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三十六·汉纪二十八

起昭阳大渊献,尽著雍执徐,凡六年。

孝平皇帝下元始三年(癸亥,公元三年)春,太后遣长乐少府夏侯籓、宗正刘宏、尚书令平晏纳采见女。

还,奏言:“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

”大师光、大司徒宫、大司空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行太常事、大中大夫刘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积,以礼杂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谓康强之占,逢吉之符也。

”又以太牢策告宗庙。

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万。

”莽深辞让,受六千三百万,而以其四千三百万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贫者。

夏,安汉公奏车服制度,吏民养生、送终、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郡国、县邑、乡聚皆置学官。

大司徒司直陈崇使张敞孙竦草奏,盛称安汉公功德,以为:“宜恢公国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赐之品亦皆如之,诸子之封皆如六子。

”太后以示群公。

群公方议其事,会吕宽事起。

初,莽长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久后受祸,即私与卫宝通书,教卫后上书谢恩,因陈丁、傅旧恶,冀得至京师。

莽白太皇太后,诏有司褒赏中山孝王后,益汤沐邑七千户。

卫后日夜啼泣,思见帝面,而但益户邑。

宇复教令上书求至京师,莽不听。

宇与师吴章及妇兄吕宽议其故,章以为莽不可谏而好鬼神,可为变怪以惊惧之,章因推类说令归政卫氏。

宇即使宽夜持血洒莽第门,吏发觉之。

莽执宇送狱,饮药死。

宇妻焉怀子,系狱,须产子已,杀之。

甄邯等白太后,下诏曰:“公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亲亲害尊尊,朕甚嘉之!

”莽尽灭卫氏支属,唯卫后在。

吴章要斩,磔尸东市门。

初,章为当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馀人。

莽以为恶人党,皆当禁锢不得仕宦,门人尽更名他师。

平陵云敞时为大司徒掾,自劾吴章弟子,收抱章尸归,棺敛葬之,京师称焉。

莽于是因吕宽之狱,遂穷治党与,连引素所恶者悉诛之。

元帝女弟敬武长公主素附丁、傅,及莽专政,复非议莽。

红阳侯王立,莽之尊属。

平阿侯王仁,素刚直。

莽皆以太皇太后诏,遣使者迫守,令自杀。

莽白太后,主暴病薨。

太后欲临其丧,莽固争而止。

甄丰遣使者乘传案治卫氏党与,郡国豪杰及汉忠直臣不附莽者,皆诬以罪法而杀之。

何武、鲍宣及王商子乐昌侯安,辛庆忌三子护羌校尉通、函谷都尉遵、水衡都尉茂,南郡太守辛伯等皆坐死。

凡死者数百人,海内震焉。

北海逄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

”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莽召明礼少府宗伯凤入说为人后之谊,白令公卿、将军、侍中、朝臣并听,欲以内厉天子而外塞百姓之议。

先是,秺侯金日磾子赏、都成侯金安上子常皆以无子国绝,莽以日磾曾孙当及安上孙京兆尹钦绍其封。

钦谓“当宜为其父、祖立庙,而使大夫主赏祭。

”甄邯时在旁,廷叱钦,因劾奏:“钦诬祖不孝,大不敬。

”下狱,自杀。

邯以纲纪国体,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户。

更封安上曾孙汤为都成侯。

汤受封日,不敢还归家,以明为人后之谊。

是岁,尚书令颍川钟元为大理。

颍川太守陵阳严诩本以孝行为官,谓掾、史为师友,有过辄闭阁自责,终不大言。

郡中乱。

王莽遣使征诩,官属数百人为设祖道,诩据地哭。

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

”诩曰:“吾哀颍川士,身岂有忧哉!

我以柔弱征,必选刚猛代。

代到,将有僵仆者,故相吊耳。

”诩至,拜为美俗使者。

徙陇西太守平陵何并为颍川太守。

并到郡,捕钟元弟威及阳翟轻侠赵季、李款,皆杀之。

郡中震栗。

孝平皇帝下元始四年(甲子,公元四年)春,正月,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以配上帝。

改殷绍嘉公曰宋公,周承休公曰郑公。

诏:“妇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岁已下,家非坐不道、诏所名捕,它皆无得系。

其当验者即验问。

定著令!

”二月,丁未,遣大司徒宫、大司空丰等奉乘舆法驾迎皇后于安汉公第,授皇后玺绂,入未央宫。

大赦天下。

遣太仆王恽等八人各置副,假节,分行天下,览观风俗。

夏,太保舜等及吏民上书者八千馀人,咸请如陈崇言,加赏于安汉公。

章下有司,有司请“益封公以新息、召陵二县及黄邮聚、新野田。

采伊尹、周公称号,加公为宰衡,位上公,三公言事称‘敢言之’。

赐公太夫人号曰功显君。

封公子男二人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

加后聘三千七百万,合为一万万,以明大礼。

太后临前殿亲封拜,安汉公拜前,二子拜后,如周公故事。

”莽稽首辞让,出奏封事:“愿独受母号,还安、临印韨及号位户邑。

”事下,太师光等皆曰:“赏未足以直功。

谦约退让,公之常节,终不可听。

忠臣之节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义。

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持节承制诏公亟入视事,诏尚书勿复受公之让奏。

”奏可。

莽乃起视事,止减召陵、黄邮、新野之田而已。

莽复以所益纳征钱千万遗太后左右奉共养者。

莽虽专权,然所以诳耀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方故万端,赂遗以千万数。

白尊太后姊、妹号皆为君,食汤沐邑。

以故左右日夜共誉莽。

莽又知太后妇人,厌居深宫中,莽欲虞乐以市其权,乃令太后四时车驾巡狩四郊,存见孤、寡、贞妇,所至属县,辄施恩惠,赐民钱帛、牛酒,岁以为常。

太后旁弄儿病,在外舍,莽自亲候之。

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太保舜奏言:“天下闻公不受千乘之土,辞万金之币,莫不乡化。

蜀郡男子路建等辍讼,惭怍而退,虽文王却虞、芮,何以加!

宜报告天下。

”奏可。

于是孔光愈恐,固称疾辞位。

太后诏:“太师毋朝,十日一入省中,置几杖,赐餐十七物,然后归,官属按职如故。

”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制度甚盛。

立《乐经》。

益博士员,经各五人。

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诣公车。

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皆令记说廷中,将令正乖谬,壹异说云。

又征能治河者以百数,其大略异者,长水校尉平陵关并言:“河决率常于平原、东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恶。

闻禹治河时,本空此地,以为水猥盛则放溢,少稍自索,虽时易处,犹不能离此。

上古难识,近察秦、汉以来,河决曹、卫之域,其南北不过百八十里。

可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室而已。

”御史临淮韩牧以为:“可略于《禹贡》九河处穿之,纵不能为九,但为四、五,宜有益。

”大司空掾王横言:“河入勃海地,高于韩牧所欲穿处。

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浸数百里,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

禹之行河水,本随西山下东北去。

《周谱》云:‘定王五年,河徙。

’则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

又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

宜却徙完平处更开空,使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乃无水灾。

”司空掾沛国桓谭典其议,为甄丰言:“凡此数者,必有一是。

宜详考验,皆可豫见。

计定然后举事,费不过数亿万,亦可以事诸浮食无产业民。

空居与行役,同当衣食,衣食县官而为之作,乃两便,可以上继禹功,下除民疾。

”时莽但崇空语,无施行者。

群臣奏言:“昔周公摄政七年,制度乃定。

今安汉公辅政四年,营作二旬,大功毕成,宜升宰衡位在诸侯王上。

”诏曰:“可。

”仍令议九锡之法。

莽奏尊孝宣庙为中宗,孝元庙为高宗。

又奏毁孝宣皇考庙勿修。

罢南陵、云陵为县。

奏可。

莽自以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

宪等奏言:“羌豪良愿等种可万二千人,愿为内臣,献鲜水海、允谷、盐池、平地美草,皆予汉民。

自居险阻处为籓蔽。

问良愿降意,对曰:‘太皇太后圣明,安汉公至仁,天下太平,五谷成熟,或禾长丈馀,或一粟三米,或不种自生,或茧不蚕自成。

甘露从天下,醴泉自地出。

凤皇来仪,神爵降集。

从四岁以来,羌人无所疾苦,故思乐内属。

’宜以时处业,置属国领护。

”事下莽,莽复奏:“今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

分天下为十二州,应古制。

”奏可。

冬,置西海郡。

又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西海。

徙者以千万数,民始怨矣。

梁王立坐与卫氏交通,废,徙南郑。

自杀。

分京师置前辉光、后丞烈二郡。

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二州名、分界。

郡国所属,罢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矣。

孝平皇帝下元始五年(乙丑,公元五年)春,正月,祫祭明堂。

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馀人,征助祭。

礼毕,皆益户、赐爵及金帛、增秩、补吏各有差。

安汉公又奏复长安南、北郊。

三十馀年间,天地之祠凡五徙焉。

诏曰:“宗室子自汉元至今十有馀万人,其令郡国各置宗师以纠之,致教训焉。

”夏,四月,乙未,博山简列侯孔光薨,赠赐、葬送甚盛,车万馀两。

以马宫为太师。

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书者前后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诸侯王公、列侯、宗室见者皆叩头言:“宜亟加赏于安汉公。

”于是莽上书言:“诸臣民所上章下议者,愿皆寝勿上,使臣莽得尽力毕制礼作乐。

事成,愿赐骸骨归家,避贤者路。

”甄邯等白太后,诏曰:“公每见,辄流涕叩头言,愿不受赏。

赏即加,不敢当位。

方制作未定,事须公而决,故且听公制作。

毕成,群公以闻,究于前议。

其九锡礼仪亟奏!

”五月,策命安汉公莽以九锡,莽稽首再拜,受绿韨,衮冕、衣裳、瑒琫、瑒珌,句履,鸾路、乘马,龙旂九旒,皮弁、素积,戎路、乘马,彤弓矢、卢弓矢,左建硃钺,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二卣,圭瓚二,九命青玉珪二,硃户,纳陛,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贲三百人。

王恽等八人使行风俗还,言天下风俗齐同,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德,凡三万言。

闰月,丁酉,诏以羲和刘秀等四人使治明堂、辟雍,令汉与文王灵台、周公作洛同符。

太仆王恽等八人使行风俗,宣明德化,万国齐同,皆封为列侯。

时广平相班穉独不上嘉瑞及歌谣。

琅邪太守公孙闳言灾害于公府。

甄丰遣属驰至两郡,讽吏民,而劾“闳空造不祥,穉绝嘉应,嫉害圣政,皆不道。

”穉,班婕妤弟也。

太后曰:“不宣德美,宜与言灾者异罚。

且班穉后宫贤家,我所哀也。

”闳独下狱,诛。

穉惧,上书陈恩谢罪,愿归相印,入补延陵园郎。

太后许焉。

莽又奏为市无二贾,官无狱讼,邑无盗贼,野无饥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之制。

犯者象刑。

莽复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冢高与元帝山齐,怀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以葬。

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

徙共王母归定陶,葬共王冢次。

”太后以为既已之事,不须复发。

莽固争之,太后诏因故棺改葬之。

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籓妾服。

请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

”奏可。

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馀万人,操持作具,助将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

二旬间,皆平。

莽又周棘其处,以为世戒云。

又隳坏共皇庙,诸造议者泠褒、段犹等皆徙合浦。

征师丹诣公车,赐爵关内侯,食故邑。

数月,更封丹为义阳侯。

月馀,薨。

初,哀帝时,马宫为光禄勋,与丞相、御史杂议傅太后谥曰孝元傅皇后。

及莽追诛前议者,宫为莽所厚,独不及。

宫内惭惧,上书言:“臣前议定陶共王母谥,希指雷同,诡经僻说,以惑误主上,为臣不忠。

幸蒙洒心自新,诚无颜复望阙廷,无心复居官府,无宜复食国邑。

愿上太师、大司徒、扶德侯印绶,避贤者路。

”秋,八月,壬午,莽以太后诏赐宫策曰:“四辅之职,为国维纲。

三公之任,鼎足承君。

不有鲜明固守,无以居位。

君言至诚,不敢文过,朕甚多之。

不夺君之爵邑,其上太师、大司徒印绶使者,以侯就第。

”莽以皇后有子孙瑞,通子午道,从杜陵直绝南山,径汉中。

泉陵侯刘庆上书言:“周成王幼少,称孺子,周公居摄。

今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汉公行天子事,如周公。

”群臣皆曰:“宜如庆言。

”时帝春秋益壮,以卫后故,怨不悦。

冬,十二月,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

帝有疾,莽作策,请命于泰畤,愿以身代,藏策金滕,置于前殿,敕诸公勿敢言。

丙午,帝崩于未央宫。

大赦天下。

莽令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丧三年。

奏尊孝成庙曰统宗。

孝平庙曰元宗。

敛孝平,加元服,葬康陵。

班固赞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显功,以自尊盛。

观其文辞,方外百蛮,无思不服,休征嘉应,颂声并作。

至乎变异见于上,民怨于下,莽亦不能文也。

以长乐少府平晏为大司徒。

太后与群臣议立嗣。

时元帝世绝,而宣帝曾孙有见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

莽恶其长大,曰:“兄弟不得相为后。

”乃悉征宣帝玄孙,选立之。

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著石,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

”符命之起,自此始矣。

莽使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诬罔天下,不可施行!

”太保舜谓太后曰:“事已如此,无可奈何。

沮之,力不能止。

又莽非敢有它,但欲称摄以重其权,填服天下耳”太后心不以为可,然力不能制,乃听许。

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诏曰:“孝平皇帝短命而崩,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孙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后。

玄孙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

安汉公莽,辅政三世,与周公异世同符。

今前辉光嚣、武功长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云‘为皇帝’者,乃摄行皇帝之事也。

其令安汉公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具礼仪奏。

”于是群臣奏言:“太后圣德昭然,深见天意,诏令安汉公居摄。

臣请安汉公践祚,服天子韨冕,背斧依立于户牖之间,南面朝群臣,听政事。

车服出入警跸,民臣称臣妾,皆如天子之制。

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庙,享祭群神,赞曰‘假皇帝’,民臣谓之‘摄皇帝’,自称曰‘予’。

平决朝事,常以皇帝之诏称‘制’。

以奉顺皇天之心,辅翼汉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托之义,隆治平之化。

其朝见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复臣节。

自施政教于其宫家国采,如诸侯礼仪故事。

”太后诏曰:“可。

”王莽上孝平皇帝下居摄元年(丙寅,公元六年)春,正月,王莽祀上帝于南郊,又行迎春、大射、养老之礼。

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

婴,广戚侯显之子也。

年二岁。

托以卜相最吉,立之。

尊皇后曰皇太后。

以王舜为太傅、左辅,甄丰为太阿、右拂,甄邯为太保、后承。

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四月,安众侯刘崇与相张绍谋曰:“安汉公莽必危刘氏,天下非之,莫敢先举,此乃宗室之耻也。

吾帅宗族为先,海内必和。

”绍等从者百馀人遂进攻宛。

不得入而败。

绍从弟竦与崇族父嘉诣阙自归。

莽赦弗罪。

竦因为嘉作奏,称莽德美,罪状刘崇:“愿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负笼荷锸,驰之南阳,猪崇宫室,令如古制。

及崇社宜如亳社,以赐诸侯,用永监戒!

”于是莽大说,封嘉为率礼侯,嘉子七人皆赐爵关内侯。

后又封竦为淑德侯。

长安为之语曰:“欲求封,过张伯松。

力战斗,不如巧为奏。

”自后谋反者皆污池云。

群臣复白刘崇等谋逆者,以莽权轻也。

宜尊重以填海内。

五月,甲辰,太后诏莽朝见太后称“假皇帝”。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群臣奏请以安汉公庐为摄省,府为摄殿,第为摄宫。

奏可。

是岁,西羌庞怙、傅幡等怨莽夺其地,反攻西海太守程永。

永奔走。

莽诛永,遣护羌校尉窦况击之。

孝平皇帝下居摄二年(丁卯,公元七年)春,窦况等击破西羌。

五月,更造货:错刀,一直五千。

契刀,一直五百。

大钱,一直五十。

与五铢钱并行,民多盗铸者。

禁列侯以下不得挟黄金,输御府受直。

然卒不与直。

东郡太守翟义,方进之子也,与姊子上蔡陈丰谋曰:“新都侯摄天子位,号令天下,故择宗室幼稚者以为孺子,依托周公辅成王之义,且以观望,必代汉家,其渐可见。

方今宗室衰弱,外无强蕃,天下倾首服从,莫能亢扞国难。

吾幸得备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汉厚恩,义当为国讨贼,以安社稷。

欲举兵西,诛不当摄者,选宗室子孙辅而立之。

设令时命不成,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惭于先帝。

今欲发之,汝肯从我乎?

”丰年十八,勇壮,许诺。

义遂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信弟武平侯刘璜结谋,以九月都试日斩观令,因勒其车骑、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将帅。

信子匡时为东平王,乃并东平兵,立信为天子。

义自号大司马、柱天大将军。

移檄郡国,言:“莽鸩杀孝平皇帝,摄天子位,欲绝汉室。

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罚!

”郡国皆震。

比至山阳,众十馀万。

莽闻之,惶惧不能食。

太皇太后谓左右曰:“人心不相远也。

我虽妇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

”莽乃拜其党、亲: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奋武将军,光禄勋、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春王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宗伯、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中少府、建威侯王昌为中坚将军,中郎将、震羌侯窦况为奋威将军,凡七人,自择除关西人为校尉、军吏,将关东甲卒,发奔命以击义焉。

复以太仆武让为积弩将军,屯函谷关。

将作大匠蒙乡侯逯并为横懋将军,屯武关。

羲和、红休侯刘秀为扬武将军,屯宛。

三辅闻翟义起,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县,盗贼并发。

槐里男子赵明、霍鸿等自称将军,攻烧官寺,杀右辅都尉及斄令,相与谋曰:“诸将精兵悉东,京师空,可攻长安。

”众稍多,至十馀万,火见未央宫前殿。

莽复拜卫尉王级为虎贲将军,大鸿胪、望乡侯阎迁为折冲将军,西击明等。

以常乡侯王恽为车骑将军,屯平乐馆。

骑都尉王晏为建威将军,屯城北。

城门校尉赵恢为城门将军。

皆勒兵自备。

以太保、后备、承阳侯甄邯为大将军,受钺高庙,领天下兵,左杖节,右把钺,屯城外。

王舜、甄丰昼夜循行殿中。

莽日抱孺子祷郊庙,会群臣,而称曰:“昔成王幼,周公摄政,而管、蔡挟禄父以畔。

今翟义亦挟刘信而作乱。

自古大圣犹惧此,况臣莽之斗筲!

”群臣皆曰:“不遭此变,不章圣德!

”冬,十月,甲子,莽依《周书》作《大诰》曰:“粤其闻日,宗室之俊有四百人,民献仪九万夫,予敬以终于此谋继嗣图功。

”遣大夫桓谭等班行谕告天下,以当反位孺子之意。

诸将东至陈留、菑,与翟义会战,破之,斩刘璜首。

莽大喜,复下诏先封车骑都尉孙贤等五十五人皆为列侯,即军中拜授。

因大赦天下。

于是吏士精锐遂攻围义于圉城,十二月,大破之,义与刘信弃军亡,至固始界中,捕得义,尸磔陈都市。

卒不得信。

孝平皇帝下初始元年(戊辰,公元八年)春,地震。

大赦天下。

王邑等还京师,西与王级等合击赵明、霍鸿。

二月,明等殄灭,诸县息平。

还师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劳飨将帅。

诏陈崇治校军功,第其高下,依周制爵五等,以封功臣为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奋怒,东指西击,羌寇、蛮盗,反虏、逆贼,不得旋踵,应时殄灭,天下咸服”之功封云。

其当赐爵关内侯者,更名曰附城,又数百人。

莽发翟义父方进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烧其棺柩。

夷灭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

又取义及赵明、霍鸿党众之尸,聚之通路之旁,濮阳、无盐、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建表木于其上,书曰:“反虏逆贼鳣鲵。

”义等既败,莽于是自谓威德日盛,大获天人之助,遂谋即真之事矣。

群臣复奏进摄皇帝子安、临爵为公,封兄子光为衍功侯。

是时莽还归新都国,群臣复白以封莽孙宗为新都侯。

九月,莽母功显君死。

莽自以居摄践阼,奉汉大宗之后,为功显君缌缞弁而加麻环绖,如天子吊诸侯服。

凡壹吊再会。

而令新都侯宗为主,服丧三年云。

司威陈崇奏莽兄子衍功侯光私报执金吾窦况,令杀人。

况为收系,致其法。

莽大怒,切责光。

光母曰:“汝自视孰与长孙、中孙!

”长孙、中孙者,宇及获之字也。

遂母子自杀,及况皆死。

初,莽以事母、养嫂、抚兄子为名,及后悖虐,复以示公义焉。

令光子嘉嗣爵为侯。

是岁,广饶侯刘京言齐郡新井,车骑将军千人扈云言巴郡石牛,太保属臧鸿言扶风雍石。

莽皆迎受。

十一月,甲子,莽奏太后曰:“陛下遇汉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诏臣莽居摄。

广饶侯刘京上书言:‘七月中,齐郡临淄县昌兴亭长辛当一暮数梦,曰:“吾,天公使也。

天公使我告亭长曰:‘摄皇帝当为真。

’即不信我,此亭中当有新井。

”亭长晨起视亭中,诚有新井,入地且百尺。

’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于未央宫之前殿。

臣与太保安阳侯舜等视,天风起,尘冥,风止,得铜符帛图于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献者封侯,’骑都尉崔发等视说。

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

臣请共事神祗、宗庙,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称‘假皇帝’。

其号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摄’。

以居摄三年为始初。

漏刻以百二十为度。

用应天命。

臣莽夙夜养育隆就孺子,令与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于万方,期于富而教之。

孺子加元服,复子明辟,如周公故事。

”奏可。

众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群臣博议别奏,以示即真之渐矣。

期门郎张充等六人谋共劫莽,立楚王。

发觉,诛死。

梓潼人哀章学问长安,素无行,好为大言,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

某者,高皇帝名也。

书言王莽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

图书皆书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兴、王盛,章因自窜姓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为辅佐。

章闻齐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以付仆射。

仆射以闻。

戊辰,莽至高庙拜受金匮神禅,御王冠,谒太后,还坐未央宫前殿,下书曰:“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属。

皇天上帝隆显大佑,成命统序,符契、图文、金匮策书,神明诏告,属予以天下兆民。

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策之书,予甚礻氐畏,敢不钦受!

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

其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

以十二月朔癸酉为始建国元年正月之朔。

以鸡鸣为时。

服色配德上黄,牺牲应正用白,使节之旄幡皆纯黄,其署曰‘新使五威节’,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莽将即真,先奉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惊。

是时以孺子未立,玺臧长乐宫。

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

莽使安阳侯舜谕指,舜素谨敕,太后雅爱信之。

舜既见太后,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恩义。

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馀,天下岂有而兄弟邪!

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变更正朔、服制,亦当自更作玺,传之万世,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而欲求之: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

”太后因涕泣而言,旁侧长御以下皆垂涕。

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

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邪?

”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灭也!

”舜既得传国玺,奏之。

莽大说,乃为太后置酒未央宫渐台,大纵众乐。

莽又欲改太后汉家旧号,易其玺绶,恐不见听。

而莽疏属王谏欲谄莽,上书言:“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奉天命。

”莽以其书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

”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当诛!

”于是冠军张永献符命铜璧文,言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

莽乃下诏从之。

于是鸩杀王谏而封张永为贡符子。

班彪赞曰:三代以来,王公失世,稀不以女宠。

及王莽之兴,由孝元后历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馀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

五将、十侯,卒成新都。

位号已移于天下,而元后卷卷犹握一玺,不欲以授莽,妇人之仁,悲矣!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三十七·汉纪二十九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荒落,尽阏逢阉茂,凡六年。

王莽中始建国元年(己巳,公元九年)春,正月,朔,莽帅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玺韨上太皇太后,顺符命,去汉号焉。

初,莽娶故丞相王訢孙宜春侯咸女为妻,立以为皇后。

生四男,宇、获前诛死,安颇荒忽,乃以临为皇太子,安为新嘉辟。

封宇子六人皆为公。

大赦天下。

莽乃策命孺子为定安公,封以万户,地方百里。

立汉祖宗之庙于其国,与周后并行其正朔、服色。

以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

读策毕,莽亲执孺子手,流涕歔欷曰:“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

今予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哀叹良久。

中傅将孺子下殿,北面而称臣。

百僚陪位,莫不感动。

又按金匮封拜辅臣:以太傅、左辅王舜为太师,封安新公。

大司徒平晏为太傅,就新公。

少阿、羲和刘秀为国师,嘉新公。

广汉梓潼哀章为国将,美新公。

是为四辅,位上公。

太保、后承甄邯为大司马,承新公。

丕进侯王寻为大司徒,章新公。

步兵将军王邑为大司空,隆新公。

是为三公。

太阿、右拂、大司空甄丰为更始将军,广新公。

京兆王兴为卫将军,奉新公。

轻车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成新公。

京兆王盛为前将军,崇新公。

是为四将。

凡十一公。

王兴者,故城门令史。

王盛者,卖饼。

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馀人,两人容貌应卜相,径从布衣登用,以示神焉。

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书官凡数百人,诸刘为郡守者皆徙为谏大夫。

改明光宫为定安馆,定安太后居之。

以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

皆置门卫使者监领。

敕阿乳母不得与婴语,常在四壁中,至于长大,不能名六畜。

后莽以女孙宇子妻之。

莽策命群司各以其职,如典诰之文。

置大司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位皆孤卿。

更名大司农曰羲和,后更为纳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鸿胪曰典乐,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与三公司卿分属三公。

置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诸职。

又更光禄勋等名为六监,皆上卿。

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大尉,县令、长曰宰。

长乐宫曰常乐室,长安曰常安。

其馀百官、宫室、郡县尽易其名,不可胜纪。

封王氏齐缞之属为侯,大功为伯,小功为子,缌麻为男。

其女皆为任。

男以“睦”,女以“隆”为号焉。

又曰:“汉氏诸侯或称王,至于四夷亦如之,违于古典,缪于一统。

其定诸侯王之号皆称公,及四夷僭号称王者皆更为侯。

”于是汉诸侯王二十二人皆降为公,王子侯者百八十一人皆降为子,其后皆夺爵焉。

莽又封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尧、舜、夏、商、周及皋陶、伊尹之后皆为公、侯,使各奉其祭祀。

莽因汉承平之业,府库百官之富,百蛮宾服,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满,狭小汉家制度,欲更为疏阔。

乃自谓黄帝、虞舜之后,至齐王建孙济北王安失国,齐人谓之王家,因以为氏。

故以黄帝为初祖,虞帝为始祖。

追尊陈胡公曰陈胡王,田敬仲曰齐敬王,济北王安曰济北愍王。

立祖庙五、亲庙四。

天下姚、妫、陈、田、王五姓皆为宗室,世世复,无有所与。

封陈崇、田丰为侯,以奉胡王、敬王后。

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义、赵明等作乱,领州郡,怀忠孝,封牧为男,守为附城。

以汉高庙为文祖庙。

汉氏园寝庙在京师者,勿罢,祠荐如故。

诸刘勿解其复,各终厥身。

州牧数存问,勿令有侵冤。

莽以刘之为字“卯、金、刀”也,诏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乃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更作小钱,径六分,重一铢,文曰“小钱直一”,与前“大钱五十”者为二品,并行。

欲防民盗铸,乃禁不得挟铜、炭。

夏,四月,徐乡侯刘快结党数千人,起兵于其国。

快兄殷,故汉胶东王,时为扶崇公。

快举兵攻即墨,殷闭城门,自系狱。

吏民拒快。

快败走,至长广死。

莽赦殷,益其国满万户,地方百里。

莽曰:“古者一夫田百亩,什一而税,则国给民富而颂声作。

秦坏圣制,废井田,是以兼并起,贪鄙生,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

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阑,制于民臣,颛断其命,缪于‘天地之性人为贵’之义。

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

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

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

故富者犬马馀菽粟,骄而为邪。

贫者不厌糟糠,穷而为奸。

俱陷于辜,刑用不错。

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

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馀田予九族、邻里、乡党。

故无田、今当受田者,如制度。

敢有非井田圣制、无法惑众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秋,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德祥五事,符命二十五,福应十二。

五威将奉符命,赍印绶,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蛮夷,皆即授新室印绶,因收故汉印绶。

大赦天下。

五威将乘乾文车,驾坤六马,背负敝鸟鸟之毛,服饰甚伟。

每一将各置五帅,将持节,帅持幢。

其东出者至玄菟、乐浪、高句骊、夫馀。

南出都隃徼外,历益州,改句町王为侯。

西出者至西域,尽改其王为侯。

北出者至匈奴庭,授单于印,改汉印文,去玺曰章。

冬,雷,桐华。

以统睦侯陈崇为司命,主司察上公以下。

又以说符侯崔发等为中城、四关将军,主十二城门及绕霤、羊头、肴黾、汧陇之固,皆以五威冠其号。

又遣谏大夫五十人分铸钱于郡国。

是岁,真定、常山大雨雹。

王莽中始建国二年(庚午,公元十年)春,二月,赦天下。

五威将帅七十二人还奏事,汉诸侯王为公者悉上玺绶为民,无违命者。

独故广阳王嘉以献符命,鲁王闵以献神书,中山王成都以献书言莽德,皆封列侯。

班固论曰:昔周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馀,所以亲亲贤贤,关诸盛衰,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

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致刑错。

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

天下谓之共主,强大弗之敢倾。

历载八百馀年,数极德尽,降为庶人,用天年终。

秦讪笑三代,窃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无骨肉本根之辅,外无尺土籓翼之卫。

陈、吴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

故曰,周过其历,秦不及期,国势然也。

汉兴之初,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尊王子弟,大启九国。

自雁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

常山以南,太行左转,渡河、济,渐于海,为齐、赵。

穀、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

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

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

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

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

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

公主、列侯颇邑其中。

而籓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矫枉过其正矣。

虽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太宗之业者,亦赖之于诸侯也。

然诸侯原本以大末,流滥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分齐、赵,景帝削吴、楚,武帝下推恩之令而籓国自析。

自此以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

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馀城。

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边矣。

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

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

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

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苗裔,亲属疏远,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势与富室亡异。

而本朝短世,国统三绝。

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末俱弱,无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

诈谋既成,遂据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

汉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玺韨,惟恐在后。

或乃称美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

国师公刘秀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与欲得,即《易》所谓‘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者也。

”莽乃下诏曰:“《周礼》有赊贷,《乐语》有五均,传记各有筦焉。

今开赊贷、张五均、设诸筦者,所以齐众庶,抑并兼也。

”遂于长安及洛阳、邯郸、临菑、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钱府官。

司市常以四时仲月定物上中下之贾,各为其市平。

民卖五谷、布帛、丝绵之物不售者,均官考检厥实,用其本贾取之。

物贵过平一钱,则以平贾卖与民。

贱减平者,听民自相与市。

又民有乏绝欲赊贷者,钱府予之。

每月百钱收息三钱。

又以《周官》税民,凡田不耕为不殖,出三夫之税。

城郭中宅不树艺者为不毛,出三夫之布。

民浮游无事,出夫布一匹。

其不能出布者冗作,县官衣食之。

诸取金、银、连、锡、鸟、兽、鱼、鳖于山林、水泽及畜牧者,嫔妇桑蚕、织纴、纺绩、补缝,工匠、医、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贩、贾人,皆各自占所为,于其在所之县官,除其本,计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为贡。

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实者,尽没入所采取而作县官一岁。

羲和鲁匡复奏请榷酒酤,莽从之。

又禁民不得挟弩、铠,犯者徙西海。

初,莽既班四条于匈奴,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

匈奴遣使者责税,收乌桓酋豪,缚,倒悬之。

酋豪兄弟怒,共杀匈奴使。

单于闻之,发左贤王兵入乌桓,攻击之,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

”乌桓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及五威将帅王骏等六人至匈奴,重遗单于金帛,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

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

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绂。

单于再拜受诏。

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

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

”单于止,不肯与。

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

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

”单于曰:“诺。

”复举掖授译,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

”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

”遂解故印绂奉上将帅,受著新绂,不解视印。

饮食至夜,乃罢。

右帅陈饶谓诸将帅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

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

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

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

”将帅犹与,莫有应者。

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

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帅曰:“汉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

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

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

愿得故印。

”将帅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帅所自为破坏。

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

”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帅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将帅还到左犁汙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

咸具言状。

将帅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

亟还之!

”咸曰:“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

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

”将帅不敢颛决,以闻。

诏报:“从塞外还之。

”莽悉封五威将为子,帅为男。

独陈饶以破玺之功,封威德子。

单于始用夏侯籓求地,有拒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

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馀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闻。

莽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

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惮于供给烦费,谋亡入匈奴。

都护但钦召置离,斩之。

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馀人,亡降匈奴。

单于受之,遣兵与狐兰支共入寇,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刁护病,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要死,可杀校尉,帅人众降匈奴。

”遂杀护及其子男、昆弟,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馀人入匈奴。

单于号良、带曰乌贲都尉。

冬,十一月,立国将军孙建奏:“九月辛巳,陈良、终带自称废汉大将军,亡入匈奴。

又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车前,自称‘汉氏刘子舆,成帝下妻子也。

刘氏当复,趣空宫!

’收系男子,即常安姓武字仲。

皆逆天违命,大逆无道。

汉氏宗庙不当在常安城中,及诸刘当与汉俱废。

陛下至仁,久未定,前故安众侯刘崇等更聚众谋反,今狂狡之虏复依托亡汉,至犯夷灭连未止者,此圣恩不蚤绝其萌芽故也。

臣请汉氏诸庙在京师者皆罢。

诸刘为吏者皆罢,待除于家。

”莽曰:“可。

嘉新公、国师以符命为予四辅,明德侯刘龚、率礼侯刘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献天符,或贡昌言,或捕告反虏,厥功茂焉。

诸刘与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罢,赐姓曰王。

”唯国师以女配莽子,故不赐姓。

定安公太后自刘氏之废,常称疾不朝会。

时年未二十,莽敬惮伤哀,欲嫁之,乃更号曰黄皇室主,欲绝之于汉。

令孙建世子盛饰,将医往问疾。

后大怒,笞鞭其傍侍御,因发病,不肯起。

莽遂不复强也。

十二月,雷。

莽恃府库之富,欲立威匈奴,乃更名匈奴单于曰“降奴服于”,下诏遣立国将军孙建等率十二将分道并出:五威将军苗、虎贲将军王况出五原。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出云中。

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出代郡。

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出西河。

诛貉将军杨俊、讨濊将军严尤出渔阳。

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

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转输衣裘、兵器、粮食,自负海江、淮至北边,使者驰传督趣,以军兴法从事。

先至者屯边郡,须毕具乃同时出。

穷追匈奴,内之丁令。

分其国土人民以为十五,立呼韩邪子孙十五人皆为单于。

莽以钱币讫不行,复下书曰:“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

轻重大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

”于是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

钱货六品,金货一品,银货二品,龟货四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凡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

铸作钱布,皆用铜,殽以连、锡。

百姓溃乱,其货不行。

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

龟、贝、布属且寝。

盗铸钱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

吏民出入持钱,以副符传,不持者厨传勿舍,关津苛留。

公卿皆持以入宫殿门,欲以重而行之。

是时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又数变改,不信,皆私以五铢钱市买。

讹言大钱当罢,莫肯挟。

莽患之,复下书:“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

”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

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

莽之谋篡也,吏民争为符命,皆得封侯。

其不为者相戏曰:“独无天帝除书乎?

”司命陈崇白莽曰:“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宜绝其原。

”莽亦厌之,遂使尚书大夫赵并验治,非五威将率所班,皆下狱。

初,甄丰、刘秀、王舜为莽腹心,倡导在位,褒扬功德。

安汉、宰衡之号及封莽母、两子、兄子,皆丰等所共谋,而丰、舜、秀亦受其赐,并富贵矣,非复欲令莽居摄也。

居摄之萌,出于泉陵侯刘庆、前辉光谢嚣、长安令田终术。

莽羽翼已成,意欲称摄,丰等承顺其意。

莽辄复封舜、秀、丰等子孙以报之。

丰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满,又实畏汉宗室、天下豪桀。

而疏远欲进者并作符命,莽遂据以即真,舜、秀内惧而已。

丰素刚强,莽觉其不说,故托符命文,徙丰为更始将军,与卖饼儿王盛同列。

丰父子默默。

时子寻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即作符命:新室当分陕,立二伯,以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如周、召故事。

莽即从之,拜丰为右伯。

当述职西出,未行,寻复作符命,言故汉氏平帝后黄皇室主为寻之妻。

莽以诈立,心疑大臣怨谤,欲震威以惧下,因是发怒曰:“黄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谓也!

”收捕寻。

寻亡,丰自杀。

寻随方士入华山,岁馀,捕得,辞连国师公秀子侍中、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长水校尉、伐虏侯泳,大司空邑弟左关将军、掌威侯奇,及秀门人侍中、骑都尉丁隆等,牵引公卿党、亲、列侯以下,死者数百人。

乃流棻于幽州,放寻于三危,殛隆于羽山,皆驿车载其尸传致云。

是岁,莽始兴神仙事,以方士苏乐言,起八风台,台成万金。

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先以宝玉渍种,计粟斛成一金。

王莽中始建国三年(辛未,公元一一年)遣田禾将军赵并发戍卒屯田五原、北假,以助军粮。

莽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为十五单于。

苞、级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汙王咸、咸子登、助三人。

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助为顺单于,皆厚加赏赐。

传送助、登长安。

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

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

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也。

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

”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馀,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

是时诸将在边,以大众未集,未敢出击匈奴。

讨濊将军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

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

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

命将征之,尽境而还。

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

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

兵连祸结三十馀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

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

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

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

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

计一人三百日食,用Я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

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

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馀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

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Я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

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

幸而逢虏,又累辎重。

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

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匈奴贱官也。

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吏士屯边者所在放纵,而内郡愁于征发,民弃城郭,始流亡为盗贼,并州、平州尤甚。

莽令七公、六卿号皆兼称将军,遣著武将军逯并等镇名都,中郎将、绣衣执法各五十五人,分镇缘边大郡,督大奸猾擅弄兵者。

皆乘便为奸于外,桡乱州郡,货赂为市,侵渔百姓。

莽下书切责之曰:“自今以来,敢犯此者,辄捕系,以名闻!

”然犹放纵自若。

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及莽桡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太师王舜自莽篡位后,病悸浸剧,死。

莽为太子置师、友各四人,秩以大夫。

以故大司徒马宫等为师疑、傅丞、阿辅、保拂,是为四师。

故尚书令唐林等为胥附、奔走、先后、御侮,是为四友。

又置师友、侍中、谏议、《六经》祭酒各一人,凡九祭酒,秩皆上卿。

遣使者奉玺书、印绶、安车、驷马迎龚胜,即拜为师友祭酒。

使者与郡太守、县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千人以上入胜里致诏。

使者欲令胜起迎,久立门外。

胜称病笃,为床室中户西、南牖下,东首加朝服拖绅。

使者付玺书,奉印绶,内安车、驷马,进谓胜曰:“圣朝未尝忘君,制作未定,待君为政。

思闻所欲施行,以安海内。

”胜对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随使君上道,必死道路,无益万分!

”使者要说,至以印绶就加胜身。

胜辄推不受。

使者上言:“方盛夏暑热,胜病少气,可须秋凉乃发。

”有诏许之。

使者五日壹与太守俱问起居,为胜两子及门人高晖等言:“朝廷虚心待君以茅土之封,虽疾病,宜动移至传舍,示有行意。

必为子孙遗大业。

”晖等白使者语,胜自知不见听,即谓晖等:“吾受汉家厚恩,无以报。

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谊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主哉!

”胜因敕以棺敛丧事:“衣周于身,棺周于衣。

勿随俗动吾冢、种柏、作祠堂!

”语毕,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

死时,七十九矣。

是时清名之士,又有琅邪纪逡,齐薛方,太原旬阝越、郇相,沛唐林、唐尊,皆以明经饬行显名于世。

纪逡、两唐皆仕莽,封侯,贵重,历公卿位。

唐林数上疏谏正,有忠直节。

唐尊衣敝、履空,被虚伪名。

旬阝相为莽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裞以衣衾,其子攀棺不听,曰:“死父遗言:‘师友之送,勿有所受。

’今于皇太子得托友官,故不受也。

”京师称之。

莽以安车迎薛方,方因使者辞谢曰:“尧、舜在上,下有巢、由。

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节。

”使者以闻。

莽说其言,不强致。

初,隃糜郭钦为南郡太守,杜陵蒋诩为兗州刺史,亦以廉直为名。

莽居摄,钦、诩皆以病免官,归乡里,卧不出户,卒于家。

哀、平之际,沛国陈咸以律令为尚书。

莽辅政,多改汉制,咸心非之。

及何武、鲍宣死,咸叹曰:“《易》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吾可以逝矣。

”即乞骸骨去职。

及莽篡位,召咸为掌寇大夫。

咸谢病不肯应。

时三子参、钦、丰皆在位,咸悉令解官归乡里,闭门不出入,犹用汉家祖腊。

人问其故,咸曰:“我先人岂知王氏腊乎!

”悉收敛其家律令、书文,壁藏之。

又,齐栗融、北海禽庆、苏章、山阳曹竟,皆儒生,去官,不仕于莽。

班固赞曰:春秋列国卿大夫及至汉兴将相名臣,怀禄耽宠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节之士,于是为贵。

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

王、贡之材,优于龚、鲍。

守死善道,胜实蹈焉。

贞而不谅,薛方近之。

郭钦、蒋诩,好遁不污,绝纪、唐矣。

是岁,濒河郡蝗生。

河决魏郡,泛清河以东数郡。

先是,莽恐河决为元城冢墓害。

及决东去,元城不忧水,故遂不堤塞。

王莽中始建国四年(壬申,公元一二年)春,二月,赦天下。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上言:“捕得虏生口验问,言虏犯边者皆孝单于咸子角所为。

”莽乃会诸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大司马甄邯死。

莽至明堂,下书:“以洛阳为东都,常安为西都。

邦畿连体,各有采、任。

州从《禹贡》为九。

爵从周氏为五。

诸侯之员千有八百,附城之数亦如之,以俟有功。

诸公一同,有众万户。

其馀以是为差。

今已受封者,公侯以下凡七百九十六人,附城千五百一十一人。

”以图簿未定,未授国邑,且令受奉都内,月钱数千。

诸侯皆困乏,至有佣作者。

莽性躁扰,不能无为,每有所兴造,动欲慕古,不度时宜,制度又不定。

吏缘为奸,天下謷謷,陷刑者众。

莽知民愁怨,乃下诏:“诸食王田,皆得卖之,勿拘以法。

犯私买卖庶人者,且一切勿治。

”然它政悖乱,刑罚深刻,赋敛重数,犹如故焉。

初,五威将帅出西南夷,改句町王为侯,王邯怨怒不附。

莽讽牂柯大尹周歆诈杀邯。

邯弟承起兵杀歆,州郡击之,不能服。

莽又发高句骊兵击匈奴。

高句骊不欲行,郡强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为寇。

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之,为所杀。

州郡归咎于高句骊侯驺,严尤奏言:“貉人犯法,不从驺起。

正有它心,宜令州郡且尉安之。

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畔,夫馀之属必有和者。

匈奴未克,夫馀、濊貉复起,此大忧也。

”莽不尉安,濊貉遂反。

诏尤击之。

尤诱高句骊侯驺至而斩焉,传首长安。

莽大说,下书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

于是貉人愈犯边,东、北与西南夷皆乱。

莽志方盛,以为四夷不足吞灭,专念稽古之事,复下书:“以此年二月东巡狩,具礼仪调度。

”既而以文母太后体不安,且止待后。

初,莽为安汉公时,欲谄太皇太后,以斩郅支功奏尊元帝庙为高宗,太后晏驾后,当以礼配食云。

及莽改号太后为新室文母,绝之于汉,不令得体元帝,堕坏孝元庙,更为文母太后起庙。

独置孝元庙故殿以为文母篡食堂,既成,名曰长寿宫,以太后在,故未谓之庙。

莽置酒长寿宫,请太后。

既至,见孝元庙废彻涂地,太后惊泣曰:“此汉家宗庙,皆有神灵,与何治而坏之!

且使鬼神无知,又何用庙为!

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岂宜辱帝之堂以陈馈食哉!

”私谓左右曰:“此人慢神多矣,能久得祐乎!

”饮酒不乐而罢。

自莽篡位后,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者无不为,然愈不说,莽更汉家黑貂着黄貂。

又改汉正朔、伏腊日。

太后令其官属黑貂。

至汉家正、腊日,独与其左右相对饮食。

王莽中始建国五年(癸酉,公元一三年)春,二月,文母皇太后崩,年八十四。

葬渭陵,与元帝合,而沟绝之。

新室世世献祭其庙。

元帝配食,坐于床下。

莽为太后服丧三年。

乌孙大、小昆弥遣使贡献。

莽以乌孙国人多亲附小昆弥,见匈奴诸边并侵,意欲得乌孙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弥使,坐大昆弥使上。

师友祭酒满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国有礼谊,故诎而服从。

大昆弥,君也,今序臣使于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

奉使大不敬!

”莽怒,免昌官。

西域诸国以莽积失恩信,焉耆先叛,杀都护但钦。

西域遂瓦解。

十一月,彗星出,二十馀日,不见。

是岁,以犯挟铜炭者多,除其法。

匈奴乌珠留单于死,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

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

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后更谓之护于,欲传以国。

咸怨乌珠留单于贬己号,乃贬护于为左屠耆王。

王莽中天凤元年(甲戌,公元一四年)春,正月,赦天下。

莽下诏:“将以是岁四仲月遍行巡狩之礼,太官赍Я、干肉,内者行张坐卧。

所过毋得有所给。

俟毕北巡狩之礼,即于土中居洛阳之都。

”群公奏言:“皇帝至孝,新遭文母之丧,颜色未复,饮食损少。

今一岁四巡,道路万里,春秋尊,非讙、干肉之所能堪。

且无巡狩,须阕大服,以安圣体。

”莽从之,要期以天凤七年巡狩。

厥明年,即土之中,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洛阳营相宅兆,图起宗庙、社稷、郊兆云。

三月,壬申晦,日有食之。

大赦天下。

以灾异策大司马逯并就侯氏朝位,太傅平晏勿领尚书事。

以利苗男为大司马。

莽即真,尤备大臣,抑夺下权,朝臣有言其过失者,辄拔擢。

孔仁、赵博、费兴等以敢击大臣,故见信任,择名官而居之。

国将哀章颇不清,莽为选置和叔,敕曰:“非但保国将闺门,当保亲属在西州者。

”诸公皆轻贱,而章尤甚。

夏,四月,陨霜杀草木,海濒尤甚。

六月,黄雾四塞。

秋,七月,大风拔树,飞北阙直城门屋瓦。

雨雹,杀牛羊。

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连率、大尹,职如太守。

又置州牧、部监二十五人。

分长安城旁六乡,置帅各一人。

分三辅为六尉郡。

河东、河内、弘农、河南、颍川、南阳为六队郡。

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

益河南属县满三十,置六郊州长各一人,人主五县。

及它官名悉改。

大郡至分为五,合百二十有五郡。

九州之内,县二千二百有三。

又仿古六服为惟城、惟宁、惟翰、惟屏、惟垣、惟籓,各以其方为称,总为万国焉。

其后,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

吏民不能纪,每下诏书,辄系其故名云。

匈奴右骨都侯须卜当、伊墨居次云劝单于和亲,遣人之西河虎猛制虏塞下,告塞吏云:“欲见和亲侯。

”和亲侯者,王昭君兄子歙也。

中部都尉以闻,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

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陈良等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

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

缘边大饥,人相食。

谏大夫如普行边兵还,言:“军士久屯寒苦,边郡无以相赡。

今单于新和,宜因是罢兵。

”校尉韩威进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

臣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粮,饥食虏肉,渴饮其血,可以横行!

”莽壮其言,以威为将军。

然采普言,征还诸将在边者,免陈钦等十八人,又罢四关镇都尉诸屯兵。

单于贪莽赂遗,故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

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从左地入不绝。

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

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莽复发军屯。

益州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

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之。

莽复申下金、银、龟、贝之货,颇增减其贾直,而罢大、小钱,改作货布、货泉二品并行。

又以大钱行久,罢之恐民挟不止,乃令民且独行大钱。

尽六年,毋得复挟大钱矣。

每壹易钱,民用破业而大陷刑。

资治通鉴·卷三十八·汉纪三十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渊献,尽玄黓敦牂,凡八年。

王莽下天凤二年(乙亥,公元一五年)春,二月,大赦天下。

民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百姓奔走往观者有万数。

莽恶之,捕系,问语所从起,不能得。

单于咸既和亲,求其子登尸。

莽欲遣使送致,恐咸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当诛侍子者故将军陈钦,以他罪杀之。

莽选辩士济南王咸为大使。

夏,五月,莽复遣和亲侯歙与咸等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

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

咸到单于庭,陈莽威德,莽亦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

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

公卿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冤结,民之急务。

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

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

又十一公士分布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郡县赋敛,递相赇赂,白黑纷然,守阙告诉者多。

莽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揽众事,有司受成苟免。

诸宝物名、帑藏、钱谷官皆宦者领之。

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

其畏备臣下如此。

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眊不渫。

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

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代者至三岁。

谷籴常贵,边兵二十馀万人,仰衣食县官。

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

莽遣捕盗将军孔仁将兵与郡县合击,岁馀乃定。

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王莽下天凤三年(丙子,公元一六年)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

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

大司空王邑上书,以地震乞骸骨。

莽不许,曰:“夫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不害。

《春秋》记地震,《易·系》坤动。

动静辟翕,万物生焉。

”其好自诬饰,皆此类也。

先是,莽以制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禄。

夏,五月,莽下书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国用不足,民人骚动,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禄十緵布二匹,或帛一匹。

予每念之,未尝不戚焉。

今厄会已度,府帑虽未能充,略颇稍给。

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赋吏禄皆如制度。

”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凡十五等。

僚禄一岁六十六斛,稍以差增。

上至四辅而为万斛云。

莽又曰:“古者岁丰穰则充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

其用上计时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备其品矣。

即有灾害,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

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国邑保其灾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损其禄。

郎、从官、中都官吏食禄都内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备损而为节。

冀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

”莽之制度烦碎如此,课计不可理,吏终不得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共给焉。

戊辰,长平馆西岸崩,壅泾水不流,毁而北行。

群臣上寿,以为《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匈奴灭亡之祥也。

莽乃遣并州牧宋弘、游击都尉任萌等将兵击匈奴,至边上屯。

秋,七月,辛酉,霸城门灾。

戊子晦,日有食之。

大赦天下。

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益州虚耗而不克。

征还,下狱死。

冬,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

始至,颇斩首数千。

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

莽征丹、熊,丹、熊愿益调度,必克乃还,复大赋敛。

就都大尹冯英不肯给,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来,积且十年,郡县距击不已。

续用冯茂,苟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山险高深,茂多驱众远居,费以亿计,吏士罹毒气死者什七。

今丹、熊惧于自诡,期会调发诸郡兵谷,复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终不遂。

宜罢兵屯田,明设购赏。

”莽怒,免英官。

后颇觉寤,曰:“英亦未可厚非。

”复以英为长沙连率。

粤巂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翟义党王孙庆捕得,莽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

是岁,遣大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己校尉郭钦出西域。

诸国皆郊迎,送兵谷。

骏欲袭击之,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骏等将莎车、龟兹兵七千馀人分为数部,命郭钦及佐帅何封别将居后。

骏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及姑墨、封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骏等,皆杀之。

钦、封后至焉耆,焉耆兵未还,钦袭击,杀其老弱,从车师还入塞。

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封劋胡子。

何封为集胡男。

李崇收馀士,还保龟兹。

及莽败,崇没,西域遂绝。

王莽下天凤四年(丁丑,公元一七年)夏,六月,莽更授诸侯茅土于明堂,亲设文石之平,陈菁茅四色之土,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

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吝啬,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

秋,八月,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

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

郡有数人,皆用富贾为之,乘传求利,交错天下。

因与郡县通奸,多张空簿,府藏不实,百姓愈病。

是岁,莽复下诏申明六筦,每一筦为设科条防禁,犯者罪至死。

奸吏猾民并侵,众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钱三千六百,天下愈愁。

纳言冯常以六筦谏,莽大怒,免常官。

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繇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狱讼不决。

吏用苛暴立威,旁缘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自保,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广。

临淮瓜田仪等依阻会稽长州。

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其众浸多,至万数。

荆州饥馑,民众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

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

于是诸亡命者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皆往从之。

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

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俱起,众皆万人。

莽遣使者即赦盗贼,还言:“盗贼解辄复合,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

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

’民穷,悉起为盗贼。

”莽大怒,免之。

其或顺指言“民骄黠当诛”及言“时运适然,且灭不久”,莽说,辄迁官。

王莽下天凤五年(戊寅,公元一八年)春,正月,朔,北军南门灾。

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荆州牧。

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扬之民,率依阻山泽,以渔采为业。

间者国张六筦,税山泽,妨夺民之利,连年久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

兴到部,欲令明晓告盗贼归田里,假贷犁牛、种食,阔其租赋,冀可以解释安集。

”莽怒,免兴官。

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家累千金。

莽乃考始建国二年胡虏猾夏以来诸军吏及缘边吏大夫以上为奸利增产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财产五分之四以助边急。

公府士驰传天下,考覆贪饕,关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莽孙功崇公宗坐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发觉,自杀。

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坐祝诅姑,杀婢以绝口,与兴皆自杀。

是岁,扬雄卒。

初,成帝之世,雄为郎,给事黄门,与莽及刘秀并列。

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

莽、贤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

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

恬于势利,好古乐道,欲以文章成名于后世,乃作《大玄》以综天、地、人之道。

又见诸子各以其智舛驰,大抵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挠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惑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号曰《法言》。

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忽之。

唯刘秀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绝伦,巨鹿侯芭师事焉。

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

”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

凡人贱近而贵远,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

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

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则必度越诸子矣!

”琅邪樊崇起兵于莒,众百馀人,转入太山。

群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间至万馀人。

崇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

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青、徐间。

又有东海刁子都,亦起兵钞击徐、兗。

莽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乌累单于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伊墨居次云女弟之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

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及须卜当会。

因以兵迫胁云、当,将至长安。

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

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兵调度亦不合。

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为寇。

王莽下天凤六年(己卯,公元一九年)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天下。

下书自言己当如黄帝仙升天,欲以诳耀百姓,销解盗贼。

众皆笑之。

初献《新乐》于明堂、太庙。

更始将军廉丹击益州,不能克。

益州夷栋蚕、若豆等起兵杀郡守,越巂夷人大牟亦叛,杀略吏人。

莽召丹还,更遣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晔击蛮夷若豆等、太傅羲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

而匈奴寇边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豨勇,以为锐卒。

一切税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缣帛皆输长安。

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皆保养军马,多少各以秩为差,吏尽复以与民。

又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万数。

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

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

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

莽辄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

莽知其不可用,苟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

初,莽之欲诱迎须卜当也,大司马严尤谏曰:“当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单于动静辄语中国,此方面之大助也。

于今迎当置长安槁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

”莽不听。

既得当,欲遣尤与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征氏,号二征将军,令诛单于舆而立当代之。

出车城西横厩,未发。

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数谏不从,及当出,廷议,尤固言:“匈奴可且以为后,先忧山东盗贼。

”莽大怒,策免尤。

大司空议曹史代郡范升奏记王邑曰:“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

今众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

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

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

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

知而从令,则过大矣。

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

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

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踵循败事之后,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

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斛至数千,吏民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民也。

如此,则胡、貊守阙,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

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

不可书传,愿蒙引见,极陈所怀。

”邑不听。

翼平连率田况奏郡县訾民不实,莽复三十取一。

以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钱二百万,众庶皆詈之。

青、徐民多弃乡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壮者入贼中。

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

即日以大车四马,建虎旗,载霸诣阙。

霸卧则枕鼓,以铁箸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

愿陛下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

京师门户不容者,开高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

”博意欲以风莽,莽闻,恶之,留霸在所新丰,更其姓曰巨母氏,谓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

征博,下狱,以非所宜言,弃市。

关东饥旱连年,刁子都等党众浸多,至六七万。

王莽下地皇元年(庚辰,公元二零年)春,正月,乙未,赦天下。

改元曰地皇,从三万六千岁历号也。

莽下书曰。

“方出军行师,敢有趋讙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时!

”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

莽见四方盗贼多,复欲厌之,又下书曰:“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上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

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将条备焉。

”于是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马之位,赐诸州牧至县宰皆有大将军、偏、裨、校尉之号焉。

乘传使者经历郡国,日且十辈,仓无见谷以给。

传车马不能足,赋取道中车马,取办于民。

秋,七月,大风毁王路堂。

莽下书曰:“乃壬午饣甫时,有烈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予甚恐焉。

伏念一旬,迷乃解矣。

昔符命文立安为新迁王,临国洛阳,为统义阳王,议者皆曰:‘临国洛阳为统,谓据土中为新室统也,宜为皇太子。

’自此后,临久病,虽瘳不平。

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

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谷稼鲜耗,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人民征营,无所错手足。

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

其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

”莽又下书曰:“宝黄厮赤。

其令郎从官皆衣绛。

”望气为数者多言有土功象。

九月,甲申,莽起九庙于长安城南,黄帝庙方四十丈,高十七丈,馀庙半之,制度甚盛。

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义入钱谷助作者,骆驿道路。

穷极百工之巧。

功费数百馀万,卒徒死者万数。

是月,大雨,六十馀日。

巨鹿男子马适求等谋举燕、赵兵以诛莽。

大司空士王丹发觉,以闻。

莽遣三公大夫逮治党与,连及郡国豪杰数千人,皆诛死。

封丹为辅国侯。

莽以私铸钱死及非沮宝货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行。

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者与妻子没入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举告,与同罪。

非沮宝货,民罚作一岁,吏免官。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为太傅。

尊曰:“国虚民贫,咎在奢泰。

”乃身短衣小褒,乘牝马、柴车、藉稾,以瓦器饮食,又以历遗公卿。

出,见男女不异路者,尊自下车,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

莽闻而说之,下诏申敕公卿:“思与厥齐。

”封尊为平化侯。

汝南郅恽明天文历数,以为汉必再受命,上书说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

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知命矣!

”莽大怒,系恽诏狱,逾冬,会赦得出。

王莽下地皇二年(辛巳,公元二一年)春,正月,莽妻死,谥曰孝睦皇后。

初,莽妻以莽数杀其子,涕泣失明。

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

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临亦通焉,恐事泄,谋共杀莽。

临妻愔,国师公女,能为星,语临宫中且有白衣会。

临喜,以为所谋且成。

后贬为统义阳王,出在外第,愈忧恐。

会莽妻病困,临予书曰:“上于子孙至严,前长孙、中孙年俱三十而死。

今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中室,则不知死命所在!

”莽候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得会丧。

既葬,收原碧等考问,具服奸、谋杀状。

莽欲秘之,使杀案事使者司命从事,埋狱中,家不知所在。

赐临药,临不肯饮,自刺死。

又诏国师公:“临本不知星,事从愔起。

”愔亦自杀。

是月,新迁王安病死。

初,莽为侯就国时,幸侍者增秩、怀能,生子兴、匡,皆留新都国,以其不明故也。

及安死,莽乃以王车遣使者迎兴、匡,封兴为功修公,匡为功建公。

卜者王况谓魏成大尹李焉曰:“汉家当复兴,李氏为辅。

”因为焉作谶书,合十馀万言。

事发,莽皆杀之。

莽遣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贼,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皆不能克。

军师放纵,百姓重困。

莽又转天下谷帛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每一郡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

须卜当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

会莽败,云、奢亦死。

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

莽既轻私铸钱之法,犯者愈众,及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

其男子槛车,女子步,以铁琐琅当其颈,传诣长安钟官以十万数。

到者易其夫妇。

愁苦死者什六七。

上谷储夏自请说瓜田仪降之。

仪未出而死,莽求其尸葬之,为起冢、祠室,谥曰瓜宁殇男。

闰月,丙辰,大赦。

郎阳成修献符命,言继立民母。

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

”莽于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莽恶汉高庙神灵,遣虎贲武士入高庙,拔剑四面提击,斧坏户牖,桃汤、赭鞭鞭洒屋壁,令轻车校尉居其中。

是岁,南郡秦丰聚众且万人。

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

莽召问群臣禽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

”故左将军公孙禄征来与议,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候气变,以凶为吉,乱天文,误朝廷。

太傅平化侯尊,饰虚伪以偷名位,贼夫人之子。

国师嘉信公秀,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

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

羲和鲁匡,设六筦以穷工商。

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上通。

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

”又言:“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

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莽怒,使虎贲扶禄出,然颇采其言,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诽故也。

六筦非匡所独造,莽厌众意而出之。

初,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

诸长吏牧守皆自乱斗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谕其故。

是岁,荆州牧发奔命二万人讨绿林贼。

贼帅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

牧欲北归,贼马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乘,然终不敢杀牧。

贼遂攻拔竟陵,转击云杜、安陆,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馀口,州郡不能制。

又,大司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

士还,上书具言状。

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

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

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之节也。

今则不然。

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士。

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

”贼曰:“以贫穷故耳。

”贼护出我。

’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

惟贫困饥寒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

今乃结谋连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

七公其严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

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黠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

”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州郡又不得擅发兵,贼由是遂不制。

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四万馀人,授以库兵,与刻石为约。

樊崇等闻之,不敢入界。

况自劾奏,莽让况:“未赐虎符而擅发兵,此弄兵也,厥罪乏兴。

以况自诡必禽灭贼,故且勿治。

”后况自请出界击贼,所向皆破。

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况上言:“盗贼始发,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

咎在长吏不为意,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

朝廷忽略,不辄督责,遂至延蔓连州,乃遣将帅,多使者,传相监趣。

郡县力事上官,应塞诘对,共酒食,具资用,以救断斩,不暇复忧盗贼、治官事。

将帅又不能躬率吏士,战则为贼所破,吏气浸伤,徒费百姓。

前幸蒙赦令,贼欲解散,或反遮击,恐入山谷,转相告语。

故郡县降贼皆更惊骇,恐见诈灭,因饥馑易动,旬日之间更十馀万人,此盗贼所以多之故也。

今洛阳以东,米石二千,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

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竭,少则无以威示远方。

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

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臧谷食,并力固守。

贼来攻城,则不能下。

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

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

今空复多出将帅,郡县苦之,反甚于贼。

宜尽征还乘传诸使者以休息郡县。

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

”莽畏恶况,阴为发代,遣使者赐况玺 书。

使者至,见况,因令代监其兵,遣况西诣长安,拜为师尉大夫。

况去,齐地遂败。

王莽下地皇三年(壬午,公元二二年)春,正月,九庙成,纳神主。

莽谒见,大驾乘六马,以五采毛为龙文衣,著角,长三尺。

又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载以四轮车。

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

百官窃言:“此似輀车,非仙物也。

”二月,樊崇等杀景尚。

关东人相食。

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

初,樊崇等众既浸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

”其中最尊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

及闻太师、更始将讨之,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硃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

匡、丹合将锐士十馀万人,所过放纵。

东方为之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

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卒如田况之言。

莽又多遣大夫、谒者分教民煮草木为酪,酪不可食,重为烦费。

绿林贼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

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

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党硃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

皆自称将军。

莽遣司命大将军孙仁部豫州,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各从吏士百馀人,乘传到部募士。

尤谓茂曰:“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

”蝗从东方来,飞蔽天。

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乃置养赡官禀食之,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其禀,饥死者什七八。

先是,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市买,贱取于民,民甚患之。

业以省费为功,赐爵附城。

莽闻城中饥馑,以问业。

业曰:“皆流民也。

”乃市所卖粱饭、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咸如此。

”莽信之。

秋,七月,新市贼王匡等进攻随。

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馀人,号“平林兵”,以应之。

莽诏书让廉丹曰:“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

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

”丹惶恐,夜,召其掾冯衍,以书示之。

衍因说丹曰:“张良以五世相韩,椎秦始皇博浪之中。

将军之先,为汉信臣。

新室之兴,英俊不附。

今海内溃乱,人怀汉德,甚于诗人思召公也。

人所歌舞,天必从之。

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厉其节,纳雄桀之士,询忠智之谋,兴社稷之利,除万人之害,则福禄流于无穷,功烈著于不灭。

何与军覆于中原,身膏于草野,功败名丧,耻及先祖哉!

”丹不听。

衍,左将军奉世曾孙也。

冬,无盐索卢恢等举兵反城附贼,廉丹、王匡攻拔之,斩首万馀级。

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

封吏士有功者十馀人。

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欲进击之。

廉丹以为新拔城罢劳,当且休士养威。

匡不听,引兵独进,丹随之。

合战成昌,兵败,匡走。

丹使吏持其印、韨、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

”遂止,战死。

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馀人别斗,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

”驰奔贼,皆战死。

国将哀章自请愿平山东,莽遣章驰东与太师匡并力。

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

司徒王寻将十馀万屯洛阳,镇南宫。

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垒。

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

初,长沙定王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

仁以南方卑湿,徙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

仁卒,子敞嗣。

值莽篡位,国除。

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

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縯,仲,秀,兄弟早孤,养于叔父良。

縯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

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

縯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

秀姊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穰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

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

”秀戏曰:“何用知非仆邪?

”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

宛人李守,好星历、谶记,为莽宗卿师。

尝谓其子通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

”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弟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

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

”通笑曰:“吾意也!

”会秀卖谷于宛,通遣轶往迎秀,与相见,因具言谶文事,与相约结,定谋议。

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试骑士日,劫前队大夫甄阜及属正梁丘赐,因以号令大众,传轶与秀归舂陵举兵以相应。

于是縯召诸豪桀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

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

”众皆然之。

于是分遣亲客于诸县起兵,縯自发舂陵子弟。

诸家子弟恐惧,皆亡匿,曰。

“伯升杀我!

”及见秀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

”乃稍自安。

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

秀时年二十八。

李通未发,事觉,亡走。

父守及家属坐死者六十四人。

縯使族人嘉招说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击长聚。

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

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

秀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

进拔棘阳,李轶、邓晨皆将宾客来会。

严尤、陈茂破下江兵。

成丹、王常、张卬等收散卒入蒌溪,略钟、龙间,众复振。

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

刘縯欲进攻宛,至小长安聚,与甄阜、梁丘赐战。

时天密雾,汉军大败。

秀单马走,遇女弟伯姬,与共骑而奔。

前行,复见姊元,趣令上马,元以手挥曰:“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

”会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縯弟仲及宗从死者数十人。

縯复收会兵众,还保棘阳。

阜、赐乘胜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度潢淳,临沘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

新市、平林见汉兵数败,阜、赐军大至,各欲解去,縯甚患之。

会下江兵五千馀人至宜秋,袴縯即与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事。

”众推王常。

縯见常,说以合从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残虐,百姓思汉。

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

诚思出身为用,辅成大功。

”縯曰:“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

”遂与常深相结而去。

常还,具为馀将成丹、张卬言之。

丹、卬负其众曰:“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

”常乃徐晓说其将帅曰:“王莽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也,故使吾属因此得起。

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

民所思者,天所与也。

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

若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天下,必复失之。

以秦、项之势,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

今南阳诸刘举宗起兵,观其来议者,皆有深计大虑,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祐吾属也!

”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乃皆谢曰:“无王将军,吾属几陷于不义!

”即引兵与汉军及新市、平林合。

于是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

縯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卒三日,分为六部。

十二月,晦,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尽获其辎重。

资治通鉴·卷三十九·汉纪三十一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协洽,尽阏逢涒滩,凡二年。

淮阳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二三年) 春,正月,甲子朔,汉兵与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赐,斩之,杀士卒二万馀人。

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引兵欲据宛,刘縯与战于淯阳下,大破之,遂围宛。

先是,青、徐贼众虽数十万人,讫无文书、号令、旌旗、部曲。

及汉兵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移书称说。

莽闻之,始惧。

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

时汉兵已十馀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

南阳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刘縯。

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縯威明,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縯示其议。

縯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

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

不如且称王以号令,王势亦足以斩诸将。

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必不夺吾爵位。

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

”诸将多曰:“善!

”张卬拔剑击地曰:“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

”众皆从之。

二月,辛巳朔,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

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

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硃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馀皆九卿将军。

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须发,立杜陵史谌女为皇后。

置后宫,位号视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莽赦天下,诏:“王匡、哀章等讨青、徐盗贼,严尤、陈茂等讨前队丑虏,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

复迷惑不解散,将遣大司空、隆新公将百万之师劋绝之矣。

” 三月,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徇昆阳、定陵、郾,皆下之。

王莽闻严尤、陈茂败,乃遣司空王邑驰传,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

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备军吏,以长人巨母霸为垒尉,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

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号百万。

馀在道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

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合。

诸将见寻、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阳,惶怖,忧念妻孥,欲散归诸城。

刘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

如欲分散,势无俱全。

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

昆阳即拔,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

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

”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

”秀笑而起。

会候骑还,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

”诸将素轻秀,及迫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

”秀复为图画成败,诸将皆曰:“诺。

”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于外收兵。

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

寻、邑纵兵围昆阳,严尤说邑曰:“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亟进大兵,彼必奔走。

宛败,昆阳自服。

”邑曰:“吾昔围翟义,坐不生得以见责让。

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

当先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

”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十里,或为地道、冲輣撞城。

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

王凤等乞降,不许。

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不以军事为忧。

严尤曰:“《兵法》:‘围城为之阙’,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

”邑又不听。

棘阳守长岑彭与前队贰严说共守宛城,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

更始入都之。

诸将欲杀彭,刘縯曰:“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

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

”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

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

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

如为所败,首领无馀,何财物之有!

”乃悉发之。

六月,己卯朔,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馀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

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成,秀奔之,斩首数十级。

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

且复居前,请助将军!

”秀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

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

寻、邑易之,自将万馀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

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遂杀王寻。

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

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伏尸百馀里。

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士卒赴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

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度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馀。

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洛阳,关中闻之震恐。

于是海内豪桀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

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莽闻汉兵言莽鸩杀孝平皇帝,乃会公卿于王路堂,开所为平帝请命金縢之策,泣以示群臣。

刘秀复徇颍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车乡。

颍川郡掾冯异监五县,为汉兵所获。

异曰:“异有老母在父城,愿归,据五城以效功报德!

”秀许之。

异归,谓父城长苗萌曰:“诸将多暴横,独刘将军所到不虏略,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

”遂与萌率五县以降。

新市、平林诸将以刘縯兄弟威名益盛,阴劝更始除之。

秀谓縯曰:“事欲不善。

”縯笑曰:“常如是耳。

”更始大会诸将,取縯宝剑视之。

绣衣御史申徒建随献玉玦,更始不敢发。

縯舅樊宏谓縯曰:“建得无有范增之意乎?

”縯不应。

李轶初与縯兄弟善,后更谄事新贵。

秀戒縯曰:“此人不可复信。

”縯不从。

縯部将刘稷,勇冠三军,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

今更始何为者邪!

”更始以稷为抗威将军,稷不肯拜。

更始乃与诸将陈兵数千人,先收稷,将诛之,縯固争。

李轶、硃鲔因劝更始并执縯,即日杀之。

以族兄光禄勋赐为大司徒。

秀闻之,自父城驰诣宛谢。

司徒官属迎吊秀,秀不与交私语,惟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

又不敢为縯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

更始以是惭,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道士西门君惠谓王莽卫将军王涉曰:“谶文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

”涉遂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亻及谋以所部兵劫莽降汉,以全宗族。

秋,七月,亻及以其谋告莽,莽召忠诘责,因格杀之,使虎贲以斩马剑剉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药、白刃、丛棘并一坎而埋之。

秀、涉皆自杀。

莽以其骨肉、旧臣,恶其内溃,故隐其诛。

莽以军师外破,大臣内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复远念郡国,乃召王邑还,为大司马,以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訢为国师。

莽忧懑不能食,但饮酒,啖鳆鱼。

读军书倦,因冯几寐,不复就枕矣。

成纪隗崔、隗义、上邽杨广、冀人周宗同起兵以应汉,众数千人,攻平襄,杀莽镇戎大尹李育。

崔兄子嚣,素有名,好经书,崔等共推为上将军。

崔为白虎将军,义为左将军。

嚣遣使聘平陵方望,以为军师。

望说嚣立高庙于邑东。

己巳,祀高祖、太宗、世宗,嚣等皆称臣执事,杀马同盟,以兴辅刘宗。

移檄郡国,数莽罪恶。

勒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

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初,茂陵公孙述为清水长,有能名。

迁导江卒正,治临邛。

汉兵起,南阳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汉中以应汉,杀王莽庸部牧宋遵,众合数万人。

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虏掠暴横。

述召群中豪桀谓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

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此寇贼,非义兵也。

”乃使人诈称汉使者,假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

选精兵西击成等,杀之,并其众。

前钟武侯刘望起兵汝南,严尤、陈茂往归之。

八月,望即帝位,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

王莽使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洛阳。

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三辅震动。

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南乡以应汉,攻武关都尉硃萌,萌降。

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杀之。

西拔湖。

莽愈忧,不知所出。

崔发言:“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

宜告天以求救。

”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气尽,伏而叩头。

诸生、小民旦夕会哭,为设飧粥。

甚悲哀者,除以为郎,郎至五千馀人。

莽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将北军精兵数万人以东,内其妻子宫中以为质。

时省中黄金尚六十馀万斤,它财物称是,莽愈爱之,赐九虎士人四千钱。

众重怨,无斗意。

九虎至华阴回溪,距隘自守。

于匡、邓晔击之,六虎败走。

二虎诣阙归死,莽使使责死者安在,皆自杀。

其四虎亡。

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师仓。

邓晔开武关迎汉兵。

李松将三千馀人至湖,与晔等共攻京师仓,未下。

晔以弘农掾王宪为校尉,将数百人北度渭,入左冯翊界。

李松遣偏将军韩臣等径西至新丰击破莽波水将军,追奔至长门宫。

王宪北至频阳,所过迎降。

诸县大姓名各起兵称汉将,率众随宪。

李松、邓晔引军至华阴,而长安旁兵四会城下。

又闻天水隗氏方到,皆争欲先入城,贪立大功、卤掠之利。

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杀豨,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

”使更始将军史谌将之。

度渭桥,皆散走。

谌空还。

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从宣平城门入。

张邯逢兵见杀。

王邑、王林、王巡、带足恽等分将兵距击北阙下,会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

己酉,城中少年硃弟、张鱼等恐见卤掠,趋讙并和,烧作室门,斧敬法闼,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

”火及掖庭、承明,黄皇室主所居。

黄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见汉家!

”自投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

莽绀袀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于前,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庚戌,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渐台,欲阻池水,公卿从官尚千馀人随之。

王邑昼夜战,罢极,士死伤略尽。

驰入宫,间关至渐台,见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还,父子共守莽。

军人入殿中,闻莽在渐台,众共围之数百重。

台上犹与相射,矢尽,短兵接。

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战死,莽入室。

下餔时,众兵上台,苗訢、唐尊、王盛等皆死。

商人杜吴杀莽,校尉东海公宾就斩莽首。

军人分莽身,节解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

公宾就持莽首诣王宪。

宪自称汉大将军,城中兵数十万皆属焉。

舍东宫,妻莽后宫,乘其车服。

癸丑,李松、邓晔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亦至。

以王宪得玺绶不上,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收斩之。

传莽首诣宛,县于市。

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

班固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及居位辅政,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岂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邪!

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盗之祸。

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

及其窃位南面,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黄、虞复出也,乃始恣睢,奋其威诈,毒流诸夏,乱延蛮貉,犹未足逞其欲焉。

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虚,害遍生民,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

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同归殊涂,俱用灭亡。

皆圣王之驱除云尔。

定国上公王匡拔洛阳,生缚莽太师王匡、哀章,皆斩之。

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并诛严尤、陈茂,郡县皆降。

更始将都洛阳,以刘秀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府。

秀乃致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

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

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

”由是识者皆属心焉。

更始北都洛阳,分遣使者徇郡国,曰:“先降者复爵位!

”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风耿况迎,上印绶。

使者纳之,一宿,无还意。

功曹寇恂勒兵入见使者,请之,使者不与,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胁之邪!

”恂曰:“非敢胁使君,窃伤计之不详也。

今天下初定,使君建节衔命,郡国莫不延颈倾耳。

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将复何以号令他郡乎!

”使者不应。

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况。

况至,恂进取印绶带况。

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诏之,况受而归。

宛人彭宠、吴汉亡命在渔阳,乡人韩鸿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宠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以汉为安乐令。

更始遣使降赤眉。

樊崇等闻汉室复兴,即留其兵,将渠帅二十馀人随使者至洛阳,更始皆封为列侯。

崇等既未有国邑,而留众稍有离叛者,乃复亡归其营。

王莽庐江连率颍川李宪据郡自守,称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诣洛阳。

更始封为梁王,都睢阳。

更始欲令亲近大将徇河北,大司徒赐言:“诸家子独有文叔可用。

”硃鲔等以为不可,更始狐疑,赐深劝之。

更始乃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

以大司徒赐为丞相,令先入关修宗庙、宫室。

大司马秀至河北,所过郡县,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

吏民喜悦,争持牛酒迎劳,秀皆不受。

南阳邓禹杖策追秀,及于鄴。

秀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

”禹曰:“不愿也。

”秀曰:“即如是,何欲为?

”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

”秀笑,因留宿间语。

禹进说曰:“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

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

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

历观往古圣人之兴,二科而已,天时与人事也。

今以天时观之,更始既立而灾变方兴。

以人事观之,帝王大业非凡夫所任,分崩离析,形势可见。

明公虽建籓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也。

况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齐肃,赏罚明信。

为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

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

”秀大悦,因令禹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

每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皆当其才。

秀自兄縯之死,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处,主簿冯异独叩头宽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

”异因进说曰:“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

夫人久饥渴,易为充饱。

今公专命方面,宜分遣官属徇行郡县,宣布惠泽。

”秀纳之。

骑都尉宋子耿纯谒秀于邯郸,退,见官属将兵法度不与它将同,遂自结纳。

故赵缪王子林说秀决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从。

去之真定。

林素任侠于赵、魏间。

王莽时,长安中有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

邯郸卜者王郎缘是诈称真子舆,云“母故成帝讴者,尝见黄气从上下,遂任身。

赵后欲害之,伪易它人子,以故得全。

”林等信之,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谋共立郎。

会民间传赤眉将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当立刘子舆”,以观众心,百姓多信之。

十二月,林等率车骑数百晨入邯郸城,止于王宫,立郎为天子。

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

淮阳王更始二年(甲申,公元二四年) 春,正月,大司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

申屠建、李松自长安迎更始迁都。

二月,更始发洛阳。

初,三辅豪桀假号诛莽者,人人皆望封侯。

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儿大黠,共杀其主。

”吏民惶恐,属县屯聚。

建等不能下。

更始至长安,乃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辅悉平。

时长安唯未央宫被焚,其馀宫室、供帐、仓库、官府皆案堵如故,市里不改于旧。

更始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

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

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

”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

李松与棘阳赵萌说更始宜悉王诸功臣。

硃鲔争之,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

更始乃先封诸宗室:祉为定陶王,庆为燕王,歙为元氏王,嘉为汉中王,赐为宛王,信为汝阴王,然后立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硃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

唯硃鲔辞不受。

乃以鲔为左大司马,宛王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等镇抚关东。

又使李通镇荆州,王常行南阳太守事。

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秉内任。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饮宴后庭。

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

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邪!

”起,抵破书案。

赵萌专权,生杀自恣。

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剑斩之,自是无敢复言。

以至群小、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

烂羊胃,骑都尉。

烂羊头,关内侯。

”军师将军李淑上书谏曰:“陛下定业,虽因下江、平林之势,斯盖临时济用,不可施之既安。

唯名与器,圣人所重。

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万分,犹缘木求鱼,升山采珠。

海内望此,有以窥度汉祚!

”更始怒,囚之。

诸将在外者皆专行诛赏,各置牧守。

州郡交错,不知所从。

由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

更始征隗嚣及其叔父崔、义等,嚣将行,方望以为更始成败未可知,固止之。

嚣不听,望以书辞谢而去。

嚣等至长安,更始以嚣为右将军,崔、义皆即旧号。

耿况遣其子弇奉奏诣长安,弇时年二十一。

行至宋子,会王郎起,弇从吏孙仓、卫包曰:“刘子舆,成帝正统。

舍此不归,远行安之!

”弇按剑曰:“子舆弊贼,卒为降虏耳!

我至长安,与国家陈渔阳、上谷兵马,归发突骑,以辚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耳。

观公等不识去就,族灭不久也!

”仓、包遂亡,降王郎。

弇闻大司马秀在卢奴,乃驰北上谒。

秀留署长史,与俱北至蓟。

王郎移檄购秀十万户,秀令功曹令史颍川王霸至市中募人击王郎,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之,霸惭懅而反。

秀将南归,耿弇曰:“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

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

上谷太守,即弇父也。

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

”秀官属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

”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 会故广阳王子接起兵蓟中以应郎,城内扰乱,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

于是秀趣驾而出,至南城门,门已闭。

攻之,得出。

遂晨夜南驰,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

至芜蒌亭,时天寒烈,冯异上豆粥。

至饶阳,官属皆乏食。

秀乃自称邯郸使者,入传舍,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

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绐言“邯郸将军至”,官属皆失色。

秀升车欲驰,既而惧不免,徐还坐,曰:“请邯郸将军入。

”久,乃驾去。

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

至滹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

秀使王霸往视之。

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诡曰:“冰坚可度。

”官属皆喜。

秀笑曰:“候吏果妄语也。

”遂前。

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护度,未毕数骑而冰解。

至南宫,遇大风雨,秀引车入道傍空舍,冯异抱薪,邓禹爇火,秀对灶燎衣,冯异复进麦饭。

进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

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

信都郡为长安城守,去此八十里。

”秀即驰赴之。

是时郡国皆已降王郎,独信都太守南阳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从。

光自以孤城独守,恐不能全,闻秀至,大喜,吏民皆称万岁。

邳肜亦自和戎来会,议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还长安。

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汉久矣,故更始举尊号而天下响应,三辅清宫除道以迎之。

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势,驱集乌合之众,遂振燕、赵之地,无有根本之固。

明公奋二郡之兵以讨之,何患不克!

今释此而归,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堕损威重,非计之得者也。

若明公无复征伐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

何者?

明公既西,则邯郸势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亡逃可必也!

”秀乃止。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军中,任光以为不可。

乃发傍县,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邳肜为后大将军、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万修为偏将军,皆封列侯。

留南阳宗广领信都太守事。

使任光、李忠、万修将兵以从,邳肜将兵居前。

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

”遣骑驰至巨鹿界中。

吏民得檄,传相告语。

秀投暮入堂阳界,多张骑火,弥满泽中,堂阳即降。

又击贳县,降之。

城头子路者,东平爰曾也,寇掠河、济间,有众二十馀万,力子都有众六七万,故秀欲依之。

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人据昌城,迎秀。

秀以植为骁骑将军。

耿纯率宗族宾客二千馀人,老病者皆载木自随,迎秀于育。

拜纯为前将军。

进攻下曲阳,降之。

众稍合,至数万人,复北击中山。

耿纯恐宗家怀异心,乃使从弟宿归,烧庐舍以绝其反顾之望。

秀进拔卢奴,所过发奔命兵,移檄边郡共击邯郸。

郡县还复响应。

时真定王杨起兵附王郎,众十馀万,秀遣刘植说杨,杨乃降。

秀因留真定,纳杨甥郭氏为夫人以结之。

进击元氏、防子,皆下之。

至鄗,击斩王郎将李恽。

至柏人,复破郎将李育。

育还保城。

攻之,不下。

南郑人延岑起兵据汉中,汉中王嘉击降之,有众数十万。

校尉南阳贾复见更始政乱,乃说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无不可保乎?

”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

大司马在河北,必能相用。

”乃为书荐复及长史南阳陈俊于刘秀。

复等见秀于柏人,秀以复为破虏将军,俊为安集掾。

秀舍中儿犯法,军市令颍川祭遵格杀之,秀怒,命收遵。

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

”乃贳之,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备祭遵!

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卿也。

” 初,王莽既杀鲍宣,上党都尉路平欲杀其子永。

太守苟谏保护之,永由是得全。

更始征永为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将兵安集河东、并州,得自置偏裨。

永至河东,击青犊,大破之。

以冯衍为立汉将军,屯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缮甲养士,以扞卫并土。

或说大司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秀乃引兵东北拔广阿。

秀披舆地图,指示邓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

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

”禹曰:“方今海内殽乱,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

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蓟中之乱,耿弇与刘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况,因说况击邯郸。

时王郎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

北州疑惑,多欲从之。

上谷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说况曰:“邯郸拔起,难可信向。

大司马,刘伯升母弟,尊贤下士,可以归之。

”况曰:“邯郸方盛,力不能独拒,如何?

”对曰:“今上谷完实,控弦万骑,可以详择去就。

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

”况然之,遣恂东约彭宠,欲各发突骑二千匹、步兵千人诣大司马秀。

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亦劝宠从秀,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

汉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问以所闻。

生言:“大司马刘公,所过为郡县所称,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

”汉大喜,即诈为秀书,移檄渔阳,使生赍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

会寇恂至,宠乃发步骑三千人,以吴汉行长史,与盖延、王梁将之,南攻蓟,杀王郎大将赵闳。

寇恂还,遂与上谷长史景丹及耿弇将兵俱南,与渔阳军合,所过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凡斩首三万级,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凡二十二县。

前及广阿,闻城中车骑甚众,丹等勒兵问曰:“此何兵?

”曰:“大司马刘公也。

”诸将喜,即进至城下。

城下初传言二郡兵为邯郸来,众皆恐。

刘秀自登西城楼勒兵问之。

耿弇拜于城下,即召入,具言发兵状。

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鄣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言‘我亦发之’,何意二郡良为吾来!

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

”乃以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皆为偏将军,使还领其兵,加耿况、彭宠大将军。

封况、宠、丹、延皆为列侯。

吴汉为人,质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辞自达,然沉勇有智略,邓禹数荐之于秀,秀渐亲重之。

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讨王郎,不能下。

秀至,与之合军,东围巨鹿,月馀未下。

王郎遣将攻信都,大姓马宠等开城内之。

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还,行太守事。

王郎遣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巨鹿,秀逆战于南,不利。

景丹等纵突骑击之,宏等大败。

秀曰:“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

”耿纯言于秀曰:“久守巨鹿,士众疲弊。

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

若王郎已诛,巨鹿不战自服矣。

”秀从之。

夏,四月,留将军邓满守巨鹿。

进军邯郸,连战,破之。

郎乃使其谏大夫杜威请降。

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秀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

”威请求万户侯,秀曰:“顾得全身可矣!

”威怒而去。

秀急攻之,二十馀日。

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

郎夜亡走,王霸追斩之。

秀收郎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

秀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秀部分吏卒各隶诸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

大树将军者,偏将军冯异也,为人谦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战受敌,常行诸营之后。

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故军中号曰:“大树将军”。

护军宛人硃祜从容言于秀曰:“长安政乱,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

”秀曰:“召刺奸收护军!

”祜乃不敢复言。

更始遣使立秀为萧王,悉令罢兵,与诸将有功者诣行在所。

遣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北之部。

萧王居邯郸宫,昼卧温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请间,因说曰:“吏士死伤者多,请归上谷益兵。

”萧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复用兵何为?

”弇曰:“王郎虽破,天下兵革乃始耳。

今使者从西方来,欲罢兵,不可听也。

铜马、赤眉之属数十辈,辈数十百万人,所向无前,圣公不能办也,败必不久。

”萧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斩卿!

”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

”萧王曰:“我戏卿耳,何以言之?

”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闻汉兵起,莫不欢喜,如去虎口得归慈母。

今更始为天子,而诸将擅命于山东,贵戚纵横于都内,虏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败也。

公功名已著,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

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

”萧王乃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贰于更始。

是时,诸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寇掠。

萧王欲击之,乃拜吴汉、耿弇俱为大将军,持节北发幽州十郡突骑。

苗曾闻之,阴敕诸郡不得应调。

吴汉将二十骑先驰至无终,曾出迎于路,汉即收曾,斩之。

耿弇到上谷,亦收韦顺、蔡充,斩之。

北州震骇,于是悉发其兵。

秋,萧王击铜马于鄡,吴汉将突骑来会清阳,士马甚盛,汉悉上兵簿于莫府,请所付与,不敢自私,王益重之。

王以偏将军沛国硃浮为大将军、幽州牧,使治蓟城。

铜马食尽,夜遁,萧王追击于馆陶,大破之。

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馀众合。

萧王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

诸将未能信贼,降者亦不自安。

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归营勒兵,自乘轻骑按行部陈。

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

”由是皆服。

悉以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

赤眉别帅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十馀万众在射犬,萧王引兵进击,大破之。

南徇河内,河内太守韩歆降。

初,谢躬与萧王共灭王郎,数与萧王违戾,常欲袭萧王,畏其兵强而止。

虽俱在邯郸,遂分城而处,然萧王每有以慰安之。

躬勤于吏职,萧王常称之曰:“谢尚书,真吏也!

”故不自疑。

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与刘公积不相能,而信其虚谈,终受制矣。

”躬不纳。

既而躬率其兵数万还屯于鄴。

及萧王南击青犊,使躬邀击尤来于隆虑山,躬兵大败。

萧王因躬在外,使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袭据鄴城。

躬不知,轻骑还鄴,汉等收斩之,其众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将兵万馀人徇蜀、汉。

公孙述遣其弟恢击宝、忠于绵竹,大破走之。

述遂自立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冬,更始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因送云、当馀亲属、贵人、从者还匈奴。

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

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

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

”遵与相撑拒,单于终持此言。

赤眉樊崇等将兵入颍川,分其众为二部,崇与逢安为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

赤眉虽数战胜,而疲敝厌兵,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

崇等计议,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

于是崇、安自武关,宣等从陆浑关,两道俱入。

更始使王匡、成丹与抗威将军刘均等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

萧王将北徇燕、赵,度赤眉必破长安,又欲乘衅并关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邓禹为前将军,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

时硃鲔、李轶、田立、陈侨将兵号三十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

鲍永、田邑在并州。

萧王以河内险要富实,欲择诸将守河内者而难其人,问于邓禹。

邓禹曰:“寇恂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

”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

萧王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

当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

”拜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魏郡、河内兵于河上,以拒洛阳。

萧王亲送邓禹至野王,禹既西,萧王乃复引兵而北。

寇恂调糇粮、治器械以供军。

军虽远征,未尝乏绝。

隗崔、隗义谋叛归天水。

隗嚣恐并及祸,乃告之。

更始诛崔、义,以嚣为御史大夫。

梁王永据国起兵,招诸郡豪桀,沛人周建等并署为将帅,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凡得二十八城。

又遣使拜西防贼帅山阳佼强为横行将军,东海贼帅董宪为翼汉大将军,琅邪贼帅张步为辅汉大将军,督青、徐二州,与之连兵,遂专据东方。

已阝人秦丰起兵于黎丘,攻得已阝、宜城等十馀县,有众万人,自号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

转寇郡县,众数万人。

资治通鉴·卷三十五·汉纪二十七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协洽,尽玄黓阉茂,凡四年。

孝哀皇帝下元寿元年(己未,公元前二年)春,正月,辛丑朔,诏将军、中二千石举明习兵法者各一人,因就拜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票骑将军。

是日,日有食之。

上诏公卿大夫悉心陈过失。

又令举贤良方正能直言者各一人。

大赦天下。

丞相嘉奏封事曰:“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

尝幸上林,后宫冯贵人从临兽圈,猛兽惊出,贵人前当之,元帝嘉美其义,赐钱五万。

掖庭见亲,有加赏赐,属其人勿众谢。

示平恶偏,重失人心,赏赐节约。

是时外戚赀千万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见钱多也。

虽遭初元、永光凶年饥馑,加以西羌之变,外奉师旅,内振贫民,终无倾危之忧,以府臧内充实也。

孝成皇帝时,谏臣多言燕出之害,及女宠专爱,耽于酒色,损德伤年,其言甚切,然终不怨怒也。

宠臣淳于长、张放、史育,育数贬退,家赀不满千万,放斥逐就国,长榜死于狱,不以私爱害公义,故虽多内讥,朝廷安平,传业陛下。

陛下在国之时,好《诗》、《书》,上俭节,征来,所过道上称诵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

初即位,易帷帐,去锦绣,乘舆席缘绨缯而已。

共皇寝庙比当作,忧闵元元,惟用度不足,以义割恩,辄且止息,今始作治。

而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又为贤治大第,开门乡北阙,引王渠灌园池,使者护作,赏赐吏卒,甚于治宗庙。

贤母病,长安厨给祠具,道中过者皆饮食。

为贤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赐其工。

自贡献宗庙、三宫,犹不至此。

贤家有宾婚及见亲,诸官并共,赐及仓头、奴婢人十万钱。

使者护视、发取市物,百贾震动,道路讙哗,群臣惶惑。

诏书罢苑,而以赐贤二千馀顷,均田之制从此堕坏。

奢僭放纵,变乱阴阳,灾异众多,百姓讹言,持筹相惊,天惑其意,不能自止。

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讥。

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安用彼相矣!

’臣嘉幸得备位,窃内悲伤不能通愚忠之信。

身死有益于国,不敢自惜。

唯陛下慎己之所独乡,察众人之所共疑!

往者宠臣邓通、韩嫣,骄贵失度,逸豫无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罪辜,乱国亡躯,不终其禄,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

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

”上由是于嘉浸不说。

前凉州刺史杜鄴以方正对策曰:“臣闻阳尊阴卑,天之道也。

是以男虽贱,各为其家阳,女虽贵,犹为其国阴。

故礼明三从之义,虽有文母之德,必系于子。

昔郑伯随姜氏之欲,终有叔段篡国之祸。

周襄王内迫惠后之难,而遭居郑之危。

汉兴,吕太后权私亲属,几危社稷。

窃见陛下约俭正身,欲与天下更始,然嘉瑞未应,而日食、地震。

案《春秋》灾异,以指象为言语。

日食,明阳为阴所临。

坤以法地,为土,为母,以安静为德。

震,不阴之效也。

占象甚明,臣敢不直言其事!

昔曾子问从令之义,孔子曰:‘是何言与!

’善闵子骞守礼不苟从亲,所行无非理者,故无可间也。

今诸外家昆弟,无贤不肖,并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卫,或将军屯,宠意并于一家,积贵之势,世所希见、所希闻也。

至乃并置大司马、将军之官,皇甫虽盛,三桓虽隆,鲁为作三军,无以甚此!

当拜之日,晻然日食。

不在前后,临事而发者,明陛下谦逊无专,承指非一,所言辄听,所欲辄随,有罪恶者不坐辜罚,无功能者毕受官爵,流渐积畏,过在于是,欲令昭昭以觉圣朝。

昔诗人所刺,《春秋》所讥,指象如此,殆不在它。

由后视前,忿邑非之。

逮身所行,不自镜见,则以为可,计之过者。

愿陛下加致精诚,思承始初,事稽诸古,以厌下心,则黎庶群生无不说喜,上帝百神收还威怒,祯祥福禄,何嫌不报!

”上又征孔光诣公车,问以日食事,拜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给事中,位次丞相。

初,王莽既就国,杜门自守。

其中子获杀奴,莽切责获,令自杀。

在国三岁,吏民上书冤讼莽者百数。

至是,贤良周护、宋崇等对策,复深讼莽功德。

上于是征莽及平阿侯仁还京师,侍太后。

董贤因日食之变以沮傅晏、息夫躬之策,辛卯,上收晏印绶,罢就第。

丁巳,皇太太后傅氏崩,合葬渭陵,称孝元傅皇后。

丞相、御史奏息夫躬、孙宠等罪过,上乃免躬、宠官,遣就国。

又罢侍中、诸曹、黄门郎数十人。

鲍宣上书曰:“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养黎民。

即位已来,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相惊恐。

今日食于三始,诚可畏惧。

小民正朔日尚恐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

陛下深内自责,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征拜孔光为光禄大夫,发觉孙宠、息夫躬过恶,免官遣就国,众庶歙然,莫不说喜。

天人同心,人心说则天意解矣。

乃二月丙戌,白虹干日,连阴不雨,此天下忧结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

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无葭莩之亲,但以令色、谀言自进,赏赐无度,竭尽府臧,并合三第,尚以为小,复坏暴室。

贤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将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赏赐,上冢有会,辄太官为供。

海内贡献,当养一君,今反尽之贤家,岂天意与民意邪!

天不可久负,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

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雠海内,免遣就国,收乘舆器物还之县官,如此,可以父子终其性命。

不者,海内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

孙宠、息夫躬不宜居国,可皆免,以视天下。

复征何武、师丹、彭宣、傅喜,旷然使民易视,以应天心,建立大政,兴太平之端。

”上感大异,纳宣言,征何武、彭宣。

拜鲍宣为司隶。

上托傅太后遗诏,令太皇太后下丞相、御史,益封董贤二千户,赐孔乡侯、汝昌侯、阳新侯国。

王嘉封还诏书,因奏封事谏曰:“臣闻爵禄、土地,天之有也。

《书》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

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则众庶不服,感动阴阳,其害疾自深。

今圣体久不平,此臣嘉所内惧也。

高安侯贤,佞幸之臣,陛下倾爵位以贵之,单货财以富之,损至尊以宠之,主威已黜,府臧已竭,唯恐不足。

财皆民力所为,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百金之费,克己不作。

今贤散公赋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来,贵臣未尝有此,流闻四方,皆同怨之。

里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而死,’臣常为之寒心。

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遗诏诏丞相、御史,益贤户,赐三侯国,臣嘉窃惑。

山崩、地动、日食于三朝,皆阴侵阳之戒也。

前贤已再封,晏、商再易邑,业缘私横求,恩已过厚,求索自恣,不知厌足,甚伤尊尊之义,不可以示天下,为害痛矣!

臣骄侵罔,阴阳失节,气感相动,害及身体。

陛下寝疾久不平,继嗣未立,宜思正万事,顺天人之心,以求福祐,奈何轻身肆意,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传之于无穷哉!

臣谨封上诏书,不敢露见。

非爱死而不自法,恐天下闻之,故不敢自劾。

”初,廷尉梁相治东平王云狱,时冬月未尽二旬,而相心疑云冤狱,有饰辞,奏欲传之长安,更下公卿覆治。

尚书令鞫谭、仆射宗伯凤以为可许。

天子以为相等皆见上体不平,外内顾望,操持两心,幸云逾冬,无讨贼疾恶主雠之意,免相等皆为庶人。

后数月,大赦,嘉荐“相等皆有材行,圣王有计功除过,臣窃为朝廷惜此三人。

”书奏,上不能平。

后二十馀日,嘉封还益董贤户事,上乃发怒,召嘉诣尚书,责问以“相等前坐不忠,罪恶著闻,君时辄已自劾。

今又称誉,云‘为朝廷惜之’,何也?

”嘉免冠谢罪。

事下将军中朝者,光禄大夫孔光等劾“嘉迷国罔上,不道,请谒者召嘉诣廷尉诏狱。

”议郎龚等以为“嘉言事前后相违,宜夺爵土,免为庶人。

”永信少府猛等以为“嘉罪名虽应法,大臣括发关械,裸躬就笞,非所以重国,褒宗庙也。

”上不听,三月,诏“假谒者节,召丞相诣廷尉诏狱。

”使者既到,府掾、史涕泣,共和药进嘉,嘉不肯服。

主簿曰:“将相不对理陈冤,相踵以为故事,君侯宜引决。

”使者危坐府门上,主簿复前进药。

嘉引药杯以击地,谓官属曰:“丞相幸得备位三公,奉职负国,当伏刑都市,以示万众。

丞相岂儿女子邪!

何谓咀药而死!

”嘉遂装,出见使者,再拜受诏。

乘吏小车,去盖,不冠,随使者诣廷尉。

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绶,缚嘉载致都船诏狱。

上闻嘉生自诣吏,大怒,使将军以下与五二千石杂治。

吏诘问嘉,嘉对曰:“案事者思得实。

窃见相等前治东平王狱,不以云为不当死,欲关公卿,示重慎,诚不见其外内顾望,阿附为云验,复幸得蒙大赦。

相等皆良善吏,臣窃为国惜贤,不私此三人。

”狱吏曰:“苟如此,则君何以为罪?

犹当有以负国,不空入狱矣。

”吏稍侵辱嘉,嘉喟然仰天叹曰:“幸得充备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是负国,死有馀责。

”吏问贤、不肖主名。

嘉曰:“贤: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

恶:高安侯董贤父子,佞邪乱朝,而不能退。

罪当死,死无所恨!

”嘉系狱二十馀日,不食,欧血而死。

已而上览其对,思嘉言,会御史大夫贾延免,夏,五月,乙卯,以孔光为御史大夫。

秋,七月,丙午,以光为丞相,复故国博山侯。

又以汜乡侯何武为御史大夫。

上乃知孔光前免非其罪,以过近臣毁短光者,曰:“傅嘉前为侍中,毁谮仁贤,诬诉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其免嘉为庶人,归故郡。

”八月,何武徙为前将军。

辛卯,光禄大夫彭宣为御史大夫。

司隶鲍宣坐摧辱宰相,拒闭使者,无人臣礼,减死髡钳。

大司马丁明素重王嘉,以其死而怜之。

九月,乙卯,册免明,使就第。

冬,十一月,壬午,以故定陶太傅、光禄大夫韦赏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己丑,赏卒。

十二月,庚子,以侍中、驸马都尉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册曰:“建尔于公,以为汉辅!

往悉尔心,匡正庶事,允执其中!

”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

以父卫尉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

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

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请,宠在丁、傅之右矣。

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贤父恭为御史,事光。

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

上故令贤私过光。

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

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其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

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

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谭子去疾为侍中,弟闳为中常侍。

闳妻父中郎将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贤父恭慕之,欲为子宽信求咸女为妇,使闳言之。

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者见者莫不心惧。

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

”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

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

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

”意不说。

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

”王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

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

”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

于是遣闳出归郎署。

久之,太皇太后为闳谢,复召闳还。

闳遂上书谏曰:“臣闻王者立三公,法三光,居之者当得贤人。

《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喻三公非其人也。

昔孝文皇帝幸邓通,不过中大夫。

武皇帝幸韩嫣,常赐而已,皆不在大位。

今大司马、卫将军董贤,无功于汉朝,又无肺腑之连,复无名迹高行以矫世,升擢数年,列备鼎足,典卫禁兵,无功封爵,父子、兄弟横蒙拔擢,赏赐空竭帑藏,万民喧哗,偶言道路,诚不当天心也!

昔褒神蚖变化为人,实生褒姒,乱周国,恐陛下有过失之讥,贤有小人不知进退之祸,非所以垂法后世也!

”上虽不从闳言,多其年少志强,亦不罪也。

孝哀皇帝下元寿二年(庚申,公元前一年)春,正月,匈奴单于及乌孙大昆弥伊秩靡皆来朝,汉以为荣。

是时西域凡五十国,自译长至将、相、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

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之属,皆以绝远,不在数中,其来贡献,则相与报,不督录总领也。

自黄龙以来,单于每入朝,其赏赐锦绣、缯絮,辄加厚于前,以慰接之。

单于宴见,群臣在前,单于怪董贤年少,以问译。

上令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

”单于乃起,拜贺汉得贤臣。

是时上以大岁厌胜所在,舍单于上林苑蒲陶宫,告之以加敬於单于。

单于知之,不悦。

夏,四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五月,甲子,正三公官分职。

大司马、卫将军董贤为大司马。

丞相孔光为大司徒。

御史大夫彭宣为大司空,封长平侯。

六月,戊午,帝崩于未央宫。

帝睹孝成之世禄去王室,及即位,屡诛大臣,欲强主威以则武、宣。

然而宠信谗谄,憎疾忠直,汉业由是遂衰。

太皇太后闻帝崩,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

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箱,问以丧事调度。

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

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

”贤顿首:“幸甚!

”太后遣使者驰召莽。

诏尚书,诸发兵符节、百官奏事、中黄门、期门兵皆属莽。

莽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宫殿司马中。

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

己未,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贤年少,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

”即日,贤与妻皆自杀。

家惶恐,夜葬。

莽疑其诈死。

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因埋狱中。

太皇太后诏“公卿举可大司马者”。

莽故大司马,辞位避丁、傅,众庶称以为贤,又太皇太后近亲,自大司徒孔光以下,举朝皆举莽。

独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二人相与谋,以为“往时惠、昭之世,外戚吕、霍、上官持权,几危社稷。

今孝成、孝哀比世无嗣,方当选立近亲幼主,不宜令外戚大臣持权。

亲疏相错,为国计便。

”于是武举公孙禄可大司马,而禄亦举武。

庚申,太皇太后自用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

太皇太后与莽议立嗣。

安阳侯王舜,莽之从弟,其人修饬,太皇太后所信爱也,莽白以舜为车骑将军。

秋,七月,遣舜与大鸿胪左咸使持节迎中山王箕子以为嗣。

莽又白太皇太后,诏有司以皇太后前与女弟昭仪专宠锢寝,残灭继嗣,贬为孝成皇后,徙居北宫。

又以定陶共王太后与孔乡侯晏同心合谋,背恩忘本,专恣不轨,徙孝哀皇后退就桂宫,傅氏、丁氏皆免官爵归故郡,傅晏将妻子徙合浦。

独下诏褒扬傅喜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悫,论议忠直,虽与故定陶太后有属,终不顺指从邪,介然守节,以故斥逐就国。

《传》不云乎:‘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其还喜长安,位特进,奉朝请。

”喜虽外见褒赏,孤立忧惧。

后复遣就国,以寿终。

莽又贬傅太后号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号曰丁姬。

莽又奏董贤父子骄恣奢僭,请收没入财物县官,诸以贤为官者皆免。

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

长安中小民欢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

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

贤所厚吏沛硃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

莽闻之,以它罪击杀诩。

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

诸素所不说者,莽皆傅致其罪,为请奏草,令邯持与光,以太后指风光。

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

莽白太后,辄可其奏。

于是劾奏何武、公孙禄互相称举,皆免官,武就国。

又奏董宏子高昌侯武父为佞邪,夺爵。

又奏南郡太守毋将隆前为冀州牧,治中山冯太后狱,冤陷无辜,关内侯张由诬告骨肉,中太仆史立、泰山太守丁玄陷人入大辟,河内太守赵昌谮害郑崇,幸逢赦令,皆不宜处位在中土,免为庶人,徙合浦。

中山之狱,本立、玄自典考之,但与隆连名奏事。

莽少时慕与隆交,隆不甚附,故因事挤之。

红阳侯立,太后亲弟,虽不居位,莽以诸父内敬惮之,畏立从容言太后,令己不得肆意,复令光奏立罪恶:“前知定陵侯淳于长犯大逆罪,多受其赂,为言误朝。

后白以官婢杨寄私子为皇子,众言曰:‘吕氏少帝复出。

’纷纷为天下所疑,难以示来世,成襁褓之功。

请遣立就国。

”太后不听。

莽曰:“今汉家衰,比世无嗣,太后独代幼主统政,诚可畏惧。

力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从。

今以私恩逆大臣议,如此,群下倾邪,乱从此起。

宜可且遣就国,安后复征召之。

”太后不得已,遣立就国。

莽之所以胁持上下,皆此类也。

于是附顺莽者拔擢,忤恨者诛灭,以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秀典文章,孙建为爪牙。

丰子寻、秀子棻、涿郡崔发、南阳陈崇皆以材能幸于莽。

莽色厉而言方,欲有所为,微见风采,党与承其指意而显奏之。

莽稽首涕泣,固推让,上以惑太后,下用示信于众庶焉。

八月,莽复白太皇太后,废孝成皇后、孝哀皇后为庶人,就其园。

是日,皆自杀。

大司空彭宣以王莽专权,乃上书言:“三公鼎足承君。

一足不任,则覆乱美实。

臣资性浅薄,年齿老眊,数伏疾病,昏乱遗忘,愿上大司空、长平侯印绶,乞骸骨归乡里,俟寘沟壑。

”莽白太后策免宣,使就国。

莽恨宣求退,故不赐黄金、安车、驷马。

宣居国数年,薨。

班固赞曰:薛广德保县车之荣,平当逡巡有耻,彭宣见险而止,异乎苟患失之者矣!

戊午,右将军王崇为大司空,光禄勋东海马宫为右将军,左曹、中郎将甄丰为光禄勋。

九月,辛酉,中山王即皇帝位,大赦天下。

平帝年九岁,太皇太后临朝,大司马莽秉政,百官总己以听于莽。

莽权日盛,孔光忧惧,不知所出,上书乞骸骨。

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师傅,徙光为帝太傅,位四辅,给事中,领宿卫、供养,行内署门户,省服御食物。

以马宫为大司徒,甄丰为右将军。

冬,十月,壬寅,葬孝哀皇帝于义陵。

孝平皇帝上孝哀皇帝下元始元年(辛酉,公元一年)春,正月,王莽风益州,令塞外蛮夷自称越裳氏重译献白雉一、黑雉二。

莽白太后下诏,以白雉荐宗庙。

于是群臣盛陈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周公及身在而托号于周,莽宜赐号曰安汉公,益户畴爵邑。

太后诏尚书具其事。

莽上书言:“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定策。

今愿独条光等功赏,寝置臣莽,勿随辈列。

”甄邯白太后下诏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君有安宗庙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隐不扬,君其勿辞!

”莽复上书固让数四,称疾不起。

左右白太后,“宜勿夺莽意,但条孔光等,莽乃肯起。

”二月,丙辰,太后下诏。

“以太傅、博山侯光为太师,车骑将军、安阳侯舜为太保,皆益封万户。

左将军、光禄勋丰为少傅,封广阳侯。

皆授四辅之职。

侍中、奉车都尉邯封承阳侯。

”四人既受赏,莽尚未起。

群臣复上言:“莽虽克让,朝所宜章,以时加赏,明重元功,无使百僚元元失望!

”太后乃下诏:“以大司马、新都侯莽为太傅,干四辅之事,号曰安汉公,益封二万八千户。

”于是莽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太傅、安汉公号,让还益封事,云:“愿须百姓家给,然后加赏。

”群臣复争,太后诏曰:“公自期百姓家给,是以听之,其令公奉赐皆倍故。

百姓家给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闻。

”莽复让不受,而建言褒赏宗室群臣。

立故东平王云太子开明为王。

又以故东平思王孙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后。

封宣帝耳孙信等三十六人皆为列侯。

太仆王恽等二十五人皆赐爵关内侯。

又令诸侯王公、列侯、关内侯无子而有孙若同产子者,皆得以为嗣。

宗室属未尽而以罪绝者,复其属。

天下令比二千石以上年老致仕者,参分故禄,以一与之,终其身。

下及庶民鳏寡,恩泽之政,无所不施。

莽既媚说吏民,又欲专断,知太后老,厌政,乃风公卿奏言:“往者吏以功次迁至二千石,及州部所举茂材异等吏,率多不称,宜皆见安汉公。

又,太后春秋高,不宜亲省小事。

”令太后下诏曰:“自今以来,唯封爵乃以闻,他事安汉公、四辅平决。

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辄引入,至近署对安汉公,考故官,问新职,以知其称否。

”于是莽人人延问,密致恩意,厚加赠送,其不合指,显奏免之,权与人主侔矣。

置羲和官,秩二千石。

夏,五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大赦天下。

公卿以下举敦厚能直言者各一人。

王莽恐帝外家卫氏夺其权,白太后:“前哀帝立,背恩义,自贵外家丁、傅,桡乱国家,几危社稷。

今帝以幼年复奉大宗为成帝后,宜明一统之义,以戒前事,为后代法。

”六月,遣甄丰奉玺绶,即拜帝母卫姬为中山孝王后。

赐帝舅卫宝、宝弟玄爵关内侯。

赐帝女弟三人号曰君,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师。

扶风功曹申屠刚以直言对策曰:“臣闻成王幼少,周公摄政,听言下贤,均权布宠,动顺天地,举措不失。

然近则召公不说,远则四国流言。

今圣主始免襁褓,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恩不得通。

且汉家之制,虽任英贤,犹援姻戚,亲疏相错,杜塞间隙,诚所以安宗庙,重社稷也。

宜亟遣使者征中山太后,置之别宫,令时朝见,又召冯、卫二族,裁与冗职,使得执戟亲奉宿卫,以抑患祸之端。

上安社稷,下全保傅。

”莽令太后下诏曰:“刚所言僻经妄说,违背大义。

”罢归田里。

丙午,封鲁顷公之八世孙公子宽为褒鲁侯,奉周公祀。

封褒成君孔霸曾孙均为褒成侯,奉孔子祀。

诏:“天下女徒已论,归家,出雇山钱,月三百。

复贞妇,乡一人。

大司农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劝农桑。

”秋,九月,赦天下徒。

孝哀皇帝下元始二年(壬戌,公元二年)春,黄支国献犀牛。

黄支在南海中,去京师三万里。

王莽欲耀威德,故厚遗其王,令遣使贡献。

越巂郡上黄龙游江中。

太师光、大司徒宫等咸称“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庙。

”大司农孙宝曰:“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犹有不相说,著于经典,两不相损。

今风雨未时,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声,得无非其美者?

”时大臣皆失色。

甄邯即时承制罢议者。

会宝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独遣妻子。

司直陈崇劾奏宝,事下三公即讯。

宝对曰:“年七十,悖眊,恩衰共养,营妻子,如章。

”宝坐免,终于家。

帝更名衎。

三月,癸酉,大司空王崇谢病免,以避王莽。

夏,四月,丁酉,左将军甄丰为大司空,右将军孙建为左将军,光禄勋甄邯为右将军。

立代孝王玄孙之子如意为广宗王,江都易王孙盱台侯宫为广川王,广川惠王曾孙伦为广德王。

绍封汉兴以来大功臣之后周共等皆为列侯及关内侯,凡百一十七人。

郡国大旱,蝗,青州尤甚,民流亡。

王莽白太后,宜衣缯练,颇损膳,以示天下。

莽因上书愿出钱百万,献田三十顷,付大司农助给贫民。

于是公卿皆慕效焉,凡献田宅者二百三十人,以口赋贫民。

又起五里于长安城中,宅二百区,以居贫民。

莽帅群臣奏太后,言:“幸赖陛下德泽,间者风雨时,甘露降,神芝生,蓂荚、硃草、嘉禾,休征同时并至。

愿陛下遵帝王之常服,复太官之法膳,使臣子各得尽欢心,备共养!

”莽又令太后下诏,不许。

每有水旱,莽辄素食,左右以白太后,太后遣使者诏莽曰:“闻公菜食,忧民深矣。

今秋幸孰,公以时食肉,爱身为国!

”六月,陨石于巨鹿二。

光禄大夫楚国龚胜、太中大夫琅邪邴汉以王莽专政,皆乞骸骨。

莽令太后策诏之曰:“朕愍以官职之事烦大夫,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终高年。

”皆加优礼而遣之。

梅福知王莽必篡汉祚,一朝弃妻子去,不知所之。

其后,人有见福于会稽者,变姓名为吴市门卒云。

秋,九月,戊申晦,日有食之,赦天下徒。

遣执金吾候陈茂谕说江湖贼成重等二百馀人皆自出,送家在所收事。

重徙云阳,赐公田宅。

王莽欲悦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乃风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赏赐之甚厚。

车师后王国有新道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之。

车师后王姑句以当道供给使者,心不便也。

普欲分明其界,然后奏之,召姑句使证之。

不肯,系之。

其妻股紫陬谓姑句曰:“前车师前王为都护司马所杀,今久系必死,不如降匈奴!

”即驰突出高昌壁,入匈奴。

又去胡来王唐兜与赤水羌数相寇,不胜,告急都护,都护但钦不以时救助。

唐兜困急,怨钦,东守玉门关。

玉门关不内,即将妻子、人民千馀人亡降匈奴。

单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书言状,曰:“臣谨已受。

”诏遣中郎将韩隆等使匈奴,责让单于。

单于叩头谢罪,执二虏还付使者。

诏使中郎将王萌待于西域恶都奴界上。

单于遣使送,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

莽不听,诏会西域诸国王,陈军斩姑句、唐兜以示之。

乃造设四条,中国人亡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

遣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使匈奴,班四条与单于,杂函封,付单于,令奉行。

因收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还。

时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风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

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籓臣,窃乐太平圣制。

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

”莽大说,白太后,遣使者答谕,厚赏赐焉。

莽欲以女配帝为皇后以固其权,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长秋宫未建,掖廷媵未充。

乃者国家之难,本从无嗣,配取不正,请考论《五经》,定取后礼,正十二女之义,以广继嗣,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长安者适子女。

”事下有司,上众女名,王氏女多在选中者,莽恐其与己女争,即上言:“身无德,子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

”太后以为至诚,乃下诏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

”庶民、诸生、郎吏以上守阙上书者日千馀人,公卿大夫或诣廷中,或伏省户下,咸言:“安汉公盛勋堂堂若此,今当立后,独奈何废公女,天下安所归命!

愿得公女为天下母!

”莽遣长史以下分部晓止公卿及诸生,而上书者愈甚。

太后不得已,听公卿采莽女。

莽复自白:“宜博选众女。

”公卿争曰:“不宜采诸女以贰正统。

”莽乃白:“愿见女。

资治通鉴·卷三十四·汉纪二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柔兆执徐,尽著雍敦牂,凡三年。

孝哀皇帝中建平二年(丙辰,公元前五年)春,正月,有星孛于牵牛。

丁、傅宗族骄奢,皆嫉傅喜之恭俭。

又,傅太后欲求称尊号,与成帝母齐尊。

喜与孔光、师丹共执以为不可。

上重违大臣正议,又内迫傅太后,依违者连岁。

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师丹以感动喜。

喜终不顺。

硃博与孔乡侯傅晏连结,共谋成尊号事,数燕见,奏封事,毁短喜及孔光。

丁丑,上遂策免喜,以侯就第。

御史大夫官既罢,议者多以为古今异制,汉自天子之号下至佐史,皆不同于古,而独改三公,职事难分明,无益于治乱。

于是硃博奏言:“故事:选郡国守相高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者为丞相。

位次有序,所以尊圣德,重国相也。

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为丞相,权轻,非所以重国政也。

臣愚以为大司空官可罢,复置御史大夫,遵奉旧制。

臣愿尽力以御史大夫为百僚率!

”上从之。

夏,四月,戊午,更拜博为御史大夫。

又以丁太后兄阳安侯明为大司马、卫将军,置官属。

大司马冠号如故事。

傅太后又自诏丞相、御史大夫曰:“高武侯喜附下罔上,与故大司空丹同心背畔,放命圮族,不宜奉朝请,其遣就国。

”丞相孔光,自先帝时议继嗣,有持异之隙,又重忤傅太后指。

由是傅氏在位者与硃博为表里,共毁谮光。

乙亥,策免光为庶人。

以御史大夫硃博为丞相,封阳乡侯。

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

临延登受策,有大声如钟鸣,殿中郎吏陛者皆闻焉。

上以问黄门侍郎蜀郡扬雄及李寻。

寻对曰:“此《洪范》所谓鼓妖者也。

师法,以为人君不聪,为众所惑,空名得进,则有声无形,不知所从生。

其《传》曰:‘岁、月、日之中,则正卿受之。

’今以四月日加辰、已有异,是为中焉。

正卿,谓执政大臣也。

宜退丞相、御史,以应天变。

然虽不退,不出期年,其人自蒙其咎。

”扬雄亦以为:“鼓妖,听失之象也。

硃博为人强毅,多权谋,宜将不宜相,恐有凶恶亟疾之怒。

”上不听。

硃博既为丞相,上遂用其议,下诏曰:“定陶共皇之号,不宜复称定陶。

尊共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称永信宫。

共皇后曰帝太后,称中安宫。

为共皇立寝庙于京师,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

”于是四太后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

傅太后既尊后。

尤骄,与太皇太后语,至谓之“妪”。

时丁、傅以一二年间暴兴尤盛,为公卿列侯者甚众。

然帝不甚假以权势,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丞相博、御史大夫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号之议,而为关内侯师丹所劾奏,免为庶人。

时天下衰粗,委政于丹,丹不深惟褒广尊号之义,而妄称说,抑贬尊号,亏损孝道,不忠莫大焉!

陛下仁圣,昭然定尊号,宏以忠孝复封高昌侯。

丹恶逆暴著,虽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请免为庶人。

”奏可。

又奏:“新都侯王莽前为大司马,不广尊尊之义,抑贬尊号,亏损孝道,当伏显戮。

幸蒙赦令,不宜有爵土,请免为庶人。

”上曰:“以莽与太皇太后有属,勿免,遣就国。

”及平阿侯仁臧匿赵昭仪亲属,皆遣就国。

天下多冤王氏者。

谏大夫杨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庙之重,称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圣策深远,恩德至厚。

惟念先帝之意,岂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东宫哉!

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数更忧伤,敕令亲属引领以避丁、傅,行道之人为之陨涕,况于陛下!

时登高远望,独不惭于延陵乎!

”帝深感其言,复封成都侯商中子邑为成都侯。

硃博又奏言:“汉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

前罢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

九卿缺,以高第补。

其中材则苟自守而已。

恐功效陵夷,奸轨不禁。

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

”上从之。

六月,庚申,帝太后丁氏崩,诏归葬定陶共皇之园,发陈留、济阴近郡国五万人穿复土。

初,成帝时,齐人甘忠可诈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言汉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以教渤海夏贺良等。

中垒校尉刘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众。

下狱,治服。

未断,病死。

贺良等复私以相教。

上即位,司隶校尉解光、骑都尉李寻白贺良等,皆待诏黄门。

数召见,陈说“汉历中衰,当更受命。

成帝不应天命,故绝嗣。

今陛下久疾,变异屡数,天所以谴告人也。

宜急改元易号,乃得延年益寿,皇子生,灾异息矣。

得道不得行,咎殃且无不有,洪水将出,灾火且起,涤荡民人。

”上久寝疾,冀其有益,遂从贺良等议,诏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为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为度。

秋,七月,以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部为初陵,勿徙郡国民。

上既改号月馀,寝疾自若。

夏贺良等复欲妄变政事,大臣争以为不可许。

贺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寻辅政。

”上以其言无验,八月,诏曰:“待诏贺良等建言改元易号,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国家。

朕信道不笃,过听其言,冀为百姓获福,卒无嘉应。

夫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六月甲子诏书,非赦令,皆蠲除之。

贺良等反道惑众,奸态当穷竟。

”皆下狱,伏诛。

寻及解光减死一等,徙敦煌郡。

上以寝疾,尽复前世所尝兴诸神祠凡七百馀所,一岁三万七千祠云。

傅太后怨傅喜不已,使孔乡侯晏风丞相硃博令奏免喜侯。

博与御史大夫赵玄议之,玄言:“事已前决,得无不宜?

”博曰:“已许孔乡侯矣。

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况至尊!

博唯有死耳!

”玄即许可。

博恶独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汜乡侯何武前亦坐过免就国,事与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无益于治,虽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当也。

皆请免为庶人。

”上知傅太后素尝怨喜,疑博、玄承指,即召玄诣尚书问状,玄辞服。

有诏:“左将军彭宣与中朝者杂问”,宣等奏劾“博、玄、晏皆不道,不敬,请召诣廷尉诏狱”。

上减玄死罪三等。

削晏户四分之一。

假谒者节召丞相诣廷尉,博自杀,国除。

九月,以光禄勋平当为御史大夫。

冬,十月,甲寅,迁为丞相。

以冬月故,且赐爵关内侯。

以京兆尹平陵王喜为御史大夫。

上欲令丁、傅处爪牙官,是岁,策免左将军淮阳彭宣,以关内侯归家,而以光禄勋丁望代为左将军。

乌孙卑爰疐侵盗匈奴西界,单于遣兵击之,杀数百人,略千馀人,驱牛畜去。

卑爰疐恐,遣子趋逯为质匈奴,单于受,以状闻。

汉遣使者责让单于,告令还归卑爰疐质子。

单于受诏遣归。

孝哀皇帝中建平三年(丁巳,公元前四年)春,正月,立广德夷王弟广汉为广平王。

癸卯,帝太太后所居桂宫正殿火。

上使使者召丞相平当,欲封之。

当病笃,不应召。

室家或谓当:“不可强起受侯印为子孙邪?

”当日:“吾居大位,已负素餐责矣。

起受侯印,还卧而死,死有馀罪。

今不起者,所以为子孙也!

”遂上书乞骸骨,上不许。

三月,己酉,当薨。

有星孛于河鼓。

夏,四月,丁酉,王嘉为丞相,河南太守王崇为御史大夫。

崇,京兆尹骏之子也。

嘉以时政苛急,郡国守相数有变动,乃上疏曰:“臣闻圣王之功在于得人。

孔子曰:‘材难,不其然与!

’故继世立诸侯,象贤也。

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卿以辅之。

居是国也,累世尊重,然后士民之众附焉。

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

今之郡守重于古诸侯,往者致选贤材,贤材难得,拔擢可用者,或起于囚徒。

昔魏尚坐事系,文帝感冯唐之言,遗使持节赦其罪,拜为云中太守,匈奴忌之。

武帝擢韩安国于徒中,拜为梁内史,骨肉以安。

张敞为京兆尹,有罪当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杀之,其家自冤,使者覆狱,劾敞贼杀人,上逮捕不下,会免。

亡命十数日,宣帝征敞拜为冀州刺史,卒获其用。

前世非私此三人,贪其材器有益于公家也。

孝文时,吏居官者或长子孙,以官为氏,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后也。

其二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后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

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传相促急,又数改更政事,司隶、部刺史举劾苛细,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错道路。

中材苟容求全,下材怀危内顾,壹切营私者多。

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过,增加成罪,言于刺史、司隶,或上书告之。

众庶知其易危,小失意则有离畔之心。

前山阳亡徒苏令等纵横,吏士临难,莫肯伏节死义,以守、相威权素夺也。

孝成皇帝悔之,下诏书,二千石不为故纵,遣使者赐金,尉厚其意,诚以为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

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

孝宣皇帝爱其善治民之吏,有章劾事留中,会赦壹解。

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狱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

唯陛下留神于择贤,记善忘过,容忍臣子,勿责以备。

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有材任职者,人情不能不有过差,宜可阔略,令尽力者有所劝。

此方今急务,国家之利也。

前苏令发,欲遣大夫使逐问状,时见大夫无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为谏大夫遣之。

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

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嘉因荐儒者公孙光、满昌及能吏萧咸、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称者,天子纳而用之。

六月,立鲁顷王子部乡侯闵为王。

上以寝疾未定,冬,十一月,壬子,令太皇太后下诏复甘泉泰畤、汾阴后土祠,罢南、北郊。

上亦不能亲至甘泉、河东,遣有司行事而礼祠焉。

无盐危山土自起覆草,如驰道状。

又,瓠山石转立。

东平王云及后谒自之石所祭,治石象瓠山立石,束倍草,并祠之。

河内息夫躬、长安孙宠相与谋共告之,曰:“此取封侯之计也。

”乃与中郎谷师谭共因中常侍宋弘上变事,告焉。

是时上被疾,多所恶,事下有司,逮王后谒下狱验治。

服“祠祭诅祝上,为云求为天子,以为石立,宣帝起之表也。

”有司请诛王,有诏,废徙房陵。

云自杀,谒并舅伍宏及成帝舅安成共侯夫人放,皆弃市。

事连御史大夫王崇,左迁大司农。

擢宠为南阳太守,谭颍川都尉,弘、躬皆光禄大夫、左曹、给事中。

孝哀皇帝中建平四年(戊午,公元前三年)春,正月,大旱。

关东民无故惊走,持稿或槀一枚,转相付与,曰行西王母筹,道中相过逢,多至千数,或被发徒跣,或夜折关,或逾墙入,或乘车骑奔驰,以置驿传行,经历郡国二十六至京师,不可禁止。

民又聚会里巷阡陌,设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至秋乃止。

上欲封傅太后从父弟侍中、光禄大夫商,尚书仆射平陵郑崇谏曰:“孝成皇帝封亲舅五侯,天为赤黄,昼昏,日中有黑气。

孔乡侯,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缘。

今无故欲复封商,坏乱制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也!

臣愿以身命当国咎!

”崇因持诏书案起。

傅太后大怒曰:“何有为天子乃反为一臣所颛制邪!

”二月,癸卯,上遂下诏封商为汝昌侯。

驸马都尉、侍中云阳董贤得幸于上,出则参乘,入御左右,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

常与上卧起。

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又诏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

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

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

以贤父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

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土木之功,穷极技巧。

赐武库禁兵,上方珍宝。

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

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

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

郑崇以贤贵宠过度谏上,由是重得罪,数以职事见责。

发疾颈痈,欲乞骸骨,不敢。

尚书令赵昌佞谄,素害崇。

知见疏,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奸,请治。

”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

”崇对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

愿得考覆!

”上怒,下崇狱。

司隶孙宝上书曰:“按尚书令昌奏仆射崇狱,覆治,榜掠将死,卒无一辞,道路称冤。

疑昌与崇内有纤介,浸润相陷。

自禁门枢机近臣,蒙受冤谮,亏损国家,为谤不小。

臣请治昌以解众心。

”书奏,上下诏曰:“司隶宝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诋欺,遂其奸心,盖国之贼也。

免宝为庶人。

”崇竟死狱中。

二月,丁卯,诸吏、散骑、光禄勋贾延为御史大夫。

上欲侯董贤而未有缘,侍中傅嘉劝上定息夫躬、孙宠告东平本章,掇去宋弘,更言因董贤以闻,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赐爵关内侯。

顷之,上欲封贤等而心惮王嘉,乃先使孔乡侯晏持诏书示丞相、御史。

于是嘉与御史大夫贾延上封事言:“窃见董贤等三人始赐爵,众庶匈匈,咸曰贤贵,其馀并蒙恩,至今流言未解。

陛下仁恩于贤等不已,宜暴贤等本奏语言,延问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考合古今,明正其义,然后乃加爵土。

不然,恐大失众心,海内引领而议。

暴评其事,必有言当封者,在陛下所从。

天下虽不说,咎有所分,不独在陛下。

前定陵侯淳于长初封,其事亦议,大司农谷永以长当封。

众人归咎于永,先帝不独蒙其讥。

臣嘉,臣延,材驽不称,死有馀责,知顺指不迕,可得容身须臾。

所以不敢者,思报厚恩也。

”上不得已,且为之止。

夏,六月,尊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秋,八月,辛卯,上下诏切责公卿曰:“昔楚有子玉得臣,晋文为之侧席而坐。

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谋。

今东平王云等至有图弑天子逆乱之谋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务聪明以销厌未萌故也。

赖宗庙之灵,侍中、驸马都尉贤等发觉以闻,咸伏厥辜。

《书》不云乎:‘用德章厥善。

’其封贤为高安侯,南阳太守宠为方阳侯,左曹、光禄大夫躬为宜陵侯,赐右师谭爵关内侯。

”又封傅太后同母弟郑恽子业为阳信侯。

息夫躬既亲近,数进见言事,议论无所避,上疏历诋公卿大臣。

众畏其口,见之仄目。

上使中黄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舍。

执金吾毋将隆奏言:“武库兵器,天下公用。

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

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养。

共养劳赐,一出少府。

盖不以本臧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

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任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事然后蒙之。

《春秋》之谊,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

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僭,非所以示四方也。

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

’臣请收还武库。

”上不说。

顷之,傅太后使谒者贱买执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买贱,请更平直。

”上于是制诏丞相、御史:“隆位九卿,既无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请与永信宫争贵贱之贾,伤化失俗。

以隆前有安国之言,左迁为沛郡都尉。

”初,成帝末,隆为谏大夫,尝奏封事言:“古者选诸侯入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国邸,以填万方。

”故上思其言而宥之。

谏大夫渤海鲍宣上书曰:“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

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

今奈何反覆剧于前乎!

“今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

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

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

豪强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

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

部落鼓鸣,男女遮列,六亡也。

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

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

治狱深刻,二死也。

冤陷亡辜,三死也。

盗贼横发,四死也。

怨雠相残,五死也。

岁恶饥饿,六死也。

时气疾疫,七死也。

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

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

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

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

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

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

陛下擢臣岩穴,诚翼有益豪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

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

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

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

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藿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

“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

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

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说民服,岂不难哉!

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辩足以移众,强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惑世尤剧者也,宜以时罢退。

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傅。

急征故大司马傅喜,使领外亲。

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博士,位皆历三公。

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慎选举。

可大委任也。

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

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

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

”宣语虽刻切,上以宣名儒,优容之。

匈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

时帝被疾,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

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

”上由是难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

单于使辞去,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

兵家之胜,贵于未战。

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

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

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明甚。

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

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

又高皇后时,匈奴悖慢,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得解。

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

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

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馀年,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

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狼望之北哉?

以为不壹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

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以击之,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

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

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死,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

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

何者?

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肄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

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

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

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馀灾。

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县矣。

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

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

夫疑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

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兵革不用而忧患不生。

不然,壹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

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

乃以制匈奴也。

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

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

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

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

上许之。

董贤贵幸日盛,丁、傅害其宠,孔乡侯晏与息夫躬谋欲求居位辅政。

会单于以病未朝,躬因是而上奏,以为:“单于当以十一月入塞,后以病为解,疑有他变。

乌孙两昆弥弱,卑爰疐强盛,东结单于,遣子往侍,恐其合势以并乌孙。

乌孙并,则匈奴盛而西域危矣。

可令降胡诈为卑爰疐使者来上书,欲因天子威告单于归臣侍子,因下其章,令匈奴客闻焉。

则是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者也。

”书奏,上引见躬,召公卿、将军大议。

左将军公孙禄以为:“中国常以威信怀伏夷狄,躬欲逆诈,进不信之谋,不可许。

且匈奴赖先帝之德,保塞称蕃。

今单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贺,遣使自陈,不失臣子之礼。

臣禄自保没身不见匈奴为边竟忧也!

”躬掎禄曰:“臣为国家计,冀先谋将然,豫图未形,为万世虑。

而禄欲以其犬马齿保目所见。

臣与禄异议,未可同日语也!

”上曰:“善!

”乃罢群臣,独与躬议。

躬因建言:“灾异屡见,恐必有非常之变,可遣大将军行边兵,敕武备,斩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厌应变异。

”上然之,以问丞相嘉,对曰:“臣闻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哉!

天之见异,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觉悟反正,推诚行善,民心说而天意得矣!

辩士见一端,或妄以意傅著星历,虚造匈奴、乌孙、西羌之难,谋动干戈,设为权变,非应天之道也。

守相有罪,车驰诣阙,交臂就死,恐惧如此,而谈说者欲动安之危,辩口快耳,其实未可从。

夫议政者,苦其谄谀、倾险、辩惠、深刻也。

昔秦缪公不从百里奚、蹇叔之言,以败其师,其悔过自责,疾诖误之臣,思黄发之言,名垂于后世。

唯陛下观览古戒,反覆参考,无以先入之语为主!

”上不听。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