敕使之荣,委以大权,使堕纲纪,骚扰籓镇,召乱生祸。

玫昨奉尊命来迎大驾,不蒙信察,反类胁君。

吾辈报国之心极矣,战贼之力殚矣,安能垂头弭耳,受制于阍寺之手哉!

李氏孙尚多,相公盍改图以利社稷乎?

”遘曰:“主上践阼十馀年,无大过恶。

正以令孜专权肘腋,致坐不安席,上每言之,流涕不已。

近日上初无行意,令孜陈兵帐前,迫胁以行,不容俟旦。

罪皆在令孜,人谁不知!

足下尽心王室,正有引兵还镇,拜表迎銮。

废立重事,伊、霍所难,遘不敢闻命!

”玫出,宣言曰:“我立李氏一王,敢异议者斩!

”夏,四月,壬子,玫逼凤翔百官奉襄王煴权监军国事,承制封拜指挥,仍遣大臣入蜀迎驾,盟百官于石鼻驿。

玫使萧遘为册文,遘辞以文思荒落。

乃使兵部侍郎判户部郑昌图为之。

乙卯,煴受册,玫自兼左、右神策十军使,帅百官奉煴还京师。

以郑昌图同平章事、判度支、盐铁、户部,各置副使,三司之事一以委焉。

河中百官崔安潜等上襄王笺,贺受册。

田令孜自知不为天下所容,乃荐枢密使使杨复恭为左神策中尉、观军容使,自除西川监军使,往依陈敬瑄。

复恭斥令孜之党,出王建为利州刺史,晋晖为集州刺史,张造为万州刺史,李师泰为忠州刺史。

五月,硃玫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萧遘为太子太保,自加侍中、诸道盐铁、转运等使。

加裴澈判度支,郑昌图判户部。

以淮南节度使高骈兼中书令,充江、淮盐铁、转运等使、诸道行营兵马都统。

淮南右都押牙、和州刺史吕用之为岭南东道节度使。

大行封拜以悦籓镇。

遣吏部侍郎夏侯潭宣谕河北,户部侍郎杨陟宣谕江、淮,诸籓镇受其命者什六七,高骈仍奉笺劝进。

吕用之建牙开幕,一与骈同。

凡骈之腹心,及将校能任事者,皆逼以从己,诸所施为,不复咨禀。

骈颇疑之,阴欲夺其权,而根蒂已固,无如之何。

用之知之,甚惧,访于其党前度支巡官郑杞、前知庐州事董瑾,杞曰:“此固为晚矣!

”用之问策安出,杞曰:“曹孟德有言:‘宁我负人,无人负我。

’”明日,与瑾共为书一缄授用之,其语秘,人莫有知者。

萧遘称疾归永乐。

初,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与硃玫同谋立襄王,既而玫自为宰相专权,昌符怒,不受其官,更通表兴元。

诏加昌符检校司徒。

硃玫遣其将王行瑜将邠宁、河西兵五万追乘舆,感义节度使杨晟战数却,弃散关走,行瑜进屯凤州。

是时,诸道贡赋多之长安,不之兴元,从官卫士皆乏食,上涕泣,不知为计。

杜让能言于上曰:“杨复光与王重荣同破黄巢,复京城,相亲善。

复恭其兄也。

若遣重臣往谕以大义,且致复恭之意,宜有回虑归国之理。

”上从之,遣右谏议大夫刘崇望使于河中,赍诏谕重荣,重荣既听命,遣使表献绢十万匹,且请讨硃玫以自赎。

戊戌,襄王煴遣使至晋阳赐李克用诏,言:“上至半涂,六军变扰,苍黄晏驾,吾为籓镇所推,今已受册。

”硃玫亦与克用书,克用闻其谋皆出于玫,大怒。

大将盖寓说克用曰:“銮舆播迁,天下皆归咎于我,今不诛玫,黜李煴,无以自湔洗。

”克用从之,燔诏书,囚使者,移檄邻道,称:“玫敢欺籓方,明言晏驾。

当道已发蕃、汉三万兵进讨凶逆,当共立大功。

”寓,蔚州人也。

秦贤寇宋汴,硃全忠败之于尉氏南。

癸巳,遣都将郭言将步骑三万击蔡州。

六月,以扈跸都将杨守亮为金商节度、京畿制置使,将兵二万出金州,与王重荣、李克用共讨硃玫,守亮本姓訾,名亮,曹州人,与弟信皆为杨复光假子,更名守亮、守信。

李克用遣使奉表称:“方发兵济河,除逆党,迎车驾,愿诏诸道与臣协力。

”先是,山南之人皆言克用与硃玫合,人情忷惧。

表至,上出示从官,并谕山南诸镇,由是帖然。

然克用表犹以硃全忠为言,上使杨复恭以书谕之云:“俟三辅事宁,别有进止。

”衡州刺史周岳发兵攻潭州,钦化节度使闵勖招淮西将黄皓入城共守,皓遂杀勖。

岳攻拔州城,擒皓,杀之。

镇海节度使周宝遣牙将丁从实袭常州,逐张郁。

郁奔海陵,依镇遏使南昌高霸。

霸,高骈将也,镇海陵,有民五万户,兵三万人。

秋,七月,秦宗权陷许州,杀节度使鹿晏弘。

王行瑜进攻兴州,感义节度使杨晟弃镇走,据文州,诏保銮都将李鋋、扈跸都将李茂贞、陈佩屯大唐峰以拒之。

茂贞,博野人,本姓宋,名文通,以功赐姓名。

要命钦化军曰武安,以衡州刺史周岳为节度使。

八月,卢龙节度使李忠薨,以其子匡威为留后。

王潮拔泉州,杀廖彦若。

潮闻福建观察陈岩威名,不敢犯福州境,遣使降之,岩表潮为泉州刺史。

潮沈勇有智略,既得泉州,招怀离散,均赋缮兵,吏民悦服。

幽王绪于别馆,绪惭,自杀。

九月,硃玫将张行实攻大唐峰,李鋋等击却之。

金吾将军满存与邠军战,破之,复取兴州,进守万仞寨。

李克修攻孟方立,甲午,擒其将吕臻于焦冈,拔故镇、武安、临洺、邯郸、沙河,以大将安金俊为邢州刺史。

长安百官太子太师裴璩等劝进于襄王煴。

冬,十月,煴即皇帝位,改元建贞,遥尊上为太上元皇帝。

董昌谓钱镠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

”镠曰:“然,不取终为后患。

”遂将兵自诸暨趋平水,凿山开道五百里,出曹娥埭,浙东将鲍君福帅众降之。

镠与浙东军战,屡破之,进屯丰山。

感化牙将张雄、冯弘鐸得罪于节度使时溥,聚众三百,走渡江,袭苏州,据之。

雄自称刺史,稍聚兵至五万,战舰千馀,自号天成军。

河阳节度使诸葛爽薨,大将刘经、张全义立爽子仲方为留后。

全义,临濮人也。

李克修攻邢州,不克而还。

十一月,丙戌,钱镠克越州,刘汉宏奔台州。

义成节度使安师儒委政于两厢都虞候夏侯晏、杜标,二人骄恣,军中忿之。

小校张骁潜出,聚众二千攻州城,师儒斩晏、标首谕之,军中稍息。

天平节度使硃瑄谋取滑州,遣濮州刺史硃裕将兵诱张骁,杀之。

硃全忠先遣其将硃珍、李唐宾袭滑州,入境,遇大雪。

珍等一夕驰至壁下,百梯并升,遂克之。

虏师儒以归。

全忠以牙将江陵胡真知义成留后。

田令孜至成都请寻医,许之。

十二月,戊寅,诸军拔凤州,以满存为凤州防御使。

杨复恭传檄关中,称“得硃玫首者,以静难节度使赏之。

”王行瑜战数败,恐获罪于玫,与其下谋曰:“今无功,归亦死。

曷若与汝曹斩玫首,定京城,迎大驾,取邠宁节钺乎?

”众从之。

甲寅,行瑜自凤州擅兵引归京师,玫方视事,闻之,怒,召行谕,责之曰:“汝擅归,欲反邪?

”行瑜曰:“吾不反,欲诛反者硃玫耳!

”遂擒斩之,并杀其党数百人。

诸军大乱,焚掠京城,士民无衣冻死者蔽地。

裴澈、郑昌图帅百官二百馀人奉襄王奔河中,王重荣诈为迎奉,执煴,杀之,囚澈、昌图。

百官死者殆半。

台州刺史杜雄诱刘汉宏,执送董昌,斩之。

昌徙镇越州,自称知浙东军府事,以钱镠知杭州事。

王重荣函襄王煴首送行在,刑部请御兴元城南门献馘,百官毕贺。

太常博士殷盈孙议,以为:“煴为贼臣所逼,正以不能死节罪耳。

礼,公族罪在大辟,君为之素服不举。

今煴已就诛,宜废为庶人,令所在葬其首。

其献馘称贺之礼,请俟硃玫首至而行之。

”从之。

盈孙,侑之孙也。

河阳大将刘经,畏李罕之难制,自引兵镇洛阳,袭罕之于渑池,为罕之所败,经弃洛阳走,罕之追杀殆尽。

罕之军于巩,将渡河,经遣张全义将兵拒之。

时诸葛仲方幼弱,政在刘经,诸将多不附。

全义遂与罕之合兵攻河阳,为经所败,罕之、全义走保怀州。

初,忠武决胜指挥使孙儒与龙骧指挥使朗山刘建锋戍蔡州,拒黄巢,扶沟马殷隶军中,以材勇闻。

及秦宗权叛,儒等皆属焉。

宗权遣儒将兵攻陷郑州,刺史李璠奔大梁。

儒进陷河阳,留后诸葛仲方奔大梁。

儒自称节度使,张全义据怀州,李罕之据泽州以拒之。

初,长安人张佶为宣州幕僚,恶观察使秦彦之为人,弃官去,过蔡州,宗权留以为行军司马。

佶谓刘建锋曰:“秦公刚鸷而猜忌,亡无日矣,吾属何以自免!

”建锋方自危,遂与佶善。

寿州刺史张翱遣其将魏虔将万人寇庐州,庐州刺史杨行愍遣其将田頵、李神福、张训拒之,败虔于褚城。

滁州刺史许勍袭舒州,刺史陶雅奔庐州。

高骈命行愍更名行密。

是岁,天平牙将硃瑾逐泰宁节度使齐克让,自称留后。

瑾将袭衮州,求婚于克让,乃自郓盛饰车服,私藏兵甲以赴之。

亲迎之夕,甲士窃发,逐克让而代之。

朝廷因以瑾为泰宁节度使。

安陆贼帅周通攻鄂州,路审中亡去。

岳州刺史杜洪乘虚入鄂,自称武昌留后,朝廷因以授之。

湘阴贼帅邓进思复乘虚陷岳州。

秦宗言围荆南二年,张环婴城自守,城中米斗直钱四十缗,食甲鼓皆尽,击门扉以警夜,死者相枕。

宗言竟不能克而去。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下之上光启三年(丁未,公元八八七年)春,正月,以邠州都将王行瑜为静难军节度使,扈跸都头李茂贞领武定节度使,扈跸都头杨守宗为金商节度使,右卫大将军顾彦朗为东川节度使,金商节度使杨守亮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彦朗,丰县人也。

辛巳,以董昌为浙东观察使,钱镠为杭州刺史。

秦宗权自以兵力十倍于硃全忠,而数为全忠所败,耻之,欲悉力以攻汴州。

全忠患兵少,二月,以诸军都指挥使硃珍为淄州刺史,募兵于东道,期以初夏而还。

戊辰,削夺三川都监田令孜官爵,长流端州。

然令孜依陈敬瑄,竟不行。

代北节度使李国昌薨。

三月,癸未,诏伪宰相萧遘、郑昌图、裴澈,于所在集众斩之,皆死于岐山。

时朝士受煴官者甚众,法司皆处以极法。

杜让能力争之,免者什七八。

壬辰,车驾至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恐车驾还京虽不治前过,恩赏必疏,乃以宫室未完,固请驻骅府舍,从之。

太傅兼侍中郑从谠罢为太子太保。

镇海节度使周宝募亲军千人,号后楼兵,禀给倍于镇海军,镇海军皆怨,而后楼兵浸骄不可制。

宝溺于声色,不亲政事,筑罗城二十馀里,建东第,人苦其役。

宝与僚属宴后楼,有言镇海军怨望者,宝曰:“乱则杀之!

”度支催勤使薛朗以其言告所善镇海军将刘浩,戒之使戢士卒,浩曰:“惟反可以免死耳!

”是夕,宝醉,方寝,浩帅其党作乱,攻府舍而焚之。

宝惊起,徒跣叩芙蓉门呼后楼兵,后楼兵亦反矣。

宝帅家人步走出青阳门,遂奔常州,依刺史丁从实。

浩杀诸僚佐,癸巳,迎薛朗入府,推为留后。

宝先兼租庸副使,城中货财山积,是日,尽于乱兵之手。

高骈闻宝败,列牙受贺,遣使馈以齑粉。

宝怒,掷之地曰:“汝有吕用之在,他日未可知也!

”扬州连岁饥,城中馁死者日数千人,坊巷为之寥落,妖异数见,骈悉以为周宝当之。

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忌利州刺史王建骁勇,屡召之。

建惧,不往。

前龙州司仓周庠说建曰:“唐祚将终,籓镇互相吞噬,皆无雄才远略,不能戡济多难。

公勇而有谋,得士卒心,立大功者非公而谁!

然葭萌四战之地,难以久安。

阆州地僻人富,杨茂实,陈、田之腹心,不修职贡,若表其罪,兴兵讨之,可一战而擒也。

”建从之,召募溪洞酋豪,有众八千,沿嘉陵江而下,袭阆州,逐其刺史杨茂实而据之,自称防御使,招纳亡命,军势益盛,守亮不能制。

部将张虔裕说建曰:“公乘天子微弱,专据方州,若唐室复兴,公无种矣。

宜遣使奉表天子,杖大义以行师,蔑不济矣。

”部将綦毋谏复说建养士爱民,以观天下之变,建皆从之。

庠、虔裕、谏,皆许州人也。

初,建与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俱在神策军,同讨贼。

建既据阆州,彦朗畏其侵暴,数遣使问遗,馈以军食,建由是不犯东川。

初,周宝闻淮南六合镇遏使徐约兵精,诱之使击苏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二·唐纪六十八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摄提格,尽柔兆涒滩,凡七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一年(庚寅,公元八七零年)春,正月,甲寅朔,群臣上尊号曰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

赦天下。

西川之民闻蛮寇将至,争走入成都。

时成都但有子城,亦无壕,人所占地各不过一席许,雨则戴箕盎以自庇。

又乏水,取摩诃池泥汁,澄而饮之。

将士不习武备,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使摄参谋,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共修守备,选将校,分职事,立战棚,具砲檑,造器备,严警逻。

先是,西川将士多虚职名,亦无禀给。

至是,揭榜募骁勇之士,补以实职,厚给粮赐,应募者云集。

庆复乃谕之曰:“汝曹皆军中子弟,年少材勇,平居无由自进,今蛮寇凭陵,乃汝曹取富贵之秋也,可不勉乎!

”皆欢呼踊跃。

于是列兵械于庭,使之各试所能,两两角胜,察其勇怯而进退之,得选兵三千人,号曰“突将”。

行鲁,彭州人也。

戊午,蛮至眉州,耽遣同节度副使王偃等赍书见其用事之臣杜元忠,与之约和。

蛮报曰:“我辈行止,只系雅怀。

”路岩、韦保衡上言:“康承训讨庞勋时,逗桡不进,又不能尽其馀党,又贪虏获,不时上功。

”辛酉,贬蜀王傅、分司,寻再贬恩州司马。

南诏进军新津,定边之北境也。

卢耽遣同节度副使谭奉祀致书于杜元忠,问其所以来之意。

蛮留之不还。

耽遣使告急于朝,且请遣使与和,以纾一时之患。

朝廷命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

蛮以耽待之恭,亦为之盘桓,而成都守备由是粗完。

甲子,蛮长驱而北,陷双流。

庚午,耽遣节度副使柳槃往见之,杜元忠授槃书一通,曰:“此通和之后,骠信与军府相见之仪也。

”其仪以王者自处,语极骄慢。

又遣人负彩幕至城南,云欲张陈蜀王厅以居骠信。

癸酉,废定边军,复以七州归西川。

是日,蛮军抵成都城下。

前一日,卢耽遣先锋游弈使王昼至汉州诇援军,且趣之。

时兴元六千人、凤翔四千人已至汉州,会窦滂以忠武、义成、徐宿四千人自导江奔汉州,就援军以自存。

丁丑,王昼以兴元、资、简兵三千馀人军于毘桥,遇蛮前锋,与战不利,退保汉州。

时成都日望援军之至,而窦滂自以失地,欲西川相继陷没以分其责。

每援军自北至,辄说之曰:“蛮众多于官军数十倍,官军远来疲弊,未易遽前。

”诸将信之,皆狐疑不进。

成都十将李自孝阴与蛮通,欲焚城东仓为内应,城中执而杀之。

后数日,蛮果攻城,久之,城中无应而止。

二月,癸未朔,蛮合梯冲四面攻成都,城上以钩缳挽之使近,投火沃油焚之,攻者皆死。

卢耽以杨庆复、摄左都押牙李骧各帅突将出战,杀伤蛮二千馀人,会暮,焚其攻具三千馀物而还。

蜀人素怯,其突将新为庆复所奖拔,且利于厚赏,勇气自倍,其不得出者,皆愤郁求奋。

后数日,贼取民篱,重沓湿而屈之,以为蓬,置人其下,举以抵城而劚之,矢石不能入,火不能然。

庆复溶铁汁以灌之,攻者又死。

乙酉,支详遣使与蛮约和。

丁亥,蛮敛兵请和。

戊子,遣使迎支详。

时颜庆复以援军将至,详谓蛮使曰:“受诏诣定边约和,今云南乃围成都,则与向日诏旨异矣。

且朝廷所以和者,冀其不犯成都也。

今矢石昼夜相交,何谓和乎!

”蛮见和使不至,庚寅,复进攻城。

辛卯,城中出兵击之,乃退。

初,韦皋招南诏以破吐蕃,既而蛮诉以无甲弩,皋使匠往教之,数岁,蛮中甲驽皆精利。

又,东蛮苴那时、勿邓、梦冲三部助皋破吐蕃有功。

其后边吏遇之无状,东蛮怨唐深,自附于南诏,每从南诏入寇,为之尽力,得唐人,皆虐杀之。

朝廷贬窦滂为康州司户,以颜庆复为东川节度使,凡援蜀诸军,皆受庆复节制。

癸巳,庆复至新都,蛮分兵往拒之。

甲午,与庆复遇,庆复大破蛮军,杀二千馀人,蜀民数千人争操芟刀、白棓以助官军,呼声震野。

乙未,蛮步骑数万复至,会右武卫上将军宋威以忠武军二千人至,即与诸军会战,蛮军大败,死者五千馀人,退保星宿山。

威进军沱江驿,距成都三十里。

蛮遣其臣杨定保诣支详请和,详曰:“宜先解围退军。

”定保还,蛮围城如故。

城中不知援军之至,但见其数来请和,知援军必胜矣。

戊戌,蛮复请和,使者十返,城中亦依违答之。

蛮以援军在近,攻城尤急,骠信以下亲立矢石之间。

庚子,官军至城下与蛮战,夺其升迁桥,是夕,蛮自烧攻具遁去,比明,官军乃觉之。

初,朝廷使颜庆复救成都,命宋威屯绵,汉为后继。

威乘胜先至城下,破蛮军功居多,庆复疾之。

威饭士,欲追蛮军,城中战士亦欲与北军合势俱进,庆复牒威,夺其军,勒归汉州。

蛮至双流,阻新穿水,造桥未能成,狼狈失度。

三日,桥成,乃得过,断桥而去,甲兵服物遗弃于路,蜀人甚恨之。

黎州刺史严师本收散卒数千保邛州,蛮围之,二日,不克,亦舍去。

颜庆复始教蜀人筑壅门城,穿堑引水满之,植鹿角,分营铺。

蛮知有备,自是不复犯成都矣。

先是,西川牙将有职无官,及拒却南诏,四人以功授监察御史,堂帖,人输堂例钱三百缗。

贫者苦之。

三月,左仆射、同平章事曹确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夏,四月,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保衡同平章事。

徐贼馀党犹相聚闾里为群盗,散居兗、郓、青、齐之间,诏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谕之。

五月,丁丑,以邛州刺史吴行鲁为西川留后。

光州民逐刺史李弱翁,弱翁奔新息。

左补阙杨堪等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负冤,当诉于朝廷,置诸典刑,岂得群党相聚,擅自斥逐,乱上下之分!

此风殆不可长,宜加严诛,以惩来者!

”上令百官议处置徐州之宜。

六月,丙午,太子少傅李胶等状,以为:“徐州虽屡构祸乱,未必比屋顽凶。

盖由统御失人,是致奸回乘衅。

今使名虽降,兵额尚存,以为支郡则粮饷不给,分隶别落则人心未服。

或旧恶相继,更成披猖。

惟泗州向因攻守,结衅已深,宜有更张,庶为两便。

”诏从之,徐州依旧为观察使,统徐、濠、宿三州,泗州为团练使,割隶淮南。

加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兼侍中。

秋,八月,乙未,同昌公主薨。

上痛悼不已,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馀人,悉收捕其亲族三百馀人系京兆狱。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刘瞻召谏官使言之,谏官莫敢言者,乃自上言,以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

昨公主有疾,深轸圣慈。

宗劭等诊疗之时,惟求疾愈,备施方术,非不尽心,而祸福难移,竟成差跌,原其情状,亦可哀矜。

而械系老幼三百馀人,物议沸腾。

道路嗟叹。

奈何以达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谤!

盖由安不虑危,忿不思难之故也。

伏愿少回圣虑,宽释系者。

”上览疏,不悦。

瞻又与京兆尹温璋力谏于上前,上大怒,叱出之。

魏博节度使何全皞年少,骄暴好杀,又减将士衣粮。

将士作乱,全皞单骑走,追杀之,推大将韩君雄为留后。

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为之请旌节。

九月,庚戌,以君雄为魏博留后。

丙辰,以刘瞻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贬温璋振州司马。

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

”是夕,仰药卒。

庚申,敕曰:“苟无蠹害,何至于斯!

恶实贯盈,死有馀责。

宜令三日内且于城外权瘗,俟经恩宥,方许归葬,使中外快心,奸邪知惧。

”己巳,贬右谏议大夫高湘、比部郎中知制诰杨知至、礼部郎中魏筜等于岭南,皆坐与刘瞻亲善,为韦保衡所逐也。

知至,汝士之子。

筜,扶之子也。

保衡又与路岩共谮刘瞻,去与医官通谋,误投毒药。

丙子,贬瞻康州刺史。

翰林学士承旨郑畋草瞻罢相制辞曰:“安数亩之居,仍非己有。

却四方之赂,惟畏人知。

”岩谓畋曰:“侍郎乃表荐刘相也!

”坐贬梧州刺史。

御史中丞孙瑝坐为瞻所擢用,亦贬汀州刺史。

路岩素与刘瞻论议多不叶,瞻既贬康州,岩犹不快,阅《十道图》,以驩州去长安万里,再贬驩州司户。

冬,十月,癸卯,以西川留后吴行鲁为节度使。

十一月,辛亥,以兵部尚书、盐铁转运使王鐸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鐸起之兄子也。

丁卯,复以徐州为感化军节度。

十二月,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同平章事,以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二年(辛卯,公元八七一年)春,正月,辛酉,葬文懿公主。

韦氏之人争取庭祭之灰,汰其金银。

凡服玩,每物皆百二十舆,以锦绣、珠玉为仪卫、明器,辉焕二十馀里。

赐酒百斛、饼饣炎四十橐驼,以饲体夫。

上与郭淑妃思公主不已,乐工李可及作《叹百年曲》,其声忄妻惋,舞者数百人,发内库杂宝为其首饰,以絁八百匹为地衣,舞罢,珠玑覆地。

以魏博留后韩君雄为节度使。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岩与韦保衡素相表里,势倾天下。

既而争权,浸有隙,保衡遂短岩于上。

夏,四月,癸卯,以岩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岩出城,路人以瓦砾掷之。

权京兆尹薛能,岩所擢也,岩谓能曰:“临行,烦以瓦砾相饯!

”能徐举笏对曰:“向来宰相出,府司无例发人防卫。

”岩甚惭。

能,汾州人也。

五月,上幸安国寺,赠僧重谦、僧澈沉檀讲座二,各高二丈。

设万人斋。

秋,七月,以兵部尚书卢耽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冬,十月,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刘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三年(壬庚,公元八七二年)春,正月,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得风疾,请委军政就医。

许之,以其子简会为留后。

疾甚,遣使上表纳旌节。

丙申,薨。

允伸镇幽州二十三年,勤俭恭谨,边鄙无警,上下安之。

二月,丁巳,以兵部侍郎、同平章事于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刑部侍郎、判户部奉天赵隐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平州刺史张公素,素有威望,为幽人所服。

张允伸薨,公素帅州兵来奔丧。

张简会惧,三月,奔京师,以为诸卫将军。

夏,四月,立皇子保为吉王,杰为寿王,倚为睦王。

以张公素为平卢留后。

五月,国子司业韦殷裕诣阁门告郭淑妃弟内作坊使敬述阴事。

上大怒,杖杀殷裕,籍没其家。

乙亥,阁门使田献銛夺紫,改桥陵使,以其受殷裕状故也。

殷裕妻父太府少卿崔元应、妻从兄中书舍人崔沆、季父君卿皆贬岭南官。

给事中杜裔休坐与殷裕善,亦贬端州司户。

沆,铉之子也。

裔休,悰之子也。

丙子,贬山南东道节度使于琮为普王傅、分司,韦保衡谮之也。

辛巳,贬尚书左承李当、吏部侍郎王沨、左散骑常侍李都、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张杨、前中书舍人封彦卿、左谏议大夫杨塾。

癸未,贬工部尚书严祁、给事中李贶、给事中张鐸、左金吾大将军李敬仲、起居舍人萧遘、李渎、郑彦特、李藻,皆处之湖、岭之南,坐与琮厚善故也,贶,汉之子。

遘,置之子也。

甲申,贬前平卢节度使于琄为凉王府长史、分司,前湖南观察使于瑰袁州刺史。

瑰、琄,皆琮之兄也。

寻再贬琮韶州刺史。

琮妻广德公主,上之妹也,与琮皆之韶州,行则肩舆门相对,坐则执琮之带,琮由是获全。

时诸公主多骄纵,惟广德动遵法度,事于氏宗亲尊卑无不如礼,内外称之。

六月,以卢龙留后张公素为节度使。

韦保衡欲以其党裴条为郎官,惮左丞李璋方严,恐其不放上,先遣人达意。

璋曰:“朝廷迁除,不应见问。

”秋,七月,乙未,以璋为宣歙观察使。

八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薨,沙州长史曹义金代领军府。

制以义金为归义节度使。

是后中原多故,朝命不及,回鹘陷甘州,自馀诸州录归义者多为羌、胡所据。

冬,十二月,追上宣宗谥曰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恃功恣横,专杀长吏。

朝廷不能平,徙国昌为大同军防御使,国昌称疾不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四年(癸巳,公元八七三年)春,三月,癸巳,上遣敕使诣法门寺迎佛骨,群臣谏者甚众,至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

上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

”广造浮图、宝帐、香舆、幡花、幢盖以迎之,皆饰以金玉、锦绣、珠翠。

自京城至寺三百里间,道路车马,昼夜不绝。

夏,四月,壬寅,佛骨至京师,导以禁军兵仗、公私音乐,沸天烛地,绵亘数十里。

仪卫之盛,过于郊祀,元和之时不及远矣。

富室夹道为彩楼及无遮会,竞为侈靡。

上御安福门,降楼膜拜,流涕沾臆,赐僧及京城耆老尝见元和事者金帛。

迎佛骨入禁中,三日,出置安国崇化寺。

宰相已下竞施金帛,不可胜纪。

因下德音,降中外系囚。

五月,丁亥,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中书令。

南诏寇西川,又寇黔南,黔中经略使秦匡谋兵少不敌,弃城奔荆南。

荆南节度使杜悰囚而奏之。

六月,乙未,敕斩匡谋,籍没其家赀,亲族应缘坐者,令有司搜捕以闻。

匡谋,凤翔人也。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鐸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时韦保衡挟恩弄权,以刘瞻、于琮先在相位,不礼于己,谮而逐之。

王鐸,保衡及第时主文也,萧遘,同年进士也,二人素薄保衡之为人,保衡皆摈斥之。

秋,七月,戊寅,上疾大渐,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尉韩文约立少子普王俨。

庚辰,制:“立俨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

”辛巳,上崩于咸宁殿。

遗诏书韦保衡摄冢宰。

僖宗即位。

八月,丁未,追尊母王贵妃为皇太后,刘行深、韩文约皆封国公。

关东、河南大水。

九月,有司上先太后谥曰惠安。

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保衡,怨家告其阴事,贬保衡贺州刺史。

乐工李可及流岭南。

可及有宠于懿宗,尝为子娶妇,懿宗赐之酒二银壶,启之无酒而中实。

右军中尉西门季玄屡以为言,懿宗不听。

可及尝大受赐物,载以官车。

季玄谓曰:“汝它日破家,此物复应以官车载还。

非为受赐,徒烦牛足耳!

”及流岭南,籍没其家,果如季玄言。

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侍中,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中书令,魏博节度使韩君雄、卢龙节度使张公素、天平节度使高骈并同平章事。

君雄仍赐名允中。

冬,十月,乙未,以左仆射萧亻放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韦保衡再贬崖州澄迈令,寻赐自尽。

又贬其弟翰林学士、兵部侍郎保乂为宾州司户,所亲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刘承雍为涪州司马。

承雍,禹锡之子也。

癸卯,赦天下。

西川节度使路岩,喜声色游宴,委军府政事于亲吏边咸、郭筹,皆先行后申,上下畏之。

尝大阅,二人议事,默书纸相示而焚之,军中以为有异图,惊惧不安。

朝廷闻之,十一月,戊辰,徙岩荆南节度使。

咸、筹潜知其故,遂亡命。

以右仆射萧鄴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十二月,巳亥,诏送佛骨还法门寺。

再贬路岩为新州刺史。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上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元年(甲午,公元八七四年)春,正月,丁亥,翰林学士卢携上言,以为:“陛下初临大宝,宜深念黎元。

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则春夏滋荣。

臣窃见关东去年旱灾,自虢至海,麦才半收,秋稼几无,冬菜至少,贫者硙蓬实为面,蓄槐叶为齑。

或更衰赢,亦难采拾。

常年不稔,则散之邻境。

今所在皆饥,无所依投,坐守乡闾,待尽沟壑。

其蠲免馀税,实无可征。

而州县以有上供及三司钱,督趣甚急,动如捶挞,虽撤屋伐木,雇妻鬻子,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费,未得至于府库也。

或租税之外,更有他徭。

朝廷倘不抚存,百姓实无生计。

乞敕州县,应所欠残税,并一切停征,以俟蚕麦。

仍发所在义仓,亟加赈给。

至深春之后,有菜叶木牙,继以桑椹,渐有可食。

在今数月之间,尤为窘急,行之不可稽缓。

”敕从其言,而有司竟不能行,徒为空文而己。

路岩行至江陵,敕削官爵,长流儋州。

岩美姿仪,囚于江陵狱再宿,须发皆白,寻赐自尽,籍没其家。

岩之为相也,密奏,“三品以上赐死,皆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进,验其必死。

”至是,自罹其祸,所死之处乃杨收赐死之榻也。

边咸、郭筹捕得,皆伏诛。

初,岩佐崔铉于淮南,为支使,铉知其必贵,曰:“路十终须作彼一官。

”既而入为监察御史,不出长安城,十年至宰相。

其自监察入翰林也,铉犹在淮南,闻之,曰:“路十今已入翰林,如何得老!

”皆如铉言。

以太子少傅于琮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二月,甲午,葬昭圣恭惠孝皇帝于简陵,庙号懿宗。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隐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以华州刺史裴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虢州刺史刘瞻为刑部尚书。

瞻之贬也,人无贤愚,莫不痛惜。

及其还也,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

瞻闻之,改期,由他道而入。

夏,五月,乙未,裴坦薨。

以刘瞻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初,瞻南迁,刘鄴附于韦、路,共短之。

及瞻还为相,鄴内惧。

秋,八月,丁巳朔,鄴延瞻,置酒于盐铁院。

瞻归而遇疾,辛未,薨。

时人皆以为鄴鸩之也。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崔彦昭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彦昭,群之从子也。

兵部侍郎王凝,正雅之从孙也,其母,彦昭之从母。

凝、彦昭同举进士,凝先及第,尝衩衣见彦昭,且戏之曰:“君不若举明经。

”彦昭怒,遂为深仇。

及彦昭为相,其母谓侍婢曰:“为我多作袜履,王侍郎母子必将窜逐,吾当与妹偕行。

”彦昭拜且泣,谢曰:“必不敢。

”凝由是获免。

冬,十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鄴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以吏部侍郎郑畋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卢携守本官,并同平章事。

十一月,庚寅,日南至,群臣上尊号曰圣神聪睿仁哲孝皇帝。

改元。

魏博节度使韩允中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简为留后。

南诏寇西川,作浮梁,济大渡河。

防河都知兵马使、黎州刺史黄景复俟其半济,击之,蛮败走,断其浮梁。

蛮以中军多张旗帜当其前,而分兵潜出上、下流各二十里,夜,作浮梁,诘朝,俱济,袭破诸城栅,夹攻景复。

力战三日,景复阳败走,蛮尽锐追之。

景复设三伏以待之,蛮过三分之二,乃发伏击之,蛮兵大败,杀二千馀人,追至大渡河南而还。

复修完城栅而守之。

蛮归,至之罗谷,遇国中发兵继至,新旧相合,钲鼓声闻数十里。

复寇大渡河,与唐夹水而军,诈云求和,又自上下流潜济,与景复战连日。

西川援军不至,而蛮众日益,景复不能支,军遂溃。

十二月,党项、回鹘寇天德军。

感化军奏群盗寇掠,州县不能禁。

敕兗、郓等道出兵讨之。

南诏乘胜陷黎州,入邛峡关,攻雅州。

大渡河溃兵奔入邛州,成都惊扰,民争入城,或北奔他州。

城中大为守备,而堑垒比向时严固。

骠信使其坦绰遗节度使牛丛书云:“非敢为寇也,欲入见天子,面诉数十年为谗人离间冤抑之事。

倘蒙圣恩矜恤,当还与尚书永敦邻好。

今假道贵府,欲借蜀王厅留止数日,即东上。

”丛素懦怯,欲许之,杨庆复以为不可。

斩其使者,留二人,授以书,遣还,书辞极数其罪,詈辱之。

蛮兵及新津而还,丛恐蛮至,豫焚城外,民居荡尽,蜀人尤之。

诏发河东、山南西道、东川兵援之,仍命天平节度使高骈诣西川制置蛮事。

以韩简为魏博留后。

商州刺史王枢以军州空窘,减折籴钱,民相帅以白梃殴之,又殴杀官吏二人。

朝廷更除刺史李诰到官,收捕民李叔汶等三十人,斩之。

初,回鹘屡求册命,诏遣册立使郗宗莒诣其国。

会回鹘为吐谷浑、嗢末所破,逃遁不知所之。

诏宗莒以玉册、国信授灵盐节度使唐弘夫掌之,还京师。

上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楯。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

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

相聚为盗,所在蜂起。

州县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习战,每与盗遇,官军多败。

是岁,濮州人王仙芝始聚众数千,起于长垣。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二年(乙未,公元八七五年)春,正月,丙戌,以高骈为西川节度使。

辛已,上祀圆丘。

赦天下。

高骈至剑州,先遣使走马开成都门。

或谏曰:“蛮寇逼近成都,相公尚远,万一豨突,奈何?

”骈曰:“吾在交趾破蛮二十万众,蛮闻我来,逃窜不暇,何敢辄犯成都!

今春气向暖,数十万人蕴积城中,生死共处,污秽郁蒸,将成疠疫,不可缓也!

”使者至成都,开城纵民出,各复常业,乘城者皆下城解甲,民大悦。

蛮方攻雅州,闻之,遣使请和,引兵去。

骈又奏:“南蛮小丑,易以枝梧。

今西川新旧兵已多,所发长武、鄜坊、河东兵,徒有劳费,并乞勒还。

”敕止河东兵而己。

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遂擢为中尉。

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令孜颇读书,多巧数,招权纳贿,除官及赐绯紫皆不关白于上。

每见,常自备果食两盘,与上相对饮啖,从容良久而退。

上与内园小儿狎昵,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府藏空竭。

令孜说上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有陈诉者,付京兆杖杀之。

宰相以下,钳口莫敢言。

高骈至成都,明日,发步骑五千追南诏,至大渡河,杀获甚众,擒其酋长数十人,至成都,斩之。

修复邛崃关、大渡河诸城栅,又筑城于戎州马湖镇,号平夷军。

又筑城于沐源川,皆蛮入蜀之要道也,各置兵数千戍之。

自是蛮不复入寇。

骈召黄景复,责以大渡河失守,腰斩之。

骈又奏请自将本管及天平、昭义、义成等军共六万人击南诏,诏不许。

先是,南诏督爽屡牒中书,辞语怨望,中书不答。

卢携奏称:“如此,则蛮益骄,谓唐无以答,宜数其十代受恩以责之。

然自中书发牒,则嫌于体敌,请赐高骈及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诏,使录诏白,牒与之。

”从之。

三月,以魏博留后韩简为节度使。

去岁,感化军发兵诣灵武防秋,会南诏寇西川,敕往救援。

未至成都,蛮退,遣还。

至凤翔,不肯诣灵武,欲擅归徐州。

内养王裕本、都将刘逢搜擒唱帅者胡雄等八人,斩之,众然后定。

初,南诏围成都,杨庆复以右职优给募突将以御之,成都由是获全。

及高骈至,悉令纳牒,又托以蜀中屡遭蛮寇,人未复业,停其禀给,突将皆忿怨。

骈好妖术,每发兵追蛮,皆夜张旗立队,对将士焚纸画人马,散小豆,曰:“蜀兵懦怯,今遣玄女神兵前行。

”军中壮士皆耻之。

又索阖境官有出于胥吏者,皆停之。

令民间皆用足陌钱,陌不足者皆执之,劾以行赂,取与皆死。

刑罚严酷,由是蜀人皆不悦。

夏,四月,突将作乱,大噪突入府廷。

骈走匿于厕间,突将索之,不获。

天平都将张杰帅所部数百人被甲入府击突将,突将撤牙前仪注兵仗,无者奋梃挥拳,乘怒气力斗,天平军不能敌,走归营。

突将追之,营门闭,不得入。

监军使人招谕,许以复职名禀给,久之,乃肯还营。

天平军复开门出,为追逐之势。

至城北,时方修球场,役者数百人,天平军悉取其首,还,诣府,云“已诛乱者”。

骈出见之,厚以金帛赏之。

明日,榜谢突将,悉还其职名、衣粮。

自是日令诸道将士从己来者更直府中,严兵自卫。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侍中。

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等六十九人有战功,节度使赵隐赏以职名而不给衣粮,郢等论诉不获,遂劫库兵作乱,行收党众近万人,攻陷苏、常,乘舟往来,泛江入海,转掠二浙,南及福建,大为人患。

五月,以太傅、分司令狐綯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司空、同平章事萧亻放薨。

六月,以御史大夫节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未,高骈阴籍突将之名,使人夜掩捕之,围其家,挑墙坏户而入,老幼孕病,悉驱去杀之,婴儿或扑于阶,或击于柱,流血成渠,号哭震天,死者数千人,夜,以车载尸投之于江。

有一妇人,临刑,戟手大骂曰:“高骈!

汝无故夺有功将士职名、衣粮,激成众怒。

幸而得免,不省己自咎,乃更以诈杀无辜近万人,天地鬼神,岂容汝如此!

我必诉汝于上帝,使汝他日举家屠灭如我今日,冤抑污辱如我今日,惊忧惴恐如我今日!

”言毕,拜天,怫然就戮。

久之,突将有自戍役归者,骈复欲尽族之,有元从亲吏王殷谏曰:“相公奉道,宜好生恶杀,此属在外,初不同谋,若复诛之,则自危者多矣!

”骈乃止。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众至数万。

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为仙芝所败。

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

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谢,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士不第,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卢龙节度使张公素,性暴戾,不为军士所附。

大将李茂勋,本回鹘阿布思之族,回鹘败,降于张仲武。

仲武使戍边,屡有功,赐姓名。

纳降军使陈贡言者,幽之宿将,为军士所信服,茂勋潜杀贡言,声云贡言举兵向蓟。

公素出战而败,奔京师。

茂勋入城,众乃知非贡言也,不得已,推而立之,朝廷因以茂勋为留后。

秋,七月,蝗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

京兆尹杨知至奏“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宰相皆贺。

八月,李茂勋为卢龙节度使。

九月,左补阙董禹谏上游畋、乘驴击球,上赐金帛以褒之。

邠宁节度使李侃奏为假父华清宫使道雅求赠官,禹上疏论之,语颇侵宦官。

枢密使杨复恭等列诉于上,冬,十月,禹坐贬郴州司马。

复恭,钦义之养孙也。

昭义军乱,大将刘广逐节度使高湜,自为留后。

以左金吾大将军曹翔为昭义节度使。

回鹘还至罗川,十一月,遣使者同罗榆禄入贡。

赐拯接绢万匹。

群盗侵淫,剽掠十馀州,至于淮南,多者千馀人,少者数百人。

诏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监军亟加讨捕及招怀。

十二月,王仙芝寇沂州,平卢节度使宋威表请以步骑五千别为一使,兼帅本道兵所在讨贼。

乃以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仍给禁兵三千、甲骑五百。

因诏河南方镇所遣讨贼都头并取威处分。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三年(丙申,公元八七六年)春,正月,天平军奏遣将士张晏等救沂州,还,至义桥,闻北境复有盗起,留使扞御。

晏等不从,喧噪趣郓州。

都将张思泰、李承祐走马出城,裂袖与盟,以俸钱备酒肴慰谕,然后定。

语本军宣慰一切,无得穷诘。

二月,敕福建、江西、湖南诸道观察、刺史,皆训练士卒。

又令天下乡村各置弓刀鼓板以备群盗。

赐兗海节度号泰宁军。

三月,卢龙节度使李茂勋请以其子幽州左司马可举知留后,自求致仕。

诏茂勋以左仆射致仕,以可举为卢龙留后。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彦昭罢为太子太傅。

以左仆射王鐸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南诏遣使者诣高骈求和而盗边不息,骈斩其使者。

蛮之陷交趾也,虏安南经略判官杜骧妻李瑶。

瑶,宗室之疏属也。

蛮遣瑶还,递木夹以遗骈,称“督爽牒西川节度使”,辞极骄慢。

骈送瑶京师。

甲辰,复牒南诏,数其负累圣恩德、暴犯边境、残贼欺诈之罪,安南、大渡覆败之状,折辱之。

原州刺史史怀操贪暴,夏,四月,军乱,逐之。

赐宣武、感化节度、泗州防御使密诏,选精兵数百人于巡内游奕,防卫纲船,五日一具上供钱米平安状闻奏。

五月,昭王汭薨。

以卢龙留后李可举为节度使。

六月,抚王纮薨。

雄州地震裂,水涌,坏州城及公私户舍俱尽。

秋,七月,以前岩州刺史高杰为左骁卫将军,充缘海水军都知兵马使,以讨王郢。

鄂王润薨。

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同平章事。

宋威击王仙芝于沂州城下,大破之,仙芝亡去。

威奏仙芝已死,纵遣诸道兵,身还青州。

百官皆入贺。

居三日,州县奏仙芝尚在,攻剽如故。

时兵始休,诏复发之,士皆忿怨思乱。

八月,仙芝陷阳翟、郏城,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击之。

安潜,慎由之弟也。

又命昭义节度使曹翔将步骑五千及义成兵卫东都宫,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守东都,又诏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守汝、邓要路。

仙芝进逼汝州,诏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綯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守陕州、潼关。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中书令。

九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丙子,王仙芝陷汝州,执刺史王镣。

镣,鐸之从父兄弟也。

东都大震,士民挈家逃出城。

乙酉敕王仙芝、尚君长罪,除官,以招谕之。

仙芝陷阳武,攻郑州,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屯中牟,击仙芝,破走之。

冬,十月,仙芝南攻唐、邓。

西川节度使高骈筑成都罗城,使僧景仙规度,周二十五里,悉召县令庀徒赋役,吏受百钱以上皆死。

蜀土疏恶,以甓甃之,还城十里内取土,皆划丘垤平之,无得为坎埳以害耕种。

役者不过十日而代,众乐其均,不费扑挞而功办。

自八月癸丑筑之,至十一月戊子毕功。

役之始作也,骈恐南诏扬声入寇,虽不敢决来,役者必惊扰,乃奏遣景仙托游行入南诏,说谕骠信使归附中国,仍许妻以公主,因与议二国礼仪,久之不决。

骈又声言欲巡边,朝夕通烽火,至大渡河,而实不行,蛮中惴恐。

由是讫于城成,边候无风尘之警。

先是,西川将吏入南诏,骠信皆坐受其拜,骈以其俗尚浮屠,故遣景仙往,骠信果帅其大臣迎拜,信用其言。

王仙芝攻郢、复二州,陷之。

王郢因温州刺史鲁寔请降,寔屡为之论奏,敕郢诣阙。

郢拥兵迁延,半年不至,固求望海镇使。

朝廷不许,以郢为右率府率,仍令左神策军补以重职,其先所掠之财,并令给与。

十二月,王仙芝攻申、光、庐、寿、舒、通等州。

淮南节度使刘鄴奏求益兵,敕感化节度使薛能选精兵数千助之。

郑畋以言计不行,称疾逊位,不许,乃上言:“自沂州奏捷之后,仙芝愈肆猖狂,屠陷五六州,疮痍数千里。

宋威衰老多病,自妄奏以来,诸道尤所不服,今淹留毫州,殊无进讨之意。

曾元裕拥兵蕲、黄,专欲望风退缩。

若使贼陷扬州,则江南亦非国有。

崔安潜威望过人,张自勉骁雄良将,宫苑使李晟,西平王晟之孙,严而有勇。

请以安潜为行营都统,彖为招讨使代威,自勉为副使代元裕。

”上颇采其言。

青、沧军士戍安南,还至桂州,逐观察使李瓚。

瓚,宗闵之子也。

以右谏议大夫张禹谟为桂州观察使。

桂管监军李维周骄横,瓚曲奉之,浸不能制。

桂管有兵八百人,防御使才得百人,馀皆属监军。

又预于逐帅之谋,强取两使印,擅补知州官,夺昭州送使钱。

诏禹谟并按之。

禹谟,彻之子也。

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奏尚君长弟让据查牙山,官军退保邓州。

复光,玄价之养子也。

王仙芝攻蕲州,蕲州刺史裴渥,王鐸知举时所擢进士也。

王镣在贼中,为仙芝以书说渥。

渥与仙芝约,敛兵不战,许为之奏官。

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

渥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馀人入城,置酒,大陈货贿以赠之,表陈其状。

诸宰相多言:“先帝不赦庞勋,期年卒诛之。

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益长奸宄。

”王鐸固请,许之。

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

仙芝得之甚喜,镣、渥皆贺。

未退,黄巢以官不及己,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使此五千馀众安所归乎!

”因殴仙芝,伤其首,其众喧噪不已。

仙芝畏众怒,遂不受命。

大掠蕲州,城中之人,半驱半杀,焚其庐舍。

渥奔鄂州,敕使奔襄州,镣为贼所拘。

贼乃分其军三千馀人从仙芝及尚君长,二千馀人从巢,各分道而去。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一·唐纪六十七

〔司马光〕 〔宋〕

起著雍困敦,尽屠维赤奋若,凡二年。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九年(戊子,公元八六八年)夏,六月,凤翔少尹李师望上言:“巂州控扼南诏,为其要冲,成都道远,难以节制,请建定边军,屯重兵于巂州,以邛州为理所。

”朝廷以为信然,以师望为巂州刺史,充定边军节度,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观察,统押诸蛮并统领诸道行营、制置等使。

师望利于专制方面,故建此策。

其实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巂距邛千里,其欺罔如此。

初,南诏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别戍桂州,初约三年一代。

徐泗观察使徐彦曾,慎由之从子也,性严刻。

朝廷以徐兵骄,命镇之。

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用事,军中怨之。

戍桂州者已六年,屡求代还,戡言于彦曾,以军帑空虚,发兵所费颇多,请更留旧戍卒一年。

彦曾从之。

戍卒闻之,怒。

都虞候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皆故徐州群盗,州县不能讨,招出之,补牙职。

会桂管观察使李丛移湖南,新使未至。

秋,七月,佶等作乱,杀都将王仲甫,推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劫库兵北还,所过剽掠,州县莫能御。

朝廷闻之,八月,遣高品张敬思赦其罪,部送归徐州,戍卒乃止剽掠以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

骈请以从孙浔代镇交趾,从之。

九月,戊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以有定边军之故,不领统押诸蛮安扶等使。

庞勋等至湖南,监军以计诱之,使悉输其甲兵。

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严兵守要害,徐卒不敢入境,泛舟沿江东下。

许佶等相与谋曰:“吾辈罪大于银刀,朝廷所以赦之者,虑缘道攻劫,或溃散为患耳,若至徐州,必菹醢矣!

”乃各以私财造甲兵旗帜。

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綯遣使慰劳,给刍米。

都押牙李湘言于綯曰:“徐卒擅归,势必为乱,虽无敕令诛讨,籓镇大臣当临事制宜。

高邮岸峻而水深狭,请将奇兵伏于其侧,焚荻舟以塞其前,以劲兵蹙其后,可尽擒也。

不然,纵之使得渡淮,至徐州,与怨愤之众合,为患必大。

”綯素懦怯,且以无敕书,乃曰:“彼在淮南不为暴,听其自过,馀非吾事也。

”勋招集银刀等都窜匿及诸亡命匿于舟中,众至千人。

丁巳,至泗州,刺史杜慆飨之于球场,优人致辞。

徐卒以为玩己,擒优人,欲斩之,坐者惊散。

悰素为之备,徐卒不敢为乱而止。

悰,慆之弟也。

先是,朝廷屡敕崔彦曾慰抚戍卒擅归者,勿使忧疑。

彦曾遣使以敕意谕之,道路相望。

勋亦申状相继,辞礼甚恭。

戊午,行及徐城,勋与许佶等乃言于众曰:“吾辈擅归,思见妻子耳。

今闻已有密敕下本军,至则支分灭族矣!

丈夫与其自投罗网,为天下笑,曷若相与戮力同心,赴蹈汤火,岂徒脱祸,兼富贵可求!

况城中将士皆吾辈父兄子弟,吾辈一唱于外,彼必响应于内矣。

然后遵王侍中故事,五十万赏钱,翘足可待也。

”众皆呼跃称善。

将士赵武等十二人独忧惧,欲逃去,勋悉斩之,遣使致其首于彦曾,且为申状,称:“勋等远戍六年,实怀乡里。

而武等因众心不安,辄萌奸计。

将士诚知诖误,敢避诛夷!

今既蒙恩全宥,辄共诛首恶以补愆尤。

”冬,十月,甲子,使者至彭城,彦曾执而讯之,具得其情。

乃囚之。

丁卯,勋复于递中申状,称:“将士自负罪戾,各怀忧疑,今已及苻离,尚未释甲。

盖以军将尹戡、杜璋、徐行俭等狡诈多疑,必生衅隙,乞且停此三人职任,以安众心,仍乞戍还将士别置二营,共为一将。

”时戍卒拒彭城止四驿,阖城忷惧。

彦曾召诸将谋之,皆泣曰:“比以银刀凶悍,使一军皆蒙恶名,歼夷流窜,不无枉滥。

今冤痛之声未已,而桂州戍卒复尔猖狂,若纵使入城,必为逆乱,如此,则阖境涂地矣!

不若乘其远来疲弊,发兵击之,我逸彼劳,往无不捷。

”彦曾犹豫未决。

团练判官温庭皓复言于彦曾曰:“安危之兆,已在目前。

得失之机,决于今日。

今击之有三难,而舍之有五害:诏释其罪而擅诛之,一难也。

帅其父兄,讨其子弟,二难也。

枝党钩连,刑戮必多,三难也。

然当道戍卒若擅归,不诛则诸道戍边者皆效之,无以制御,一害也。

将者一军之首,而辄敢害之,则凡为将者何以号令士卒!

二害也。

所过剽掠,自为甲兵,招纳亡命,此而不讨,何以惩恶!

三害也。

军中将士,皆其亲属,银刀馀党,潜匿山泽,一旦内外俱发,何以支梧!

四害也。

逼胁军府,诛所忌三将,又欲自为一营,从之则银刀之患复起,违之则托此为作乱之端,五害也。

惟明公去其三难,绝其五害,早定大计,以副众望。

”时城中有兵四千三百,彦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将兵三千人讨勋,数勋之罪以令士众,且曰:“非惟涂炭平人,实亦污染将士,倘国家发兵诛讨,则玉石俱焚矣!

”又曰:“凡彼亲属,无用忧疑,罪止一身,必无连坐。

”仍命宿州出兵苻离,泗州出兵于虹以邀之,且奏其状。

彦曾戒元密无伤敕使。

戊辰,元密发彭城,军容甚盛。

诸将至任山北数里,顿兵不进,共思所以夺敕使之计,欲俟贼入馆,乃纵兵击之,遣人变服负薪以诇贼。

日暮,贼至任山,馆中空无人,又无供给,疑之,见负薪者,执而榜之。

果得其情,乃为偶人执旗帜列于山下而潜遁。

比夜,官军始觉之,恐贼潜伏山谷及间道来袭,复引兵退宿于城南,明旦,乃进追之。

时贼已至苻离,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战于濉水上,望风奔溃,贼遂抵宿州。

时宿州阙刺史,观察副使焦璐摄州事,城中无复馀兵。

庚午,贼攻陷之,璐走免。

贼悉聚城中货财,令百姓来取之,一日之中,四远云集,然后选募为兵,有不愿者立斩之,自旦至暮,得数千人。

于是勒兵乘城,庞勋自称兵马留后。

再宿,官军始至,贼守备已严,不可复攻。

先是,焦璐闻苻离败,决汴水以断北路,贼至,水尚浅可涉,比官军至,已深矣。

壬申,元密引兵渡水,将围城,会大风,贼以火箭射城外茅舍,延及官军营,士卒进则冒矢石,退则限水火,贼急击之,死者近三百人。

元密等以为贼必固守,但为攻取之计。

贼夜使妇人持更,掠城中大船三百艘,备载资粮,顺流而下,欲入江湖为盗。

以千缣赠张敬思,遣骑送至汴之东境,纵使西归。

明旦,官军知贼已去,狼狈追之,士卒皆未食,比追及,已饥乏。

贼舣舟堤下而陈于堤外,伏千人于舟中,官军将至,陈者皆走入陂中。

密以为畏己,纵兵追之。

贼自舟中出,夹攻之,自午及申,官军大败。

密引兵走,陷于荷涫,贼追及之,密等诸将及监陈敕使皆死,士卒死者殆千人,其馀皆降于贼,无一人还徐者。

贼问降卒以彭城人情计谋,知其无备,始有攻彭城之志。

乙亥,庞勋引兵北渡濉水,逾山趣彭城。

其夕,崔彦曾始知元密败,移牒邻道求救。

明日,塞门,选城中丁壮为守备,内外震恐,无复固志。

或劝彦曾奔兗州,彦曾怒曰:“吾为元帅,城陷而死,职也!

”立斩言者。

丁丑,贼至城下,众六七千人,鼓噪动地,民居在城外者,贼皆慰抚,无所侵扰,由是人争归之,不移时,克罗城。

彦曾退保子城,民助贼攻之,推草车塞门而焚之,城陷。

贼囚彦曾于大彭馆,执尹戡、杜璋、徐行俭,刳而坐刂之,尽灭其族。

勋坐听事,盛陈兵卫,文武将吏伏谒,莫敢仰视。

即日,城中愿附从者万馀人。

戊寅,勋召温庭皓,使草表求节钺,庭皓曰:“此事甚大,非顷刻可成,请还家徐草之。

”勋许之。

明旦,勋使趣之,庭皓来见勋曰:“昨日所以不即拒者,欲一见妻子耳。

今已与妻子别,谨来就死。

”勋熟视,笑曰:“书生敢尔,不畏死邪!

庞勋能取徐州,何患无人草表!

”遂释之。

有周重者,每以才略自负,勋迎为上客,重为勋草表,称:“臣之一军,乃汉室兴王之地。

顷固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

陛下夺其节制,剪灭一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

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

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

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

伏乞圣慈,复赐旌节。

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

”庚辰,遣押牙张琯奉表诣京师。

勋以许佶为都虞侯,赵可立为都游弈使,党与各补牙职,分将诸军。

又遣旧将刘行及将千五百人屯濠州,李圆将二千人屯泗州,梁丕将千人屯宿州,自馀要害县镇,悉缮完戍守。

徐人谓旌节之至不过旬月,愿效力献策者远近辐凑,乃至光、蔡、淮、折、兗、郓、沂、密群盗,皆倍道归之,阗溢郛郭,旬日间,米斗直钱二百。

勋诈为崔彦曾请剪灭徐州表,其略曰:“一军暴卒,尽可剪除。

五县愚民,各宜配隶。

”又作诏书,依其所请,传布境内。

徐人信之,皆归怨朝廷,曰:“微桂州将士回戈,吾徒悉为鱼肉矣!

”刘行及引兵至涡口,道路附从者增倍,濠州兵才数百,刺吏卢望回素不设备,不知所为,乃开门具牛酒迎之。

行及入成,囚望回,自行刺史事。

泗州刺史杜忄舀闻勋作乱,完守备以待之,且求救于江、淮。

李圆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封府库,慆遣人迎劳,诱之入城,悉诛之。

明日,圆至,即引兵围城,城上矢石雨下,贼死者数百,乃敛兵屯城西。

勋以泗州当江、淮之冲,益发兵助圆攻之,众至万馀,终不能克。

初,朝廷闻庞勋自任山还趣宿州,遣高品康道伟赍敕书抚慰之。

十一月,道伟至彭城。

勋出郊迎,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大陈甲兵,号令金鼓响震山谷,城中丁壮,悉驱使乘城。

宴道伟于球场,使人诈为群盗降者数千人,诸寨告捷者数十辈。

复作求节钺表,附道伟以闻。

初,辛云京之孙谠,寓居广陵,喜任侠,年五十不仕。

与杜慆有旧,闻庞勋作乱,诣泗州,劝慆挈家避之。

慆曰:“安平享其禄位,危难弃其城池,吾不为也。

且人各有家,谁不爱之?

我独求生,何以安众!

誓与将士共死此城耳!

”谠曰:“公能如是,仆与公同死!

”乃还广陵,与其家诀,壬辰,复如泗州。

时民避乱,扶老携幼,塞涂而来,见谠,皆止之曰:“人皆南走,子独北行,取死何为!

”谠不应。

至泗州,贼已至城下,谠急棹小舟得入,慆即署团练判官。

城中危惧,都押牙李雅有勇略,为慆设守备,帅众鼓噪,四出击贼,贼退屯徐城,众心稍安。

庞勋募人为兵,人利于剽掠,争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断锄首而锐之,执以应募。

邻道闻勋据徐州,各遣兵戍守要害,而官军尚少,贼众日滋,官军数不利。

贼遂破鱼台等近十县。

宋州东有磨山,民逃匿其上,勋遣其将张玄稔围之。

会旱,山泉竭,数万口皆渴死。

或说勋曰:“留后止欲求节钺,当恭顺尽礼以事天子,外戢士卒,内抚百姓,庶几可得。

”勋虽不能用,然国忌犹行香,飨士卒必先西向拜谢。

癸卯,勋闻敕使入境,以为必赐旌节,众皆贺。

明日,敕使至,但责崔彦曾及监军张道谨,贬其官。

勋大失望,遂囚敕使,不听归。

诏以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大发诸道兵以隶三帅。

承训奏乞沙陀三部落使硃邪赤心及吐谷浑、达靼、契苾酋长各帅其众以自随。

诏许之。

庞勋以李圆攻泗州久不克,遣其将吴迥代之。

丙午,复进攻泗州,昼夜不息。

时敕使郭厚本将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至洪泽,畏贼强,不敢进。

辛谠请往求救,杜慆许之。

丁未,夜乘小舟潜渡淮,至洪泽,说厚本,厚本不听,比明,复还。

己酉,贼攻城益急,欲焚水门,城中几不能御。

谠请复往求救。

慆曰:“前往徒还,今往何益?

”谠曰:“此行得兵则生返,不得则死之。

”慆与之泣别,谠复乘小舟负户突围出,见厚本,为陈利害。

厚本将从之,淮南都将袁公弁曰:“贼势如此,自保恐不足,何暇救人!

”谠拔剑瞋目谓公弁曰:“贼百道攻城,陷在朝夕。

公受诏救援而逗留不进,岂惟上负国恩!

若泗州不守,则淮南遂为寇场,公讵能独存邪!

我当杀公而后死耳!

”起,欲击之,厚本起,抱止之,公弁仅免。

谠乃回望泗州,恸哭终日,士卒皆为之流涕。

厚本乃许分五百人与之,仍问将士,将士皆愿行。

谠举身自掷叩头以谢将士,遂帅之抵淮南岸,望贼方攻城。

有军吏言曰:“贼势已似入城,还去则便。

”谠逐之,揽得其髻,举剑击之,士卒共救之,曰:“千五百人判官,不可杀也。

”谠曰:“临陈妄言惑众,必不可舍!

”众请不能得,乃共夺之。

谠素多力,众不能夺。

谠曰:“将士但登舟,我则舍此人。

”众竞登舟,乃舍之。

士卒有回顾者,则斫之。

驱至淮北,勒兵击贼。

慆于城上布兵与之相应,贼遂败走,鼓噪逐之,至晡而还。

庞勋遣其将刘佶将精兵数千助吴迥攻泗州,刘行及自濠州遣其将王弘立引兵会之。

戊午,镇海节度使杜审权遣都头翟行约将四千人救泗州。

己未,行约引兵至泗州,贼逆击于淮南,围之。

城中兵少,不能救,行约及士卒尽死。

先是,令狐綯遣李湘将兵数千救泗州,与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与泗州隔淮相望。

贼既破翟行约,乘胜围之。

十二月,甲子,李湘等引兵出战,大败,贼遂陷都梁城,执湘及郭厚本送徐州,据淮口,漕驿路绝。

康承训军于新兴,贼将姚周屯柳子,出兵拒之。

时诸道兵集者才万人,承训以众寡不敌,退屯宋州。

庞勋以为官军不足畏,乃分遣其将丁从实等各将数千人南寇舒、庐、北侵沂、海,破沭阳、下蔡、乌江、巢县,攻陷滁州,杀刺史高锡望。

又寇和州,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引贼登楼共饮,命军士皆释甲,指所爱二人为子弟,乞全之。

其馀惟贼所处。

贼遂大掠城中,杀士卒八百馀人。

泗州援兵既绝,粮且尽,人食薄粥。

闰月,己亥,辛谠言于杜慆,请出求救于淮、浙,夜,帅敢死士十人,执长柯斧,乘小舟,潜往斫贼水寨而出。

明旦,贼乃觉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夹岸追之。

贼舟重行迟,谠舟轻行疾,力斗三十馀里,乃得免。

癸卯,至扬州,见令狐綯。

甲辰,至润州,见杜审权。

时泗州久无声问,或传已陷,谠既至,审权乃遣押牙赵翼将甲士二千人,与淮南共输米五千斛、盐五百斛以救泗州。

戴可师将兵三万渡淮,转战而前,贼尽弃淮南之守。

可师欲先夺淮口,后救泗州,壬申,围都梁城。

城中贼少,拜于城上曰:“方与都头议出降。

”可师为之退五里。

贼夜遁,明旦,惟空城。

可师恃胜不设备,是日大雾,濠州贼将王弘立引兵数万疾径奄至,纵击官军。

官军不及成列,遂大败,将士触兵及溺淮死,得免者才数百人,亡器械、资粮、车马以万计,贼传可师及监军、将校首于彭城。

庞勋自谓无敌于天下,作露布,散示诸寨及乡村,于是淮南士民震恐,往往避地江左。

令狐綯畏其侵轶,遣使诣勋说谕,许为奏请节钺。

勋乃息兵俟命。

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修守备。

时汴路既绝,江、淮往来者皆出寿州,贼既破戴可师,乘胜围寿州,掠诸道贡献及商人货,其路复绝。

勋益自骄,日事游宴。

周重谏曰:“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多矣,况未得未成而为之者乎!

”诸道兵大集于宋州,徐州始惧,应募者益少,而诸塞求益兵者相继。

勋乃使其党散入乡村,驱人为兵。

又见兵已及数万人,资粮匮竭,乃敛富室及商旅财,什取其七八,坐匿财夷宗者数百家。

又与勋同举兵于桂州者尤骄暴,夺人资财,掠人妇女,勋不能制。

由是境内之民皆厌苦之,不聊生矣!

王晏权兵数退衄,朝廷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讨使。

前天雄节度使何全皞遣其将薛尤将兵万三千人讨庞勋,翔军于滕、沛,尤军于丰、萧。

是岁,江、淮旱,蝗。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十年(己丑,公元八六九年)春,正月,康承训将诸道军七万馀人屯柳子之西,自新兴至鹿塘三十里,壁垒相属。

徐兵分戍四境,城中不及数千人,庞勋始惧。

民多穴地匿其中,勋遣人搜掘为兵,日不过得三二十人。

勋将孟敬文守丰县,狡悍而兵多,谋贰于勋,自为符谶。

勋闻之,会魏博攻丰,勋遣腹心将将三千助敬文守丰。

敬文与之约共击魏博军,且誉其勇,使为前锋。

新军既与魏博战,敬文引兵退走,新军尽没。

勋乃遣使绐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后欲自往镇之。

悉召诸将,欲选一人可守徐州者。

”敬文喜,即驰诣彭城,未至城数里,勋伏兵擒之,辛酉,杀之。

丁卯,同昌公主适右拾遗韦保衡,以保衡为起居郎、附马都尉。

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爱之,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窗户皆饰以杂宝,井栏、药臼、槽匮亦以金银为之,编金缕以为箕筐,赐钱五百万缗,它物称是。

徐贼寇海州。

时诸道兵戍海州者已数千人,断贼所过桥柱而弗殊,仍伏兵要害以待之。

贼过,桥崩,苍黄散乱,伏兵发,尽殪之。

其攻寿州者复为南道军所破,斩获数千人。

辛谠以浙西之军至楚州,敕使张存诚以舟助之。

徐贼水陆布兵,锁断淮流。

浙西军惮其强,不敢进,谠曰:“我请为前锋,胜则继之,败则汝走。

”犹不可。

谠乃募选军中敢死士数十人,牒补职名,先以米舟三艘、盐舟一艘乘风逆流直进,贼夹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

及锁,谠帅众死战,斧断其锁,乃得过。

城上人喧呼动地,杜慆及将佐皆泣迎之。

乙酉,城上望见舟师张帆自东来,识其旗浙西军也。

去城十馀里,贼列火船拒之,帆止不进。

慆令谠帅死士出迎之,乘战舰冲贼陈而过,见张存诚帅米舟九艘,曰:“将士在道前却,存诚屡欲自杀,仅得至此,今又不进。

”谠扬言:“贼不多,甚易与耳!

”帅众扬旗鼓噪而前,贼见其势猛锐,避之,遂得入城。

二月,端州司马杨收长流驩州,寻赐死,其僚属党友坐长流岭表者十馀人。

初,尚书右丞裴坦子娶收女,资送甚盛,器用饰以犀玉。

坦见之,怒曰:“破我家矣!

”立命坏之。

已而收竟以贿败。

康承训使硃邪赤心将沙陀三千骑为前锋,陷陈却敌,十镇之兵伏其骁勇。

承训尝引麾下千人济涣水,贼伏兵围之,赤心帅五百骑奋楇冲围,拔出承训,贼势披靡,因合击,败之。

承训数与贼战,贼军屡败。

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请独将所部三万人破承训,庞勋许之。

己亥,弘立引兵渡濉水,夜,袭鹿塘塞,黎明,围之。

弘立与诸将临望,自谓功在漏刻。

沙陀左右突围,出入如飞,贼纷扰移避,沙陀纵骑蹂之,寨中诸军争出奋击,贼大败。

官军蹙之于濉水,溺死者不可胜纪,自鹿塘至襄城,伏尸五十里,斩首二万馀级,弘立单骑走免,所驱掠平民皆散走山谷,不复还营,委弃资粮、器械山积。

时有敕,诸军破贼,得农民,皆释之,自是贼每与官军遇,其驱掠之民先自溃。

庞勋、许佶以弘立骄惰致败,欲斩之,周重为之说勋曰:“弘立再胜未赏,一败而诛之,弃功录过,为敌报仇,诸将咸惧矣。

不若赦之,责其后效。

”勋乃释之。

弘立收散卒才得数百人,请取泗州以补过,勋益其兵而遣之。

三月,辛未,以起居郎韦保衡为左谏议大夫,充翰林学士。

徙郢王侃为威王。

康承训既破王弘立,进逼柳子,与姚周一月之间数十战。

丁亥,周引兵渡水,官军急击之,周退走,官军逐之,遂围柳子。

会大风,四面纵火,贼弃寨走,沙陀以精骑邀之,屠杀殆尽,自柳子至芳城,死者相枕,斩其将刘丰。

周将麾下数十人奔宿州,宿州守将梁丕素与之有隙,开城听入,执死斩之。

庞勋闻之大惧,与许佶议自将出战。

周重泣言于勋曰:“柳子地要兵精,姚周勇敢有谋,今一旦覆没,危如累卵,不若遂建大号,悉兵四出,决死力战。

”又劝杀崔彦曾以绝人望。

术士曹君长亦言:“徐州山川不容两帅,今观察使尚在,故留后未兴。

”贼党皆以为然。

夏,四月,壬辰,勋杀彦曾及监军张道谨、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温庭皓等,并其亲属、宾客、仆妾皆死。

断淮南监军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以示康承训军。

勋乃集众扬言曰:“勋始望国恩,庶全臣节。

今日之事,前志之乖。

自此,勋与诸君真反者也,当扫境内之兵,戮力同心,转败为功耳。

”众皆称善。

于是命城中男子悉集球场,仍分遣诸将比屋大索,敢匿一男子都族其家。

选丁壮,得三万人,要造旗帜,给以精兵。

许佶等共推勋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

勋辞王爵。

先是,辛谠复自泗州引骁勇四百人迎粮于扬、润,贼夹岸攻之,转战百里,乃得出。

至广陵,止于公馆,不敢归家,舟载盐米二万石,钱万三千缗,乙未,还至斗山。

贼将王弘芝帅众万馀,拒之于盱胎,密布战舰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纵火船逆之。

谠命以长叉托过,自卯战及未,众寡不敌,官军不利。

贼缚木于战舰,旁出四五尺为战棚,谠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所不能及,以枪揭火牛焚之,战舰既然,贼皆溃走,官军乃得过入城。

庞勋以父举直为大司马,与许佶等留守徐州。

或曰:“将军方耀兵威,不可以父子之亲,失上下之节。

”乃令举直趋拜于庭,勋据案而受之。

时魏博屡围丰县,庞勋欲先击之,丙申,引兵发徐州。

戊戌,以前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綯为太保、分司。

庞勋夜至丰县,潜入城,魏博军皆不之知。

魏博分为五寨,其近城者屯数千人,勋纵兵围之,诸寨救之,勋仗兵要路,杀官军二千人,馀皆返走。

贼攻塞不克,至夜,解围去。

官军畏其众,且闻勋自来,诸寨皆宵溃。

曹翔方围滕县,闻魏博败,引兵退保兗州。

贼悉毁其城栅,运其资粮,传檄徐州,盛自夸大,谓官军为国贼云。

马举将精兵三万救泗州,乙巳,分军三道渡淮,至中流,大噪,声闻数里。

贼大惊,不测众寡,敛兵屯城西寨。

举就围之,纵火焚栅,贼众大败,斩首数千级。

王弘立死,吴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围始解。

泗州被围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疮。

庞勋留丰县数日,欲引兵西击康承训,或曰:“天时向暑,蚕麦方急,不若且休兵聚食,然后图之。

”或曰:“将军出师数日,摧七万之众,西军震恐,乘此声势,彼破走必矣,时不可失。

”庞举直以书劝勋乘胜进军,勋意遂决。

丁未,发丰县,庚戌,至萧。

约襄城、留武、小睢诸寨兵合五六万人,以二十九日迟明攻柳子。

淮南败卒在贼中者,逃诣康承训,告以其期。

承训得先为之备,秣马整众,设伏以待之。

丙辰,襄城等兵先至柳子,遇伏,败走。

庞勋既自失期,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比至,诸寨已败,勋所将皆市井白徒,睹官军势盛,皆不战而溃。

承训命诸将急追之,以骑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后,贼狼狈不知所之,自相蹈藉,僵尸数十里,死者数万人。

勋解甲服布襦而遁,收散卒,才及三千人,归彭城,使其将张实分诸寨兵屯第城驿。

勋初起,下邳土豪郑镒聚众三千,自备资粮器械以应之,勋以为将,谓之义军。

五月,沂州遣军围下邳,勋命镒救之,镒帅所部来降。

六月,陕民作乱,逐观察使崔荛。

荛以器韵自矜,不亲政事,民诉旱,荛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

”杖之。

民怒,故逐之。

荛逃于民舍,渴求饮,民以溺饮之。

坐贬昭州司马。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癸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刘瞻同平章事。

瞻,桂州人也。

马举自泗州引兵攻濠州,拔招义、钟离、定远。

刘行及设寨于城外以拒守,举先遣轻骑挑战,贼见其众少,争出寨西击之,举引大军数万自它道击其东南,遂焚其寨。

贼入固守,举堑其三面而围之,北面临淮,贼犹得与徐州通。

庞勋遣吴迥助行及守濠州,屯兵北津以相应,举遣别将渡淮击之,斩获数千人,平其寨。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留沧州卒四千人戍鲁桥,卒擅还,翔曰:“以庞勋作乱,故讨之。

今沧卒不从约束,是自乱也。

”勒兵迎之,围于兗州城外,择违命者二千人,悉诛之。

朝廷闻魏博军败,以将军宋威为徐州西北面招讨使,将兵三万屯于丰、萧之间,翔复引兵会之。

秋,七月,康承训克临涣,杀获万人,遂拔襄城、留武、小睢等寨。

曹翔拔滕县,进击丰、沛。

贼诸寨戍兵多相帅逃匿,保据山林,贼抄掠者过之,辄为所杀,而五八村尤甚。

有陈全裕者为之帅,凡叛勋者皆归之,众至数千人,战守之具皆备,环地数十里,贼莫敢近。

康承训遣人招之,遂举众来降,贼党益离。

蕲县土豪李兗杀贼守将,举城降于承训。

沛县守将李直诣彭城计事,裨将硃玫举城降于曹翔。

直自彭城还,玫逆击,走之,翔发兵戍沛。

玫,邠州人也。

勋遣其将孙章、许佶各将数千人攻陈全裕、硃玫,皆不克而还。

康承训乘胜长驱,拔第城,进抵宿州之西,筑城而守之。

庞勋忧懑不知所为,但祷神饭僧而已。

初,庞勋怒梁丕专杀姚周,黜之,使徐州旧将张玄稔代之治州事,以其党张儒、张实等将城中兵数万拒官军。

儒等列寨数重于城外,环水自固。

康承训围之。

张实夜遣人潜出,以书白勋曰:“今国兵尽在城下,西方必虚,将军宜引兵出其不意,掠宋、亳之郊,彼必解围而西,将军设伏要害,迎击其前,实等出城中兵蹙其后,破之必矣!

”时曹翔使硃玫击丰,破之,乘胜攻徐城、下邳,皆拔之,斩获万计。

勋方忧惧欲走,得实书,即从其策,使庞举直、许佶守徐州,引兵而西。

八月,壬子,康承训焚外寨,张儒等入保罗城,官军攻之,死者数千人,不能克,承训患之,遣辩士于城下招谕之。

张玄稔尝戍边有功,虽胁从于贼,心尝忧愤,时将所部兵守子城,夜,召所亲数十人谋归国,因稍令布谕,协同者众,乃遣腹心张皋夜出,以状白承训,约期杀贼将,举城降,至日,请立青旌为应,使众心无疑。

承训大喜,从之。

九月,丁巳,张儒等饮酒于柳溪亭,玄稔使部将董厚等勒兵于亭西。

玄稔先跃马而前,大呼曰:“庞勋已枭首于仆射寨中,此辈何得尚存!

”士卒竞进,遂斩张儒等数十人,城中大扰,玄稔谕以归国之计,及暮而定。

戊午,开门出降。

玄稔见承训,肉袒膝行,涕泣谢罪。

承训慰劳,即宣敕,拜御史中丞,赐遗甚厚。

玄稔复进言:“今举城归国,四远未知,请诈为城陷,引众趋苻离及徐州,贼党不疑,可尽擒也!

”承训许之。

宿州旧兵三万,承训益以数百骑,皆赏劳而遣之。

玄稔复入城,暮发平安火如常日。

己未向晨,玄稔积薪数千束,纵火焚之,如城陷军溃之状,直趋苻离,苻离纳之,既入,斩其守将,号令城中,皆听命,收其兵,复得万人,北趋徐州。

庞举直、许佶闻之,婴城拒守。

辛酉,玄稔至彭城,引兵围之,按兵未攻,先谕城上人曰:“朝廷唯诛逆党,不伤良人,汝曹奈何为贼城守?

若尚狐疑,须臾之间,同为鱼肉矣!

”于是守城者稍稍弃甲投兵而下。

崔彦曾故吏路审中开门纳官军,庞举直、许佶帅其党保子城,日昃,贼党自北门出,玄稔遣兵追之,斩举直、佶首,馀党多赴水死,悉捕戍桂州者亲族,斩之,死者数千人,徐州遂平。

庞勋将兵二万自石山西出,所过焚掠无遗。

庚申,承训始知之,引步骑八万西击之,使硃邪赤心将数千骑为前锋。

勋袭宋州,陷其南城。

刺史郑处冲守其北城,贼知有备,舍去,渡汴,南掠亳州,沙陀追及之。

勋引兵循涣水而东,将归彭城,为沙陀所逼,不暇饮食,至蕲,将济水,李衮发桥,勒兵拒之。

贼惶惑不知所之,至县西,官军大集,纵击,杀贼近万人,馀皆溺死,降者才及千人,勋亦死而人莫之识,数日,乃获其尸。

贼宿迁等诸寨皆杀其守将而降。

宋威亦取萧县,吴迥独守濠州不下。

冬,十月,以张玄稔为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

马举攻濠州,自夏及冬不克,城中粮尽,杀人而食之,守军深堑重围以守之。

辛丑夜,吴迥突围走,举勒兵追之,杀获殆尽,迥死于招义。

以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以杜慆为义成节度使。

上嘉硃邪赤心之功,置大同军于云州,以赤心为节度使,召见,留为左金吾上将军,赐姓名李国昌,赏赉甚厚。

以辛谠为亳州刺史。

谠在泗州,犯围出迎兵粮,往返凡十二。

及除亳州,上表言:“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也。

”赐和州刺史崔雍自尽,家属流康州,兄弟五人皆远贬。

上荒宴,不亲庶政,委任路岩。

岩奢靡,颇通赂遗,左右用事。

至德令陈蟠叟因上书召对,言:“请破边咸一家,可赡军二年。

”上问:“咸为谁?

”对曰:“路岩亲吏。

”上怒,流蟠叟于爱州,自是无敢言者。

初,南诏遣使者杨酋庆来谢释董成之囚,定边节度使李师望欲激怒南诏以求功,遂杀酋庆。

西川大将恨师望分裂巡属,阴遣人致意南诏,使入寇。

师望贪残,聚私货以百万计,戍卒怨怒,欲生食之,师望以计免。

朝廷征还,以太府少卿窦滂代之。

滂贪残又甚于师望,故蛮寇未至,而定边固已困矣。

是月,南诏骠信酋龙倾国入寇,引数万众击董舂乌部,破之。

十一月,蛮进寇巂州,定边都头安再荣守清溪关,蛮攻之,再荣退屯大渡河北,与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

蛮密分军伐木开道,逾雪坡,奄至沐源川。

滂遣兗海将黄卓帅五百人拒之,举军覆没。

十二月,丁酉,蛮衣兗海之衣,诈为败卒,至江岸呼船,已济,众乃觉之,遂陷犍为,纵兵焚掠陵、荣二州之境。

后数日,蛮军大集于陵云寺,与嘉州对岸。

刺史杨忞与定边监军张允琼勒兵拒之。

蛮潜遣奇兵自东津济,夹击官军,杀忠武都将颜庆师,馀众皆溃,忞、允琼脱身走。

壬子,陷嘉州。

庆师,庆复之弟也。

窦滂自将兵拒蛮于大渡河,骠信诈遣清平官数人诣滂约和,滂与语未毕,蛮乘船筏争渡,忠武、徐宿两军结陈抗之。

滂惧,自经于帐中。

徐州将苗全绪解之,曰:“都统何至于是!

”全绪与安再荣及忠武将勒兵出战,滂遂单骑宵遁。

三将谋曰:“今众寡不敌,明旦复战,吾属尽矣。

不若乘夜攻之,使之惊乱,然后解去。

”于是夜入蛮军,弓弩乱发,蛮大惊,三将乃全军引去。

蛮进陷黎、雅,民窜匿山谷,败军所在焚掠。

滂奔导江。

邛州军资储偫皆散于乱兵之手,蛮至,城已空,通行无碍矣。

诏左神武将军颜庆复将兵赴援。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