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卷二十八·书解篇

或曰:“士之论高,何必以文?

”答曰:夫人有文质乃成。

物有华而不实,有实而不华者。

《易》曰:“圣人之情见乎辞。

”出口为言,集札为文,文辞施设,实情敷烈。

夫文德,世服也。

空书为文,实行为德,著之于衣为服。

故曰: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人弥明。

大人德扩其文炳。

小人德炽其文斑。

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积。

华而晥者,大夫之箦,曾子寝疾,命元起易。

由此言之,衣服以品贤,贤以文为差。

愚杰不别,须文以立折。

非唯于人,物亦咸然。

龙鳞有文,于蛇为神。

凤羽五色,于鸟为君。

虎猛,毛蚡蚖。

龟知,背负文:四者体不质,于物为圣贤。

且夫山无林,则为土山,地无毛,则为泻土。

人无文,则为仆人。

土山无麋鹿,泻土无五谷,人无文德,不为圣贤。

上天多文而后土多理。

二气协和,圣贤禀受,法象本类,故多文彩。

瑞应符命,莫非文者。

晋唐叔虞、鲁成季友、惠公夫人号曰仲子,生而怪奇,文在其手。

张良当贵,出与神会,老父授书,卒封留侯。

河神,故出图,洛灵,故出书。

竹帛所记怪奇之物,不出潢洿。

物以文为表,人以文为基。

棘子成欲弥文,子贡讥之。

谓文不足奇者,子成之徒也。

著作者为文儒,说经者为世儒。

二儒在世,未知何者为优。

或曰:“文儒不若世儒。

世儒说圣人之经,解贤者之传,义理广博,无不实见,故在官常位,位最尊者为博士,门徒聚众,招会千里,身虽死亡,学传于后。

文儒为华淫之说,于世无补,故无常官,弟子门徒不见一人,身死之后,莫有绍传,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

”答曰:不然。

夫世儒说圣情,共起并验,俱追圣人。

事殊而务同,言异而义钧。

何以谓之文儒之说无补于世?

世儒业易为,故世人学之多。

非事可析第,故宫廷设其位。

文儒之业,卓绝不循,人寡其书,业虽不讲,门虽无人,书文奇伟,世人亦传。

彼虚说,此实篇。

折累二者,孰者为贤?

案古俊又著作辞说,自用其业,自明于世。

世儒当时虽尊,不遭文儒之书,其迹不传。

周公制礼乐,名垂而不灭。

孔子作《春秋》,闻传而不绝。

周公、孔子,难以论言。

汉世文章之徒,陆贾、司马迁、刘子政、扬子云,其材能若奇,其称不由人。

世传《诗》家鲁申公,《书》家千乘欧阳、公孙,不遭太史公,世人不闻。

夫以业自显,孰与须人乃显?

夫能纪百人,孰与廑能显其名?

或曰:“著作者,思虑间也,未必材知出异人也。

居不幽,思不至。

使著作之人,总众事之凡,典国境之职,汲汲忙忙,〔何〕暇著作?

试使庸人积闲暇之思,亦能成篇八十数。

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发,何暇优游为丽美之文于笔札?

孔子作《春秋》,不用于周也。

司马长卿不预公卿之事,故能作子虚之赋。

扬子云存中郎之官,故能成《太玄经》,就《法言》。

使孔子得王,《春秋》不作。

〔籍〕长卿、子云为相,赋玄不工。

”答曰:文王日昃不暇食,此谓演《易》而益卦。

周公一沐三握发,为周改法而制。

周道不弊,孔子不作,休思虑间也!

周法阔疏,不可因也。

夫禀天地之文,发于胸臆,岂为间作不暇日哉?

感伪起妄,源流气。

管仲相桓公,致于九合。

商鞅相孝公,为秦开帝业。

然而二子之书,篇章数十。

长卿、子云,二子之伦也。

俱感,故才并。

才同,故业钧。

皆士而各著,不以思虑间也。

问事弥多而见弥博,官弥剧而识弥泥。

居不幽则思不至,思不至则笔不利。

嚚顽之人,有幽室之思,虽无忧,不能著一字。

盖人材有能,无有不暇。

有无材而不能思,无有知而不能著。

有鸿材欲作而无起,细知以问而能记。

盖奇有无所因,无有不能言,两有无所睹,无不暇造作。

或曰:“凡作者精思已极,居位不能领职。

盖人思有所倚着,则精有所尽索。

著作之人,书言通奇,其材已极,其知已罢。

案古作书者,多位布散盘解,辅倾宁危,非著作之人所能为也。

夫有所逼,有所泥,则有所自,篇章数百。

吕不韦作《春秋》举家徙蜀。

淮南王作道书,祸至灭族。

韩非著治术,身下秦狱。

身且不全,安能辅国?

夫有长于彼,安能不短于此?

深于作文,安能不浅于政治?

”答曰:人有所优,固有所劣。

人有所工,固有所拙。

非劣也,志意不为也,非拙也,精诚不加也。

志有所存,顾不见泰山。

思有所至,有身不暇徇也。

称干将之利,刺则不能击,击则不能刺,非刃不利,不能一旦二也。

蛢弹雀则失鷃,射鹊则失雁,方员画不俱成,左右视不并见,人材有两为,不能成一。

使干将寡刺而更击,舍鹊而射雁,则下射无失矣。

人委其篇章,专为〔政〕治,则子产、子贱之迹不足侔也。

古作书者,多立功不用也。

管仲、晏婴,功书并作。

商鞅、虞卿,篇治俱为。

高祖既得天下,马上之计未败,陆贾造《新语》,高祖粗纳采。

吕氏横逆,刘氏将倾,非陆贾之策,帝室不宁。

盖材知无不能,在所遭遇,遇乱则知立功,有起则以其材著书者也。

出口为言,著文为篇。

古以言为功者多,以文为败者希。

吕不韦、淮南王以他为过,不以书有非,使客作书,不身自为。

如不作书,犹蒙此章章之祸。

人古今违属,未必皆著作材知极也。

邹阳举疏,免罪于梁。

徐乐上书,身拜郎中。

材能以其文为功于人,何嫌不能营卫其身?

韩蚤信公子非,国不倾危。

及非之死,李斯如奇,非以著作材极,不能复有为也。

春物之伤,或死之也,残物不伤,秋亦不长。

假令非不死,秦未可知。

故才人能令其行可尊,不能使人必法己。

能令其言可行,不能使人必采取之矣。

或曰:“古今作书者非一,各穿凿失经之实传,违圣人质,故谓之蕞残,比之玉屑。

故曰:“蕞残满车,不成为道。

玉屑满箧,不成为宝。

”前人近圣,犹为蕞残,况远圣从后复重为者乎?

其作必为妄,其言必不明,安可采用而施行?

”答曰:圣人作其经,贤者造其传,述作者之意,采圣人之志,故经须传也。

俱贤所为,何以独谓经传是,他书记非?

彼见经传,传经之文,经须而解,故谓之是。

他书与书相违,更造端绪,故谓之非。

若此者,韪是于《五经》。

使言非《五经》,虽是不见听。

使《五经》从孔门出,到今常令人不缺灭,谓之纯壹,信之可也。

今《五经》遭亡秦之奢侈,触李斯之横议,燔烧禁防,伏生之休,抱经深藏。

汉兴,收《五经》,经书缺灭而不明,篇章弃散而不具。

晁错之辈,各以私意分拆文字,师徒相因相授,不知何者为是。

亡秦无道,败乱之也。

秦虽无道,不燔诸子。

诸子尺书,文篇具在,可观读以正说,可采掇以示后人。

后人复作,犹前人之造也。

夫俱鸿而知,皆传记所称,文义与经相薄。

何以独谓文书失经之实?

由此言之,经缺而不完,书无佚本,经有遗篇。

折累二者,孰与蕞残?

《易》据事象,《诗》采民以为篇,《乐》须〔民〕欢,《礼》待民平。

四经有据,篇章乃成。

《尚书》、《春秋》,采掇史记。

史记兴无异,以民事一意,《六经》之作皆有据。

由此言之,书亦为本,经亦为末,末失事实,本得道质。

折累二者,孰为玉屑?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

诸子尺书,文明实是。

说章句者,终不求解扣明,师师相传,初为章句者,非通览之人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有人说:“士人的议论高明,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借助文采呢?”回答说:“人要具备文和质两个方面才算完美。物有只开花不结果的,有只结果不开花的。《易》上说:“圣人的情感通过文辞表达出来。”说出口就成了语言,把简扎编在一起就成了文章,文辞书写出来,真实的情感就显现了。体现德行的文采,就是社会的服饰。只见之于文字叫“文”,实际去做叫“德”,装饰在衣上叫“服”。所以说:道德越高的文饰就越多采,道德越明显的文饰就越鲜明。官大位尊的人道德丰盈,他的文饰就鲜明;君子的道德高尚,他的文饰就华丽。官高位尊文饰就繁多,道德高尚文饰就丰盛。华丽而又光滑的,是大夫享用的席子,曾子病重卧床,让儿子把这种席子换掉。由此说来,以穿的服饰来区别贤人,贤人是以文采的多少来区分高低。愚昧杰出不能分别,必须要靠文采来判断。不仅人类是如此,万物也都是这样。龙的鳞上有花纹,在蛇类中是神物;凤的羽毛有五色,在鸟类中是首领;老虎威猛,毛色花纹很多;龟智慧,背甲上有花纹。这四种动物的躯体花色华丽,在动物类中是圣贤。如果山没有林木,就是土山;地上不长草木,就是潟土;人没有文采,就是无用的人。土山上不会有麋鹿,潟土上不会生五谷,人没有体现德行的文采就不会是圣贤。上天多日月星辰而大地多山川陵谷,阴阳二气协和,圣贤承受此二气,仿效天地,所以文采繁多。祥瑞吉兆,没有不以文采来显现的。晋唐叔虞,鲁成季友,惠公夫人名叫仲子,他们生下来就很奇怪,有字样在他们手上。张良命该显贵,出逃时与神人相会,黄石老人授以兵书,终于被封为留侯。黄河神异,所以出现河图;洛水神灵,所以出现洛书。书籍所记载的怪奇的事物,不会出现在小水坑中。物以文采为外表,人以文采为根基。棘子成想取消文采,子贡就讥讽他。认为文采不足为奇的,是棘子成这类人。  能著书立说的是文儒,能解释经书的是世儒。两种儒生同在社会上,不知哪一种更优些。有人说:“文儒不如世儒。世儒解释圣人的经书,解释贤人的传述,意义道理广博,没有不见实效的,所以在官府有固定的职位;其中地位最高的是五经博士,聚集了许多门徒,招引会集了千里之外的学生,即使他本人死了,他的学说仍然流传于后代。文儒发表的是华而不实的议论,对社会毫无补益,所以没有固定的官职,不见他们有一个弟子门徒,他们本人死亡之后,没有人继承他们的学业。这就是文儒不如世儒的道理。”  回答说:并非如此。文儒世儒解释圣人的实情,是出于同一个动机,有同样的效验,目的都是想追随圣人。事情虽然不同但勉力从事是一致的,说的话不一样但道理却是相同的。为什么说文儒的议论对社会没有补益呢?世儒的学问容易做,所以世人学习的就多,平凡的事情都可以分出高低来,所以官府朝廷中都设置了他们的职位。文儒的学问,卓越非凡不循常规,人们很少读他们的书,他们的学问即使没有用来传授,门下即使没有弟子,但他们的著作文章奇伟不凡,世上的人同样流传他们的著述。那些世儒的都是虚妄的言论,只有这些文儒的才是有实际内容的文章。判断比较这两种儒生,哪一个贤明呢?考察古代贤能的人著书立说,自己用自己的学问,自己在社会上出名。世儒在当时即使尊贵,如果没有被文儒把他们写进书里,他们的事迹就不会流传。周公制礼作乐,名声流传而不灭绝。孔子编写《春秋》,名声流传而不灭绝。周公、孔子是圣人,难以用他们作例子来论证人才。汉代写书的人有陆贾、司马迁、刘子政、杨子云等人,他们的才能如同奇人一样,他们的名声不是靠别人得来的。世人传闻的《诗》家鲁申公,《书》家千乘郡的欧阳生和公孙弘,如果不是遇上太史公将他们记载下来,世上的人也不会知道他们。凭自己的学问出名的人与依赖别人才出名的人相比,哪个更好呢?能够记载一百个人的事迹使他们出名,与仅仅能使自己出名的人相比,哪个更高明呢?  有人说:“从事著述的人,只是有空闲时间来思考罢了,不一定是他才智出众不同于平常人。居住的地方不幽静,文思就不会到来。如果让从事著述的人,总揽各方面的事,掌管国境之内的职责,心情急切忙忙碌碌,他还有什么空闲去从事著述呢?假使让一个平庸的人把闲暇时的思虑积累起来,也能写出八十多篇文章。周文王忙于政务太阳偏西也没有空吃饭,周公洗一次头要中断三回来接待客人,还有什么空余时间悠闲自在地用笔在简扎上写出美丽的文章呢?孔子写成了《春秋》,是因为没有被周天子重用。司马长卿因为不能参预公卿的事务,所以能写成《子虚赋》。扬子云因为只当了中郎这样一个闲官,所以才能写成《太玄经》和《法言》。如果孔子能当上君王,《春秋》就写不出来;假如司马长卿和扬子云做了丞相,《子虚赋》和《太玄经》就不会有如此的巧妙。”  回答说:周文王忙得到太阳偏西了还没有空去吃饭,这是为推演《易》和增加卦数。周公洗一次头要中断三回,这是忙于为周朝改订法度和制礼作乐。周朝的礼制不败坏,孔子就不会写作《春秋》,并不是因为他有空闲时间来思考,而是因为周代的礼制已经不完备,不能再沿用了。他承受了天地的文采,发自内心而写作,哪里是闲着无事而写作以免荒废日月呢?这乃是对虚妄有所感触而引起的,就像水源会流淌热气会蒸腾一样非写不可。管仲辅佐齐桓公,以致于多次召集诸侯会盟;商鞅辅佐秦孝公,为秦国开创了帝王之业。然而他们两人写的书,也有几十篇之多。司马长卿和扬子云,也是管仲、商鞅这类人。由于他们都有所感触,因此才干不相上下;才干相同,因此学问相当。他们都在做官而又各自著书,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空闲。过问的事情越多见识也就越广博,官务越繁忙见识也就越深厚。居住的地方不幽静文思就不会到来,文思不来下笔就不流利,顽固愚笨的人,有幽室供他思考,即使他无所忧虑,还是写不出一个字来。人才有能与不能,而不在于有没有空闲。有缺乏才智而不能思考的人,没有具备才智而不能写作的人。有才智很高想写作而无所缘起的人,没有才智很低而由于有空闲就能记录成文的人。大概奇才有无从下笔的,没有不会写作的,有看不到的,没有缺乏功夫进行写作的。  有人说:“凡是著书立说的人他的精力智慧已经穷尽,居官位就不能胜任职责。大约人的思想偏重于某个方面,那么精力也就会在这方面用尽。著书立说的人,写的东西精深奇特,他的才智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智慧已消耗殆尽。考察古代著书立说的人,大多处在闲散无事的地位;至于辅佐将要倾覆的社稷,安定将要危亡的国家,这不是著书立说的人所能做到的。有所推动,有所坚持,就会有所开端,写出成百篇的文章来。吕不韦写《吕氏春秋》,全家流放四川;淮南王作《淮南子》,遭祸至全家被处死;韩非著《韩非子》一书,自己被害死在秦国的狱中。自身尚且不能保全、怎么能辅佐国家呢?在那方面有所擅长,在这方面怎么能不有所不足呢?精通写文章,怎么能不在政治上有所不足呢?”  回答说:人有优的地方,必然也有劣的地方;人有工巧的时候,必然也有笨拙的时候。并不是由于低劣,而是心思没放在这方面;并不是由于笨拙,而是精神没有集中于这方面。心中存有某种志向,就会连泰山也看不见;思想达到了某种境地,自己就没有空闲来有所谋求。世人称赞干将的锋利,但它能刺就不能砍,能砍就不能刺,不是剑刃不锋利。而是同时不能起两种作用。用蛢弹雀就不能同时弹,用弓射鹊就不能同时射雁;方和圆不能同时都画成,眼睛向左右看不能同时两边都看见,一个人如果同时做两件事,结果一件事也做不成。如果干将不用来刺而改为砍,不用蛢射鹊而改为射雁,就一定能砍下来,一定能射中而不会失误了。人如果放弃他的写作,专心搞政治,那么子产和子贱的事迹就不值得一比了。古代著书的人,很多都是能建立功业的人,只是没有受到重用。管仲和晏婴,功业和著书都有所建树;商鞅和虞卿,文章和政治都有所成就。汉高祖得天下之后,使用武力治国的主张没有改变,陆贾写出《新语》,汉高祖大体都采用了。吕氏阴谋篡权,刘氏的天下将要倾覆,如果不是陆贾的政策,汉家帝室就不会得安宁。有才智的人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关键在于他的遭遇如何,如果遇到乱世,就会去建立功业,有所感触,就会以他的才智从事著述。说出口就是语言,写成字就是文章。古代凭说话建功的人多,为写文章而遭受败家灭族的人极少。吕不韦、淮南王是由于别的事而犯罪,不是因为著书才有罪的。让门客来写书,自己并不写,即使不写书,也仍然要蒙受灾祸,灾祸害人,从古至今接连不断,不一定都是在写作上才智穷尽了的人。邹阳在狱中上书,被梁孝王免去了罪;徐乐给汉武帝上书,自己被拜为郎中。才智能以文章的形式有功于人,为什么要怀疑它不能保护自身呢?韩王安如果早点听从公子韩非的意见,国家不会有倾覆的危险。至于韩非的死,是因为李斯嫉妒他才能出众,并不是由于他著书才智竭尽,不能在政治上再有作为的缘故。春天植物受到伤害,有的因此而死了;有些被摧残过的植物如果不再受伤害,到秋天也会长大成熟。如果韩非不死的话,秦王朝的前途就很难说了。所以有才学的人能够使自己的德行受人尊敬,却不能使别人必定效法自己;能够使自己的议论切实可行,却不能使别人必定采纳自己的主张。  有人说:“从古到今写书的人不止一个,各自牵强附会失去了经传的真实内容,违背了圣人的本质意义,所以称之为残缺之物,把它比作玉屑。因此说:‘残缺之物装满车,不能成为什么学说;玉屑装满箱子,不能成为什么宝物。”前人最接近圣人,还被称为残缺之物,何况远离圣人随前人之后重新来写书的人呢?他们的著作必定是愚妄的,他们的言论必定是不贤明的,怎么能够采用而用来施行呢?”  回答说:圣人写经,贤人作传,要阐述著书人的本意,采集圣人的遗志,所以经必须要有传来解释。都是贤人所写的,为什么偏认为经传是对的,而其他的书和记都不对呢?那些可以见到的经传以及解释经的文章,说明经必须要传才能解释清楚,所以说它们是对的。其他书与传上的解释不相符合,别创一说,所以说它们不对。像这样的话,以五经作为是非标准,假如说的话不符合五经,即使完全正确,也不会被人听信。假使五经从孔子门中出来,至今毫无残缺散失,称得上是纯粹完整的东西,相信它是可以的。现在五经已经遭受了秦朝的糟踏,受到李斯主张的触犯,焚烧并禁止流传,伏生这类人,怀抱经书深藏在山中。汉朝兴起,征收五经,经书残缺散失而下落不明,篇章亡佚散失而不完备。晁错这类人,各按自己的想法,分割拆散文字的本意,师徒相继沿袭传授,不知道哪一个是对的。秦朝无道义,所以就败乱了。秦朝即使无道,并没有烧诸子的著作。诸子的著作,文章篇目全都存在,可以阅读用来纠正各种言论,可以拿来给后人看。后人重新写书,就和前人创作一样。都博学而有智慧,全是史书所称道的,文义与经书不相上下,为什么单认为诸子的著作偏离了经书的真实呢?由此说来,经书残缺而不完整,诸子百家的书没有散失不全的,而经书反而有遗失的篇目。分析比较二者,谁是支离破碎的呢?《易》是根据事物的表象写成的,《诗》是向民间采集而编辑成篇的,《乐》的成书有赖于老百姓的欢愉,《礼》的成文全靠老百姓安乐讲礼节。四经都有所依据,它的篇章才能写成。《尚书》和《春秋》,采取了史官的记载。史官的记载与诸子的著作没有区别,与依据百姓和事象写成的经书是同一个道理。六经的写作全都有所依据。由此说来,诸子的书是根本,经书则是枝节,枝节偏离了事实,根本却具备了道的实质。分析比较二者,谁才是玉屑呢?知道房屋漏雨的人在房屋下,知道政治有失误的人在民间,知道经书错误的人在诸子。诸子的著述,文句明白,事情真实。解释经书章句的人不想求得彻底地理解而去问个一清二楚,一代代师承下去,仍就如此解释经书章句的人,就不会是通晓古今的人。



汉书·纪·宣帝纪

〔班固〕 〔汉〕

孝宣皇帝,武帝曾孙,戾太子孙也。

太子纳史良娣,生史皇孙。

皇孙纳王夫人,生宣帝,号曰皇曾孙。

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良娣、皇孙、王夫人皆遇害。

语在《太子传》。

曾孙虽在襁褓,犹坐收系郡邸狱。

而邴吉为廷尉监,治巫蛊于郡邸,怜曾孙之亡辜,使女徒复作淮阳赵征卿、渭城胡组更乳养,私给衣食,视遇甚有恩。

巫蛊事连岁不决。

至后元二年,武帝疾,往来长杨、五柞宫,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上遣使者分条中都官狱系者,轻、重皆杀之。

内谒者令郭穰夜至郡邸狱,吉拒闭,使者不得入,曾孙赖吉得全。

因遭大赦,吉乃载曾孙送祖母史良娣家。

语在吉及外戚《传》。

后有诏掖庭养视,上属籍宗正。

时掖庭令张贺尝事戾太子,思顾旧恩,哀曾孙,奉养甚谨,以私钱供给教书。

既壮,为取暴室啬夫许广汉女。

曾孙因依倚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史氏。

受《诗》于东海澓中翁,高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马,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

数上下诸陵,周遍三辅,常困于莲勺卤中。

尤乐杜、鄠之间,率常在下杜。

时会朝请,舍长安尚冠里,身足下有毛,卧居数有光耀。

每买饼,所从买家辄大雠,亦以是自怪。

元平元年四月,昭帝崩,毋嗣。

大将军霍光请皇后征昌邑王。

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玺、绶,尊皇后曰皇太后。

癸已,光奏王贺淫乱,请废。

语在贺及光《传》。

秋七月,光奏议曰:“礼,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

大宗毋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

孝武皇帝曾孙病已,有诏掖庭养视,至今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子万姓。

”奏可。

遣宗正德至曾孙尚冠里舍,洗沐,赐御府衣。

太仆以軨猎车奉迎曾孙,就齐宗正府。

庚申,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

已而群臣奉上玺、绶,即皇帝位,谒高庙。

八月已巳,丞相敞薨。

九月,大赦天下。

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

赐诸侯王以下金钱,至吏、民鳏、寡、孤、独各有差。

皇太后归长乐宫。

长乐宫初置屯卫。

本始元年春正月,募郡国吏、民訾百万以上徙平陵。

遣使者持节诏郡国二千石谨牧养民而风德化。

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委任焉。

论定策功,益封大将军光万七千户,车骑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安世万户。

诏曰:“故丞相安平侯敞等居位守职,与大将军光、车骑将军安世建议定策,以安宗庙,功赏未加而甍。

其益封敞嗣子忠及丞相阳平侯义、度辽将军平陵侯明友、前将军龙雒侯增、太仆建平侯延年、太常蒲伺昌、谏大夫宜春侯谭、当涂侯平、杜侯屠耆堂、长信少府关内侯胜邑户各有差。

封御史大夫广明为昌水侯,后将军充国为营平侯,大司农延年为阳城侯,少府乐成为爰氏侯,光禄大夫迁为平丘侯。

赐右扶风德、典属国武、廷尉光、宗正德、大鸿胪贤、詹事畸、光禄大夫吉、京辅都尉广汉爵皆关内侯。

德、武食邑。

” 夏四月庚午,地震。

诏内郡国举文学高第各一人。

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

赦天下。

赐吏二千石、诸侯相、下至中都官、宦吏、六百石爵,各有差,自左更至五大夫。

赐天下人爵各一级,孝者二级,女子百户牛、酒。

租税勿收。

六月,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

其议谥,置园邑。

”语在《太子传》。

秋七月,诏立燕剌王太子建为广阳王,立广陵王胥少子弘为高密王。

二年春,以水衡钱为平陵,徙民起第宅。

大司农阳城侯田延年有罪,自杀。

夏五月,诏曰:“朕以眇身奉承祖宗,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履仁义,选明将,讨不服,匈奴远遁,平氐、羌、昆明、南越,百蛮乡风,款塞来享。

建太学,修郊祀,定正朔,协音律。

封泰山,塞宣房,符瑞应,宝鼎出,白麟获。

功德茂盛,不能尽宣,而庙乐未称,其议奏。

”有司奏请宜加尊号。

六月庚午,尊孝武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子世世献。

武帝巡狩所幸之郡国,皆立庙。

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匈奴数侵边,又西伐乌孙。

乌孙昆弥及公主因国使者上书,言昆弥愿发国精兵击匈奴,唯天子哀怜,出兵以救公主。

秋,大发兴调关东轻车锐卒,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

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及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凡五将军,兵十五万骑,校尉常惠持节护乌孙兵,咸击匈奴。

三年春正月癸亥,皇后许氏崩。

戊辰,五将军师发长安。

夏五月,军罢。

祁连将军广明、虎牙将军顺有罪,下有司,皆自杀。

校尉常惠将乌孙兵入匈怒右地,大克获,封列侯。

大旱,郡国伤旱甚者,民毋出租赋。

三辅民就贱者,且毋收事,尽四年。

六月已丑,丞相义薨。

四年春正月,诏曰:“盖闻农者兴德之本也,今岁不登,已遣使者振贷困乏。

其令太官损膳省宰,乐府减乐人,使归就农业。

丞相以下至都官令、丞上书入谷,输长安仓,助贷贫民。

民以车船载谷入关者,得毋用传。

” 三月乙卯,立皇后霍氏。

赐丞相以下至郎吏从官金、钱、帛各有差。

赦天下。

夏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地震,或山崩水出。

诏曰:“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

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

乃者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朕甚惧焉。

丞相、御史其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经学之士,有以应变,辅朕之不逮,毋有所讳。

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

律令有可蠲除以安百姓,条奏。

被地震坏败甚者,勿收租赋。

”大赦天下。

上以宗庙堕,素服,避正殿五日。

五月,凤皇集北海安丘、淳于。

秋,广川王吉有罪,废迁上庸,自杀。

地节元年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三月,假郡国贫民田。

夏六月,诏曰:“盖闻尧亲九族,以和万国。

朕蒙遗德,奉承圣业,惟念宗室属未尽而以罪绝,若有贤材,改行劝善,其复属,使得自新。

” 冬十一月,楚王延寿谋反,自杀。

十二月癸亥晦,日有蚀之。

二年春三月庚午,大司马大将军光薨。

诏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余年,辅孝昭皇帝十有余年,遭大难,躬秉义,率三公、诸侯、九卿、大夫定万世策,以安宗庙。

天下蒸庶,咸以康宁,功德茂盛,朕甚嘉之。

复其后世,畴其爵邑,世世毋有所与。

功如萧相国。

” 夏四月,凤皇集鲁,群鸟从之。

大赦天下。

五月,光禄大夫平丘侯王迁有罪,下狱死。

上始亲政事,又思报大将军功德,乃复使乐平侯山领尚书事,而令群臣得奏封事,以知下情。

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以傅奏其言,考试功能。

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

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

三年春三月,诏曰:“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犹不能以化天下。

今胶东相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治有异等,其秩成中二千石,赐爵关内侯。

” 又曰:“鳏、寡、孤、独、高年、贫困之民,朕所怜也。

前下诏假公田,贷种、食。

其加赐鳏、寡、孤、独、高年帛。

二千石严教吏谨视遇,毋令失职。

” 令国郡国举贤良方正可亲民者。

夏四月戊申,立皇太子,大赦天下。

赐御史大夫爵关内侯,中二千石爵右庶长。

天下当为父后者爵一级。

赐广陵王黄金千斤,诸侯王十五人黄金各百斤,列侯在国者八十七人黄金各二十斤。

冬十月,诏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惧焉。

有能箴朕过失,及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讳有司。

朕既不德,不能附远,是以边境屯戍未息。

今复饬兵重屯,久劳百姓,非所以绥天下也。

其罢车骑将军、右将军屯兵。

”又诏:“池崇未御幸者,假与贫民。

郡国宫、馆,勿复修治。

流民还归者,假公田,贷种、食,且勿算事。

” 十一月,诏曰:“朕既不逮,导民不明,反侧晨兴,念虑万方,不忘元元。

唯恐羞先帝圣德,故并举贤良方正以亲万姓,历载臻兹,然而俗化阙焉。

传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其令郡国举孝、弟有行义闻于乡里者各一人。

” 十二月,初置廷尉平四人,秩六百石。

省文山郡,并蜀。

四年春二月,封外祖母为博平君,故酂侯萧何曾孙建世为侯。

诏曰:“导民以孝,是天下顺。

今百姓或遭衰绖凶灾,而吏徭事使不得葬,伤孝子之心,朕甚怜之。

自今,诸有大父母、父母丧者勿徭事,使得收敛送终,尽其子道。

” 夏五月,诏曰:“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

虽有患祸,犹蒙死而存之。

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

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

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孙,罪殊死,皆上请廷尉以闻。

” 立广川惠王孙文为广川王。

秋七月,大司马霍禹谋反。

诏曰:“乃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

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信少府邓广汉、中郎将任胜、骑都尉赵平、长安男子冯殷等谋为大逆。

显前又使女侍医淳于衍进药杀共哀后,谋毒太子,欲危宗庙。

逆乱不道,咸伏其辜。

诸为霍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

” 八月已酉,皇后霍氏废。

九月,诏曰:“朕惟百姓失职不赡,遣使者循行郡国问民所疾苦。

吏或营私烦扰,不顾厥咎,朕甚闵之。

今年郡国颇被水灾,已振贷。

盐,民之食,而贾咸贵,众庶重困。

其减天下盐贾。

” 又曰:“令甲,死者不可生,刑者不可息。

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称。

今系者或以掠辜若饥寒瘐死狱中,何用心逆人道也!

朕甚痛之。

其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

” 十二月,清河王年有罪,废迁房陵。

元康元年春,以杜东原上为初陵,更名杜县为杜陵。

徙丞相、将军、列侯、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

三月,诏曰:“乃者凤皇集泰山、陈留,甘露降未央宫。

朕未能章先帝休烈,协宁百姓,承天顺地,调序四时,获蒙嘉瑞,赐兹祉福,夙夜兢兢,靡有骄色,内省匪解,永惟罔极。

《书》不云乎?

‘凤皇来仪,庶尹允谐。

’其赦天下徒,赐勤事吏中二千石以下至六百石爵,自中郎吏至五大夫,佐史以上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加赐鳏、寡、孤、独、三老、孝弟、力田帛。

所振贷勿收。

” 夏五月,立皇考庙。

益奉明园户为奉明县。

复高皇帝功臣绛侯周勃等百三十六人家子孙,令奉祭祀,世世勿绝。

其毋嗣者,复其次。

秋八月,诏曰:“朕不明六艺,郁于大道,是以阴阳风雨未时。

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术,宣究其意者,各二人,中二千石各一人。

” 冬,置建章卫尉。

二年春正月,诏曰:“《书》云‘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今吏修身奉法,未有能称朕意,朕甚愍焉。

其赦天下,与士大夫厉精更始。

” 二月乙丑,立皇后王氏。

赐丞相以下至郎从官钱、帛各有差。

三月,以凤皇、甘露降集,赐天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夏五月,诏曰:“狱者,万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养育群生也。

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则可谓文吏矣。

今则不然,用法或持巧心,析律贰端,深浅不平,增辞饰非,以成其罪。

奏不如实,上亦亡由知。

此朕之不明,吏之不称,四方黎民将何仰哉!

二千石各察官属,勿用此人。

吏务平法。

或擅兴徭役,饰厨、传,称过使客,越职逾法,以取名誉,譬犹践薄冰以待白日,岂不殆哉!

今天下颇被疾疫之灾,朕甚愍之。

其令郡国被灾甚者,毋出今年租赋。

” 又曰:“闻古天子之名,难知而易讳也。

今百姓多上书触讳以犯罪者,朕甚怜之。

其更讳询。

诸触讳在令前者,赦之。

” 冬,京兆尹赵广汉有罪,要斩。

三年春,以神爵数集泰山,赐诸侯王、丞相、将军、列侯二千石金,郎从官帛,各有差。

赐天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三月,诏曰:“盖闻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亲粲而不殊。

其封故昌邑王贺为海昏侯。

” 又曰:“朕微眇时,御史大夫丙吉,中郎将史曾、史玄、长乐卫尉许舜、侍中光禄大夫许延寿皆与朕有旧恩。

及故掖庭令张贺辅导朕躬,修文学经术,恩惠卓异,厥功茂焉。

《诗》不云乎?

‘无德不报。

’封贺所子弟子侍中中郎将彭祖为阳都侯,追赐贺谥曰阳都哀侯。

吉、曾、玄、舜、延寿皆为列侯。

故人下至郡邸狱复作尝有阿保之功,皆受官禄、田宅、财物,各以恩深浅报之。

” 夏六月,诏曰:“前年夏,神爵集雍。

今春,五色鸟以万数飞过属县,翱翔而舞,欲集未下。

其令三辅毋得以春夏E74E巢探卵,弹射飞鸟。

具为令。

” 立皇子钦为淮阳王。

四年春正月,诏曰:“朕惟耆老之人,发齿堕落,血气衰微,亦亡暴虐之心,今或罹文法,拘执囹圄,不终天命,朕甚怜之。

自今以来,诸年八十以上,非诬告、杀伤人,佗皆勿坐。

” 遣太中大夫强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问鳏、寡,览观风俗,察吏治得失,举茂材异伦之士。

二月,河东霍徵史等谋反,诛。

三月,诏曰:“乃者,神爵五采以万数集长乐、未央、北宫、高寝、甘泉泰畤殿中及上林苑。

朕之不逮,寡于德厚,屡获嘉祥,非朕之任。

其赐天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加赐三老、孝弟、力田帛,人二匹,鳏、寡、孤、独各一匹。

” 秋八月,赐故右扶风尹翁归子黄金百斤。

以奉其祭祀。

又赐功臣适后黄金,人二十斤。

丙寅,大司马卫将军安世薨。

比年丰,谷石五钱。

神爵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诏曰:“朕承宗庙,战战栗栗,惟万事统,未烛厥理。

乃元康四年嘉谷、玄稷降于郡国,神爵仍集,金芝九茎产于函德殿铜池中,九真献奇兽,南郡获白虎、威凤为宝。

朕之不明,震于珍物,饬躬斋精,祈为百姓。

东济大河,天气清静,神鱼舞河。

幸万岁宫,神爵翔集。

朕之不德,惧不能任。

其以五年为神爵元年。

赐天下勤事吏爵二级,民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所振贷物勿收。

行所过,毋出田租。

” 西羌反,发三辅、中都官徒弛刑,及应募佽飞射士、羽林孤儿,胡、越骑,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材官,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骑士、羌骑,诣金城。

夏四月,遣后将军赵充国、强弩将军许延寿击西羌。

六月,有星孛于东方。

即拜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与两将军并进。

诏曰:“军旅暴露,转输烦劳,其令诸侯王、列侯、蛮夷王、侯、君、长当朝二年者,皆毋朝。

” 秋,赐故大司农朱邑子黄金百斤,以奉祭祀。

后将军充国言屯田之计,语在《充国传》。

二年春二月,诏曰:“乃者正月乙丑,凤皇、甘露降集京师,群鸟从以万数。

朕之不德,屡获天福,祗事不怠,其赦天下。

” 夏五月,羌虏降服,斩其首恶大豪杨玉、酋非首。

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

秋,匈奴日逐王先贤掸将人众万余来降。

使都护西域骑都尉郑吉迎日逐,破车师,皆封列侯。

九月,司隶校尉盖宽饶有罪,下有司,自杀。

匈奴单于遣名王奉献,贺正月,始和亲。

三年春,起乐游苑。

三月丙午,丞相相薨。

秋八月,诏曰:“吏不廉平则治道衰。

今小吏皆勤事,而奉禄薄,欲其毋侵渔百姓,难矣。

其益吏百石以下奉十五。

” 四年春二月,诏曰:“乃者凤皇、甘露降集京师,嘉瑞并见。

修兴泰一、五帝、后士之祠,祈为百姓蒙祉福。

鸾凤万举,蜚览翱翔,集止于旁。

斋戒之暮,神光显著。

荐鬯之夕,神光交错。

或降于天,或登于地,或从四方来集于坛。

上帝嘉飨,海内承福。

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 夏四月,颍川太守黄霸以治行尤异秩中二千石,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

及颍川吏、民有行义者爵,人二级,力田一级,贞妇、顺女帛。

令内郡国举贤良可亲民者各一人。

五月,匈奴单于遣弟呼留若王胜之来朝。

冬十月,凤皇十一集杜陵。

十一月,河南太守严延年有罪,弃市。

十二月,凤皇集上林。

五凤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皇太子冠。

皇太后赐丞相、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帛,人百匹,大夫人八十匹,夫人六十匹。

又赐列侯嗣子爵五大夫,男子为父后者爵一级。

夏,赦徒作杜陵者。

冬十二月乙酉朔,日有蚀之。

左冯翊韩延寿有罪,弃市。

二年春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已丑,大司马车骑将军增薨。

秋八月,诏曰:“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

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

今郡国二千石或擅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贺召。

由是废乡党之礼,令民亡所乐,非所以导民也。

《诗》不云乎?

‘民之失德,乾餱以愆。

’勿行苛政。

” 冬十一月,匈奴呼DD35累单于帅众来降,封为列侯。

十二月,平通侯杨恽坐前为光禄勋有罪,免为庶人。

不悔过,怨望,大逆不道,要斩。

三年春正月癸卯,丞相吉薨。

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诏曰:“往者匈奴数为边寇,百姓被其害。

朕承至尊,未能绥安匈奴。

虚闾权渠单于请求和亲,病死。

右贤王屠耆堂代立。

骨肉大臣立虚闾权渠单于子为呼韩邪单于,击杀屠耆堂。

诸王并自立,分为五单于,更相攻击,死者以万数,畜产大耗什八九,人民饥饿,相燔烧以求食,因大乖乱。

单于阏氏子孙、昆弟及呼DD35累单于、名王、右伊秩訾、且渠、当户以下将众五万余人来降归义。

单于称臣,使弟奉珍朝驾正月,北边晏然,靡有兵革之事。

朕饬躬斋戒,郊上帝,祠后土,神光并见,或兴于谷,烛耀齐宫,十有余刻。

甘露降,神爵集。

已诏有司告祠上帝、宗庙。

三月辛丑,鸾凤又集长乐宫东阙中树上,飞下止地,文章五色,留十余刻,吏民并观。

朕之不敏,惧不能任,娄蒙嘉瑞,获兹祉福。

《书》不云乎?

‘虽休勿休,祗事不怠。

’公卿大夫其B12E焉。

减天下口钱。

赦殊死以下。

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

大酺五日。

加赐鳏、寡、孤、独、高年帛。

” 置西河、北地属国以处匈奴降者。

四年春正月,广陵王胥有罪,自杀。

匈奴单于称臣,遣弟谷蠡王入侍。

以边塞亡寇,减戍卒什二。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设常平仓,以给北边,省转漕。

赐爵关内侯。

夏四月辛丑晦,日有蚀之。

昭曰:“皇天见异,以戒朕躬,是朕之不逮,吏之不称也。

以前使使者问民所疾苦,复遣丞相、御史掾二十四人循行天下,举冤狱,察擅为苛禁深刻不改者。

” 甘露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韩邪单于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

二月丁已,大司马车骑将军延寿薨。

夏四月,黄龙见新丰。

丙申,太上皇庙火。

甲辰,孝文庙火。

上素服五日。

冬,匈奴单于遣弟左贤王来朝贺。

二年春正月,立皇子嚣为定陶王。

诏曰:“乃者凤皇、甘露降集,黄龙登兴,醴泉滂流,枯槁荣茂,神光并见,咸受祯祥。

其赦天下。

减民算三十。

赐诸侯王、丞相、将军、列侯、中二千石金、钱各有差。

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鳏、寡、孤、独、高年帛。

” 夏四月,遣护军都尉禄将兵击珠崖。

秋九月,立皇子宇为东平王。

冬十二月,行幸萯阳宫属玉观。

匈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奉国珍朝三年正月。

诏有司议。

咸曰:“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

《诗》云:‘率礼不越,遂视既发。

相土烈烈,海外有截。

’陛下圣德。

充塞天地,光被四表。

匈奴单于乡风慕义,举国同心,奉珍朝贺,自古未之有也。

单于非正朔所加,王者所客也,礼仪宜如诸侯王,称臣昧死再拜,位次诸侯王下。

”诏曰:“盖闻五帝三王,礼所不施,不及以政。

今匈奴单于称北籓臣,朝正月,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

其以客礼待之,位在诸侯王上。

” 三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韩邪单于稽侯犭册来朝,赞谒称籓臣而不名。

赐以玺绶、冠带、衣裳、安车、驷马、黄金、锦绣、缯絮。

使有司道单于先行就邸长安,宿长平。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

上登长平阪,诏单于毋谒。

共左右当户之群皆列观,蛮夷君、长、王、侯迎者数万人,夹道陈。

上登渭桥,咸称万岁。

单于就邸。

置酒建章宫,飨赐单于,观以珍宝。

二月,单于罢归。

遣长乐卫尉高昌侯忠、车骑都尉昌、骑都尉虎将万六千骑送单于。

单于居幕南,保光禄城。

诏北边振谷食。

郅支单于远遁,匈奴遂定。

诏曰:“乃者凤皇集新蔡,群鸟四面行列,皆乡凤皇立,以万数。

其赐汝南太守帛百匹,新蔡长吏、三老、孝弟、力田、鳏、寡、孤、独各有差。

赐民爵二级。

毋出今年租。

” 三月已丑,丞相霸薨。

诏诸儒讲《五经》同异,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

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穀梁《春秋》博士。

冬,乌孙公主来归。

四年夏,广川王海阳有罪,废迁房陵。

冬十月丁卯,未央宫宣室阁火。

黄龙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礼赐如初。

二月,单于归国。

诏曰:“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

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德弗可及已。

朕既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行宽大,顺民所疾苦,将欲配三王之隆,明先帝之德也。

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宽大,纵释有罪为不苛,或以酷恶为贤,皆失其中。

奉诏宣化如此,岂不谬哉!

方今天下少事,徭役省减,兵革不动,而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

上计簿,具文而已,务为欺谩,以避其课。

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

诸请诏省卒徒自给者皆止。

御史察计簿,疑非实者,按之,使真伪毋相乱。

” 三月,有星孛于王良、阁道,入紫宫。

夏四月,诏曰:“举廉吏,诚欲得其真也。

吏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请,秩禄上通,足以效其贤材,自今以来毋得举。

” 冬十二月甲戌,帝崩于未央宫。

癸巳,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赞曰:孝先之治,信赏必罚,综核名实,政事、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间鲜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也。

遭值匈奴乖乱,推亡固存,信威北夷,单于慕义,稽首称籓。

功光祖宗,业垂后嗣,可谓中兴,侔德殷宗、周宣矣!

盐铁论·后刑第三十四

〔桓宽〕 〔汉〕

大夫曰:古之君子,善善而恶恶。

人君不畜恶民,农夫不畜无用之苗。

无用之苗,苗之害也。

无用之民,民之贼也。

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

虽周公、孔子不能释刑而用恶。

……故刑所以正民,锄所以别苗也。

凤求凰

〔司马相如〕 〔汉〕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论衡·超奇篇

〔王充〕 〔汉〕

通书千篇以上,万卷以下,弘畅雅闲,审定文读,而以教授为人师者,通人也。

杼其义旨,损益其文句,而以上书奏记,或兴论立说,结连篇章者,文人、鸿儒也。

好学勤力,博闻强识,世间多有。

著书表文,论说古今,万不耐一。

然则著书表文,博能所能用之者也。

入山见木,长短无所不知。

入野见草,大小无所不识。

然而不能伐木以作室屋,采草以和方药,此知草木所不能用也。

夫通人览见广博,不能掇以论说,此为匿生书主人,孔子所谓“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者也,与彼草木不能伐采,一实也。

孔子得史记以作《春秋》,及其立义创意,褒贬赏诛,不复因史记者,眇思自出于胸中也。

凡贵通者,贵其能用之也。

即徒诵读,读诗讽术,虽千篇以上,鹦鹉能言之类也。

衍传书之意,出膏腴之辞,非俶傥之才,不能任也。

夫通览者,世间比有。

著文者,历世希然。

近世刘子政父子、杨子云、桓君山,其犹文、武、周公并出一时也。

其余直有,往往而然,譬珠玉不可多得,以其珍也。

论衡·实知

〔王充〕 〔汉〕

人才有高下,知物由学。

学之乃知,不问不识。

子贡曰:「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乎学。

」五帝、三王,皆有所师。

曰:「是欲为人法也。

」曰:精思亦可为人法,何必以学者?

事难空知,贤圣之才能立也。

所谓神者,不学而知。

所谓圣者,须学以圣。

以圣人学,知其非圣。

天地之间,含血之类,无性知者。

狌狌知往,鳱鹊知来,禀天之性,自然者也。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