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二·宋纪十四

起强圉协洽,尽上章阉茂,凡四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三年(丁未,公元四六七年)春,正月,张永等弃城夜遁。

会天大雪,泗水冰合,永等弃船步走,士卒冻死者太半,手足断者什七八。

尉元邀其前,薛安都乘其后,大破永等于吕梁之东,死者以万数,枕尸六十馀里,委弃军资器械不可胜计。

永足指亦堕,与沈攸之仅以身免,梁、南秦二州刺史垣恭祖等为魏所虏。

上闻之,召蔡兴宗,以败书示之,曰:“我愧卿甚!

”永降号左将军。

攸之免官,以贞阳公领职还屯淮阴。

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

裴子野论曰:昔齐桓矜于葵丘而九国叛,曹公不礼张松而天下分。

一失毫厘,其差远矣。

太宗之初,威令所被,不满百里,卒有离心,士无固色,而能开诚心,布款实,莫不感恩服德,致命效死,故西摧北荡,寓内褰开。

既而六军献捷,方隅束手,天子欲贾其馀威,师出无名,长淮以北,倏忽为戎。

惜乎!

若以向之虚怀,不骄不伐,则三叛奚为而起哉!

高祖虮虱生介胄,经启疆场。

后之子孙,日蹙百里。

播获堂构,岂云易哉!

魏尉元以彭城兵荒之后,公私困竭,请发冀、相、济、兗四州粟,取张永所弃船九百艘,沿清运载,以赈新民。

魏朝从之。

魏东平王道符反于长安,杀副将驸马都尉万古真等。

丙午,司空和其奴等将殿中兵讨之。

丁未,道符司马段太阳攻道符,斩之。

以安西将军陆真为长安镇将以抚之。

道符,翰之子也。

闰月,魏以顿丘王李峻为太宰。

沈文秀、崔道固为土人所攻,遣使乞降于魏,且请兵自救。

二月,魏西河公石自悬瓠引兵攻汝阴太守张超,不克。

退屯陈项,议还长社,待秋击之。

郑羲曰:“张超蚁聚穷命,粮食已尽,不降当走,可翘足而待也。

今弃之远去,超修城浚隍,积薪储谷,更来恐难图矣。

”石不从,遂还长社。

初,寻阳既平,帝遣沈文秀弟文炳以诏书谕文秀,又遣辅国将军刘怀珍将马步三千人与文炳偕行。

未至,值张永等败退,怀珍还镇山阳。

文秀攻青州刺史明僧暠,帝使怀珍帅龙骧将军王广之将五百骑、步卒二千人浮海救之,至东海,僧暠已退保东莱。

怀珍进据朐城,众心凶惧,欲且保郁洲,怀珍曰:“文秀欲以青州归索虏,计齐之士民,安肯甘心左衽邪!

今扬兵直前,宣布威德,诸城可飞书而下。

奈何守此不进,自为沮挠乎!

”遂进,至黔陬,文秀所署高密、平昌二郡太守弃城走。

怀珍送致文炳,达朝廷意,文秀犹不降。

百姓闻怀珍至,皆喜。

文秀所署长广太守刘桃根将数千人戍不其城。

怀珍军于洋水,众谓且宜坚壁伺隙,怀珍曰:“今众少粮竭,悬军深入,正当以精兵速进,掩其不备耳。

”乃遣王广之将百骑袭不其城,拔之。

文秀闻诸城皆败,乃遣使请降。

帝复以为青州刺史。

崔道固亦请降,复以为冀州刺史。

怀珍引还。

魏济阴王小新成卒。

沈攸之之自彭城还也,留长水校尉王玄载守下邳,积射将军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阳皆留兵戌之。

玄载,玄谟之从弟也。

时东平太守申纂守无盐,幽州刺史刘休宾守梁邹,并州刺史清河房崇吉守升城,辅国将军清河张谠守团城,及兗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欣、肥城、糜沟、垣苗等戍皆不附于魏。

休宾,乘民之兄子也。

魏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将兵赴青州,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将骑五万为之继援。

白曜,燕太祖之玄孙也。

白曜至无盐,欲攻之。

将佐皆以为攻具未备,不宜遽进。

左司马范阳郦范曰:“今轻军远袭,深入敌境,岂宜淹缓!

且申纂必谓我军来速,不暇攻围,将不为备。

今若出其不意,可一鼓而克。

”白曜曰:“司马策是也。

”乃引兵伪退。

申纂不复设备,白曜夜中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时,克之。

纂走,追擒,杀之。

白曜欲尽以无盐人为军赏,郦范曰:“齐,形胜之地,宜远为经略。

今王师始入其境,人心未洽,连城相望,咸有拒守之志,苟非以德信怀之,未易平也。

”白曜曰:“善!

”皆免之。

白曜将攻肥城,郦范曰:“肥城虽小,攻之引日,胜之不能益军势,不胜足以挫军威。

彼见无盐之破,死伤涂地,不敢不惧。

若飞书告谕,纵使不降,亦当逃散。

”白曜从之,肥城果溃,获粟三十万斛。

白曜谓范曰:“此行得卿,三齐不足定也。

”遂取垣苗、麋沟二戍。

一旬中连拔四城,威震齐土。

丙子,以尚书左仆射蔡兴守为郢州刺史。

房崇吉守升城,胜兵者不过七百人。

慕容白曜筑长围以攻之,自二月至于夏四月,乃克之。

白曜忿其不降,欲尽坑城中人,参军事昌黎韩麒麟谏曰:“今勍敌在前而坑其民,自此以东,诸城人自为守,不可克也。

师老粮尽,外寇乘之,此危道也。

”白曜乃慰抚其民,各使复业。

崇吉脱身走。

崇吉母傅氏,申纂妻贾氏,与济州刺史卢度世有中表亲,然已疏远。

及为魏所虏,度世奉事甚恭,赡给优厚。

度世闺门之内,和而有礼。

虽世有屯夷,家有贫富,百口怡怡,丰俭同之。

崔道固闭门抿魏。

沈文秀遣使迎降于魏,请兵援接。

白曜欲遣兵赴之,郦范曰:“文秀室家坟墓皆在江南,拥兵数万,城固甲坚。

强则拒战,屈则遁去。

我师未逼其城,无朝夕之急,何所畏忌,而遽求援军!

且观其使者,视下而色愧,语烦而志怯。

此必挟诈以诱我,不可从也。

不若先取历城,克盘阳,下梁邹,平乐陵,然后按兵徐进,不患其不服也。

”白曜曰。

“崔道固等兵力单弱,不敢出战。

吾通行无碍,直抵东阳,彼自知必亡,故望风求服,夫又何疑!

”范曰:“历城兵多粮足,非朝夕可拔。

文秀坐据东阳,为诸城根本。

今多遣兵则无以攻历城,少遣兵则不足以制东阳。

若进为文秀所拒,退为诸城所邀,腹背受敌,必无全理。

愿更审计,无堕贼彀中。

”白曜乃止。

文秀果不降。

魏尉元上表称:“彭城贼之要籓,不有重兵积粟,则不可固守。

若资储既广,虽刘彧师徒悉起,不敢窥淮北之地。

”又言:“若贼向彭城,必由清、泗过宿豫,历下邳。

趋青州,亦由下邳、沂水经东安。

此数者,皆为贼用师之要。

今若先定下邳,平宿豫,镇淮阳,戍东安,则青、冀诸镇可不攻而克。

若四城不服,青、冀虽拔,百姓狼顾,犹怀侥幸之心。

臣愚以为,宜释青、冀之师,先定东南之地,断刘彧北顾之意,绝愚民南望之心。

夏水虽盛,无津途可由,冬路虽通,无高城可固。

如此,则淮北自举,暂劳永逸。

兵贵神速,久则生变,若天雨既降,彼或因水通,运粮益众,规为进取,恐近淮之民翻然改图,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五月,壬戌,以太子詹事袁粲为尚书右仆射。

沈攸之自送运米至下邳,魏人遣清、泗间人诈攸之云:“薛安都欲降,求军迎接。

”军副吴喜请遣千人赴之,攸之不许。

既而来者益多,喜固请不已,攸之乃集来者告之曰:“君诸人既有诚心,若能与薛徐州子弟俱来者,皆即假君以本乡县,唯意所欲。

如其不尔,无为空劳往还。

”自是一去不返。

攸之使军主彭城陈显达将千人助戍下邳而还。

薛安都子伯令亡命梁、雍之间,聚党数千人,攻陷郡县。

秋,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遣南阳太守张敬儿等击斩之。

上复遣中领军沈攸之等击彭城。

攸之以为清、泗方涸,粮运不继,固执以为不可。

使者七返,上怒,强遣之。

八月,壬寅,以攸之行南兗州刺史,将兵北出。

使行徐州事萧道成将千人镇淮阴。

道成收养豪俊,宾客始盛。

魏之入彭城也,垣崇祖将部曲奔朐山,据之,遣使来降。

萧道成以为朐山戍主。

朐山滨海孤绝,人情未安,崇祖浮舟水侧,欲有急则逃入海。

魏东徐州刺史成固公戍C102城,崇祖部将有罪,亡降魏。

成固公遣步骑二万袭朐山,去城二十里。

崇祖方出送客,城中人惊惧,皆下船欲去。

崇祖还,谓腹心曰:“虏非有宿谋,承叛者之言而来耳,易诳也。

今得百馀人还,事必济矣。

但人情一骇,不可敛集,卿等可亟去此一里外,大呼而来云:‘艾塘义人已得破虏,须戍军速往,相助逐之。

’”舟中人果喜,争上岸。

崇祖引入,据城。

遣羸弱入岛,人持两炬火,登山鼓噪。

魏参骑以为军备甚盛,乃退。

上以崇祖为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

垣荣祖亦自彭城奔朐山,以奉使不效,畏罪不敢出,往依萧道成于淮阴。

荣祖少学骑射,或谓之曰:“武事可畏,何不学书!

”荣祖曰:“昔曹公父子上马横槊,下马谈咏,此于天下,可不负饮食矣。

君辈无自全之伎,何异犬羊乎!

”刘善明从弟僧副将部曲二千人,避魏居海岛,道成亦召而抚之。

魏于天宫寺作大像,高四十三尺,用铜十万斤,黄金六百斤。

魏尉元遣孔伯恭帅步骑一万拒沈攸之,又以攸之前败所丧士卒瘃堕膝行者悉还攸之,以沮其气。

上寻悔遣攸之等,复召使还。

攸之至焦墟,去下邳五十馀里,陈显达引兵迎攸之至睢清口,伯恭击破之。

攸之引兵退,伯恭追击之,攸之大败,龙骧将军姜彦之等战没。

攸之创重,入保显达营。

丁酉夜,众溃,攸之轻骑南走,委弃军资器械以万计,还屯淮阴。

尉元以书谕徐州刺史王玄载,玄载弃下邳走,魏以陇西辛绍先为下邳太守。

绍先不尚苛察,务举大纲,教民治生御寇而已。

由是下邳安之。

孔伯恭进攻宿豫,宿豫戍将鲁僧遵亦弃城走。

魏将孔大恒等将千骑南攻淮阳,淮阳太守崔武仲焚城走。

慕容白曜进屯瑕丘。

崔道固之未降也,绥边将军房法寿为王玄邈司马,屡破道固军,历城人畏之。

及道固降,皆罢兵。

道固畏法寿扇动百姓,迫遣法寿使还建康。

会从弟崇吉自升城来,以母妻为魏所获,谋于法寿。

法寿雅不欲南行,怨道固迫之。

时道固遣兼治中房灵宾督清河、广川二郡事,戍磐阳,法寿乃与崇吉谋袭磐阳,据之,降于慕容白曜,以赎崇吉母妻。

道固遣兵攻之,白曜自瑕丘遣将军长孙观救磐阳,道固兵退。

白曜表冠军将军韩麒麟与法寿对为冀州刺史,以法寿从弟灵民、思顺、灵悦、伯怜、伯玉、叔玉、思安、幼安等八人皆为郡守。

白曜自瑕丘引兵攻崔道固于历城,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攻沈文秀于东阳。

道固拒守不降,白曜筑长围守之。

陵等至东阳,文秀请降。

陵等入其西郭,纵士卒暴掠。

文秀悔怒,闭城拒守,击陵等,破之。

陵等退屯清西,屡进攻城,不克。

癸卯,大赦。

戊申,魏主李夫人生子宏。

夫人,惠之女也。

冯太后自抚养宏。

顷之,还政于魏主。

魏主始亲国事,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拔清节,黜贪污,于是魏之牧守始有以廉洁著闻者。

太中大夫徐爰,自太祖时用事,素不礼于上。

上衔之,诏数其奸佞之罪,徙交州。

冬,十月,辛巳,诏徙义阳王昶为晋熙王,使员外郎李丰以金千两赎昶于魏。

魏人弗许,使昶与上书,为兄弟之仪。

上责其不称臣,不答。

魏主复使昶与上书,昶辞曰:“臣本实彧兄,未经为臣。

若改前书,事为二敬。

敬或不改,彼所不纳。

臣不敢奉诏。

”乃止。

魏人爱重昶,凡三尚公主。

十一月,乙卯,分徐州置东徐州,以辅国将军张谠为刺史。

十二月,庚戌,以幽州刺史刘休宾为兗州刺史。

休宾之妻,崔邪利之女也,生子文晔,与邪利皆没于魏。

慕容白曜将其妻子至梁邹城下示之。

休宾密遣主簿尹文达至历城见白曜,且视其妻子。

休宾欲降,而兄子闻慰不可。

白曜使人至城下呼曰:“刘休宾数遣人来见仆射约降,何故违期不至!

”由是城中皆知之,共禁制休宾不得降,魏兵围之。

魏西河公石复攻汝阴,汝阴有备,无功而还。

常珍奇虽降于魏,实怀贰心。

刘勔复以书招之。

会西河公石攻汝阴,珍奇乘虚烧劫悬瓠,驱掠上蔡、安成、平舆三县民,屯于灌水。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四年(戊申,公元四六八年)春,正月,己未,上祀南郊,大赦。

魏汝阳司马赵怀仁帅众寇武津,豫州刺史刘勔遣龙骧将军申元德击破之,又斩魏于都公阏于拔於汝阳台东,获运车千三百乘。

魏复寇义阳,勔使司徒参军孙台瓘击破之。

淮西民贾元友上书,陈伐魏取陈、蔡之策,上以其书示刘勔。

勔上言:“元友称‘虏主幼弱,内外多难,天亡有期’。

臣以为虏自去冬蹈藉王土,磐据数郡,百姓残亡。

今春以来,连城围逼,国家未能复境,何暇灭虏!

元友所陈,率多夸诞狂谋,皆非实。

言之甚易,行之甚难。

臣窃寻元嘉以来,伧荒远人,多干国议,负担归阙,皆劝讨虏,从来信纳,皆贻后悔。

境上之人,唯视强弱:王师至彼,必壶浆候涂。

裁见退军,便抄截蜂起。

此前后所见,明验非一也。

”上乃止。

魏尉元遣使说东徐州刺史张谠,谠以团城降魏。

魏以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东徐州刺史,李璨与毕众敬对为东兗州刺史。

无又说兗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欣,整、欣皆降于魏。

魏以元为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徐、南、北兗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彭城。

召薛安都、毕众敬入朝,至平城,魏以上客待之,群从皆封侯,赐第宅,资给甚厚。

慕容白曜围历城经年,二月,庚寅,拔其东郭。

癸巳,崔道固面缚出降。

白曜遣道固之子景业与刘文晔同至梁邹,刘休宾亦出降。

白曜送道固、休宾及其僚属于平城。

辛丑,以前龙骧将军常珍奇为都督司、北豫二州诸军事、司州刺史。

魏西河公石攻之,珍奇单骑奔寿阳。

乙巳,车骑大将军、曲江庄公王玄谟卒。

三月,魏慕容白曜进围东阳。

上以崔道固兄子僧祐为辅国将军,将兵数千从海道救历城,至不其,闻历城已没,遂降于魏。

交州刺史刘牧卒。

州人李长仁杀牧北来部曲,据州反,自称刺史。

广州刺史羊希使晋康太守沛郡刘思道伐俚。

思道违节度,失利,希遣收之。

思道自帅所领攻州,希兵败而死。

龙骧将军陈伯绍将兵伐俚,还,击思道,擒斩之。

希,玄保之兄子也。

夏,四月,己卯,复减郡县田租之半。

徙东海王祎为庐江王,山阳王休祐为晋平王。

上以废帝谓祎为驴王,故以庐江封之。

刘勔败魏兵于许昌。

魏以南郡公李惠为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关右诸军事、雍州刺史,进爵为王。

五月,乙卯,魏主畋于崞山,道如繁畤,辛酉,还宫。

六月,魏以昌黎王冯熙为太傅。

熙,太后之兄也。

秋,七月,庚申,以骁骑将军萧道成为南兗州刺史。

八月,戊子,以南康相刘勃为交州刺史。

上以沈文秀之弟征北中兵参军文静为辅国将军,统高密等五郡军事,自海道救东阳。

至不其城,为魏所断,因保城自固。

魏人攻之,不克。

辛卯,分青州置东青州,以文静为刺史。

九月,辛亥,魏立皇叔桢为南安王,长寿为城阳王,太洛为章武王,休为安定王。

冬,十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发诸州兵北伐。

十一月,李长仁遣使请降,自贬行州事。

许之。

十二月,魏人拔不其城,杀沈文静,入东阳西郭。

义嘉之乱,巫师请发修宁陵,戮玄宫为厌胜。

是岁,改葬昭太后。

先是,中书侍郎、舍人皆以名流为之。

太祖始用寒士秋当,世祖犹杂选士庶,巢尚之、戴法兴皆用事。

及上即位,尽用左右细人,游击将军阮佃夫、中书通事舍人王道隆、员外散骑侍郎杨运长等,并参预政事,权亚人主,巢、戴所不及也。

佃夫尤恣横,人有顺迕,祸福立至。

大纳货赂,所饷减二百匹绢,则不报书。

园宅饮馔,过于诸王。

妓乐服饰,宫掖不如也。

朝士贵贱,莫不自结。

仆隶皆不次除官,捉车人至虎贲中郎部,马士至员外郎。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五年(己酉,公元四六九年)春,正月,癸亥,上耕籍田,大赦。

沈文秀守东阳,魏人围之三年,外无救援,士卒昼夜拒战,甲胄生虮虱,无离叛之志。

乙丑,魏人拔东阳,文秀解戎服,正衣冠,取所持节坐斋内。

魏兵交至,问:“沈文秀何在?

”文秀厉声曰:“身是!

”魏人执之,去其衣,缚送慕容白曜,使之拜,文秀曰:“各两国大臣,何拜之有!

”白曜还其衣,为之设馔,锁送平城。

魏主数其罪而宥之,待为下客,给恶衣、疏食。

既而重其不屈,稍嘉礼之,拜外都下大夫。

于是青、冀之地尽入于魏矣。

二月,己卯,魏以慕容白曜为都督青、齐、东徐三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进爵济南王。

白曜抚御有方,东人安之。

魏自天安以来,比岁旱饥,重以青、徐用兵,山东之民疲于赋役。

显祖命因民贫富,为三等输租之法,等为三品:上三品输平城,中输它州,下输本州。

又,魏旧制:常赋之外,有杂调十五。

至是悉罢之,由是民稍赡给。

河东柳欣慰等谋反,欲立太尉庐江王祎。

祎自以于帝为兄,而帝及诸兄弟皆轻之,遂与欣慰等通谋相酬和。

征北咨议参军杜幼文告之,丙申,诏降祎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出镇宣城,帝遣腹心杨运长领兵防卫。

欣慰等并伏诛。

三月,魏人寇汝阴,太守杨文苌击却之。

夏,四月,丙申,魏大赦。

五月,魏徙青、齐民于平城,置升城、历城民望于桑干,立平齐郡以居之。

自馀悉为奴婢,分赐百官。

魏沙门统昙曜奏:“平齐户及诸民有能岁输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为僧祇户,粟为僧祇粟,遇凶岁,赈给饥民。

”又请:“民犯重罪及官奴,以为佛图户,以供诸寺扫洒。

”魏主并许之。

于是僧祇户、粟及寺户遍于州镇矣。

六月,魏立皇子宏为太子。

癸酉,以左卫将军沈攸之为郢州刺史。

上又令有司奏庐江王祎忿怼有怨言,请穷治。

不许。

丁丑,免祎官爵,遣大鸿胪持节奉诏责祎,因逼令自杀,子辅国将军充明废徙新安。

冬,十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魏顿丘王李峻卒。

十一月,丁未,魏复遣使来修和亲,自是信使岁通。

闰月,戊子,以辅师将军猛阳为兗州刺史,始治淮阴。

十二月,戊戌,司徒建安王休仁解扬州。

休仁年与上邻亚,素相友爱,景和之世,上赖其力以脱祸。

及泰始初,四方兵起,休仁亲当矢石,克成大功,任总百揆,亲寄甚隆。

由是朝野辐凑,上渐不悦。

休仁悟其旨,故表解扬州。

己未,以桂阳王休范为扬州刺史。

分荆州之巴东、建平,益州之巴西、梓潼郡,置三巴校尉,治白帝。

先是,三峡蛮、獠岁为抄暴,故立府以镇之。

上以司徒参军东莞孙谦为巴东、建平二郡太守。

谦将之官,敕募千人自随,谦曰:“亦夷不宾,盖待之失节耳,何烦兵役以为国费!

”固辞不受。

至郡,开布恩信,蛮、獠翕然怀之,竞饷金宝。

谦皆慰谕,不受。

临海贼帅田流自称东海王,剽掠海盐,杀鄞令,东土大震。

太宗明皇帝中泰始六年(庚戌,公元四七零年)春,正月,乙亥,初制间二年一祭南郊,间一年一祭明堂。

二月,壬寅,以司徒休仁为太尉,领司徒。

固辞。

癸丑,纳江智渊孙女为太子妃。

甲寅,大赦。

令百官皆献物。

始兴太守孙奉伯止献琴、书,上大怒,封药赐死,既而原之。

魏以东郡王陆定国为司空。

定国,丽之子也。

魏主遣征西大将军上党王长孙观击吐谷浑。

夏,四月,辛丑,魏大赦。

戊申,魏长孙观与叶欲浑王拾寅战于曼头山,拾寅败走,遣别驾康盘龙入贡,魏主囚之。

癸亥,立皇子燮为晋熙王,奉晋熙王昶后。

五月,魏立皇弟长乐为建昌王。

六月,癸卯,以江州刺史王景文为尚书左仆射、扬州刺史,以尚书仆射袁粲为右仆射。

上宫中大宴,裸妇人而观之,王后以户扇障面。

上怒曰:“外舍寒乞!

今共为乐,何独不视!

”后曰:“为乐之事,其方自多。

岂有姑姊妹集,而裸妇人以为笑!

外舍之乐,雅异于此。

”上大怒,遣后起。

后兄景文闻之,曰:“后在家劣弱,今段遂能刚正如此!

”南兗州刺史萧道成在军中久,民间或言道成有异相,当为天子。

上疑之,征为黄门侍郎、越骑校尉。

道成惧,不欲内迁,而无计得留。

冠军参军广陵荀伯玉劝道成遣数十骑入魏境,安置标榜,魏果遣游骑数百履行境上。

道成以闻,上使道成复本任。

秋,九月,命道成迁镇淮阴。

以侍中、中领军刘勔为都督南徐、兗等五州诸军事,镇广陵。

戊寅,立总明观,置祭酒一人,儒、玄、文、史学士各十人。

柔然部真可汗侵魏,魏主引郡臣议之。

尚书右仆射南平公目辰日:“若车驾亲征,京师危惧,不如持重固守。

虏悬军深入,粮运无继,不久自退。

遣将追击,破之必矣。

”给事中张白泽曰:“蠢尔荒愚,轻犯王略,若銮舆亲行,必望麾崩散,岂可坐而纵敌!

以万乘之尊,婴城自守,非所以威服四夷也。

”魏主从之。

白泽,衮之孙也。

魏主使京兆王子推等督诸军出西道,任城王云等督诸军出东道,汝阴王天赐等督诸军为前锋,陇西王源贺等督诸军为后断,镇西将军吕罗汉等掌留台事。

诸将会魏主于女水之滨,与柔然战,柔然大败。

乘胜逐北,斩首五万级,降者万馀人,犹戎马器械不可胜计。

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馀里。

改女水曰武川。

司徒东安王刘尼坐昏醉,军陈不整,免官。

壬申,还至平城。

是时,魏百官不给禄,少能以廉白自立者。

魏主诏:“吏受所监临羊一口、酒一斛者,死。

与者以从坐论。

有能纠告尚书已下罪状者,随所纠官轻重授之。

”张白泽谏曰:“昔周之下士,尚有代耕之禄。

今皇朝贵臣,服勤无报。

若使受礼者刑身,纠之者代职,臣恐奸人窥望,忠臣懈节,如此而求事简民安,不亦难乎!

请依律令旧法,仍班禄以酬廉吏。

”魏主乃为之罢新法。

冬,十月,辛卯,诏以世祖继体,陷宪无遗,以皇子智随为世祖子,立为武陵王。

初,魏乙浑专政,慕容白曜颇附之。

魏主追以为憾,遂称白曜谋反,诛之,及其弟如意。

初,魏南部尚书李敷,仪曹尚书李讠斤,少相亲善,与中书侍郎卢度世皆以才能为世祖、显祖所宠任,参豫机密,出纳诏命。

其后讠斤出为相州刺史,受纳货赂,为人所告,敷掩蔽之。

显祖闻之,槛车征讠斤,案验服罪,当死。

是时敷弟弈得幸于冯太后,帝意已疏之。

有司以中旨讽讠斤告敷兄弟阴事,可以得免。

讠斤谓其婿裴攸曰:“吾与敷族世虽远,恩逾同生,今在事劝吾为此,吾情所不忍。

每引簪自刺,解带自绞,终不得死。

且吾安能知其阴事!

将若之何?

”攸曰:“何为为人死也!

有冯阐者,先为敷所败,其家深怨之。

今询其弟,敷之阴事可得也。

”讠斤从之。

又赵郡范檦条列敷兄弟事状凡三十馀条。

有司以闻,帝大怒,诛敷兄弟。

讠斤得减死,鞭髡配役。

未几,复为太仓尚书,摄南部事。

敷,顺之子也。

魏阳平王新成卒。

是岁,命龙骧将军义兴周山图将兵屯浃口讨田流,平之。

柔然攻于阗,于阗遣使者素目伽奉表诣魏求救。

魏主命公卿议之,毕曰:“于阗去京师几万里,蠕蠕唯习野掠,不能攻城。

若其可攻,寻已亡矣。

虽欲遣师,势无所及。

”魏主以议示使者,使者亦以为然。

乃诏之曰:“朕应仇敕诸军以拯汝难。

但去汝遐阻,必不能救当时之急,汝宜知之。

朕今练甲养士,一二岁间,当躬帅猛将,为汝除患。

汝其谨修警候,以待大举。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三·宋纪十五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大渊献,尽旃蒙单阏,凡五年。

太宗明皇帝下泰始七年(辛亥,公元四七一年)春,二月,戊戌,分交、广置越州,治临漳。

初,上为诸王,宽和有令誉,独为世祖所亲。

即位之初,义嘉之党多蒙全宥,随才引用,有如旧臣。

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及疑似之言应回避者数百千品,有犯必加罪戮。

改“騧”字为“瓜”,以其似祸字故也。

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斫者。

时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并断俸禄。

而上奢费过度,每所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

嬖幸用事,货赂公行。

上素无子,密取诸王姬有孕者内宫中,生男则杀其母,使宠姬子之。

至是寝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诸弟。

南徐州刺史晋平刺王休祐,前镇江陵,贪虐无度,上不使之镇,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祐性刚很,前后忤上非一,上积不能平,且虑将来难制,欲方便除之。

甲寅,休祐从上于岩山射雉,左右从者并在仗后。

日欲暗,上遣左右寿寂之等数人,逼休祐令坠马,因共殴,拉杀之,传呼“骠骑落马!

”上阳惊,遣御医络驿就视,比其左右至,休祐已绝。

去车轮,舆还第。

追赠司空,葬之如礼。

建康民间讹言,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贵之相,上以此言报之,休若忧惧。

戊午,以休若代休祐为南徐州刺史。

休若腹心将佐,皆谓休若还朝,必不免祸。

中兵参军京兆王敬先说休若曰:“今主上弥留,政成省阁,群竖恟々,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

殿下声著海内,受诏入朝,必往而不返。

荆州带甲十馀万,地方数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

孰与赐剑邸第,使臣妾饮泣而不敢葬乎!

”休若素谨畏,伪许之。

敬先出,使人执之,以白于上而诛之。

三月,辛酉,魏假员外散骑常侍邢祐来聘。

魏主使殿中尚书胡莫寒简西部敕勒为殿中武士。

莫寒大纳货赂,众怒,杀莫寒及高平假镇将奚陵。

夏,四月,诸部敕勒皆叛。

魏主使汝阴王天赐将兵讨之,以给事中罗云为前锋。

敕勒诈降,袭云,杀之,天赐仅以身免。

晋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

上与嬖臣杨运长等为身后之计,运长等虑上晏驾后,休仁秉政,己辈不得专权,弥赞成之。

上疾尝暴甚,内外莫不属意于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访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

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惧。

上闻,愈恶之。

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见,既而谓曰:“今夕停尚书下省宿,明可早来。

”其夜,遣人赍药赐死。

休仁骂曰:“上得天下,谁之力邪!

孝武以诛钅且兄弟,子孙灭绝。

今复为尔,宋祚其得久乎!

”上虑有变,力疾乘舆出端门,休仁死,乃入。

下诏称:“休仁规结禁兵,谋为乱逆,朕未忍明法,申诏诘厉。

休仁惭恩惧罪,遽自引决。

可宥其二子,降为始安县王,听其子伯融袭封。

”上虑人情不悦,乃与诸大臣及方镇诏,称:“休仁与休祐深相亲结,语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

我从来颇得此力。

’休祐之陨,本欲为民除患,而休仁从此日生娆惧。

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辞杨太妃。

吾春中多与之射雉,或阴雨不出,休仁辄语左右云:‘我已复得今一日。

’休仁既经南讨,与宿卫将帅经习狎共事。

吾前者积日失适,休仁出入殿省,无不和颜,厚相抚劳。

如其意趣,人莫能测。

事不获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

恐当不必即解,故相报知。

”上与休仁素厚,虽杀之,每谓人曰:“我与建安年时相邻,少便款狎。

景和、泰始之间,勋诚实重。

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巳。

”因流涕不自胜。

初,上在籓与褚渊以风素相善。

及即位,深相委仗。

上寝疾,渊为吴郡太守,急召之。

既至,入见,上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着黄衤罗耳。

”黄衤罗者,乳母服也。

上与渊谋诛建安王休仁,渊以为不可,上怒曰:“卿痴人!

不足与计事!

”渊惧而从命。

复以渊为吏部尚书。

庚午,以尚书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褚渊为左仆射。

上恶太子屯骑校尉寿寂之勇健。

会有司奏寂之擅杀逻将,徙越州,于道杀之。

丙戌,追废晋平王休祐为庶人。

巴陵王休若至京口,闻建安王死,益惧。

上以休若和厚,能谐缉物情,恐将来倾夺幼主,欲遣使杀之,虑不奉诏。

欲征入朝,又恐猜骇。

六月,丁酉,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以休若为江州刺史。

手书殷勤,召休若使赴七月七日宴。

丁未,魏主如河西。

秋,七月,巴陵哀王休若至建康。

乙丑,赐死于第,赠侍中、司空。

复以桂阳王休范为江州刺史。

时上诸弟俱尽,唯休范以人才凡劣,不为上所忌,故得全。

沈约论曰:“圣人立法垂制,所以必称先王,盖由遗训馀风,足以贻之来世也。

太祖经国之义虽弘,隆家之道不足。

彭城王照不窥古,徒见昆弟之义,未识君臣之礼,冀以家情行之国道,主猜而犹犯,恩薄而未悟,致以呵训之微行,遂成灭亲之大祸。

开端树隙,垂之后人。

太宗因易隙之情,据已行之典,剪落洪枝,不得顾虑。

既而本根无庇,幼主孤立,神器以势弱倾移,灵命随乐推回改,斯盖履霜有渐,坚冰自至,所由远矣!

裴子野论曰:“夫噬虎之兽,知爱己子。

搏狸之鸟,非护异巢。

太宗保字螟蛉,剿拉同气,既迷在原之天属,未识父子之自然。

宋德告终,非天废也。

夫危亡之君,未尝不先弃本枝,妪煦帝孽。

推诚嬖狎,疾恶父兄。

前乘覆车,后来并辔。

借使叔仲有国,犹不先配天。

而它人入室,将七庙绝祀。

曾是莫怀,甘心扌前落。

晋武背文明之托,而覆中州者贾后。

太祖弃初宁之誓,而登合殿者元凶。

祸福无门,奚其豫择!

友于兄弟,不亦安乎!

丙寅,魏主至阴山。

初,吴喜之讨会稽也,言于上曰:“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皆即于东戮之。

”既而生送子房,释顾琛等。

上以其新立大功,不问,而心衔之。

及克荆州,剽掠,赃以万计。

寿寂之死,喜为淮陵太守,督豫州诸军事,闻之,内惧,启乞中散大夫,上尤疑骇。

或谮萧道成在淮阴有贰心于魏,上封银壶酒,使喜自持赐道成。

道成惧,欲逃,喜以情告道成,且先为之饮,道成即饮之。

喜还朝,保证道成。

或密以启上,上以喜多计数,素得人情,恐其不能事幼主。

乃召喜入内殿,与共言谑甚款。

既出,赐以名馔。

寻赐死,然犹发诏赙赐。

又与刘勔等诏曰:“吴喜轻狡万端,苟取物情。

昔大明中,黟、歙有亡命数千人,攻县邑,杀官长,刘子尚遣三千精甲讨之,再往失利。

孝武以喜将数十人至县,说诱群贼,贼即归降。

诡数幻惑,乃能如此。

及泰始初东讨,止有三百人,直造三吴,凡再经薄战,而自破冈以东至海十郡,无不清荡。

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自退。

若非积取三吴人情,何以得弭伏如此!

寻喜心迹,岂可奉守文之主,遭国家可乘之会邪!

譬如饵药,当人羸冷,资散石以全身,及热势发动,去坚积以止患,非忘其功,势不获已耳。

”戊寅,以淮阴为北兗州,征萧道成入朝。

道成所亲以朝廷方诛大臣,劝勿就征,道成曰:“诸卿殊不见事!

主上自以太子稚弱,剪除诸弟,何预它人!

今唯应速发。

淹留顾望,必将见疑。

且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祚,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

”既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

八月,丁亥,魏主还平城。

戊子,以皇子跻继江夏文献王义恭。

庚寅,上疾有间,大赦。

戊戌,立皇子淮为安成王,实桂阳王休范之子也。

魏显祖聪睿夙成,刚毅有断,而好黄、老、浮屠之学。

每引朝士及沙门共谈玄理,雅薄富贵,常有遗世之心。

以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子推沉雅仁厚,素有时誉,欲禅以帝位。

时太尉源贺督诸军屯漠南,驰传召之。

既至,会公卿大议,皆莫敢先言。

任城王云,子推之弟也,对曰:“陛下方隆太平,临覆四海,岂得上违宗庙,下弃兆民。

且父子相传,其来久矣。

陛下必欲委弃尘务,则皇太子宜承正统。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

陛下若更授旁支,恐非先圣之意。

启奸乱之心,斯乃祸福之原,不可不惧也。

”源贺曰:“陛下今欲禅位皇叔,臣恐紊乱昭穆,后世必有逆祀之讥。

愿深思任城之言。

”东阳公丕等曰:“皇太子虽圣德早彰,然实冲幼。

陛下富于春秋,始览万机,奈何欲隆独善,不以天下为心,其若宗庙何!

其若亿兆何!

”尚书陆馛曰:“陛下若舍皇太子,更方诸王,臣请刎颈殿庭,不敢奉诏!

”帝怒,变色。

以问宦者选部尚书酒泉赵黑,黑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它!

”帝默然,时太子宏生五年矣,帝以其幼,故欲传位子推。

中书令高允曰:“臣不敢多言,愿陛下上思宗庙托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

”帝乃曰:“然则立太子,郡公辅之,有何不可!

”又曰:“陆馛,直臣也,必能保吾子。

”乃以馛为太保,与源贺持节奉皇帝玺绂传位于太子。

丙午,高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兴。

高祖幼有至性,前年,显祖病痈,高祖新吮。

及受禅,悲泣不自胜。

显祖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

”丁未,显祖下诏曰:“朕希心玄古,志存淡泊,爰命储宫践升大位,朕得优游恭己,栖心浩然。

”群臣奏曰:“昔汉高祖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不统天下也。

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之。

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

”显祖从之。

己酉,上皇徙居崇光宫,采椽不斫,土阶而已。

国之大事咸以闻。

崇光宫在北苑中,又建鹿野浮图于苑中之西山,与禅僧居之。

冬,十月,魏沃野、统万二镇敕勒叛,遣太尉源贺帅众讨之。

降二千馀落,追击馀党至枹罕、金城,大破之,斩首八千馀级,虏男女万馀口,杂畜三万馀头。

诏贺都督三道诸军,屯于漠南。

先是,魏每岁秋、冬发军,三道并出,以备柔然,春中乃还。

贺以为:“往来疲劳,不可支久。

请募诸州镇武健者三万馀人,筑三城以处之,使冬则讲武,春则耕种。

”不从。

庚寅,魏以南安王桢为都督凉州及西戎诸军事,领护西域校尉,镇凉州。

上命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经略淮北,崇祖自郁洲将数百人入魏境七百里,据蒙山。

十一月,魏东兗州刺史于洛侯击之,崇祖引还。

上以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壮丽。

欲造十级浮图而不能,乃分为二。

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入见,上谓曰:“卿至湘宫寺未?

此是我大功德,用钱不少。

”通直散骑侍郎会稽虞愿侍侧,曰:“此皆百姓卖儿贴妇钱所为,佛若有知,当慈悲嗟愍。

罪高浮图,何功德之有!

”侍坐者失色。

上怒,使人驱下殿。

愿徐去,无异容。

上好围棋,棋甚拙,与第一品彭城丞王抗围棋,抗每假借之,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断。

上终不悟,好之愈笃。

愿又曰:“尧以此教丹硃,非人主所宜好也。

”上虽怒甚,以愿王国旧臣,每优容之。

王景文常以盛满为忧,屡辞位任,上不许。

然中心以景文外戚贵盛,张永累经军旅,疑其将来难信,乃自为谣言曰:“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

”景文弥惧,自表解扬州,情甚切至。

诏报曰:“人居贵要,但问心若为耳。

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过执戟,权亢人主。

今袁粲作仆射领选,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迁为令,居之不疑。

人情向粲,淡然亦复不改常日。

以此居贵位要任,当有致忧竞不?

夫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填壑之忧,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

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

”太宗明皇帝下泰豫元年(壬子,公元四七二年)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久不平,改元。

戊午,皇太子会四方朝贺者于东宫,并受贡计。

大阳蛮酋桓诞拥沔水以北、滍、叶以南八万馀落降于魏,自云桓玄之子,亡匿蛮中,以智略为群蛮所宗。

魏以诞为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襄阳王,听自选郡县吏。

使起部郎京兆韦珍与诞安集新民,区置诸事,皆得其所。

二月,柔然侵魏,上皇遣将击之。

柔然走。

东部敕勒叛奔柔然,上皇自将追之,至石碛,不及而还。

上疾笃,虑晏驾之后,皇后临朝,江安懿侯王景文以元舅之势,必为宰相,门族强盛,或有异图。

己未,遣使赍药赐景文死,手敕曰:“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

”敕至,景文正与客棋,叩函看已,复置局下,神色不变,方与客思行争劫。

局竟,敛子内奁毕,徐曰:“奉敕见赐以死。

”方以敕示客。

中直兵焦度赵智略愤怒,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

州中文武数百,足以一奋。

”景文曰:“知卿至心。

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

”乃作墨启答敕致谢,饮药而卒。

赠开府仪同三司。

上梦有人告曰:“豫章太守刘愔反。

”既寤,遣人就郡杀之。

魏显祖还平城。

庚午,魏主耕籍田。

夏,四月,以垣崇祖行徐州事,徙戍龙沮。

己亥,上大渐,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司空,又以尚书右仆射褚渊为护军将军,加中领军刘勔右仆射,诏渊、勔与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并受顾命。

褚渊素与萧道成善,引荐于上,诏又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与袁粲等共掌机事。

是夕,上殂。

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时苍梧王方十岁,袁粲、褚渊秉政,承太宗奢侈之后,务弘节俭,欲救其弊。

而阮佃夫、王道隆等用事,货赂公行,不能禁也。

乙巳,以安成王准为扬州刺史。

五月,戊寅,葬明皇帝于高宁陵,庙号太宗。

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江氏为皇后。

秋,七月,柔然部帅无卢真将三万骑寇魏敦煌,镇将尉多侯击走之。

多侯,眷之子也。

又寇晋昌,守将薛奴击走之。

戊午,魏主如阴山。

戊辰,尊帝母陈贵妃为皇太妃,更以诸国太妃为太姬。

右军将军王道隆以蔡兴宗强直,不欲使居上流,闰月,甲辰,以兴宗为中书监。

更以沈攸之为都督荆、襄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兴宗辞中书监不拜。

王道隆每诣兴宗,蹑履到前,不敢就席,良久去,竟不呼坐。

沈攸之自以才略过人,自至夏口以来,阴蓄异志。

及徙荆州,择郢州士马、器仗精者,多以自随。

到官,以讨蛮为名,大发兵力,招聚才勇,部勒严整,常如敌至。

重赋敛以缮器甲,旧应供台者皆割留之,养马至二千馀匹,治战舰近千艘,仓廪、府库莫不充积。

士子、商旅过荆州者,多为所羁留。

四方亡命归之者,皆蔽匿拥护。

所部或有逃亡,无远近穷追,必得而止。

举错专恣,不复承用符敕,朝廷疑而惮之。

为政刻暴,或鞭挞士大夫。

上佐以下,面加詈辱。

然吏事精明,人不敢欺,境内盗贼屏息,夜户不闭。

攸之赕罚群蛮太甚,又禁五溪鱼盐,蛮怨叛。

酉溪蛮王田头拟死,弟娄侯篡立,其子田都走入獠中。

于是群蛮大乱,掠抄至武陵城下。

武陵内史萧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诛娄佩,立田都,群蛮乃定。

嶷,赜之弟也。

八月,戊午,乐安宣穆公蔡兴宗卒。

九月,辛巳,魏主还平城。

冬,十月,柔然侵魏,及五原。

十一月,上皇自将讨之。

将度漠,柔然北走数千里,上皇乃还。

丁亥,魏封上皇之弟略为文川王。

己亥,以郢州刺史刘秉为尚书左仆射。

秉,道怜之孙也,和弱无干能,以宗室清令,故袁、褚引之。

中书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给事中、辅国将军,权任转重,欲用其所亲吴郡张澹为武陵郡。

袁粲等皆不同,佃夫称敕施行,粲等不敢执。

魏有司奏诸祠祀合一千七十五所,岁用牲七万五千五百。

上皇恶其多杀,诏:“自今非天地、宗庙、社稷,皆勿用牲,荐以酒脯而已。

”苍梧王上太宗明皇帝下元徽元年(癸丑,公元四七三年)春,正月,戊寅朔,改元,大赦。

庚辰,魏员外散骑常侍崔演来聘。

戊戌,魏上皇还,至云中。

癸丑,魏诏守令劝课农事,同部之内,贫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无者。

若不从诏,一门终身不仕。

戊午,魏上皇至平城。

甲戌,魏诏:“县令能静一县劫盗者,兼治二县,即食其禄。

能静二县者,兼治三县,三年迁为郡守。

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为刺史。

”桂阳王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为诸兄所齿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于祸。

及帝即位,年在冲幼,素族秉政,近习用权。

休范自谓尊亲莫二,应入为宰辅。

既不如志,怨愤颇甚。

典签新蔡许公舆为之谋主,令休范折节下士,厚相资给。

于是远近赴之,岁中万计。

收养勇士,缮治器械。

朝廷知其有异志,亦阴为之备。

会夏口阙镇,朝廷以其地居寻阳上流,欲使腹心居之。

二月,乙亥,以晋熙王燮为郢州刺史。

燮始四岁,以黄门郎王奂为长史,行府州事,配以资力,使镇夏口。

复恐其过寻阳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洑径去。

休范闻之,大怒,密与许公舆谋袭建康。

表治城湟,多解材板而蓄之。

奂,景文之兄子也。

吐谷浑王拾寅寇魏浇河。

夏,四月,戊申,魏以司空长孙观为大都督,发兵讨之。

魏以孔子二十八世孙乘为崇圣大夫,给十户以供洒扫。

秋,七月,魏诏:“河南六州之民,户收绢一匹,绵一斤,租三十石。

”乙亥,魏主如阴山。

八月,庚申,魏上皇如河西。

长孙观入吐谷浑境,刍其秋稼。

吐谷浑王拾寅窘急,请降,遣子斤入侍。

自是岁修职贡。

九月,辛巳,上皇还平城。

遣使如魏。

冬,十月,癸酉,割南兗、豫州之境置徐州,治钟离。

魏上皇将入寇,诏州郡之民十丁取一以充行,户收租五十石以备军粮。

魏武都氐反,攻仇池,诏长孙观回师讨之。

武都王杨僧嗣卒于葭芦,从弟文度自立为武兴王,遣使降魏。

魏以文度为武兴镇将。

十一月,丁丑,尚书令袁粲以母忧去职。

癸巳,魏上皇南巡,至怀州。

枋头镇将代人薛虎子,先为冯太后所黜,为门士。

时山东饥,盗贼竞起,相州民孙诲等五百人称虎子在镇,境内清晏,乞还虎子。

上皇复以虎子为枋头镇将,即日之官,数州盗贼皆息。

十二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乙巳,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进位太尉。

诏起袁粲,以卫军将军摄职,粲固辞。

壬子,柔然侵魏,柔玄镇二部敕勒应之。

魏州镇十一水旱,相州民饿死者二千八百馀人。

是岁,魏妖人刘举聚众自称天子。

刘州刺史武昌王平原讨斩之。

平原,提之子也。

太宗明皇帝下元徽二年(甲寅,公元四七四年)春,正月,丁丑,魏太尉源贺以疾罢。

二月,甲辰,魏上皇还平城。

三月,丁亥,魏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聘。

夏,五月,壬午,桂阳王休范反。

掠民船,使军队称力请受,付以材板,合乎装治。

数日即办。

丙戌,休范帅众二万、骑五百发寻阳,昼夜取道。

以书与诸执政,称:“杨运长、王道隆蛊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无罪被戮。

望执录二竖,以谢冤魂。

”庚寅,大雷戍主杜道欣驰下告变,朝廷惶骇。

护军褚渊、征北将军张永、领军刘勔、仆射刘秉、右卫将军萧道成、游击将军载明宝、骁骑将军阮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集中书省计事,莫有言者。

道成曰:“昔上流谋逆,皆因淹缓致败。

休范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乘我无备。

今应变之术,不宜远出。

若偏师失律,则大沮众心。

宜顿新亭、白下,坚守宫城、东府、石头,以待贼至。

千里孤军,后无委积,求战不得,自然瓦解。

我请顿新亭以当其锋。

征北守白下,领军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

诸贵安坐殿中,不须竞出,我自破贼必矣!

”因索笔下议。

众并注“同”。

孙千龄阴与休范通谋,独曰:“宜依旧遣军据梁山。

”道成正色曰:“贼今已近,梁山岂可得至!

新亭既是兵冲,所欲以死报国耳。

常时乃可屈曲相从,今不得也!

”坐起,道成顾谓刘勔曰:“领军已同鄙议,不可改易!

”袁粲闻难,扶曳入殿。

即日,内外戒严。

道成将前锋兵出屯新亭,张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怀明戍石头,袁粲、褚渊入卫殿省。

时仑猝,不暇授甲,开南北二武库,随将士意所取。

萧道成至新亭,治城垒未毕,辛卯,休范前军已至新林。

道成方解衣高卧以安众心,徐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帅舟师与休范战,颇有杀获。

壬辰,休范自新林舍舟步上,其将丁文豪请休范直攻台城。

休范遣文豪别将兵趣台城,自以大众攻新亭垒。

道成帅将士悉力拒战,自巳至午,外势愈盛,众皆失色,道成曰:“贼虽多而乱,寻当破矣。

”休范白服,乘肩舆,自登城南临沧观,以数十人自卫。

屯骑校尉黄回与越骑校尉张敬儿谋诈降以取之。

回谓敬儿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杀诸王!

”敬儿以白道成。

道成曰:“卿能力事,当以本州相赏。

”乃与回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称降。

休范喜,召至舆侧,回阳致道成密意,休范信之,以二子德宣、德嗣付道成为质。

二子至,道成即斩之。

休范置回、敬儿于左右,所亲李恒、钟爽谏,不听。

时休范日饮醇酒,回见休范无备,目敬儿。

敬儿夺休范防身刀,斩休范首,左右皆散走。

敬儿驰马持首归新亭。

道成遣队主陈灵宝送休范首还台。

灵宝道逢休范兵,弃首于水,挺身得达,唱云“已平”,而无以为验,众莫之信。

休范将士亦不之知,其将杜黑骡攻新亭甚急。

萧道成在射堂,司空主簿萧惠朗帅敢死士数十人突入东门,至射堂下。

道成上马,帅麾下搏战,惠朗乃退,道成复得保城。

惠朗,惠开之弟也,其姊为休范妃。

惠朗兄黄门郎惠明,明为道成军副,在城内,了不自疑。

道成与黑骡拒战,自晡达旦,矢石不息。

其夜,大雨,鼓叫不复相闻。

将士积日不得寝食,军中马夜惊,城内乱走。

道成秉烛正坐,厉声呵之,如是者数四。

丁文豪破台军于皁荚桥,直至硃雀桁南,杜黑骡亦舍新亭北趣硃雀桁。

右军将军王道隆将羽林精兵在硃雀门内,急召鄱阳忠昭公刘勔于石头。

勔至,命撤桁以折南军之势,道隆怒曰:“贼至,但当急击,宁可开桁自弱邪!

”勔不敢复言。

道隆趣勔进战,勔渡桁南,战败而死。

黑骡等乘胜渡淮,道隆弃众走还台,黑骡兵追杀之。

黄门侍郎王蕴重伤,踣于御沟之侧,或扶之以免。

蕴,景文之兄子也。

于是中外大震,道路皆云“台城已陷”,白下、石头之众皆溃,张永、沈怀明逃还。

宫中传新亭亦陷,太后执帝手泣曰:“天下败矣!

”先是,月犯右执法,太白犯上将,或劝刘勔解职。

勔曰:“吾执心行己,无愧幽明,若灾眚必至,避岂得免!

”勔晚年颇慕高尚,立园宅,名为东山,遗落世务,罢遣部曲。

萧道成谓勔曰:“将军受顾命,辅幼主,当此艰难之日,而深尚从容,废省羽翼。

一朝事至,悔可追乎!

”勔不从而败。

甲午,抚军长史褚澄开东府门纳南军,拥安成王准据东府,称桂阳王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犯。

”澄,渊之弟也。

杜黑骡径进至杜姥宅,中书舍人孙千龄开承明门出降,宫省恇忧。

时府藏已竭,皇太后、太妃剔取宫中金银器物以充赏,众莫有斗志。

俄而丁文豪之从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

文豪厉声曰:“我独不能定天下邪!

”许公舆诈称桂阳王在新亭,士民惶惑,诣萧道成垒投刺者以千数。

道成得,皆焚之,登北城谓曰。

“刘休范父子昨已就戮,尸在南冈下。

身是萧平南,诸君谛视之,名刺皆已焚,勿忧惧也。

”道成遣陈显达、张敬儿及辅师将军任农夫、马军主东平周盘龙等将兵,自石头济淮,从承明门入卫宫省。

袁粲慷慨谓诸将曰:“今寇贼已逼而众情离沮,孤子受先帝付托,不能绥靖国家,请与诸君同死社稷!

”被甲上马,将驱之。

于是陈显达等引兵出战,大破杜黑骡于杜姥宅,飞矢贯达目。

丙申,张敬儿等又破黑骡等于宣阳门,斩黑骡及丁文豪,进克东府,馀党悉平。

萧道成振旅还建康,百姓缘道聚观,曰:“全国家者,此公也!

”道成与袁粲、褚渊、刘秉皆上表引咎解职,不许。

丁酉,解严,大赦。

柔然遣使来聘。

六月,庚子,以平南将军萧道成为中领军、南兗州刺史,留卫建康,与袁粲、褚渊、刘秉更日入直决事,号为“四贵”。

桂阳王休范之反也,使道士陈公昭作《天公书》,题云“沈丞相”,付荆州刺史沈攸之门者。

攸之不开视,推得公昭,送之朝廷。

及休范反,攸之谓僚佐曰:“杜阳必声言我与之同。

若不颠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

”乃与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同举兵讨休范。

休范留中兵参军长惠连等守寻阳,燮遣中兵参军冯景祖袭之。

癸卯,惠连等开门请降,杀休范二子,诸镇皆罢兵。

景素,宏之子也。

乙卯,魏诏曰:“下民凶戾,不顾亲戚,一人为恶,殃及阖门。

朕为民父母,深所愍悼。

自今非谋反、大逆、外叛,罪止其身。

”于是始罢门、房之诛。

魏显祖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慎择牧守,进廉退贪。

诸曹疑事,旧多奏决,又口传诏敕,或致矫擅。

上皇命事无大小,皆据律正名,不得为疑奏。

合则制可,违则弹诘,尽用墨诏,由是事皆精审。

尤重刑罚,大刑多令覆鞫,或囚系积年。

群臣颇以为言,上皇曰:“滞狱诚非善治,不犹俞于仑猝而滥乎!

夫人幽苦则思善,故智者以囹圄为福堂,朕特苦之,欲其改悔而加矜恕尔。

”由是囚系虽滞,而所刑多得其宜。

又以赦令长奸,故自延兴以后,不复有赦。

秋,七月,庚辰,立皇弟友为邵陵王。

乙酉,加荆州刺史沈攸之开府仪同三司,攸之固辞。

执政欲征攸之而惮于发命,乃以太后令遣中使谓曰:“公久劳于外,宜还京师。

任寄实重,未欲轻之。

进退可否,在公所择。

”攸之曰:“臣无廓庙之资,居中实非其才。

至于扑讨蛮、蜑,克清江、汉,不敢有辞。

虽自上如此,去留伏听朝旨。

”乃止。

癸巳,柔然寇魏敦煌,尉多侯击破之。

尚书秦:“敦煌僻远,介居西、北强寇之间,恐不能自固,请内徙就凉州。

”群臣集议,皆以为然。

给事中昌黎韩秀独以为:“敦煌之置,为日已久。

虽逼强寇,人习战斗,纵有草窃,不为大害。

循常置戍,足以自全。

而能隔阂西、北二虏,使不得相通。

今徙就凉州,不唯有蹙国之名,且姑臧去敦煌千有馀里,防逻甚难,二虏必有交通闚之志。

若骚动凉州,则关中不得安枕。

又,士民或安土重迁,招引外寇,为国深患,不可不虑也。

”乃止。

九月,丁酉,以尚书令袁粲为中书监、领司徒。

加褚渊尚书令。

刘秉丹阳尹。

粲固辞,求反居墓所。

不许。

渊以褚澄为吴郡太守,司徒左长史萧惠明言于朝曰:“褚澄开门纳贼,更为股肱大郡,王蕴力战几死,弃而不收。

赏罚如此,何忧不乱!

”渊甚惭。

冬,十月,庚申,以侍中王蕴为湘州刺史。

十一月,丙戌,帝加元服,大赦。

十二月,癸亥,立皇弟跻为江夏王,赞为武陵王。

是岁,魏建安贞王陆馛卒。

太宗明皇帝下元徽三年(乙卯,公元四七五年)春,正月,辛巳,帝祀南郊、明堂。

萧道成以襄阳重镇,张敬儿人位俱轻,不欲使居之。

而敬儿求之不已,谓道成曰:“沈攸之在荆州,公知其欲何所作。

不出敬儿,以表里制之,恐非公之利。

”道成笑而无言。

三月,己巳,以骁骑将军张敬儿为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雍州刺史。

沈攸之闻敬儿上,恐其见袭,阴为之备。

敬儿既至,奉事攸之,亲敬甚至,动辄咨禀,信馈不绝。

攸之以为诚然,酬报款厚。

累书欲因游猎会境上,敬儿报以为:“心期有在,景迹不宜过敦。

”攸之益信之。

敬儿得其事迹,皆密白道成。

道成与攸之书,问:“张雍州迁代之日,将欲谁拟?

”攸之即以示敬儿,欲以间之。

夏,五月,丙午,魏主使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聘。

丁未,魏主如武州山。

辛酉,如车轮山。

六月,庚午,魏初禁杀牛马。

袁粲、褚渊皆固让新官。

秋,七月,庚戌,复以粲为尚书令,八月,庚子,加护军将军褚渊中书监。

冬,十二月,丙寅,魏徙建昌王长乐为安乐王。

己丑,魏城阳王长寿卒。

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孝友清令,服用俭素,又好文学,礼接士大夫,由是有美誉。

太宗特爱之,异其礼秩。

时太祖诸子俱尽,诸孙唯景素为长。

帝凶狂失德,朝野皆属意于景素。

帝外家陈氏深恶之,杨运长、阮佃夫等欲专权势,不利立长君,亦欲除之。

其腹心将佐多劝景素举兵,镇军参军济阳江淹独谏之,景素不悦。

是岁,防阁将军王季符得罪于景素,单骑亡奔建康,告景素谋反。

运长等即欲发兵讨之,袁粲、萧道成以为不可。

景素亦遣世子延龄诣阙自陈。

乃徙季符于梁州,夺景素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四·宋纪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执徐,尽著雍敦牂,凡三年。

苍梧王下元徽四年(丙辰,公元四七六年)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二月,魏司空东郡王陆定国坐恃恩不法,免官爵为兵。

魏冯太后内行不正,以李弈之死怨显祖,密行鸩毒,夏,六月,辛未,显祖殂。

壬申,大赦,改元承明。

葬显祖于金陵,谥曰献文皇帝。

魏大司马、大将军代人万安国坐矫诏杀神部长奚买奴,赐死。

戊寅,魏以征西大将军、安乐王长乐为太尉,尚书左仆射、宜都王目辰为司徒,南部尚书李讠斤为司空。

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复临朝称制。

以冯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

熙自以外戚,固辞内任。

乃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师如故。

显祖神主祔太庙,有司奏庙中执事之官,请依故事皆赐爵。

秘书令广平程骏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亲贤,或因功伐,未闻神主祔庙而百司受封者也。

皇家故事,盖一时之恩,岂可为长世之法乎!

”太后善而从之,谓群臣曰:“凡议事,当依古典正言,岂得但修故事而已!

”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

太后性聪察,知书计,晓政事,被服俭素,膳羞减于故事什七八。

而猜忍多权数。

高祖性至孝,能承颜顺志。

事无大小,皆仰成于太后。

太后往往专决,不复关白于帝。

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张祜、杞嶷、冯翊王遇、略阳苻承祖、高阴王质,皆依势用事。

祜官至尚书左仆射,爵新平王。

琚官至征南将军,爵高平王。

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书、刺史,爵为公、侯,赏赐巨万,赐铁券,许以不死。

又,太卜令姑臧王睿得幸于太后,超迁至侍中、吏部尚书,爵太原公。

秘书令李冲,虽以才进,亦由私宠,赏赐皆不可胜纪。

又外礼人望东阳王丕、游明根等,皆极其优厚,每褒赏睿等,辄以丕等参之,以示不私。

丕,烈帝之玄孙。

冲,宝之子也。

太后自以失行,畏以议己,群下语言小涉疑忌,辄杀之。

然所宠幸左右,苟有小过,必加笞棰,或至百馀。

而无宿憾,寻复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贵。

故左右虽被罚,终无离心。

乙亥,加萧道成尚书左仆射,刘秉中书令。

杨运长、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景素乃与录事参军陈郡殷沵、中兵参军略阳垣庆延、参军沈颙、左暄等谋为自全之计。

遣人往来建康,要结才力之士,冠军将军黄回、游击将军高道庆、辅国将军曹欣之、前军将国韩道清、长水校尉郭兰之、羽林监垣祗祖,皆阴与通谋。

武人不得志者,无不归之。

时帝好独出游走郊野,欣之谋据石头城,伺帝出作乱。

道清、兰之欲说萧道成因帝夜出,执帝迎景素,道成不从者,即图之。

景素每禁使缓之。

杨、阮微闻其事,遣伧人周天赐伪投景素,劝令举兵。

景素知之,斩天赐首送台。

秋,七月,祗祖帅数百人自建康奔京口,云京师已溃乱,劝令速入。

景素信之,戊子,据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数。

杨、阮闻祗祖叛走,即命纂严。

己丑,遣骁骑将军任农夫、领军将军黄回、左军将军兰陵李安民将步军,右军将军张保将水军,以讨之。

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荣为都统。

萧道成知黄回有异志,故使安民、佛荣与之偕行。

回私戒其士卒:“道逢京口兵,勿得战。

”道成屯玄武湖,冠军将军萧赜镇东府。

始安王伯融,都乡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杨、阮忌其年长,悉称诏赐死。

景素欲断竹里以拒台军。

垣庆延、垣祗祖、沈颙皆曰:“今天时旱热,台军远来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劳,可一战而克。

”殷沵等固争,不能得。

农夫等既至,纵火烧市邑。

庆延等各相顾望,莫有斗志。

景素本乏威略,恇扰不知所为。

黄回迫于段佛荣,且见京口军弱,遂不发。

张保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数十人,自相要结,进击水军。

甲午,张保败死,而诸将不相应赴,复为台军所破。

台军既薄城下,颙先帅众走,祗祖次之,其馀诸军相继奔退,独左暄与台军力战于万岁楼下。

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敌而散。

乙未,拔京口。

黄回军先入,自以有誓不杀诸王,乃以景素让殿中将军张倪奴。

倪奴擒景素,斩之,并其三子,同党垣祗祖等数十人皆伏诛。

萧道成释黄回、高道庆不问,抚之如旧。

是日,解严。

丙申,大赦。

初,巴东建平蛮反,沈攸之遣军讨之。

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峡中军以赴建康。

巴东太守刘攘兵、建平太守刘道欣疑攸之有异谋,勒兵断峡,不听军下。

攘兵子天赐为荆州西曹,攸之遣天赐往谕之。

攘兵知景素实反,乃释甲谢愆,攸之待之如故。

刘道欣坚守建平,攘兵譬说不回,乃与伐蛮军攻斩之。

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贵人曰思皇后。

八月,丁卯,立皇弟翙为南阳王,嵩为新兴王,禧为始建王。

庚午,以给事黄门侍郎阮佃夫为南豫州刺史,留镇京师。

九月,戊子,赐骁骑将军道庆死。

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书王僧虔为尚书右仆射。

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乐王长乐为定州刺史,司空李讠斤为徐州刺史。

顺皇帝苍梧王下升明元年(丁巳,公元四七七年)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己酉,略阳氐王元寿聚众五千馀家,自称冲天王。

二月,辛未,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击破之。

三月,庚子,魏以东阳王丕为司徒。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

壬申,如崞山。

初,苍梧王在东宫,好缘漆帐竿,去地丈馀。

喜怒乖节,主帅不能禁。

太宗屡敕陈太妃痛捶之。

及即帝位,内畏太后、太妃,外惮诸大臣,未敢纵逸。

自加元服,内外稍无以制,数出游行。

始出宫,犹整仪卫。

俄而弃车骑,帅左右数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

太妃每乘青犊车,随相检摄。

既而轻骑远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复能追。

仪卫亦惧祸不敢追寻,唯整部伍,别在一处,瞻望而已。

初,太宗尝以陈太妃赐嬖人李道儿,已复迎还,生帝。

故帝每微行,自称“刘统”,或称“李将军”。

常著小袴衫,营署巷陌,无不贯穿。

或夜宿客舍,或昼卧道旁,排突厮养,与之交易,或遭慢辱,悦而受之。

凡诸鄙事,裁衣、作帽,过目则能。

未尝吹篪,执管便韵。

及京口既平,骄恣尤甚,无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归。

从者并执钅延矛,行人男女及犬马牛驴,逢无免者。

民间扰惧,商贩皆息,门户昼闭,行人殆绝。

针、椎、凿、锯,不离左右,小有忤意,即加屠剖,一日不杀,则惨然不乐。

殿省忧惶,食息不保。

阮佃夫与直阁将军申伯宗等谋因帝出江乘射雉,称太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遣人执帝废之,立安成王准。

事觉,甲戌,帝收佃夫等杀之。

太后数训戒帝,帝不悦。

会端午,太后赐帝毛扇。

帝嫌其不华,令太医煮药,欲鸩太后。

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应作孝子,岂复得出入狡狯!

”帝曰:“汝语大有理!

”乃止。

六月,甲戌,有告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与阮佃夫同谋者,帝登帅卫士,自掩三家,悉诛之,刳解脔割,婴孩不免。

沈勃时居丧在庐,左右未至,帝挥刀独前。

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骂之曰:“汝罪逾桀、纣,屠戮无日。

”遂死。

是日,大赦。

帝尝直入领军府。

时盛热,萧道成昼卧裸袒。

帝立道成于室内,画腹为的,自引满,将射之。

道成敛板曰:“老臣无罪。

”左右王天恩曰:“领军腹大,是佳射堋。

一箭便死,后无复射。

不如以骲箭射之。

”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脐。

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

”帝忌道成威名,尝自磨鋋,曰:“明日杀萧道成!

”陈太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功于国,若害之,谁复为汝尽力邪!

”帝乃止。

道成忧惧,密与袁粲、褚渊谋废立。

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

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

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

”渊默然。

领军功曹丹阳纪僧真言于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

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坐受夷灭!

存亡之机,仰希熟虑。

”道成然之。

或劝道成奔广陵起兵。

道成世子赜,时为晋熙王长史,行郢州事,欲使赜将郢州兵东下会京口。

道成密遣所亲刘僧副告其从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刘善明曰:“人多见劝北固广陵,恐未为长算。

今秋风行起,卿若能与垣东海微共动虏,则我诸计可立。

”亦告东海太守垣荣祖。

善明曰:“宋氏将亡,愚智共知,北虏苦动,反为公患。

公神武高世,唯当静以待之,因机奋发,功业自定,不可远去根本,自贻猖蹶。

”荣祖亦曰:“领府去台百步,公走,人岂不知!

若单骑轻行,广陵人闭门不受,公欲何之!

公今动足下床,恐即有叩台门者,公事去矣。

”纪僧真曰:“主上虽无道,国家累世之基犹为安固。

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

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公为逆,何以避之!

此非万全策也。

”道成族弟镇军长史顺之及次子骠骑从事中郎嶷,皆以为:“帝好单行道路,于此立计,易以成功。

外州起兵,鲜有克捷,徒先人受祸耳。

”道成乃止。

东中郎司马、行会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跻起兵于东方,道成止之。

越骑校尉王敬则潜自结于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为道成听察帝之往来。

道成命敬则阴结帝左右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一十五人,于殿中诇伺机便。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领军府门。

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缘墙入?

”帝曰:“我今夕欲于一处作适,宜待明夕。

”员外郎桓康等于道成门间听闻之。

戊子,帝乘露车,与左右于台冈赌跳。

仍往青园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煮之。

饮酒醉,还仁寿殿寝。

杨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见辄切齿曰:“明日当杀小子,取肝肺!

”是夜,令玉夫伺织女度河,曰:“见当报我。

不见,将杀汝!

”时帝出入无常,省内诸阁,夜皆不闭,厢下畏相逢值,无敢出者。

宿卫并逃避,内外莫相禁摄。

是夕,王敬则出外。

玉夫伺帝熟寝,与杨万年取帝防身刀刎之。

敕厢下奏伎陈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以首与敬则。

敬则驰诣领军府,叩门大呼,萧道成虑苍梧王诳之,不敢开门。

敬则于墙上投其首,道成洗视,乃戎服乘马而出,敬则、桓康等皆从。

入宫,至承明门,诈为行还。

敬则恐内人觇见,以刀环塞窐孔,呼门甚急,门开而入。

他夕,苍梧王每开门,门者震慑,不敢仰视,至是弗之疑。

道成入殿,殿中惊怖。

既而闻苍梧王死,咸称万岁。

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树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渊、刘秉入会议。

道成谓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断之?

”秉未答。

道成须髯尽张,目光如电。

秉曰:“尚书众事,可以见付。

军旅处分,一委领军。

”道成次让袁粲,粲亦不敢当。

王敬则拔白刃,在床侧跳跃曰:“天下事皆应关萧公!

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

”仍手取白纱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曰:“今日谁敢复动!

事须及热!

”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

”粲欲有言,敬则叱之,乃止。

褚渊曰:“非萧公无以了此。

”手取事授道成。

道成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

”乃下议,备法驾诣东城,迎立安成王。

于是长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

秉出,于路逢从弟韫,韫开车迎问曰:“今日之事,当归兄邪?

”秉曰:“吾等已让领军矣。

”韫拊膺曰:“兄肉中讵有血邪!

今年族矣!

”是日,以太后令,数苍梧王罪恶,曰:“吾密令萧领军潜运明略。

安成王准,宜临万国。

”追封昱为苍梧王。

仪卫至东府门,安成王令门者勿开,以待袁司徒。

粲至,王乃入居朝宫。

壬辰,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

改元,大赦。

葬苍梧王于郊坛西。

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甲午,萧道成出镇东府。

丙申,以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

袁粲迁中书监。

褚渊加开府仪同三司。

刘秉迁尚书令,加中领军。

以晋熙王燮为扬州刺史。

刘秉始谓尚书万机,本以宗室居之,则天下无变。

既而萧道成兼总军国,布置心膂,与夺自专,褚渊素相凭附,秉与袁粲阁手仰成矣。

辛丑,以尚书右仆射王僧虔为仆射。

丙午,以武陵王赞为郢州刺史。

萧道成改领南徐州刺史。

八月,壬子,魏大赦。

癸亥,诏袁粲镇石头。

粲性冲静,每有朝命,常固辞。

逼切不得已,乃就职。

至是知萧道成有不臣之志,阴欲图之,即时受命。

初,太宗使陈昭华母养顺帝。

戊辰,尊昭华为皇太妃。

丙子,魏诏曰:“工商皁隶,各有厥分。

而有司纵滥,或染流俗。

自今户内有役者,唯止本部丞。

若有勋劳者,不从此制。

”萧道成固让司空。

庚辰,以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戊申,封杨玉夫等二十五人为侯、伯、子、男。

冬,十月,氐帅杨文度遣其弟文弘袭魏仇池,陷之。

初,魏徐州刺史李讠斤,事显祖为仑部尚书,信用卢奴令范檦。

讠斤弟左将军瑛谏曰:“檦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财,轻德义而重势利。

听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贼,不早绝之,后悔无及。

”讠斤不从,腹心之事,皆以语檦。

尚书越黑,与讠斤皆有宠于显祖,对掌选部。

讠斤以其私用人为方州,黑对显祖发之,由是有隙。

顷之,讠斤发黑前为监藏,盗用官物,黑坐黜为门士。

黑恨之,寝食为之衰少。

逾年,复入为侍中、尚书左仆射,领选。

及显祖殂,黑白冯太后,称讠斤专恣,出为徐州。

范檦知太后怨讠斤,乃告讠斤谋外叛。

太后征讠斤至平城问状,讠斤对无之,太后引檦使证之。

讠斤谓檦曰:“汝今诬我,我复何言!

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为尔乎!

”檦曰:“檦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

公忍之于敷,檦何为不忍于公!

”讠斤慨然叹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

”赵黑复于中构成其罪,丙子,诛讠斤及其子令和、令度。

黑然后寝食如故。

十一月,癸未,魏征西将军皮欢喜等三将军帅众四万击杨文弘。

丁亥,魏怀州民伊祁苟自称尧后,聚众于重山作乱。

洛州刺史冯熙讨灭之。

冯太后欲尽诛阖城之民,雍州刺史张白泽谏曰:“凶渠逆党,尽已枭夷。

城中岂无忠良仁信之士,奈何不问白黑,一切诛之!

”乃止。

十二月,魏皮欢喜军至建安,杨文弘弃城走。

初,沈攸之与萧道成于大明、景和之间同直殿省,深相亲善,道成女为攸之子中书侍郎文和妇。

攸之在荆州,直阁将军高道庆,家在华容,假还,过江陵,与攸之争戏槊。

驰还建康。

言攸之反状已成,请以三千人袭之。

执政皆以为不可,道成仍保证其不然。

杨运长等恶攸之,密与道庆谋遣刺客杀攸之,不克。

会苍梧王遇弑,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劝攸之因此起兵。

攸之以其长子元琰在建康为司徒左长史,故未发。

寅,凝之之子也。

时杨运长等已不在内,萧道成遣元琰以苍梧王刳斫之具示攸之。

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专制朝权,心不平,谓元琰曰:“吾宁为王陵死,不为贾充生。

”然亦未暇举兵。

乃上表称庆,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张敬儿,素与攸之司马刘攘兵善,疑攸之将起事,密以问攘兵。

攘兵无所言,寄敬儿马镫一只,敬儿乃为之备。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裲裆角,云是明帝与己约誓。

攸之将举兵,其妾崔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为百口计!

”攸之指裲裆角示之,且称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

”于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张敬儿及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同举兵。

敬儿、怀珍、文和并斩其使,驰表以闻。

文和寻弃州奔夏口。

柏年、道和、佩玉皆怀两端。

道和,后秦高祖之孙也。

辛酉,攸之遣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东下。

攸之遗道成书,以为:“少帝昏狂,宜与诸公密议,共白太后,下令废之。

奈何交结左右,亲行弑逆,乃至不殡,流虫在户?

凡在臣下,谁不惋骇!

又,移易朝旧,布置亲党,宫阁管籥,悉关家人。

吾不知子孟、孔明遗训固如此乎!

足下既有贼宋之心,吾宁敢捐包胥之节邪!

”朝廷闻之,恟惧。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萧嶷代镇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京口。

映,嶷之弟也。

戊辰,内外纂严。

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赞为荆州刺史。

庚午,以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督前锋诸军以讨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赜为晋熙王燮长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备攸之。

及征燮为扬州,以赜为左卫将军,与燮俱下。

刘怀珍言于道成曰:“夏口冲要,宜得其人。

”道成与赜书曰:“汝既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与汝意合者,委以后事。

”赜乃荐燮司马柳世隆自代。

道成以世隆为武陵王赞长史,行郢州事。

赜将行,谓世隆曰:“攸之一旦为变,焚夏口舟舰,沿流而东,不可制也。

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

君为其内,我为其外,破之必矣。

”及攸之起兵,赜行至寻阳,未得朝廷处分,众欲倍道趋建康,赜曰:“寻阳地居中流,密迩畿甸。

若留屯湓口,内籓朝廷,外援夏首,保据形胜,控制西南,今日会此,天所置也。

”或以为湓口城小难固,左中郎将周山图曰:“今据中流,为四方势援,不可以小事难之。

苟众心齐一,江山皆城隍也。

”庚午,赜奉燮镇湓口。

赜悉以事委山图。

山图断取行旅船板以造楼橹,立水栅,旬日皆办。

道成闻之,喜曰:“赜真我子也!

”以赜为西讨都督。

赜启山图为军副。

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镇寻阳,赜以为寻阳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镇湓口,留江州别驾豫章胡谐之守寻阳。

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归,至巴陵,与沈攸之深相结。

时攸之未举兵,蕴过郢州,欲因萧赜出吊作难,据郢城。

赜知之,不出。

还,至东府,又欲因萧道成出吊作难,道成又不出。

蕴乃与袁粲、刘秉密谋诛道成,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皆与通谋。

伯兴,天与之子也。

道成初闻攸之事起,自往诣粲,粲辞不见。

通直郎袁达谓粲“不宜示异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时艰,与桂阳时不异,劫我入台,我何辞以拒之!

一朝同止,欲异得乎!

”道成乃召褚渊,与之连席,每事必引渊共之。

时刘韫为领军将军,入直门下省。

卜伯兴为直阁,黄回等诸将皆出屯新亭。

初,褚渊为卫将军,遭母忧去职,朝廷敦迫,不起。

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说,渊乃从之。

及粲为尚书令,遭母忧,渊譬说恳至,粲遂不起,渊由是恨之。

及沈攸之事起,道成与渊议之。

渊曰:“西夏衅难,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

”粲谋既定,将以告渊。

众谓渊与道成素善,不可告。

粲曰:“渊与彼虽善,岂容大作同异!

今若不告,事定便应除之。

”乃以谋告渊,渊即以告道成。

道成亦先闻其谋,遣军主苏烈、薛渊、太原王天生将兵助粲守石头。

薛渊固辞,道成强之,渊不得已,涕泣拜辞,道成曰:“卿近在石头,日夕去来,何悲如是,且又何辞?

”渊曰:“不审公能保袁公共为一家否?

今渊往,与之同则负公,不同则立受祸,何得不悲!

”道成曰:“所以遣卿,正为能尽临事之宜,使我无西顾之忧耳。

但当努力,无所多言。

”渊,安都之从子也。

道成又以骁骑将军王敬则为直阁,与伯兴共总禁兵。

粲谋矫太后令,使韫、伯兴帅宿卫兵攻道成于朝堂,回等帅所领为应。

刘秉、任候伯等并赴石头,本期壬申夜发,秉恇扰不知所为,晡后即束装。

临去,啜羹,写胸上,手振不自禁。

未暗,载妇女,尽室奔石头,部曲数百,赫奕满道。

既至,见粲,粲惊曰:“何事遽来?

今败矣!

”秉曰:“得见公,万死何恨!

”孙昙瓘闻之,亦奔石头。

丹阳丞王逊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

逊,僧绰之子也。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则。

时阁已闭,敬则欲开阁出,卜伯兴严兵为备,敬则乃锯所止屋壁,得出,至中书省收韫。

韫已成严,列烛自照。

见敬则猝至,惊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顾?

”敬则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贼!

”韫抱敬则,敬则拳殴其颊仆地而杀之,又杀伯兴。

苏烈等据仓城拒粲。

王蕴闻秉已走,叹曰:“事不成矣!

”狼狈帅部曲数百向石头。

本期开南门,时暗夜,薛渊据门射之。

蕴谓粲已败,即散走。

道成遣军主会稽戴僧静帅数百人向石头助烈等,自仓门得入,与之并力攻粲。

孙昙瓘骁勇善战,台军死者百馀人。

王天生殊死战,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戴僧静分兵攻府西门,焚之,粲与秉在城东门,见火起,欲还赴府。

秉与二子俣、陔逾城走。

粲下城,烈烛自照,谓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至此耳。

”僧静乘暗逾城独进,最觉有异人,以身卫粲,僧静直前斫之。

粲谓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

”遂父子俱死。

百姓哀之,为之谣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

”刘秉父子走至额檐湖,追执,斩之。

任候伯等并乘船赴石头,既至,台军已集,不得入,乃驰还。

黄回严兵,期诘旦帅所领从御道直向台门攻道成。

闻事泄,不敢发。

道成抚之如旧。

王蕴、孙昙瓘皆逃窜,先捕得蕴,斩之,其馀粲党皆无所问。

粲典签莫嗣祖为粲、秉宣通密谋,道成召诘之曰:“袁粲谋反,何不启闻?

”嗣祖曰:“小人无识,但知报恩,何敢泄其大事!

今袁公已死,义不求生。

”蕴嬖人张承伯藏匿蕴,道成并赦而用之。

粲简淡平素,而无经世之才。

好饮酒,喜吟讽,身居剧任,不肯当事。

主事每往咨决,或高咏对之。

闲居高卧,门无杂宾,物情不接,故及于败。

裴子野论曰:袁景倩,民望国华,受付托之重。

智不足以除奸,权不足以处变,萧条散落,危而不扶。

及九鼎既轻,三才将换,区区斗城之里,出万死而不辞,盖蹈匹夫之节,而无栋梁之具矣!

甲戌,大赦。

乙亥,以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除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阳尹。

延之,裕之孙也。

刘秉弟遐为吴郡太守。

司徒右长史张瑰,永之子也,遭父丧在吴,家素豪盛,萧道成使瑰伺间取遐。

会遐召瑰诣府,瑰帅部曲十馀人直入斋中,执遐,斩之,郡中莫敢动。

道成闻之,以告瑰从父领军冲,冲曰:“瑰以百口一掷,出手得卢矣。

”道成即以瑰为吴郡太守。

道成移屯阅武堂,犹以重兵付黄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

回素与王宜兴不协,恐宜兴反告其谋,闰月,辛巳,因事收宜兴,斩之。

诸将皆言回握强兵必反,宁朔将军桓康请独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

彼无能为也。

”沈攸之遣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以三万人为前驱,司马刘攘兵等五将以二万人次之。

又遣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分兵出夏口,据鲁山。

癸巳,攸之至夏口,自恃兵强,有骄色。

以郢城弱小,不足攻,云“欲问讯安西”,暂泊黄金浦,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当暂还都。

卿既相与奉国,想得此意。

”世隆曰:“东下之师,久承声问。

郢城小镇,自守而已。

”宗俨之劝攸之攻郢城。

臧寅以为:“郢城兵虽少而地险,攻守势异,非旬日可拔。

若不时举,挫锐损威,今顺流长驱,计日可捷。

既倾根本,则郢城岂能自固!

”攸之从其计,欲留偏师守郢城,自将大众东下。

乙未,将发,柳世隆遣人于西渚挑战,前军中兵参军焦度于城楼上肆言骂攸之,且秽辱之。

攸之怒,改计攻城,令诸军登岸烧郭邑,筑长围,昼夜攻战。

世董随宜拒应,攸之不能克。

道成命吴兴太守沈文秀督吴、钱唐军事。

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诛其宗族。

乙未,以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

于是太宗嬖臣无在禁省者矣。

沈约论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奥绝,陪奉朝夕,义隔卿士,阶闼之任,宜有司存。

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无可惮之姿,有易亲之色。

孝建、泰始,主威独运,而刑政纠杂,理难遍通,耳目所寄,事归近习。

及觇欢愠,候惨舒,动中主情,举无谬旨。

人主谓其身卑位薄,以为权不得重。

曾不知鼠凭社贵,狐藉虎威,外无逼主之嫌,内有专用之效,势倾天下,未之或悟。

及太宗晚运,虑经盛衰,权幸之徒,慑惮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构造同异,兴树祸隙,帝弟宗王,相继屠剿,宝祚夙倾,实由于此矣。

辛丑,尚书左丞济阳江谧建议假萧道成黄钺,从之。

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以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

壬寅,魏皮欢喜拔葭芦,斩文度。

魏以杨难当族弟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用诏欢喜筑骆谷城。

文弘奉表谢罪于魏,遣子苟奴入侍。

魏以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乙巳,萧道成出顿新亭,谓骠骑参军江淹曰:“天下纷纷,君谓何如?

”淹曰:“成败在德,不在众寡。

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

宽容而仁恕,二胜也。

贤能毕力,三胜也。

民望所归,四胜也。

奉天子以伐叛逆,五胜也。

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

有威而无恩,二败也。

士卒解体,三败也。

搢绅不怀,四败也。

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

虽豺狼十万,终为我获。

”道成笑曰:“君谈过矣!

”南徐州行事刘善明言于道成曰:“攸之收众聚骑,造舟治械,苞藏祸心,于今十年。

性既险躁,才非持重。

而起逆累旬,迟回不进。

一则暗于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有掣肘之患,四则天夺其魄。

本虑其剽勇轻速,掩袭未备,决于一战。

今六师齐奋,诸侯同举,此笼中之鸟耳!

”萧赜问攸之于周山图,山图曰:“攸之相与邻乡,数共征伐,颇悉其为人,性度险刻,士心不附,今顿兵坚城之下,适所以为离散之渐耳。

”苍梧王下升明二年(戊午,公元四七八年)春,正月,巳酉朔,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尽锐攻郢城,柳世隆乘间屡破之。

萧赜遣军主桓敬等入军据西塞,为世隆声援。

攸之获郢府法曹南乡范云,使送书入城,饷武陵王赞犊一羫,柳世隆鱼三十尾,皆去其首。

城中欲杀之,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违其命,祸必及亲。

今日就戮,甘心如荠。

”乃赦之。

攸之遣其将皇甫仲贤向武昌,中兵参军公孙方平向西阳。

武昌太守臧涣降于攸之,西阳太守王毓奔湓城。

方平据西阳,豫州刺史刘怀珍遣建宁太守张谟等,将万人击之。

辛酉,方平败走。

平西将军黄回等军至西阳,溯流而进。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

初发江陵,日有逃者。

及攻郢城,三十馀日不拔,逃者稍多。

攸之日夕乘马历营抚慰,而去者不息。

攸之大怒,召诸军主曰:“我被太后令,建义下都。

大事若克,白纱帽共著耳。

如其不振,朝廷自诛我百口,不关馀人。

比军人叛散,皆卿等不以为意。

我亦不能问叛身,自今军中有叛者,军主任其罪。

”于是一人叛,遣人追之,亦去不返,莫敢发觉,咸有异计。

刘攘兵射书入城请降,柳世隆开门纳之。

丁卯夜,攘兵烧营而去。

军中见火起,争弃甲走,将帅不能禁。

攸之闻之,怒,衔须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赐、女婿张平虏,斩之。

向旦,攸之帅众过江,至鲁山,军遂大散,诸将皆走。

臧寅曰:“幸其成而弃其败,吾不忍为也!

”乃投水死。

攸之犹有数十骑自随,宣令军中曰:“荆州城中大有钱,可相与还,取以为资粮。

”郢城未有追军,而散军畏蛮抄,更相聚结,可二万人,随攸之还江陵。

张敬儿既斩攸之使者,即勒兵。

侦攸之下,遂袭江陵。

攸之使子元琰与兼长史江乂、别驾傅宣共守江陵城。

敬儿至沙桥,观望未进。

城中夜闻鹤唳,谓为军来,乂、宣开门出走,吏民崩溃。

元琰奔宠洲,为人所杀。

敬儿至江陵,诛攸之二子、四孙。

攸之将至江陵百馀里,闻城已为敬儿所据,士卒随之者皆散。

攸之无所归,与其子文和走至华容界,皆缢于栎林。

己巳,村民斩首送江陵。

敬儿擎之以楯,覆以青丝,徇诸市郭,乃送建康。

敬儿诛攸之亲党,收其财物数十万,皆以入私。

初,仓曹参军金城边荣,为府录事所辱,攸之为荣鞭杀录事。

及敬儿将至,荣为留府司马,或说之使诣敬儿降,荣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缓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

”城溃,军士执以见敬儿,敬儿曰:“边公何不早来!

”荣曰:“沈公见留守城,不忍委去。

本不祈生,何须见问!

”敬儿曰:“死何难得!

”命斩之。

荣欢笑而去。

荣客太山程邕之抱荣曰:“与边公周游,不忍见边公死,乞先见杀。

”兵人不得行戮,以白敬儿,敬儿曰:“求死甚易,何为不许!

”先杀邕之,然后及荣,军人莫不垂泣。

孙同、宗俨之等皆伏诛。

丙子,解严,以侍中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萧道成还镇东府。

丁丑,以左卫将军萧赜为江州刺史,侍中萧嶷为中领军。

二月,庚辰,以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令,右仆射王延之为左仆射。

癸未,加萧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诸军事,以卫将军褚渊为中书监、司空。

道成表送黄铖。

吏部郎王俭,僧绰之子也,神彩渊旷,好学博闻,少有宰相之志,时论亦推许之。

道成以俭为太尉右长史,待遇隆密,事无大小专委之。

丁亥,魏主如代汤泉。

癸卯,还。

宕昌王弥机初立。

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弥机征南大将军、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黄回不乐在郢州,固求南兗,遂帅部曲辄还。

辛卯,改都督南兗等五州诸军事、南兗州刺史。

初,王蕴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阳王翙未之镇,长沙内史庾佩玉行府事。

翙先遣中兵参军韩幼宗将兵戍湘州,与佩玉不相能。

及沈攸之反,两人互相疑,佩玉袭杀幼宗。

黄回至郢州,遣辅国将军任候伯行湘州事。

候伯辄杀佩玉,冀以自免。

湘州刺史吕安国之镇,萧道成使安国诛候伯。

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

丁亥,还。

萧道成以黄回终为祸乱。

回有部曲数千人,欲遣收,恐为乱。

辛卯,召回入东府。

至,停外斋,使桓康将数十人,数回罪而杀之,并其子竟陵相僧念。

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萧映行南兗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

五月,魏禁皇族、贵戚及士民之家不顾氏族,下与非类婚偶。

犯者以违制论。

魏主与太后临虎圈,有虎逸,登阁道,几至御座,侍卫皆惊靡。

吏部尚书王叡执戟御之,太后称以为忠,亲任愈重。

六月,丁酉,以辅国将军杨文弘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庚子,魏皇叔若卒。

萧道成以大明以来,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罢御府,省二尚方雕饰器玩。

辛卯,又奏禁民间华伪杂事,凡十七条。

乙未,以萧赜为领军将军,萧嶷为江州刺史。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萧道成欲引时贤参赞大业,夜,召骠骑长史谢朏,屏人与语,久之,朏无言。

唯二小儿捉烛,道成虑朏难之,仍取烛遣儿,朏又无言。

道成乃呼左右。

朏,庄之子也。

太尉右长史王俭知其指,它日,请间言于道成曰:“功高不赏,古今非一。

以公今日位地,欲终北面,可乎?

”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内和。

俭因曰:“俭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难吐。

何赐拒之深!

宋氏失德,非公岂复宁济!

但人情浇薄,不能持久。

公若小复推迁,则人望去矣。

岂唯大业永沦,七尺亦不可得保。

”道成曰:“卿言不无理。

”俭曰:“公今名位,故是经常宰相,宜礼绝群后,微示变革。

当先令褚公知之,俭请衔命。

”道成曰:“我当自往。

”经少日,道成自造褚渊,款言移晷,乃谓曰:“我梦应得官。

”渊曰:“今授始尔,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

且吉梦未必应在旦夕。

”道成还,以告俭。

俭曰:“褚是未达理耳。

”俭乃唱议加道成太傅,假黄钺,使中书舍人虞整作诏。

道成所亲任遐曰:“此大事,应报褚公。

”道成曰:“褚公不从,奈何?

”遐曰:“彦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异节,遐能制之。

”渊果无违异。

丙午,诏进道成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使持节、太尉、骠骑大将军、录尚书、南徐州刺史如故。

道成固辞殊礼。

以扬州刺史晋熙王燮为司徒。

戊申,太傅道成以萧映为南兗州刺史。

冬,十月,丁丑,以萧晃为豫州剌史。

己卯,获孙昙瓘,杀之。

魏员外散骑常侍郑羲来聘。

壬寅,立皇后谢氏。

后,庄之孙也。

十一月,癸亥,临澧侯刘晃坐谋反,与其党皆伏诛。

晃,秉之从子也。

甲子,徙南阳王翙为随郡王。

魏冯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诬云惠将南叛。

十二月,癸巳,诛惠及妻并其子弟。

太后以猜嫌所夷灭者十馀家,而惠所历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尚书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礼乐,多违正典。

大明中即以宫县合和鞞拂,节数虽会,虑乖雅体。

又,今之清商,实由铜爵,三祖风流,遗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弥贵,中庸和雅,莫近于斯。

而情变听移,稍复销落,十数年间,亡者将半,民间竞造新声杂曲,烦淫无极,宜命有司悉加补缀。

”朝廷从之。

是岁,魏怀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归乡里,寻复以安车征至平城,拜镇军大将军、中书监。

固辞,不许。

乘车入殿,朝贺不拜。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五·齐纪一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协洽,尽昭阳大渊献,凡五年。

太祖高皇帝建元元年(己未,公元四七九年)春,正月,甲辰,以江州刺史萧嶷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尚书左仆射王延之为江州刺史,安南长史萧子良为督会稽等五郡诸军事、会稽太守。

初,沈攸之欲聚众,开民相告,士民坐执役者甚众,嶷至镇,一日罢遣三千馀人。

府州仪物,务存俭约,轻刑薄敛,所部大悦。

辛亥,以竟陵世子赜为尚书仆射,进号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太傅道成以谢朏有重名,必欲引参佐命,以为左长史。

尝置酒与论魏、晋故事,因曰:“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文恸哭,方之冯异,非知机也。

”朏曰:“晋文世事魏宝,必将身终北面。

借使魏依康、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

”道成不悦。

甲寅,以朏为侍中,更以王俭为左长史。

丙辰,以给事黄门侍郎萧长懋为雍州刺史。

二月,丙子,邵陵殇王友卒。

辛巳,魏太皇太后及魏主如代郡温泉。

甲午,诏申前命,命太傅赞拜不名。

己亥,魏太皇太后及魏主如西宫。

三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甲辰,以太傅为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加九锡。

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

乙巳,诏齐国官爵礼仪,并仿天朝。

丙午,以世子赜领南豫州刺史。

杨运长去宜城郡还家,齐公遣人杀之。

凌源令潘智与运长厚善。

临川王绰,义庆之孙也。

绰遣腹心陈讠赞说智曰:“君先帝旧人,身是宗室近属,如此形势,岂得久全!

若招合内外,计多有从者。

台城内人常有此心,正苦无人建意耳!

”智即以告齐公。

庚戌,诛绰兄弟及共党与。

甲寅,齐公受策命,赦其境内,以石头为世子宫,一如东宫。

褚渊引何曾自魏司徒为晋丞相故事,求为齐官,齐公不许。

以王俭为齐尚书右仆射,领吏部。

俭时年二十八。

甲戌,武陵王赞卒,非疾也。

丙戌,加齐王殊礼,进世子为太子。

辛卯,宋顺帝下诏禅位于齐。

壬辰,帝当临轩,不肯出,逃于佛盖之下,王敬则勒兵殿庭,以板舆入迎帝。

太后惧,自帅阉人索得之,敬则启譬令出,引令升车。

帝收泪谓敬则曰:“欲见杀乎?

”敬则曰:“出居别宫耳。

官先取司马家亦如此。

”帝泣而弹指曰:“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

”宫中皆哭。

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是日,百僚陪位。

侍中谢朏在直,当解玺绶,阳为不知,曰:“有何公事?

”传诏云:“解玺绶授齐王。

”朏曰:“齐自应有侍中。

”乃引枕卧。

传诏惧,使朏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无疾,何所道!

”遂朝服步出东掖门,仍登车还宅。

乃以王俭为侍中,解玺绶。

礼毕,帝乘画轮车,出东掖门就东邸,问:“今日何不奏鼓吹?

”左右莫有应者。

右光禄大夫王琨,华之从父弟也,在晋世已为郎中,至是,攀车獭尾恸哭曰:“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

既不能先驱蝼蚁,乃复频见此事!

”呜咽不自胜,百官雨泣。

司空兼太保褚渊等奉玺绶,帅百官诣齐宫劝进。

王辞让未受。

渊从弟前安成太守炤谓渊子贲曰:“司空今日何在?

”贲曰:“奉玺绶在齐大司马门。

”召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

”甲午,王即皇帝位于南郊。

还宫,大赦,改元。

奉宋顺帝为汝阴王,优崇之礼,皆仿宋初。

筑宫丹杨,置兵守卫之。

宋神主迁汝阴庙,诸王皆降为公。

自非宣力齐室,馀皆除国,独置南康、华容、萍乡三国,以奉刘穆之、王弘、何无忌之后,除国者凡百二十人。

二台官僚,依任摄职,名号不同、员限盈长者,别更详议。

以褚渊为司徒。

宾客贺者满座,褚炤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

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

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为一名士邪!

名德不昌,用复有期颐之寿!

”渊固辞不拜。

奉朝请河东裴觊上表,数帝过恶,挂冠径去。

帝怒,杀之。

太子赜请杀谢朏,帝曰:“杀之遂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耳。

”久之,因事废于家。

帝问为政于前抚军行参军沛国刘献,对曰:“政在《孝经》。

凡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者,皆是也。

陛下若戒前车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

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矣!

”帝叹曰:“儒者之言,可宝万世!

”丙申,魏主如崞山。

丁酉,以太子詹事张绪为中书令,齐国左卫将军陈显达为中护军,右卫将军李安民为中领军。

绪,岱之兄子也。

戊戌,以荆州刺史嶷为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

帝命群臣各言得失。

淮南、宣城二郡太守刘善明,请除宋氏大明、泰始以来诸苛政细制,以崇简易。

又以为:“交州险远,宋末政苛,遂至怨叛。

今大化创始,宜怀以恩德。

且彼土所出,唯有珠宝,实非圣朝所须之急。

讨伐之事,谓宜且停。

”给事黄门郎清河崔祖思亦上言,以为:“人不学则不知道,此悖逆祸乱所由生也。

今无员之官,空受禄秩,凋耗民财。

宜开文武二学,课台、府、州、国限外之人各从所乐,依方习业,若有废惰者,遣还故郡。

经艺优殊者,待以不次。

又,今陛下虽履节俭,而群下犹安习侈靡。

宜褒进朝士之约素清修者,贬退其骄奢荒淫者,则风俗可移矣。

”宋元嘉之世,凡事皆责成郡县。

世祖征求急速,以郡县迟缓,始遣台使督之。

自是使者所在旁午,竞作威福,营私纳赂,公私劳扰。

会稽太守闻喜公子良上表极陈其弊,以为:“台有求须,但明下诏敕,为之期会,则人思自竭。

若有稽迟,自依纠坐之科。

今虽台使盈凑,会取正属所办,徒相疑愤,反更淹懈,宜悉停台使。

”员外散骑郎刘思效上言:“宋自大明以来,渐见凋弊,征赋有加而天府尤贫。

小民嗷嗷,殆无生意。

而贵族富室,以侈丽相高,乃至山泽之民,不敢采食其水草。

陛下宜一新王度,革正其失。

”上皆加褒赏,或以表付外,使有司详择所宜,奏行之。

己亥,诏:“二宫诸王,悉不得营立屯邸,封略山湖。

”魏主还平城。

魏秦州刺史尉洛侯、雍州刺史宜都王目辰、长安镇将陈提等皆坐贪残不法,洛侯、目辰伏诛,提徙边。

又诏以“候官千数,重罪受赇不列,轻罪吹毛发举,宜悉罢之。

”更置谨直者数百人,使防逻街衢,执喧斗而已。

自是吏民始得安业。

自泰始以来,内外多虞,将帅各募部曲,屯聚建康。

李安民上表,以为:“自非淮北常备外,馀军悉皆输遣。

若亲近宜立随身者,听限人数。

”上从之。

五月,辛亥,诏断众募。

壬子,上赏佐命之功,褚渊、王俭等进增爵、户各有差。

处士何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渊既世族,俭亦国华。

不赖舅氏,遑恤国家!

’”点,尚之之孙也。

渊母宋始安公主,继母吴郡公主。

又尚巴西公主。

俭母武康公主。

又尚阳羡公主。

故点云然。

己未,或走马过汝阴王之门,卫士恐有为乱者奔入杀王,而以疾闻,上不罪而赏之。

辛酉,杀宋宗室阴安公燮等,无少长皆死。

前豫州刺史刘澄之,遵考之子也,与褚渊善,渊为之固请曰:“澄之兄弟不武,且于刘宗又疏。

”故遵考之族独得免。

丙寅,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陈氏曰孝皇后。

丁卯,封皇子钧为衡阳王。

上谓兗州刺史垣崇祖曰:“吾新得天下,索虏必以纳刘昶为辞,侵犯边鄙。

寿阳当虏之冲,非卿无以制此虏也。

”乃徙崇祖为豫州刺史。

六月,丙子,诛游击将军姚道和,以其贰于沈攸之也。

甲子,立太子赜为皇太子。

皇子嶷为豫章王,映为临川王,暠为安成王,锵为鄱阳王,铄为桂阳王,鉴为广陵王。

皇孙长懋为南郡王。

乙酉,葬宋顺帝于遂宁陵。

帝以建康居民舛杂,多奸盗,欲立符伍以相检括,右仆射王俭谏曰:“京师之地,四方辐凑,必也持符,于事既烦,理成不旷。

谢安所谓‘不尔何以为京师’也。

”乃止。

初,交州刺史李长仁卒,从弟叔献代领州事,以号令未行,遣使求刺史于宋。

宋以南海太守沈焕为交州刺史,以叔献为焕宁远司马、武平、新昌二郡太守。

叔献既得朝命,人情服从,遂发兵守险,不纳焕。

焕停郁林,病卒。

秋,七月,丁未,诏曰:“交趾、比景独隔书朔,斯乃前运方季,因迷遂往。

宜曲赦交州,即以叔献为刺史,抚安南土。

”魏葭芦镇主杨广香请降,丙辰,以广香为沙州刺史。

八月,乙亥,魏主如方山。

丁丑,还宫。

上闻魏将入寇,九月,乙巳,复以豫章王嶷为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如故。

以临川王映为扬州刺史。

丙午,以司空褚渊领尚书令。

壬子,魏以侍中、司徒、东阳王丕为太尉,侍中、尚书右仆射陈建为司徒,侍中、尚书代人苟颓为司空。

己未,魏安乐厉王长乐谋反,赐死。

庚申,魏陇西宣王源贺卒。

冬,十月,己巳朔,魏大赦。

癸未,汝阴太妃王氏卒,谥曰宋恭皇后。

初,晋寿民李乌奴与白水氐杨成等寇梁州,梁州刺史范柏年说降乌奴,击杨成等,破之。

及沈攸之事起,柏年遣兵出魏兴,声云入援,实候望形势。

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

诏柏年与乌奴俱下,乌奴劝柏年不受代。

柏年计未决,玄邈已至。

柏年乃留乌奴于汉中,还至魏兴,盘桓不进。

左卫率豫章胡谐之尝就柏年求马,柏年曰:“马非狗也,安能应无已之求!

”待使者甚薄。

使者还,语谐之曰:“柏年云:‘胡谐之何物狗!

所求无厌!

’”谐之恨之,谮于上曰:“柏年恃险聚众,欲专据一州。

”上使雍州刺史南郡王长懋诱柏年,启为府长史。

柏年至襄阳,上欲不问,谐之曰:“见虎格得,而纵上山乎?

”甲午,赐柏年死。

李乌奴叛入氐,依杨文弘,引氐兵千馀人寇梁州,陷白马戍。

王玄邈使人诈降诱乌奴,乌奴轻兵袭州城,玄邈伏兵邀击,大破之,乌奴挺身复走入氐。

初,玄邈为青州刺史,上在淮阴,为宋太宗所疑,欲北附魏,遣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清河房叔安曰:“将军居方州之重,无故举忠孝而弃之,三齐之土,宁蹈东海而死耳,不敢随将军也!

”玄邈乃不答上书。

及罢州还,至淮阴,严军直过。

至建康,启太宗,称上有异志。

及上为骠骑,引为司马,玄邈甚惧,而上待之如初。

及破乌奴,上曰:“玄邈果不负吾意遇也。

”叔安为宁蜀太守,上赏其忠正,欲用为梁州,会病卒。

十一月,辛亥,立皇太子妃斐氏。

癸丑,魏遣假梁郡王嘉督二将出淮阴,陇西公琛督三将出广陵,河东公薛虎子督三将出寿阳,奉丹杨王刘昶入寇。

许昶以克复旧业,世胙江南,称籓于魏。

蛮酋桓诞请为前驱,以诞为南征西道大都督。

义阳民谢天盖自称司州刺史,欲以州附魏,魏乐陵镇将韦珍引兵渡淮应接。

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萧惠朗将二千人,助司州刺史萧景先讨天盖,韦珍略七千馀户而去。

景先,上之从子也。

南兗州刺史王敬则闻魏将济淮,委镇还建康,士民惊散,既而魏竟不至。

上以其功臣,不问。

上之辅宋也,遣骁骑将军王洪范使柔然,约与共攻魏。

洪范自蜀出吐谷浑,历西域,乃得达。

至是,柔然十馀万骑寇魏,至塞上而还。

是岁,魏诏中书监高允议定律令。

允虽笃老,而志识不衰。

诏以允家贫养薄,令乐部丝竹十人五日一诣允以娱其志,朝晡给膳,朔望致牛酒,月给衣服绵绢。

入见则备几杖,问以政治。

契丹莫贺弗勿干帅部落万馀口入附于魏,居白狼水东。

太祖高皇帝建元二年(庚申,公元四八零年)春,正月,戊戌朔,大赦。

以司空褚渊为司徒,尚书右仆射王俭为左仆射。

渊不受。

辛丑,上祀南郊。

魏陇西公琛等攻拔马头戍,杀太守刘从。

乙卯,诏内外纂严,发兵拒魏,征南郡王长懋为中军将军,镇石头。

魏广川王略卒。

魏师攻钟离,徐州刺史崔文仲击破之。

文仲遣军主崔孝伯渡淮,攻魏茌眉戍主龙得侯等,杀之。

文仲,祖思之族人也。

群蛮依阻山谷,连带荆、湘、雍、郢、司五州之境,闻魏师入寇,官尽发民丁,南襄城蛮秦远乘虚寇潼阳,杀县令。

司州蛮引魏兵寇平昌,平昌戍主苟元宾击破之。

北上黄蛮文勉德寇汶阳,汶阳太守戴元宾弃城奔江陵,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刘伾绪将千人讨之,至当阳,勉德请降,秦远遁去。

魏将薛道标引兵趣寿阳,上使齐郡太守刘怀慰作冠军将军薛渊书以招道标。

魏人闻之,召道标还,使梁郡王嘉代之。

怀慰,乘民之子也。

二月,丁卯朔,嘉与刘昶寇寿阳。

将战,昶四向拜将士,流涕纵横,曰:“愿同戮力,以雪仇耻!

”魏步骑号二十万,豫州刺史垣崇祖集文武议之,欲治外城,堰肥水以自固。

皆曰:“昔佛狸入寇,南平王士卒完盛,数倍于今,犹以郭大难守,退保内城。

且自有肥水,未尝堰也,恐劳而无益。

”崇祖曰:“若弃外城,虏必据之,外修楼橹,内筑长围,则坐成擒矣。

守郭筑堰,是吾不谏之策也。

”乃于城西北堰肥水,堰北筑小城,周为深堑,使数千人守之,曰:“虏见城小,以为一举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谋破堰。

吾纵水冲之,皆为流尸矣。

”魏人果蚁附攻小城,崇祖著白纱帽,肩舆上城,晡时,决堰下水。

魏攻城之众漂坠堑中,人马溺死以千数。

魏师退走。

谢天盖部曲杀天盖以降。

宋自孝建以来,政纲弛紊,簿籍讹谬,上诏黄门郎会稽虞玩之等更加检定,曰:“黄籍,民之大纪,国之治端。

自顷巧伪日甚,何以厘革?

”玩之上表,以为:“元嘉中,故光禄大夫傅隆年出七十,犹手自书籍,躬加隐校。

今欲求治取正,必在勤明令长。

愚谓宜以元嘉二十七年籍为正,更立明科,一听首悔。

迷而不返,依制必戮。

若有虚昧,州县同科。

”上从之。

上以群蛮数为叛乱,分荆、益置巴州以镇之。

壬申,以三巴校尉明慧昭为巴州刺史,领巴东太守。

是时,齐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九十,县千四百八十五。

乙酉,崔文仲遣军主陈靖拔魏竹邑,杀戍主白仲都。

崔叔延破魏睢陵,杀淮阳太守梁恶。

三月,丁酉朔,以侍中西昌侯鸾为郢州刺史。

鸾,帝兄始安贞王道生之子也,早孤,为帝所养,恩过诸子。

魏刘昶以雨水方降,表请还师,魏人许之。

丙午,遣车骑大将军冯熙将兵迎之。

夏,四月,辛巳,魏主如白登山。

五月,丙申朔,如火山。

壬寅,还平城。

自晋以来,建康宫之外城唯设竹篱,而有六门。

会有发白虎樽者,言“白门三重关,竹篱穿不完”。

上感其言,命改立都墙。

李乌奴数乘间出寇梁州,豫章王嶷遣中兵参军王图南,将益州兵从剑阁掩击之。

梁、南秦二州刺史崔慧景发梁州兵屯白马,与图南覆背击乌奴,大破之,乌奴走保武兴。

慧景,祖思之族人也。

秋,七月,辛亥,魏主如火山。

戊午,皇太子穆妃裴氏卒。

诏南郡王长懋移镇西州。

角城戍主举城降魏。

秋,八月,丁酉,魏遣徐州刺史梁郡王嘉迎之。

又遣平南将军郎大檀等三将出朐城,将军白吐头等二将出海西,将军元泰等二将出连口,将军封延等三将出角城,镇南将军贺罗出下蔡,同入寇。

甲辰,魏主如方山。

戊申,游武州山石窟寺。

庚戌,还平城。

崔慧景遣长史裴叔保攻李乌奴于武兴,为氐王杨文弘所败。

九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丙午,柔然遣使来聘。

汝南太守常元真、龙骧将军胡青苟降于魏。

闰月,辛巳,遣领军李安民循行清、泗诸戍以备魏。

魏梁郡王嘉帅众十万围朐山,朐山戍主玄元度婴城固守,青、冀二州刺史范阳卢绍之遣子奂将兵助之。

庚寅,元度大破魏师。

台遣军主崔灵建等将万馀人自淮入海,夜至,各举两炬。

魏师望见,遁去。

冬,十月,王俭固请解选职,许之。

加俭侍中,以太子詹事何戢领选。

上以戢资重,欲加常待,褚渊曰:“圣旨每以蝉冕不宜过多。

臣与王俭既已左珥,若复加戢,则八座遂有三貂。

若帖以骁、游,亦为不少。

”乃以戢为吏部尚书,加骁骑将军。

甲辰,以沙州刺史杨广香为西秦州刺史,又以其子炅为武都太守。

丁未,魏以昌黎王冯熙为西道都督,与征南将军桓诞出义阳,镇南将军贺罗出钟离,同入寇。

淮北四州民不乐属魏,常思归江南,上多遣间谍诱之。

于是,徐州民桓标之、兗州民徐猛子等所在蜂起为寇盗,聚众保伍固,推司马朗之为主。

魏遣淮阳王尉元、平南将军薛虎子等讨之。

十一月,戊寅,丹阳尹王僧虔上言:“郡县狱相承有上汤杀囚,名为救疾,实行冤暴。

岂有死生大命,而潜制下邑!

愚谓囚病必先刺郡,求职司与医对共诊验,远县家人省视,然后处治。

”上从之。

戊子,以杨难当之孙后起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镇武兴。

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渊为司徒。

渊入朝,以腰扇障日,征虏功曹刘祥从侧过,曰:“作如上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

”渊曰:“寒士不逊!

”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祥,穆之之孙也。

祥好文学,而性韵刚疏,撰《宋书》,讥斥禅代。

王俭密以闻,坐徙广州而卒。

太子宴朝臣于玄圃,右卫率沈文季与褚渊语相失,文季怒曰:“渊自谓忠臣,不知死之日何面目见宋明帝!

”太子笑曰:“沈率醉矣”壬子,以豫章王嶷为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以临川王映为都督荆、雍等九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是岁,魏尚书令王睿进爵中山王,加镇东大将军。

置王官二十二人,以中书侍郎郑羲为傅,郎中令以下皆当时名士。

又拜睿妻丁氏为妃。

太祖高皇帝建元三年(辛酉,公元四八一年)春,正月,封皇子锋为江夏王。

魏人寇淮阳,围军主成买于甬城,上遣领军将军李安民为都督,与军主周盘龙等救之。

魏人缘淮大掠,江北民皆惊走,渡江,成买力战而死。

盘龙之子奉叔以二百人陷陈深入,魏以万馀骑张左右翼围之。

或告盘龙云“奉叔已没”,盘龙驰马奋槊,直突魏陈,所向披靡。

奉叔已出,复入求盘龙。

父子两骑萦扰,魏数万之众莫敢当者。

魏师遂败,杀伤万计。

魏师退,李安民等引兵追之,战于孙溪渚,又破之。

己卯,魏主南巡,司空苟颓留守。

丁亥,魏主至中山。

二月,辛卯朔,魏大赦。

丁酉,游击将军桓康复败魏师于淮阳,进攻樊谐城,拔之。

魏主自中山如信都。

癸卯,复如中山。

庚戌,还,至肆州。

沙门法秀以妖术惑众,谋作乱于平城。

苟颓帅禁兵收掩,悉擒之。

魏主还平城,有司囚法秀,加以笼头,铁锁无故自解。

魏人穿其颈骨,祝之曰:“若果有神,当令穿肉不入。

”遂穿以徇,三日乃死。

议者或欲尽杀道人,冯太后不可,乃止。

垣崇祖之败魏师也,恐魏复寇淮北,乃徙下蔡戍于淮东。

既而魏师果至,欲攻下蔡。

闻其内徙,欲夷其故城。

己酉,崇祖引兵渡淮击魏,大破之,杀获千计。

晋、宋之际,荆州刺史多不领南蛮校尉,别以重人居之。

豫章王嶷为荆、湘二州刺史,领南蛮。

嶷罢,更以侍中王奂为之,奂固辞,曰:“西土戎烬之后,痍毁难复。

今复割撤太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助强,语实交能相弊。

且资力既分,职司增广,众劳务倍,文案滋烦,窃以为国计非允。

”癸丑,罢南蛮校尉官。

三月,辛酉朔,魏主如肆州。

己巳,还平城。

魏法秀之乱,事连兰台御史张求等百馀人,皆以反,法当族。

尚书令王睿请诛首恶,宥其馀党。

乃诏:“应诛五族者,降为三族。

三族者,门诛。

门诛,止其身。

”所免千馀人。

夏,四月,己亥,魏主如方山。

冯太后乐其山川,曰:“它日必葬我于是,不必祔山陵也。

”乃为太后作寿陵,又建永固石室于山上,欲以为庙。

桓标之等有众数万,寨险求援。

庚子,诏李安民督诸将往迎之,又使兗州刺史周山图自淮入清,倍道应接。

淮北民桓磊磈破魏师于抱犊固。

李安民赴救迟留,标之等皆为魏所灭,馀众得南归者尚数千家。

魏人亦掠三万馀口归平城。

魏任城康王云卒。

五月,壬戌,邓至王像舒遣使入贡于魏。

邓至者,羌之别种,国于宕昌之南。

六月,壬子,大赦。

甲辰,魏中山宣王王睿卒。

睿疾病,太皇太后、魏主累至其家视疾。

及卒,赠太宰,立庙于平城南。

文士为睿作哀诗及讠耒者百馀人,及葬,自称亲姻、义旧,缞绖哭送者千馀人。

魏主以睿子中散大夫袭代睿为尚书令,领吏部曹。

戊午,魏封皇叔简为齐郡王,猛为安丰王。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上使后军参军车僧朗使于魏。

甲子,僧朗至平城,魏主问曰:“齐辅宋日浅,何故遽登大位?

”对曰:“虞、夏登庸,身陟元后,魏、晋匡辅,贻厥子孙,时宜各异耳。

”辛酉,柔然别帅他稽帅众降魏。

杨文弘遣使请降,诏复以为北秦州刺史。

先是,杨广香卒,其众半奔文弘,半奔梁州。

文弘遣杨后起据白水。

上虽授以官爵,而阴敕晋寿太守杨公则使伺便图之。

宋升明中,遣使者殷灵诞、苟昭先如魏,闻上受禅,灵诞谓魏典客曰:“宋、魏通好,忧患是同。

宋今灭亡,魏不相救,何用和亲!

”及刘昶入寇,灵诞请为昶司马,不许。

九月,庚午,魏阅武于南郊,因宴群臣,置车僧朗于灵诞下,僧朗不肯就席,曰:“灵诞昔为宋使,今为齐民。

乞魏主以礼见处。

”灵诞遂与相忿詈。

刘昶赂宋降人解奉君于会刺杀僧朗,魏人收奉君,诛之。

厚送僧朗之丧,放灵诞等南归。

及世祖即位,昭先具以灵诞之语启闻,灵诞坐下狱死。

辛未,柔然主遣使来聘,与上书,谓上为“足下”,自称曰“吾”,遣上师子皮袴褶,约共伐魏。

魏尉元、薛虎子克五固,斩司马朗之,东南诸州皆平。

尉元入为侍中、都曹尚书,薛虎子为彭城镇将,迁徐州刺史。

时州镇戍兵,资绢自随,不入公库。

虎子上表,以为:“国家欲取江东,先须积谷彭城。

切惟在镇之兵,不减数万,资粮之绢,人十二匹。

用度无准,未及代下,不免饥寒,公私损费。

今徐州良田十万馀顷,水陆肥沃,清、汴通流,足以溉灌。

若以兵绢市牛,可得万头,兴置屯田,一岁之中,且给官食。

半兵芸殖,馀兵屯戍,且耕且守,不妨捍边。

一年之收,过于十倍之绢。

暂时之耕,足充数载之食。

于后兵资皆贮公库,五稔之后,谷帛俱溢,非直戍卒丰饱,亦有吞敌之势。

”魏人从之。

虎子为政有惠爱,兵民怀之。

会沛郡太守邵安、下邳太守张攀以赃污为虎子所案,各遣子上书,告虎子与江南通,魏主曰:“虎子必不然。

”推按,果虚,诏安、攀皆赐死,二子各鞭一百。

吐谷浑王拾寅卒,世子度易侯立。

冬,十月,戊子朔,以度易侯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魏中书令高闾等更定新律成,凡八百三十二章。

门房之诛十有六,大辟二百三十五,杂刑三百七十七。

初,高昌王阚伯周卒,子义成立。

是岁,其从兄首归杀义成自立。

高车王可至罗杀首归兄弟,以敦煌张明为高昌王。

国人杀明,立马儒为王。

太祖高皇帝建元四年(壬戌,公元四八二年)春,正月,壬戌,诏置学生二百人,以中书令张绪为国子祭酒。

甲戌,魏大赦。

三月,庚申,上召司徒褚渊、尚书左仆射王俭受遗诏辅太子。

壬戌,殂于临光殿。

太子即位,大赦。

高帝沉深有大量,博学能文。

性清俭,主衣中有玉导,上敕中书曰:“留此正是兴长病源!

”即命击碎。

仍案检有何异物,皆随此例。

每曰:“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

”乙丑,以褚渊录尚书事,王俭为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张敬儿开府仪同三司。

丁卯,以前将军王奂为尚书左仆射。

庚午,以豫章王嶷为太尉。

庚辰,魏主临虎圈,诏曰:“虎狼猛暴,取捕之日,每多伤害。

既无所益,损费良多,从今勿复捕贡。

”夏,四月,庚寅,上大行谥曰高皇帝,庙号太祖。

丙午,葬泰安陵。

辛卯,追尊穆妃为皇后。

六月,甲申朔,立南郡王长懋为皇太子。

丙申,立太子妃王氏。

妃,琅邪人也。

封皇子闻喜公子良为竟陵王,临汝公子卿为庐陵王,应城公子敬为安陆王,江陵公子懋为晋安王,枝江公子隆为随郡王,子真为建安王,皇孙昭业为南郡王。

司徒褚渊寝疾,自表逊位,世祖不许,渊固请恳切,癸卯,以渊为司空,领骠骑将军。

侍中、录尚书如故。

秋,七月,魏发州郡五万人治灵丘道。

吏部尚书济阳江谧,性谄躁,太祖殂,谧恨不豫顾命。

上即位,谧又不迁官。

以此怨望、诽谤。

会上不豫,谧诣豫章王嶷请问,曰:“至尊非起疾东宫又非才,公今欲作何计?

”上知云,使御史中丞沈冲奏谧前后罪恶,庚寅,赐谧死。

癸卯,南康文简公褚渊卒,世子侍中贲耻其父失节,服除,遂不仕,以爵让其弟蓁,屏居墓下终身。

九月,丁巳,以国哀罢国子学。

氐王杨文弘卒。

诸子皆幼,乃以兄子后起为嗣。

九月,辛酉,魏以后起为武都王,文弘子集始为白水太守。

既而集始自立为王,后起击破之。

魏以荆州巴、氐扰乱,以镇西大将军李崇为荆州刺史。

崇,显祖之舅子也。

将之镇,敕发陕、秦二州兵送之,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

今奉诏代之,自然安靖。

但须一诏而已,不烦发兵自防,使之怀惧也。

”魏朝从之。

崇遂轻将数十骑驰至上洛,宣诏慰渝,民夷贴然。

崇命边戍掠得齐人者悉还之,由是齐人亦还其生口二百许人,二境交和,无复烽燧之警。

久之,徙兗州刺史。

兗土旧多劫盗,崇命村置一楼,楼皆悬鼓,盗发之处,乱击之。

旁村始闻者,以一击为节,次二,次三,俄顷之间,声布百里。

皆发人守险要。

由是盗发无不擒获。

其后诸州皆效之,自崇始也。

辛未,以征南将军王僧虔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右仆射王奂为湘州刺史。

宋故建平王景素主簿何昌、记室王摛及所举秀才刘璡,前后上书陈景素德美,为之讼冤。

冬,十月,辛丑,诏听以士礼还葬旧茔。

璡,献之弟也。

十一月,魏高祖将亲祀七庙,命有司具仪法,依古制备牲牢、器服及乐章。

自是四时常祀皆举之。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太祖高皇帝永明元年(癸亥,公元四八三年)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大赦,改元。

诏以边境宁晏,治民之官,普复田秩。

以太尉豫章王嶷领太子太傅。

嶷不参朝务,而常密献谋画,上多从之。

壬戌,立皇弟锐为南平王,铿为宜都王,皇子子明为武昌王,子罕为南海王。

二月,辛巳,以征虏将军杨炅为沙州刺史、阴平王。

辛丑,以宕昌王梁弥机为河、凉二州刺史,邓至王像舒为西凉州刺史。

宋末,以治民之官六年过久,乃以三年为断,谓之小满。

而迁换去来,又不能依三年之制。

三月,癸丑,诏:“自今一以小满为限。

”有司以天文失度,请禳之。

上曰:“应天以实不以文。

我克己求治,思隆惠政。

若灾眚在我,禳之何益!

”夏,四月,壬午,昭:“袁粲、刘秉、沈攸之,虽末节不终,而始诚可灵。

”皆命以礼改葬。

上之为太子也,自以年长,与太祖同创大业,朝事大小,率皆专断,多违制度。

信任左右张景真,景真骄侈,被服什物,僭拟乘舆。

内外畏之,莫敢言者。

司空咨议荀伯玉,素为太祖所亲厚,叹曰:“太子所为,官终不知,岂得畏死,蔽官耳目!

我不启闻,谁当启者!

”因太子拜陵,密以启太祖。

太祖怒,命检校东宫。

太子拜陵还,至方山,晚,将泊舟,豫章王嶷自东府乘飞燕东迎太子,告以上怒之意。

太子夜归,入宫,太祖亦停门籥待之。

明日,太祖使南郡王长懋、闻喜公子良宣敕诘责,并示以景真罪状,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杀之。

太子忧惧,称疾。

月馀,太祖怒不解,昼卧太阳殿,王敬则直入,叩头启太祖曰:“官有天下日浅,太子无事被责,人情恐惧。

愿官往东宫解释之。

”太祖无言。

敬则因大声宣旨,装束往东宫,又敕太官设馔,呼左右索舆,太祖了无动意。

敬则索衣被太祖,乃牵强登舆。

太祖不得已至东宫,召诸王宴于玄圃。

长沙王晃捉华盖,临川王映执雉尾扇,闻喜公子良持酒鎗,南郡王长懋行酒,太子及豫章王嶷、王敬则自捧酒馔,至暮,尽醉乃还。

太祖嘉伯玉忠荩,愈见亲信,军国密事,多委使之,权动朝右。

遭母忧,去宅二里许,冠盖已塞路。

左率萧景先、侍中王晏共吊之,自旦至暮,始得前。

比出,饥乏,气息惙然,愤悒形于声貌。

明日,言于太祖曰:“臣等所见二宫门庭,比荀伯玉宅可张雀罗矣。

”晏,敬弘之从子也。

骁骑将军陈胤叔,先亦白景真及太子得失,而语太子皆云“伯玉以闻”。

太子由是深怨伯玉。

太祖阴有以豫章王嶷代太子之意,而嶷事太子愈谨,故太子友爱不衰。

豫州刺史垣崇祖不亲附太子,会崇祖破魏兵,太祖召还朝,与之密谋。

太子疑之,曲加礼待,谓曰:“世间流言,我已豁怀。

自今以富贵相付。

”崇祖拜谢。

会太祖复遣荀伯玉,敕以边事,受旨夜发,不得辞东宫。

太子以为不尽诚,益衔之。

太祖临终,指伯玉以属太子。

上即位,崇祖累迁五兵尚书,伯玉累迁散骑常侍。

伯玉内怀忧惧,上以伯玉与崇祖善,恐其为变,加意抚之。

丁亥,下诏诬崇祖招结江北荒人,欲与伯玉作乱,皆收杀之。

庚子,魏主如崞山。

壬寅,还宫。

闰月,癸丑,魏主后宫平凉林氏生子恂,大赦。

文明太后以恂当为太子,赐林氏死,自抚养恂。

五月,戊寅朔,魏主如武州山石窟佛寺。

车骑将军张敬儿好信梦。

初为南阳太守,其妻尚氏梦一手热如火。

及为雍州,梦一胛热。

为开府,梦半身热。

敬儿意欲无限,当谓所亲曰:“吾妻复梦举体热矣。

”又自言梦旧村社树高至天,上闻而恶之。

垣崇祖死,敬儿内自疑,会有人告敬儿遣人至蛮中货易,上疑其有异志。

会上于华林园设八关斋,朝臣皆预,于坐收敬儿。

敬儿脱冠貂投地曰:“此物误我!

”丁酉,杀敬儿,并其四子。

敬儿弟恭儿,常虑为兄祸所及,居于冠军,未常出襄阳,村落深阻,墙垣重复。

敬儿每遣信,辄上马属鞬,然后见之。

敬儿败问至,席卷入蛮。

后自出,上恕之。

敬儿女为征北咨议参军谢超宗子妇,超宗谓丹阳尹李安民曰:“‘往年杀韩信,今年杀彭越。

’尹欲何计!

”安民具启之。

上素恶超宗轻慢,使兼御史中丞袁彖奏弹超宗,丁巳,收付廷尉,徙越巂,于道赐死。

以彖语不刻切,又使左丞王逡之奏弹彖轻文略奏,挠法容非,彖坐免官,禁锢十年。

超宗,灵运之孙。

彖,顗之弟子也。

秋,七月,丁丑,魏主及太后如神渊池。

甲申,如方山。

魏使假员外散骑常侍顿丘李彪来聘。

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王僧虔固辞开府,谓兄子俭曰:“汝任重于朝,行登三事。

我若复有此授,乃是一门有二台司,吾实惧焉。

”累年不拜,上乃许之,戊戌,加僧虔特进。

俭作长梁斋,制度小过,僧虔视之,不悦,竟不入户。

俭即日毁之。

初,王弘与兄弟集会,任子孙戏适。

僧达跳下地作虎子。

僧绰正坐,采蜡烛珠为凤皇,僧达夺取打坏,亦复不惜。

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坠落,亦不重作。

弘叹曰:“僧达俊爽,当不减人,然恐终危吾家。

僧绰当以名义见美。

僧虔必为长者,位至公台。

”已而皆如其言。

八月,庚申,骁骑将军王洪范自柔然还,经涂三万馀里。

冬,十月,丙寅,遭骁骑将军刘缵聘于魏,魏主客令李安世主之。

魏人出内藏之宝,使贾人鬻之于市。

缵曰:“魏金玉大贱,当由山川所出。

”安世曰:“圣朝不贵金玉,故贱同瓦砾。

”缵初欲多市,闻其言,内惭而止。

缵屡奉使至魏,冯太后遂私幸之。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癸丑,魏始禁同姓为婚。

王俭进号卫将军,参掌选事。

是岁,省巴州。

魏秦州刺史于洛侯,性残酷,刑人或断腕,拔舌,分悬四体。

合州惊骇,州民王元寿等一时俱反。

有司劾奏之,魏主遣使至州,於洛侯常刑人处宣告吏民,然后斩之。

齐州刺史韩麒麟,为政尚宽,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公杖节方夏,而无所诛斩,何以示威!

”麒麟曰:“刑罚所以止恶,仁者不得已而用之。

今民不犯法,又何诛乎?

若必断斩然后可以立威,当以卿应之!

”普庆惭惧而起。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一·宋纪十三

〔司马光〕 〔宋〕

柔兆敦牂,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下泰始二年(丙午,公元四六六年)春,正月,己丑朔,魏大赦,改元天安。

癸巳,征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为抚军将军,以巴陵王休若代之。

甲午,中外戒严。

以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征讨诸军事,车骑将军、江州刺史王玄谟副之。

休仁军于南州,以沈攸之为寻阳太守,将兵屯虎槛。

时玄谟未发,前锋凡十军,络绎继至。

每夜各立姓号,不相禀受。

攸之谓诸将曰:“今众军姓号不同,若有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乱,取败之道也。

请就一军取号。

”众咸从之。

邓琬称说符瑞,诈称受路太后玺书,帅将佐上尊于晋安王子勋。

乙未,子勋即皇帝位于寻阳,改元义嘉。

以安陆王子绥为司徒、扬州刺史。

寻阳王子房、临海王子顼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以邓琬为尚书右仆射,张悦为吏部尚书,袁顗加尚书左仆射。

自馀将佐及诸州郡,除官进爵号各有差。

丙申,以征虏司马申令孙为徐州刺史。

令孙,坦之子也。

置司州于义阳,以义阳内史庞孟虬为司州刺史。

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清河崔道固皆举兵应寻阳。

上征兵于青州刺史沈文秀,文秀遣其将平原刘弥之等将兵赴建康。

会薛安都遣使邀文秀,文秀更令弥之等应安都。

济阴太守申阐据睢陵应建康,安都遣其从子直阁将军索儿、太原太守清河傅灵越等攻之。

阐,令孙之弟也。

安都婿裴祖隆守下邳,刘弥之至下邳,更以所领应建康,袭击祖隆。

祖隆兵败,与征北参军垣崇祖奔彭城。

崇祖,护之之从子也。

弥之族人北海太守怀恭、从子善明皆举兵以应弥之,薛索儿闻之,释睢陵,引兵击弥之。

弥之战败,走保北海。

申令孙进据淮阳,请降于索儿。

庞孟虬亦不受命,举兵应寻阳。

帝召寻阳王长史行会稽郡事孔觊为太子詹事,以平西司马庾业代之。

又遣都水使者孔璪入东慰劳。

璪说凯以“建康虚弱,不如拥五郡以应袁、邓。

”觊遂发兵,驰檄奉寻阳。

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皆据郡应之。

上又以庾业代延熙为义兴,业至长塘湖,即与延熙合。

益州刺史萧惠开,闻晋安王子勋举兵,集将佐谓之曰:“湘东,太祖之昭。

晋安,世祖之穆。

其于当璧,并无不可。

但景和虽昏,本是世祖之嗣。

不任社稷,其次犹多。

吾荷世祖之眷,当推奉九江。

”乃遣巴郡太守费欣寿将五千人东下。

于是湘州行事何慧文、广州刺史袁昙远、梁州刺史柳元怙、山阳太守程天祚皆附于子勋。

元怙,元景之从兄也。

是岁,四方贡计皆归寻阳,朝廷所保,唯丹阳、淮南等数郡,其间诸县或应子勋。

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

上集群臣以谋成败。

蔡兴宗曰:“今普天同叛,人有异志。

宜镇之以静,至信待人。

叛者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士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

物情既定,人有战心,六军精勇,器甲犀利,以待不习之兵,其势相万耳。

愿陛下勿忧。

”上善之。

建武司马刘顺说豫州刺史殷琰使应寻阳,琰以家在建康,未许。

右卫将军柳光世自省内出奔彭城,过寿阳,言建康必不能守。

琰信之,且素无部曲,为土豪前右军参军杜叔宝等所制,不得已而从之。

琰以叔宝为长史,内外军事,皆叔宝专之。

上谓蔡兴宗曰:“诸处未平,殷琰已复同逆。

顷日人情云何?

事当济不?

”兴宗曰:“逆之与顺,臣无以辨。

今商旅断绝,米甚丰贱,四方云合,而人情更安。

以此卜之,清荡可必。

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方当劳圣虑耳。

’”上曰:“诚如卿言。

”上知琰附寻阳非本意,乃更厚抚其家以招之。

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周矜起兵于悬瓠以应建康。

袁顗诱矜司马汝南常珍奇执矜,斩之,以珍奇代为太守。

上使冗从仆射垣荣祖还徐州说薛安都,安都曰:“今京都无百里地,不论攻围取胜,自可拍手笑杀。

且我不欲负孝武。

”荣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馀殃,今虽天下雷同,正是速死,无能为也。

”安都不从,因留荣祖使为将。

荣祖,崇祖之从父兄也。

兗州刺史殷孝祖之甥司法参军颍川葛僧韶,请殷孝祖入朝,上遣之。

时薛索儿屯据津径,僧韶间行得至,说孝祖曰:“景和凶狂,开辟未有。

朝野危极,假命漏刻。

主上夷山剪暴,更造天地,国乱朝危,宜立长君。

而群迷相煽,构造无端,贪利幼弱,竞怀希望。

使天道助逆,群凶事申,则主幼时艰,权柄不一,兵难互起,岂有自容之地!

舅少有立功之志,若能控济主勇,还奉朝廷,非唯匡主静乱,乃可以垂名竹帛。

”孝祖具问朝廷消息,僧韶随方酬譬,并陈兵甲精强,主上欲委以前驱之任。

孝祖即日委妻子于瑕丘,帅文武二千人,随僧韶还建康。

时四方皆附寻阳,朝廷唯保丹阳一郡。

而永世令孔景宣复叛,义兴兵垂至延陵,内外忧危,咸欲奔散。

孝祖忽至,众力不少,并伧楚壮士,人情大安。

甲辰,进孝祖号抚军将军,假节、督前锋诸军事,遣向虎槛,宠赉甚厚。

初,上遣东平毕众敬诣兗州募人,至彭城,薛安都以利害说之,矫上命以众敬行兗州事,众敬从之。

殷孝祖使司马刘文石守瑕丘,众敬引兵击杀之。

安都素与孝祖有隙,使众敬杀孝祖诸子。

州境皆附之,唯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不从。

纂,钟之曾孙也。

丙午,上亲总兵,出顿中堂。

辛亥,以山阳王休祐为豫州刺史,督辅国将军彭城刘勔、宁朔将军广陵吕安国等诸军西讨殷琰。

巴陵王休若督建威将军吴兴沈怀明、尚书张永、辅国将军萧道成等诸军东讨孔凯。

时将士多东方人,父兄子弟皆已附凯。

上因送军,普加宣示曰:“朕方务德简刑,使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助顺同逆者,一以所从为断。

卿等当深达此怀,勿以亲戚为虑也。

”众于是大悦。

凡叛者亲党在建康者,皆使居职如故。

壬子,路太后殂。

孔觊遣其孙昙瓘等军于晋陵九里,部陈甚盛。

沈怀明至奔牛,所令寡弱,乃筑垒自固。

张永至曲阿,未知怀明安否。

百姓惊扰,永退还延陵,就巴陵王休若,诸将帅咸劝休若退保破冈。

其日,大寒,风雪甚猛,塘埭决坏,众无固心。

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斩!

”众小定,乃筑垒息甲。

寻得怀明书,贼定未进,军主刘亮又至,兵力转盛,人情乃安。

亮,怀慎之从孙也。

殿中御史吴喜以主书事世祖,稍迁至河东太守。

至是,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

上假喜建武将军,简羽林勇士配之。

议者以“喜刀笔主者,未尝为将,不可遣。

”中书舍人巢尚之曰:“喜昔随沈庆之,屡经军旅,性既勇决,又习战陈。

若能任之,必有成绩。

诸人纷纭,皆是不别才耳。

”乃遣之。

喜先时数奉使东吴,性宽厚,所至人并怀之。

百姓闻吴河东来,皆望风降散,故喜所至克捷。

永世人徐崇之攻孔景宣,斩之,喜版崇之领县事。

喜至国山,遇东军,进击,大破之。

自国山进屯吴城,刘延熙遣其将杨玄等拒战。

喜兵力甚弱,玄等众盛。

喜奋击,斩之,进逼义兴。

延熙栅断长桥,保郡自守,喜筑垒与之相持。

庾业于长塘湖口夹岸筑城,有众七千人,与延熙遥相应接。

沈怀明、张永与晋陵军相持,久不决。

外监硃幼举司徒参军督护任农夫骁果有胆力,上以四百人配之,使助东讨。

农夫自延陵出长塘,农夫驰往攻之,力战,大破之,庾业弃城走义兴。

农夫收其船仗,进向义兴,助吴喜。

二月,己未朔,喜渡水攻郡城,分兵击诸垒,登高指麾,若令四面俱进者。

义兴人大惧,诸垒皆溃。

延熙赴水死,遂克义兴。

魏丞相太原王乙浑专制朝权,多所诛杀。

安远将军贾秀掌吏曹事,浑屡言于秀,为其妻求称公主,秀曰:“公主岂庶姓所宜称!

秀宁取死今日,不可取笑后世!

”浑怒,骂曰:“老奴官,悭!

”会侍中拓跋丕告浑谋反,庚申,冯太后收浑,诛之。

秀,彝之子。

丕,烈帝之玄孙也。

太后临朝称制,引中书令高允、中书侍郎渔阳高闾及贾秀共参大政。

沈怀明、张永、萧道成等军于九里西,与东军相持。

东军闻义兴败,皆震恐。

上遣积射将军济阳江方兴、御史王道隆至晋陵视东军形势。

孔凯将孙昙扞、程扞宗等列五城,互相连带。

扞宗城犹未固,王道隆与诸将谋曰:“扞宗城既未立,可以藉手,上副圣旨,下成众气。

”辛酉,道隆帅所领急攻,拔之,斩扞宗首。

永等因乘胜进击昙瓘等,壬戌,昙瓘等兵败,与袁村俱弃城走,遂克晋陵。

吴喜军至义乡。

孔璪屯吴兴南亭,太守王昙生诣璪计事。

闻台军已近,璪大惧,堕床,曰:“悬赏所购,唯我而已。

今不遽走,将为人擒!

”遂与昙生奔钱唐。

喜入吴兴,任农夫引兵向吴郡,顾琛弃郡奔会稽。

上以四郡既平,乃留吴喜使统沈怀明等诸将东击会稽,召张永等北击彭城,江方兴等南击寻阳。

以吏部尚书蔡兴宗为左仆射,侍中褚渊为吏部尚书。

丁卯,吴喜至钱唐,孔璪、王昙生奔浙东。

喜遣强弩将军任农夫等引兵向黄山浦。

东军据岸结寨,农夫等击破之。

喜自柳浦渡,取西陵,击斩庚业。

会稽人大惧,将士多奔亡,孔凯不能制。

戊寅,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凯逃奔嵴山。

车骑从事中郎张绥封府库以待吴喜。

己卯,王晏入城,杀绥,执寻阳王子房于别署。

纵兵大掠,府库皆空。

获孔璪,杀之。

庚辰,嵴山民缚孔凯送晏,晏谓之曰:“此事孔璪所为,无预卿事,可作首辞,当相为申上。

”凯曰:“江东处分,莫不由身。

委罪求活,便是君辈行意耳。

”晏乃斩之。

顾琛、王昙生、袁标等诣吴喜归罪,喜皆宥之。

东军主凡七十六人,于陈斩十七人,其馀皆原宥。

薛索儿攻申阐,久不下。

使申令孙入睢陵说阐,阐出降,索儿并令孙杀之。

山阳王休祐在历阳,辅国将军刘勔进军小岘。

殷琰所署南汝阴太守裴季之以合肥来降。

邓琬性鄙暗贪吝,既执大权,父子卖官鬻爵,使婢仆出市道贩卖。

酣歌博弈,日夜不休。

大自矜遇,宾客到门,历旬不得前。

内事悉委褚灵嗣等三人,群小横恣,竞为威福。

于是士民仇怨,内外离心。

琬遣孙冲帅龙骧将军薛常宝、陈绍宗、焦度等兵一万为前锋,据赭圻。

冲之于道与晋安王子勋书曰:“舟楫已办,器械亦整,三军踊跃,人争效命。

便欲沿流挂帆,直取白下。

愿速遣陶亮众军兼行相接,分据新亭、南州,则一麾定矣。

”子勋加冲左卫将军。

以陶亮变右卫将军,统郢、荆、湘、梁、雍五州兵合二万人,一时俱下。

陶亮本无干略,闻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进,屯军鹊洲。

殷孝祖负其诚节,陵轹诸将,台军有父子兄弟在南者,孝祖悉欲推治。

由是人情乖离,莫乐为用。

宁朔将军沈攸之,内抚将士,外谐群帅,众并赖之。

孝祖每战,常以鼓盖自随,军中人相谓:“殷统军可谓死将矣!

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标显,若善射者十人共射之,欲不毙,得乎?

”三月,庚寅,众军水陆并进,攻赭圻。

陶亮等引兵救之,孝祖于陈为流矢所中,死。

军主范潜帅五百人降于亮。

人情震骇,并谓沈攸之宜代孝祖为统。

时建安王休仁屯虎槛,遣宁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襄阳刘灵遗各将三千人赴赭圻。

攸之以为孝祖既死,亮等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

方兴各位相亚,必不为己下。

军政不壹,致败之由也。

乃帅诸军主诣方兴曰:“今四方并反,国家所保,无复百里之地。

唯有殷孝祖为朝廷所委赖,锋镝裁交,舆尸而反,文武丧气,朝野危心。

事之济否,唯在时旦一战。

战若不捷,则大事去矣。

诘朝之事,诸人或谓吾应统之,自卜懦薄,干略不如卿。

今辄相推为统,但当相与戮力耳。

”方兴甚悦,许诺。

攸之既出,诸军主并尤之,攸之曰:“吾本以济国活家,岂计此之升降!

且我能下彼,彼必不能下我。

共济艰难,岂可自措同异也!

”孙冲之谓陶亮曰:“孝祖枭将,一战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须复战,便当直取京都。

”亮不从。

辛卯,方兴帅诸军进战,建安王休仁又遣军主郭季之、步兵校尉杜幼文、屯骑校尉垣恭祖、龙骧将军济地顿生京兆段佛荣等三万人往会战,自寅及午,大破之,追奔至姥山而还。

幼文,骥之子也。

孙冲子于湖、白口筑二城,军主竟陵张兴世攻拔之。

壬辰,诏以沈攸之为辅国将军、假节,代殷孝祖督前锋诸军事。

陶亮闻湖、白二城不守,大惧,急召孙冲之还鹊尾,留薛常宝等守赭圻。

先于姥山及诸冈分立营寨,亦悉散还,共保浓湖。

时军旅大起,国用不足,募民上钱谷者,赐荒县、荒郡,或五品至三品散官有差。

军中食少,建安王休仁抚循将士,均其丰俭,吊死问伤,身亲隐恤。

故十万之众,莫有离心。

邓琬遣其豫州刺史刘胡帅众三万、铁骑二千,东屯鹊尾,并旧兵凡十馀万。

胡,宿将,勇健多权略,屡有战功,将士畏之。

司徒中兵参军冠军蔡那,子弟在襄阳,胡每战,悬之城外。

那进战不顾。

吴喜既定三吴,帅所领五千人,并运资实,至于赭圻。

薛索儿将马步万馀人自睢陵渡淮,进逼青、冀二州刺史张永营。

丙申,诏南徐州刺史桂阳王休范统北讨诸军事,进据广陵。

又诏萧道成将兵救永。

戊戌,寻阳王子房至建康,上宥之,贬爵为松滋侯。

庚子,魏以陕西王源贺为太尉。

上遣宁朔将军刘怀珍帅龙骧将军王敬则等步骑五千,助刘勔讨寿阳,斩庐江太守刘道蔚。

怀珍,善明之从子也。

中书舍人戴明宝启上,遣军主竟陵黄回募兵击斩寻阳所署马头太守王广元。

前奉朝请寿阳郑黑,起兵于淮上以应建康,东扞殷琰,西拒常珍奇。

乙巳,以黑为司州刺史。

殷琰将刘顺、柳伦、皇甫道烈、庞天生等马步八千人东据宛唐。

刘勔帅众军并进,去顺数里立营。

时琰所遣诸军,并受顺节度,而以皇甫道烈土豪,柳伦台之所遣,顺本卑微,唯不使经督二军。

勔始至,堑垒未立。

顺欲击之,道烈,伦不同,顺不能独进,乃止。

勔营既立,不可复攻,因相持守。

壬子,断新钱,专用古钱。

沈攸之帅诸军围赭圻。

薛常宝等粮尽,告刘胡求救。

胡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阳覆船,顺风流下以饷之。

沈攸之疑其有异,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

丙辰,刘胡帅步卒一万,夜,斫山开道,以布囊运米饷赭圻。

平旦,至城下,犹隔小堑,未能入。

沈攸之帅诸军邀之,殊死战,胡众大败,舍粮弃甲,缘山走,斩获甚众。

胡被疮,仅得还营。

常宝等惶惧,夏,四月,辛酉,开城突围,走还胡军。

攸之拔赭圻城,斩其宁朔将军沈怀宝等,纳降数千人。

陈绍宗单舸奔鹊尾。

建安王休仁自虎槛进屯赭圻。

刘胡等兵犹盛。

上欲绥慰人情,遣吏部尚书褚渊至虎槛,选用将士。

时以军功除官者众,版不能供,始用黄纸。

邓琬以晋安王子勋之命,征袁顗下寻阳,顗悉雍州之众驰下。

琬以黄门侍郎刘道宪行荆州事。

侍中孔道存行雍州事。

上庸太守柳世隆乘虚袭襄阳,不克。

世隆,元景之弟子也。

散骑侍郎明僧暠为青州刺史。

平原、乐安二郡太守王玄默据琅邪,清河、广川二郡太守王玄邈据盘阳城,高阳、勃海二郡太守刘乘民据临济城,并起兵以应建康。

玄邈,玄谟之从弟。

乘民,弥之之从子也。

沈文秀遣军主解彦士攻北海,拔之,杀刘弥之。

乘民从弟伯宗,合帅乡党,复取北海,因引兵向青州所治东阳城。

文秀拒之,伯宗战死。

僧暠、玄默、玄邈、乘民合兵攻东阳城,每战,辄为文秀所破,离而复合,如此者十馀,卒不能克。

杜淑宝谓台军住历阳,不能遽进。

及刘勔等至,上下震恐。

刘顺等始行,唯赍一月粮,既与勔久相持,粮尽。

叔宝发车千五百乘,载米饷顺,自将五千精兵送之。

吕安国闻之,言于刘勔曰:“顺精甲八千,而我众不能居半。

相持既久,强弱势殊,更复推迁,则无以自立。

所赖者,彼粮行竭,我食有馀耳。

若使叔宝米至,非唯难可复图,我亦不能持久。

今唯有间道袭其米车,出彼不意,若能制之,当不战走矣。

”勔以为然,以疲弱守营,简精兵千人配安国及龙骧将军黄回,使从间道出顺后,于横塘抄之。

安国始行,赍二日熟食。

食尽,叔宝不至,将士欲还,安国曰:“卿等旦已一食。

今晚米车不容不至。

若其不至,夜去不晚。

”叔宝果至,以米车为函箱陈,叔宝于外为游军。

幢主杨促怀将五百人居前,安国、回等击斩之,及其士卒皆尽。

叔宝至,回欲乘胜击之,安国曰:“彼将自走,不假复击。

”退三十里,止宿。

夜遣骑参候,叔宝果弃米车走。

安国复夜往烧米车,驱牛二千馀头而还。

五月,丁亥朔,夜,刘顺众溃,顺走淮西就常珍奇。

于是刘勔鼓行,进向寿阳。

叔宝敛居民及散卒,婴城自守。

勔与诸军分营城外。

山阳王休祐与殷琰书,为陈利害,上又遣御史王道隆赍诏宥琰罪。

勔与琰书,并以琰兄瑗子邈书与之。

琰与叔宝等皆有降意,而众心不壹,复婴城固守。

弋阳西山蛮田益之起兵应建康,诏以益之为辅国将军。

督弋阳西山事。

壬辰,以辅国将军沈攸之为雍州刺史。

丁未,以尚书左仆射王景文为中军将军。

庚戌,以宁朔将军刘乘民为冀州刺史。

甲寅,葬昭太后修宁陵。

张永、萧道成等与薛索儿战,大破之,索儿退保石梁。

食尽而溃,走向乐平,为申令孙子孝叔所斩。

薛安都子道智走向合肥,诣裴季之降。

傅灵越走至淮西,武卫将军沛郡王广之生获之,送诣勔。

勔诘其叛逆,灵越曰:“九州唱义,岂独在我!

薛公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侄,此其所以败也。

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

”送诣建康。

上欲赦之,灵越辞终不改,乃杀之。

邓琬以刘胡与沈攸之等相持,久不决,乃加袁顗督征讨诸军事。

六月,甲戌,顗帅楼船千艘,战士二万,来入鹊尾。

顗本无将略,性又怯桡,在军中未尝戎服,语不及战陈,唯赋诗谈义而已,不复抚接诸将。

刘胡每论事,酬对甚简。

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齿恚恨。

胡以南运米未至,军士匮乏,就顗借襄阳之资,顗不许,曰:“都下两宅未成,方应经理。

”又信往来之言,云“建康米贵,斗至数百”,以为将不攻自溃,拥甲以待之。

田益之帅蛮众万馀人围义阳,邓琬使司州刺史庞孟虬帅精兵五千救之,益之不战溃去。

安成太守刘袭,始安内史王识之,建安内史赵道生,并举郡来降。

袭,道怜之孙也。

萧道成世子赜为南康赣令,邓琬遣使收系之。

门客兰陵桓康担赜妻裴氏及其子长懋、子良逃于山中,与赜族人萧欣祖等结客得百馀人,攻郡,破狱出赜。

南康相沈肃之帅将吏追赜,赜与战,擒之。

赜自号宁朔将军,据郡起兵,与刘袭等相应。

琬以中护军殷孚为豫章太守,督上流五郡以防袭等。

衡阳内史王应之起兵应建康,袭击湘州行事何慧文于长沙。

应之与慧文舍军身战,斫慧文八创,慧文斫应之断足。

杀之。

始兴人刘嗣祖等据郡起兵应建康,广州刺史袁昙远遣其将李万周等讨之。

嗣祖诳万周云“寻阳已平”。

万周还袭番禺,擒昙远,斩之。

上以万周行广州事。

初,武都王杨元和治白水,微弱不能自立,弃国奔魏。

元和从弟僧嗣复自立,屯葭芦。

费欣寿至巴东,巴东人任叔儿据白帝,自号辅国将军,击欣寿,斩之,叔儿遂阻守三峡。

萧惠开复遣治中程法度将兵三千出梁州,杨僧嗣帅群氐断其道,间使以闻。

秋,七月,丁酉,以僧嗣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诸军与袁顗相拒于浓湖,久未决。

龙骧将军张兴世建议曰:“贼据上流,兵强地胜。

我虽持之有馀,而制之不足。

若以奇兵数千潜出其上,因险而壁,见利而动,使其首尾周遑,进退疑阻,中流既梗,粮运自艰,此制贼之奇也。

钱溪江岸最狭,去大军不远,下临洄洑,船下必来泊岸,又有横浦可以藏船,千人守险,万人不能过。

冲要之地,莫出于此。

”沈攸之、吴喜并赞其策。

会庞孟虬引兵来助殷琰,刘勔遣使求援甚急,建安王休仁欲遣兴世救之。

沈攸之曰:“孟虬蚁聚,必无能为,遣别将马步数千,足以相制。

兴世之行,是安危大机。

必不可辍。

”乃遣段佛荣将兵救勔,而选战士七千、轻舸二百配兴世。

兴世帅其众溯流稍上,寻复退归,如是者累日。

刘胡闻之,笑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扬州,张兴世何物人,欲轻据我上!

”不为之备。

一夕,四更,值便风,兴世举帆直前,渡湖、白,过鹊尾。

胡既觉,乃遣其将胡灵秀将兵于东岸翼之而进。

戊戌夕,兴世宿景洪浦,灵秀亦留。

兴世潜遣其将黄道标帅七十舸径趣钱溪,立营寨。

己亥,兴世引兵进据之,灵秀不能禁。

庚子,刘胡自将水步二十六军来攻钱溪。

将士欲迎击据之,兴世禁之曰:“贼来尚远,气盛而矢骤。

骤既易尽,盛亦易衰,不如待之。

”令将士治城如故。

俄而胡来转近,船入洄洑。

兴世命寿寂之、任农夫帅壮士数百击之,众军相继并进,胡败走,斩首数百,胡收兵而下。

时兴世城寨未固,建安王休仁虑袁觊并力更攻钱溪,欲分其势。

辛丑,命沈攸之、吴喜等以皮舰进攻浓湖,斩获千数。

是日,刘胡帅步卒二万、铁马一千,欲更攻兴世。

未至钱溪数十里,袁觊以浓湖之急,遽追之,钱溪城由此得立。

胡遣人传唱“钱溪已平”,众并惧,沈攸之曰:“不然。

若钱溪实败,万人中应有一人逃亡得还者。

必是彼战失利,唱空声以惑众耳。

”勒军中不得妄动。

钱溪捷报寻至。

攸之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浓湖,袁觊骇惧。

攸之日幕引归。

龙骧将军刘道符攻山阳,程天祚请降。

庞孟虬进至弋阳,刘勔遣吕安国等迎击于蓼潭,大破之,孟虬走向义阳。

王玄谟之子昙善起兵据义阳以应建康,孟虬走死蛮中。

刘胡遣辅国将军薛道标袭合肥,杀汝阴太守裴季,刘勔遣辅国将军垣闳击之。

闳,阆之弟。

道标,安都之子也。

淮西人郑叔举起兵击常珍奇以应郑黑。

辛亥,以叔举为北豫州刺史。

崔道固为土人所攻,闭门自守。

上遣使宣慰,道固请降。

甲寅,复以道固为徐州刺史。

八月,皇甫道烈等闻庞孟虬,并开门出降。

张兴世既据钱溪,浓湖军乏食。

邓琬大送资粮,畏兴世,不敢进。

刘胡帅轻舸四百,由鹊头内路欲攻钱溪,既而谓长史王念叔:“吾少习步战,未闲水斗。

若步战,恒在数万人中。

水战在一舸之上,舸舸各进,不复相关,正在三十人中,此非万全之计,吾不为也。

”乃托疟疾,住鹊头不进,遣龙骧将军陈庆将三百舸向钱溪,戒庆:“不须战。

张兴世吾之所悉,自当走耳。

”陈庆至钱溪,军于梅根。

胡遣别将王起将百舸攻兴世,兴世击起,大破之。

胡帅其馀舸驰还,谓顗曰:“兴世营寨已立,不可猝攻。

昨日小战,未足为损。

陈庆已与南陵、大雷诸军共遏其上,大军在此,鹊头诸将又断其下流。

已堕围中,不足复虑。

”觊怒胡不战,谓曰:“粮运鲠塞,当如此何?

”胡曰:“彼尚得溯流越我而上,此运何以不得沿流越彼而下邪!

”乃遣安北府司马沈仲玉将千人步趣南陵迎粮。

仲玉至南陵,载米三十万斛,钱布数十舫,竖榜为城,规欲突过。

行至贵口,不敢进,遣间信报胡,令遣重军援接。

张兴世遣寿寂之、任农夫等将三千人至贵口击之,仲玉走还顗营,悉虏其资实。

胡众骇惧,胡将张喜来降。

镇东中兵参军刘亮进兵逼胡营,胡不能制。

袁顗惧曰:“贼入人肝脾里,何由得活!

”胡阴谋遁去,己卯,诳觊云:“欲更帅步骑二万,上取钱溪,兼下大雷馀运。

”令觊悉选马配之。

其日,胡委觊去,径趣梅根。

先令薛常宝办船,悉发南陵诸军,烧大雷诸城而走。

至夜,觊方知之,大怒,骂曰:“今年为小子所误!

”呼取常所乘善马“飞燕”谓其众曰:“我当自出追之!

”因亦走。

庚辰,建安王休仁勒兵入觊营,纳降卒十万,遣沈攸之等追顗。

顗走至鹊头,与戍主薛伯珍并所领数千人偕去,欲向寻阳。

夜,止山间,杀马以劳将士,顾谓伯珍曰:“我非不能死。

且欲一至寻阳,谢罪主上,然后自刎耳。

”因慷慨叱左右索节,无复应者。

及旦,伯珍请屏人言事,遂斩顗首,诣钱溪马军主襄阳俞湛之。

湛之因斩伯珍,并送首以为己功。

刘胡帅二万人向寻阳,诈晋安王子勋云:“袁觊已降,军皆散,唯己帅所领独返。

宜速处分,为一战之资。

当停据湓城,誓死不贰。

”乃于江外夜趣沔口。

邓琬闻胡去,忧惶无计,呼中书舍人褚灵嗣等谋之,并不知所出。

张悦诈称疾,呼琬计事,令左右伏甲帐后,戒之:“若闻索酒,便出。

”琬既至,悦曰:“卿首唱此谋,今事已急,计将安出!

”琬曰:“正当斩晋安王,封府库,以谢罪耳。

”悦曰:“宁可卖殿下求活邪!

”因呼酒。

子洵提刀出,斩琬。

中书舍人潘欣之闻琬死,勒兵而至。

悦使人语之曰:“邓琬谋反,今已枭戮。

”欣之乃还。

取琬子,并杀之。

悦因单舸赍琬首驰下,诣建安王休仁降。

寻阳乱。

蔡那之子道渊在寻阳被系作部,脱锁入城,执子勋,囚之。

沈攸之等诸军至寻阳,斩晋安王子勋,传首建康,时年十一。

初,邓琬遣临川内史张淹自鄱阳峤道入三吴,军于上饶,闻刘胡败,军副鄱阳太守费晔斩淹以降。

淹,畅之子也。

废帝之世,衣冠惧祸,咸欲远出。

至是流离外难,百不一存,众乃服蔡兴宗之先见。

九月,壬辰,以山阳王休祐为荆州刺史。

癸巳,解严,大赦。

庚子,司徒休仁至寻阳,遣吴喜、张兴世向荆州,沈怀明向郢州,刘亮及宁朔将军南阳张敬儿向雍州,孙超之向湘州,沈思仁、任农夫向豫章,平定馀寇。

刘胡逃至石城,捕得,斩之。

郢州行事张沈变形为沙门,潜走,追获,杀之。

荆州行事刘道宪闻浓湖平,散兵,遣使归罪。

荆州治中宗景等勒兵入城,杀道宪,执临海王子顼以降。

孔道存知寻阳已平,遣使请降。

寻闻柳世隆、刘亮当至,众悉逃溃,道存及三子皆自杀。

上以何慧文才兼将吏,使吴喜宣旨赦之。

慧文曰:“既陷逆节,手害忠义,何面见天下之士!

”遂自杀。

安陆王子绥、临海王子顼、邵陵王子无并赐死,刘顺及馀党在荆州者皆伏诛。

诏追赠诸死节之臣,及封赏有功者各有差。

己酉,魏初立郡学,置博士、助教、生员,从中书令高允、相州刺史李讠斤之请也。

讠斤,崇之子也。

上既诛晋安王子勋等,待世祖诸子犹如平日。

司徒休仁还自寻阳,言于上曰:“松滋侯兄弟尚在,将来非社稷计,宜早为之所。

”冬,十月,乙卯,松滋侯子房、永嘉王子仁、始安王子真、淮南王子孟、南平王子产、庐陵王子舆、子趋、子期、东平王子嗣、子悦并赐死,及镇北咨议参军路休之、司徒从事中郎路茂之、兗州刺史刘祗、中书舍人严龙皆坐诛。

世祖二十八子于此尽矣。

祗,义欣之子也。

刘勔围寿阳,垣闳攻合肥,俱未下。

勔患之,召诸将会议。

马队主王广之曰:“得将军所乘马,判能平合肥。

”幢主皇甫肃怒曰:“广之敢夺节下马,可斩!

”勔笑曰:“观其意,必能立功。

”即推鞍下马与之。

广之往攻合肥,三日,克之。

薛道标突围奔淮西归常珍奇,勔擢广之为军主。

广之谓肃曰:“节下若从卿言,何以平贼!

卿不赏才,乃至于此!

”肃有学术,及勔卒,更依广之,广之荐于齐世祖为东海太守。

沈灵宝自庐江引兵攻晋熙,晋熙太守阎湛之弃城走。

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萧惠开、梁州刺史柳元怙、兗州刺史毕众敬、豫章太守殷孚、汝南太守常珍奇,并遣使乞降。

上以南方已平,欲示威淮北,乙亥,命镇军将军张永、中领军沈攸之将甲士五万迎薛安都。

蔡兴宗曰:“安都归顺,此诚非虚,正须单使尺书。

今以重兵迎之,势必疑惧。

或能招引北虏,为患方深。

若以叛臣罪重,不可不诛,则向之所宥亦已多矣。

况安都外据大镇,密迩边陲,地险兵强,攻围难克,考之国计,尤宜驯养。

如其外叛,将为朝廷旰食之忧。

”上不从,谓征北司马行南徐州事萧道成曰:“吾今因此北讨,卿意以为何如?

”对曰:“安都狡猾有馀,今以兵逼之,恐非国之利。

”上曰:“诸军猛锐,何往不克!

卿勿多言!

”安都闻大兵北上,惧,遣使乞降于魏,常珍奇亦以悬瓠降魏,皆请兵自救。

戊寅,立皇子昱为太子。

薛安都以其子为质于魏,魏遣镇东大将军代人尉元、镇东将军魏郡孔伯恭等帅骑一万出东道,救彭城。

镇西大将军西河公石、都督荆、豫、南雍州诸军事张穷奇出西道,救悬瓠。

以安都为都督徐、雍等五州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河东公。

常珍奇为平南将军、豫州刺史、河内公。

兗州刺史申纂诈降于魏,尉元受之,而阴为之备。

魏帅至无盐,纂闭门拒守。

薛安都之召魏兵也,毕众敬不与之同,遣使来请降。

上以众敬为兗州刺史。

众敬子元宾在建康,先坐它罪诛。

众敬闻之,怒,拔刀斫柱曰:“吾皓首唯一子,不能全,安用独生!

”十一月,壬子,魏师至瑕丘,众敬请降于魏。

尉元遣部将先据其城,众敬悔恨,数日不食。

元长驱而进,十二月,己未,军于秺。

西河公石至上蔡,常珍奇帅文武出迎。

石欲顿军汝,北即入城,中书博士郑羲曰:“今珍奇虽来,意未可量。

不如直入其城,夺其管籥,据有府库,制其腹心,策之全者也。

”石遂策马入城,因置酒嬉戏。

羲曰:“观珍奇之色甚不平,不可不为之力求。

”乃严兵设备。

其夕,珍奇使人烧府屋,欲为变,以石有备而止。

羲,豁之曾孙也。

淮西七郡民多不愿属魏,连营南奔。

魏遣建安王陆馛宣慰新附民。

有陷军为奴婢者,馛悉免之,新民乃悦。

乙丑,诏坐依附寻阳削官爵禁锢者,皆从原荡,随才铨用。

刘勔围寿阳,自首春至于末冬,内攻外御,战无不捷,以宽厚得将士心。

寻阳既平,上使中书为诏谕殷琰,蔡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过之日。

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以相慰引。

今直中书为诏,彼必疑谓非真,非所以速清方难也。

”不从。

琰得诏,谓刘辄诈为之,不敢降。

杜叔宝闭绝寻阳败问,有传者即杀之,守备益固。

凡有降者,上辄送寿阳城下,使与城中人语,由是众情离沮。

琰欲请降于魏,主簿谯郡夏侯详说琰曰:“今日之举,本效忠节。

若社稷有奉,便当归身朝廷,何可北面左衽乎!

且今魏军近在淮次,官军未测吾之去就,若遣使归款,必厚相慰纳,岂止免罪而已。

”琰乃使详出见刘勔”详说勔曰:“今城中士民知困而犹固守者,畏将军之诛,皆欲自归于魏。

愿将军缓而赦之。

则莫不相帅而至矣。

”勔许诺,使详至城下,呼城中人,谕以勔意。

丙寅,琰帅将佐面缚出降,勔悉加慰抚,不戮一人。

入城,约勒将士,士民赀财,秋毫无所失,寿阳人大悦。

魏兵至师水,将救寿阳。

闻琰已降,乃掠义阳数千人而去。

久之,琰复仕至少府而卒。

萧惠开在益州,多任刑诛,蜀人猜怨。

闻费欣寿败没,程法度不得前,于是晋原一郡反,诸郡皆应之,合兵围成都。

城中东兵不过二千,惠开悉遣蜀人出,独与东兵拒守。

蜀人闻寻阳已平,争欲屠城,众至十馀万人。

惠开每遣兵出战,未尝不捷。

上遣其弟惠基自陆道使成都,赦惠开罪。

惠基至涪,蜀人遏留惠基,不听进。

惠基帅部曲击之,斩其渠帅,然后得前。

惠开奉旨归降,城围得解。

上遣惠开宗人宝首自水道慰劳益州。

宝首欲以平蜀为己功,更奖说蜀人,使攻惠开。

于是处处蜂起,凡诸离散者一时还合,与宝首进逼成都,众号二十万。

惠开欲击之,将佐皆曰:“今慰劳使至而拒之,何以自明?

”惠开曰:“今表启路绝,不战则何以得通使京师?

”乃遣宋宁太守萧惠训等将万兵与战,大破之,生擒宝首,囚于成都,遣使言状。

上使执送宝首,召惠开还建康。

既至,上问以举兵状。

惠开曰:“臣唯知逆顺,不识天命。

且非臣不乱,非臣不平。

”上释之。

是岁,侨立兗州,治淮阴。

徐州治钟离。

青、冀二州共一刺史,治郁洲,郁洲在海中,周数百里,累石为城,高八九尺,虚置郡县,荒民无几。

张永、沈攸之进兵逼彭城,军于下盖,分遣羽林监王穆之将卒五千守辎重于武原。

魏尉元至彭城,薛安都出迎。

元遣李璨与安都先入城,收其管籥。

别遣孔伯恭以精甲二千安抚内外,然后入。

其夜,张永攻南门,不克而退。

元不礼于薛安都,安都悔降,复谋叛魏。

元知之,不果发。

安都重赂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而杀之。

元使李璨与安都守彭城,自将兵击张永,绝其粮道,又破王穆之于武原。

穆之帅馀众就永,元进攻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宋纪十二

〔司马光〕 〔宋〕

旃蒙大荒落,一年。

太宗明皇帝上之上泰始元年(乙巳,公元四六五年)春,正月,乙未朔,废帝改元永光,大赦。

丙申,魏大赦。

二月,丁丑,魏主如楼烦宫。

自孝建以来,民间盗铸滥钱,商货不行。

庚寅,更铸二铢钱,形式转细。

官钱每出,民间即模效之,而更薄小,无轮郭,不磨鑢,谓之“耒子。

”三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夏,五月,癸卯,魏高宗殂。

初,魏世祖经营四方,国颇虚耗,重以内难,朝野楚楚。

高宗嗣之,与时消息,静以镇之,怀集中外,民心复安。

甲辰,太子弘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日皇太后。

显祖时年十二,侍中、车骑大将军乙浑专权,矫诏杀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于禁中。

侍中、司徒、平原王陆丽治疾于代郡温泉,乙浑使司卫监穆多侯召之。

多侯谓丽曰:“浑有无君之心。

今宫车晏驾,王德望素重,奸臣所忌,宜少淹留以观之。

朝廷安静,然后入,未晚也。

”丽曰:“安有闻君父之丧,虑患而不赴者乎!

”即驰赴平城。

乙浑所为多不法,丽数争之。

戊申,浑又杀丽及穆多侯。

多侯,寿之弟也。

己酉,魏以浑为太尉、录尚书事,东安王刘尼为司徒,尚书左仆射代人和其奴为司空。

殿中尚书顺阳公郁谋诛乙浑,浑杀之。

壬子,魏以淮南王它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镇凉州。

六月,魏开酒禁。

壬午,加柳元景南豫州刺史,加颜师伯丹阳尹。

秋,七月,癸巳,魏以太尉乙浑为丞相,位居诸王上。

事无大小,皆决于浑。

废帝幼而狷暴。

及即位,始犹难太后、大臣及戴法兴等,未敢自恣。

太后既殂,帝年渐长,欲有所为,法兴辄抑制之,谓帝曰:“官所为如此,欲作营阳邪!

”帝稍不能平。

所幸阉人华愿儿,赐与无算,法兴常加裁减,愿儿恨之。

帝使愿儿于外察听风谣,愿儿言于帝曰:“道路皆言‘宫中有二天子:法兴为真天子,官为赝天子。

’且官居深宫,与人物不接,法兴与太宰、颜、柳共为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莫不畏服。

法兴是孝武左右,久在宫闱。

今与它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复官有。

”帝遂发诏免法兴,遣还田里,仍徙远郡。

八月,辛酉,赐法兴死,解巢尚之舍人。

员外散骑侍郎东海奚显度,亦有宠于世祖。

常典作役,课督苛虐,捶扑惨毒,人皆苦之。

帝常戏曰:“显度为百姓患,比当除之。

”左右因唱诺,即宣旨杀之。

尚书右仆射、领卫尉卿、丹阳尹颜师伯居权日久,海内辐凑,骄奢淫恣,为衣冠所疾。

帝欲亲朝政,庚午,以师伯为尚书左仆射,解卿、尹,以吏部尚书王彧为右仆射,分其权任。

师伯始惧。

初,世祖多猜忌,王公、大臣,重足屏息,莫敢妄相过从。

世祖殂,太宰义恭等皆相贺曰:“今日始免横死矣!

”甫过山陵,义恭与柳元景、颜师伯等声乐酣饮,不舍昼夜。

帝内不能平。

既杀戴法兴,诸大臣无不震慑,各不自安。

于是元景、师伯密谋废帝,立义恭,日夜聚谋,而持疑不能决。

元景以其谋告沈庆之。

庆之与义恭素不厚,又师伯常专断朝事,不与庆之参怀,谓令史曰:“沈公,爪牙耳,安得预政事!

”庆之恨之,乃发其事。

癸酉,帝自帅羽林兵讨义恭,杀之,并其四子。

断绝义恭支体,分裂肠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谓之“鬼目粽”。

别遣使者称诏召柳元景,以兵随之。

左右奔告“兵刃非常”。

元景知祸至,入辞其母,整朝服乘车应召。

弟车骑司马叔仁戎服,帅左右壮士欲拒命,元景苦禁之。

既出巷,军士大至。

元景下车受戮,容色恬然。

并其八子、六弟及诸侄。

获颜帅伯于道,杀之,并其六子。

又杀廷尉刘德愿。

改元景和,文武进位二等。

遣使诛湘州刺史江夏世子伯禽。

自是公卿以下,皆被捶曳如奴隶矣。

初,帝在东宫,多过失,世祖欲废之而立新安王子鸾,侍中袁觊盛称“太子好学,有日新之美”,世祖乃止。

帝由是德之。

既诛群公,欲引进觊,任以朝政,迁为吏部尚书,与尚书左丞徐爰皆以诛义恭等功,赐爵县子。

徐爰便僻善事人,颇涉书传,自元嘉初,入侍左右,豫参顾问。

既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为太祖所任遇。

大明之世,委寄尤重。

时殿省旧人多见诛逐,唯爰巧于将迎,始终无迕。

废帝待之益厚,群臣莫及。

帝每出,常与沈庆之及山阴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山阴公主,帝姊也,适驸马都尉何戢。

戢,偃之子也。

公主尤淫恣,尝谓帝曰:“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俱托体先帝。

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太不均。

”帝乃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进爵会稽郡长公主,秩同郡王。

吏部郎褚渊貌美,公主就帝请以自侍,帝许之。

渊侍公主十日,备见逼迫,以死自誓,乃得免。

渊,湛之之子也。

帝令太庙别画祖考之像,帝入庙,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生擒数天子。

”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恶,但末年不免儿斫去头。

”指世祖像曰:“渠大齄鼻。

如何不齄?

”立召画工令齄之。

以建安王休仁为雍州刺史,湘东王彧为南豫州刺史,皆留不遣。

甲戌,以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领尚书令。

乙亥,以始兴公沈庆之为侍中、太尉。

庆之固辞。

征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谟为领军将军。

魏葬文成皇帝于金陵,庙号高宗。

九月,癸巳,帝如湖熟,戊戌,还建康。

新安王子鸾有宠于世祖,帝疾之。

辛丑,遣使赐子鸾死,又杀其母弟南海王子师及其母妹,发殷贵妃墓。

又欲掘景宁陵,太史以为不利于帝,乃止。

初,金紫光禄大夫谢庄为殷贵妃《诔》曰:“赞轨尧门。

”帝以庄比贵妃于钩弋夫人,欲杀之。

或说帝曰:“死者人之所同,一往之苦,不足为困。

庄生长富贵,今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剧,然后杀之,未晚也。

”帝从之。

徐州刺史义阳王昶,素为世祖所恶,民间每讹言昶当反。

是岁,讹言尤甚。

废帝常谓左右曰:“我即大位以来,遂未尝戒严,使人邑邑!

”昶使典签蘧法生奉表诣建康,求入朝,帝谓法生曰:“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正欲讨之。

今知求还,甚善!

”又屡诘问法生:“义阳谋反,何故不启?

”法生惧,逃还彭城。

帝因此用兵。

己酉,下诏讨昶,内外戒严。

帝自将兵渡江,命沈庆之统诸军前驱。

法生至彭城,昶即聚兵反。

移檄统内诸郡,皆不受命,斩昶使,将佐文武悉怀异心。

昶知事不成,弃母、妻,携爱妾,夜与数十骑开北门奔魏。

昶颇涉学,能属文。

魏人重之,使尚公主,拜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赐爵丹阳王。

吏部尚书袁觊,始为帝所宠任,俄而失指,待遇顿衰,使有司纠奏其罪,白衣领职。

觊惧,诡辞求出。

甲寅,以觊为督雍、梁等四州诸军事、雍州刺史。

觊舅蔡兴宗谓之曰:“襄阳星恶,何可往?

”觊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

’今者之行,唯愿生出虎口耳。

且天道辽远,何必皆验!

”是时,临海王子顼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剌史,朝廷以兴宗为子顼长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兴宗辞不行。

觊说兴宗曰:“朝廷形势,人所共见。

在内大臣,朝不保夕,舅今出居陕西,为八州行事,觊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流通。

若朝廷有事,可以共立桓、文之功,岂比受制凶狂、临不测之祸乎?

今得间不去,后复求出,岂可得邪!

”兴宗曰:“吾素门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

宫省内外,人不自保,会应有变。

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可量。

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祸,各行其志,不亦善乎!

”觊于是狼狈上路,犹虑见追,行至寻阳,喜曰:“今始免矣。

”邓琬为晋安王子勋镇军长史、寻阳内史,行江州事。

觊与之款狎过常,每清闲,必尽日穷夜。

觊与琬人地本殊,见者知其有异志矣。

寻复以兴宗为吏部尚书。

戊午,解严。

帝因自白下济江至瓜步。

沈庆之复启听民私铸钱,由是钱货乱败。

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

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

贯之以缕,入水不沉,随手破碎。

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

冬,十月,丙寅,帝还建康。

帝舅东阳太守王藻尚世祖女临川长公主。

公主妒,谮藻于帝。

己卯,藻下狱死。

会稽太守孔灵符,所至有政绩。

以忤犯近臣,近臣谮之,帝遣使鞭杀灵符,并诛其二子。

宁朔将军何迈,瑀之子也,尚帝姑新蔡长公主。

帝纳公主于后宫,谓之谢贵嫔。

诈言公主薨,杀宫婢,送迈等殡葬,行丧礼。

庚辰,拜贵嫔为夫人。

加鸾辂龙旂,出警入跸。

迈素豪侠,多养死士。

谋因帝出游,废之,立晋安王子勋。

事泄,十一月,壬辰,帝自将兵诛迈。

初,沈庆之既发颜、柳之谋,遂自昵于帝,数尽言规谏,帝浸不悦。

庆之惧祸,杜门不接宾客。

尝遣左右范羡至吏部尚书蔡兴宗所,兴宗使羡谓庆之曰:“公闭门绝客,以避悠悠请托者耳。

如兴宗,非有求于公者也,何为见拒!

”庆之使羡邀兴宗。

兴宗往见庆之,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

率德改行,无可复望。

今所忌惮,唯在于公。

百姓喁喁,所瞻赖者,亦在公一人而已。

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

今举朝遑遑,人怀危怖。

指麾之日,谁不响应!

如犹豫不断,欲坐观成败,岂推旦暮及祸,四海重责将有所归!

仆蒙眷异常,故敢尽言,愿公详思其计。

”庆之曰:“仆诚知今日忧危,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当委任天命耳。

加老退私门,兵力顿阙,虽欲为之,事亦无成。

”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非欲邀功赏富贵,正求脱朝夕之死耳!

殿中将帅,唯听外间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

况公统戎累朝,旧日部曲,布在宫省,受恩者多,沈修之辈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从!

且公门徒、义附,并三吴勇士。

殿中将军陆攸之,公之乡人,今入东讨贼,大有铠仗,在青溪未发。

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陆攸之帅以前驱,仆在尚书中,自当帅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

又,朝廷诸所施为,民间传言公悉豫之。

公今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从之祸。

闻车驾屡幸贵第,酣醉淹留。

又闻屏左右,独入阁内。

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

”庆之曰:“感君至言。

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

事至,固当抱忠以没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庆之弟子也,将之镇,帅部曲出屯白下,亦说庆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祸乱不久,而一门受其宠任,万物皆谓与之同心。

且若人爱憎无常,猜忍特甚,不测之祸,进退难免。

今因此众力,图之易于反掌。

机会难值,不可失也。

”再三言之,至于流涕,庆之终不从。

文秀遂行。

及帝诛何迈,量庆之必当入谏,先闭青溪诸桥以绝之。

庆之闻之,果往,不得进而还。

帝乃使庆之从父兄子直阁将军攸之赐庆之药。

庆之不肯饮,攸之以被掩杀之,时年八十。

庆之子侍中文叔欲亡。

恐如太宰义恭被支解,谓其弟中书郎文季曰:“我能死,尔能报。

”遂饮庆之之药而死。

弟秘书郎昭明亦自经死。

文季挥刀驰马而去。

追者不敢逼,遂得免。

帝诈言庆之病薨,赠侍中、太尉,谥曰忠武公,葬礼甚厚。

领军将军王玄谟数流涕谏帝以刑杀过差,帝大怒。

玄谟宿将,有威名,道路讹言玄谟已见诛。

蔡兴宗尝为东阳太守,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玄谟使法荣至兴宗所。

兴宗谓法荣曰:“领军殊当忧惧。

”法荣曰:“领军比日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己在门,不保俄顷。

”兴宗曰:“领军忧惧,当为方略,那得坐待祸至!

”因使法荣劝玄谟举事。

玄谟使法荣谢曰:“此亦未易可行,期当不泄君言。

”右卫将军刘道隆,为帝所宠任,专典禁兵。

兴宗尝与之俱从帝夜出,道隆过兴宗车后,兴宗曰:“刘君!

比日思一闲写。

”道隆解其意,掐兴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庆之女也。

帝畏忌诸父,恐其在外为患,皆聚之建康,拘于殿内,殴捶陵曳,无复人理。

湘东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皆肥壮,帝为竹笼,盛而称之,以彧尤肥,谓之“猪王”,谓休仁为“杀王”,休祐为“贼王”。

以三王年长,尤恶之,常录以自随,不离左右。

东海王祎性凡劣,谓之“驴王”。

桂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并得从容。

尝以木槽盛饭,并杂食搅之,掘地为坑,实以泥水,裸彧内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为欢笑。

前后欲杀三王以十数。

休仁多智数,每以谈笑佞谀说之,故得推迁。

少府刘曚妾孕临月,帝迎入后宫,俟其生男,欲立为太子。

彧尝忤旨,帝裸之,缚其手足,贯之以杖,使人提付太官,曰:“今日屠猪!

”休仁笑曰:“猪未应死。

”帝问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杀猪取其肝肺。

”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

”一宿,释之。

丁未,曚妾生子,名曰皇子,为之大赦,赐为父后者爵一级。

帝又以太祖、世祖在兄弟数皆第三,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亦第三,故恶之,因何迈之谋,使左右硃景云送药赐子勋死。

景云至湓口,停不进。

子勋典签谢道迈、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闻之,驰以告长史邓琬,泣涕请计。

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岂得惜门户百口,期当以死报效。

幼主昏暴,社稷危殆,虽曰天子,事犹独夫。

今便指帅文武,直造京邑,与群公卿士,废昏立明耳。

”戊申,琬称子勋教,令所部戒严。

子勋戎服出听事,集僚佐,使潘欣之口宣旨谕之。

四座未对,录事参军陶亮首请效死前驱,众皆奉旨。

乃以亮为咨议参军,领中兵,总统军事。

功曹张沈为咨议参军,统作舟舰。

南阳太守沈怀宝、岷山太守薛常宝、彭泽令陈绍宗等并为将帅。

初,帝使荆州录送前军长史、荆州行事张悦至湓口,琬称子勋命,释其桎梏,迎以所乘车,以为司马。

悦,畅之弟也。

琬、悦二人共掌内外众事,遣将军俞伯奇帅五百人断大雷,禁绝商旅及公私使命。

遣使上诸郡民丁,收敛器械。

旬日之内,得甲士五千人,出顿大雷,于两岸筑垒。

又以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孙冲之为咨议参军,领中兵,与陶亮并统前军,移檄远近。

戊午,帝召诸妃、主列于前,强左右使辱之。

南平王铄妃江氏不从。

帝怒,杀妃三子南平王敬猷、庐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渊,鞭江妃一百。

先是民间讹言湘中出天子,帝将南巡荆、湘二州以厌之。

明旦,欲先诛湘东王彧,然后发。

初,帝既杀诸公,恐群下谋己,以直阁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引为爪牙,赏赐美人、金帛,充牣其家。

赵等久在殿省,众所畏服,皆为帝尽力。

帝恃之,益无所顾惮,恣为不道,中外骚然。

左右宿卫之士皆有异志,而畏越等,不敢发。

时三王久幽,不知所为,湘东王彧主衣会稽阮佃夫、内监吴兴王道隆、学官令临淮李道儿与直阁将军柳光世,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等阴谋弑帝。

帝以立后故,假诸王阉人。

彧左右钱蓝生亦在中,彧密使候帝动止。

先是,帝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宫人倮相逐,一人不从命,斩之。

夜,梦在竹林堂,有女子骂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

”帝于宫中求得一人似所梦者斩之。

又梦所杀者骂曰:“我已诉上帝矣!

”于是巫觋言竹林堂有鬼。

是日晡时,帝出华林园。

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会稽公主并从,湘东王彧独在秘书省,不被召,益忧惧。

帝素恶主衣吴兴寿寂之,见辄切齿,阮佃夫以其谋告寂之及外监典事东阳硃幼、细铠主南彭城姜产之、细铠将晋陵王敬则、中书舍人戴明宝。

寂之等闻之,皆响应。

幼豫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休仁、休祐。

时帝欲南巡,腹心宗越等并听出外装束,唯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

柳光世与僧整,乡人,因密邀之。

僧整即受命。

凡同谋十馀人。

阮佃夫虑力少不济,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

”其夕,帝悉屏侍卫,与群巫及彩女数百人射鬼于竹林堂。

事毕,将奏乐,寿寂之抽刀前入,姜产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皆随其后。

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祐曰:“事作矣!

”相随奔景阳山。

帝山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

彩女皆迸走。

帝亦走,大呼“寂寂”者三。

寂之追而弑之。

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皇太后令,除征主,今已平定。

”殿省惶惑,未知所为。

休仁就秘书省见湘东王,即称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见诸大臣。

于时事起仓猝,王失履,跣至西堂,犹著乌帽。

坐定,休仁呼主衣以白帽代之。

令备羽仪,虽未即位,凡事悉称令书施行。

宣太皇太后令,数废帝罪恶,命湘东王纂承皇极。

及时,宗越等始入,湘东王抚接甚厚。

废帝母弟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顽悖有兄风,己未,湘东王以太皇太后令,赐子尚及会稽公主死。

建安王休仁等始得出居外舍。

释谢庄之囚。

废帝犹横尸太医阁口。

蔡兴宗谓尚书右仆射王彧曰:“此虽凶悖,要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

若直如此,四海必将乘人。

”乃葬之秣陵县南。

初,湘东王母沈婕妤早卒,路太后养之。

王事太后甚谨,太后爱王亦笃。

王既弑废帝,欲慰太后心,下令以太后弟子休之为黄门侍郎,茂之为中书侍郎。

论功行赏,寿寂之等十四人皆封县侯、县子。

十二月,庚申朔,以东海王祎为中书监、太尉。

进镇军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癸亥,以建安王休仁为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以山阳王休祐为荆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

乙丑,徙安陆王子绥为江夏王。

丙寅,湘东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

其废帝时昏制谬封,并皆刊削。

庚午,以右卫将军刘道隆为中护军。

道隆昵于废帝,尝无礼于建安太妃。

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职,明帝乃赐道隆死。

宗越、谭金、童太一等虽为上所抚接,内不自安。

上亦不欲使居中,从容谓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劳日久,应得自养之地。

兵马大郡,随卿等所择。

”越等素已自疑,闻之,皆相顾失色,因谋作乱。

以告沈攸之,攸之以闻。

上收越等,下狱死。

攸之复入直阁。

辛未,徙临贺王子产为南平王,晋熙王子舆为庐陵王。

壬申,以尚书右仆射王景文为尚书仆射。

景文,即彧也,避上名,以字行。

乙亥,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陵曰崇宁。

初,豫州刺史山阳王休祐入朝,以长史、南梁郡太守陈郡殷琰行府州事。

及休祐徙荆州,即以琰为督豫、司二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号,移居外宫。

上不许。

戊寅,尊路太后为崇宪皇太后,居崇宪宫,供奉礼仪,不异旧日。

立妃王氏为皇后。

后,景文之妹也。

罢二铢钱,禁鹅眼、綖环钱,馀皆通用。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书,皆喜,共造邓琬,曰:“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阁,实为公私大庆。

”琬以晋安王子勋次第居三,又以寻阳起事与世祖同符,谓事必有成,取令书投地曰:“殿下当开端门,黄阁是吾徒事耳!

”众皆骇愕。

琬更与陶亮等缮治器甲,征兵四方。

袁顗既至襄阳,即与咨议参军刘胡缮修兵械,简集士卒,诈称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驰檄,奉表劝子勋即大位。

辛巳,更以山阳王休祐为江州刺史,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即留本任。

先是,废帝以邵陵王子元为湘州刺史,中兵参军沈仲玉为道路行事,至鹊头,闻寻阳兵起,不敢进。

琬遣数百人劫迎之,令子勋建牙于桑尾,传檄建康,称:“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

”又谓上“轿害明茂,篡窃天宝,干我昭穆,寡我兄弟。

藐孤同气,犹有十三,圣灵何辜,而当乏飨。

”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缓承子勋初檄,欲攻废帝。

闻废帝已陨,即解甲下标。

既而闻江、雍犹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惧,即遣咨议、领中兵参军郑景玄帅军驰下,并送军粮。

荆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临海王子顼,会稽将佐奉太守寻阳王子房,皆举兵以应子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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