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上万安城南第十八滩

章贡二江流，似合双属玉。

析支下牛江，角立相盘束。

乱石障溪门，长沙连雁足。

渔刀八尺馀，五口共拳曲。

仰忧天碍笠，卧喜江平蓐。

譬叶坠寒流，随风舞幽谷。

千山万山中，了无一所触。

身轻谢物累，泛泛同凫鹄。

林空蝉忽噪，川明鹭初浴。

日暮桂华寒，故山落金粟。

清川去闲闲，溪石颇白晰。

山回水数折，风水自相击。

潭空文藻静，波裂跳鱼激。

江花何缤纷，吹我客鬓寂。

故乡杳天末，征鸿转寥历。

欲问渡头人，采此芙蓉的。

迢遥不得语，愁心迥孤笛。

螺川几百折，南上张家渡。

寒滩照毛发，石子清可数。

暝色赴荒村，归云断高树。

渔舟三五并，鸡犬烟火聚。

独我孤蓬征，朝夕千山渡。

钟声动寥泬，万象杳非故。

浩然洲渚秋，又逐栖鸿住。

龙泉有老姥，慈恶物命伤。

所生亡赖儿，弹雀手射獐。

母训儿勿悛，弋猎于山阳。

姥日转法华，结庐深榛傍。

触扉来巨兽，号踣门中央。

踯躅俯窥牖，目闪明星光。

见姥伏摇尾，伸掌视傍皇。

姥呼兽使前，隔牖拔其创。

巨刺随手去，虎跃喜跳踉。

点头拜老姥，长啸腾前冈。

儿归母不言，儿退剥山羊。

暮还朝又出，姥自闭茅堂。

月黑姥独居，虎啸呼南墙。

掷物跳仍去，开门天微茫。

门有好女子，僵仆损衣裳。

肌肤幸莫毁，端丽容非常。

良久始能言，扶归坐之床。

云是前山女，浣衣坐石梁。

猛兽突相攫，百里奔康庄。

姥喜为梳头，更衣以新妆。

命儿为夫妇，结发永不忘。

神媒谢山君，感此兽中王。

儿亦殁为神，丛祠主禨祥。

至今龙泉里，尚存义虎坊。

螺川上虔南，五日帆可到。

欲往无轻舟，愁卧梦颠倒。

坐闻西昌儆，连夕数见告。

我行涉艰险，白刃甘所蹈。

仆夫怯前途，行者断先导。

自兵起江乡，百无一全灶。

黔首久狼顾，墨吏犹虎暴。

徵已竭脂膏，屠乃迨婴旄。

天心讵厌乱，忠义安群盗。

悠悠我心忧，吴霜生皂帽。

岭嶂开北门，寰宇相轩轾。

劲气铄群峰，湍流自猛鸷。

苍莽荒厓间，谁识天子地。

潋江奔上游，孤凤骞其翅。

万年盘古山，凿破洪蒙翠。

从此金精辟，英雄奋颓季。

于今悲倒悬，神器沉幽冀。

回看五岭外，霸图争未坠。

炎汉高苍苍，山河起秋思。

天王在山徼，日月躔南次。

野老盻鸾舆，瘴海留忠义。

悠悠我行迈，无限兴亡事。

欲上粤王台，一洒啼鹃泪。

万险历不尽，逆流争驰驱。

恒苦退飞鹢，莫挽千辘轳。

急湍斗雷霆，大力负以趋。

乱石虎牙峙，阵列鱼腹图。

仆夫咸祼袒，拿舟赴泥涂。

如立数水鸟，鼓翼衔巨鲈。

一罅溯百折，怒臂回群呼。

淫滪古云险，九脚恐不殊。

鱼鹰狎舟子，鸿毛泛轻凫。

出险已林月，石蚌明胎珠。

危楼插孤城，傍有半死木。

悲风一时至，骤雨泥没足。

荷锄上台去，吞声不敢哭。

三年亡臣墓，宿草丛野菽。

滕公已移室，马鬣谁改卜。

茫茫乌鸢场，抢地头莫触。

下台访遗民，偻伛出茅屋。

面皆带金痍，珊瑚绣红衄。

云自围城中，刀锯见虔㭬。

悲号诉前事，咸能谭太仆。

戍岁蛇之月，清人围始筑。

贡台高嵯峨，如猬拾遗镞。

太仆日婴城，寝处忘栉沐。

麾战七月匝，节毛渐为秃。

大小百十馀，辫发悬胡髑。

模糊劫营火，呼噪舞相逐。

战士突重围，屡破所设伏。

沙平日昏黄，斗苦兵气酷。

北师败逾集，江城围益蹙。

四山树壁垒，万柝喧剥啄。

外攻殷雷霆，内汲断樵牧。

慷慨我先子，吞胡志愤慉。

鸿毛视躯命，雪刃枕函椟。

明主实天挺，厉精图恢复。

天乎未厌乱，神州沉百六。

煌煌隆武诏，流涕军中读。

誓捐一寸心，上答累朝禄。

文山正气句，悲歌吟反覆。

从容拜遗表，长瞑悬初服。

城夷台亦燬，大星坠原陆。

何处焚龙蛇，馀灰照绵谷。

哀此虔城人，百万殉屠戮。

池填志妇尸，骴臭忠良肉。

白骨撑成堆，隘巷纷践蹴。

城郭人民非，台址亦啼鵩。

至今七姑庙，芳草不成绿。

我来泣遗骸，泪尽鸱夷目。

虚留七尺在，讵假百身赎。

败絮裹刍灵，輀车曳黄犊。

长号下高台，万古西南矗。

乱国无慈吏，厉网多悍民。

贤豪友暴客，烈士长悲辛。

炎方嵚崎，窅窱荆榛。

戻虫白日，遨嬉城闉。

厚禄污吾人，吾宁饮盗泉。

广厦伏矛铩，宁栖恶木根。

瘴岭高高，不见雪霜。

乳虎离险，踣于群羊。

忠良遁毒壤，豺狼今在堂。

抚剑击萧柱，悲林激傍徨。

卢陂土力薄，菜甲间凫茈。

矧此遘兵革，比户寡晨炊。

羁人阻戎马，日旰常苦饥。

悯默愧杜老，草堂躬饷藜。

荷担山上去，百钱买蹲鸱。

煮作白石香，青盐发紫泥。

人饱数枚已，每剩釜中糜。

世乱困衣食，行役息何时。

城西一顷豆，知已落为萁。

安得间道归，岁晚躬扶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