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一·唐纪七十七

起强圉大荒落,尽屠维协洽,凡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乾宁四年(丁巳,公元八九七年)春,正月,甲申,韩建奏:“防城将张行思等告睦、济、韶、通、彭、韩、仪、陈八王谋杀臣,劫车驾幸河中。

”建恶诸王典兵,故使行思等告之。

上大惊,召建谕之,建称疾不入。

令诸王诣建自陈,建表称:“诸王忽诣臣理所,不测事端。

臣详酌事体,不应与诸王相见。

”又称:“诸王当自避嫌疑,不可轻为举措。

陛下若以友爱含容,请依旧制,令归十六宅,妙选师傅,教以诗书,不令典兵预政。

”且曰:“乞散彼乌合之兵,用光麟趾之化。

”建虑上不从,仍引麾下精兵围行宫,表疏连上。

上不得已,是夕,诏诸王所领军士并纵归田里,诸王勒归十六宅,其甲兵并委韩建收掌。

建又奏:“陛下选贤任能,足清祸乱,何必别置殿后四军。

纵有厚薄之恩,乖无偏无党之道。

且所聚皆坊市无赖奸猾之徒,平居犹思祸变,临难必不为用,而使之张弓挟刃,密迩皇舆,臣窃寒心,乞皆罢。

”遣诏亦从之。

于是殿后四军二万馀人悉散,天子之亲军尽矣。

捧日都头李筠,石门扈从功第一,建复奏斩于大云桥。

建又奏:“玄宗之末,永王璘暂出江南,遽谋不轨。

代宗时吐蕃入寇,光启中硃玫乱常,皆援立宗支以系人望。

今诸王衔命四方者,乞皆召还。

”又奏:“诸方士出入禁庭,眩惑圣听,宜皆禁止,无得入宫。

”诏悉从之。

建既幽诸王于别第,知上意不悦,乃奏请立德王为太子,欲以解之。

丁亥,诏立德王祐为皇太子,仍更名裕。

庞师古、葛从周并兵攻郓州,硃瑄兵少食尽,不复出战,但引水为深壕以自固。

辛卯,师古等营于水西南,命为俘梁。

登已,潜决濠水。

丙申,浮梁成,师古夜以中军先济。

瑄闻之,弃城奔中都,葛从周逐之,野人执瑄及妻子以献。

己亥,罢孙亻屋凤翔四面行营节度等使,以副都统李思谏为宁塞节度使。

钱镠使行军司马杜稜救婺州。

安仁义移兵攻睦州,不克而还。

硃全忠入郓州,以庞师古为天平留后。

硃瑾留大将康怀贞守兗州。

与河东将史俨、李承嗣掠徐州之境给军食。

全忠闻之,遣嵩从周将兵袭兗州。

怀贞闻郓州已失守,汴兵奄至,遂降。

二月,戊申,从周入兗州,获瑾妻子。

硃瑾还,无所归,帅其众趋沂州,刺史尹处宾不纳,走保海州,为汴兵所逼,与史俨、李承嗣拥州民度淮,奔杨行密。

行密逆之于高邮,表瑾领武宁节度使。

全忠纳瑾之妻,引兵还,张夫人逆于封丘,全忠以得瑾妻告之。

夫人请见之,瑾妻拜,夫人答拜,且泣曰:“兗、郓与司空同姓,约为兄弟,以小故恨望,起兵相攻,使吾姒辱于此。

他日汴州失守,吾亦如吾姒之今日乎!

”全忠乃送瑾妻于佛寺为尼,斩硃宣于汴桥。

于是郓、齐、曹、棣、兗、沂、密、徐、宿、陈、许、郑、滑、濮皆入于全忠。

惟王师范保淄青一道,亦服于全忠。

李存信在魏州,闻兗、郓皆陷,引兵还。

淮南旧善水战,不知骑射,及得河东、兗、郓兵,军声大振。

史俨、李承嗣皆河东骁将,李克用深惜之,遣使间道诣杨行密请之。

行密许之,亦遣使诣克用修好。

戊午,王建遣邛州刺史华洪、彭州刺史王宗祐将兵五万攻东川,以戎州刺史王宗谨为凤翔西面行营先锋使,败凤翔李继徽等于玄武。

继徽本姓杨,名崇本,茂贞之假子也。

己未,赦天下。

上飨行庙。

庚申,王建以决云都知兵马使王宗侃为应援开峡都指挥使,将兵八千趋渝州。

决胜都知兵马使王宗阮为开江防送进奉使,将兵七千趋沪州。

辛未,宗侃取渝州,降刺史牟崇厚。

癸酉,宗阮拔泸州,斩刺史马敬儒,峡路始通。

凤翔将李继昭救梓州,留偏将守剑门,西川将王宗播击擒之。

乙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孙亻屋罢守本官,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硃朴罢为秘书监。

朴既秉政,所言皆不效,外议沸腾。

太子詹事马道殷以天文,将作监许岩士以医得幸于上,韩建诬二人以罪而杀之,且言亻屋、朴与二人交通,故罢相。

诏以杨行密为江南诸道行营都统,以讨武昌节度使杜洪。

张佶克邵州,擒蒋勋。

三月,丙子,硃全忠表曹州刺史葛从周为泰宁留后,硃友裕为天平留后,庞师古为武宁留后。

保义节度使王珙攻护国节度使王珂,珂求援于李克用,珙求援于硃全忠。

宣武将张存敬、杨师厚败河中兵于猗氏南。

河东将李嗣昭败陕兵于猗氏,又败之于张店,遂解河中之围。

师厚,斤沟人。

嗣昭,克用弟克柔之假子也。

更名感义军曰昭武,治利州,以前静难节度使苏文建为节度使。

夏,四月,以同州防御使李继瑭为匡国节度使。

继瑭,茂贞之养子也。

以右谏议大夫李洵为两川宣谕使,和解王建及顾彦晖。

辛亥,钱镠遣顾全武等将兵三千自海道救嘉兴,己未,至城下,击淮南兵,大破之。

杜洪为杨行密所攻,求救于硃全忠。

全忠遣其将聂金掠泗州,硃友恭攻黄州。

行密遣右黑云都指挥使马珣等救黄州。

黄州刺史瞿章闻友恭至,弃城,拥众南保武昌寨。

癸亥,两浙将顾全武等破淮南十八营,虏淮南将士魏约等三千人。

淮南将田頵屯驿亭埭,两浙兵乘胜逐之。

甲戌,頵自湖州奔还,两浙兵追败之,頵众死者千馀人。

韩建恶刑部尚书张祎等数人,皆诬奏,贬之。

五月,加奉国节度使崔洪同平章事。

辛巳,硃友恭为浮梁于樊港,进攻武昌寨,壬午,拔之,执瞿章,遂取黄州。

马珣等皆败走。

丙戌,王建以节度副使张琳守成都,自将兵五万攻东川。

更华洪姓名曰王宗涤。

六月,己酉,钱镠如越州,受镇东节钺。

李茂贞表:“王建攻东川,连兵累岁,不听诏命。

”甲寅,贬建南州刺史。

乙卯,加茂贞为西川节度使,以覃王嗣周为凤翔节度使。

癸亥,王建克梓州南寨,执其将李继宁。

丙寅,宣谕使李洵至梓州,己巳,见建于张杷砦,建指执旗者曰:“战士之情,不可夺也。

”覃王赴镇,李茂贞不受代,围覃王于奉天。

置宁远军于容州,以李克用大将盖寓领节度使。

秋,七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兼侍中。

韩建移书李茂贞,茂贞解奉天之围,覃王归华州。

以天雄节度使李继徽为静难节度使。

庚戌,钱镠还杭州,遣顾全武取苏州。

乙未,拔松江。

戊戌,拔无锡。

辛丑,拔常熟、华亭。

初,李克用取幽州,表刘仁恭为节度使,留戍兵及腹心将十人典其机要,租赋供军之外,悉输晋阳。

及上幸华州,克用征兵于仁恭,又遣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郜书,欲与之共定关中,奉天子还长安。

仁恭辞以契丹入寇,须兵扞御,请俟虏退,然后承命。

克用屡趣之,使者相继,数月,兵不出。

克用移书责之,仁恭抵书于地,慢骂,囚其使者,欲杀河东戍将,戍将遁逃获免。

克用大怒,八月,自将击仁恭。

上欲幸奉天亲讨李茂贞,令宰相议之。

宰相切谏,乃止。

延王戒丕还自晋阳,韩建奏:“自陛下即位以来,与近辅交恶,皆因诸王典兵,凶徒乐祸,致銮舆不安。

比者臣奏罢兵权,实虑不测之变。

今闻延王、覃王尚苞阴计,愿陛下圣断不疑,制于未乱,则社稷之福。

”上曰:“何至于是!

”数日不报。

建乃与知枢密刘季述矫制发兵围十六宅。

诸王被发,或缘垣,或登屋,或升木,呼曰:“宅家救儿!

”建拥通、沂、睦、济、韶、彭、韩、陈、覃、延、丹十一王至石堤谷,尽杀之,以谋反闻。

贬礼部尚书孙亻屋为南州司马。

秘书监硃朴先贬夔州司马,再贬郴州司户。

朴之为相,何迎骤迁至右谏议大夫,至是亦贬湖州司马。

钟传欲讨吉州刺史襄阳周琲,琲帅其众奔广陵。

王建与顾彦晖五十馀战,九月,癸酉朔,围梓州。

蜀州刺史周德权言于建曰:“公与彦晖争东川三年,士卒疲于矢石,百姓困于输輓。

东川群盗多据州县,彦晖懦而无谋,欲为偷安之计,皆啗以厚利,恃其救援,故坚守不下。

今若遣人谕贼帅以祸福,来者赏之以官,不服者威之以兵,则彼之所恃,反为我用矣。

”建从之,彦晖势益孤。

德权,许州人也。

丁丑,李克用至安塞军,辛巳,攻之。

幽州将单可及引骑兵至,克用方饮酒,前锋曰:“贼至矣。

”克用醉,曰:“仁恭何在?

”对曰:“但见可及辈。

”克用瞋目曰:“可及辈何足为敌!

”亟命击之。

是日大雾,不辨人物,幽州将杨师侃伏兵于木瓜涧,河东兵大败,失亡太半。

会大风雨震电,幽州兵解去。

克用醒而后知败,责大将李存信等曰:“吾以醉废事,汝曹何不力争!

”湖州刺史李彦徽欲以州附于杨行密,其众不从。

彦徽奔广陵,都指挥使沈攸以州归钱镠。

以彰义节度使张琏为凤翔西北行营招讨使,以讨李茂贞。

复以王建为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

加义武节度使王郜同平章事。

削夺新西川节度使李茂贞官爵,复姓名宋文通。

硃全忠既得兗、郓,甲兵益盛,乃大举击杨行密,遣庞师古以徐、宿、宋、滑之兵七万壁清口,将趣扬州,葛从周以兗、郓、曹、濮之兵壁安丰,将趋寿州,全忠自将顿宿州。

淮南震恐。

匡国节度使李继瑭闻朝廷讨李茂贞而惧,韩建复从而摇之,继瑭奔凤翔。

冬,十月,以建为镇国、匡国两军节度使。

壬子,知遂州侯绍帅众二万,乙卯,知合州王仁威帅众千人,戊午,凤翔将李继溥以援兵二千,皆降于王建。

建攻梓州益急。

庚申,顾彦晖聚其宗族及假子共饮,遣王宗弼自归于建。

酒酣,命其假子瑶杀己及同饮者,然后自杀。

建入梓州,城中兵尚七万人,建命王宗绾分兵徇昌、普等州,以王宗涤为东川留后。

刘仁恭奏称:“李克用无故称兵见讨,本道大破其党于木瓜涧,请自为统帅以讨克用。

”诏不许。

又遗硃全忠书。

全忠奏加仁恭同平章事,朝廷从之。

仁恭又遣使谢克用,陈去就不自安之意。

克用复书略曰:“今公仗钅戊控兵,理民立法,擢士则欲其报德,选将则望彼酬恩。

己尚不然,人何足信!

仆料猜防出于骨肉,嫌忌生于屏帷,持干将而不敢授人,捧盟盘而何词著誓!

”甲子,立皇子祕为景王,祚为辉王,祺为祁王。

加彰义节度使张琏同平章事。

杨行密与硃瑾将兵三万拒汴军于楚州,别将张训自涟水引兵会之,行密以为前锋。

庞师古营于清口,或曰:“营地汙下,不可久处。

”不听。

师古恃众轻敌,居常弈棋。

硃瑾壅淮上流,欲灌之。

或以告师古,师古以为惑众,斩之。

十一月,癸酉,瑾与淮南将侯瓚将五千骑潜渡淮,用汴人旗帜,自北来趣其中军,张训逾栅而入。

士卒苍黄拒战,淮水大至,汴军骇乱。

行密引大军济淮,与瑾等夹攻之,汴军大败。

斩师古及将士首万馀级,馀众皆溃。

葛从周屯于寿州西北,寿州团练使硃延寿击破之,退屯濠州,闻师古败,奔还。

行密、瑾、延寿乘胜追之,及于淠水。

从周半济,淮南兵击之,杀溺殆尽,从周走免。

遏后都指挥使牛存节弃马步斗,诸军稍得济淮,凡四日不食,会大雪,汴卒缘道冻馁死,还者不满千人。

全忠闻败,亦奔还。

行密遗全忠书曰:“庞师古、葛从周,非敌也,公宜来淮上决战。

”行密大会诸将,谓行军副使李承嗣曰:“始吾欲先趣寿州,副使云不如先向清口。

师古败,从周自走,今果如所料。

”赏之钱万缗,表承嗣领镇海节度使。

行密待承嗣及史俨甚厚,第舍、姬妾,咸选其尤者赐之,故二人为行密尽力,屡立功,竟卒于淮南。

行密由是遂保据江、淮之间,全忠不能与之争。

戊寅,立淑妃何氏为皇后。

后,东川人,生德王、辉王。

威武节度使王潮弟审知,为观察副使,有过,潮犹加捶挞,审知无怨色。

潮寝疾,舍其子延兴、延虹、延丰、延休,命审知知军府事。

十二月,丁未,潮薨。

审知以让其兄泉州刺史审邽,审邽以审知有功,辞不受。

审知自称福建留后,表于朝廷。

壬戌,王建自梓州还。

戊辰,至成都。

是岁,南诏骠信舜化有上皇帝书函及督爽牒中书木夹,年号中兴。

朝廷欲以诏书报之。

王建上言:“南诏小夷,不足辱诏书。

臣在西南,彼必不敢犯塞。

”从之。

黎、雅间有浅蛮曰刘王、郝王、杨王,各有部落,西川岁赐缯帛三千匹,使觇南诏,亦受南诏赂诇成都虚实。

每节度使到官,三王帅酋长诣府,节度使自谓威德所致,表于朝廷。

而三王阴与大将相表里,节度使或失大将心,则教诸蛮纷扰。

先是节度使多文臣,不欲生事,故大将常籍此以邀姑息,而南诏亦凭之屡为边患。

及王建镇西川,绝其旧赐,斩都押牙山行章以惩之。

邛崃之南,不置鄣候,不戍一卒,蛮亦不敢侵盗。

其后遣王宗播击南诏,三王漏泄军事,召而斩之。

右拾遗张道古上疏,称:“国家有五危、二乱。

昔汉文帝即位未几,明习国家事。

今陛下登极已十年,而曾不知为君驭臣之道。

太宗内安中原,外开四夷,海表之国,莫不入臣。

今先朝封域,日蹙几尽。

臣虽微贱,窃伤陛下朝廷社稷始为奸臣弄,终为贼臣所有也。

”上怒,贬道古施州司户。

仍下诏罪状道古,宣示谏官。

道古,青州人也。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光化元年(戊午,公元八九八年)春,正月,两浙、江西、武昌、淄青各遣使诣阙,请以硃全忠为都统,讨杨行密。

诏不许。

加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同平章事。

以兵部尚书刘崇望同平章事,充东川节度使。

以昭信防御使冯行袭为昭信节度使。

上下诏罪己息兵,复李茂贞姓名官爵,应诸道讨凤翔兵皆罢之。

壬辰,河中节度使王珂亲迎于晋阳,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守河中。

李茂贞、韩建皆致书于李克用,言大驾出幸累年,乞修和好,同奖王室,兼乞丁匠助修宫室,克用许之。

初,王建攻东川,顾彦晖求救于李茂贞,茂贞命将出兵救之,不暇东逼乘舆,诈称改过,与韩建共翼戴天子。

及闻硃全忠营洛阳宫,累表迎车驾,茂贞、韩建惧,请修复宫阙,奉上归长安。

诏以韩建为修宫阙使。

诸道皆助钱及工材。

建使都将蔡敬思督其役。

既成,二月,建自往视之。

钱镠请徙镇海军于杭州,从之。

复以李茂贞为凤翔节度使。

三月,己丑,以王审知充威武留后。

硃全忠遣副使万年韦震入奏事,求兼镇天平,朝廷未之许,震力争之。

朝廷不得已,以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三镇节度使。

全忠以震为天平留后,以前台州刺史李振为天平节度副使。

振,抱真之曾孙也。

淮南将周本救苏州,两浙将顾全武击破之。

淮南将秦裴以兵三千人拔昆山而戍之。

以潭州刺史、判湖南军府事马殷知武安留后。

时湖南管内七州,贼帅杨师远据衡州,唐世旻据永州,蔡结据道州,陈彦谦据郴州,鲁景仁据连州,殷所得惟潭、邵而已。

义昌节度使卢彦威,性残虐,又不礼于邻道。

与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争盐利,仁恭遣其子守文将兵袭沧州,彦威弃城,挈家奔魏州。

罗弘信不纳,乃奔汴州。

仁恭遂取沧、景、德三州,以守文为义昌留后。

仁恭兵势益盛,自谓得天助,有并吞河朔之志,为守文请旌节,朝廷未许。

会中使至范阳,仁恭语之曰:“旌节吾自有之,但欲得长安本色耳,何为累章见拒,为吾言之!

”其悖慢如此。

硃全忠与刘仁恭修好,会魏博兵击李克用。

夏,四月,丁未,全忠至巨鹿城下,败河东兵万馀人,遂北至青山口。

以护国节度使王珂兼侍中。

丁卯,硃全忠遣葛从周分兵攻洺州,戊辰,拔之,斩刺史邢善益。

五月,己巳朔,赦天下。

葛从周攻邢州,刺史马师素弃城走。

辛未,磁州刺史袁奉滔自刭。

全忠以从周为昭义留后,守邢、洺、磁三州而还。

以武定节度使李继密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朝廷闻王建已用王宗涤为东川留后,乃召刘崇望还,为兵部尚书,仍以宗涤为留后。

湖南将姚彦章言于马殷,请取衡、永、道、连、郴五州,仍荐李琼为将。

殷以琼及秦彦晖为岭北七州游奕使,张图英、李唐副之,将兵攻衡州,斩杨师远,引兵趣永州,围之月馀,唐世旻走死。

殷以李唐为永州刺史。

六月,以濠州刺史赵珝为忠武节度使。

珝,犨之弟也。

秋,七月,加武贞节度使雷满同平章事,加镇南节度使钟传兼侍中。

忠义节度使赵匡凝闻硃全忠有清口之败,阴附于杨行密。

全忠遣宿州刺史尉氏氏叔琮将兵伐之,丙申,拔唐州,擒随州刺史赵匡璘,败襄州兵于邓城。

八月,庚戌,改华州为兴德府。

戊午,汴将康怀贞袭邓州,克之,擒刺史国湘。

赵匡凝惧,遣使请服于硃全忠,全忠许之。

己未,车驾发华州。

壬戌,至长安。

甲子,赦天下,改元。

上欲籓镇相与辑睦,以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慰使,赐李克用、硃全忠诏,又令宰相与之书,使之和解。

克用欲奉诏,而耻于先自屈,乃致书王镕,使通于全忠。

全忠不从。

九月,乙亥,加韩建守太傅、兴德尹,加王镕兼中书令,罗弘信守侍中。

己丑,东川留后王宗涤言于王建,以东川封疆五千里,文移往还,动逾数月,请分遂、合、泸、渝、昌五州别为一镇,建表言之。

顾全武攻苏州,城中及援兵食皆尽。

甲申,淮南所署苏州刺史台蒙弃城走,援兵亦遁。

全武克苏州,追败周本等于望亭。

独秦裴守昆山不下,全武帅万馀人攻之。

裴屡出战,使病者被甲执矛,壮者彀弓弩,全武每为之却。

全武檄裴令降。

全武尝为僧,裴封函纳款,全武喜,召诸将发函,乃佛经一卷,全武大惭,曰:“裴不忧死,何暇戏予!

”益兵攻城,引水灌之,城坏,食尽,裴乃降。

钱镠设千人馔以待之,及出,羸兵不满百人。

镠怒曰:“单弱如此,何敢久为旅拒!

”对曰:“裴义不负杨公,今力屈而降耳,非心降也。

”镠善其言。

顾全武亦劝镠宥之,镠从之。

时人称全武长者。

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绍威知留后。

汴将硃友恭将兵还自江、淮,过安州,或告刺史武瑜潜与淮南通,谋取汴军,冬,十月,己亥,友恭攻而杀之。

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步骑二万出青山,将复山东三州。

壬寅,进攻邢州,葛从周出战,大破之。

嗣昭等引兵退入青山,从周追之,将扼其归路。

步兵自溃,嗣昭不能制。

会横冲都将李嗣源以所部兵至,谓嗣昭曰:“吾辈亦去,则势不可支矣,我试为公击之。

”嗣昭曰:“善,我请从公后。

”嗣源乃解鞍厉镞,乘高布阵,左右指画,邢队莫之测。

嗣源直前奋击,嗣昭继之,从周乃退。

德威,马邑人也。

癸卯,以威武留后王审知为节度使。

以罗绍威知魏博留后。

丁巳,以东川留后王宗涤为节度使。

加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侍中。

王珙引汴兵寇河中,王珂告急于李克用。

克用遣李嗣昭救之,败汴兵于胡壁,汴人走。

前常州刺史王柷,性刚介,有时望。

诏征之,时人以为且入相。

过陕,王珙延奉甚至,请叙子侄之礼拜之,柷固辞不受。

珙怒,使送者杀之,并其家人悉投诸河,掠其资装,以覆舟闻。

朝廷不敢诘。

闰月,钱镠以其将曹圭为苏州制置使,遣王球攻婺州。

十一月,甲寅,立皇子祯为雅王,祥为琼王。

以魏博留后罗绍威为节度使。

衢州刺史陈岌请降于杨行密,钱镠使顾全武讨之。

硃全忠以奉国节度使崔洪与杨行密交通,遣其将张存敬攻之。

洪惧,请以弟都指挥使贤为质,且言:“将士顽悍,不受节制,请遣二千人诣麾下从征伐。

”全忠许之,召存敬还。

存敬,曹州人也。

十二月,昭义节度使薛志勤薨。

李克用之平王行瑜也,李罕之求邠宁于克用。

克用曰:“行瑜恃功邀君,故吾与公讨而诛之。

昨破贼之日,吾首奏趣苏文建赴镇。

今才达天听,遽复二三,朝野之论,必喧然谓吾辈复如行瑜所为也。

吾与公情如同体,固无所爱,俟还镇,当更为公论功赏所为也。

吾与公情如同体,固无所爱,俟还镇,当更为公论功赏耳。

”罕之不悦而退,私于盖寓曰:“罕之自河阳失守,依托大庇,岁月已深。

比来衰老,倦于军旅,若蒙吾王与太傅哀愍,赐一小镇,使数年之间休兵养疾,然后归老闾阎,幸免。

”寓为之言,克用不应。

每籓镇缺,议不及罕之,罕之甚郁郁。

寓恐其有它志,亟为之言,克用曰:“吾于罕之岂爱一镇,但罕之,鹰也,饥则为用,饱则背飞。

”及志勤薨,旬日无帅,罕之擅引泽州兵夜入潞州,据之,以状白克用,曰:“薛铁山死,州民无主,虑不逞者为变,故罕之专命镇抚,取王裁旨。

”克用怒,遣人让之。

罕之遂遣其子颢请降于硃全忠,执河东将马溉等及沁州刺史傅瑶送汴州。

克用遣李嗣昭将兵讨之,嗣昭先取泽州,收罕之家属送晋阳。

杨行密遣成及等归两浙以易魏约等,钱镠许之。

韶州刺史曾兗举兵攻广州,州将王璙帅战舰应之。

清海行军司马刘隐一战破之。

韶州将刘潼复据浈、浛,隐讨斩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上光化二年(己未,公元八九九年)春,正月,丁未,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胤罢守本官。

以兵部尚书陆扆同平章事。

硃全忠表李罕之为昭义节度使,又表权知河阳留后丁会、武宁留后王敬荛、彰义留后张珂并为节度使。

杨行密与硃瑾将兵数万攻徐州,军于吕梁,硃全忠遣骑将张归厚救之。

刘仁恭发幽、沧等十二州兵十万,欲兼河朔。

攻贝州,拔之,城中万馀户,尽屠之,投尸清水。

由是诸城各坚守不下。

仁恭进攻魏州,营于城北。

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求救于硃全忠。

硃全忠遣崔贤还蔡州,发其兵二千诣大梁。

二月,蔡将崔景思等杀贤,劫崔洪,悉驱兵民度淮奔杨行密。

兵民稍稍遁归,至广陵者不满二千人。

全忠命许州刺史硃友裕守蔡州。

硃全忠自将救徐州,杨行密闻之,引兵去。

汴人追及之于下邳,杀千馀人。

全忠行至辉州,闻淮南兵已退,乃还。

三月,硃全忠遣其将李思安、张存敬将兵救魏博,屯于内黄。

癸卯,全忠以中军军于滑州。

刘仁恭谓其子守文曰:“汝勇十倍于思安,当先虏鼠辈,后擒绍威耳!

”乃遣守文及其妹婿单可及将精兵五万击思安于内黄。

丁未,思安使其将袁象先伏兵于清水之右,思安逆战于繁阳,阳不胜而却,守文逐之。

及内黄之北,思安勒兵还战,伏兵发,夹击之。

幽州兵大败,斩可及,杀获三万人,守文仅以身免。

可及,幽州骁将,号“单无敌”,燕军失之丧气。

思安,陈留人也。

时葛从周自邢州将精骑八百已入魏州。

戊申,仁恭攻上水关、馆陶门。

从周与宣义牙将贺德伦出战,顾门者曰:“前有大敌,不可返顾。

”命阖其扉。

从周等殊死战,仁恭复大败,擒其将薛突厥、王郐郎。

明日,汴、魏乘胜合兵击仁恭,破其八寨,仁恭父子烧营而遁。

汴、魏之人长驱追之,至临清,拥其众入永济渠,杀溺不可胜纪。

镇人亦出兵邀击于东境,自魏至沧五百里间,僵尸相枕。

仁恭自是不振,而全忠益横矣。

德伦,河西胡人也,刘仁恭之攻魏州也,罗绍威遣使修好于河东,且求救。

壬午,李克用遣李嗣昭将兵救之。

会仁恭已为汴兵所败,绍威复与河东绝,嗣昭引还。

葛从周乘破幽州之势,自土门攻河东,拔承天军。

别将氏叔琮自马岭入,拔辽州乐平,进军榆次。

李克用遣内牙军副周德威击之。

叔琮有骁将陈章,号“陈夜叉”,为前锋,请于叔琮曰:“河东所恃者周杨五,请擒之,求一州为赏。

”克用闻之,以戒德威,德威曰:“彼大言耳。

闭接诙次鞋德威微服往挑战,谓其属曰:“汝见陈夜叉即走。

”章果逐之,德威奋铁楇击之坠马,生擒以献。

因系叔琮,大破之,斩首三千级。

叔琮弃营走,德威追之,出石会关,又斩千余级。

后周亦引还。

丁巳,硃全忠遣河阳节度使丁会攻泽州,下之。

婺州刺史王檀为两浙所围,求救于宣歙观察使田頵。

夏,四月,頵遣行营都指挥使康儒救之。

五月,甲午,置武信军于遂州,以遂、合等五州隶之。

李克用遣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君庆将兵攻李罕之,己亥,围潞州。

硃全忠出屯河阳,辛丑,遣其将张存敬救之,壬寅,又遣丁会将兵继之。

大破河东兵,君庆解围去。

克用诛君庆及其裨将伊审、李弘袭,以李嗣昭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代之攻潞州。

庚戌,康儒等败两浙兵于龙丘,擒其将王球,遂取婺州。

六月,乙丑,李罕之疾亟。

丁卯,全忠表罕之为河阳节度使,以丁会为昭义节度使。

未几,又以其将张归霸守邢州,遣葛从周代会守潞州。

以西川大将王宗佶为武信节度使。

宗佶,本姓甘,洪州人也。

丁丑,李罕之薨于怀州。

保义节度使王珙,性猜忍,虽妻子亲近,常不自保。

至是军乱,为麾下所杀,推都将李璠为留后。

秋,七月,硃全忠海州戍将陈海宾请降于杨行密。

淮海游奕使张训以汉宾心未可知,与涟水防遏使庐江王绾将兵二千直趣海州,遂据其城。

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唐攻道州,蔡结聚群蛮,伏兵于隘以击之,大破唐兵。

唐曰:“蛮所恃者,山林耳。

若战平地,安能败我!

”乃命因风燔林,火烛天地,群蛮惊遁,遂拔道州,擒结,斩之。

硃全忠召葛从周于潞州,使贺德伦守之。

八月,丙寅,李嗣昭引兵至潞州城下,分兵攻泽州。

己巳,汴将刘弃泽州走,河东兵进拔天井关。

以李孝璋为泽州刺史。

贺德伦闭城不出,李嗣昭日以铁骑环其城,捕刍牧者,附城三十里禾黍皆刈之。

乙酉,德伦等弃城宵遁,趣壶关,河东将李存审伏兵邀击之,杀获甚众。

葛从周以援兵至,闻德伦等已败,乃还。

九月,癸卯,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为凤翔、彰义节度使。

李克用表汾州刺史孟迁为昭义留后。

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以沂、密内叛,乞师于杨行密。

冬,十月,行密遣海州刺史台蒙、副使王绾将兵助之,拔密州,归于师范。

将攻沂州,先使觇之,曰:“城中皆偃旗息鼓。

”绾曰:“此必有备,而救兵近,不可击也。

”诸将曰:“密已下矣,沂何能为!

”绾不能止,乃伏兵林中以待之。

诸将攻沂州不克,救兵至,引退。

州兵乘之,绾发伏击败之。

十一月,陕州都将硃简杀李璠,自称留后,附硃全忠,仍请更名友谦,预于子侄。

加忠义节度使赵匡凝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琼攻郴州,执陈彦谦,斩之。

进攻连州,鲁景仁自杀,湖南皆平。

十二月,加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同平章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二·唐纪七十八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涒滩,尽重光作噩,凡二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光化三年(庚申,公元九零零年)春,正月,宣州将康儒攻睦州,钱镠使其从弟銶拒之。

二月,庚申,以西川李度使王建兼中书令。

壬申,加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同平章事。

壬午,以吏部尚书崔胤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李克用大发军民治晋阳城堑,押牙刘延业谏曰:“大王声振华、夷,宜扬兵以严四境,不宜近治城堑,损威望而启寇心。

”克用谢之,赏以金帛。

夏,四月,加定难军节度使李承庆同平章事。

硃全忠遣葛从周帅兗、郓、滑、魏四镇兵十万击刘仁恭,五月,庚寅,拔德州,斩刺史傅公和。

己亥,围刘守文于沧州。

仁恭复遣使卑辞厚礼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周德威将五千骑出黄泽,攻邢、洺以救之。

邕州军乱,逐节度使李钅岁。

钅岁借兵邻道讨平之。

六月,癸亥,加东川节度使王宗涤同平章事。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明达有度量,时称良相。

上素疾宦官枢密使硃道弼、景务修专横,崔胤日与上谋去宦官,宦官知之。

由是南、北司益相憎嫉,各结籓镇为援以相倾夺。

抟恐其致乱,从容言于上曰:“人君当务明大体,无所偏私。

宦官擅权之弊,谁不知之!

顾其势未可猝除,宜俟多难渐平,以道消息。

愿陛下言勿轻泄以速奸变。

”胤闻之,谮抟于上曰:“王抟奸邪,已为道弼辈外应。

”上疑之。

及胤罢相,意抟排己,愈恨之。

及出镇广州,遗硃全忠书,具道抟语,令全忠表论之。

全忠上言:“胤不可离辅弼之地,抟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

”表连上不已。

上虽察其情,迫于全忠,不得已,胤至湖南复召还。

丁卯,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抟罢为工部侍郎。

以道弼监荆南军,务修监青州军。

戊辰,贬抟溪州刺史。

己巳,又贬崖州司户。

道弼长流驩州,务修长流爱州。

是日,皆赐自尽。

抟死于蓝田驿,道弼、务修死于霸桥驿。

于是胤专制朝政,势震中外,宦官皆侧目,不胜其愤。

刘仁恭将幽州兵五万救沧州,营于乾宁军。

葛从周留张存敬、氏叔琮守沧州寨,自将精兵逆战于老鸦堤,大破仁恭,斩首三万级,仁恭走保瓦桥。

秋,七月,李克用复遣都指挥使李嗣昭将兵五万攻邢、洺以救仁恭,败汴军于内丘。

镕遣使和解幽、汴,会久雨,硃全忠召从周还。

庚戌,以昭义留后孟迁为节度使。

甲寅,以西川节度使王建兼东川、信武军两道都指挥制置等使。

八月,李嗣昭又败汴军于沙门河,进攻洺州。

乙丑,硃全忠引兵救之,未至,嗣昭拔洺州,擒刺史硃绍宗。

全忠命葛从周将兵击嗣昭。

宣州将康儒食尽,自清溪遁归。

九月,葛从周自鄴县渡漳水,营于黄龙镇。

硃全忠自将中军三万涉洺水置营。

李嗣昭弃城走,从周设伏于青山口,邀击,大破之。

崔胤以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位在己上,恶之。

彦若亦自求引去。

时籓镇皆为强臣所据,惟嗣薛王知柔在广州,乃求代之。

乙巳,以彦若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初,荆南节度成汭以澧、朗本其巡属,为雷满所据,屡求割隶荆南。

朝廷不许,汭颇怨望。

及彦若过荆南,汭置酒,从容以为言。

彦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满小盗不能取,乃怨朝廷乎?

”汭甚惭。

丙午,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远罢守本官,以刑部尚书裴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贽,坦之弟子也。

升桂管为静江军,以经略使刘士政为节度使。

硃全忠以王镕与李克用交通,移兵伐之,下临城,逾滹沱,攻镇州南门,焚其关城。

全忠自至元氏,镕惧,遣判官周式诣全忠请和。

全忠盛怒,谓式曰:“仆屡以书谕王公,竟不之听!

今兵已至此。

期于无舍!

”式曰:“镇州密迩太原,困于侵暴,四邻各自保,莫相救恤,王公与之连和,乃为百姓故也。

今明公果能为人除害,则天下谁不听命,岂惟镇州!

明公为唐桓、文,当崇礼义以成霸业。

若但穷威武,则镇州虽小,城坚食足,明公虽有十万之众,未易攻也!

况王氏秉旄五代,时推忠孝,人人欲为之死,庸可冀乎!

”全忠笑揽式袂,延之帐中,曰:“与公戏耳!

”乃遣客将开封刘捍入见镕,镕以其子节度副使昭祚及大将子弟为质,以文缯二十万犒军。

全忠引还,以女妻昭祚。

成德判官张泽言于王镕曰:“河东,勍敌也,今虽有硃氏之援,譬如火发于家,安能俟远水乎!

彼幽、沧易定。

犹附河东,不若说硃公乘胜兼服之,使河北诸镇合而为一,则可以制河东矣。

”镕复遣周式往说全忠。

全忠喜,遣张存敬会魏博兵击刘仁恭,甲寅,拔瀛州。

冬,十月,丙辰,拔景州,执刺史刘仁霸。

辛酉,拔莫州。

静江节度使刘士政闻马殷悉平岭北,大惧,遣副使陈可璠屯全义岭以备之。

殷遣使修好于士政,可璠拒之。

殷遣其将秦彦晖、李琼等将兵七千击士政。

湖南军至全义,士政又遣指挥使王建武屯秦城。

可璠掠县民耕牛以犒军,县民怨之,请为湖南乡异,曰:“此西南有小径,距秦城才五十里,仅通单骑。

”彦晖遣李琼将骑六十、步兵三百袭秦城,中宵,逾垣而入,擒王建武,比明,复还,纟斥之以练,造可璠壁下示之,可璠犹未之信。

斩其首,投壁中,桂人震恐。

琼因勒兵击之,擒可璠,降其将士二千,皆杀之。

引兵趣桂州,自秦城以南二十馀壁皆望风奔溃,遂围桂州。

数日,士政出降,桂、宜、岩、柳、象五州皆降于湖南。

马殷以李琼为桂州刺史,未几,表为静江节度使。

张存敬攻刘仁恭,下二十城,将自瓦桥趣幽州,道泞不能进,乃引兵西攻易定,辛巳,拔祁州,杀刺史杨约。

癸未,以保义留后硃友谦为节度使。

张存敬攻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郜遣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将兵数万拒之。

处直请依城为栅,俟其师老而击之。

孔目官梁汶曰:“昔幽、镇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

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

”郜乃遣处直逆战于沙河,易定兵大败,死者过半,馀众拥处直奔还。

甲申,王郜弃城奔晋阳,军中推处直为留后。

存敬进围定州,丙申,硃全忠至城下,处直登城呼曰:“本道事朝廷尽忠,于公未尝相犯,何为见攻?

”全忠曰:“何故附河东?

”对曰:“吾兄与晋王同时立勋,封疆密迩,且婚姻也,修好往来,乃常理耳,请从兹改图。

”全忠许之。

乃归罪于梁汶而族之,以谢全忠,以缯帛十万犒师。

全忠乃还,仍为处直表求节钺。

处直,处存之母弟也。

刘仁恭遣其子守光将兵救定州,军于易水之上。

全忠遣张存敬袭之,杀六万馀人。

由是河北诸镇皆服于全忠。

先是王郜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李嗣昭将步骑三万下太行,攻怀州,拔之,进攻河阳。

河阳留后侯言不意其至,狼狈失据,嗣昭坏其羊马城。

会佑国军将阎宝引兵救之,力战于壕外,河东兵乃退。

宝,郓州人也。

初,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及宋道弼、景务修死,宦官益惧。

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

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宫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

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

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籓,谁能害我哉!

”十一月,上猎苑中,因置酒,夜,醉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

明旦,日加辰巳,宫门不开。

季述诣中书白崔胤曰:“宫中必有变,我内臣也,得以便宜从事,请入视之。

”乃帅禁兵千人破门而入,访问,具得其状。

出,谓胤曰:“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

废昏立明,自古有之,为社稷大计,非不顺也。

”胤畏死,不敢违。

庚寅,季述召百官,陈兵殿庭,作胤等连名状,请太子监国,以示之,使署名。

胤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

上在乞巧楼,季述、仲先伏将士千人于门外,与宣武进奏官程岩等十馀人入请对。

季述、仲先甫登殿,将士大呼,突入宣化门,至思政殿前,逢宫人,辄杀之。

上见兵入,惊堕床下,起,将走,季述、仲先掖之令坐。

宫人走白皇后,后趋至,拜请曰:“军容勿惊宅家,有事取军容商量。

”季述等乃出百官状白上,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

”上曰:“昨与卿曹乐饮,不觉太过,何至于是!

”对曰:“此非臣等所为,皆南司众情,不可遏也。

愿陛下且之东宫,待事小定,复迎归大内耳。

”后曰:“宅家趣依军容语!

”即取传国宝以授季述,宦官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从者才十馀人,适少阳院。

季述以银楇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

”如此数十不止。

乃手锁其门,熔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针刀皆不得入,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

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哭闻于外。

季述等矫诏令太子监国,迎太子入宫。

辛卯,矫诏令太子嗣位,更名缜。

以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

甲午,太子即皇帝位,更名少阳院曰问安宫。

季述加百官爵秩,与将士皆受优赏,欲以求媚于众。

杀睦王倚,凡宫人、左右、方士、僧、道为上所宠信者,皆榜杀之。

每夜杀人,昼以十车载尸出,一车或止一两尸,欲以立威。

将杀司天监胡秀林,秀林曰:“军容幽囚君父,更欲多杀无辜乎!

”季述惮其言正而止。

季述等欲杀崔胤,而惮硃全忠,但解其度支监督铁转运使而已。

崔胤密致书全忠,使兴兵图返正。

左仆射致仕张浚在长水,见张全义于洛阳,劝之匡复,又与诸籓镇书劝之。

进士无棣李愚客游华州,上韩建书,略曰:“仆每读书,见君臣父子之际,有伤教害义者,恨不得肆之市朝。

明公居近关重镇,君父幽辱月馀,坐视凶逆而忘勤王之举,仆所未谕也。

仆窃计中朝辅弼,虽有志而无权。

外镇诸侯,虽有权而无志。

惟明公忠义,社稷是依。

往年车辂播迁,号泣奉迎,累岁供馈,再复庙、朝,义感人心,至今歌咏。

此时事势,尤异前日,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

自宫闱变故,已涉旬时,若不号令率先以图反正,迟疑未决,一朝山东侯伯唱义连衡,彭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其可得乎!

此必然之势也。

不如驰檄四方,谕以逆顺,军声一振,则元凶破胆,旬浃之间,二竖之首传于天下,计无便于此者。

”建虽不能用,厚待之,愚坚辞而去。

硃全忠在定州行营,闻乱,丁未,南还。

十二月,戊辰,至大梁。

季述遣养子希度诣全忠,许以唐社稷输之。

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诰示全忠。

全忠犹豫未决,会僚佐议之,或曰:“朝廷大事,非籓镇所宜预知。

”天平节度副使李振独曰:“王室有难,此霸者之资也。

今公为唐桓、文,安危所属。

季述一宦竖耳,乃敢囚废天子,公不能讨,何以复令诸侯!

且幼主位定,则天下之权尽归宦官矣,是以太阿之柄授人也。

”全忠大悟,即囚希度、奉本,遣振如京师诇事。

即还,又遣亲吏蒋玄晖如京师,与崔胤谋之。

又召程岩赴大梁。

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薨。

是岁,加杨行密兼侍中。

睦州刺史陈晟卒,弟询自称刺史。

太子即位累旬,籓镇笺表多不至。

王仲先性苛察,素知左、右军多积弊,及为中尉,钩校军中钱谷,得隐没为奸者,痛捶之,急征所负,将士颇不安。

有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为左神策指挥使,自刘季述等废立,常愤惋不平。

崔胤闻之,遣判官石戬与之游。

德昭每酒酣必泣,戬知其诚,乃密以胤意说之曰:“自上皇幽闭,中外大臣至于行间士卒,孰不切齿!

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一时,忠义流千古。

苟狐疑不决,则功落他人之手矣!

”德昭谢曰:“德昭小校,国家大事,安敢专之!

苟相公有命,不敢爱死!

”戬以白胤。

胤割衣带,手书以授之。

德昭复结右军清远都将董彦弼、周承诲,谋以除夜伏兵安福门外以俟之。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中天复元年(辛酉,公元九零一年)春,正月,乙酉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孙德昭擒斩之,驰诣少阳院,叩门呼曰:“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

”何后不信,曰:“果尔,以其首来!

”德昭献其首,上乃与后毁扉而出。

崔胤迎上御长乐门楼,帅百官称贺。

周承诲擒刘季述、王彦范继至,方诘责,已为乱梃所毙。

薛齐偓赴井死,出而斩之。

灭四人之族,并诛其党二十馀人。

宦官奉太子匿于左军,献传国宝。

上曰:“裕幼弱,为凶竖所立,非其罪也。

”命还东宫,黜为德王,复名裕。

丙戌,以孙德昭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赐姓名李继昭。

丁亥,崔胤进位司徒,胤固辞。

上宠待胤益厚。

己丑,硃全忠闻刘季述等诛,折程岩足,械送京师,并刘希度、李奉本等皆斩于都市,由是益重李振。

庚寅,以周承诲为岭南西道节度使,赐姓名李继诲,董彦弼为宁远节度,赐姓李,并同平章事。

与李继昭俱留宿卫,十日乃出还家,赏赐倾府库,时人谓之“三使相”。

癸巳,进硃全忠爵东平王。

丙午,敕:“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枢密使侍侧,争论纷然。

既出,又称上旨未允,复有改易,桡权乱政。

自今并依大中旧制,俟宰臣奏事毕,方得升殿承受公事。

”赐两军副使李师虔、徐彦孙自尽,皆刘季述之党也。

凤翔、彰义节度使李茂贞来朝。

加茂贞守尚书令,兼侍中,进爵歧王。

刘季述、王仲先既死,崔胤、陆扆上言:“祸乱之兴,皆由中官典兵。

乞令胤主左军,扆主右军,则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

”上犹豫两日未决。

李茂贞闻之,怒曰:“崔胤夺军权未得,已欲剪灭诸侯!

”上召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谋之,皆曰:“臣等累世在军中,未闻书生为军主。

若属南司,必多所变更,不若归之北司为便。

”上乃谓胤、扆曰:“将士意不欲属文臣,卿曹勿坚求。

”于是以枢密使韩全诲、凤翔监军使张彦弘为左、右中尉。

全诲亦前凤翔监军也。

又征前枢密使致仕严遵美为两军中尉、观军容处置使。

遵美曰:“一军犹不可为,况两军乎!

”固辞不起。

以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李茂贞辞还镇。

崔胤以宦官典兵,终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讽茂贞留兵三千于京师,充宿卫,以茂贞假子继筠将之。

左谏议大夫万年韩偓以为不可,胤曰:“兵自不肯去,非留之也。

”偓曰:“始者何为召之邪?

”胤无以应。

偓曰:“留此兵则家国两危,不留则家国两安。

”胤不从。

硃全忠既服河北,欲先取河中以制河东。

己亥,召诸将谓曰:“王珂驽材,恃太原自骄汰。

吾今断长蛇之腰,诸君为我以一绳缚之。

”庚子,遣张存敬将兵三万自汜水度河出舍山路以袭之,全忠以中军继其后。

戊申,存敬至绛州。

晋、绛不意其至,皆无守备,庚戌,绛州刺史陶建钊降之。

壬子,晋州刺史张汉瑜降之。

全忠遣其将侯言守晋州,何絪守绛州,屯兵二万以扼河东援兵之路。

朝廷恐全忠西入关,急赐诏和解之。

全忠不从。

珂遣间使告急于李克用,道路相继,克用以汴人先据晋、绛,兵不得进。

珂妻遗克用书曰:“儿旦暮为俘虏,大人何忍不救!

”克用报曰:“今贼兵塞晋、绛,众寡不敌,进则与汝两亡,不若与王郎举族归朝。

”珂又遗李茂贞书,言:“天子新返正,诏籓镇无得相攻,同奖王室。

今诸公不顾诏命,首兴兵相加,其心可见。

河中若亡,则同华、邠、岐俱不自保。

天子神器拱手授人,其势必然矣。

公宜亟帅关中诸镇兵,固守潼关,赴救河中。

仆自知不武,愿于公西偏授一小镇,此地请公有之。

关中安危,国祚修短,系公此举,愿审思之!

”茂贞素无远图,不报。

二月,甲寅朔,河东将李嗣昭攻泽州,拔之。

乙卯,张存敬引兵发晋州。

己未,至河中,遂围之。

王珂势穷,将奔京师,而人心离贰,会浮梁坏,流澌塞河,舟行甚难,珂挈其族数百人欲夜登舟,亲谕守城者,皆不应。

牙将刘训曰:“今人情扰扰,若夜出涉河,必争舟纷乱,一夫作难,事不可知。

不若且送款存敬,徐图向背。

”珂从之。

壬戌,珂植白幡于城隅,遣使以牌印请降于存敬。

存敬请开城,珂曰:“吾于硃公有家世事分,请公退舍,俟硃公至,吾自以城授之。

”存敬从之,且使走白全忠。

乙丑,全忠至洛阳,闻之喜,驰往赴之。

戊辰,至虞乡,先哭于重荣之墓,尽哀。

河中人皆悦。

珂欲面缚牵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师舅之恩何可忘!

若郎君如此,使仆异日何以见舅于九泉!

”乃以常礼出迎,握手歔欷,联辔入城。

全忠表张存敬为护国军留后,王珂举族迁于大梁。

其后全忠遣珂入朝,遣人杀之于华州。

全忠闻张夫人疾亟,遽自河中东归。

李克用遣使以重币请修好于全忠。

全忠虽遣使报之,而忿其书辞蹇傲,决欲攻之。

以翰林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吏部侍郎裴枢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溥,正雅之从孙也,常在崔胤幕府,故胤引之。

赠谥故睦王倚曰恭哀太子。

加幽州节度使刘仁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并兼侍中。

三月,癸未朔,硃全忠至大梁。

癸卯,遣氏叔琮等将兵五万攻李克用,入自太行,魏博都将张文恭入自磁州新口,葛从周以兗、郓兵会成德兵入自土门,洺州刺史张归厚入自马岭,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入自飞狐,权知晋州侯言以慈、隰、晋、绛兵入自阴地。

叔琮入天井关,进军昂车。

辛亥,沁州刺史蔡训以城降。

河东都将盖璋诣侯言降,即令权知沁州。

壬子,叔琮拔泽州,刺史李存璋弃城走。

叔琮进攻潞州,昭义节度使孟迁降之。

河东屯将李审建、王周将步军一万、骑二千诣督琮降。

叔琮进趣晋阳。

夏,四月,乙卯,叔琮出石会关,营于洞涡驿。

张归厚引兵至辽州,丁巳,辽州刺史张鄂降。

别将白奉国会成德兵自井陉入,己未,拔承天军,与叔琮烽火相应。

甲戌,上谒太庙。

丁丑,赦天下,改元。

雪王涯等十七家。

初,杨复恭为中尉,借度支卖曲之利一年以赡两军,自是不肯复归。

至是,崔胤草赦,欲抑宦官,听酤者自造曲,但月输榷酤钱。

两军先所造曲,趣令减价卖之,过七月无得复卖。

东川节度使王宗涤以疾求代,王建表马步使王宗裕为留后。

氏叔琮等引兵抵晋阳城下,数挑战,城中大恐。

李克用登城备御,不遑饮食。

时大雨积旬,城多颓坏,随加完补。

河东将李嗣昭、李嗣源凿暗门,夜出攻汴垒,屡有杀获。

李存进败汴军于洞涡。

时汴军既众,刍粮不给,久雨,士卒疟利,全忠乃召兵还。

五月,叔琮等自石会关归,诸道军亦退。

河东将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骑五千蹑之,杀获甚众。

先是,汾州刺史李瑭举州附于汴军,克用遣其将李存审攻之,三日而拔,执瑭,斩之。

氏叔琮过上党,孟迁挈族随之南徙。

硃全忠遣丁会代守潞州。

硃全忠奏乞除河中节度使,而讽吏民请己为帅。

癸卯,以全忠为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节度使。

己酉,加镇海、镇东节度使钱镠守侍中。

崔胤之罢两军卖麹也,并近镇亦禁之。

李茂贞惜其利,表乞入朝论奏,韩全诲请许之。

茂贞至京师,全诲深与相结。

崔胤始惧,阴厚硃全忠益甚,与茂贞为仇敌矣。

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中书令。

六月,癸亥,硃全忠如河中。

上之返正也,中书舍人令狐涣、给事中韩偓皆预其谋,故擢为翰林学士,数召对,访以机密。

涣,綯之子也。

时上悉以军国事委崔胤,每奏事,上与之从容,或至然烛。

宦官畏之侧目,事无大小,皆咨胤而后行。

胤志欲尽除之,韩偓屡谏曰:“事禁太甚。

此辈亦不可全无,恐其党迫切,更生他变。

”胤不从。

丁卯,上独召偓,问曰:“敕使中为恶者如林,何以处之?

”对曰:“东内之难,敕使谁非同恶,处之当在正旦,今已失其时矣。

”上曰:“当是时,卿何不为崔胤言之?

”对曰:“臣见陛下诏书云,‘自刘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馀一无所问。

’夫人主所重,莫大于信,既下此诏,则守之宜坚。

若复戮一人,则人人惧死矣。

然后来所去者已为不少,此其所以忷忷不安也。

陛下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明示其罪,置之于法,然后抚谕其余曰:‘吾恐尔曹谓吾心有所贮,自今可无疑矣。

’乃择其忠厚者使为之长。

其徒有善则奖之,有罪则惩之,咸自安矣。

今此曹在公私者以万数,岂可尽诛邪!

夫帝王之道,当以重厚镇之,公正御之,至于琐细机巧,此机生则彼机应矣,终不能成大功,所谓理丝而棼之者也。

况今朝廷之权,散在四方。

苟能先收此权,则事无不可为者矣。

鄙仙钜晕滑曰:“此事终以属卿。

”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兵出阴地关,攻隰州,刺史唐礼降之。

进攻慈州,刺史张瑰降之。

闰月,以河阳节度使丁会为昭义节度使,孟迁为河阳节度使,从硃全忠之请也。

道士杜从法以妖妄妄诱昌、普、合三州民作乱,王建遣行营兵马使王宗黯将兵三万会东川、武信兵讨之。

宗黯,即吉谏也。

崔胤请上尽诛宦官,但以宫人掌内诸司事。

宦官属耳,颇闻之,韩全诲等涕泣求哀于上,上乃令胤:“有事封疏以闻,勿口奏。

”宦官求美女知书者数人,内之宫中,阴令诇察其事,尽得胤密谋,上不之觉也。

全诲等大惧,每宴聚,流涕相诀别,日夜谋所以去胤之术。

胤时领三司使,全诲等教禁军对上喧噪,诉胤减损冬衣。

上不得已,解胤盐铁使。

时硃全忠、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东都,茂贞欲上幸凤翔。

胤知谋泄,事急,遗硃全忠书,称被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且言:“昨者返正,皆令公良图,而凤翔先入朝抄取其功。

今不速来,必成罪人,岂惟功为他人所有,且见征讨矣!

”全忠得书,秋,七月,甲寅,遽归大梁发兵。

西川龙台镇使王宗侃等讨杜从法,平之。

八月,甲申,上问韩偓曰:“闻陆扆不乐吾返正,正旦易服,乘小马出启夏门,有诸?

”对曰:“返正之谋,独臣与崔胤辈数人知之,扆不知也。

一旦忽闻宫中有变,人情能不惊骇!

易服逃避,何妨有之!

陛下责其为宰相无死难之志则可也,至于不乐返正,恐出于谗人之口,愿陛下察之。

”上乃止。

韩全诲等惧诛,谋以兵制上,乃与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李继筠深相结,继昭独不肯从。

它日,上问韩偓:“外间何所闻?

”对曰:“惟闻敕使忧惧,与功臣及继筠交结,将致不安,亦未知其果然不耳。

”上曰:“是不虚矣。

比日继诲、彦弼辈语渐倔强,令人难耐。

令狐涣欲令朕召崔胤及全诲等于内殿,置酒和解之,何如?

”对曰:“如此则彼凶悖益甚。

”上曰:“为之奈何?

”对曰:“独有显罪数人,速加窜逐,馀者许其自新,庶几可息。

若一无所问,彼必知陛下心有所贮,益不自安,事终未了耳。

”上曰:“善!

”既而宦官自恃党援已成,稍不遵敕旨。

上或出之使监军,或黜守诸陵,皆不行,上无如之何。

或告杨行密云,钱镠为盗所杀。

行密遣步军都指挥使李神福等将兵取杭州,两浙将顾全武等列八寨以拒之。

九月,癸丑,上急召韩偓,谓曰:“闻全忠欲来除君侧之恶,大是尽忠,然须令与茂贞共其功。

若两帅交争,则事危矣。

卿为我语崔胤,速飞书两镇,使相与合谋,则善矣。

比尚绗上又谓偓曰:“继诲、彦弼辈骄横益甚,累日前与继筠同入,辄于殿东令小儿歌以侑酒,令人惊骇。

”对曰:“臣必知其然,兹事失之于初。

当正旦立功之时,但应以官爵、田宅、金帛酬之,不应听其恣出入禁中。

此辈素无知识,数求入对,或妄论朝政,或僭易荐人,稍有不从,则生怨望。

况惟知嗜利,为敕使以厚利雇之,令其如此耳。

崔胤本留卫兵,欲以制敕使也,今敕使、卫兵相与为一,将若之何!

汴兵若来,必与岐兵斗于阙下,臣窃寒心。

”上但愀然忧沮而已。

冬,十月,戊戌,硃全忠大举兵发大梁。

李神福与顾全武相拒久之,神福?

窈挤枿使出入卧内。

神福谓诸将曰:“杭兵尚强,我师且当夜还。

”杭俘走告全武,神福命勿追,暮遣羸兵先行,神福为殿,使行营都尉吕师造伏兵青山下。

全武素轻神福,出兵追之。

神福、师造夹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生擒全武。

钱镠闻之,惊泣曰:“丧我良将!

”神福进攻临安,两浙将秦昶帅众三千降之。

韩全诲闻硃全忠将至,丁酉,令李继诲、李彦弼等勒兵劫上,请幸凤翔,宫禁诸门皆增兵防守,人及文书出入搜阅甚严。

上遣人密赐崔胤御札,言皆凄怆,末云:“我为宗社大计,势须西行,卿等但东行也。

惆怅!

惆怅!

”戊戌,上遣赵国夫人出语韩偓:“朝来彦弼辈无礼极甚,欲召卿对,其势未可。

”且言:“上与皇后但涕泣相同。

”自是,学士不复得对矣。

癸卯,全诲等令上入阁召百官,迫寝正月丙午敕书,悉如咸通以来近例。

是日,开延英,全诲等即侍侧,同议政事。

丁未,神策都指挥使李继筠遣部兵掠内库宝货、帷帐、法物,韩全诲遣人密送诸王、宫人先之凤翔。

戊申,硃全忠至河中,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城大骇,士民亡窜山谷。

是日,百官皆不入朝,阙前寂无人。

十一月,己酉朔,李继筠等勒兵阙下,禁人出入,诸军大掠。

士民衣纸及布襦者,满街极目。

韩建以幕僚司马鄴知匡国留后。

硃全忠引四镇兵七万趣同州,鄴迎降。

韩全诲等以李继昭不与之同,遏绝不令见上。

时崔胤居第在开化坊,继昭帅所部六十馀人及关东诸道兵在京师者共守卫之。

百官及士民避乱者,皆往依之。

庚戌,上遣供奉官张绍孙召百官,崔胤等皆表辞不至。

壬子,韩全诲等陈兵殿前,言于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劫天子幸洛阳,求传禅。

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

“上不许,杖剑登乞巧楼。

全诲等逼上下楼,上行才及寿春殿,李彦弼已于御院纵火。

是日冬至,上独坐思政殿,翘一足,一足踏栏干,庭无群臣,旁无侍者。

顷之,不得已,与皇后、妃嫔、诸王百馀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绝,出门,回顾禁中,火已赫然。

是夕,宿鄠县。

硃全忠遣司马鄴入华州,谓韩建曰:“公不早知过自归,又烦此军少留城下矣。

”是日,全忠自故市引兵南渡渭,韩建遣节度副使李巨川请降,献银三万两助军,全忠乃西南趣赤水。

癸丑,李茂贞迎车驾于田家硙,上下马慰接之。

甲寅,车驾至盩厔。

乙卯,留一日。

硃全忠至零口西,闻车驾西幸,与僚佐议,复引兵还赤水。

左仆射至仕张浚说全忠曰:“韩建,茂贞之党,不先取之,必为后患。

比椅沤擫斜砣疤熳有曳锵璎乃引兵逼其城。

建单骑迎谒,全忠责之,对曰:“建目不知书,凡表章书檄,皆李巨川所为。

”全忠以巨川常为建画策,斩之军门。

谓建曰:“公许人,可即往衣锦。

”丁巳,以建为忠武节度使,理陈州,以兵援送之。

以前商州刺史李存权知华州,徙忠武节度使赵珝为匡国节度使。

车驾之在华州也,商贾辐凑,韩建重征之,二年,得钱九百万缗。

至是,全忠尽取之。

是时京师无天子,行在无宰相,崔胤使太子太师卢渥等二百馀人列状请硃全忠西迎车驾,又使王溥至赤水见全忠计事。

全忠复书曰:“进则惧胁君之谤,退则怀负国之惭,然不敢不勉。

”戊午,全忠发赤水。

辛酉,以兵部侍郎卢光启权句当中书事。

车驾留岐山三日,壬戌,至凤翔。

硃全忠至长安,宰相帅百官班迎于长乐坡。

明日行,复班辞于临皋驿。

全忠赏李继昭之功,初令权知匡国留后,复留为两街制置使,赐与甚厚,继昭尽献其兵八千人。

全忠使判官李择、裴铸入奏事,称:“奉密诏及得崔胤书,令臣将兵入朝。

”韩全诲等矫诏答以:“朕避灾至此,非宦官所劫,密诏皆崔胤诈为之,卿宜敛兵归保土宇。

”茂贞遣其将符道昭屯武功以拒全忠,癸亥,全忠将康怀贞击破之。

丁卯,以卢光启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机务。

戊辰,硃全忠至凤翔,军于城东。

李茂贞登城谓曰:“天子避灾,非臣下无礼,谗人误公至此。

”全忠报曰:“韩全诲劫迁天子,今来问罪,迎扈还宫。

岐王苟不预谋,何烦陈谕!

”上屡诏全忠还镇,全忠乃拜表奉辞。

辛未,移兵北趣邠州。

甲戌,制: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责授工部尚书,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裴枢罢守本官。

乙亥,硃全忠攻邠州。

丁丑,静难节度使李继徽请降,复姓名杨崇本。

全忠质其妻于河中,令崇本仍镇邠州。

全忠之西入关也,韩全诲、李茂贞以诏命征兵河东,茂贞仍以书求援于李克用。

克用遣李嗣昭将五千骑自沁州趣晋州,与汴兵战于平阳北,破之。

乙亥,全忠发邠州。

戊寅,次三原。

十二月,癸未,崔胤至三原见全忠,趣之迎驾。

乙丑,全忠遣硃友宁攻盩厔,不下。

戊戌,全忠自往督战,盩厔降,屠之。

全忠令崔胤帅百官及京城居民悉迁于华州。

诏以裴贽充大明宫留守。

清海节度使徐彦若薨,遗表荐行军司马刘隐权留后。

李神福知钱镠定不死,而临安城坚,久攻不拔,欲归,恐为镠所邀,乃遣人守卫镠祖考丘垄,禁樵采,又使顾全武通家信。

镠遣使谢之。

神福于要路多张旗帜为虚寨,镠以为淮南兵大至,遂请和。

神福受其犒赂而还。

硃全忠之入关也,戎昭节度使冯行袭遣副使鲁崇矩听命于全忠。

韩全诲遣中使二十馀人分道征江、淮兵屯金州,以胁全忠,行袭尽杀中使,收其诏敕送全忠。

又遣中使征兵于王建,硃全忠亦遣使乞师于建。

建外修好于全忠,罪状李茂贞,而阴劝茂贞坚守,许之救援。

以武信节度使王宗佶、前东川节度使王宗涤等为扈驾指挥使,将兵五万,声言迎军驾,其实袭茂贞山南诸州。

江西节度使钟传将兵围抚州刺史危全讽,天火烧其城,士民欢惊。

诸将请急攻之,传曰:“乘人之危,非仁也。

”乃祝曰:“全讽之罪,无为害民。

”火寻止。

全讽闻之,谢罪听命,以女妻传子匡时。

传少时尝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传亦持虎腰不置。

旁人共杀虎,乃得免。

既贵,悔之,常戒诸子曰:“士处世贵智谋,勿效吾暴虎也。

”武贞节度使雷满薨,子彦威自称留后。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三·唐纪七十九

〔司马光〕 〔宋〕

起玄黓阉茂,尽昭阳大渊献正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复二年(壬戌,公元九零二年)春,正月,癸丑,硃全忠复屯三原,又移军武功。

河东将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势。

丁卯,以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丙子,以给事中严龟充岐、汴和协使,赐硃全忠姓李,与李茂贞为兄弟,全忠不从。

时茂贞不出战。

全忠闻有河东兵,二月,戊寅朔,旋军河中。

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进逼晋、绛。

己丑,全忠遣兄子友宁将兵会晋州刺史氏叔琮击之。

李嗣昭袭取绛州,汴将康怀英复取之。

嗣昭等屯蒲县。

乙未,汴军十万营于蒲南,叔琮夜帅众断其归路而攻其垒,破之,杀获万馀人。

己亥,全忠自河中赴之,乙巳,至晋州。

盗发简陵。

西川兵至利州,昭武节度使李继忠弃镇奔凤翔。

王建以剑州刺史王宗伟为利州制置使。

三月,庚戌,上与李茂贞及宰相、学士、中尉、枢密宴,酒酣,茂贞及韩全诲亡去。

上问韦贻范:“朕何以巡幸至此?

”对曰:“臣在外不知。

”固问之,不对。

上曰:“卿何得于朕前妄语云不知?

”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当于公事如法,若有不可,必准故事。

”怒目视之,微言曰:“此贼兼须杖之二十。

”顾谓韩偓曰:“此辈亦称宰相!

”贻范屡以大杯献上,上不即持,贻范举杯直及上颐。

戊午,氏叔琮、硃友宁进攻李嗣昭、周德威营。

时汴军横陈十里,而河东军不过数万,深入敌境,众心忷惧。

德威出战而败,密令嗣昭以后军先去,德威寻引骑兵亦退。

叔琮、友宁长驱乘之,河东军惊溃,禽克用子廷鸾,兵仗辎重委弃略尽。

硃全忠令叔琮、友宁乘胜遂攻河东。

李克用闻嗣昭等败,遣李存信以亲兵逆之,至清源,遇汴军,存信走还晋阳。

汴军取慈、隰、汾三州。

辛酉,汴军围晋阳,营于晋祠,攻其西门。

周德威、李嗣昭收馀众依西山得还。

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围,褒衣博带,以示闲暇。

克用昼夜乘城,不得寝食。

召诸将议走保云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儿辈在此,必能固守。

王勿为此谋摇人心!

”李存信曰:“关东、河北皆受制于硃温,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筑垒穿堑环之,以积久制我,我飞走无路,坐待困毙耳。

今事势已急,不若且入北虏,徐图进取。

”嗣昭力争之,克用不能决。

刘夫人言于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儿耳,安知远虑!

王常笑王行瑜轻去其城,死于人手,今日反效之邪!

且王昔居达靼,几不自免。

赖朝廷多事,乃得复归。

今一足出城,则祸变不测,塞外可得至邪!

”克用乃止。

居数日,溃兵复集,军府浸安。

克用弟克宁为欣州刺史,闻汴寇至,中涂复还晋阳,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将何之!

”众心乃定。

壬戌,硃全忠还河中,遣硃友宁将兵西击李茂贞,军于兴平、武功之间。

李嗣昭、李嗣源数将敢死士夜入氏叔琮营,斩首捕虏,汴军惊扰,备御不暇。

会大疫,丁卯,叔琮引兵还。

嗣昭与周德威将兵追之,及石会关,叔琮留数马及旌旗于高冈之巅。

嗣昭等以为有伏兵,乃引去,复取慈、隰、汾三州。

自是克用不敢与全忠争者累年。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曰:“不贮军食,何以聚众?

不置兵甲,何以克敌?

不修城池,何以扞御?

利害之间,请垂议度。

”掌书记李袭吉献议,略曰:“国富不在仓储,兵强不由众寡,人归有德,神固害盈。

聚敛宁有盗臣,苛政有如猛虎,所以鹿台将散,周武以兴。

齐库既焚,晏婴入贺。

”又曰:“伏以变法不若养人,改作何如旧贯!

韩建蓄财无数,首事硃温。

王珂变法如麻,一朝降贼。

中山城非不峻,蔡上兵非不多。

前事甚明,可以为戒。

且霸国无贫主,强将无弱兵。

伏愿大王崇德爱人,去奢省役,设险固境,训兵务农。

定乱者选武臣,制理者选文吏,钱谷有句,刑法有律。

诛赏由我,则下无威福之弊。

近密多正,则人无谮谤之忧。

顺天时而绝欺诬,敬鬼神而禁淫祀。

则不求富而国富,不求安而自安。

外破元凶,内康疲俗,名高五霸,道冠八元。

至于率闾阎,定间架,增曲蘖,检田畴,开国建邦,恐未为切。

”克用亲军皆沙陀杂虏,喜侵暴良民,河东甚苦之。

其子存勖以为言,克用曰:“此辈从吾攻战数十年,比者帑藏空虚,诸军卖马以自给。

今四方诸侯皆重赏以募士,我若急之,则彼皆散去矣,吾安与同保此乎!

俟天下稍平,当更清治之耳。

”存勖幼警敏,有勇略,克用为硃全忠所困,封疆日蹙,忧形于色。

存勖进言曰:“物不极则不返,恶不极则不亡。

硃氏恃其诈力,穷凶极暴,吞灭四邻,人怨神怒。

今又攻逼乘舆,窥觎神器,此其极也,殆将毙矣!

吾家代袭忠贞,势穷力屈,无所愧心。

大人当遵养时晦以待其衰,奈何轻为沮丧,使群下失望乎!

”克用悦,即命酒奏乐而罢。

刘夫人无子,克用宠姬曹氏生存勖,刘夫人待曹氏加厚。

克用以是益贤之,诸姬有子,辄命夫人母之。

夫人教养,悉如所生。

上以左金吾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书御衣赐杨行密,拜行密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吴王,以讨硃全忠。

以硃瑾为平卢节度使,冯弘鐸为武宁节度使,硃延寿为奉国节度使。

加武安节度使马殷同平章事。

茨稀⑿鴂ā⒑邅系鹊懒⒐楷听用都统牒承制迁补,然后表闻。

俨,张浚之子也,赐姓李。

夏,四月,丁酉,崔胤自华州诣河中,泣诉于硃全忠,恐李茂贞劫天子幸蜀,宜以时迎奉,势不可缓。

全忠与之宴,胤亲执板,为全忠歌以侑酒。

辛丑,回鹘遣使入贡,请发兵赴难,上命翰林学士承旨韩偓答书许之。

乙巳,偓上言:“戎狄兽心,不可倚信。

彼见国家人物华靡,而城邑荒残,甲兵雕弊,必有轻中国之心,启其贪婪。

且自会昌以来,回鹘为中国所破,恐其乘危复怨。

所赐可汗书,宜谕以小小寇窃,不须赴难,虚愧其意,实沮其谋。

”从之。

兵部侍郎参知机务卢光启罢为太子太保。

杨行密遣顾全武归杭州以易秦裴,钱镠大喜,遣裴还。

汴将康怀贞击凤翔将李继昭于莫谷,大破之。

继昭,蔡州人也,本姓苻,名道昭。

五月,庚戌,温州刺史硃褒卒,兄敖自称刺史。

凤翔人闻硃全忠且来,皆惧,癸丑,城外居民皆迁入城。

己未,全忠将精兵五万发河中,至东渭桥,遇霖雨,留旬日。

庚午,工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遭母丧,宦官荐翰林学士姚洎为相。

洎谋于韩偓,偓曰:“若图永久之利,则莫若未就为善。

倘出上意,固无不可。

且汴军旦夕合围,孤城难保,家族在东,可不虑乎!

”洎乃移疾,上亦自不许。

镇海、镇东节度使彭城王钱镠进爵越王。

六月,丙子,以中书舍入苏检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时韦贻范在草土,荐检及姚洎于李茂贞。

上既不用洎,茂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协力荐检,遂用之。

丁丑,硃全忠军于虢县。

武宁节度使冯弘鐸介居宣、杨之间,常不自安,然自恃楼船之强,不事两道。

宁国节度使田頵欲图之,募弘鐸工人造战舰,工人曰:“冯公远求坚木,故其船堪久用,今此无之。

”頵曰:“第为之,吾止须一用耳。

”弘鐸将冯晖、颜建说弘鐸先击頵,弘鐸从之,帅众南上,声言攻洪州,实袭宣州也。

杨行密使人止之,不从。

辛巳,頵帅舟师逆击于葛山,大破之。

甲申,李茂贞大出兵,自将之,与硃全忠战于虢县之北,大败而还,死者万馀人。

丙戌,全忠遣其将孔勍出散关攻凤州,拔之。

丁亥,全忠进军凤翔城下。

全忠朝服向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车驾还宫耳,不与岐王角胜也。

”遂为五寨环之。

冯弘鐸收馀众沿江将入海,杨行密恐其为后患,遣使犒军,且说之曰:“公徒众犹盛,胡为自弃沧海之外!

吾府虽小,足以容公之众,使将吏各得其所,如何?

”弘鐸左右皆恸哭听命。

弘鐸至东塘,行密自乘轻舟迎之,从者十馀人,常服,不持兵,升弘鐸舟,慰谕之,举军感悦。

署弘鐸淮南节度副使,馆给甚厚。

初,弘鐸遣牙将丹徒尚公乃诣行密求润州,行密不许。

公乃大言曰:“公不见听,但恐不敌楼船耳。

”至是,行密谓公乃曰:“颇记求润州时否?

”公乃谢曰:“将吏各为其主,但恨无成耳。

”行密笑曰:“尔事杨叟如冯公,无忧矣!

”行密以李神福为升州刺史。

杨行密发兵讨硃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权知淮南军府事。

军吏欲以巨舰运粮,都知兵马使徐温曰:“运路久不行,葭苇堙塞,请用小艇,庶几易通。

”军至宿州,会久雨,重载不能进,士有饥色,而小艇先至,行密由是奇温,始与议军事。

行密攻宿州,久不克,竟以粮运不继引还。

秋,七月,孔勍取成、陇二州,士卒无斗者。

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关归。

韦贻范之为相也,多受人赂,许以官。

既而以母丧罢去,日为债家所噪。

亲吏刘延美,所负尤多,故汲汲于起复,日遣人诣两中尉、枢密及李茂贞求之。

甲戌,命韩偓草贻范起复制,偓曰:“吾腕可断,此制不可草!

”即上疏论贻范遭忧未数月,遽令起复,实骇物听,伤国体。

学士院二中使怒曰:“学士勿以死为戏!

”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寝,二使不得已奏之。

上即命罢草,仍赐敕褒赏之。

八月,乙亥朔,班定,无白麻可宣。

宦官喧言韩侍郎不肯草麻,闻者大骇。

茂贞入见上曰:“陛下命相而学士不肯草麻,与反何异!

”上曰:“卿辈荐贻范,朕不之违,学士不草麻,朕亦不之违。

况彼所陈,事理明白,若之何不从!

”茂贞不悦而出,至中书,见苏检曰:“奸邪朋党,宛然如旧。

”扼腕者久之。

贻范犹经营不已,茂贞语人曰:“我实不知书生礼数,为贻范所误,会当于邠州安置。

”贻范乃止。

刘延美赴井死。

保大节度使李茂勋将兵屯三原,救李茂贞。

硃全忠遣其将康怀英、孔勍击之,茂勋遁去。

茂勋,茂贞之从弟也。

初,孙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钱镠爱其骁悍,以为中军,号武勇都。

行军司马杜稜谏曰:“狼子野心,他日必为深患,请以土人代之。

”不从。

镠如衣锦军,命武勇右都指挥使徐绾帅众治沟洫。

镇海节度副使成及闻士卒怨言,白镠请罢役,不从。

丙戌,镠临飨诸将,绾谋杀镠于座,不果,称疾先出。

镠怪之,丁亥,命绾将所部先还杭州。

及外城,纵兵焚掠。

武勇左都指挥使许再思以迎侯兵与之合,进逼牙城。

镠子传瑛与三城都指挥使马绰等闭门拒之,牙将潘长击绾,绾退屯龙兴寺。

镠还,及龙泉,闻变,疾驱至城北,使成及建镠旗喜与绾战,镠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东北隅,逾城而入。

直更卒凭鼓而寐,镠亲斩之,城中始知镠至。

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绾聚木将焚北门,建徽悉焚之。

建徽,稜之子也。

湖州刺史高彦闻难,遣其子渭将兵入援,至灵隐山,绾伏兵击杀之。

初,镠筑杭州罗城,谓僚佐曰:“十步一楼,可以为固矣。

”掌书记馀杭罗隐曰:“楼不若皆内向。

”至是人以隐言为验。

庚戌,李茂贞出兵夜袭奉天,虏汴将倪章、邵棠以归。

乙未,茂贞大出兵,与硃全忠战,不胜,暮归,汴兵追之,几入西门。

己亥,再起复前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使姚洎草制。

贻范不让,即表谢,明日,视事。

西川兵请假道于兴元,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

辛丑,西川前锋将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保山寨。

亲吏柳修业谓宗播曰:“公举族归人,不为之死战,何以自保?

”宗播令其众曰:“吾与汝曹决战取功名。

不尔,死于此!

”遂破金牛、黑水、西县、褒城四寨。

军校秦承厚攻西县,矢贯左目,达于右目,镞不出。

王建自舐其创,脓溃镞出。

王宗播攻马盘寨,继密战败,奔还汉中。

西川军乘胜至城下,王宗涤帅众先登,遂克之,继密请降,迁于成都。

得兵三万,骑五千,宗涤入屯汉中。

王建曰:“继密残贼三辅,以其降,不忍杀。

”复其姓名曰王万弘,不时召见诸将陵易之。

万弘终日纵酒,俳优辈亦加戏诮。

万弘不胜忧愤,醉投池水而卒。

诏以王宗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宗涤有勇略,得众心,王建忌之。

建作府门,绘以硃丹,蜀人谓之“画红楼”,建以宗涤姓名应之,王宗佶等疾其功,复构以飞语。

建召宗涤至成都,诘责之,宗涤曰:“三蜀略平,大王听谗,杀功臣可矣。

”建命亲随马军都指挥使唐道袭夜饮之酒,缢杀之,成都为之罢市,连营涕泣,如丧亲戚。

建以指挥使王宗贺权兴元留后。

道袭,阆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建,后浸预谋画。

九月,乙巳,硃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诸将议引兵归河中,亲从指挥使高季昌、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曰:“天下英雄,窥此举一岁矣。

今茂贞已困,奈何舍之去!

”全忠患李茂贞坚壁不出,季昌请以谲计诱致之。

募有能入城为谍者,骑士马景请行,曰:“此行必死,愿大王录其妻子。

”全忠恻然止之,景不可。

时全忠遣硃友伦发兵于大梁,明日将至,当出兵迓之。

景请因此时给骏马杂众骑而出,全忠从之,命诸军皆秣马饱士。

丁未旦,偃旗帜潜伏,无得妄出,营中寂如无人。

景与众骑皆出,忽跃马西去,诈为逃亡,入城告茂贞曰:“全忠举军遁矣,独留伤病者近万人守营,今夕亦去矣,请速击之!

”于是茂贞开门,悉众攻全忠营,全忠鼓于中军,百营俱出,纵兵击之,又遣数百骑据其城门,凤翔军进退失据,自蹈藉,杀伤殆尽。

茂贞自是丧气,始议与全忠连和,奉车驾还京,不复以诏书勒全忠还镇矣。

全忠表季昌为宋州团练使。

季昌,硖石人,本硃友恭之仆夫也。

戊申,武定节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辛亥,李茂贞尽出骑兵于邻州就刍粮。

壬子,硃全忠穿蚰蜒壕围凤翔,设大铺、铃架以绝内外。

癸亥,以茂贞为凤翔、静难、武定、昭武四镇节度使。

或劝钱镠渡江东保越州,以避徐、许之难。

杜建微按剑叱之曰:“事或不济,同死于此,岂可复东度乎!

”镠恐徐绾等据越州,遣大将顾全武将兵戍之。

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广陵。

镠曰:“何故?

”对曰:“闻绾等谋诏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敌也。

”建徽曰:“孙儒之难,王尝有德于杨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报。

”镠命全武告急于杨行密,全武曰:“徒往无益,请得王子为质。

”镠命其子传璙微服为全武仆,与偕之广陵,且求婚于行密。

过润州,团练使安仁义爱傅璙清丽,将以十仆易之。

全武夜半赂阍者逃去。

绾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亲吏何饶谓镠曰:“请大王东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无为杀士卒!

”镠报曰:“军中叛乱,何方无之!

公为节帅,乃助贼为逆。

战则亟战,又何大言!

”頵筑垒绝往来之道。

镠患之,募能夺其地者赏以州。

衢州制置使陈璋将卒三百出城奋击,遂夺其地,镠即以为衢州刺史。

顾全武至广陵,说杨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为王患。

王召頵还,钱王请以子传为质,且求婚。

”行密许之,以女妻傅璙。

冬,十月,李俨至杨州,杨行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辄以告俨,于紫极宫玄宗像前陈制书,再拜然后下。

王建攻拔兴州,以军使王宗浩为兴州刺史。

戊寅夜,李茂贞假子彦询帅三团步兵奔于汴军。

己卯,李彦韬继之。

庚辰,硃全忠遣幕僚司马鄴奉表入城。

甲申,又遣使献熊白,自是献食物、缯帛相继。

上皆先以示李茂贞,使启视之,茂贞亦不敢启。

丙戌,复遣使请与茂贞议连和,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

丁亥,全忠表请修宫阙及迎车驾。

己丑,遣国子司业薛昌祚、内使王延缋赍诏赐全忠。

癸巳,茂贞复出兵击汴军城西寨,败还。

全忠以绛袍衣降者,使招呼城中人,凤翔军夜缒去,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众。

是后茂贞或遣兵出击汴军,多不为用,散还。

茂贞疑上与全忠有密约,壬寅,更于御院北垣外增兵防卫。

十一月,癸卯朔,保大节度使李茂勋帅其众万馀人救凤翔,屯于城北阪上,与城中举烽相应。

甲辰,上使赵国夫人诇学士院二使皆不在,亟召韩偓、姚洎,窃见之于土门外,执手相泣。

洎请上速还,恐为它人所见,上遽去。

硃全忠遣其将孔勍、李晖将兵乘虚袭鄜、坊。

壬子,拔坊州。

甲寅,大雪,汴军冒之夕进,五鼓,抵庸阝州城下。

鄜人不为备,汴军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斗至午,鄜人始败,擒留守李继璙。

就抚存李茂勋及将士之家,按堵无扰,命李晖权知军府事。

茂勋闻之,引兵遁去。

汴军每夜鸣鼓角,城中地如动。

攻城者诟城上人云“劫天子贼”,乘城者诟城下人云“夺天子贼”。

是冬,大雪,城中食尽,冻馁死者不可胜计,或卧未死,肉已为人所C061。

市中卖人肉斤直钱百,犬肉值五百。

茂贞储偫亦竭,以犬彘供御膳。

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削渍松梯以饲御马。

丙子,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薨。

癸亥,硃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

甲子,李茂贞增兵守宫门,诸宦官自度不免,互相尤怨。

苏检数为韩偓经营入相,言于茂贞及中尉、枢密,且遣亲吏告偓,偓怒曰:“公与韦公自贬所召归,旬月致位宰相,讫不能有所为。

今朝夕不济,乃欲以此相污邪!

”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将自西陵渡江。

钱镠遣其将盛造、硃郁拒破之。

十二月,李茂勋遣使请降于硃全忠,更名周彝。

于是茂贞山南州镇皆入王建,关中州镇皆入全忠,坐守孤城。

乃密谋诛宦官以自赎,遗全忠书曰:“祸乱之兴,皆由全诲。

仆迎驾至此,以备他盗。

公既志匡社稷,请公迎扈还宫,仆以弊甲雕兵,从公陈力。

”全忠复书曰:“仆举兵至此,正以乘舆播迁。

公能协力,固所愿也。

”杨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还,吾且使人代镇宣州。

”庚辰,頵将还,征犒军钱二十万缗于钱镠,且求镠子为质,将妻以女。

镠谓诸子:“孰能为田氏婿者?

”莫对。

镠欲遣幼子传球,传球不可。

镠怒,将杀之。

次子传瓘请行,吴夫人泣曰:“奈何置儿虎口!

”传镠曰:“纾国家之难,安敢爱身!

”再拜而出,镠泣送之。

传瓘从数人缒北门而下。

頵与徐绾、许再思同归宣州。

镠夺传球内牙兵印。

越州客军指挥使张洪以徐绾之党自疑,帅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陈璋纳之。

温州将丁章逐刺史硃敖,敖奔福州。

章据温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

陈璋听其往还,钱镠由是恨璋。

丁酉,上召李茂贞、苏检、李继诲、李彦弼、李继岌、李继远、李继忠食,议与硃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诸王以下,冻馁死者日有数人。

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粥,一日食汤饼,今亦竭矣。

卿等意如何?

”皆不对。

上曰:“速当和解耳!

”凤翔兵十馀人遮韩全诲于左银台门,喧骂曰:“阖境涂炭,阖城馁死,正为军容辈数人耳!

”全诲叩头诉于茂贞,茂贞曰:“卒辈何知!

”命酌酒两杯,对饮而罢。

又诉于上,上亦谕解之。

李继昭谓全诲曰:“昔杨军容破杨守亮一族,今军容亦破继昭一族邪!

”慢骂之,遂出降于全忠,复姓苻,名道昭。

是岁,虔州刺史卢光稠攻岭南,陷韶州,使其子延昌守之,进围潮州。

清海留后刘隐发兵击走之,乘胜进攻韶州。

隐弟陟以为延昌右虔州之援,未可遽取。

隐下从,逐围韶州。

会江涨,馈运不继,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

其将谭全播伏精兵万人于山谷,以羸弱挑战,大破隐于城南,隐奔还。

全播悉以功让诸将,光稠益贤之。

岳州刺史邓进思卒,弟进忠自称刺史。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复三年(癸亥,公元九零三年)春,正月,甲辰,遣殿中侍御史崔构、供奉官郭遵诲诣硃全忠营。

丙午,李茂贞亦遣牙将郭启期往议和解。

平卢节度使王师范,颇好学,以忠义自许,为治有声迹。

硃全忠围凤翔,韩全诲以诏书征籓镇兵入援乘舆,师范见之,泣下沾衿,曰:“吾属为帝室籓屏,岂得坐视天子困辱如此。

各拥强兵,但自卫乎!

”会张浚自长水亦遗之书,劝举义兵。

师范曰:“张公言正会吾意,夫复何疑!

虽力不足,当死生以之。

”时关东兵多从全忠在凤翔,师范分遣诸将诈为贡献及商贩,包束兵仗,载以小车,入汴、徐、兗、郓、齐、沂、河南、孟、滑、河中、陕、虢、华等州,期以同日俱发,讨全忠。

适诸州者多事泄被擒,独行军司马刘鄩取兗州。

时泰宁节度使葛从周悉将其屯邢州,鄩先遣人为贩油者入城,诇其虚实及兵所从入。

丙午,鄩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比明,军城悉定,市人皆不知。

鄩据府舍,拜从周母,每旦省竭。

待其妻子,甚有恩礼。

子弟职掌、供亿如故。

是日,青州牙将张居厚帅壮士二百将小车至华州东城,知州事娄敬思疑其有异,剖视之。

其徒大呼,杀敬思,攻西城。

崔胤在华州,帅众拒之,不克,走至商州,追获之。

全忠留节度判官裴迪守大梁,师范遣走卒赍书至大梁,迪问以东方事,走卒色动。

迪察其有变,屏人问之,走卒具以实告。

迪不暇白全忠,亟请马步都指挥使硃友宁将兵万馀人东巡兗、郓。

友宁召葛从周于邢州,共攻师范。

全忠闻变,亦分兵先归,使友宁并将之。

戊申,李茂贞独见上,中尉韩全诲、张彦弘、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皆不得对。

茂贞请诛全诲等,与硃全忠和解,奉车驾还京。

上喜,即遣内养帅凤翔卒四十人收全诲等,斩之。

以御食使弟五可范为左军中尉,宣徽南院使仇承坦为右军中尉,王知古为上院枢密使,杨虔朗为下院枢密使。

是夕,又斩李继筠、李继诲、李彦弼及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

己酉,遣韩偓及赵国夫人诣全忠营,又遣使囊全诲等二十馀人首以示全忠,曰:“曏来胁留车驾,惧罪离间,不欲协和,皆此曹也。

今朕与茂贞决意诛之,卿可晓谕诸军,以豁众愤。

”辛亥,全忠遣观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谢。

全诲等已诛,而全忠围犹未解。

茂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凤翔,白上急召胤,令帅百官赴行在。

凡四降诏,三赐硃书御札,言甚切至,悉复故官爵,胤竟称疾不至。

茂贞惧,自致书于胤,辞甚卑逊。

全忠亦以书召胤,且戏之曰:“吾未识天子,须公来辨其是非。

”胤始来。

甲寅,凤翔始启城门。

丙辰,全忠巡诸寨,至城北,有凤翔兵自北山下,全忠疑其逼己,遣兵击之,擒其将李继钦。

上遣赵国夫人、冯翊夫人诣全忠营诘其故,全忠遣亲吏蒋玄晖奉表入奏。

李茂贞请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又欲以苏检女为景王秘妃以自固。

平原公主,何后之女也,后意难之。

上曰:“且令我得出,何忧尔女!

”后乃从之。

壬戌,平原公主嫁宋侃。

纳景王妃苏氏。

时凤翔所诛宦官已七十二人,硃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从行者,诛九十人。

甲子,车驾出凤翔,幸全忠营,全忠素服待罪。

命客省使宣旨释罪,去三仗,止报平安,以公服入谢。

全忠见上,顿首流涕。

上命韩偓扶起之。

上亦泣,曰:“宗庙社稷,赖卿再安。

朕与宗族,赖卿再生。

”亲解玉带以赐之。

少休,即行。

全忠单骑前导十许里,上辞之。

全忠乃令硃友伦将兵扈从,自留部分后队,焚撤诸寨。

友伦,存之子也。

是夕,车驾宿岐山。

丁卯,至兴平,崔胤始帅百官迎谒,复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三司如故。

己巳,入长安。

庚午,全忠、崔胤同对。

胤奏:“国初承平之时,宦官不典兵预政。

天宝以来,宦官浸盛。

贞元之末,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以便卫从,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为定制。

自是参掌机密,夺百司权,上下弥缝,共为不法,大则构扇籓镇,倾危国家。

小则卖官鬻狱,蠹害朝政。

王室衰乱,职此之由,不剪其根,祸终不已。

请悉罢内诸司使,其事务尽归之省寺,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

”上从之。

是日,全忠以兵驱宦官第五可范等数百人于内侍省,尽杀之,冤号之声,彻于内外。

出使外方者,诏所在收捕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

又诏成德节度使王镕选进五十人充敕使,取其土风深厚、人性谨朴也。

上愍可范等或无罪,为文祭之。

自是宣传诏命,皆令宫人出入。

其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以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

臣光曰:宦官用权,为国家患,其来久矣。

盖以出入宫禁,人主自幼及长,与之亲狎,非如三公六卿,进见有时,可严惮也。

其间复有性识儇利,语言辩给,善伺候颜色,承迎志趣,受命则无违迁之忠,使令则有称惬之效。

自非上智之主,烛知物情,虑患深远,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则近者日亲,远者日疏,甘言悲辞之请有时而从,浸润肤受之诉有时而听。

于是黜陟刑赏之政,潜移于近习而不自知,如饮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

黜陟刑赏之柄移而国家不危乱者,未之有也。

东汉之衰,宦官最名骄横,然皆假人主之权,依凭城社,以浊乱天下,未有能劫胁天子如制婴儿,废置在手。

东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挟蛇虺如唐世者也。

所以然者非它,汉不握兵,唐握兵故也。

太宗鉴前世之弊,深抑宦官无得过四品。

明皇始隳旧章,是崇是长,晚节令高力士省决章奏,乃至进退将相,时与之议,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炽矣。

及中原板荡,肃宗收兵灵武,李辅国以东宫旧隶参豫军谋,宠过而骄,不复能制,遂至爱子慈父皆不能庇,以忧悸终。

代宗践阼,仍遵覆辙,程元振、鱼朝恩相继用事,窃弄刑赏,壅蔽聪明,视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虏,是以来瑱入朝,遇谗赐死。

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闻,致狼狈幸陕。

李光弼危疑愤郁,以损其生。

郭子仪摈废家居,不保丘垄。

仆固怀恩冤抑无诉,遂弃勋庸,更为叛乱。

德宗初立,颇振纲纪,宦官稍绌。

而返自兴元,猜忌诸将,以李晟、浑瑊为不可信,悉夺其兵,而以窦文场、霍仙鸣为中尉,使典宿卫,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

宪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废嫡立庶,以成陈洪志之变。

宝历狎昵群小,刘克明与苏佐明为逆,其后绛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皆为宦官所立,势益骄横。

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刘季述、韩全诲为之魁杰。

至自称“定策国老”,目天子为门生,根深蒂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药矣!

文宗深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锡之贤,犹不能有所为,反受其殃。

况李训、郑注反覆小人,欲以一朝谲诈之谋,剪累世胶固之党,遂至涉血禁涂,积尸省户,公卿大臣,连颈就诛,阖门屠灭,天子阳喑纵酒,饮泣吞气,自比赧、献,不亦悲乎!

以宣宗之严毅明察,犹闭目摇首,自谓畏之。

况懿、僖之骄侈,苟声色球猎足充其欲,则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无怪矣。

贼污宫阙,两幸梁、益,皆令孜所为也。

昭宗不胜其耻,力欲清涤,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

始则张浚覆军于平阳,增李克用跋扈之势。

复恭亡命于山南,启宋文通不臣之心。

终则兵交阙庭,矢及御衣,漂泊莎城,流寓华阴,幽辱东内,劫迁岐阳。

崔昌遐无如之何,更召硃全忠以讨之。

连兵围城,再罹寒暑,御膳不足于糗Я,王侯毙踣于饥寒,然后全诲就诛,乘舆东出,剪灭其党,靡有孑遗,而唐之庙社因以兵墟矣!

然则宦者之祸,始于明皇,盛于肃、代,成于德宗,极于昭宗。

《易》曰:“履霜坚冰至。

”为国家者,防微杜渐,可不慎其始哉!

此其为患,章章尤著者也。

自馀伤贤害能,召乱致祸,卖官鬻狱,沮败师徒,蠹害烝民,不可遍举。

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载于诗、礼,所以谨闺闼之禁,通内外之言,安可无也。

如巷伯之疾恶,寺人披之事君,郑众之辞赏,吕畺之直谏,曹日升之救患,马存亮之弭乱,杨复光之讨贼,严遵美之避权,张承业之竭忠,其中岂无贤才乎!

顾人主不当与之谋议政事,进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动人耳。

果或有罪,小则刑之,大则诛之,无所宽赦。

如此,虽使之专横,孰敢焉!

岂可不察臧否,不择是非,欲草薙而禽狝之,能无乱乎!

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崔昌遐袭之于后而硃氏篡唐,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

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蠹而伐之,其为害岂不益多哉!

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斯之谓矣!

王师范遣使以起兵告李克用,克用贻书褒赞之。

河东监军张承业亦劝克用发兵救凤翔,克用攻晋州,闻车驾东归,乃罢。

杨行密承制加硃瑾东面诸道行营副都统、同平章事,以升州刺史李神福为淮南行军司马、鄂岳行营招讨使,舒州团练使刘有副之,将兵击杜洪。

洪将骆殷戍永兴,弃城走,县民方诏据城降。

神福曰:“永兴大县,馈运所仰,已得鄂之半矣!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四·唐纪八十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大渊献二月,尽阏逢困敦闰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天复三年(癸亥,公元九零三年)二月,壬申朔,诏:“比在凤翔府所除官,一切停。

”时宦官尽死,淮河东监军张承业、幽州监军张居翰、清海监军程匡柔、西川监军鱼全禋及致仕严遵美,为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王建所匿得全,斩他囚以应诏。

甲戌,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陆扆责授沂王傅、分司。

车驾还京师,赐诸道诏书,独凤翔无之。

扆曰:“茂贞罪虽大,然朝廷未与之绝,今独无诏书,示人不广。

”崔胤怒,奏贬之。

宫人宋柔等十一人皆韩全诲所献,及僧、道士与宦官亲厚者二十馀人,并送京兆杖杀。

上谓韩偓曰:“崔胤虽尽忠,然比卿颇用机数。

”对曰:“凡为天下者,万国皆属之耳目,安可以机数欺之!

莫若推诚直致,虽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馀也。

”丙子,工部侍郎、同平章事苏检,吏部侍郎卢光启,并赐自尽。

丁丑,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溥为太子宾客、分司,皆崔胤所恶也。

戊寅,赐硃全忠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赐其僚佐敬翔等号迎銮协赞功臣,诸将硃友宁等号迎銮果毅功臣,都头以下号四镇静难功臣。

上议褒崇全忠,欲以皇子为诸道兵马元帅,以全忠副之。

崔胤请以辉王祚为之,上曰:“濮王长。

”胤承全忠密旨,利祚冲幼,固请之。

己卯,以祚为诸道兵马元帅。

庚辰,加全忠守太尉,充副元帅,进爵梁王。

以胤为司徒兼侍中。

胤恃全忠之势,专权自恣,天子动静皆禀之。

朝臣从上幸凤翔者,凡贬逐三十馀人。

刑赏系其爱憎,中外畏之,重足一迹。

以敬翔守太府卿,硃友宁领宁远节度使。

全忠表苻道昭同平章事,充天雄节度使,遣兵援送之秦州,不得至而还。

初,翰林学士承旨韩偓之登进士第也,御史大夫赵崇知贡举。

上返自凤翔,欲用偓为相,偓荐崇及兵部侍郎王赞自代。

上欲从之,崔胤恶其分己权,使硃全忠入争之。

全忠见上曰:“赵崇轻薄之魁,王赞无才用,韩偓何得妄荐为相!

”上见全忠怒甚,不得已,癸未,贬偓濮州司马。

上密与偓泣别,偓曰:“吻人非复前来之比,臣得远贬及死乃幸耳,不忍见篡弑之辱!

”己丑,上令硃全忠与李茂贞书,取平原公主。

茂贞不敢违,遽归之。

壬辰,以硃友裕为镇国节度使。

乙未,全忠奏留步骑万人于故两军,以硃友伦为左军宿卫都指挥使,又以汴将张廷范为宫苑使,王殷为皇城使,蒋玄晖充街使。

于是全忠之党布列遍于禁卫及京辅。

戊戌,全忠辞归镇,留宴寿春殿,又饯之于延喜楼。

上临轩泣别,令于楼前上马。

上又赐全忠诗,全忠亦和进。

又赐《杨柳枝辞》五首。

百官班辞于长乐驿。

崔胤独送至霸桥,自置饯席,夜二鼓,胤始还入城。

上复召对,问以全忠安否,置酒奏乐,至四鼓乃罢。

以清海节度使裴枢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硃全忠荐之矣。

李克用使者还晋阳,言崔胤之横,克用曰:“胤为人臣,外倚贼势,内胁其君,既执朝政,又握兵权。

权重则怨多,势侔则衅生,破家亡国,在眼中矣。

”硃全忠将行,奏:“克用于臣,本无大嫌,乞厚加宠泽,遣大臣抚慰。

俾知臣意。

”进奏吏以白克用,克用笑曰:“贼欲有事淄青,畏吾掎其后耳!

”三月,戊午,硃全忠至大梁。

王师范弟师鲁围齐州,硃友宁引兵击走之。

师范遣兵益刘鄩军,友宁击取之。

由是兗州援绝,葛从周引兵围之。

友宁进攻青州。

戊辰,全忠引四镇及魏博兵十万继之。

淮南将李神福围鄂州,望城中积荻,谓监军尹建峰曰:“今夕为公焚之。

”建峰未之信。

时杜洪求救于硃全忠,神福遣部将秦皋乘轻舟至滠口,举火炬于树杪。

洪以为救兵至,果焚获以应之。

夏,四月,己卯,以硃全忠判元帅府事。

知温州事丁章为木工李彦所杀,其将张惠据温州。

王师范求救于淮南,乙未,杨行密遣其将王茂章以步骑七千救之,又遣别将将兵数万攻宿州。

全忠遣其将康怀英救宿州,淮南兵遁去。

杨行密遣使诣马殷,言硃全忠跋扈,请殷绝之,约为兄弟。

湖南大将许德勋曰:“全忠虽无道,然挟天子以令诸侯,明公素奉王室,不可轻绝也。

”殷从之。

杜洪求救于硃全忠,全忠遣其将韩勍将万人屯滠口,遣使语荆南节度使成汭、武安节度使马殷、武贞节度使雷彦威,令出兵救洪。

汭畏全忠之强,且欲侵江、淮之地以自广,发舟师十万,沿江东下。

汭作巨舰,三年而成,制度如府署,谓之“和州载”,其余谓之“齐山”、“截海”、“劈浪”之类甚众。

掌书记李珽谏曰:“今每舰载甲士千人,稻米倍之,缓急不可动也。

吴兵剽轻,难与角逐。

武陵、长沙,皆吾仇也。

岂得不为反顾之虑乎!

不若遣骁将屯巴陵,大军与之对岸,坚壁勿战,不过一月,吴兵食尽自遁,鄂围解矣。

”汭不听。

珽,憕之五世孙也。

王建出兵攻秦、陇,乘李茂贞之弱也,遣判官韦庄入贡,亦修好于硃全忠。

全忠遣押牙王殷报聘,建与之宴。

殷言:“蜀甲兵诚多,但乏马耳。

”建作色曰:“当道江山险阻,骑兵无所施。

然马亦不乏,押牙少留,当共阅之。

”乃集诸州马,大阅于星宿山,官马八千,私马四千,部队甚整。

殷叹服。

建本骑将,故得蜀之后,于文、黎、维、茂州市胡马,十年之间,遂及兹数。

五月,丁未,李克用云州都将王敬晖杀刺史刘再立,叛降刘仁恭。

克用遣李嗣昭、李存审将兵讨之。

仁恭遣将以兵五万救敬晖,嗣昭退保乐安,敬晖举众弃城而去。

先是,振武将契苾让逐戍将石善友,据城叛。

嗣昭等进攻之,让自燔死。

复取振武城,杀吐谷浑叛者二千馀人。

克用怒嗣昭、存审失王敬晖,皆杖之,削其官。

成汭行未至鄂州,马殷遣大将许德勋将舟师万馀人,雷彦威遣其将欧阳思将舟师三千馀人会于荆江口,乘虚袭江陵,庚戌,陷之,尽掠其人及货财而去。

将士亡其家,皆无斗志。

李神福闻其将至,自乘轻舟前觇之,谓诸将曰:“彼战舰虽多而不相属,易制也,当急击之!

”壬子,神福遣其将秦裴、杨戎将众数千逆击汭于君山,大破之,因风纵火,焚其舰,士卒皆溃,汭赴水死,获其战舰二百艘。

韩勍闻之,亦引兵去。

许德勋还过岳州,刺史邓进忠开门具牛酒犒军,德勋谕以祸福,进忠遂举族迁于长沙。

马殷以德勋为岳州刺史,以进忠为衡州刺史。

雷彦威狡狯残忍,有父风,常泛舟焚掠邻境,荆、鄂之间,殆至无人。

李茂贞畏硃全忠,自以官为尚书令,在全忠上,累表乞解去。

诏复以茂贞为中书令。

崔胤奏:“左右龙武、羽林、神策等军名存实亡,侍卫单寡。

请每军募步兵四将,每将二百五十人,骑兵一将百人,合六千六百人,选其壮健者,分番侍卫,”从之。

令六军诸卫副使、京兆尹郑元规立格召募于市。

硃全忠表颍州刺史硃友恭为武宁李度使。

硃友宁攻博昌,月馀不拔。

硃全忠怒,遣客将李捍往督之。

捍至,友宁驱民丁十馀万,负木石,牵牛驴,诣城南筑土山,既成,并人畜木石排而筑之,冤号声闻数十里。

俄而城陷,尽屠之。

进拔临淄,抵青州城下,遣别将攻登、莱。

淮南将王茂章会王师范弟莱州刺史师诲攻密州,拔之,斩其刺史刘康乂,以淮海都游奕使张训为刺史。

六月,乙亥,汴兵拔登州。

师范帅登、莱兵拒硃友宁于石楼,为两栅。

丙子,夜,友宁击登州栅,栅中告急,师范趣茂章出战,茂章案兵不动。

友宁破登州栅,进攻莱州栅。

比明,茂章度其兵力已疲,乃与师范合兵出战,大破之。

友宁旁自峻阜驰骑赴敌,马仆,青州将张士枭斩之,传首淮南。

两镇兵逐北至米河,俘斩万计,魏博之兵殆尽。

全忠闻友宁死,自将兵二十万昼夜兼行赴之。

秋,七月,壬子,至临朐,命诸将攻青州。

王师范出战,汴兵大破之。

王茂章闭垒示怯,伺汴兵稍懈,毁栅而出,驱驰疾战,战酣退坐,召诸将饮酒,已而复战。

全忠登高望见之,问降者,知为茂章,叹曰:“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

”至晡,汴兵乃退。

茂章度众寡不敌,是夕,引军还。

全忠遣曹州刺史杨师厚追之,及于辅唐。

茂章命先锋指挥使李虔裕将五百骑为殿,虔裕殊死战,师厚擒而杀之。

师厚,颍州人也。

张训闻茂章去,谓诸将曰:“汴人将至,何以御之?

”诸将请焚城大掠而归。

训曰:“不可。

”封府库,植旗帜于城上,遣羸弱居前,自以精兵殿其后而去。

全忠遣左踏白指挥使王檀攻密州,既至,望旗帜,数日乃敢入城。

见府库城邑皆完,遂不复追。

训全军而还。

全忠以檀为密州刺史。

丁卯,以山南西道留后王宗贺为节度使。

睦州刺史陈询叛钱镠,举兵攻兰溪,镠遣指挥使方永珍击之。

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与询连姻,镠疑之,建徽不言。

会询亲吏来奔,得建徽与询书,皆劝戒之辞,镠乃悦。

建徽从兄建思谮建徽私蓄兵仗,谋作乱。

镠使人索之,建徽方食,使者直入卧内,建徽不顾,镠以是益亲重之。

八月,戊辰朔,硃全忠留齐州刺史杨师厚攻青州,身归大梁。

庚辰,加西川节度使西平王王建守司徒,进爵蜀王。

前渝州刺史王宗本言于王建,请出兵取荆南。

建从之,以宗本为开道都指挥使,将兵下峡。

初,宁国节度使田頵破冯弘鐸,诣广陵谢杨行密,因求池、歙为巡属,行密不许。

行密左右下及狱吏,皆救赂于頵,頵怒曰:“吏知吾将下狱邪!

”及还,指广陵南门曰:“吾不可复入此矣!

”頵兵强财富,好攻取。

行密既定淮南,欲保境息民,每抑止之,頵不从。

及解释钱镠,頵尤恨之,阴有叛志。

李神福言于行密曰:“頵必反,宜早图之。

”行密曰:“頵有大功,反状未露,今杀之,诸将人人自危矣!

”頵有良将曰康儒,与頵谋议多不合,行密知之,擢儒为庐州刺史。

頵以儒为贰于己,族之。

儒曰:“吾死,田公亡无日矣!

”頵遂与润州团练使安仁义同举兵,仁义悉焚东塘战舰。

頵遣二使诈为商人,诣寿州约奉国节度使硃延寿,行密将尚公乃遇之,曰:“非商人也。

”杀一人,得其书,以告行密。

行密召李神福于鄂州,神福恐杜洪邀之,宣言奉命攻荆南,勒兵具舟楫。

及暮,遂沿江东下,始告将士以讨田頵。

己丑,安仁义袭常州,常州刺史李遇逆战,极口骂仁义,仁义曰:“彼敢辱我,必有备。

”乃引去。

壬辰,行密以王茂章为润州行营招讨使,击仁义,不克,使徐温将兵会之。

温易其衣服旗帜,皆如茂章兵,仁义不知益兵,复出战,温奋击,破之。

行密夫人,硃延寿之姊也。

行密狎侮延寿,延寿怨怒,阴与田頵通谋。

頵遣前进士杜荀鹤至寿州,与延寿相结,又遣至大梁告硃全忠,全忠大喜,遣兵屯宿州以应之。

荀鹤,池州人也。

杨师厚屯临朐,声言将之密州,留辎重于临朐。

九月,癸卯,王师范出兵攻临朐,师厚伏兵奋击,大破之,杀万馀人,获师范弟师克。

明日,莱州兵五千救青州。

师厚邀击之,杀获殆尽,遂徙寨抵其城下。

硃延寿谋颇泄,杨行密诈为目疾,对延寿使者多错乱所见,或触柱仆地。

谓夫人曰:“吾不幸失明,诸子皆幼,军府事当悉以授三舅。

”夫人屡以书报延寿,行密又自遣召之,阴令徐温为之备。

延寿至广陵,行密迎及寝门,执而杀之。

部兵惊扰,徐温谕之,皆听命,遂斩延寿兄弟,黜硃夫人。

初,延寿赴召,其妻王氏谓曰:“君此行吉凶未可知,愿日发一使以安我!

”一日,使不至,王氏曰:“事可知矣!

”部分僮仆,授兵阖门,捕骑至,乃集家人,聚宝货,发百燎焚府舍,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躯为仇人所辱。

”赴火而死。

延寿用法严,好以寡击众,尝遣二百人与汴兵战,有一人应留者,请行,延寿以违命,立斩之。

田頵袭升州,得李神福妻子,善遇之。

神福自鄂州东下,頵遣使谓之曰:“公见机,与公分地而王。

不然,妻子无遗!

”神福曰:“吾以卒伍事吴王,今为上将,义不以妻子易其志。

頵有老母,不顾而反,三纲且不知,乌足与言乎!

”斩使者而进,士卒皆感励。

頵遣其将王檀、汪建将水军逆战。

丁未,神福至吉阳矶,与坛、建遇。

坛、建执其子承鼎示之,神福命左右射之。

神福谓诸将曰:“彼众我寡,当以奇取胜。

”及暮,合战,神福阳败,引舟溯流而上。

坛、建追之,神福复还,顺流击之。

坛、建楼船大列火炬,神福令军中曰:“望火炬则击之。

”坛、建军皆灭火,旗帜交杂,神福因风纵火,焚其舰,坛、建大败,士卒焚溺死者甚众。

戊申,又战于皖口,坛、建仅以身免。

获徐绾,行密以槛车载之,遗钱镠。

镠剖其心以祭高渭。

頵闻坛、建败,自将水军逆战,神福曰:“贼弃城而来,此天亡也!

”临江坚壁不战,遣行告行密,请发步兵断其归路。

行密遣涟水制置使台蒙将兵应之。

王茂章攻润州,久未下,行密命茂章引兵会蒙击頵。

辛亥,汴将刘重霸拔棣州,执刺史邵播,杀之。

甲寅,硃全忠如洛阳,遇疾,复还大梁。

戊午,王师范遣副使李嗣业及弟师悦请降于杨师厚,曰:“师范非敢背德,韩全诲、李茂贞以硃书御札使之举兵,师范不敢违。

”仍请以其弟师鲁为质。

时硃全忠闻李茂贞、杨崇本将起兵逼京畿,恐其复劫天子西去,欲迎车驾都洛阳,乃受师范降,选诸将使守登、莱、淄、棣等州,即以师范权淄青留后。

师范仍言先遣行军司马刘鄩将兵五千据兗州,非其自专,愿释其罪。

亦遣使语鄩。

田頵闻台蒙将至,自将步骑逆战,留其将郭行頵以精兵二万及王坛、汪建水军屯芜湖,以拒李神福。

觇者言:“蒙营寨褊小,才容二千人。

”頵易之,不召外兵。

蒙入頵境,番陈而进,军中笑其怯,蒙曰:“頵宿将多谋,不可不备。

”冬,十月,戊辰,与頵遇于广德。

蒙先以杨行密书遍赐頵将,皆下马拜受。

蒙因其挫伏,纵兵击之,頵兵遂败。

又战于黄池,兵交,蒙伪走,頵追之,遇伏,大败,奔还宣州城守,蒙引兵围之。

頵亟召芜湖兵还,不得入。

郭行悰、王坛、汪建及当涂、广德诸戍皆帅其众降。

行密以台蒙已破田悰,命王茂章复引兵攻润州。

初,夔州刺史侯矩从成汭救鄂州,汭死,矩奔还。

会王宗本兵至,甲戌,矩以州降之,宗本遂定夔、忠、万、施四州。

王建复以矩为夔州刺史,更其姓名曰王宗矩。

宗矩,易州人也。

蜀之议者,以瞿唐,蜀之险要,乃弃归、峡,屯军夔州。

建以宗本为武泰留后。

武泰军旧治黔州,宗本以其地多瘴疠,清徙治涪州,建许之。

葛从周急攻兗州,刘鄩使从周母乘板舆登城,谓从周曰:“刘将军事我不异于汝,新妇辈皆安居,人各为其主,汝可察之。

”从周歔欷而退,攻城为之缓。

鄩悉简妇人及民之老疾不足当敌者出之,独与少壮者同辛苦,分衣食,坚守以扞敌。

号令整肃,兵不为暴,民皆安堵,久之,外援既绝,节度副使王彦温逾城出降,城上卒多从之,不可遏。

鄩遣人从容语彦温曰:“军士非素遣者,勿多与之俱。

”又遣人徇于城上曰:“军士非素遣从副使而敢擅往者,族之!

”士卒皆惶惑不敢出。

敌人果疑彦温,斩之城下,由是众心益固。

及王师范力屈,从周以祸福谕之,鄩曰:“受王公命守此城,一旦见王公失势,不俟其命而降,非所以事上也。

”及师范使者至,丁丑,始出降。

从周为具赍装,送鄩诣大梁。

鄩曰:“降将未受梁王宽释之命,安敢乘马衣裘乎!

”乃素服乘驴至大梁。

全忠赐之冠带,辞。

请囚服入见,不许。

全忠慰劳,饮之酒,辞以量小。

全忠曰:“取兗州,量何大邪!

”以为元从都押牙。

是时四镇将吏皆功臣、旧人,鄩一旦以降将居其上,诸将具军礼拜于廷,鄩坐受自如,全忠益奇之。

未几,表为保大留后。

葛从周久病,全忠以康怀英为泰宁节度使代之。

辛巳,宿卫都指挥使硃友伦与客击球于左军,坠马而卒。

全忠悲怒,疑崔胤故为之,凡与同戏者十馀人尽杀之,遣其兄子友谅代典宿卫。

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遣兵袭荆南,朗人弃城走,匡凝表其弟匡明为荆南留后。

时天子微弱,诸道财赋多不上供,惟匡凝兄弟委输不绝。

杨行密求兵于钱镠,镠遣方永珍屯润州,从弟镒屯宣州。

又遣指挥使杨习攻睦州。

凤翔、邠州屡出兵近京畿,硃全忠疑其复有劫迁之谋,十一月,发骑兵屯河中。

十二月,乙亥,田頵帅死士数百出战,台蒙阳退以示弱。

頵兵逾濠而斗,蒙急击之。

頵不胜,还走城,桥陷坠马,斩之,其众犹战,以頵首示之,乃溃,蒙遂克宣州。

初,行密与頵闾里,少相善,约为兄弟,及頵首至广陵,行密视之泣下,赦其母殷氏,行密与诸子皆以子孙礼事之。

行密以李神福为宁国节度使,神福以杜洪未平,固让不拜。

宣州长史合肥骆知祥善治金谷,观察牙推沈文昌为文精敏,尝为頵草檄骂行密,行密以知祥为淮南支计官,文昌为节度分推。

文昌湖州人也。

初,頵每战不胜,辄欲杀钱传瓘,其母及宣州都虞候郭师从常保护之。

师从,合肥人,頵之妇弟也。

頵败,传瓘归杭州,钱镠以师从为镇东都虞候。

辛巳,以礼部尚书独孤损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损,及之从曾孙也。

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同平章事裴贽罢为左仆射。

左仆射致仕张浚居长水,王师范之举兵,浚豫其谋。

硃全忠将谋篡夺,恐浚扇动籓镇,讽张全义使图之。

丙申,全义遣牙将杨麟将兵诈为劫盗,围其墅而杀之。

永宁县吏叶彦素为浚所厚,知麟将至,密告浚子格曰:“相公祸不可免,郎君宜自为谋。

”谓格曰:“汝留则俱死,去则遗种。

”格哭拜而去,叶彦帅义士三十人送之渡汉而还,格遂自荆南入蜀。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习知契丹情伪,常选将练兵,乘秋深入,逾摘星岭击之,契丹畏之。

每霜降,仁恭辄遣人焚塞下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常以良马赂仁恭买牧地。

契丹王邪律阿保机遣其妻兄述律阿钵将万骑寇渝关,仁恭遣其子守光戍平州,守光伪与之和,设幄犒飨于城外,酒酣,伏兵执之以入。

虏众大哭,契丹以重赂请于仁恭,然后归之。

初,崔胤假硃全忠兵力以诛宦官,全忠既破李茂贞,并吞关中,威震天下,遂有篡夺之志。

胤惧,与全忠外虽亲厚,私心渐异,乃谓全忠曰:“长安密迩茂贞,不可不为守御之备。

六军十二卫,但有空名,请召募以实之,使公无西顾之忧。

”全忠知其意,曲从之,阴使麾下壮士应募以察其变。

胤不之知,与郑元规等缮治兵仗,日夜不息。

及硃友伦死,全忠益疑胤,且欲迁天子都洛,恐胤立异。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天祐元年(甲子,公元九零四年)春,正月,全忠密表司徒兼侍中、判六军十二卫事、充盐铁转运使、判度支崔胤专权乱国,离间君臣,并其党刑部尚书兼京兆尹、六军诸卫副使郑元规、威远军使陈班等,皆请诛之。

乙巳,诏责授胤太子少傅、分司,贬元规循州司户,班凑州司户。

丙午,下诏罪状胤等。

以裴枢判左三军事、充盐铁运使,独孤捐判右三军事、兼判度支。

胤所募兵并纵遣之。

以兵部尚书崔远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左拾遗柳璨为右谏议大夫,并同平章事。

璨,公绰之从孙也。

戊申,硃全忠密令宿卫都指挥使硃友谅以兵围崔胤第,杀胤及郑元规、陈班并胤所亲厚者数人。

初,上在华州,硃全忠屡表请上迁都洛阳,上虽不许,全忠常令东都留守佑国军节度使张全义缮修宫室。

全忠之克邠州也,质静难军节度使杨崇本妻子于河中。

崇本妻美,全忠私焉,既而归之。

崇本怒,使谓李茂贞曰:“唐室将灭,父何忍坐视之乎!

”遂相与连兵侵逼京畿,复姓名为李继徽。

己酉,全忠引兵屯河中。

丁巳,上御延喜楼,硃全忠遣牙将寇彦卿奉表,称邠、歧兵逼畿甸,请上迁都洛阳。

及下楼,裴枢已得全忠移书,促百官东行。

戊午,驱徙士民,号哭满路,骂曰:“贼臣崔胤召硃温来倾覆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

”老幼繦属,月馀不绝。

壬戌,车驾发长安,全忠以其将张廷范为御营使,毁长安宫室百司及民间庐舍,取其材,浮渭河而下,长安自此遂丘墟矣。

全忠发河南、北诸镇丁匠数万,令张全义治东都宫室,江、浙、湖、岭诸镇附全忠者,皆输货财以助之。

甲子,车驾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上泣谓曰:“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

”馆于兴德宫,谓侍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

”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

”因泣下沾襟,左右莫能仰视,二月,乙亥,车驾至陕,以东都宫室未成,驻留于陕。

丙子,全忠自河中来朝,上延全忠入寝室见何后,后泣曰:“自今大家夫妇委身全忠矣!

”甲申,立皇子祯为端王,祁为丰王,福为和王,禧为登王,祐为嘉王。

上遣间使以御札告难于王建,建以邛州剌史王宗祐为北路行营指挥使,将兵会凤翔兵迎车驾,至兴平,遇汴兵,不得进而还。

建始自用墨制除官,云“俟车驾还长安表闻。

”三月,丁未,以硃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军诸卫事。

癸丑,全忠置酒私第,邀上临幸。

乙卯,全忠辞上,先赴洛阳督修宫室。

上与之宴群臣,既罢,上独留全忠及忠武节度使韩建饮,皇后出,自捧玉卮以饮全忠,晋国夫人可证附上耳语。

建蹑全忠足,全忠以为图己,不饮,阳醉而出。

全忠奏以长安为佑国军,以韩建为佑国节度使,以郑州刺史刘知俊为匡国节度使。

丁巳,上复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纠帅籓镇以图匡复,曰:“朕至洛阳,则为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复得通矣!

”杨行密遣钱传撩及其妇并顾全武归钱塘。

以淮南行军司马李神福为鄂岳招讨使,复将兵击杜洪。

硃全忠遣使诣行密,请舍鄂岳,复修旧好。

行密报曰:“俟天子还长安,然后罢兵修好。

”夏,四月,辛巳,硃全忠奏洛阳宫室已成,请车驾早发,表章相继。

上屡遣宫人谕以皇后新产,未任就路,请俟十月东行。

全忠疑上徘徊俟变,怒甚,谓牙将寇彦卿曰:“汝速至陕,即日促官家发来。

”闰月,丁酉,车驾发陕。

壬寅,全忠逆于新安。

上之在陕也,司天监奏:“星气有变,期在今秋,不利东行。

”故上欲以十月幸洛。

至是,全忠令医官许昭远告医官使阎祐之、司天监王墀、内都知韦周、晋国夫人可证等谋害元帅,悉收杀之。

癸卯,上憩于谷水。

自崔胤之死,六军散亡俱尽,所馀击球供奉、内园小儿共二百馀人,从上而东。

全忠犹忌之,为设食于幄,尽缢杀之。

豫选二百馀人大小相类者,衣其衣服,代之侍卫。

上初不觉,累日乃寤。

自是上之左右职掌使令皆全忠之人矣。

甲辰,车驾发谷水,入宫,御正殿,受朝贺。

乙巳,御光政门,赦天下,改元。

更命陕州曰兴唐府。

诏讨李茂贞、杨崇本。

戊申,敕内诸司惟留宣徽等九使外,馀皆停废,仍不以内夫人充使。

以蒋玄晖为宣徽南院使兼枢密使,王殷为宣徽北院使兼皇城使,张廷范为金吾将军、充街使,以韦震为河南尹兼六军诸卫副使,又征武宁留后硃友恭为左龙武统军,保大节度使氏叔琮为右龙武统军,典宿卫,皆全忠之腹心也。

癸丑,以张全义为天平节度使。

乙卯,以全忠为护国、宣武,宣义、忠武四镇节度使镇海、镇东节度使越王钱镠求封吴越王,朝廷不许。

硃全忠为之言于执政,乃更封吴王。

更命魏博曰天雄军。

癸亥,进天雄节度使长沙郡王罗绍威爵鄴王。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唐纪七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单阏,尽柔兆执徐,凡二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下乾宁二年(乙卯,公元八九五年)春,正月,辛酉,幽州军民数万以麾盖歌鼓迎李克用入府舍。

克用命李存审、刘仁恭将兵略定巡属。

癸未,硃全忠遣其将硃友恭围兗州,硃瑄自郓以兵粮救之,友恭设伏,败之于高梧,尽夺其饷,擒河东将安福顺、安福庆。

己已,以给事中陆希声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希声,元方五世孙也。

壬申,护国节度使王重盈薨,军中请以重荣子行军司马珂知留后事。

珂,重盈兄重简之子也,重荣养以为子。

杨行密表硃全忠罪恶,请会易定、兗、郓、河东兵讨之。

董昌将称帝,集将佐议之。

节度副使黄碣曰:“今唐室虽微,天人未厌。

齐桓、晋文皆翼戴周室以成霸业。

大王兴于畎亩,受朝廷厚恩,位至将相,富贵极矣,奈何一旦忽为族灭之计乎!

碣宁死为忠臣,不生为叛逆!

”昌怒,以为惑众,斩之,投其首于厕中,骂之曰:“奴贼负我!

好圣明时三公不能待,而先求死也!

”并杀其家八十口,同坎瘗之。

又问会稽令吴镣,对曰:“大王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乃欲假天子以取灭亡邪!

”昌亦族诛之。

又谓山阴令张逊曰:“汝有能政,吾深知之,俟吾为帝,命汝知御史台。

”逊曰:“大王起石镜镇,建节浙东,荣贵近二十年,何苦效李锜、刘辟之所为乎!

浙东僻处海隅,巡属虽有六州,大王若称帝,彼必不从,徒守孤城,为天下笑耳!

”昌又杀之,谓人曰:“无此三人者,则人莫我违矣!

”二月,辛卯,昌被兗冕登子城门楼,即皇帝位。

悉陈瑞物于庭以示众。

先是,咸通末,吴、越间讹言山中有大鸟,四目三足,声云“罗平天册”,见者有殃,民间多画像以祀之。

及昌僭号,曰:“此吾鸑鷟也。

”乃自称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署城楼曰天册之楼,令群下谓己曰:“圣人”。

以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蒋瑰、两浙盐铁副使杜郢、前屯田郎中李瑜为相。

又以吴瑶等皆为翰林学士、李畅之等皆为大将军。

昌移书钱镠,告以权即罗平国位,以镠为两浙都指挥使。

镠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陷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邪!

及今悛悔,尚可及也!

”昌不听,镠乃将兵三万诣越州城下,至迎恩门见昌,再拜言曰:“大王位兼将相,奈何舍安就危!

镠将兵此来,以俟大王改过耳。

若天子命将出师,纵大王不自惜,乡里士民何罪,随大王族灭乎!

”昌惧,致犒军钱二百万,执首谋者吴瑶及巫觋数人送于镠,且请待罪天子。

镠引兵还,以状闻。

王重盈之子保义节度使珙、晋州刺史瑶举兵击王珂,表言珂非王氏子。

与硃全忠书,言“珂本吾家苍头,不应为嗣。

”珂上表自陈,且求援于李克用。

上遣中使谕解之。

上重李溪文学,乙未,复以溪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己酉,硃全忠军于单父,为硃友恭声援。

李克用表刘仁恭为卢龙留后,留兵戍之。

壬子,还晋阳。

妫州人高思继兄弟,在武干,为燕人所服,克用皆以为都将,分掌幽州兵。

部下士卒,皆山北之豪也,仁恭惮之。

久之,河东兵戍幽州者暴横,思继兄弟以法裁之,所诛杀甚多。

克用怒,以让仁恭,仁恭诉称高氏兄弟所为,克用俱杀之。

仁恭欲收燕人心,复引其诸子置帐下,厚抚之。

崔昭纬与李茂贞、王行瑜深相结,得天子过失,朝廷机事,悉以告之。

邠宁节度副使崔鋋,昭纬之族也,李溪再入相,昭纬使鋋告行瑜曰:“向者尚书令之命已行矣,而韦昭度沮之,今又引李溪为同列,相与荧惑圣听,恐复有杜太慰之事。

”行瑜乃与茂贞表称溪奸邪,昭度无相业,宜罢居散秩。

上报曰:“军旅之事,联则与籓镇图之。

至于命相,当出朕怀。

”行瑜等论列不已,三月,溪复罢为太子少师。

王珙、王瑶请朝廷命河中帅,诏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护国节度使。

以户部侍郎、判户部王抟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王珂,李克用之婿也。

克用表重荣有功于国,请赐其子珂节钺。

王珙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三帅,更上表称珂非王氏子,请以珂为陕州、珙为河中。

上谕以先已允克用之秦,不许。

加王镕兼侍中。

杨行密浮淮至泗州,防御使台蒙盛饰供帐,行密不悦。

既行,蒙于卧内得补绽衣,驰使归之。

行密笑曰:“吾少贫贱,不敢忘本。

”蒙甚惭。

行密攻濠州,拨之,执刺史张璲。

行密军士掠得徐州人李氏之子,生八年矣,行密养以为子,行密长子渥憎之。

行密谓其将徐温曰:“此儿质状性识,颇异于人,吾度渥必不能容,今赐汝为子。

”温名之曰知诰。

知诰事温,勤孝过于诸子。

尝得罪于温,温笞而逐之。

及归,知诰迎拜于门。

温问:“何故犹在此?

”知诰泣对曰:“人子舍父母将何之!

父怒而归母,人情之常也。

”温以是益爱之,使掌家事,家人无违言。

及长,喜书善射,识度英伟。

行密常谓温曰:“知诰俊杰,诸将子皆不及也。

”丁亥,行密围寿州。

上以郊畿多盗,至有逾垣入宫或侵犯陵寝者,欲令宗室诸王将兵巡警,又欲使之四方抚慰籓镇。

南北司用事之臣恐其不利于己,交章论谏。

上不得已,夏,四月,下诏悉罢之。

朝廷以董昌有贡输之勤,今日所为,类得心疾,诏释其罪,纵归田里。

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陆希声罢为太子少师。

杨行密围寿州,不克,将还。

庚寅,其将硃延寿请试往更攻,一鼓拨之,执剌史江从勖。

行密以延寿权知寿州团练使。

未几,汴兵数万攻寿州,州中兵少,吏民忷惧。

延寿制,军中每旗二十五骑。

命黑云队长李厚将十旗击汴兵,不胜。

延寿将斩之,厚称众寡不敌,愿益兵更往,不胜则死。

都押牙汝阳柴再用亦为之请,乃益以五旗。

厚殊死战,再用助之,延寿悉众乘之,汴兵败走。

厚,蔡州人也。

行密又遣兵袭涟水,拨之。

钱镠表董昌僭逆,不可赦,请以本道兵讨之。

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昭度以太保致仕。

戊戌,以刘建锋为武安节度使。

建锋以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

杨行密遣使诣钱镠,言董昌已改过,宜释之。

亦遣诣昌,使趣朝贡。

河东遣其将史俨、李承嗣以万骑驰入于郓,硃友恭退归于汴。

五月,诏削董昌官爵,委钱镠讨之。

初,王行瑜求尚书令不获,由是怨朝廷。

畿内有八镇兵,隶左右军。

郃阳镇近华州,韩建求之。

良原镇近邠州,王行瑜求之。

宦官曰:“此天子禁军,何可得也!

”王珂、王珙争河中,行瑜、建及李茂贞皆为珙请,不能得,耻之。

珙使人语三帅曰:“珂不受代而与河东昏姻,必为诸公不利,请讨之。

”行瑜使其弟匡国节度使行约攻河中,珂求救于李克用。

行瑜乃与茂贞、建各将精兵数千入朝,甲子,至京师,坊市民皆窜匿。

上御安福门以待之,三帅盛陈甲兵,拜伏舞蹈于门下。

上临轩,亲诘之曰:“卿辈不奏请俟报,辄称兵入京城,其志欲何为乎?

若不能事朕,今日请避贤路!

”行瑜、茂贞流汗不能言,独韩建粗述入朝之由。

上与三帅宴,三帅奏称:“南、北司互有朋党,堕紊朝政。

韦昭度讨西川失策,李溪作相,不合众心,请诛之。

”上未之许。

是日,行瑜等杀昭度、溪于都亭驿,又杀枢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数人。

又言:“王珂、王珙嫡庶不分,请除王珙河中,徙王行约于陕,王珂于同州。

”上皆许之。

始,三帅谋废上,立吉王保。

至是,闻李克用已起兵于河东,行瑜、茂贞各留兵二千人宿卫京师,与建皆辞还镇。

贬户部尚书杨堪为雅州刺史。

堪,虞卿之子,昭度之舅也。

初,崔胤除河中节度使,河东进奏官薛志勤扬言曰:“崔公虽重德,以之代王珂,不若光德刘公于我公厚也。

”光德刘公者,太常卿刘崇望也。

及三帅入朝,闻志勤之言,贬崇望昭州司马。

李克用闻三镇兵犯阙,即日遣使十三辈发北部兵,期以来月渡河入关。

六月,庚寅,以钱镠为浙东招讨使。

镠复发兵击董昌。

辛卯,以前均州刺史孔纬、绣州司户张浚并为太子宾客。

壬辰,以纬为吏部尚书,复其阶爵。

癸已,拜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以张浚为兵部尚书、诸道租庸使。

时纬居华州,浚居长水,上以崔昭纬等外交籓镇,朋党相倾,思得骨鲠之士,故骤用纬、浚。

纬以有疾,扶舆至京师,见上,涕泣固辞。

上不许。

李克用大举蕃、汉兵南下,上表称王行瑜、李茂贞、韩建称兵犯阙,贼害大臣,请讨之,又移檄三镇,行瑜等大惧。

克用军至绛州,刺史王瑶闭城拒之。

克用进攻,旬日,拔之。

斩瑶于军门,杀城中违拒者千馀人。

秋,七月,丙辰朔,克用至河中,王珂迎谒于路。

匡国节度使王行约败于朝邑,戊午,行约弃同州走,己未,至京师。

行约弟行实时为左军指挥使,帅众与行约大掠西市。

行实奏称同华已没,沙陀将至,请车驾幸邠州。

庚申,枢密使骆全瓘奏请车驾幸凤翔。

上曰:“朕得克用表,尚驻军河中。

就使沙陀至此,朕自有以枝梧,卿等但各抚本军,勿令摇动。

”右军指挥使李继鹏,茂贞假子也,本姓名阎珪,与骆全瓘谋劫上幸凤翔。

中尉刘景宣与王行实知之,欲劫上幸邠州。

孔纬面折景宣,以为不可轻离宫阙。

向晚,继鹏连奏请车驾出幸,于是王行约引左军攻右军,于楼前侍卫。

继鹏复纵火焚宫门,烟炎蔽天。

时有盐州六都兵屯京师,素为两军所惮,上急召令入卫。

既至,两军退走,各归邠州及凤翔。

城中大乱,互相剽掠,上与诸王及亲近幸李筠营,护跸都头李居实帅众继至。

或传王行瑜、李茂贞欲自来迎车驾,上惧为所迫,辛酉,以筠、居实两都兵自卫,出启夏门,趣南山,宿莎城镇。

士民追从车驾者数十万人,比至谷口,暍死者三之一,夜,复为盗所掠,哭声震山谷。

时百官多扈从不及,户部尚书、判度支及盐铁转运使薛王知柔独先至,上命权知中书事及置顿使。

壬戌,李克用入同州。

崔昭纬、徐彦若、王抟至莎城。

甲子,上徙幸石门镇,命薛王知柔与知枢密院刘光裕还京城,制置守卫宫禁。

丙寅,李克用遣节度判官王瑰奉表问起居。

丁卯,上遣内侍郗廷昱赍诏诣李克用军,令与王珂各发万骑同赴新平。

又诏彰义节度使张鐇以泾原兵控扼凤翔。

李克用遣兵攻华州。

韩建登城呼曰:“仆于李公未尝失礼,何为见攻?

”克用使谓之曰:“公为人臣,逼逐天子,公为有礼,孰为无礼者乎!

”会郗廷昱至,言李茂贞将兵三万至盩厔,王行瑜将兵至兴平,皆欲迎车驾,克用乃释华州之围,移兵营渭桥。

以薛王知柔为清海节度使、同平章事,仍权知京兆尹、判度支,充盐铁转运使,俟反正日赴镇。

上在南山旬馀,士民从车驾避乱者日相惊曰:“邠、岐兵至矣!

”上遣延王戒丕诣河中,趣李克用令进兵。

壬午,克用发河中。

八月,上遣供奉官张承业诣克用军。

承业,同州人,屡奉使于克用,因留监其军。

己丑,克用进军渭桥,遣其将李存贞为前锋。

辛卯,拨永寿,又遣史俨将三千骑诣石门侍卫。

癸已,遣李存信、李存审会保大节度使李思孝攻王行瑜黎园寨,擒其将王令陶等,献于行在。

思孝本姓拓跋,思恭之弟也。

李茂贞惧,斩李继鹏,传首行在,上表请罪,且遣使求和于克用。

上复遣延王戒丕、丹王允谕克用,令且赦茂贞,并力讨行瑜,俟其殄平,当更与卿议之。

且命二王拜克用为兄。

以前河中节度使崔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戊戌,削夺王行瑜官爵。

癸卯,以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保大节度使李思孝为北面招讨使,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为东面招讨使,彰义节度使张鐇为西面招讨使。

克用遣其子存勖诣行在,年十一,上奇其状貌,抚之曰:“儿方为国之栋梁,它日宜尽忠于吾家。

”克用表请上还京。

上许之。

令克用遣骑三千驻三桥为备御。

辛亥,车驾还京师。

壬子,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昭纬罢为右仆射。

以护国留后王珂、卢龙留后刘仁恭各为本镇节度使。

时宫室焚毁,未暇完葺,上寓居尚书省,百官往往无袍笏仆马。

以李克用为行营都统。

九月,癸亥,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纬薨。

辛未,硃全忠自将击硃瑄,战于梁山。

瑄败走还郓。

李克用急攻梨园,王行瑜求救于李茂贞,茂贞遣兵万人屯龙泉镇,自将兵三万屯咸阳之旁。

克用请诏茂贞归镇,仍削夺其官爵,欲分兵讨之。

上以茂贞自诛继鹏,前已赦宥,不可复削夺诛讨,但诏归镇,仍令克用与之和解。

以昭义节度使李罕之检校侍中,充邠宁四面行营副都统。

史俨败邠宁兵于云阳,擒云阳镇使王令诲等,献之。

王建遣简州刺史王宗瑶等将兵赴难。

甲戌,军于绵州。

董昌求救于杨行密,行密遣泗州防御使台蒙攻苏州以救之,且表昌引咎,愿修职贡,请复官爵。

又遗钱镠书,称:“昌狂疾自立,已畏兵谏,执送同恶。

不当复伐之。

”冬,十月,丙戌,河东将李存贞败邠宁军于梨园北,杀千馀人。

自是梨园闭壁不敢出。

贬右仆射崔昭纬为梧州司马。

魏国夫人陈氏,才色冠后宫。

戊子,上以赐李克用。

克用令李罕之、李存信等急攻梨园。

城中食尽,弃城走。

罕之等邀击之,所杀万馀人,克梨园等三寨,获王行瑜子知进及大将李元福等。

克用进屯梨园。

庚寅,王行约、王行实烧宁州遁去。

克用奏请以匡国节度使苏文建为静难节度使,趣令赴镇,且理宁州,招抚降人。

上迁居大内。

硃全忠遣都将葛从周击兗州,自以大军继之。

癸卯,围兗州。

杨行密遣宁国节度使田頵、润州团练使安仁义攻杭州镇戍以救董昌,昌使湖州将徐淑会淮南将魏约共围嘉兴。

钱镠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救嘉兴,破乌墩、光福二寨。

淮南将柯厚破苏州水栅。

全武,馀姚人也。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郜为留后。

以京兆尹武邑孙亻屋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王行瑜以精甲五千守龙泉寨,李克用攻之。

李茂贞以兵五千救之,营于镇西。

李罕之击凤翔兵,走之,十一月,丁巳,拨龙泉寨。

行瑜走入邠州,遣使请降于克用。

齐州刺史硃琼举州降于硃全忠。

琼,瑾之从父兄也。

衢州刺史陈儒卒,弟岌代之。

李克用引兵逼邠州,王行瑜登城,号哭谓克用曰:“行瑜无罪,迫胁乘舆,皆李茂贞及李继鹏所为。

请移兵问凤翔,行瑜愿束身归朝。

”克用曰:“王尚父何恭之甚!

仆受诏讨三贼臣,公预其一,束身归朝,非仆所得专也。

”丁卯,行瑜挈族弃城走。

克用入邠州,封府库,抚居人,命指挥使高爽权巡抚军城,奏趣苏文建赴镇。

行瑜走至庆州境,部下斩行瑜,传首。

硃瑄遣其将贺瑰、柳存及河东将何怀宝将兵万馀人袭曹州,以解兗州之围。

瑰,濮阳人也。

丁卯,全忠自中都引兵夜追之,比明,至巨野南,及之,屠杀殆尽,生擒瑰存、怀宝,俘士卒三千馀人,是日晡后,大风沙尘晦冥,全忠曰:“此杀人未足耳!

”下令所得之俘尽杀之。

庚午,缚瑰等徇于兗州城下,谓硃瑾曰:“卿兄已败,何不早降!

”丁丑,雅州刺史王宗侃攻拨利州,执刺史李继颙,斩之。

硃瑾伪遣使请降于硃全忠,全忠自就延寿门下与瑾语。

瑾曰:“欲送符印,愿使兄琼来领之。

”辛巳,全忠使琼往,瑾立马桥上,伏骁果董怀进于桥下,琼至,怀进突出,擒之以入,须臾,掷首城外。

全忠乃引兵还,以琼弟玭为齐州防御使,杀柳存、何怀宝。

闻贺瑰名,释而用之。

李克用旋军渭北。

加静难节度使苏文建同平章事。

蒋勋求为邵州刺史,刘建锋不许,勋乃与邓继崇起兵,连飞山、梅山蛮寇湘潭,据邵州,使其将申德昌屯定胜镇以扼潭人。

十二月,甲申,阆州防御使李继雍、蓬州刺史费存、渠州刺史陈璠各帅所部兵奔王建。

乙酉,李克用军于云阳。

王建奏:“东川节度使顾彦晖不发兵赴难,而掠夺辎重,遣泸州刺史马敬儒断峡路,请兴兵讨之。

”戊子,华洪大破东川兵于楸林,俘斩数万,拔揪林寒。

乙未,进李克用爵晋王,加李罕之兼侍中,以河东大将盖寓领容管观察使。

自馀克用将佐、子孙并进官爵。

克用性严急,左右小有过辄死,无敢违忤。

惟盖寓敏慧,能揣其意,婉辞裨益,无不从者。

克用或以非罪怒将吏,寓必阳助之怒,克用常释之。

有所谏诤,必征近事为喻。

由是克用爱信之,境内无不依附,权与克用侔。

朝廷及邻道遣使至河东,其赏赐赂遗,先入克用,次及寓家。

硃全忠数遣数人间之,及扬言云盖寓已代克用,而克用待之益厚。

丙申,王建攻东川,别将王宗弼为东川兵所擒,顾彦晖畜以为子,戊戌,通州刺史李彦昭将所部兵二千降于建。

李克用遣掌书记李袭吉入谢恩,密言于上曰:“比年以来,关辅不宁,乘此胜势,遂取凤翔,一劳永逸,时不可失。

臣屯军渭北,专俟进止。

”上谋于贵近,或曰:“茂贞复灭,则沙陀大盛,朝廷危矣!

”上乃赐克用诏,褒其忠款,而言:“不臣之状,行瑜为甚。

自朕出幸以来,茂贞、韩建自知其罪,不忘国恩,职贡相继,且当休兵息民。

”克用奉诏而止。

既而私于诏使曰:“观朝廷之意,似疑克用有异心也。

然不去茂贞,关中无安宁之日。

”又诏免克用入朝,将佐或言:“今密迩阙庭,岂可不入见天子,!

”克用犹豫未决,盖寓言于克用曰:“向者王行瑜辈纵兵狂悖,致銮舆播越,百姓奔散。

今天子还未安席,人心尚危,大王若引兵渡渭,窃恐复惊骇都邑。

人臣尽忠,在于勤王,不在入觐,愿熟图之!

”克用笑曰:“盖寓尚不欲吾入朝,况天下之人乎!

”乃表称:“臣总帅大军,不敢径入朝觐,且惧部落士卒侵扰渭北居人。

”辛亥,引兵东归。

表至京师,上下始安。

诏赐河东士卒钱三十万缗。

克用既去,李茂贞骄横如故,河西州县多为茂贞所据,以其将胡敬璋为河西节度使。

硃全忠之去兗州也,留葛从周将兵守之,硃瑾闭城不复出,从周将还,乃扬言“天平、河东救兵至,引兵西北邀之,”夜半,潜归故寨。

瑾以从周精兵悉出,果出兵攻寨。

从周突出奋击,杀千馀人,擒其都将孙汉筠而还。

加镇海节度使钱镠兼侍中。

彰义节度使张鐇薨,以其子琏权知留后。

硃瑄、硃瑾屡为硃全忠所攻,民失耕稼,财力俱弊。

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大将史俨、李承嗣将数千骑假道于魏以救之。

安州防御使家晟与硃全忠亲吏蒋玄晖有隙,恐及祸,与指挥使刘士政、兵马监押陈可璠将兵三千袭桂州,杀经略使周元静而代之。

晟醉侮可璠,可璠手刃之,推士政知军府事,可璠自为副使。

诏即以士政为桂管经略使。

玄晖,吴人也。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下乾宁三年(丙辰,公元八九六年)春,正月,西川将王宗夔攻拔龙州,杀刺史田昉。

丁已,刘建锋遣都指挥使马殷将兵讨蒋勋,攻定胜寨,破之。

辛未,安仁义以舟师至湖州,欲渡江应董昌,钱镠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守西陵,仁义不能度。

昌遣其将汤臼守石城,袁邠守馀姚。

闰月,克用遣蕃、汉都指挥使李存信将万骑假道于魏以救兗、郓,军于莘县。

硃全忠使人谓罗弘信曰:“克用志吞河朔,师还之日,贵道可忧。

”存信戢众不严,侵暴魏人。

弘信怒,发兵三万夜袭之。

存信军溃退。

保洺州,丧士卒什二三,委弃资粮兵械万楼。

史俨、李承嗣之军隔绝不得还。

弘信自是与河东绝,专志于汴。

金忠方图兗、郓,畏弘信议其后,弘信每有赠遗,全忠必对使者北向拜授之,曰:“六兄于予,倍年以长,固非诸邻之比。

”弘信信之,全忠以是得专意东方。

丁亥,果州刺史张雄降于王建。

二月,戊辰,顾全武、许再思败汤臼于石城。

上用杨行密之请,赦董昌,复其官爵。

钱镠不从。

以通王滋判侍卫诸将事。

硃全忠荐兵部尚书张浚,上欲复相之。

李克用表请发兵击全忠,且言“浚朝为相,臣则夕至阙庭!

”京师震惧,上下诏和解之。

三月,以天雄留后李继徽为节度使。

保大节度使李思孝表请致仁,荐弟思敬自代,诏以思孝为太师,致仕,思敬为保大留后。

硃全忠遣庞师古将兵伐郓州,败郓兵于马颊,遂抵其城下。

己酉,顾全武等攻馀姚,明州刺史黄晟遣兵助之。

董昌遣其将徐章救馀姚,全武击擒之。

夏,四月,辛酉,河涨,将毁滑州城,硃全忠命决为二河,夹滑城而东,为害滋甚。

李克用击罗弘信,攻洹水,杀魏兵万馀,进攻魏州。

武安节度使刘建锋既得志,嗜酒,不亲政事。

长直兵陈赡妻美,建锋私之。

赡袖铁挝击杀建锋。

诸将杀赡,迎行军司马张佶为留后。

佶将入府,马忽踶啮,伤左髀。

时马殷攻邵州未下,佶谢诸将曰:“马公勇而有谋,宽厚乐善,吾所不及,真乃主也。

”乃以牒召之。

殷犹豫未行,听直军将汝南姚彦章说殷曰:“公与刘龙骧、张司马,一体人也,今龙骧遇祸,司马伤髀,天命人望,舍公尚谁属哉!

”殷乃使亲从都指挥使李琼留攻邵州,径诣长沙。

淮南兵与镇海兵战于皇天荡,镇海兵不利,杨行密遂围苏州。

钱镠、钟传、杜洪畏杨行密之强,皆求援于硃全忠。

全忠遣许州刺史硃友恭将兵万人渡淮,听以便宜从事。

董昌使人觇钱镠兵,有言其强盛者辄怒,斩之。

言兵疲食尽,则赏之。

戊寅,袁邠以馀姚降于镠。

顾全武、许再思进兵至越州城下。

五月,昌出战而败,婴城自守,全武等围之。

昌始惧,去帝号,复称节度使。

马殷至长沙,张佶肩舆入府,坐受殷拜谒,已,乃命殷升听事,以留后让之,即趋下,帅将吏拜贺,复为行军司马,代殷将兵攻邵州。

癸未,苏州常熟镇使陆郢以州城应杨行密,虏刺史成及。

行密阅及家所蓄,惟图书、药物,贤之,归,署行军司马。

及拜且泣曰:“及百口在钱公所。

失苏州不能死,敢求富贵!

愿以一身易百口之死!

”引佩刀欲自刺。

行密遽执其手,止之,馆于府舍。

其室中亦有兵仗,行密每单衣诣之,与之共饮膳,无所疑。

钱镠闻苏州陷,急召顾全武,使趋西陵备行密,全武曰:“越州贼之根本,奈何垂克而弃之!

请先取越州,后复苏州。

”镠从之。

淮南将硃延寿奄至蕲州,围其城。

大将贾公鐸方猎,不得还,伏兵林中,命勇士二人衣羊皮夜入延寿所掠羊群,潜入城,约夜半开门举火为应,复衣皮返命。

公鐸如期引兵至城南,门中火举,力战,突围而入。

延寿惊曰:“吾常恐其溃围而出,反溃围而入,如此,城安可猝拔!

”乃白行密,求军中与公鐸有旧者持誓书金帛往说之,许以婚。

寿州团练副使柴再用请行,临城与语,为陈利害。

数日,公鐸及刺史冯敬章请降。

以敬章为左都押牙,公鐸为右监门卫将军。

延寿进拔光州,杀刺吏刘存。

丙戌,上遣中使诣梓州和解两川,王建虽奉诏还成都,然犹连兵未解。

崔昭纬复求救于硃全忠。

戊子,遣中使赐昭纬死,行至荆南,追及,斩之,中外咸以为快。

荆南节度使成汭与其将许存溯江略地,尽取滨江州县。

武泰节度使王建肇弃黔州,收馀众保丰都。

存又引兵西取谕、涪二州,汭以其将赵武为黔中留后,存为万州刺史。

汭知存不得志,使人诇之,曰:“存不治州事,日出蹴鞠。

”汭曰:“存将逃,先匀足力也。

”遣兵袭之,存弃城走。

其众稍稍归之,屯于茅坝。

赵武数攻丰都,王建肇不能守,与存皆降于王建,建忌存勇略,欲杀之,掌书记高烛曰:“公方总揽英雄以图霸业,彼穷来归我,奈向杀之!

”建使戍蜀州,阴使知蜀州王宗绾察之。

宗绾密言存忠勇廉厚,有良将才,建乃舍之,更其姓名臼王宗播,而宗绾竟不使宗播知其免己也。

宗播元从也目官柳修业,每劝宗播慎静以免祸。

其后宗播为建将,遇强敌诸将所惮者,以身先之。

及有功,辄称病,不自伐,由是得以功名终。

甲午,夜,顾全武急攻越州,乙未旦,克其外郭,董昌犹据牙城拒之。

戊戌,镠遣昌故将骆团绐昌云:“奉诏,令大王致仕归临安。

”昌乃送牌印,出居清道坊。

己亥,全武遣武勇都监使吴璋以舟载昌如杭州,至小江南,斩之,并其家三百馀人,宰相李邈、蒋瑰以下百馀人。

昌在围城中,贪吝益甚,口率民间钱帛,减战士粮。

及城破,库有金帛杂货五百间,仓有粮三百万斛。

钱镠传昌首于京师,散金帛以赏将士,开仓以振贫乏。

李克用攻魏博,侵掠遍六州。

硃全忠召葛从周于郓州,使将兵营洹水以救魏博,留庞师古攻郓州,六月,克用引兵击从周,汴人多凿坎于陈前,战方酣,克用之子铁林指挥使落落马遇坎而踬,汴人生擒之。

克用自往救之。

马亦踬,几为汴人所获。

克用顾射汴将一人,毙之,乃得免。

克用请修好以赎落落,全忠不许,以与罗弘信,使杀之。

克用引军还。

葛从周自洹水引兵济河,屯于杨刘,复击郓,及兗、郓、河东之兵战于故乐亭,破之,兗、郓属城皆为汴人所据,屡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发兵赴之,为罗弘信所拒,不得前,兗、郓由是不振。

初,李克用屯渭北,李茂贞、韩建惮之,事朝廷礼甚恭。

克用去,二镇贡献渐疏,表章骄慢,上自石门还,于神策两军之外,更置军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选补数万人,使诸王将之。

嗣延王戒丕、嗣贾王嗣周又自募麾下数千人。

茂贞以为欲讨己。

语多怨望,嫌隙日构。

茂贞亦勒兵扬言欲诣阙讼冤。

京师士民争亡匿山谷。

上命通王滋及嗣周、戒丕分将诸军以卫近畿,戒丕屯三桥。

茂贞遂表言“延王无故称兵讨臣,臣今勒兵入朝请罪。

”上遽遣使告急于河东。

丙寅,茂贞引兵逼京畿,覃王与战于娄馆,官军败绩。

秋,七月,茂贞进逼京师。

延王戒丕曰:“今关中籓镇无可依者,不若自鄜州济河,幸太原,臣请先往告之。

”辛卯,诏幸鄜州。

壬辰,上出至渭北。

韩建遣其子从允奉表请幸华州,上不许,以建为亦畿都指挥、安抚制置及开通四面道路、催促诸道纲运等使。

而建奉表相继,上及从官亦惮远去,癸己,至富平,遣宣徽使元公讯召建,面议去留。

甲午,建诣富平见上,顿首涕泣言:“方今籓臣跋扈者,非止茂贞。

陛下若去宗庙园陵,远巡边鄙,臣恐车驾济河,无复还期。

今华州兵力虽微,控带关辅,亦足自固。

臣积聚训厉,十五年矣,西距长安不远,愿陛下临之,以图兴复。

”上乃从之。

乙未,宿下邽。

丙申,至华州,以府署为行宫。

建视事于龙兴寺。

茂贞遂入长安,自中和以来所葺宫室、市肆,燔烧俱尽。

乙己,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胤同平章事,充武安节弃使。

上以胤,崔昭纬之党也,故出之。

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陆扆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扆,陕人也。

水部郎中何迎表荐国子《毛诗》博士襄阳硃朴,才如谢安,道士许岩士亦荐朴有经济才。

上连日召对,朴有口辩,上悦之,曰:“朕虽非太宗,得卿如魏征矣。

”赐以金帛,并赐何迎。

以徐彦若为大明宫留守,兼京畿安抚制置等使。

杨行密表请上迁都江淮,王建请上幸成都。

宰相畏韩建,不敢专决政事。

八月,丙辰,诏建关议朝政。

建上表固辞,乃止。

韩建移檄诸道,令共输资粮诣行在。

李克用闻之,叹曰:“去岁从余言,岂有今日之患!

”又曰:“韩建天下痴物,为贼臣弱帝室,是不为李茂贞所擒,则为硃全忠所虏耳!

”因奏将与邻道发兵入援。

加钱镠兼中书令。

癸丑,以王建为凤翔西面行营招讨使。

甲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抟同平章事,充威胜节度使。

上愤天下之乱,思得奇杰之士不次用之。

国子博士硃朴自言:“得为宰相,月馀可致太平。

”上以为然。

乙丑,以朴为左谏议大夫、同平章事。

朴为人庸鄙迂僻,无它长。

制出,中外大惊。

丙寅,加韩建兼中书令。

九月,庚辰,升福建为威武军,以观察使王潮节度使。

以湖南留后马殷判湖南军府事。

殷以高郁为谋主。

郁,扬州人也。

殷畏杨行密、成汭之强,议以金帛结之,高郁曰:“成汭不足畏也,行密公之仇。

虽以万金赂之,安肯为吾援乎!

不若上奉天子,下抚士民,训卒厉兵,以修霸业,则谁与为敌矣。

”殷从之。

崔胤出镇湖南,韩建之志也。

胤密求援于硃全忠,且教之营东都宫阙,表迎车驾,且全忠与河南尹张全义表请上廷都洛阳,全忠仍请以兵二万迎车驾,且言崔胤忠臣,不宜出外。

韩建惧,复奏召胤为相,遣使谕全忠以且宜安静,全忠乃止。

乙未,复以胤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远同平章事。

远,珙弟玙之孙也。

丁酉,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扆为硖州刺史。

崔胤恨扆代己,诬扆,云党于李茂贞而贬之。

己亥,以硃朴兼判户部,凡军旅财赋之事,上一以委之。

以孙偓为凤翔四面行营都统,又以前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为静难节度使,兼副都统。

以保大留后李思敬为节度使。

河东将李存信攻临清,败汴将葛从周于宗城北,乘胜至魏州北门。

冬,十月,壬子,加孙偓行营节度、招讨、处置等使。

丁已,以韩健权知京兆尹,兼把截使。

戊午,李茂贞上表请罪,愿得自新,仍献助修宫室钱。

韩建复佐佑之,竟不出师。

钱镠令两浙吏民上表,请以镠兼领浙东。

朝廷不得已,复以王抟为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以镠为镇海、威胜两军度使。

丙子,更名威胜曰镇东军。

李克用自将攻魏州,败魏兵于白龙潭,追至观音门。

硃全忠复遣葛从周救之,屯于洹水,全忠以大军继之。

克用乃还。

加河中节度使王珂同平章事。

十一月,硃全忠还大梁,复遣葛从周东会庞师古,攻郓州。

湖州刺史李师悦求旌节,诏置忠国军于湖州,以师悦为节度使。

赐告身旌节者未入境,戊子,师悦卒。

杨行密表师悦子前绵州刺史彦徽知州事。

淮南将安仁义攻婺州。

十二月,东川兵焚掠汉、眉、资简之境。

清海节度使薛王知柔行至湖南,广州牙将卢琚、谭弘据境拒之,使弘守端州。

弘结封州刺史刘隐,许妻以女。

隐伪许之,托言亲迎,伏甲舟中,夜入端州,斩弘。

遂袭广州,斩琚。

具军容迎知柔入视事,知柔表隐为行军司马。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九·唐纪七十五

〔司马光〕 〔宋〕

起玄黓困敦,尽阏逢摄提格,凡三年。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元年(壬子,公元八九二年)春,正月,丙寅,赦天下,改元。

凤翔李茂贞、静难王行瑜、镇国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五节度使上言:杨守亮容匿叛臣复恭,请出军讨之,乞加茂贞山南西道诏讨使。

朝议以茂贞得山南,不可复制,下诏和解之,皆不听。

王镕、李匡威合兵十余万攻尧山,李克用遣其将李嗣勋击之,大破幽、镇兵,斩获三万。

杨行密谓诸将曰:“孙儒之众十倍于我,吾战数不利,欲退保铜官,何如?

”刘威、李神福曰:“儒扫地远来,利在速战。

宜屯据险要,坚壁清野以老其师,时出轻骑抄其馈饷,夺其俘掠。

彼前不得战,退无资粮,可坐擒也。

”戴友规曰:“儒与我相持数年,胜负略相当。

今悉众致死于我,我若望风弃城,正堕其计。

淮南士民从公渡江及自儒来降者甚,公宜遣将先护送归淮南,使复生业,儒军闻淮南安堵,皆有思归之心,人心既摇,安得不败!

”行密悦,从之。

友规,庐州人也。

威戎节度使杨晟与杨守亮等约攻王建,二月,丁丑,晟出兵掠新繁、汉州之境,使其将吕尧将兵二千会杨守厚攻梓州。

建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简击尧,斩之。

戊寅,硃全忠出兵击硃瑄,遣其子友裕将兵前行,军于斗门。

李茂贞、王行瑜擅举兵击兴元。

茂贞表求招讨使不已,遗杜让能、西门君遂书,陵蔑朝廷。

上意不能容,御延英,召宰相、谏官议之。

时宦官有阴与二镇相表里者,宰相相顾不敢言,上不悦。

给事中牛徽曰:“先朝多难,茂贞诚有翼卫之功。

诸杨阻兵,亟出攻讨,其志亦在疾恶,但不当不俟诏命耳。

比闻兵过山南,杀伤至多。

陛下倘不以招讨使授之,使用国法约束,则山南之民尽矣。

”上曰:“此言是也。

”乃以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

甲申,硃全忠至卫南,硃瑄将步骑万人袭斗门,硃友裕弃营走,瑄据其营。

全忠不知,乙酉,引兵趣斗门,至者皆为郓人所杀。

全忠退军瓠河,丁亥,瑄击全忠,大破之,全忠走。

张归厚于后力战,全忠仅免,副使李璠等皆死。

硃全忠奏贬河阳节度使赵克裕,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河阳节度使。

孙儒围宣州。

初,刘建锋为孙儒守常州,将兵从儒击杨行密,甘露镇使陈可言帅部兵千人据常州。

行密将张训引兵奄至城下,可言仓猝出迎,训手刃杀之,遂取常州。

行密别将又取润州。

硃全忠连年攻时溥,涂、泗、濠三州民不得耕获,衮、兗、河东兵救之,皆无功,复值水灾,人死者什六七。

溥困甚,请和于全忠,全忠曰:“必移镇乃可。

”溥许之。

全忠乃奏请移溥它镇,仍命大臣镇徐州。

诏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同平章事,充感化节度使,以溥为太子太师。

溥恐全忠诈而杀之,据城不奉诏,崇望及华阴而还。

忠义节度使赵德諲薨,子匡凝代之。

范晖骄侈失众心,王潮以从弟彦复为都统,弟审知为都监,将兵攻福州。

民自请输米饷军,平湖洞及滨海蛮夷皆以兵船助之。

辛丑,王建遣族子嘉州刺史宗裕、雅州刺史王宗侃、威信都指挥使华洪、茂州刺史王宗瑶将兵五万攻彭州,杨晟逆战而败,宗裕等围之。

杨守亮遣其将符昭救晟,径趋成都,营三学山。

建亟召华洪还。

洪疾驱而至,后军尚未集,以数百人夜去昭营数里,多击更鼓。

昭以为蜀军大至,引兵宵遁。

三月,以户部尚书郑延昌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延昌,从谠之从兄弟也。

左神策勇胜三都都指挥使杨子实、子迁、子钊,皆守亮之假子也,自渠州引兵救杨晟,知守亮必败,壬子,帅其众二万降于王建。

李克用、王处存合兵攻王镕,癸丑,拔天长镇。

戊午,镕与战于新市,大破之,杀获三万馀人。

辛酉,克用退屯栾城。

诏和解河东及镇、定、幽四镇。

杨晟遗杨守贞、杨守忠、杨守厚书,使攻东川以解彭州之围,守贞等从之。

神策督将窦行实戍梓州,守厚密诱之为内应。

守厚至涪城,行实事泄,顾彦晖斩之。

守厚遁去。

守贞、守忠军至,无所归,盘桓绵、剑间,王建遣其将吉谏袭守厚,破之。

癸亥,西川将李简邀击守忠于钟阳,斩获三千馀人。

夏,四月,简又破守厚于铜鉾,斩获三千馀人,降万五千人。

守忠、守厚皆走。

乙酉,置武胜军于杭州,以钱镠为防御使。

天威军使贾德晟,以李顺节之死,颇怨愤,西门君遂恶之,奏而杀之。

德晟麾下千馀骑奔凤翔,李茂贞由是益强。

李匡威出兵侵云、代,壬寅,李克用始引兵还。

时溥遣兵南侵,至楚州,杨行密将张训、李德诚败之于寿河,遂取楚州,执其刺史刘瓚。

五月,加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兼中书令。

杨行密屡败孙儒兵,破其广德营,张训屯安吉,断其粮道。

儒食尽,士卒大疫,遣其将刘建锋、马殷分兵掠诸县。

六月,行密闻儒疾疟,戊寅,纵兵击之。

会大雨、晦冥,儒军大败,安仁义破儒五十馀寨,田頵擒儒于陈,斩之,传首京师,儒众多降于行密。

刘建锋、马殷收馀众七千,南走洪州,推建锋为帅,殷为先锋指挥使,以行军司马张佶为谋主,比至江西,众十馀万。

丁酉,杨行密帅众归扬州。

秋,七月,丙辰,至广陵,表田頵守宣州,安仁义守润州。

先是,扬州富庶甲天下,时人称扬一、益二,及经秦、毕、孙、杨兵火之馀,江、淮之间,东西千里扫地尽矣。

王建围彭州,久不下,民皆窜匿山谷。

诸寨日出俘掠,谓之“淘虏”,都将先择其善者,馀则士卒分之,以是为常。

有军士王先成者,新津人,本书生也,世乱,为兵,度诸将惟北寨王宗侃最贤,乃往说之曰:“彭州本西川之巡属也,陈、田召杨晟,割四州以授之,伪署观察使,与之共拒朝命。

今陈、田已平而晟犹据之,州民皆知西川乃其大府而司徒乃其主也,故大军始至,民不入城而入同谷避之,以俟招安。

今军至累月,未闻招安之命,军士复从而掠之,与盗贼无异,夺其资财,驱其畜产,分其老弱妇女以为奴婢,使父子兄弟流离愁怨。

其在山中者暴露于暑雨,残伤于蛇虎,孤危饥渴,无所归诉。

彼始以杨晟非其主而不从,今司徒不加存恤,彼更思杨氏矣。

”宗侃恻然,不觉屡移其床前问之,先成曰:“又有甚于是者,今诸寨每旦出六七百人,入山淘虏,薄暮乃返,曾无守备之意,赖城中无人耳,万一有智者为之画策,使乘虚奔突,先伏精兵千人于门内,登城望淘虏者稍远,出弓弩手、砲手各百人,攻寨之一面,随以役卒五百,负薪土填壕为道,然后出精兵奋击,且焚其寨。

又于三面城下各出耀兵,诸寨咸自备御,无暇相救,城中得以益兵继出,如此,能无败乎!

”宗侃矍然曰:“此诚有之,将若之何?

”先成请条列为状以白王建,宗侃即命先成草之,大指言:“今所白之事,须四面通共,宗侃所司止于北面,或所白可从,乞以牙举施行。

”事凡七条:“其一,乞招安山中百姓。

其二,乞禁诸寨军士及子弟无得一人辄出淘虏,仍表诸寨之旁七里内听樵牧,敢越表者斩。

其三,乞置招安寨,中容数千人,以处所招百姓,宗侃请选所部将校谨干者为招安将,使将三十人昼夜执兵巡卫。

其四,招安之事须委一人总领,今榜帖既下,诸寨必各遣军士入山招安,百姓见之无不惊疑,如鼠见狸,谁肯来者!

欲招之必有其术,愿降帖付宗侃专掌其事。

其五,乞严勒四寨指挥使,悉索前日所虏彭州男女老幼集于营场,有父子、兄弟、夫妇自相认者即使相从,牒其人数,部送招安寨,有敢私匿一人者斩。

仍乞勒府中诸营,亦令严索,有自军前先寄归者,量给资粮,悉部送归招安寨。

其六,乞置九陇行县于招安寨中,以前南郑令王丕摄县令,设置曹局,抚理百姓,择其子弟之壮者,给帖使自入山招其亲戚。

彼知司徒严禁侵掠,前日为军士所虏者,皆获安堵,必欢呼踊跃,相帅下山,如子归母,不日尽出。

其七,彭州土地宜麻,百姓未入山时多沤藏者,宜令县令晓谕,各归田里,出所沤麻鬻之,以为资粮,必渐复业。

”建得之大喜,即行之,悉如所申。

明日,榜帖至,威令赫然,无敢犯者。

三日,山中民竞出,赴招安寨如归市,寨不能容,斥而广之。

浸有市井,又出麻鬻之。

民见村落无抄暴之患,稍稍辞县令,复故业。

月馀,招安寨皆空。

己巳,李茂贞克凤州,感义节度使满存奔兴元。

茂贞又取兴、洋二州,皆表其子弟镇之。

八月,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以田頵知宣州留后,安仁义为润州刺史。

孙儒降兵多蔡人,行密选其尤勇健者五千人,厚其禀赐,以皁衣蒙甲,号“黑云都”,每战,使之先登陷陈,四邻畏之。

行密以用度不足,欲以茶盐易民布帛,掌书记舒城高勖曰:“兵火之馀,十室九空,又渔利以困之,将复离叛。

不若悉我所有易邻道所无,足以给军。

进贤守令劝课农桑,数年之间,仓库自实。

”行密从之。

田頵闻之曰:“贤者之言,其利远哉!

”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而宽简有智略,善抚御将士,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

尝早出,从者断马鞧,取其金,行密知而不问,它日,复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

淮南被兵六年,士民转徙几尽。

行密初至,赐与将吏,帛不过数尺,钱不过数百,而能以勤俭足用,非公宴,未尝举乐。

招抚流散,轻徭薄敛,未及数年,公私富庶,几复承平之旧。

李克用北巡至天宁军,闻李匡威、赫连鐸将兵八万寇云州,遣其将李君庆发兵于晋阳。

克用潜入新城,伏兵于神堆,擒吐谷浑逻骑三百。

匡威等大惊。

丙申,君庆以大军至,克用迁入云州。

丁酉,出击匡威等,大破之。

己亥,天威等烧营而遁。

追至天成军,斩获不可胜计。

辛丑,李茂贞攻拔兴元,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杨守贞、杨守忠、满存奔阆州。

茂贞表其子继密权知兴元府事。

九月,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同平章事。

时溥迫监军奏称将士留己,冬,十月,复以溥为侍中、感化节度。

硃全忠奏请追溥新命。

诏谕解之。

初,邢、洺、磁州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不相睦。

存信有宠于克用,存孝在邢州,欲立大功以胜之,乃建议取镇冀。

存信从中沮之,不时听许。

及王镕围尧山,存孝救之,不克。

克用以存信为蕃、马步都指挥使,与存孝共击之,二人互相猜忌,逗留不进。

克用更遣李嗣勋等击破之。

存信还,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

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硃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

诏以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不许会兵。

十一月,时溥濠州刺史张璲、泗州刺史张谏以州附于硃全忠。

乙未,硃全忠遣其子友裕将兵十万攻濮州,拔之,执其刺史邵伦,遂令友裕移兵击时溥。

孙儒将王坛陷婺州,刺史蒋环奔赵州。

庐州刺史蔡俦发杨行密祖父墓,与舒州刺史倪章连兵,遣使送印于硃全忠以求救。

全忠恶其反覆,纳其印,不救,且牒报行密。

行密谢之。

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李神福将兵讨俦。

《宣明历》浸差,太子少詹事边冈造新历成,十二月,上之。

命曰《景福崇玄历》。

壬午,王建遣其将华洪击杨守亮于阆州,破之。

建遣节度押牙延陵郑顼使于硃全忠。

全忠问剑阁,顼极言其险。

全忠不信,顼曰:“苟不以闻,恐误公军机。

”全忠大笑。

是岁,明州刺史钟文季卒,其将黄晟自称刺史。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景福二年(癸丑,公元八九三年)春,正月,时溥遣兵攻宿州,刺史郭言战死。

东川留后顾彦晖既与王建有隙,李茂贞欲抚之使从己,秦恢复更赐彦晖节。

诏以彦晖为东川节度使,茂贞又奏遣知兴元府事李继密救梓州,未几,建遣兵败东川、凤翔之兵于利州,彦晖求和,请与茂贞绝。

乃许之。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自请镇兴元,诏以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节度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又割果、阆二州隶武定军。

茂贞欲兼得凤翔,不奉诏。

二月,甲戌,加西川节度使王建同平章事。

李克用引兵围邢州,王镕遣牙将王藏海致书解之,克用怒,斩藏海,进兵击镕,败镇兵于平山,辛巳,攻天长镇,旬日不下。

镕出兵三万救之,克用逆战于叱日岭下,大破之,斩首万馀级,馀众溃去。

河东军无食。

脯其尸而啖之。

时溥求救于硃瑾,硃全忠遣其将霍存将骑兵三千军曹州以备之。

瑾将兵二万救徐州,存引兵赴之,与硃友裕合击徐、兗兵于石佛山下,大破之,瑾遁归兗州。

辛卯,徐兵复出,存战死。

李克用进下井陉,李存孝将兵救王镕,遂入镇州,与镕计事,镕又乞师于硃全忠,全忠方与时溥相攻,不能救,但遗克用书,言“鄴下有十万精兵,抑而未进。

”克用复书:“倘实屯军鄴下,颙望降临。

必欲真决雌雄,愿角逐于常山之尾。

”甲午,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

镕犒匡威于稾城,辇金帛二十万以酬之。

硃友裕围彭城,时溥数出兵,友裕闭壁不战。

硃瑾宵遁,友裕不追,都虞候硃友恭以书谮友裕于全忠。

全忠怒,驿书下都指挥使庞师古,使代之将,且按其事。

书误达于友裕,友裕大惧,以二千骑逃入山中,潜诣砀山,匿于伯父全昱之所。

全忠夫人张氏闻之,使友裕单骑诣汴州见全忠,泣涕拜伏于庭。

全忠命左右捽抑,将斩之,夫人趋就抱之,泣曰“汝舍兵众,束身归罪,无异志明矣。

”全忠悟而舍之,使权知许州。

友恭,寿春人李彦威也,幼为全忠家僮,全忠养以为子。

张夫人,砀山人,多智略,全忠敬惮之,虽军府事,时与之谋议。

或将兵出,中途,夫人以为不可,遣一介召之,全忠立为之返。

庞师古攻佛山寨,拨之,自是徐兵不敢出。

李匡威之救王镕也,将发幽州,家人会别,弟匡筹之妻美,匡威醉而淫之。

二月,匡威自镇州还,至博野,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追行营兵。

匡威众溃归,但与亲近留深州,进退无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请归京师。

京师屡更大乱,闻匡威来,坊市大恐,曰:“金头王来图社稷。

”士民或窜匿山谷。

王镕德其以己故致失地,迎归镇州,为筑第,父事之。

以渝州刺史柳玭为泸州刺史,柳氏自化绰以来,世以孝悌礼法为士大夫所宗。

玼御史大夫,上欲以为相。

宦官恶之,故久谪于外。

玼戒其子弟曰:“凡门地高,可畏不可恃也。

立身行己,一事有失,是得罪重于他人,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

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

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玼,众皆指之。

此其所以不可恃也。

故膏梁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励,仅得比他人耳!

”王建屡请杀陈敬瑄、田令孜、朝廷不许。

夏,四月,乙亥,建使人告敬瑄谋作乱,杀之新津。

又告令孜通凤翔书,下狱死。

建使节度判官冯涓草表奏之曰:“开匣出虎,孔宣父不责他人。

当路斩蛇,孙叔敖盖非利己。

专杀不行于阃外,先机恐失于彀中。

”涓,宿之孙也。

汴军攻徐州,累月不克。

通事官张涛以书白硃全忠云:“进军时日非良,故无功。

”全忠以为然,敬翔曰:“今攻城累月,所费甚多,徐人已困,旦夕且下,使将士闻此言,则懈于攻取矣。

”全忠乃焚其书。

癸未,全忠自将如徐州。

戊子,庞师古拨彭城,时溥举族登燕子楼自焚死。

己丑,全忠入彭城,以宋州刺史张廷范知感化留后,奏乞朝廷除文臣为节度使。

李匡威在镇州,为王镕完城堑,缮甲兵,训士卒,视之如子,匡威以镕年少,且乐真定土风,潜谋夺之。

李抱真自京师还,为之画策,阴以恩施悦其将士。

王氏在镇久,镇人爱之,不徇匡威。

匡威忌日,镕就第吊之。

匡威素服衷甲,伏兵劫之,镕趋抱匡威曰:“镕为晋人所困,几亡矣,赖公以有今日。

公欲得四州,此固镕之愿也,不若与公共归府,以位让公,则将土莫之拒矣。

”匡威不以为然,与镕骈马,陈兵入府,会大风雷雨,屋瓦皆振。

匡威入东偏门,镇之亲军闭之,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跃出,拳殴匡威甲士,挟镕于马上,负之登屋。

镇人既得镕,攻匡威,杀之,并其族党。

镕时年十七,体疏瘦,为君和所挟,颈痛头偏者累日。

李匡筹奏镕杀其兄,请举兵复冤。

诏不许。

幽州将刘仁恭将兵戍蔚州,过期未代,士卒思归。

会李匡筹立,戍卒奉仁恭为帅,还攻幽州,至居庸关,为府兵所败。

仁恭奔河东,李克用厚待之。

李神福围庐州。

甲午,杨行密自将诣庐州,田頵自宣州引兵会之。

初,蔡人张颢以骁勇事秦宗权,后从孙儒,儒败,归行密,行密厚待之,使将兵戍庐州。

蔡俦叛,颢更为之用。

及围急,颢逾城来降,行密以隶银枪都使袁稹。

稹以颢反复,白行密,请杀之,行密恐稹不能容,置之亲军。

稹,陈州人也。

王彦复、王审知攻福州,久不下。

范晖求救于威胜节度使董昌,昌与陈岩婚姻,发温、台、婺州兵五千救之。

彦复、审知以城坚,援兵且至,士卒死伤多,白王潮,欲罢兵更图后举,潮不许。

请潮自临行营,潮报曰:“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俱尽,吾当自来。

”彦复、审知惧,亲犯矢石急攻之。

五月,城中食尽,晖知不能守,夜,以印授监军,弃城走,援兵亦还。

庚子,彦复等入城。

辛丑,晖亡抵沿海都,为将士所杀。

潮入福州,自称留后,素服葬陈岩,以女妻其子延晦,厚抚其家。

汀、建二州降,岭海间群盗二十馀辈皆降溃。

闰月,以武胜防御使钱镠为苏杭观察使。

又以扈跸都头曹诚为黔中节度使,耀德都头李鋋为镇海节度使,宣威都头孙惟晟为荆南节度使,六月,以捧日都头陈佩为岭南东道节度使,并同平章事。

时李茂贞跋扈,上以武臣难制,欲用诸王代之,占攵城等四人皆加恩,解兵柄,令赴镇。

李匡筹出兵攻王镕之乐寿、武强,以报杀匡威之耻。

秋,七月,王镕遣兵救邢州。

李克用败之于平山,壬申,进击镇州。

镕惧,请以兵粮二十万助攻邢州,克用许之。

克用治兵于栾城,合镕兵三万进屯任县,李存信屯琉璃陂。

丁亥,杨行密克庐州,斩蔡俦。

左右请发俦父母冢,行密曰:“俦以此得罪,吾何为效之!

”加天雄节度使李茂庄同平章事。

钱镠发民夫二十万及十三都军士筑杭州罗城,周七十里。

升州刺史张雄卒,冯弘鐸代之为刺史。

李茂贞恃功骄横,上表及遗杜让能书,辞语不逊。

上怒,欲讨之,茂贞又上表,略曰:“陛下贵为万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

尊极九州,不能戮复恭之一竖。

”又曰:“今朝廷但观强弱,不计是非。

”又曰:“约衰残而行法,随盛壮以加恩。

体物锱铢,看人衡纩。

”又曰:“军情易变,戎马难羁,唯虑甸服生灵,因兹受祸,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

”上益怒,决讨茂贞,命杜让能专掌其事,让能谏曰:“陛下初临大宝,国步末夷,茂贞近在国门,臣愚以为未宜与之构怨,万一不克,悔之无及。

”上曰:“王室日卑,号令不出国门,此乃志士愤痛之秋。

药弗瞑眩,厥疾弗瘳。

朕不能甘心为孱懦之主,愔愔度日,坐视陵夷。

卿但为朕调兵食,朕自委诸王用兵,成败不以责卿!

”让能曰:“陛下必欲行之,则中外大臣共宜协力以成圣志,不当独以任臣。

”上曰:“卿位居元辅,与朕同休戚,无宜避事!

”让能泣曰:“臣岂敢避事!

况陛下所欲行者,宪宗之志也。

顾时有所未可,势有所不能耳。

但恐他日臣徒受晁错之诛,不能弭七国之祸也。

敢不奉诏,以死继之!

”上乃命让能留中书,计画调度,月馀不归。

崔昭纬阴结邠、岐,为之耳目,让能朝发一言,二镇夕必知之。

李茂贞使其党纠合市人数百千人,拥观军容使西门君遂马诉曰:“岐帅无罪,不宜致讨,使百姓涂炭。

”君遂曰:“此宰相事,非吾所及。

”市人又邀崔昭纬、郑延昌肩舆诉之,二相曰:“兹事主上专委杜太尉,吾曹不预知。

”市人因乱投瓦石,二相下舆走匿民家,仅自免,丧堂印及朝服。

上命捕其唱帅者诛之,用兵之意益坚。

京师民或亡匿山谷,严刑所不能禁。

八月,以嗣覃王嗣周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钅岁副之。

丙辰,杨行密遣田頵将宣州兵二万攻歙州。

歙州刺史裴枢城守,久不下。

时诸将为刺史者多贪暴,独池州团练使陶雅宽厚得民,歙人曰:“得陶雅为刺史,请听命。

”行密即以雅为歙州刺史,歙人纳之。

雅尽礼见枢,送之还朝。

枢,遵庆之曾孙也。

硃全忠命庞师古移兵攻兗州,与硃瑾战,屡破之。

九月,丁卯,以钱镠为镇海节度使。

李存孝夜犯李存信营,虏奉诚军使孙考老。

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掘堑筑垒环之。

存孝时出兵突击,堑垒不能成。

河东牙将袁奉韬密使人谓存孝曰:“大王惟俟堑成即归晋阳,尚书所惮者独大王耳,诸将非尚书敌也。

大王若归,咫尺之堑,安能沮尚书之锋锐邪!

”存孝以为然,按兵不出。

旬日,堑垒成,飞走不能越,存孝由是遂穷。

汴将邓季筠从克用攻邢州,轻骑逃归。

硃全忠大喜,使将亲军。

乙亥,覃王嗣周帅禁军三万送凤翔节度使徐彦若赴镇,军于兴平。

李茂贞、王行瑜合兵近六万,军于盩厔以拒之。

禁军皆新募市井少年,茂贞、行瑜所将皆边兵百战之馀,壬午,茂贞等进逼兴平,禁军皆望风逃溃,茂贞等乘胜进攻三桥,京城大震,士民奔散,市人复守阙请诛首议用兵者。

崔昭纬心害太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让能,密遗茂贞书曰:“用兵非主上意,皆出于杜太尉耳。

”甲申,茂贞陈于临皋驿,表让能罪,请诛之。

让能言于上曰:“臣固先言之矣,请以臣为解。

”上涕下不自禁,曰:“与卿诀矣!

”是日,贬让能梧州刺史,制辞略曰:“弃卿士之臧谋,构籓垣之深衅,咨询之际,证执弥坚。

”又流观军容使西门君遂于儋州,内枢密使李周潼于崖州,段诩于驩州。

乙酉,上御安福门,斩君遂、周潼、诩,再贬让能雷州司户。

遣使谓茂贞曰:“惑朕举兵者,三人也,非让能之罪。

”以内侍骆全瓘、刘景宣为左右军中尉。

壬辰,以东都留守韦昭度为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崔胤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胤,慎由之子也,外宽弘而内巧险,与崔昭纬深相结,故得为相。

季父安潜谓所亲曰:“吾父兄刻苦以立门户,终为缁郎所坏!

”缁郎,胤小字也。

李茂贞勒兵不解,请诛杜让能然后还镇,崔昭纬复从而挤之。

冬,十月,赐让能及其弟户部侍郎弘徽自尽。

复下诏布告中外,称“让能举枉错直,爱憎系于一时。

鬻狱卖官,聚敛逾于巨万。

”自是朝廷动息皆禀于邠、岐,南、北司往往依附二镇以邀恩泽。

有崔鋋、王超者,为二镇判官,凡天子有所可否,其不逞者,辄诉于鋋、超,二人则教茂贞、行瑜上章论之,朝廷少有依违,其辞语已不逊。

制复以茂贞为凤翔节度使兼山南西道节度使、守中书令,于是茂贞尽有凤翔、兴元、洋、陇秦等十五州之地。

以徐彦若为御史大夫。

戊戌,以泉州刺史王潮为福建观察使。

舒州刺史倪章弃城走,杨行密以李神福为舒州刺史。

邠宁节度使、守侍中兼中书令王行瑜求为尚书令。

韦昭度密奏:“太宗以尚书令执政,遂登大位,自是不以授人臣。

惟郭子仪以大功拜尚书令,终身避让。

行瑜安可轻议!

”十一月,以行瑜为太师,赐号尚父,仍赐铁券。

十二月,硃全忠请徙盐铁于汴州以便供军。

崔昭纬为全忠新破徐、郓,兵力倍增,若更判盐铁,不可复制,乃赐诏开谕之。

汴将葛从周攻齐州刺史硃威,硃瑄、硃瑾引兵救之。

初,武安节度使周岳杀闵勖,据潭州,邵州刺史邓处讷闻而哭之,诸将入吊,处讷曰:“吾与公等咸受仆射大恩,今周岳无状杀之,吾欲与公等竭一州之力,为仆射报仇,可乎?

”皆曰:“善!

”于是训卒厉兵,八年,乃结朗州刺史雷满共攻潭州,克之,斩岳,自称留后。

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上之中乾宁元年(甲寅,公元八九四年)春,正月,乙丑朔,赦天下,改元。

李茂贞入朝,大陈兵自卫,数日归镇。

以李匡筹为卢龙节度使。

二月,硃全忠自将击硃瑄,军于鱼山。

瑄与瑾合兵攻之,兗、郓兵大败,死者万馀人。

以右散骑常侍郑綮为礼部侍郎、同平章事。

綮好诙谐,多为歇后诗,讥嘲时事。

上以为有所蕴,手注班簿,命以为相,闻者大惊。

堂吏往告之,綮笑曰:“诸君大误,使天下更无人,未至郑綮!

”史曰:“特出圣意。

”綮曰:“果如是,奈人笑何!

”既而贺客至,綮搔首言曰:“歇后郑五作宰相,时事可知矣!

”累让不获,乃视事。

以邵州刺史邓处讷为武安节度使。

彰义节度使张钧薨,表其兄鐇为留后。

三月,黄州刺史吴讨举州降杨行密。

邢州城中食尽,甲申,李存孝登城谓李克用曰:“儿蒙王恩得富贵,苟非困于谗慝,安肯舍父子而从仇雠乎!

愿一见王,死不恨!

”克用使刘夫人视之。

夫人引存孝出见克用,存孝泥首谢罪曰:“儿粗立微劳,存信逼儿,失图至此!

”克用叱之曰:“汝遗硃全忠、王镕书,毁我万端,亦存信教汝乎!

”囚之,归于晋阳,车裂于牙门。

存孝骁勇,克用军中皆莫及。

常将骑兵为先锋,所向无敌,身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楇陷陈,万人辟易。

每以二马自随,马稍乏,就阵中易之,出入如飞。

克用惜其才,意临刑诸将必为之请,因而释之。

既而诸将疾其能,竟无一人言者。

既死,克用为之不视事者旬日,私恨诸将,而于李存信竟无所谴。

又有薛阿檀者,其勇与存孝相侔,诸将疾之,常不得志,密与存孝通。

存孝诛,恐事泄,遂自杀。

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硃全忠独盛矣。

克用表马师素为邢洺节度使。

硃全忠遣军将张从晦慰抚寿州。

从晦陵侮刺史江彦温而与诸将夜饮。

彦温疑其谋己,明日,尽杀在席诸将,以书谢全忠而自杀。

军中推其子从顼知军州事,全忠为之腰斩从晦。

五月,加镇海节度使钱镠同平章事。

刘建锋、马殷引兵至澧陵,邓处讷遣邵州指挥使蒋勋、邓继崇将步骑三千守龙回关。

殷先至关下,遣使诣勋,勋等以牛酒犒师。

殷使说勋曰:“刘骧智勇兼人,术家言当兴翼、轸间。

今将十万众,精锐无敌,而君以乡兵数千拒之,难矣。

不如先下之,取富贵,还乡里,不亦善乎!

”勋等然之,谓众曰:“东军许吾属还。

”士卒皆欢呼,弃旗帜铠仗遁去。

建锋令前锋衣其甲,张其旗,趋潭州。

潭人以为邵州兵还,不为备。

建锋入径入府,处讷方宴,擒斩之。

戊辰,建锋潭州,自称留后。

王建攻彭州,城中人相食,彭州内外都指挥使赵章出降。

王先成请筑龙尾道,属于女墙。

丙子,西川兵登城,杨晟犹帅众力战,刀子都虞候王茂权斩之。

获彭州马步使安师建,建欲使为将,师建泣谢曰:“师建誓与杨司徒同生死,不忍复戴日月,惟速死为惠。

”再三谕之,不从,乃杀之,礼葬而祭之。

更赵章姓名曰王宗勉,王茂权名曰宗训,又更王钊名曰宗谨,李绾姓曰王宗勉,王茂权名曰宗训,又更王钊名曰宗谨,李绾姓名曰王宗绾。

辛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延昌罢为右仆射。

硃瑄、硃瑾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骑将安福顺及弟福庆、福迁督精骑五百假道于魏,渡河应之。

武昌节度使杜洪攻黄州,杨行密遣行营都指挥使硃延寿等救之。

六月,甲午,以宋州刺史张廷范为武宁节度使,从硃全忠之请也。

蕲州刺史冯敬章邀击淮南军,硃延寿攻蕲州,不克。

戊午,以翰林学士承旨、礼部尚书李溪同平章事。

方宣制,水部郎中知制诰刘崇鲁出班掠麻恸哭。

上召崇鲁,问其故,对言:“溪奸邪,依附杨复恭、西门君遂,得在翰林,无相业,恐危社稷。

”溪竟罢为太子少傅。

溪,鄜之孙也。

上师溪为文,崔昭纬恐溪为相,分己权,故使崇鲁沮之。

溪十表自讼,丑诋崇鲁父符“受赃枉法,事觉自杀。

弟崇望与杨复恭深交,崇鲁庭拜田令孜,为硃玫作劝进表,乃云臣交结内臣,何异抱赃唱贼!

且故事,絁巾惨带,不入禁庭。

臣果不才,崇鲁自应上章论列,岂于正殿恸哭!

为国不祥,无人臣礼,乞正其罪。

”诏停崇鲁见任。

溪犹上表不已,乞行诛窜,表数千言,诟詈无所不至。

李克用大破吐谷浑,杀赫连鐸,擒白义诚。

秋,七月,李茂贞遣兵攻阆州,拨之,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帅其族党犯围走。

礼部侍郎、同平章事郑綮自以不合众望,累表避位,诏以太子少保致仕。

以御史大夫徐彦若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绵州刺史杨守厚卒,其将常再荣举城降王建。

杨复恭、守亮、守信将自商山奔河东,至乾元,遇华州兵,获之。

八月,韩建献于阙下,斩于独柳。

李茂贞献复恭遗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承天门乃隋家旧业,大侄但积粟训兵,勿贡献。

吾于荆榛中立寿王,才得尊位,废定策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

”昭义节度使康君立诣晋阳谒李克用。

己未,克用会诸将饮博,酒酣,克用语及李存孝,流涕不已。

君立素与李存信善,一言忤旨。

克用拨剑斫之,囚于马步司。

九月,庚申朔,出之,君立已死。

克用表云州刺史薛志诚为昭义留后。

冬,十月,丁酉,封皇子祤为棣王,禊为虔王,禋为沂王,祎为遂王。

刘仁恭数因盖寓献策于李克用,愿得兵万人取幽州。

克用方攻邢州,分兵数千,欲纳仁恭于幽州,不克。

李匡筹益骄,数侵河东之境。

克用怒,十一月,大举兵攻匡筹,拨武州,进围新州。

以泾原留后张鐇为彰义节度使。

硃全忠遣使至泗州,使者陵慢刺史张谏,谏举州降杨行密。

行密遣押牙唐令回持茶万馀斤如汴宋贸易,全忠执令回,尽取其茶。

扬、汴始有隙。

十二月,李匡筹遣大将将步骑数万救新州,李克用选精兵逆战于段庄,大破之,斩首万馀级,生擒将校三百人,以练纟斥之,徇于城下。

是夕,新州降。

辛亥,进攻妫州。

壬子,匡筹复发兵出居庸关,克用使精骑当其前以疲之,遣步将李存审自他道出其背夹击之,幽州兵大败,杀获万计。

甲寅,李匡筹挈其族奔沧州,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利其辎重、妓妾,遣兵攻之于景城,杀之,尽俘其众。

存审本姓苻,宛丘人,克用养以为子。

丙辰,克用进军幽州,其大将请降。

匡筹素暗懦,初据军府,兄匡威闻之,谓诸将曰:“兄失弟得,不出吾家,亦复何恨!

但惜匡筹才短,不能保守,得及二年,幸矣。

”加匡国节度使王行约检校待中。

吴讨畏杜洪之逼,纳印请代于杨行密,行密以先锋指挥使瞿章权知黄州。

是岁,黄连洞蛮二万围汀州,福建观察使王潮遣其将李承勋将万人击之。

蛮解去,承勋追击之,至浆水口,破之。

闽地略定。

潮遣僚佐巡州县,劝农桑,定租税,交好邻道,保境息民,闽人安之。

封州刺史刘廉卒,子隐居丧于贺江,士民百馀人谋乱,隐一夕尽诛之。

岭南节度使刘崇龟召补右都押牙兼贺水镇使。

未几,表为封州刺史。

义胜节度使董昌为政苛虐,于常赋之外,加敛数倍,以充贡献及中外馈遗,每旬发一纲,金万两,银五千鋋,越绫万五千匹,他物称是,用卒五百人,或遇雨雪风水违程,则皆死。

责奉为天下最,由是朝廷以为忠,宠命相继,官至司徒、同平章事,爵陇西郡王。

是建生祠于越州,制度悉如禹庙,命民间祷赛者,无得之禹庙,皆之生祠。

昌求为越王,朝廷未之许,昌不悦曰:“朝廷欲负我矣,我累年贡献无算而惜一越王邪!

”有谄之者曰:“王为越王,曷若为越帝。

”于是民间讹言时世将变,竞相帅填门喧噪,请昌为帝。

昌大喜,遣人谢之曰:“天时未至,时至我自为之。

”其僚佐吴瑶、都虞候李畅之等皆劝成之,吏民献谣谶符瑞者不可胜纪,其始赏之以钱数百缗,既而献者日多,稍减至五百、三百而已,昌曰:“谶云‘兔子上金床’,此谓我也。

我生太岁在卯,明年复在卯,二月卯日卯时,吾称帝之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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