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小孤山大孤山

八月一日,过烽火矶。

南朝自武昌至京口,列置烽燧,此山当是其一也。

自舟中望山,突兀而已。

及抛江过其下,嵌岩窦穴,怪奇万状,色泽莹润,亦与它石迥异。

又有一石,不附山,杰然特起,高百余尺,丹藤翠蔓,罗络其上,如宝装屏风。

是日风静,舟行颇迟,又秋深潦缩,故得尽见。

杜老所谓“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也。

过澎浪矶、小孤山,二山东西相望。

小孤属舒州宿松县,有戍兵。

凡江中独山,如金山、焦山、落星之类,皆名天下,然峭拔秀丽皆不可与小孤比。

自数十里外望之,碧峰巉然孤起,上干云霄,已非它山可拟,愈近愈秀,冬夏晴雨,姿态万变,信造化之尤物也。

但祠宇极于荒残,若稍饰以楼观亭榭,与江山相发挥,自当高出金山之上矣。

庙在山之西麓,额曰“惠济”,神曰“安济夫人”。

绍兴初,张魏公自湖湘还,尝加营葺,有碑载其事。

又有别祠在澎浪矶,属江州彭泽县,三面临江,倒影水中,亦占一山之胜。

舟过矶,虽无风,亦浪涌,盖以此得名也。

昔人诗有“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之句,传者因谓小孤庙有彭郎像,澎浪庙有小姑像,实不然也。

晚泊沙夹,距小孤一里。

微雨,复以小艇游庙中,南望彭泽、都昌诸山,烟雨空蒙,鸥鹭灭没,极登临之胜,徙倚久之而归。

方立庙门,有俊鹘抟水禽,掠江东南去,甚可壮也。

庙祝云,山有栖鹘甚多。

二日早,行未二十里,忽风云腾涌,急系缆。

俄复开霁,遂行泛彭蠡口,四望无际,乃知太白“开帆入天镜”之句为妙。

始见庐山及大孤。

大孤状类西梁,虽不可拟小姑之秀丽,然小孤之旁,颇有沙洲葭苇,大孤则四际渺弥皆大江,望之如浮水面,亦一奇也。

江自湖口分一支为南江,盖江西路也。

江水浑浊,每汲用,皆以杏仁澄之,过夕乃可饮。

南江则极清澈,合处如引绳,不相乱。

晚抵江州。

州治德化县,即唐之浔阳县,柴桑、栗里,皆其地也。

南唐为奉化军节度,今为定江军。

岸土赤而壁立,东坡先生所谓“舟人指点岸如赪”者也。

泊湓浦,水亦甚清,不与江水乱。

自七月二十六日至是,首尾才六日,其间一日阻风不行,实以四日半溯流行七百里云。


抒情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八月一日,(船)经过烽火矶。南朝以来,从武昌(今鄂城)到京口,依次设置了很多(报警的)烽火台,这座山应该是其中之一。从船上看山,只是见到高耸的山峰罢了。等到抛锚停船后,(我)走过山下,(看到)裂缝的岩石和各式的洞穴,奇形怪状,色彩光亮润泽,也和别的石头不大一样。又有一块巨石,与烽火矶不相连。高峻雄伟地拔地而起,高约一百多尺,有红藤绿蔓蒙络在它上面,像宝石镶嵌的屏风。这一天,风平浪静,船走得很慢,又因为深秋,江水较浅,所以能看到这里的一切美景,(正像)杜甫所说的“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经过澎浪矶、小孤山,(这)两座山东西相望。小孤山属于舒州宿松县,山上有兵戍守着。所有江中的独山,如金山、焦山、落星山之类,都是名闻天下的,但从峭拔秀丽上看,都不能和小孤山相比。从几十里外看去,小孤山碧绿的山峰高高耸立着,直插云霄,已经不是别的山可以相比的了。越近(看)越秀丽,冬天,夏天,晴天,雨天,姿态变化万千,确实是自然界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只是(山上的)庙宇太荒凉残破了,如果再增加些楼台亭榭,与山光水色互相辉映,自然会比金山更漂亮了。庙在西边山脚下,匾额上写着“惠济”二字,(里面供奉的)神叫“安济夫人”。绍兴初年,魏国公张浚从湖南回来,曾经修缮过,有座碑记载了这件事。又有另一座庙在澎浪矶,在江州彭泽县境内,三面临着长江,山的倒影映在水中,也是一处名山胜景。船过澎浪矶,即使无风,浪也很大,澎浪矶大概因此而得名吧。古人有诗:“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传说的人说小孤山的庙里有彭郎像,澎浪矶庙里有小姑像,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天晚上,(我的船)就停在沙夹,距小孤山大约一里远。天下着雨,(我)又乘小艇到小孤山的庙中浏览。向南远望,彭泽、都昌一带山峦,烟雨迷茫,沙鸥和白鹭隐没了踪迹。登山临水浏览名胜可算登峰造极了,徘徊了很长时间才回去。刚到庙门口站着,(就看到)有一只健美的老鹰正在追逐水鸟,掠过江面东南方向飞去,非常壮观。守庙的人说,山上栖息着很多老鹰。第二天早晨,(船)行不到二十里,忽然风起云涌,(于是)急忙系上缆绳。不一会儿,天又转晴,(船又)继续前行。泛舟到彭蠡口,四面望去,没有边际,这时我才领会李白“开帆入天镜”这句诗的妙处。这时才看到庐山和大孤山。大孤山的样子像西梁山,虽然比不上小孤山那样秀丽,但是小孤山的旁边,很有几块沙洲和初生的芦苇;大孤山的四周却是茫茫无际的江水,远望它像浮在水面上一样,也是一种奇观呀!长江从湖口分出一支成为南江,是江西路一带水域。(这一段)长江的水很浑浊,每逢要汲用江水时,都需用杏仁来澄清,过一个晚上才能喝。南江的水却很清,两江的水合流处像用绳尺划分过一样,不相混淆。晚上到达江州,州府设在德化县,就是唐代的浔阳县。柴桑、栗里,都属于江州地面;南唐时由奉化军管辖,现在是定江军。岸上的土是红色的,像墙一样起直立着,东坡先生所说的“舟人指点岸如赪”,说的就是这个。(船)停泊在湓浦口,水也是很清的,不和江水相混。从七月二十六日到今天,前后才六天,其中有一天因为风阻(船)不能行,实际用了四天半的时间,逆水而上,航行了七百里。


注释

《过小孤山大孤山》选自《陆游集·入蜀记》,题目是编者加的。小孤山,在今江西彭泽北,安徽宿松东,与南岸彭浪矶相对,俗讹小姑山。大孤山,在今江西九江市南鄱阳湖出口处,与小孤山遥遥相对。烽火矶:设置烽火台的江边小山。矶,水边突出的岩石。烽燧:也称烽火台、烽台、烟墩、烟火台。如有敌情,春秋时白天燃烟叫烽,夜晚放火叫燧;而唐时白天燃烟叫燧,夜晚放火叫烽,是古代传递军事信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抛江:抛锚停船于江中。嵌岩窦穴:裂缝的岩石和各式岩洞。嵌,形容山石如张口的样子。窦,孔,洞。杰然特起:高俊雄伟地拔地而起。杰然,形容高大的样子。特起,拔地而起。宝装屏风:宝石镶嵌的屏风。潦缩:水位下降。潦,积水。杜老,指杜甫。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引自杜甫《次空灵岸》。意思是幸而船只行驶缓慢,因此能尽情欣赏所经历的一切美景。巉:险峻陡峭。信造化之尤物:诚然是自然界风景最优美的地方。造化,这里指天地、自然界。尤物,特异之物,这里指风景最美的地方。与江山相发挥:楼观亭榭与山光水色互相辉映。昔人诗:指北宋文学家苏轼的诗。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引自苏轼《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估客,贩货的行商。漫狂,纵情、放荡。世俗将彭浪转称彭郎,将小孤转称转称小姑,并传说彭郎小姑婿。徙倚:徘徊不忍去。抟:持,抓。这里指俊鹘用利爪抓住水禽。庙祝:庙堂里管香火的人。开帆入天镜:引自李白《下寻阳城泛彭蠡寄黄判官》。意思是开船进入明亮如镜、水天一色的鄱阳湖。沙洲葭苇:沙洲,江河边上由泥沙淤积而成的大片地面。葭苇,初生的芦苇,这里即指芦苇。渺弥:形容水势浩淼,广阔无边。州治:州的官署所在地。治,旧时称地方政府所在地为“治”。奉化军节度:奉化军管辖。军,南唐至宋朝时的区划名称。节度,这里是管辖的意思。赪:红色。



效孟郊体

〔谢翱〕 〔宋〕

闲庭生柏影,荇藻交行路。

忽忽如有人,起视不见处。

牵牛秋正中,海白夜疑曙。

野风吹空巢,波涛在孤树。

撼庭竹·宰太和日吉州城外作

〔黄庭坚〕 〔宋〕

呜咽南楼吹落梅。

闻鸦树惊栖。

梦中相见不多时。

隔城今夜也应知。

坐久水空碧,山月影沉西。

买个宅儿住着伊。

刚不肯相随。

如今果被天瞋作,永落鸡群被鸡欺。

空恁可怜伊。

风日损花枝。

满江红·送吴叔永尚书

〔吴潜〕 〔宋〕

举世悠悠,何妨任、流行坎止。

算是处、鲜鱼羹饭,吃来都美。

暇日扁舟清_上,倦时一枕薰风里。

试回头、堆案省文书,徒劳尔。

南浦路,东溪水。

离索恨,飘零意。

况星星鬓影,近来如此。

万事尽由天倒断,三才自有人撑抵。

但多吟、康节醉中诗,频相寄。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四·后周纪五

〔司马光〕 〔宋〕

起著雍敦牂,尽屠维协洽,凡二年。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显德五年(戊午,公元九五八年)春,正月,乙酉,废匡国军。

唐改元中兴。

丁亥,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克海州。

己丑,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权扬州军府事。

上欲引战舰自淮入江,阻北神堰,不得渡。

欲凿楚州西北鹳水以通其道,遣使行视,还言地形不便,计功甚多。

上自往视之,授以规画,发楚州民夫浚之,旬日而成,用功甚省。

巨舰百艘皆达于江,唐人大惊,以为神。

壬辰,拔静海军,始通吴越之路。

先是帝遣左谏议大夫长安尹日就等使吴越,语之曰:“卿今去虽泛海,比还,淮南已平,当陆归耳。

”已而果然。

甲辰,蜀右补阙章九龄见蜀主,言政事不治,由奸佞在朝。

蜀主问奸佞为谁,指李昊、王昭远以对。

蜀主怒,以九龄为毁斥大臣,贬维州录事参军。

周兵攻楚州,逾四旬,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固守不下。

乙巳,帝自督诸将攻之,宿于城下。

丁未,克之。

彦卿与都监郑昭业犹帅众拒战,矢刃皆尽,彦卿举绳床以斗而死,所部千馀人,至死无一人降者。

高保融遣指挥使魏璘将战船百艘东下会伐唐,至于鄂州。

庚戌,蜀置永宁军于果州,以通州隶之。

唐以天长为雄州,以建武军使易文赟为刺史。

二月,甲寅,文赟举城降。

戊午,帝发楚州。

丁卯,至扬州,命韩令坤发丁夫万馀,筑故城之东南隅为小城以治之。

乙亥,黄州刺史司超奏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攻唐舒州,擒其刺史施仁望。

丙子,建雄节度使真定杨廷璋奏败北汉兵于隰州城下。

时隰州刺史孙议暴卒,廷璋谓都监、闲厩使李谦溥曰:“今大驾南征,泽州无守将,河东必生心。

若奏请待报,则孤城危矣!

”即牒谦溥权隰州事,谦溥至则修守备。

未几,北汉兵果至,诸将请速救之。

廷璋曰:“隰州城坚将良,未易克也。

”北汉攻城久不下,廷璋度其疲困无备,潜与谦溥约,各募死士百馀夜袭其营,北汉兵惊溃,斩首千馀级,北汉兵遂解去。

三月,壬午朔,帝如泰州。

丁亥,唐大赦,改元交泰。

唐太弟景遂前后凡十表辞位,且言:“今国危不能扶,请出就籓镇。

燕王弘冀嫡长有军功,宜为嗣,谨奉上太弟宝册。

”齐王景达亦以败军辞元帅。

唐主乃立景遂为晋王,加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督都、太尉、尚书令,以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

景达以浙西方用兵,固辞,改抚州大都督。

立弘冀为皇太子,参决庶政。

弘冀为人猜忌严刻,景遂左右有未出东宫者,立斥逐之。

其弟安定公从嘉畏之,不敢预事,专以经籍自娱。

辛卯,上如迎銮镇,屡至江口,遣水军击唐兵,破之。

上闻唐战舰数百艘泊东氵布州,将趣海口扼苏、杭路,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将步骑,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将水军,循江而下。

甲午,延钊奏大破唐兵于东氵布州。

上遣李重进将兵趣庐州。

唐主闻上在江上,恐遂南渡,又耻降号称籓,乃遣兵部侍郎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弘冀,使听命于中国。

时淮南惟庐、舒、蕲、黄未下。

丙申,觉至迎銮,见周兵之盛,白上,请遣人度江取表,献四州之地,画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指甚哀。

上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今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

”觉拜谢而退。

丁酉,觉请遣其属閤门承旨刘承遇如金陵,上赐唐主书,称“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慰纳之。

戊戌,吴越奏遣上直都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秀州刺史路彦铢以战舰四百艘、士卒万七千人屯通州南岸。

唐主复遣刘承遇奉表称唐国主,请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

于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县六十。

庚子,上赐唐主书,谕以:“缘江诸军及两浙、湖南、荆南兵并当罢归,其庐、蕲、黄三道,亦令敛兵近外。

俟彼将士及家属皆就道,可遣人召将校以城邑付之。

江中舟舰有须往来者,并令就北岸引之。

”辛丑,陈觉辞行,又赐唐主书,谕以不必传位于子。

壬寅,上自迎銮复如扬州。

癸卯,诏吴越、荆南军又归本道。

赐钱弘亻叔犒军帛三万匹,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置保信军于庐州,以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唐主遣冯延己献银、绢、钱、茶、谷共百万以犒军。

己酉,命宋延渥将水军三千溯江巡警。

庚戌,敕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墓并量给守户。

其江南群臣墓在江北者,亦委长吏以时检校。

辛亥,唐主遣其临汝公徐辽代己来上寿。

是月,浚汴口,导河流达于淮,于是江、淮舟楫始通。

夏,四月,乙卯,帝自扬州北还。

新作太庙成。

庚申,神主入庙。

辛酉夜,钱唐城南火,延及内城,官府庐舍几尽。

壬戌旦,火将及镇国仓。

吴越王弘亻叔久疾,自强出救火。

火止,谓左右曰:“吾疾因灾而愈。

”众心稍安。

帝之南征也,契丹乘虚入寇。

壬申,帝至大梁,命镇宁节度使张永德将兵备御北边。

五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诏赏劳南征士卒及淮南新附之民。

辛卯,以太祖皇帝领忠武节度使,徙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攻契丹东城,拔之,以报其入寇也。

唐主避周讳,更名景,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凡天子仪制皆有降损,去年号,用周正朔,仍告于太庙。

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罢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罢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罢守本官。

初,冯延己以取中原之策说唐主,由是有宠。

延己尝笑烈祖戢兵为龌龊,曰:“安陆所丧才数千兵,为之辍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舍翁识量耳,安足与成大事!

岂如今上暴师数万于外,而击球宴乐无异平日,真英主也!

”延己与其党谈论,常以天下为己任,更相唱和。

翰林学士常梦锡屡言延己等浮诞,不可信,唐主不听。

梦锡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国必亡矣!

”及臣服于周,延己之党相与言,有谓周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诸公常欲致君尧、舜,何意今日自为小朝邪!

”众默然。

自唐主内附,帝止因其使者赐书,未尝遣使至其国。

己酉,始命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使于唐,赐以御衣、玉带等及犒军帛十万,并今年《钦天历》。

刘承遇之还自金陵也,唐主使陈觉白帝,以江南无卤田,愿得海陵盐监南属以赡军。

帝曰:“海陵在江北,难以交居,当别有处分。

”至是,诏岁支盐三十万斛以给江南,所俘获江南士卒,稍稍归之。

六月,壬子,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石会关,拔其六寨。

乙卯,晋州奏都监李谦溥击北汉,破孝义。

高保融遣使劝蜀主称籓于周,蜀主报以前岁遣胡立致书于周而不答。

秋,七月,丙戌,初行《大周刑统》。

帝欲均田租,丁亥,以元稹《均田图》遍赐诸道。

闰月,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遣牙将蔡仲赟衣商人服,以绢表置革带中,间道来称籓。

唐江西元帅晋王景遂之赴洪州也,以时方用兵,启求大臣以自副,唐主以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

征古傲很专恣,景遂虽宽厚,久而不能堪,常欲斩征古,自拘于有司,左右谏而止,景遂忽忽不乐。

太子弘冀在东宫多不法,唐主怒,尝以球杖击之曰:“吾当复召景遂。

”昭庆宫使袁从范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或谮从范之子于景遂,景遂欲杀之,从范由是怨望。

弘冀闻之,密遣从范毒之。

八月,庚辰,景遂击球渴甚,从范进浆,景遂饮之而卒。

未殡,体已溃。

唐主不之知,赠皇太弟,谥曰文成。

辛巳,南汉中宗殂,长子卫王继兴即帝位,更名鋹,改元大宝。

鋹年十六,国事皆决于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及女侍中卢琼仙等,台省官备位而已。

甲申,唐始置进奏院于大梁。

壬辰,命西上阁门使灵寿曹彬使于吴越,赐吴越王弘亻叔骑军钢甲二百,步军甲五千及他兵器。

彬事毕亟返,不受馈遗,吴越人以轻舟追与之,至于数四,彬曰:“吾终不受,是窃名也。

尽籍其数,归而献之。

帝曰:“曏之奉使者,乞丐无厌,使四方轻朝命,卿能如是,甚善。

然彼以遗卿,卿自取之。

”彬始拜受,悉以散于亲识,家无留者。

辛丑,冯延鲁、钟谟来自唐,唐主手表谢恩,其略曰:“天地之恩厚矣,父母之恩深矣,子不谢父,人何报天!

惟有赤心,可酬大造。

“又乞比籓方,赐诏书。

又称:“有情事令钟谟上奏,乞令早还。

”唐主复令谟白帝,欲传位太子。

九月,丁巳,以延鲁为刑部侍郎、谟为给事中。

己未,先遣谟还,赐书谕以“未可传位”之意。

唐主复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来贺天清节。

帝谋伐蜀,冬,十月,己卯,以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帝归冯延鲁及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稹、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于唐。

唐主以文稹等皆败军之俘,弃不复用。

高保融再遗蜀主书,劝称臣于周,蜀主集将相议之,李昊曰:“从之则君父之辱,违之则周师必至,诸将能拒周乎?

”诸将皆曰:“以陛下圣明,江山险固,岂可望风屈服!

秣马厉兵,正为今日。

臣等请以死卫社稷!

”丁酉,蜀主命昊草书,极言拒绝之。

诏左散骑常侍须城艾颍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

庚子,诏诸州并乡村,率以百户为团,团置耆长三人。

帝留心农事,刻木为耕夫、蚕妇,置之殿庭。

命武胜节度使宋延渥以水军巡江。

高保融奏,闻王师将伐蜀,请以水军趣三峡,诏褒之。

十一月,庚戌,敕窦俨编集《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南汉葬文武光明孝皇帝于昭陵,庙号中宗。

乙丑,唐主复遣礼部侍郎钟谟入见。

李玉至长安,或言“蜀归安镇在长安南三百馀里,可袭取也。

”玉信之,牒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兵二百,彦超以为归安道阻隘难取,玉曰:“吾自奉密旨。

”彦超不得已与之。

玉将以往,十二月,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据险邀之,斩玉,其众皆没。

乙酉,蜀主以右卫圣步军都指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以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军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将兵六万,分屯要害以备周。

丙戌,诏凡诸色课户及俸户并勒归州县,其幕职、州县官自今并支俸钱及米麦。

初,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多树朋党,欲以专固朝权,躁进之士争附之,推奖以为国之元老。

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恃齐丘之势,尤骄慢。

及许文稹等败于紫金山,觉与齐丘、景达自濠州遁归,国人忷惧。

唐主尝叹曰:“吾国家一朝至此!

”因泣下。

征古曰:“陛下当治兵以扞敌,涕泣何为!

岂饮酒过量邪,将乳母不至邪?

”唐主色变,而征古举止自若。

会司天奏:“天文有变,人主宜避位禳灾。

”唐主乃曰:“祸难方殷,吾欲释去万机,栖心冲寂,谁可以托国者?

”征古曰:“宋公,造国手也,陛下如厌万机,何不举国授之!

”觉曰:“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宋公,先行后闻,臣等时入侍,谈释、老而已。

”唐主心愠,即命中书舍人豫章陈乔草诏行之。

乔惶恐请见,曰:“陛下一署此诏,臣不复得见矣!

”因极言其不可。

唐主笑曰:“尔亦知其非邪?

”乃止。

由是因晋王出镇,以征古为之副,觉自周还,亦罢近职。

钟谟素与李德明善,以德明之死怨齐丘。

及奉使归唐,言于唐主曰:“齐丘乘国之危,遽谋篡窃,陈觉、李征古为之羽翼,理不可容。

”陈觉之自周还,矫以帝命谓唐主曰:“闻江南连岁拒命,皆宰相严续之谋,当为我斩之。

”唐主知觉素与续有隙,固未之信。

钟谟主覆之于周。

唐主乃因谟复命,上言:“久拒王师,皆臣愚迷,非续之罪。

”帝闻之,大惊曰:“审如此,则续乃忠臣,朕为天下主,岂教人杀忠臣乎!

”谟还,以白唐主。

唐主欲诛齐丘等,复遣谟入禀于帝。

帝以异国之臣,无所可否。

己亥,唐主命知枢密院殷崇义草诏暴齐丘、觉、征古罪恶,听齐丘归九华山旧隐,官爵悉如故。

觉责授国子博士,宣州安置。

征古削夺官爵,赐自尽。

党与皆不问。

遣使告于周。

丙午,蜀以峡路巡检制置使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仆夫安友进与其嬖妾通,妾恐事泄,与友进谋杀审琦,友进不可,妾曰:“不然,我当反告汝。

”友进惧而从之。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下显德六年(己未,公元九五九年)春,正月,癸丑,审琦醉熟寝,妾取审琦所枕剑授友进而杀之,仍尽杀侍婢在帐下者以灭口。

后数日,其子守忠始知之,执友进等C061之。

初,有司将立正仗,宿设乐县于殿庭,帝观之,见钟磬有设而不击者,问乐工,皆不能对。

乃命窦俨讨论古今,考正雅乐。

王朴素音律,帝以乐事询之,朴上疏,以为:“礼以检形,乐以治心。

形顺于外,心和于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是以礼乐修于上,而万国化于下,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用此道也。

夫乐生于人心而声成于物,物声既成,复能感人之心。

昔者黄帝吹九寸之管,得黄钟正声,半之为清声,倍之为缓声,三分损益之以生十二律。

十二律旋相为宫以生七调,为一均。

凡十二均,八十四调而大备。

遭秦灭学,历代治乐者罕能用之。

唐太宗之世,祖孝孙、张文收考正大乐,备八十四调。

安、史之乱,器与工什亡八九。

至于黄巢,荡尽无遗。

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按《考工记》,铸镈钟十二,编钟二百四十。

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今之在县者是也。

虽有钟磬之状,殊无相应之和,其镈钟不问音律,但循环而击,编钟、编磬徒悬而已。

丝、竹、匏、土仅有七声,名为黄钟之宫,其存者九曲。

考之三曲协律,六曲参涉诸调。

盖乐之废缺,无甚于今。

“陛下武功既著,垂意礼乐,以臣尝学律吕,宣示古今乐录,命臣讨论。

臣谨如古法,以秬黍定尺,长九寸径三分为黄钟之管,与今黄钟之声相应,因而推之,得十二律。

以为众管互吹,用声不便,乃作律准,十有三弦,其长九尺,皆应黄钟之声,以次设柱,为十一律,及黄钟清声,旋用七律以为一均。

为均之主者,宫也,征、商、羽、角、变宫、变征次焉。

发其均主之声,归于本音之律,迭应不乱,乃成其调,凡八十一调。

此法久绝,出臣独见,乞集百官校其得失。

”诏从之,百官皆以为然,乃行之。

唐宋齐丘至九华山,唐主命锁其第,穴墙给饮食。

齐丘叹曰:“吾昔献谋幽让皇帝族于泰州,宜其及此!

”乃缢而死。

谥曰丑缪。

初,翰林学士常梦锡知宣政院,参预机政,深疾齐丘之党,数言于唐主曰:“不去此属,国必危亡。

”与冯延己、魏岑之徒日有争论。

久之,罢宣政院,梦锡郁郁不得志,不复预事,日纵酒成疾而卒。

及齐丘死,唐主曰:“常梦锡平生欲杀齐丘,恨不使见之!

”赠梦锡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命王朴如河阴按行河堤,立斗门于汴口。

壬午,命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廷祚,发徐、宿、宋、单等州丁夫数万浚汴水。

甲申,命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自大梁城东导汴水入于蔡水,以通陈、颍之漕,命步军都指挥使袁彦浚五丈渠东过曹、济、梁山泊,以通青、郓之漕,发畿内及滑、亳丁夫数千以供其役。

丁亥,开封府奏田税旧一十万二千馀顷,今按行得羡田四万二千馀顷,敕减三万八千顷。

诸州行田使还,所奏羡田,减之仿此。

淮南饥,上命以米贷之。

或曰:“民贫,恐不能偿。

”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悬而父不为之解哉!

安在责其必偿也!

”庚申,枢密使王朴卒。

上临其丧,以玉钺卓地,恸哭数四,不能自止。

朴性刚而锐敏,智略过人,上以是惜之。

甲子,诏以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命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扞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吴廷祚权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权大内都部署。

丁卯,命侍卫亲军都虞侯韩通等将水陆军先发。

甲戌,上发大梁。

夏,四月,庚寅,韩通奏自沧州治水道入契丹境,栅于乾宁军南,补坏防,开游口三十六,遂通瀛、莫。

辛卯,上至沧州,即日帅步骑数万发沧州,直趋契丹之境。

河北州县非车驾所过,民间皆不之知。

壬辰,上至乾宁军,契丹宁州刺史王洪举城降。

乙未,大治水军,分命诸将水陆俱下,以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

丁酉,上御龙舟沿流而北,舳舻相连数十里。

己亥,至独流口,溯流而西。

辛丑,至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以城降。

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

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

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

癸卯,太祖皇帝先至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举城降,上入瓦桥关。

内斌,平州人也。

甲辰,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举城降。

正月,乙巳朔,侍卫亲军都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始引兵继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举城降。

彦晖,蓟州人也。

于是关南悉平。

丙午,宴诸将于行宫,议取幽州。

诸将以为:“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

”上不悦。

是日,趣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先发,据固安。

上自至安阳水,命作桥,会日暮,还宿瓦桥,是日,上不豫而止。

契丹主遣使者日驰七百里诣晋阳,命北汉主发兵挠周边,闻上南归,乃罢兵。

戊申,孙行友奏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钦,献之,斩于军市。

己酉,以瓦桥关为雄州,割容城、归义二县隶之。

以益津关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县隶之。

发滨、棣丁夫数千城霸州,命韩通董其役。

庚戌,命李重进将兵出土门,击北汉。

辛亥,以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将部兵以戍之。

壬子,上自雄州南还。

己巳,李重进奏败北汉兵于北井,斩首二千馀级。

甲戌,帝至大梁。

六月,乙亥朔,昭义节度使李筠奏击北汉,拔辽州,获其刺史张丕。

丙子,郑州奏河决原武,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发近县二万馀夫塞之。

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遣使入贡,请置进奏院于京师,直隶中朝。

戊寅,诏报以“江南近服,方务绥怀,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图。

若置邸上都,与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于朕。

卿远修职贡,足表忠勤,勉事旧君,且宜如故。

如此,则于卿笃始终之义,于朕尽柔远之宜,惟乃通方,谅达予意,”唐主遣其子纪公从善与钟谟俱入负,上问谟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备乎?

”对曰:“既臣事大国,不敢复尔。

”上曰:“不然,曏时则为仇敌,今日则为一家,吾与汝国大义已定,保无它虞。

然人生难期,至于后世,则事不可知。

归语汝主:可及吾时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

”谟归,以告唐主。

唐主乃城金陵,凡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臣光曰:或问臣:五代帝王,唐庄宗、周世宗皆称英武,二主孰贤?

臣应之曰:夫天子所以统治万国,讨其不服,抚其微弱,行其号令,壹其法度,敦明信义,以兼爱兆民者也。

庄宗既灭梁,海内震动,湖南马氏遣子希范入贡,庄宗曰:“比闻马氏之业,终为高郁所夺。

今有儿如此,郁岂能得之哉?

”郁,马氏之良佐也。

希范兄希声闻庄宗言,卒矫其父命而杀之,此乃市道商贾之所为,岂帝王之体哉!

盖庄宗善战者也,故能以弱晋胜强梁,既得之,曾不数年,外内离叛,置身无所。

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也。

世宗以信令御群臣,以正义责诸国,王环以不降受赏,刘仁赡以坚守蒙褒,严续以尽忠获存,蜀兵以反覆就诛,冯道以失节被弃,张美以私恩见疏。

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

其宏规大度,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

《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

”世宗近之矣!

辛巳,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出北汉,降堡寨一十三。

癸未,立皇后符氏,宣懿皇后之女弟也。

立皇子宗训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宗让为燕王,领左骁卫上将军。

上欲相枢密使魏仁浦,议者以仁浦不由科第,不可为相。

上曰:“自古用文武才略为辅佐,岂尽由科第邪!

”己丑,加王溥门下侍郎,与范质皆参知枢密院事。

以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

仁浦虽处权要而能谦谨,上性严急,近职有忤旨者,仁浦多引罪归己以救之,所全活什七八。

故虽起刀笔吏,致位宰相,时人不以为忝。

又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枢密使。

加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并同平章事,仍以通充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点检。

上尝问大臣可为相者于兵部尚书张昭,昭荐李涛。

上愕然曰:“涛轻薄无大臣体,朕问相而卿首荐之,何也?

”对曰:“陛下所责者细行也,臣所举者大节也。

昔晋高祖之世,张彦泽虐杀不辜,涛累疏请诛之,以为不杀必为国患。

汉隐帝之世,涛亦上疏请解先帝兵权。

夫国家安危未形而能见之,此真宰相器也,臣是以荐之。

”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涛者,终不可置之中书。

”涛喜诙谐,不修边幅,与弟澣俱以文学著名,虽甚友爱,而多谑浪,无长幼体,上以是薄之。

上以翰林学士单父王著幕府旧僚,屡欲相之,以其嗜酒无检而罢。

癸巳,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

上曰:“王著籓邸故人,朕若不起,当相之。

”质等出,相谓曰:“著终日游醉乡,岂堪为相!

慎毋泄此言。

”是日,上殂。

上在籓,多务韬晦,及即位,破高平之寇,人始服其英武。

其御军,号令严明,人莫敢犯,攻城对敌,矢石落其左右,人皆失色,而上略不动容。

应机决策,出人意表。

又勤于为治,百司簿籍,过目无所忘。

发奸擿伏,聪察如神。

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商榷大义。

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常言太祖养成王峻、王殷之恶,致君臣之分不终,故群臣有过则面质责之,服则赦之,有功则厚赏之。

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无不畏其明而怀其惠,故能破敌广地,所向无前。

然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置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宥,寻亦悔之,末年浸宽。

登遐之日,远迩哀慕焉。

甲午,宣遗诏,命梁王宗训即皇帝位,生七年矣。

秋,七月,壬戌,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领天平节度使,太祖皇帝领归德节度使。

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

庚申,加拱兼侍中。

拱,即向训也,避恭帝名改焉。

丙寅,大赦。

唐主以金陵去周境才隔一水,洪州险固居上游,集群臣议徙都之。

群臣多不欲徙,惟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劝之,乃命经营豫章为都城之制。

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臣事于周,岁时贡献,府藏空竭,钱益少,物价腾贵。

礼部侍郎钟谟请铸大钱,一当五十。

中书舍人韩熙载请铸铁钱。

唐主始皆不从,谟陈请不已,乃从之。

是月,始铸当十大钱,文曰“永通泉货”,又铸当二钱,文曰“唐国通宝”,与开元钱并行。

八月,戊子,蜀主以李昊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言:“故事,宰相无领方镇者。

”蜀主曰:“昊家多冗费,以厚禄优之耳。

”起,邛州人,性婞直,李昊尝语之曰:“以子之才,苟能慎默,当为翰林学士。

”起曰:“俟无舌,乃不言耳。

”庚寅,立皇弟宗让为曹王,更名熙让。

熙谨为纪王,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唐太子弘冀卒,有司引浙西之功,谥曰武宣。

句容尉全椒张洎上言:“太子之德,主于孝敬,今谥以武功,非所以防微而慎德也。

”乃更谥曰文献,擢洎为上元尉。

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数奉使入周,传世宗命于唐主,世宗及唐主皆厚待之,恃此骄横于其国,三省之事皆预焉。

文献太子总朝政,谟求兼东宫官不得,乃荐其所善阎式为司议郎,掌百司关启。

李德明之死也,唐镐预其谋,谟闻镐受赇,尝面诘之,镐甚惧。

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善,数于弘第屏人语至夜分,镐谮诸唐主曰:“谟与峦气类不同,而过相亲狎,谟屡使上国,峦北人,恐其有异谋。

”又言:“永通大钱民多盗铸,犯法者众。

”及文献太子卒,唐主欲方其母弟郑王从嘉,谟尝与纪公从善同奉使于周,相厚善,言于唐主曰:“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

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

”唐主由是怒。

寻徙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东宫。

冬,十月,谟请令张峦以所部兵巡徼都城。

唐主乃下诏暴谟侵官之罪,贬国子司业,流饶州,贬张峦为宣州副使,未几,皆杀之。

废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葬睿武孝文皇帝于庆陵,庙号世宗。

南汉主以中书舍人钟允章,籓府旧僚,擢为尚书右丞、参政事,甚委任之。

允章请诛乱法者数人以正纲纪,南汉主不能从,宦官闻而恶之。

南汉主将祀圜丘,前三日,允章帅礼官登坛,四顾指挥设神位,内侍监许彦真望之曰:“此谋反也!

”即带剑登坛,允章叱之。

彦真驰入宫,告允章欲于郊祀日作乱。

南汉主曰:“朕待允章厚,岂有此邪!

”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共证之,以彦真言为然,乃收允章,系含章楼下,命宦者与礼部尚书薛用丕杂治之。

用丕素与允章善,告以必不免,允章执用丕手泣曰:“老夫今日犹机上肉耳,分为仇人所烹。

但恨邕、昌幼,不知吾冤,及其长也,公为我语之。

”彦真闻之,骂曰:“反贼欲使其子报仇邪!

”复白南汉主曰:“允章与二子共登坛,潜有所祷。

”俱斩之。

自是宦官益横。

李托,封州人也,辛亥,南汉主祀圜丘,大赦。

未几,以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国之事皆取决焉。

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头或僧道可与谈者,皆先下蚕室,然后得进,亦有自宫以求进者,亦有免死而宫者,由是宦者近二万人。

贵显用事之人,大抵皆宦者也,谓士人为门外人,不得预事,卒以此亡国。

唐更命洪州曰南昌府,建南都,以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以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周人之攻秦、凤也、蜀中忷惧。

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负才略,仕不得志,阴结党与,谋奉前蜀高祖之孙少府少监王令仪为主以作乱,会周兵退而止。

至是,其党有告者,收捕之,及甫自杀。

十二月,甲午,赐令仪死。

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使于唐,天雨雪,唐主欲受诏于庑下。

仪曰:“使者奉诏而来,不敢失旧礼。

若雪沾服,请俟它日。

”唐主乃拜诏于庭。

契丹主遣其舅使于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募刺客使杀之。

唐人夜宴契丹使者于清风驿,酒酣,起更衣。

久不返,视之,失其首矣。

自是契丹与唐绝。

罕儒,冀州人也。

臣光言:先奉敕编集历代君臣事迹,又奉圣旨赐名《资治通鉴》,今已了毕者。

伏念臣性识愚鲁,学术荒疏,凡百事为,皆出人下。

独于前史,粗尝尽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厌。

每患迁、固以来,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读之不遍,况于人主,日有万机,何暇周览!

臣常不自揆,欲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

使先后有伦,精粗不杂,私家力薄,无由可成。

伏遇英宗皇帝,资睿智之性,敷文明之治,思历览古事,用恢张大猷,爱诏下臣,俾之编集。

臣夙昔所愿,一朝获伸,踊跃奉承,惟惧不称。

先帝仍命自选辟官属,于崇文院置局,许借龙图、天章阁、三馆、秘阁书籍,赐以御府笔墨缯帛及御前钱以供果饵,以内臣为承受,眷遇之荣,近臣莫及。

不幸书未进御,先帝违弃群臣。

陛下绍膺大统,钦承先志,宠以冠序,锡之嘉名,每开经筵,常令进读。

臣虽顽愚,荷两朝知待如此其厚,陨身丧元,未足报塞,苟智力所及,岂敢有遗!

会差知永兴军,以衰疾不任治剧,乞就冗官。

陛下俯从所欲,曲赐容养,差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嵩山崇福宫,前后六任,仍听以书局自随,给之禄秩,不责职业。

臣既无他事,得以研精极虑,穷竭所有,日力不足,继之以夜。

遍阅旧史,旁采小说,简牍盈积,浩如烟海,抉擿幽隐,校计豪厘。

上起战国,下终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

又略举事目,年经国纬,以备检寻,为目录三十卷。

又参考群书,评其同异,俾归一涂,为《考异》三十卷。

合三百五十四卷。

自治平开局,迨今始成,岁月淹久,其间抵牾,不敢自保,罪负之重,固无所逃。

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重念臣违离阙庭,十有五年,虽身处于外,区区之心,朝夕寤寐,何尝不在陛下之左右!

顾以驽蹇,无施而可,是以专事铅椠,用酬大恩,庶竭涓尘,少裨海岳。

臣今赅骨癯瘁,目视昏近,齿牙无几,神识衰耗,目前所为,旋踵遗忘。

臣之精力,尽于此书。

伏望陛下宽其妄作之诛,察其愿忠之意,以清闲之燕,时赐有览,监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得舍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跻无前之至治。

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则臣虽委骨九泉,志愿永毕矣!

谨奉表陈进以闻。

臣光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

资治通鉴·卷二百九十三·后周纪四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执徐三月,尽强圉大荒落,凡一年有奇。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显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三月,甲午朔,上行视水寨,至淝桥,自取一石,马上持之至寨以供砲,从官过桥者人赍一石。

太祖皇帝乘皮船入寿春壕中,城上发连弩射之,矢大如屋椽。

牙将馆陶张琼遽以身蔽之,矢中琼髀,死而复苏。

镞着骨不可出,琼饮酒一大卮,令人破骨出之。

流血数升,神色自若。

唐主复以右仆射孙晟为司空,遣与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入见,称:“自天祐以来,海内分崩,或跨据一方,或迁革异代,臣绍袭先业,奄有江表,顾以瞻乌未定,附凤何从!

今天命有归,声教远被,愿比两浙、湖南,仰奉正朔,谨守土疆,乞收薄伐之威,赦其后服之罪,首于下国,俾作外臣,则柔远之德,云谁不服!

”又献金千两,银十万两,罗绮二千匹。

晟谓冯延己曰:“此行当在左相,晟若辞之,则负先帝。

”既行,知不免,中夜,叹息谓崇质曰:“君家百口,宜自为谋。

吾思之熟矣,终不负永陵一培土,馀无所知。

”南汉甘泉宫使林延遇,阴险多计数,南汉主倚信之。

诛灭诸弟,皆延遇之谋也。

乙未卒,国人相贺。

延遇病甚,荐内给事龚澄枢自代,南汉主即日擢澄枢知承宣院及内侍省。

澄枢,番禺人也。

光、舒、黄招安巡检使、行光州刺史何超以安、随、申、蔡四州兵数万攻光州。

丙申,超奏唐光州刺史张绍弃城走,都监张承翰以城降。

丁酉,行舒州刺史郭令图拔舒州。

唐蕲州将李福杀其知州王承巂,举州来降。

遣六宅使齐藏珍攻黄州。

彰武留后李彦頵,性贪虐,部民与羌胡作乱,攻之。

上召彦頵还朝。

秦、凤之平也,上赦所俘蜀兵以隶军籍,从征淮南,复亡降于唐。

癸卯,唐主表献百五十人。

上悉命斩之。

舒州人逐郭令图,铁骑都指挥使洛阳王审琦选轻骑夜袭舒州,复取之,令图乃得归。

马希崇及王延政之子继沂皆在扬州,诏抚存之。

丙午,孙晟等至上所。

庚戌,上遣中使以孙晟诣寿春城下,示刘仁赡,且招谕之。

仁赡见晟,戎服拜于城上。

晟谓仁赡曰:“君受国厚恩,不可开门纳寇。

”上闻之,甚怒,晟曰:“臣为唐宰相,岂可教节度使外叛邪!

”上乃释之。

唐主使李德明、孙晟言于上,请去帝号,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

仍岁输金帛百万以求罢兵。

上以淮南之地已半为周有,诸将捷奏日至,欲尽得江北之地,不许。

德明见周兵日进,奏称:“唐主不知陛下兵力如此之盛,愿宽臣五日之诛,得归白唐主,尽献江北之地。

”上乃许之。

晟因奏遣王崇质与德明俱归。

上遣供奉官安弘道送德明等归金陵,赐唐主诏,其略曰:“但存帝号,何爽岁寒!

倘坚事大之心,终不迫人于险。

”又曰:“俟诸郡之悉来,即大军之立罢。

言尽于此,更不烦云,苟曰未然,请从兹绝。

”又赐其将相书,使熟议而来。

唐主复上表谢。

李德明盛称上威德及甲兵之强,劝唐主豁江北之地,唐主不悦。

宋齐丘以割地为无益,德明轻佻,言多过实,国人亦不之信。

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素恶德明与孙晟,使王崇质异其言,因谮德明于唐主曰:“德明卖国求利。

”唐主大怒,斩德明于市。

吴程攻常州,破其外郭,执唐常州团练使赵仁泽,送于钱唐,仁泽见吴越王弘亻叔不拜,责以负约。

弘亻叔怒,抉其口至耳。

元德昭怜其忠,为傅良药,得不死。

唐主以吴越兵在常州,恐其侵逼润州,以宣、润大都督燕王弘冀年少,恐其不习兵,征还金陵。

部将赵鐸言于弘冀曰:“大王元帅,众心所恃,逆自退归,所部必乱。

”弘冀然之,辞不就征,部分诸将,为战守之备。

龙武都虞候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沉默好施,不事家产,虽典宿卫,日与宾客博奕饮酒,未尝言兵,时人以为非将帅才。

至是,有言克宏久不迁官者,唐主以为抚州刺史。

克宏请效死行陈,其母亦表称克宏有父风,可为将,苟不胜任,分甘孥戮。

唐主乃以克宏为右武卫将军,使将兵会袁州刺史陆孟俊救常州。

时唐精兵悉在江北,克宏所将数千人皆羸老,枢密使李征古复以铠仗之朽蠹者给之。

克宏诉于征古,征古慢骂之,众皆愤恚,克宏怡然。

至润州,征古遣使召还,以神卫统军硃匡业代之。

燕王弘冀谓克宏:“君但前战,吾当论奏。

”乃表克宏才略可以成功,常州危在旦莫,不宜中易主将。

克宏引兵径趣常州,征古复遣使召之,克宏曰:“吾计日破贼,汝来召吾,必奸人也!

”命斩之。

使者曰:“受李枢密命而来。

”克宏曰:“李枢密来,吾亦斩之!

”初,鲍修让、罗晟在福州,与吴程有隙,至是,程抑挫之,二人皆怨。

先是,唐主遣中书舍人乔匡舜使于吴越,壬子,柴克宏至常州,蒙其船以幕,匿甲士于其中,声言迎匡舜。

吴越逻者以告,程曰:“兵交,使在其间,不可妄以为疑。

”唐兵登岸,径薄吴越营,罗晟不力战,纵之使趣程帐,程仅以身免。

克宏大破吴越兵,斩首万级。

硃匡业至行营,克宏事之甚谨。

吴程至钱唐,吴越王弘亻叔悉夺其官。

甲寅,蜀主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廷珪为左右卫圣诸军马步都指挥使,仍分卫圣、匡圣步骑为左右十军,以武定节度使吕彦琦等为使,廷珪总之,如赵廷隐之任。

初,柴克宏为宣州巡检使,始至,城堑不修,器械皆阙,吏云:“自田頵、王茂章、李遇相继叛,后人无敢治之者。

”克宏曰:“时移事异,安有此理!

”悉缮完之。

由是路彦铢攻之不克,闻吴程败,乙卯,引归。

唐主以克宏为奉化节度使,克宏复请将兵救寿州,未至而卒。

河阳节度使白重赞以天子南征,虑北汉乘虚入寇,缮完守备,且请兵于西京。

西京留守王晏初不之与,又虑事出非常,乃自将兵赴之。

重赞以晏不奉诏而来,拒不纳,遣人谓之曰:“令公昔在陕服,已立大功,河阳小城,不烦枉驾!

”晏惭怍而还。

孟、洛之民,数日惊扰。

唐主命诸道兵马元帅齐王景达将兵拒周,以陈觉为监军使,前武安节度使边镐为应援都军使。

中书舍人韩熙载上书曰:“信莫信于亲王,重莫重于元帅,安用监军使为!

”唐主不从。

遣鸿胪卿潘承祐诣泉、建召募骁勇,承祐荐前永安节度使许文稹、静江指挥使陈德诚、建州人郑彦华、林仁肇。

唐主以文稹为西面行营应援使,彦华、仁肇皆为将。

仁肇,仁翰之弟也。

夏,四月,甲子,以侍卫新军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李重进为庐、寿等州招讨使,以武宁节度使武行德为濠州城下都部署。

唐右卫将军陆孟俊自常州将兵万馀人趣泰州,周兵遁去,孟俊复取之,遣陈德诚戍泰州。

孟俊进攻扬州,屯于蜀冈,韩令坤弃扬州走。

帝遣张永德将兵救之,令坤复入扬州。

帝又遣太祖皇帝将兵屯六合。

太祖皇帝令曰:“扬州兵有过六合者,折其足!

”令坤始有固守之志。

帝自至寿春以来,命诸军昼夜攻城,久不克。

会大雨,营中水深数尺,攻具及士卒失亡颇多,粮运不继,李德明失期不至,乃议旋师。

或劝帝东幸濠州,声言寿州已破,从之。

己巳,帝自寿春循淮而东,乙亥,至濠州。

韩令坤败唐兵于城东,擒陆孟俊。

初,孟俊之废马希萼立希崇也,灭故舒州刺史杨昭恽之族而取其财。

杨氏有女美,献于希崇。

令坤入扬州,希崇以杨氏遗令坤,令坤嬖之。

既获孟俊,将械送帝所。

杨氏在帘下,忽抚膺恸哭。

令坤惊问之,对曰:“孟俊昔在潭州,杀妾家二百口。

今见之,请复其冤。

”令坤乃杀之。

唐齐王景达将兵二万自瓜步济江,距六合二十馀里,设栅不进。

诸将欲击之,太祖皇帝曰:“彼设栅自固,惧我也。

今吾众不满二千,若往击之,则彼见吾众寡矣。

不如俟其来而击之,破之必矣!

”居数日,唐出兵趣六合,太祖皇帝奋击,大破之,杀获近五千人,馀众尚万馀,走渡江,争舟溺死者甚众,于是唐之精卒尽矣。

是战也,士卒有不致力者。

太祖皇帝阳为督战,以剑斫其皮笠。

明日,遍阅其皮笠,有剑亦者数十人,皆斩之,由是部兵莫敢不尽死,先是,唐主闻扬州失守,命四旁发兵取之。

己卯,韩令坤奏败楚州兵万馀人于湾头堰,获涟州刺史秦进崇。

张永德奏败泗州兵万馀人于曲溪堰。

丙戌,以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淮南节度使兼沿江招讨使。

涡口奏新作浮梁成。

丁亥,帝自濠州如涡口。

帝锐于进取,欲自至扬州,范质等以兵疲食少,泣谏而止。

帝尝怒翰林学士窦仪,欲杀之,范质入救之。

帝望见,知其意,即起避之。

质趋前伏地,叩头谏曰:“仪罪不至死,臣为宰相,致陛下枉杀近臣,罪皆在臣。

”继之以泣。

帝意解,乃释之。

北汉葬神武帝于交城北山,庙号世祖。

五月,壬辰朔,以涡口为镇淮军。

丙申,唐永安节度使陈诲败福州兵于南台江,俘斩千馀级。

唐主更命永安曰忠义军。

诲,德诚之父也。

戊戌,帝留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等围寿州,自涡口北归,乙卯,至大梁。

六月,壬申,赦淮南诸州系囚,除李氏非理赋役,事有不便于民者,委长吏以闻。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彰信节度使李继勋营于寿州城南,唐刘仁赡伺继勋无备,出兵击之,杀士卒数百人,焚其攻具。

唐驾部员外郎硃元因奏事论用兵方略,唐主以为能,命将兵复江北诸州。

秋,七月,辛卯朔,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

行逢既兼总湖、湘,乃矫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马氏横赋,贪吏猾民为民害者皆去之,择廉平吏为刺史、县令。

朗州民、夷杂居,刘言,王逵旧将卒多骄横,行逢壹以法治之,无所宽假,众怨怼且惧。

有大将与其党十馀人谋作乱,行逢知之,大会诸将,于座中擒之。

数曰:“吾恶衣粝食,充实府库,正为汝曹,何负而反!

今日之会,与汝诀也!

”立挝杀之,座上股栗。

行逢曰:“诸君无罪,皆宜自安。

”乐饮而罢。

行逢多计数,善发隐伏,将卒有谋乱及叛亡者,行逢必先觉,擒杀之,所部凛然。

然性猜忍,常散遣人密诇诸州事,其之邵州者,无事可复命,但言刺史刘光委多宴饮。

行逢曰:“光委数聚饮,欲谋我邪!

”即召还,杀之。

亲卫指挥使、衡州刺史张文表恐获罪,求归治所,行逢许之。

文表岁时馈献甚厚,及谨事左右,由是得免。

行逢妻郧国夫人邓氏,陋而刚决,善治生,尝谏行逢用法太严,人无亲附者。

行逢怒曰:“汝妇人何知!

”邓氏不悦,因请之村墅视田园,遂不复归府舍。

行逢屡遣人迎之,不至。

一旦,自帅僮仆来输税,行逢就见之,曰:“吾为节度使,夫人何自苦如此!

”邓氏曰:“税,官物也。

公为节度使,不先输税,何以率下!

且独不记为里正代人输税以免楚挞时邪?

”行逢欲与之归,不可,曰:“公诛杀太过,常恐一旦有变,村墅易为逃匿耳。

”行逢惭怒,其僚属曰:“夫人言直,公宜纳之。

”行逢婿唐德求补吏,行逢曰:“汝才不堪为吏,吾今私汝则可矣。

汝居官无状,吾不敢以法贷汝,则亲戚之恩绝矣。

”与之耕牛、农具而遣之。

行逢少时尝坐事黥,隶辰州铜坑,或说行逢:“公面有文,恐为朝廷使者所嗤,请以药灭之。

”行逢曰:“吾闻汉有黥布,不害为英雄,吾何耻焉!

”自刘言、王逵以来,屡举兵,将吏积功及所羁縻蛮夷,检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数。

前天策府学士徐仲雅,自马希广之废,杜门不仕,行逢慕之,署节度判官。

仲雅曰:“行逢昔趋事我,奈何为之幕吏!

”辞疾不至。

行逢迫胁固召之,面授文牒,终辞不取,行逢怒,放之邵州,既而召还。

会行逢生日,诸道各遣使致贺,行逢有矜色,谓仲雅曰:“自吾兼镇三府,四邻亦畏我乎?

”仲雅曰:“侍中境内,弥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邻那得不畏!

”行逢复放之邵州,竟不能屈。

有僧仁及,为行逢所信任,军府事皆预之,亦加检校司空,娶数妻,出入导从如王公。

辛亥,宣懿皇后符氏殂。

唐将硃元取舒州,刺史郭令图弃城走。

李平取蕲州。

唐主以元为舒州团练使,平为蕲州刺史。

元又取和州。

初,唐人以茶盐强民而征其粟帛,谓之博征,又兴营田于淮南,民甚苦之。

及周师至,争奉牛酒迎劳。

而将帅不之恤,专事俘掠,视民如土芥。

民皆失望,相聚山泽,立堡壁自固,操农器为兵,积纸为甲,时人谓之“白甲军”。

周兵讨之,屡为所败,先所得唐诸州,多复为唐有。

唐之援兵营于紫金山,与寿春城中烽火相应。

淮南节度使向训奏请以广陵之兵并力攻寿春,俟克城,更图进取,诏许之。

训封府库以授扬州主者,命扬州牙将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扬州民感悦,军还,或负糗Я以送之。

滁州守将亦弃城去,皆引兵趣寿春。

唐诸将请据险以邀周师,宋齐丘曰:“如此,则怨益深,不如纵之,以德于敌,则兵易解也。

”乃命诸将各自守,毋得擅出击周兵。

由是寿春之围益急。

齐王景达军于濠州,遥为寿州声援,军政皆出于陈觉,景达署纸尾而已。

拥兵五万,无决战意,将吏畏觉,无敢言者。

八月,戊辰,端明殿学士王朴、司天少监王处讷撰《显德钦天历》,上之。

诏自来岁行之。

殿前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屯下蔡,唐将林仁肇以水陆军援寿春。

永德与之战,仁肇以船实薪刍,因风纵火,欲焚下蔡浮梁,俄而风回,唐兵败退。

永德为铁绠千馀尺,距浮梁十馀步,横绝淮流,系以巨木,由是唐兵不能近。

九月,丙午,以端明殿学士、左散骑常侍、权知开封府事王朴为户部侍郎,充枢密副使。

冬,十月,癸酉,李重进奏唐人寇盛唐,铁骑都指挥使王彦升等击破之,斩首三千馀级。

彦升,蜀人也。

丙子,上谓侍臣:“近朝征敛谷帛,多不俟收获、纺绩之毕。

”乃诏三司,自今夏税以六月,秋税以十月起征,民间便之。

山南东道节度使、守太尉兼中书令安审琦镇襄州十馀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师,遣还镇。

既行,上问宰相:“卿曹送之乎?

”对曰:“送至城南,审琦深感圣恩。

”上曰:“近朝多不以诚信待诸侯,诸侯虽有欲效忠节者,其道无由。

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诸侯不归心哉!

”壬午,张永德奏败唐兵于下蔡。

是时唐复以水军攻永德,永德夜令善游者没其船下,縻以铁锁,纵兵击之,船不得进退,溺死者甚众。

永德解金带以赏善游者。

甲申,以太祖皇帝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

太祖皇帝表渭州军事判官赵普为节度推官。

张永德与李重进不相悦,永德密表重进有二心,帝不之信。

时二将各拥重兵,众心忧恐。

重进一日单骑诣永德营,从容宴饮,谓永德曰:“吾与公幸以肺腑俱为将帅,奚相疑若此之深邪?

”永德意乃解,众心亦安。

唐主闻之,以蜡书遗重进,诱以厚利。

其书皆谤毁及反间之语,重进奏之。

初,唐使者孙晟、钟谟从帝至大梁,帝待之甚厚,每朝会,班于中书省官之后。

时召见,饮以醇酒,问以唐事。

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无二心。

”及得唐蜡书,帝大怒,召晟,责以所对不实。

晟正色抗辞,请死而已。

问以唐虚实,默不对。

十一月,乙巳,帝命都承旨曹翰送晟于右军巡院,更以帝意问之。

翰与之饮酒数行,从容问之,晟终不言。

翰乃谓曰:“有敕,赐相公死。

”晟神色怡然,索鞋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谨以死报国!

”乃就刑。

并从者百馀人皆杀之,贬钟谟耀州司马。

既而帝怜晟忠节,悔杀之,召谟,拜卫尉少卿。

帝召华山隐士真源陈抟,问以飞升、黄白之术。

对曰:“陛下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

”戊申,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

十二月,壬申,以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

分命中使发陈、蔡、宋、亳、颍、兗、曹、单等州丁夫数万城下蔡。

是岁,唐主诏淮南营田害民尤甚者罢之。

遣兵部郎中陈处尧持重币,浮海如契丹乞兵。

契丹不能为之出兵,而留处尧不遣。

处尧刚直有口辩,久之,忿怼,数面责契丹主,契丹主亦不之罪也。

蜀陵、荣州獠叛,弓箭库使赵季文讨平之。

吴越王弘亻叔括境内民捕,劳扰颇多,判明州钱弘亿手疏切谏,罢之。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显德四年(丁巳,公元九五七年)春,正月,己丑朔,北汉大赦,改元天会。

以翰林学士卫融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内客省使段恒为枢密使。

宰相屡请立皇子为王,上曰:“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独先朕子,皆自安乎!

”周兵围寿春,连年未下,城中食尽。

齐王景达自濠州遣应援使、永安节度使许文稹、都军使边镐、北面招讨使硃元将兵数万,溯淮救之,军于紫金山,列十馀寨如连珠,与城中烽火晨夕相应,又筑甬道抵寿春,欲运粮以馈之,绵亘数十里。

将及寿春,李重进邀击,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夺其二寨。

丁未,重进以闻。

戊申,诏以来月幸淮上。

刘仁赡请以边镐守城,自帅众决战,齐王景达不许,仁赡愤邑成疾。

其幼子崇谏夜泛舟渡淮北,为小校所执,仁赡命腰斩之,左右莫敢救,监军使周廷构哭于中门以救之,仁赡不许。

廷构复使求救于夫人,夫人曰:“妾于崇谏非不爱也,然军法不可私,名节不可亏,若贷之,则刘氏为不忠之门,妾与公何面目见将士乎!

”趣命斩之,然后成丧。

将士皆感泣。

议者以唐援兵尚强,多请罢兵,帝疑之。

李谷寝疾在第。

二月,丙寅,帝使范质、王溥就与之谋,谷上疏,以为:“寿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銮驾亲征,则将士争奋,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

”上悦。

庚午,诏有司更造祭器、祭玉等,命国子博士聂崇义讨论制度,为之图。

甲戌,以王朴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巡检,以侍卫都虞候韩通为京城内外都巡检。

乙亥,帝发大梁。

先是周与唐战,唐水军锐敏,周人无以敌之,帝每以为恨。

返自寿春,于大梁城西汴水侧造战舰数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战,数月之后,纵横出没,殆胜唐兵。

至是命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将水军数千自闵河沿颍入淮,唐人见之大惊。

乙酉,帝至下蔡。

三月,己丑夜,帝渡淮,抵寿春城下。

庚寅旦,躬擐甲胄,军于紫金山南,命太祖皇帝击唐先锋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斩获三千馀级,断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

至暮,帝分兵守诸寨,还下蔡。

唐硃元恃功,颇违元帅节度。

陈觉与元有隙,屡表元反覆,不可将兵,唐主以武昌节度使杨守忠代之。

守忠至濠州,觉以齐王景达之命,召元至濠州计事,将夺其兵。

元闻之,愤怒,欲自杀,门下客宋垍说元曰:“大丈夫何往不富贵,何必为妻子死乎!

”辛卯夜,元与先锋壕寨使硃仁裕等举寨万馀人降,裨将时厚卿不从,元杀之。

帝虑其馀众沿流东溃,遽命虎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将水军数千沿淮而下。

壬辰旦,帝军于赵步,诸将击唐紫金山寨,大破之,杀获万馀人,擒许文稹、边镐、杨守忠。

馀众果沿淮东走,帝自赵步将骑数百循北岸追之,诸将以步骑循南岸追之,水军自中流而下,唐兵战溺死及降者殆四万人,获船舰粮仗以十万数。

晡时,帝驰至荆山洪,距赵步二百馀里。

是夜,宿镇淮军,癸酉,从官始至。

刘仁赡闻援兵败,扼吭叹息。

甲午,发近县丁夫数千城镇淮军,为二城,夹淮水,徙下蔡浮梁于其间,扼濠、寿应援之路。

会淮水涨,唐濠州都监彭城郭廷谓以水军溯淮,欲掩不备,焚浮梁。

右龙武统军赵匡赞觇知之,伏兵邀击,破之。

唐齐王景达及陈觉皆自濠州奔归金陵,惟静江指挥使陈德诚全军而还。

戊戌,以淮南节度使向训为武宁节度使、淮南道行营都监,将兵戍镇淮军。

己亥,上自镇淮军复如下蔡。

庚子,赐刘仁赡诏,使自择祸福。

唐主议自督诸将拒周,中书舍人乔匡舜上疏切谏,唐主以为沮众,流抚州。

唐主问神卫统军硃匡业、刘存忠以守御方略,匡业诵罗隐诗曰:“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存忠以匡业言为然。

唐主怒,贬匡业抚州副使,流存忠于饶州。

既而竟不敢自出。

甲辰,帝耀兵于寿春城北。

唐清淮节度使兼侍中刘仁赡病甚,不知人,丙午,监军使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等作仁赡表,遣使奉之来降。

丁未,帝赐仁赡诏,遣阖门使万年张保续入城宣谕,仁赡子崇让复出谢罪。

戊申,帝大陈甲兵,受降于寿春城北,廷构等舁仁赡出城,仁赡卧不能起,帝慰劳赐赉,复令入城养疾。

庚戌,徙寿州治下蔡,赦州境死罪以下。

州民受唐文书聚山林者,并召令复业,勿问罪。

有尝为其杀伤者,毋得仇讼。

曏日政令有不便于民者,令本州条奏。

辛亥,以刘仁赡为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制辞略曰:“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堪比!

朕之伐叛,得尔为多。

”是日,卒,追赐爵彭城郡主。

唐主闻之,亦赠太师。

帝复以清淮军为忠正军,以旌仁赡之节,以右羽林统军杨信为忠正节度使、同平章事。

前许州司马韩伦,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令坤之父也。

令坤领镇安节度使,伦居于陈州,干预政事,贪污不法,为公私患,为人所讼,令坤屡为之泣请。

癸丑,诏免伦死,流沙门岛。

伦后得赦还,居洛阳,与光禄卿致仕柴守礼及当时将相王溥、王晏、王彦超之父游处,恃势恣横,洛阳人畏之,谓之十阿父。

帝既为太祖嗣,人无敢言守礼子者,但以元舅处之,优其俸给,未尝至大梁。

尝以小忿杀人,有司不敢诘,帝知而不问。

诏开寿州仓振饥民。

丙辰,帝北还,夏,四月,己巳,至大梁。

诏修永福殿,命宦官孙延希董其役。

丁丑,帝至其所,见役徒有削柿为匕,瓦中啖饭者,大怒,斩延希于市。

帝之克秦、凤也,以蜀兵数千人为怀恩军。

乙亥,遣怀恩指挥使萧知远等将士八百馀人西还。

壬午,李谷扶疾入见,帝命不拜,坐于御坐之侧。

谷恳辞禄位,不许。

甲申,分江南降卒为六军、三十指挥,号怀德军。

乙酉,诏疏汴水北入五丈河,由是齐、鲁舟楫皆达于大梁。

五月,丁酉,以太祖皇帝领义成节度使。

诏以律令文古难知,格敕烦杂不壹,命侍御史知杂事张湜等训释,详定为《刑统》。

唐郭迁谓将水军断涡口浮梁,又袭败武宁节度使武行德于定远,行德仅以身免。

唐主以廷谓为滁州团练使,充上淮水陆应援使。

蜀人多言左右卫圣马步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廷珪为将败覆,不应复典兵,廷珪亦自请罢去。

六月,乙丑,蜀主加廷珪检校太尉,罢军职。

李太后以典兵者多非其人,谓蜀主曰:“吾昔见庄宗跨河与梁战,及先帝在太原,平二蜀,诸将非有大功,无得典兵,故士卒畏服。

今王昭远出于厮养,伊审征、韩保贞、赵崇韬皆膏粱乳臭子,素不习兵,徒以旧恩置于人上,平时谁敢言者!

一旦疆场有事,安能御大敌乎!

以吾观之,惟高彦俦太原旧人,终不负汝,自馀无足任者。

”蜀主不能从。

丁丑,以前华州刺史王祚为颍州团练使。

祚,溥之父也。

溥为宰相,祚有宾客,溥常朝服侍立。

客坐不安席,祚曰:“犭屯犬不足为起。

”秋,七月,丁亥,上治定远军及寿春城南之败,以武宁节度使兼中书令武行德为左卫上将军,河阳节度使李继勋为右卫大将军。

北汉主初立七庙。

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谷卧疾二年,凡九表辞位,八月,乙亥,罢守本官,令每月肩舆一诣便殿议政事。

以枢密副使、户部侍郎王朴检校太保,充枢密使。

怀恩军至成都,蜀主遣梓州别驾胡立等八十人东还,且致书为谢,请通好。

癸未,立等至大梁。

帝以蜀主抗礼,不之答。

蜀主闻之,怒曰:“朕为天子郊祀天地时,尔犹作贼,何敢如是!

”九月,中书舍人窦俨上疏请令有司讨论古今礼仪,作《大周通礼》,考正钟律,作《大周正乐》。

又以:“为政之本,莫大择人。

择人之重,莫先宰相。

自有唐之末,轻用名器,始为辅弼,即兼三公、仆射之官。

故其未得之也,则以趋竞为心。

既得之也,则以容默为事。

但思解密勿之务,守崇重之官,逍遥林亭,保安宗族。

乞令即日宰相于南宫三品、两省给、舍以上,各举所知。

若陛下素知其贤,自可登庸。

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权知政事。

期岁之间,察其职业,若果能堪称,其官已高,则除平章事。

未高,则稍更迁官,权知如故。

若有不称,则罢其政事,责其举者。

又,班行之中,有员无职者太半,乞量其才器,授以外任,试之于事,还则以旧官登叙,考其治状,能者进之,否者黜之。

”又请:“令盗贼自相纠告,以其所告赀产之半赏之。

或亲戚为之首,则论其徒侣而赦其所首者。

如此,则盗不能聚矣。

又,新郑乡村团为义营,各立将佐,一户为盗,累其一村。

一户被盗,罪其一将。

每有盗发,则鸣鼓举火,丁壮云集,盗少民多,无能脱者。

由是邻县充斥而一境独清。

请令他县皆效之,亦止盗之一术也。

又,累朝已来,屡下诏书,听民多种广耕,止输旧税,及其既种,则有司履亩而增之,故民皆疑惧而田不加辟。

夫为政之先,莫如敦信,信苟著矣,则田无不广,田广则谷多,谷多则藏之民犹藏之官也。

”又言:“陛下南征江、淮,一举而得八州,再驾而平寿春,威灵所加,前无强敌。

今以众击寡,以治伐乱,势无不克。

但行之贵速,则彼民免俘馘之灾,此民息转输之困矣。

”帝览而善之。

俨,仪之弟也。

冬,十月,戊午,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等科。

癸亥,北汉麟州刺史杨重训举城降,以为麟州防御使。

己巳,以王朴为东京留守,听以便宜从事。

以三司使张美充大内都点检。

壬申,帝发大梁。

十一月,丙戌,至镇淮军,是夜五鼓,济淮。

丁亥,至濠州城西。

濠州东北十八里有滩,唐人栅于其上,环水自固,谓周兵必不能涉。

戊子,帝自攻之,命内殿直康保裔帅甲士数百,乘橐驼涉水,太祖皇帝帅骑兵继之,遂拔之。

李重进破濠州南关城。

癸巳,帝自攻濠州,王审琦拔其水寨。

唐人屯战船数百于城北,又植巨木于淮水以限周兵。

帝命水军攻之,拔其木,焚战船七十馀艘,斩首二千馀级,又攻拔其羊马城,城中震恐。

丙申夜,唐濠州团练使郭廷谓上表言:“臣家在江南,今若遽降,恐为唐所种族,请先遣使诣金陵禀命,然后出降。

”帝许之。

辛丑,帝闻唐有战船数百艘在泗水东,欲救濠州。

自将兵夜发水陆击之。

癸卯,大破唐兵于洞口,斩首五千馀级,降卒二千馀人,因鼓行而东,所至皆下。

乙巳,至泗州城下,太祖皇帝先攻其南,因焚城门,破水寨及月城。

帝居于月城楼,督将士攻城。

北汉主自即位以来,方安集境风,未遑外略。

是月,契丹遣其大同节度使、侍中崔勋将兵来会北汉,欲同入寇。

北汉主遣其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李存瑰将兵会之,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还。

北汉主知契丹不足恃而不敢遽与之绝,赠送勋甚厚。

十二月,乙卯,唐泗州守将范再遇举城降,以再遇为宿州团练使。

上自至泗州城下,禁军中刍荛者毋得犯民田,民皆感悦,争献刍粟。

既克泗州,无一卒敢擅入城者。

帝闻唐战船数百艘泊洞口,遣骑诇之,唐兵退保清口。

戊午旦,上自将亲军自淮北进,命太祖皇帝将步骑自淮南进,诸将以水军自中流进,共追唐兵。

时淮滨久无行人,葭苇如织,多泥淖沟堑,士卒乘胜气茇涉争进,皆忘其劳。

庚申,追及唐兵,且战且行,金鼓声闻数十里。

辛酉,至楚州西北,大破之。

唐兵有沿淮东下者,帝自追之,太祖皇帝为前锋,行六十里,擒其保义节度使、濠、泗、楚、海都应援使陈承昭以归。

所获战船烧沉之馀得三百馀艘,士卒杀溺之馀得七千馀人。

唐之战船在淮上者,于是尽矣。

郭廷谓使者自金陵还,知唐不能救,命录事参军鄱阳李延邹草降表。

延邹责以忠义,廷谓以兵临之,延邹掷笔曰:“大丈夫终不负国为叛臣作降表!

”廷谓斩之,举濠州降,得兵万人,粮数万斛。

唐主赏李延邹之子以官。

壬戌,帝济淮,至楚州,营于城西北。

乙丑,唐雄武军使、知涟水县事崔万迪降。

丙寅,以郭廷谓为亳州防御使。

戊辰,帝攻楚州,克其月城。

庚午,郭廷谓见于行宫,帝曰:“朕南征以来,江南诸将败亡相继,独卿能断涡口浮梁,破定远寨,所以报国足矣。

濠州小城,使李璟自守,能守之乎!

”使将濠州兵攻天长。

帝遣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武守琦将骑数百趋扬州,至高邮。

唐人悉焚扬州官府民居,驱其人南渡江。

后数日,周兵至,城中馀癃病十馀人而已。

癸酉,守琦以闻。

帝闻泰州无备,遣兵袭之,丁丑,拔泰州。

南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膺卒。

南汉主闻唐屡败,忧形于色,遣使入贡于周,为湖南所闭,乃治战舰,修武备。

既而纵酒酣饮,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虑后世哉!

”唐使者陈处尧在契丹,白契丹主请南游太原,北汉主厚礼之。

留数日,北还,竟卒于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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