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第一卷·梁惠王上·第七节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

无以,则王乎?

」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 曰:「可。

」 曰:「何由知吾可也?

」 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

』对曰:『将以衅钟。

』王曰:『舍之!

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

』对曰:『然则废衅钟与?

』曰:『何可废也?

以羊易之。

』不识有诸?

」 曰:「有之。

」 曰:「是心足以王矣。

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

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

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

以小易大,彼恶知之?

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

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

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夫子之谓也。

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

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

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

』则王许之乎?

」 曰:「否。

」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

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

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

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

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

』是诚不能也。

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

』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

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

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

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

权,然后知轻重。

度,然后知长短。

物皆然,心为甚。

王请度之!

」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 王曰:「否!

吾何快于是?

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 王笑而不言。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

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

声音不足听于耳与?

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

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 曰:「否!

吾不为是也。

」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

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 王曰:「若是其甚与?

」 曰:「殆有甚焉。

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

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 曰:「可得闻与?

」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 曰:「楚人胜。

」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

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

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

盖亦反其本矣?

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诉于王。

其若是,孰能御之?

」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

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

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

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

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

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

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

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齐宣王问(孟子)说:「齐桓公、晋文公(称霸)的事,可以讲给我听听吗?」孟子回答说:「孔子这些人中没有讲述齐桓公、晋文公的事情的人,因此后世没有流传。我没有听说过这事。(如果)不能不说,那么还是说说行王道的事吧!」(齐宣王)说:「要有什么样的德行,才可以称王于天下呢?」(孟子)说:「使人民安定才能称王,没有人可以抵御他。」(齐宣王)说:「像我这样的人,能够保全百姓吗?」(孟子)说:「可以。」(齐宣王)说:「从哪知道我可以呢?」(孟子)说:「我听胡龁说(我从胡龁那听说):『您坐在大殿上,有个人牵牛从殿下走过。您看见这个人,问道:『牛(牵)到哪里去?』(那人)回答说:『准备用它(的血)来涂在钟上行祭。』您说:『放了它!我不忍看到它那恐惧战栗的样子,这样没有罪过却走向死地。』(那人问)道:『那么既然这样,(需要)废弃祭钟的仪式吗?』你说:『怎么可以废除呢?用羊来换它吧。』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齐宣王)说:「有这事。」(孟子)说:「这样的心就足以称王于天下了。百姓都认为大王吝啬(一头牛)。(但是)诚然我知道您是出于于心不忍(的缘故)。」(齐宣王)说:「是的。的确有这样(对我误解)的百姓。齐国虽然土地狭小,我怎么至于吝啬一头牛?就是因为不忍看它那恐惧战栗的样子,就这样没有罪过却要走向死亡的地方,因此用羊去换它。」(孟子)说:「您不要对百姓认为您是吝啬的感到奇怪。以小(的动物)换下大(的动物),他们怎么知道您的想法呢?您如果痛惜它没有罪过却要走向死亡的地方,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齐宣王笑着说:「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想法呢?(我也说不清楚),我(的确)不是(因为)吝啬钱财才以羊换掉牛的,(这么看来)老百姓说我吝啬是理所应当的了。」(孟子)说:「没有关系,这是体现了仁爱之道,(原因在于您)看到了牛而没看到羊。有道德的人对于飞禽走兽:看见它活着,便不忍心看它死;听到它(哀鸣)的声音,便不忍心喫它的肉。因此君子不接近厨房。」齐宣王高兴了,说:「《诗经》说:『别人有什么心思,我能揣测到。』说的就是先生您这样的人啊。我这样做了,回头再去想它,却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想法。先生您说的这些,对于我的心真是有所触动啊!这种心之所以符合王道的原因,是什么呢?」(孟子)说:「(假如)有人报告大王说:『我的力气足以举起三千斤,却不能够举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足以看清鸟兽秋天新生细毛的末梢,却看不到整车的柴草。』那么,大王您相信吗?」(齐宣王)说:「不相信。」(孟子说:)「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兽,而老百姓却得不到您的功德,却是为什么呢?这样看来,举不起一根羽毛,是不用力气的缘故;看不见整车的柴草,是不用目力的缘故;老百姓没有受到爱护,是不肯布施恩德的缘故。所以,大王您不能以王道统一天下,是不肯幹,而不是不能幹。」(齐宣王)说:「不肯幹与不能幹在表现上怎样区别?」(孟子)说:「(用胳膊)挟着泰山去跳过渤海,告诉别人说:『我做不到。』这确实是做不到。向长辈弯腰作揖,告诉别人说:『我做不到。』这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大王所以不能统一天下,不属于(用胳膊)挟泰山去跳过渤海这一类的事;大王不能统一天下,属于向长辈弯腰作揖一类的事。尊敬自己的老人,进而推广到尊敬别人家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孩子,进而推广到爱护别人家的孩子。(照此理去做)要统一天下如同在手掌上转动东西那么容易了。《诗经》说:『(做国君的)给自己的妻子和子女做好榜样,推广到兄弟,进而治理好一家一国。』──说的就是把这样的心推广到他人身上罢了。所以,推广恩德足以安抚四海百姓,不推广恩德连妻子儿女都安抚不了。古代圣人大大超过别人的原因,没别的,善于推广他们的好行为罢了。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广到禽兽身上,老百姓却得不到您的好处,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用秤称,才能知道轻重;用尺量,才能知道长短,任何事物都是如此,人心更是这样。大王,您请思量一下吧!还是说(大王)您发动战争,使将士冒生命的危险,与各诸侯国结怨,这样心里才痛快么?」齐宣王说:「不是的,我怎么会这样做才痛快呢?我是打算用这办法求得我最想要的东西罢了。」(孟子)说:「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可以听听吗?」齐宣王只是笑却不说话。(孟子)说:「是因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够喫呢?又轻又暖的衣服不够穿呢?还是因为美女不够看呢?美妙的音乐不够听呢?左右受宠爱的大臣不够用呢?(这些)您的大臣们都能充分地提供给大王,难道大王真是为了这些吗?」(齐宣王)说:「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些。」(孟子)说:「那么,大王所最想得到的东西便可知道了:是想开拓疆土,使秦国、楚国来朝见,统治整个中原地区,安抚四方的少数民族。(但是)以这样的做法,去谋求这样的理想,就像爬到树上却要抓鱼一样。」齐宣王说:「真的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吗?」(孟子)说:「恐怕比这还严重。爬到树上去抓鱼,虽然抓不到鱼,却没有什么后祸;假使用这样的做法,去谋求这样的理想,又尽心尽力地去幹,结果必然有灾祸。」(齐宣王)说:「(这是什么道理)可以让我听听吗?」(孟子)说:「(如果)邹国和楚国打仗,那您认为谁胜呢?」(齐宣王)说:「楚国会胜。」(孟子)说:「那么,小国本来不可以与大国为敌,人少的国家本来不可以与人多的国家为敌,弱国本来不可以与强国为敌。天下的土地,纵横各一千多里的(国家)有九个,齐国的土地总算起来也只有其中的一份。以一份力量去降服八份,这与邹国和楚国打仗有什么不同呢?还是回到根本上来吧。(如果)您现在发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当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来做官,种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来耕作,做生意的都要(把货物)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各国那些憎恨他们君主的人都想跑来向您申诉。如果像这样,谁还能抵挡您呢?」齐宣王说:「我糊涂,不能懂得这个道理。希望先生您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明确的指教我,我虽然不聪慧,请(让我)试一试。」(孟子)说:「没有长久可以维持生活的产业而常有善心,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于老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因而就没有长久不变的心。如果没有长久不变的善心,(就会)不服从约束、犯上作乱,没有不做的了。等到(他们)犯了罪,随后用刑法去处罚他们,这样做是陷害人民。哪有仁爱的君主掌权,却可以做这种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规定老百姓的产业,一定使他们上能赡养父母,下能养活妻子儿女;年成好时能丰衣足食,年成不好也不至于饿死。这样之后督促他们做好事。所以老百姓跟随国君走就容易了。如今,规定人民的产业,上不能赡养父母,下不能养活妻子儿女,好年景也总是生活在困苦之中,坏年景免不了要饿死。这样,只把自己从死亡中救出来,恐怕还不够,哪里还顾得上讲求礼义呢?大王真想施行仁政,为什么不回到根本上来呢?(给每家)五亩地的住宅,种上桑树,(那么)五十岁的人就可以穿上丝织的衣服了;鸡、小猪、狗、大猪这些家畜,不要失去(餧养繁殖的)时节,七十岁的人就可以有肉喫了;一百亩的田地,不要(因劳役)耽误了农时,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捱饿了;重视学校的教育,反复地用孝顺父母,尊重兄长的道理叮咛他们,头髮斑白的老人便不会再背着、顶着东西在路上走了。老年人穿丝衣服喫上肉,老百姓不挨饿受冻,如果这样还不能统一天下,那是没有的(事情)。」


注释

齐宣王:田氏,名辟疆,齐国国君,西元前三四二年至西元前三二四年在位。齐桓、晋文:指齐桓公小白和晋文公重耳,春秋时先后称霸,为当时诸侯盟主。宣王有志效法齐桓、晋文,称霸于诸侯,故以此问孟子。仲尼:孔子的字。道:述说,谈论。儒家学派称道尧舜禹汤文武等「先王之道」,不主张「霸道」,所以孟子这样说。无以:不得已。以,同「已」,作止讲。王(wàng):用作动词,指王天下,即用王道(仁政)统一天下。保:安抚,安定。莫之能御:没有人能抵御他。御,抵御、阻挡。胡齕(hé):齐王的近臣。之:往、到…去。衅(xìn)钟:古代新钟铸成,用牲畜的血涂在钟的缝隙中祭神求福,叫衅钟。衅,血祭。觳觫(húsù):恐惧颤抖的样子。若:如此。就:接近、走向。然则:既然如此,那么就。易:交换。识:知道。诸:「之乎」的合音。是:代词,这种。足以王(wàng):足够用来王天下。爱:爱惜,这里含有吝啬之意。诚有百姓者:的确有这样(对我误解)的百姓。诚,的确、确实。褊(biǎn)小:土地狭小。无异:莫怪,不要感到奇怪。于:对。彼恶(wū)知之:他们怎么知道呢?恶:怎、如何。隐:哀怜。何择:有什么分别。择,区别、分别。宜:应当。乎:在这里表示感叹。此句是主谓倒装句,「百姓之谓我爱也」是「宜乎」的主语。之:助词,用在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的独立性。无伤:没有什么妨碍,此处译为没有什么关系。仁术:指仁爱之道,实施仁政的途径。庖厨:厨房。说:同「悦」,高兴。「《诗》云」二句:见于《诗经·小雅·巧言》,意思是他人有心思,我能推测它。忖度(cǔnduó):揣测。夫子之谓也:(这话)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夫子,古代对男子的尊称,这里指孟子。……之谓也,……说的就是……戚戚:心动的样子,指有同感。复:报告。钧:古代以三十斤为一钧。明:眼力。秋毫之末:鸟兽秋天生出的绒毛的尖端,喻极细小的东西。舆薪:一车薪柴。王许之乎:大王相信吗?许,相信、赞同。「今恩」句:以下是孟子的话,省去「曰」字,表示语气急促。见保:受到保护或安抚。见,被。王之不王:大王不能以王道统一天下。第二个王是动词。形:具体的外在区别和表现。异:区别。挟(xié):夹在腋下。太山:泰山。超:跳过。北海:渤海。枝:枝同「肢」。这句意谓,为年长者按摩肢体。一说指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礼,一说替长者攀摘树枝。皆指轻而易举之事。老吾老:第一个「老」字作动词用,意动用法,可译为尊敬;第二个「老」作名词,是老人的意思。其下句「幼吾幼」句法相同。运于掌:运转在手掌上,比喻称王天下很容易办到。「《诗》云」句:见于《诗经·大雅·思齐》,意思是给妻子作好榜样,推及兄弟,以此德行来治理国家。刑:同「型」,这里作动词用,指以身作则,为他人示范。寡妻:国君的正妻。御:治理。家邦:国家。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孟子总结这三句诗的意思,就是说把你爱自家人的心,推广到爱他人罢了。大过:大大超过。权:秤锤,这里作动词用,指用秤称重。度(duó):用尺量。度(duó):思量,揣度。抑:难道,副词,表反诘。危:使……受到危害。构怨:结仇。肥甘:肥美香甜的食物。轻暖:轻柔暖和的衣裘。便嬖(piánbì):国王宠爱的近侍。辟:开辟,扩大。朝:使……称臣(或朝见)。莅(lì):居高临下,引申为统治。中国:指中原地带。而:表并列。抚:安抚,使……归顺。四夷:四方的少数民族。以:凭借。若:如此。若:你。缘木而求鱼:爬到树上去捉鱼,比喻不可能达到目的。若是:如此。甚:厉害。殆:不定副词,恐怕,大概。有:同「又」。邹:与鲁相邻的小国,在今山东邹县。楚:南方的大国。集:凑集。这句说,齐国土地合起来约有一千个平方里。盖:同「盍」,兼词,「何不」的合音。反其本:回到根本上来,指回到王道仁政上来。反通返。发政施仁:发布政令,推行仁政。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做生意的都愿意把货物储存在大王的集市上。涂:通「途」。疾:憎恨。赴诉:前来申诉。诉,一作“愬”。惛:同「昏」,思想昏乱不清。进:前进。于:在。是:这。敏:聪慧。恒产:用以维持生活的固定的产业。恒心:安居守分之心。放辟邪侈:「放」和「侈」同义,都是纵逸放荡的意思。「辟」和「邪」同义,都是行为不轨的意思。罔民:张开罗网陷害百姓。罔,同「网」,用作动词。制:规定。畜:同「蓄」,养活、抚育。妻子:妻子儿女。乐岁:丰收的年头。终:一年。凶年:饥荒的年头。驱:督促,驱使。之:往、到。善:做好事。轻:容易。赡(shàn):足、及。奚:何。暇:空闲时间。盍:何不。五亩之宅:五亩大的住宅。传说古代一个男丁可以分到五亩土地建筑住宅。古时五亩合现在一亩二分多。衣:穿。帛:丝织品。豚(tún):小猪。彘(zhì):大猪。百亩之田:传说古代实行井田制,每个男丁可以分到土地一百亩。谨:重视,谨慎地对待。庠(xiáng)序:古代学校的名称。周代叫庠,殷代叫序。申:反复教导。颁白者:头髮半白半黑的老人。颁,同「斑」。黎民:黑头髮的民众。这里指少壮者,与上文老者对举。


简介

本节孟子游说齐宣王提出放弃霸道,施行王道的经过,比较系统地阐发了孟子的仁政主张。



韩非子·说难·智子疑邻

〔韩非〕 〔周〕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

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

”其邻人之父亦云。

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

郑庄公戒饬守臣

〔左丘明〕 〔周〕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

庚辰,傅于许。

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

”郑师毕登。

壬午,遂入许。

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

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

许既伏其罪矣。

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

”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

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

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

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

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

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

我死,乃亟去之!

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夫许,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

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郑庄公戒饬守臣

〔左丘明〕 〔周〕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

庚辰,傅于许。

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

”郑师毕登。

壬午,遂入许。

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

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

许既伏其罪矣。

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

”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

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

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

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

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

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

我死,乃亟去之!

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夫许,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

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风赋

〔宋玉〕 〔周〕

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景差侍。

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

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

”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

” 王曰:“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

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岂有说乎?

”宋玉对曰:“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 王曰:“夫风始安生哉?

”宋玉对曰:“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

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

缘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扬熛怒。

耾耾雷声,回穴错迕。

蹶石伐木,梢杀林莽。

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眴焕粲烂,离散转移。

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

乘凌高城,入于深宫。

邸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

将击芙蓉之精。

猎蕙草,离秦蘅,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

然后徜徉中庭,北上玉堂,跻于罗帏,经于洞房,乃得为大王之风也。

故其风中人状,直憯凄惏栗,清凉增欷。

清清泠泠,愈病析酲,发明耳目,宁体便人。

此所谓大王之雄风也。

” 王曰:“善哉论事!

夫庶人之风,岂可闻乎?

”宋玉对曰:“夫庶人之风,塕然起于穷巷之间,堀堁扬尘,勃郁烦冤,冲孔袭门。

动沙堁,吹死灰,骇溷浊,扬腐馀,邪薄入瓮牖,至于室庐。

故其风中人状,直憞溷郁邑,殴温致湿,中心惨怛,生病造热。

中唇为胗,得目为蔑,啗齰嗽获,死生不卒。

此所谓庶人之雌风也。

讽赋

〔宋玉〕 〔周〕

楚襄王时,宋玉休归。

唐勒谗之于王曰:「玉为人身体容冶,口多微词,出爱主人之女,入事大王,愿王疏之。

」玉休还,王谓玉曰:「玉为人身体容冶,口多微词,出爱主人之女,入事寡人,不亦薄乎?

」玉曰:「臣身体容冶,受之二亲。

口多微词,闻之圣人。

臣尝出行,仆饥马疲,正值主人门开,主人翁出,妪又到市,独有主人女在。

女欲置臣,堂上太高,堂下太卑,乃更于兰房之室,止臣其中。

中有鸣琴焉,臣援而鼓之,为《幽兰》、《白雪》之曲。

主人之女,翳承日之华,披翠云之裘,更被白谷之单衫,垂珠步摇,来排臣户曰:『上客无乃饥乎?

』为臣炊雕胡之饭,烹露葵之羹,来劝臣食,以其翡翠之钗,挂臣冠缨,臣不忍仰视。

为臣歌曰:『岁将暮兮日已寒,中心乱兮勿多言。

』臣复援琴而鼓之,为《秋竹》《积雪》之曲,主人之女又为臣歌曰:『内怵惕兮徂玉床,横自陈兮君之傍。

君不御兮妾谁怨,日将至兮下黄泉。

』」玉曰:「吾宁杀人之父,孤人之子,诚不忍爱主人之女。

」王曰:「止止。

寡人于此时,亦何能已也!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