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隐记

君子之处世,不显则隐,隐显则异,而其存心济物,则未有不同者。

苟无济物之心,而泛然杂处于隐显之间,其不足为世之轻重也必然矣。

君子处世而不足为世人轻重,是与草木等耳。

草木有可以济物者,世犹见重,称为君子,而无济物之心,则又草木不若也。

为君子者,何忍自处于不若草木之地哉?

吾于此,重为君子之羞。

草木与人,相去万万,而又不若之,虽显者亦不足贵,况隐于山林邱壑之中者耶?

吾友朱君大泾,世精疡医,存心济物,而自号曰“菊隐”。

菊之为物,草木中之最微者,隐又君子没世无称之名。

朱君,君子也,存心济物,其功甚大,其名甚著,固非所谓泛然杂处于隐显之中者,而乃以草木之微与君子没世无称之名以自名,其心何耶?

盖菊乃寿人之草,南阳甘谷之事验之矣,其生必于荒岭郊野之中,唯隐者得与之近,显贵者或时月一见之而已矣。

而医亦寿人之道,必资草木以行其术,然非高蹈之士,不能精而明之也。

是朱君因菊以隐者,若称曰:“吾因菊而显”。

又曰:“吾足以显夫菊”,适以为菊之累,又何隐显之可较云。

余又窃自谓曰:“朱君于余,友也。

君隐于菊,而余也隐于酒。

对菊命酒,世必有知陶渊明、刘伯伦者矣。

”因绘为图,而并记之。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君子的处世方式是:不论是身处乱世而隐居,还是身处治世而大显身手,虽然“显”“隐”不同,但在诚心为社会为百姓做些好事这点上却是相同的。假如并无济世助人之心,而只是一味地跟着人家去“显”去“隐”,那你得不到世人的重视也是必然的。一个人在世而得不到世人的重视,便与草木差不多。菊是草木中一种不很起眼的花草,即使不露也是君子,枯死后也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名声。因它对世人有所帮助,被称君子;而不想帮助世人的,则不是君子,甚至连草木都不如。一个真君子,哪能处于连草木都不如的境地?如果真的这样,便是真君子的羞耻。草木与人,相差很大,但做好事与不做,就是很显露也不是特别高尚。况且隐藏于山林邱壑之中,老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什么意义。而我一个姓朱的朋友一世精通医道,总想帮助别人,起名菊隐。菊是一种花草木,是不很值钱的花草,虽无惊人之貌,但的确是真君子(菊兰竹梅乃花草四君子),他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名气,朱君,是真君子,诚心要做好事,功夫了得,名气很大,他可不是混杂与世的人,但是他能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善做好事,从不对人提及自己的名气。其心地很是善良。盖菊是使人长寿的花草,在南阳种甘谷的事情已经验证过了。而医道是为人治病,让人长寿的,医术是延年增寿的学问,需借助草木来执行,非隐士不能精通这些草木。朱君用菊花等草药默默地给人看病,并说:“我是用菊花等草药看病而成名的”。续说:“我得名于菊,也深受菊名之累,何谈什么隐显之类的话。”余接着说:“朱君和余,是好朋友,君善于医术,而余则喜欢饮酒,对菊下酒是很开心的事情,世人都知道陶渊名和刘伯伦等人。”因此还画下对菊令酒图,以做为记录。


注释

南阳甘谷之事:相传南阳甘谷生长的菊花能使人延年益寿。刘伯伦:刘伶,字伯伦,西晋竹林七贤之一,性嗜酒。


简介

《菊隐记》是明代文学家唐寅所作的一篇散文。



蝶恋花·送春

〔刘铉〕 〔明〕

人自怜春春未去。

萱草石榴,也解留春住。

只道送春无送处。

山花落得红成路。

高处莺啼低蝶舞。

何况日长,燕子能言语。

会与光阴相客主。

晴云又卷西边雨。

画鸡

〔唐寅〕 〔明〕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

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看松庵记

〔宋濂〕 〔明〕

龙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馀里,诸山尤深,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状类箕筐,人因号之为匡山。

山多髯松,弥望入青云,新翠照人如濯。

松上薜萝,纷纷披披,横敷数十寻,嫩绿可咽。

松根茯苓,其大如斗,杂以黄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乐之,新结庵庐其间。

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蛟龙潜于其中,云英英腾上,顷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无津涯,大风东来辄飘去,君复为构“烟云万顷亭”。

庵之东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峦益峭刻,气势欲连霄汉,南望闽中数百里,嘉树帖帖地上如荠,君复为构“唯天在上亭”。

庵之东南又若干步,林樾苍润空翠,沉沉扑人,阴飔一动,虽当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挟纩意,君复为构“清高亭”。

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洁,东西北诸峰,皆竞秀献状,令人爱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饮,无不宜者,君复为构“环中亭”。

君诗书之暇,被鹤氅衣,支九节筇,历游四亭中,退坐庵庐,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

君注视之久,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

君乐甚,起穿谢公屐,日歌吟万松间,屐声锵然合节,与歌声相答和。

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

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

”遂以名其庵庐云。

龙泉之人士,闻而疑之曰:“章君负济世长才,当闽寇压境,尝树旗鼓,砺戈矛,帅众而捣退之,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

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隐居者之为,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

”金华宋濂窃不谓然。

夫植物之中,禀贞刚之气者,唯松为独多。

尝昧昧思之:一气方伸,根而蕴者,荄而敛者,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

及夫秋高气清,霜露既降,则皆黄陨而无余矣。

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

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求君之志,盖亦若斯而已。

君之处也,与松为伍,则嶷然有以自立。

及其为时而出,刚贞自持,不为物议之所移夺,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

或者不知,强谓君忘世,而致疑于出处间,可不可乎?

濂家青萝山之阳,山西老松如戟,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

第兵燹之余,峦光水色,颇失故态,栖栖于道路中,未尝不慨然兴怀。

君何时归,濂当持石鼎相随,采黄精、茯苓,烹之于洞云间,亦一乐也。

不知君能余从否乎?

虽然,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

拙效传

〔袁宏道〕 〔明〕

石公曰:“天下之狡于趋避者,兔也,而猎者得之。

乌贼鱼吐墨以自蔽,乃为杀身之梯,巧何用哉?

夫藏身之计,雀不如燕。

谋生之术。

鹳不如鸠,古记之矣。

作《拙效传》。

” 家有四钝仆:一名冬,一名东,一名戚,一名奎。

冬即余仆也。

掀鼻削面,蓝眼虬须,色若绣铁。

尝从余武昌,偶令过邻生处,归失道,往返数十回,见他仆过者,亦不问。

时年已四十余。

余偶出,见其凄凉四顾,如欲哭者,呼之,大喜过望。

性嗜酒,一日家方煮醪,冬乞得一盏,适有他役,即忘之案上,为一婢子窃饮尽。

煮酒者怜之,与酒如前。

冬伛偻突间,为薪焰所着,一烘而过,须眉几火。

家人大笑,仍与他酒一瓶。

冬甚喜,挈瓶沸汤中,俟暖即饮,偶为汤所溅,失手堕瓶,竟不得一口,瞠目而出。

尝令开门,门枢稍紧,极力一推,身随门辟,头颅触地,足过顶上,举家大笑。

今年随至燕邸,与诸门隶嬉游半载,问其姓名,一无所知。

东貌亦古,然稍有诙气。

少役于伯修。

伯修聘继室时,令至城市饼。

家去城百里,吉期已迫,约以三日归。

日晡不至,家严同伯修门外望。

至夕,见一荷担从柳堤来者,东也。

家严大喜,急引至舍,释担视之,仅得蜜一瓮。

问饼何在,东曰:“昨至城,偶见蜜价贱,遂市之。

饼价贵,未可市也。

”时约以明纳礼,竟不得行。

戚、奎皆三弟仆。

戚尝刈薪,跪而缚之,力过绳断,拳及其胸,闷绝仆地,半日始苏。

奎貌若野獐,年三十,尚未冠,发后攒作一纽,如大绳状。

弟与钱市帽,奎忘其纽,及归,束发如帽,眼鼻俱入帽中,骇叹竟日。

一日至比舍,犬逐之,即张空拳相角,如与人交艺者,竟啮其指。

其痴绝皆此类。

然余家狡狯之仆,往往得过,独四拙颇能守法。

其狡狯者,相继逐去,资身无策,多不过一二年,不免冻馁。

而四拙以无过,坐而衣食,主者谅其无他,计口而受之粟,唯恐其失所也。

噫,亦足以见拙者之效矣。

乌夜啼·石榴

〔刘铉〕 〔明〕

垂杨影里残红。

甚匆匆。

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

暮雨急。

晓鸦湿。

绿玲珑。

比似茜裙初染、一般同。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