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周瑜鲁肃吕蒙传

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

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

父异,洛阳令。

瑜长壮有姿貌。

初,孙坚与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

坚子策兴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

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瑜往省之。

会策将东渡,到历阳,驰书报瑜,瑜将兵迎策。

策大喜曰:“吾得卿。

谐也。

”遂从攻横江、当利,皆拔之。

乃渡江击秣陵,破笮融、薛礼。

转下湖孰、江乘,进入曲阿。

刘繇奔走,而策之众已数万矣。

因谓瑜曰:“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

卿还镇丹杨。

”瑜还。

顷之,袁术遣从弟胤代尚为太守,而瑜与尚俱还寿春。

术欲以瑜为将,瑜观术终无所成,故求为居巢长,欲假涂东归,术听之。

遂自居巢还吴。

是岁,建安三年也。

策亲自迎瑜,授建威中郎将,即与兵二千人,骑五十匹。

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

以瑜恩信着于庐江,出备牛渚,后领春谷长。

顷之,策欲取荆州,以瑜为中护军,领导江夏太守,从攻皖,拔之。

时得桥公两女,皆国色也。

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

复近寻阳,破刘勋,讨江夏,还定豫章、庐陵,留镇巴丘。

五年,策薨。

权统事。

瑜将兵赴丧,遂留吴,以中护军与长史张昭共掌众事。

十一年,督孙瑜等讨麻、保二屯,枭其渠帅,囚俘万余口,还备(官亭)。

江夏太守黄祖遣将邓龙将兵数千人入柴桑,瑜追讨击,生虏龙送吴。

十三年春,权讨江夏,瑜为前部大督。

其年九月,曹公入荆州,刘琮举众降,曹公得其水军,船步兵数十万,将士闻之皆恐。

权延见群下,问以计策。

议者咸曰:“曹公豺虎也,然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

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

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

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

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

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瑜曰:”不然。

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

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

请为将军筹之:今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场,又能与我校胜负于船楫,(可)乎?

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

且舍鞍马,仗舟揖,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

又今盛寒,马无稿草。

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

将军擒操,宜在今日。

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陡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

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

君言当击,甚与孤台,此天以君授孤也。

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

与鲁肃遇于当阳,遂共图计,因进住夏口,遣诸葛亮诣权。

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

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

瑜等在南岸。

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

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

“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

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

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

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

盖放诸船,同时发火。

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

顷之。

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

备与瑜等复共追。

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

径自北归。

瑜与程普又进南郡,与仁相对,各隔大江。

兵未交锋,瑜即遣甘宁前据夷陵。

仁分兵骑别攻围宁。

宁告急于瑜。

瑜用吕蒙计,留淩统以守其后,身与蒙上救宁。

宁围既解,乃渡屯北岸,克期大战。

瑜亲跨马擽陈,会流矢中右胁,疮甚,便还。

后仁闻瑜卧未起,勒兵就陈。

瑜乃自兴,案行军营,激扬吏士,仁由是遂退。

权拜瑜偏将军,领南郡太守。

以下隽、汉昌、刘阳、州陵为奉邑,屯据江陵。

刘备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治公安,备诣京见权,瑜上疏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

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权以曹公在北方,当广揽英雄,又恐备难卒制,故不纳。

是时刘璋为益州牧。

外有张鲁寇侵,瑜乃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

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

”权许之。

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马丘病卒,时年三十六。

权素服举哀。

感动左右。

丧当还吴,又迎之芜湖,众事费度,一为供给。

后着令曰:“故将军周瑜、程普,其有人客,皆不得问。

”初瑜见友于策,太妃又使权以兄奉之。

是时权位为将军,诸将宾客为礼尚简,而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

性度恢廓,大率为得人,惟与程普不睦。

瑜少精意于音乐。

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

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 瑜两男一女,女配太子登。

男循尚公主,拜骑都尉,有瑜风,早卒。

循弟胤,初拜兴业都尉。

妻以宗女,授兵千人,屯公安。

黄龙元年,封都乡侯,后以罪徙庐陵郡。

赤乌二年,诸葛瑾、步骘连名上疏曰:“故将军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之以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

臣窃以瑜昔见宠任,入作心膂,出为爪牙,衔命出征,身当矢石,尽节用命,视死如归。

故能摧曹操于乌林,走曹仁于郢都,扬国威德,华夏是震,蠢尔蛮荆,莫不宾服。

虽周之方叔,汉之信、布,诚无以尚也。

夫折冲扦难之臣,自古帝王莫不贵重,故汉高帝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申以丹书,重以盟诅,藏于宗庙,传于无穷,欲使功臣之后,世世相踵,非徒子孙,乃关苗裔,报德明功,勤勤恳恳,如此之至,欲以劝戒后人,用命之臣,死而无悔也。

况于瑜身没未久,而其子胤降为匹夫,益可悼伤。

窃惟陛下钦明稽古,隆于兴继,为胤归诉,乞丐余罪,还兵复爵,使失旦之鸡,复得一鸣。

抱罪之臣,展其后效。

”权答曰:“腹心旧勋,与孤协事,公瑾有之,诚所不忘。

昔胤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胤也。

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后告喻,曾无悛改。

孤于公瑾,义犹二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

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

今二君勤勤援引汉高河山之誓,孤用恧然。

虽德非其畴,犹欲庶几,事亦如尔,故未顺旨。

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

”瑾、骘表比上,朱然及全琮亦俱陈乞,权乃许之。

会胤病死。

瑜兄子峻,亦以瑜元功为偏将军,领吏士千人。

峻卒,全琮表峻子护为将。

权曰:“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

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便止之。

孤念公瑾,岂有已乎?

” 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也。

生而失父,与祖母居。

家富于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

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

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

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奇也。

遂相亲结,定侨、扎之分。

袁术闻其名,就署东城长。

肃见术无纲纪,不足与立事,乃携老弱将轻侠少年百余人,南到居巢就瑜。

瑜之东渡,因与同行,留家曲阿。

会祖母亡,还葬东城。

刘子扬与肃友善,遗肃书,曰:“方今天下豪杰并起,吾子姿才,尤宜今日。

急还迎老母,无事滞于东城。

近郑宝者,今在巢湖,拥众万余,处地肥饶,庐江间人多依就之,况吾徒乎?

观其形势,又可博集,时不可失,足下速之。

”肃答然其计。

葬毕还曲阿,欲北行。

会瑜已徙肃母到吴,肃具以状语瑜。

时孙策已薨,权尚住吴,瑜谓肃曰:“昔马援答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今主人亲贤贵士,纳奇录异,且吾闻先哲秘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历数,终构帝基,以协天符,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

吾方达此,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

”肃从其言。

瑜因荐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不可令去也。

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

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

因密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余业,思有桓文之功。

君既惠顾,何以佐之?

”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

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

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

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

规模如此,亦自无嫌。

何者?

北方诚多务也。

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

”权曰:“今尽力—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

”张昭非肃谦下不足,颇訾毁之,云肃年少粗疏,未可用。

极不以介意,益贵重之,赐肃母衣服帏帐,居处杂物,富拟其旧。

刘表死,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

今表新亡,二子素不辑睦,军中诸将,各有彼此。

加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

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

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

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

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

“权即遣肃行。

到夏口,闻曹公已向荆州,晨夜兼道。

比至南郡,而表子琮已降曹公,备惶遽奔走,欲南渡江。

肃径迎之,到当阳长阪,与备会,宣腾权旨,及陈江东强固,劝备与权并力。

备甚欢悦。

时诸葛亮与备相随。

肃谓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

备遂到夏口,遣亮使权,肃亦反命。

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与诸将议,皆劝权迎之,而肃独不言。

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

”肃对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

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

何以言之?

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

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

将军迎操,欲安所归?

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

”权叹息曰:“此诸人持议,甚失孤望。

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此天以卿赐我也。

”时周瑜受使至鄱阳,肃劝追召瑜还。

遂任瑜以行事,以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曹公破走,肃即先还,权大请诸将迎肃。

肃将入阁拜,权起礼之,因谓曰:“子敬,孤持鞍下马相迎,足以显卿未?

”肃趋近曰:“未也。

”众人闻之,无不愕然。

就坐,徐举鞭言曰:“愿至尊威德加乎四海。

总括九州,克成帝业,更以安车软轮征肃,始当显耳。

“权抚掌欢笑。

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

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于地。

周瑜病困,上疏曰:“当今天下,方有事役,是瑜乃心夙夜所忧,愿至尊先虑未然,然后康乐。

今既与曹操为敌,刘备近在公安,边境密迩,百姓未附,宜得良将以镇抚之。

鲁肃智略足任,乞以代瑜。

瑜陨踣之日,所怀尽矣。

”即拜肃奋武校尉,代瑜领兵。

瑜士众四千余人。

奉邑四县,皆属焉。

令程普领南郡太守。

肃初住江陵,后下屯陆口,威恩大行,众增万余人,拜汉昌太守、偏将军。

十九年,从权破皖城,转横江将军。

先是,益州牧刘璋纲维颓弛。

周瑜、甘宁并劝权取蜀,权以咨备,备内欲自规。

仍伪报曰:“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

今璋得罪左右,备独竦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

若不获请,备当放发归于山林。

”后备西图璋,留关羽守。

权曰:“猾虏乃敢挟诈!

”及羽与肃邻界,数生狐疑,疆场纷错,肃常以欢好抚之。

备既定益州,权求长沙、零、桂,备不承旨,权遣吕蒙率众近取。

备闻,自还公安,遣羽争三郡。

肃住益阳,与羽相拒。

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诸将军单刀俱会。

肃因责数羽曰:“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军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

今已得益州,既无奉还之意,但求三郡,又不从命。

”语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

”肃厉声呵之,辞色甚切。

羽操刀起谓曰:“此自国家事,是人何知!

”目使之去。

备遂割湘水为界,于是罢军。

肃年四十六,建安二十二年卒。

权为举哀,又临其葬。

诸葛亮亦为发哀。

权称尊号,临坛,愿谓公卿曰:“昔鲁子敬尝道此,可谓明于事势矣。

”肃遣腹子淑既壮,濡须督张承谓终当到至。

永安中,为昭武将军、都亭侯、武昌督。

建衡中,假节,迁夏口督。

所在严整,有方干。

凤皇三年卒。

子睦袭爵,领兵马。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

少南渡,依姊夫邓当。

当为孙策将,数讨山越。

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当顾见大惊,呵叱不能禁止。

归以告蒙母,母恚欲罚之,蒙曰:“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

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

”母哀而舍之。

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曰:“彼坚子何能为?

此欲以肉喂虎耳。

”他日与蒙会,又蚩辱之。

蒙大怒,引刀杀吏,出走,逃邑子郑长家。

出因校尉袁雄自首,承间为言,策召见奇之,引置左右。

数岁,邓当死,张昭荐蒙代当,拜别部司马。

权统事,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欲并合之。

蒙阴赊贳,为兵作绛衣行滕,及简日,陈列赫然,兵人练习,权见之大悦,增其兵。

从讨丹杨,所向有功,拜平北都尉,领广德长。

从征黄祖,祖令都督陈就逆以水军出战。

蒙勒前锋,亲枭就首,将士乘胜,进攻其城。

祖闻就死,委城走,兵追禽之。

权曰:“事之克,由陈就先获也。

”以蒙为横野中郎将,赐钱千万。

是岁,又与周瑜、程普等西破曹公于乌林,围曹仁于南郡。

益州将袭肃举军来附,瑜表以肃兵益蒙,蒙盛称肃有胆用。

且慕化远来,于义宜益不宜夺也。

权善其言,还肃兵。

瑜使甘宁前据夷陵,曹仁分众围宁,宁困急,使使请救。

诸将以兵少不足分,蒙谓瑜、普曰:“留凌公绩,蒙与君行,解围释急,势亦不久,蒙保公绩能十日守也。

”又说瑜分遣三百人柴断险道,贼走可得其马。

瑜从之。

军到夷陵,即日交战,所杀过半。

敌夜遁去,行遇柴道,骑皆舍马步走。

兵追蹙击,获马三百匹,方船载还。

于是将士形势自倍,乃渡江立屯,与相攻击,曹仁退走。

遂据南郡,抚定荆州。

还,拜偏将军,领寻阳令。

鲁肃代周瑜,当之陆口,过蒙屯下。

肃意尚轻蒙,或说肃曰:“吕将军功名日显,不可以故意待也,君宜顾之。

”遂往诣蒙。

酒酣,蒙问肃曰:“君受重任,与关羽为邻,将何计略以备不虞?

”肃造次应曰:“临时施宜。

”蒙曰:“今东西虽为一家,而关羽实熊虎也,计安可不豫定?

”因为肃画五策。

肃于是越席就之,拊其背曰:“吕子明,吾不知卿才略所及乃至于此也。

”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时蒙与成当、宋定、徐顾屯次比近,三将死,子弟幼弱,权悉以兵并蒙。

蒙固辞,陈启顾等皆勤劳国事,子弟虽小,不可废也。

书三上,权乃听。

蒙于是又为择师,使辅导之,其操心率如此。

魏使庐江谢奇为蕲春典农,屯皖田乡,数为边寇。

蒙使人诱之,不从,则伺隙袭击,奇遂缩退,其部伍孙子才、宋豪等,皆携负老弱,诣蒙降。

后从权拒曹公于濡须,数近奇计,又劝权夹水口立坞,所以备御甚精,曹公不能下而退。

曹公遣朱光为庐江太守,屯皖,大开稻田,又令间人招诱鄱阳贼帅,使作内应。

蒙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如是数岁,操态见矣,宜早除之。

”乃具陈其状。

于是权亲征皖,引见诸将,问以计策。

蒙乃荐甘宁为升城督,督攻在前,蒙以精锐继之。

侵晨进攻,蒙手执枹鼓,士卒皆腾踊自升,食时破之。

既而张辽至夹石,闻城已拔,乃退。

权嘉其功,即拜庐江太守,所得人马皆分与之,别赐寻阳屯田六百户,官属三十人。

蒙还寻阳,未期而卢陵贼起,诸将讨击不能禽,权曰:“鸷鸟累百,不如一鹗。

”复令蒙讨之。

蒙至,诛其首恶,余皆释放,复为平民。

是时刘备令关羽镇守,专有荆士,权命蒙西取长沙、零、桂三郡。

蒙移书二郡,望风归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

而备自蜀亲至公安,遣羽争三郡。

权时住陆口,使鲁肃将万人屯益阳拒羽,而飞书召蒙,使舍零陵,急还助肃。

初,蒙既定长沙,当之零陵,过酃,载南阳邓玄之,玄之者郝普之旧也,欲令诱普。

及被书当还,蒙秘之。

夜召诸将,授以方略,晨当攻城。

顾谓玄之曰:“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亦欲为之,而不知时也。

左将军在汉中,为夏侯渊所围。

关羽在南郡,今至尊身自临之。

近者破樊本屯,救酃,逆为孙规所破。

此皆目前之事,君所亲见也。

彼方首尾倒悬,救死不给,岂有余力复营此哉?

今吾士卒精锐,人思致命。

至尊遣兵,相继于道。

今子太以旦夕之命,待不可望之救。

犹牛蹄中鱼,冀赖江汉,其不可恃亦明矣。

若子太必能一士卒之心,保孤城之守,尚能稽延旦夕,以待所归者,可也。

今吾计力度虑,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后,身死何益于事,而令百岁老母,戴白受诛,岂不痛哉?

度此家不得外问,谓援可恃,故至于此耳。

君可见之,为陈祸福。

”玄之见普,具宣蒙意,普惧而听之。

玄之先出报蒙:“普寻后当至。

”蒙豫敕四将,各选百人,普出,便入守城门。

须臾普出,蒙迎执其手,与俱下船。

语毕,出书示之。

因拊手大笑。

普见书,知备在公安,而羽在益阳,惭恨入地。

蒙留(孙河),委以后事,即日引军赴益阳。

刘备请盟,权乃归普等。

割湘水,以零陵还之。

以寻阳、阳新为蒙奉邑。

师还,遂征合肥,既撤兵,为张辽等所袭,蒙与淩统以死扦卫。

后曹公又大出濡须,权以蒙为督,据前所立坞,置强弩万张于其上,以拒曹公。

曹公前锋屯未就,蒙攻破之,曹公引退。

拜蒙左护军、虎威将军。

鲁肃卒,蒙西屯陆口,肃军人马万余尽以属蒙。

又拜汉昌太守,食下隽、刘阳、汉昌、州陵。

与关羽分土接境,知羽骁雄,有并兼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

初,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祸难始构,宜相辅协,与之同仇,不可失也。

蒙乃密陈计策曰:“今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于操,何赖于羽?

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复,不可以腹心待也。

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

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日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

”权深纳其策,又聊复与论取徐州意。

蒙对曰:“今操远在河北,新破诸袁,抚集幽、冀,未暇东顾。

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

然地势陆通,骁骑所聘,至尊今日得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

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

”权尤以此言为当。

及蒙代肃,初至陆口,外倍修恩厚,与羽结好。

后羽讨樊,留兵将备公安、南郡。

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

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

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

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擒也。

”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

羽果信之,稍撤兵以赴樊。

魏使于禁救樊,羽尽擒禁等,人马数万,托以粮乏,擅取湘关米。

权闻之,遂行。

先遣蒙在前。

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舳舻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

遂到南郡,士仁、麋芳皆降。

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

蒙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

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

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

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

羽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

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

会权寻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委羽而降。

权使朱然、潘璋断其径路,即父子俱获,荆州遂定。

以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候,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

蒙固辞金钱,权不许。

封爵未下。

会蒙疾发,权时在公安,迎置内殿。

所以治护者万方,募封内有能愈蒙疾者,赐千金。

时有针加,权为之惨戚,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唶,夜不能寐。

病中瘳,为下赦令,群臣毕贺。

后更增笃,权自临视,命道士于星辰下为之请命。

年四十二,遂卒于内殿。

时权哀痛甚,为之降损。

蒙未死时,所得金宝诸赐尽付府藏,敕主者命绝之日皆上还,丧事务约。

权闻之,益以悲感。

蒙少不修书传,每陈大事,常口占为笺疏。

常以部曲事为江夏太守蔡遗所白,蒙无恨意。

及豫章太守顾邵卒,权问所用,蒙因荐遗奉职佳吏,权笑曰:“君欲为祁奚耶?

” 于是用之。

甘宁粗暴好杀,既常失蒙意,又时违权令,权怒之,蒙辄陈请:“天下未定,斗将如宁难得,宜容忍之。

”权遂厚宁,卒得其用。

蒙子霸袭爵,与守冢三百家,复田五十顷。

霸卒,兄琮袭候。

琮卒,弟睦嗣。

孙权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难继,君今继之。

公瑾昔要子敬来东,致达于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

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

孤普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至子布、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驳言不可,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二快也。

且其决计策意,出张、苏远矣。

后虽劝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也。

周公不求备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常以比方邓禹也。

又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

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

图取关羽,胜于子敬。

子敬答孤书云:”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

‘此子敬内不能办,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

然其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无拾遗,其法亦美也。

“ 评曰:曹公乘汉相之资,挟天子而扫群桀,新荡荆城,仗威东夏,于时议者莫不疑贰。

周瑜、鲁肃建独断之明出众人之表,实奇才也。

吕蒙勇而有谋,断识军计,谲郝普,禽关羽,最其妙者。

初虽轻果妄杀,终于克己,有国士之量,岂徒武将而已乎!

孙权之论,优劣允当,故载录焉。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三国志·吴书·程黄韩蒋周陈董甘淩徐潘丁传

〔陈寿〕 〔晋〕

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

初为州郡吏,有容貌计略,善于应对。

从孙坚征伐,讨黄巾于宛、邓,破董卓于阳人,攻城野战,身被创夷。

坚薨,复随孙策在淮南,从攻庐江,拔之,还俱东渡。

策到横江、当利,破张英、于麋等。

转下秣陵、湖孰、句容、曲阿,普皆有功,增兵二千,骑五十匹。

进破乌程、石木、波门、陵传、余杭,普功为多。

策入会稽,以普为吴郡都尉,治钱唐。

后徙丹扬都尉,居石城。

复讨宣城、泾、安吴、陵阳、春谷诸贼,皆破之。

策尝攻祖郎,大为所围,普与一骑共蔽扦策,驱马疾呼,以矛突贼,贼披,策因随出。

后拜荡寇中郎将,领零陵太守,从讨刘勋于寻阳,进攻黄祖于沙羡,还镇石城。

策薨,与张昭等共辅孙权,遂周旋三郡,平讨不服。

又从征江夏,还过豫章,别讨乐安。

乐安平定,代太史慈备海昏,与周瑜为左右督,破曹公于乌林,又进攻南郡,走曹仁。

拜裨将军,领江夏太守,治沙羡,食四县。

先出诸将,普最年长,时人皆呼程公。

性好施与,喜士大夫。

周瑜卒,代领南郡太守。

权分荆州与刘备,普复还领江夏,迁荡寇将军,卒。

权称尊号,追论普功,封子咨为亭候。

黄盖字公覆,零陵泉陵人也。

初为郡吏,察孝廉,辟公府。

孙坚举义兵,盖从之。

坚南破山贼,北走董卓,拜盖别部司马,坚薨,盖随策及权,擐甲周旋,蹈刃屠城。

诸山越不宾,有寇难之县,辄用盖为守长。

石城县吏,特难检御,盖乃署两掾,分主诸曹。

教曰:“令长不德,徒以武功为官,不以文吏为称。

今贼寇未平,有军旅之务,一以文书委付两掾,当检摄诸曹,纠擿谬误。

两掾所署,事入诺出,若有奸欺,终不加以鞭杖,宜各尽心,无为众先。

”初皆怖威,夙夜恭职。

久之,吏以盖不视文书,渐容人事。

盖亦嫌外懈怠,时有所省,各得两掾不奉法数事。

乃悉请诸掾吏,赐酒食,因出事诘问。

两掾辞屈,皆叩头谢罪。

盖曰:“前已相敕,终不以鞭杖相加,非相欺也。

”遂杀之。

县中震栗。

后转春谷长,寻阳令。

凡守九县,所在平定。

迁丹杨都尉,抑强扶弱,山越怀附。

盖姿貌严毅,善于养众。

每所征讨,士卒皆争为先。

建安中,随周瑜拒曹公于赤壁,建策火攻,语在瑜传。

拜武锋中郎将。

武陵蛮夷反乱,攻守城邑,乃以盖领太守。

时郡兵才五百人,自以不敌,因开城门,贼半入,乃击之。

斩首数百,余皆奔走,尽归邑落。

诛讨魁帅,附从者赦之。

自春讫夏,寇乱尽平,诸幽邃巴、醴、由、诞邑侯君长,皆改操易节,奉礼请见,郡境遂清。

后长沙益阳县为山贼所攻,盖又平讨。

加偏将军,病卒于官。

盖当官决断,事无留滞,国人思之。

及权践阼,追论其功,赐子柄爵关内侯。

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也。

以便弓马有膂力,幸于孙坚,从征伐同旋,数犯危难。

陷敌擒虏,为别部司马。

及孙策东渡,从讨三郡,迁先登校尉,授兵二千,骑五十匹。

从征刘勋,破黄祖,还讨鄱阳,领乐安长,山越畏服。

后以中郎将与周瑜等拒破曹公,又与吕蒙袭取南郡,迁偏将军,领永昌太守。

宜都之役,与陆逊、朱然等共攻蜀军于涿乡,大破之,徙威烈将军,封都亭侯。

曹真攻南郡,当保东南。

在外为帅,厉将士同心固守,又敬望督司,奉遵法令,权善之。

黄武二年,封石城侯,迁昭武将军,领冠军太守,后又加都督之号。

将敢死及解烦兵万人,讨丹杨贼,破之。

会病卒,子综袭侯领兵。

其年,权征石阳,以综有忧,使守武昌,而综淫乱不轨。

权虽以父故不问,综内怀惧,载父丧,将母家属部曲男女数千人奔魏。

魏以为将军,封广阳侯。

数犯边境,杀害人民,权常切齿。

东兴之役。

综为前锋,军败身死,诸葛恪斩送其首,以白权庙。

蒋钦字公奕,九江寿春人也。

孙策之袭袁术,钦随从给事。

及策东渡,拜别部司马,授兵。

与策同旋,平定三郡,又从定豫章。

调授葛阳尉,历三县长,讨平盗贼,迁西部都尉。

会稽冶贼吕合、秦狼等为乱,钦将兵讨击,遂禽台、狼,五县平定,徙讨越中郎将,以经拘、昭阳为奉邑。

贺齐讨黟贼,钦督万兵,与齐并力,黟贼平定。

从征合肥,魏将张辽袭权于津北,钦力战有功,迁汤寇将军,领濡须督。

后召还都,拜津右护军,典领辞讼。

权尝入其堂内,母疏帐缥被,妻妾布裙。

权叹其在贵守约,即敕御府为母作锦被,改易帷帐,妻妾衣服悉皆锦绣。

初,钦屯宣城,尝讨豫章贼。

芜湖令徐盛收钦屯吏,表斩之,权以钦在远不许,盛由是自嫌于钦。

曹公出濡须,钦与吕蒙持诸军节度。

盛常畏钦因事害己,而钦每称其善。

盛既服德,论者美焉。

权讨关羽,钦督水军入沔。

还,道病卒。

权素服举哀,以芜湖民二百户、田二百顷,给钦妻子。

子壹封宣城候,领兵拒刘备有功,还赴南郡,与魏交战,临陈卒。

壹无子,弟休领兵,后有罪失业。

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也。

与蒋钦随孙策为左右,服事恭敬,数战有功。

策入会稽,署别部司马,授兵。

权爱其为人,请以自给。

策讨六县山贼,权住宣城,使士自卫,不能千人,意尚忽略,不治围落,而山贼数千人卒至。

权始得上马,而贼锋刃已交于左右,或斫中马鞍,众莫能自定。

惟泰奋激,投身卫权,胆气倍人,左右由泰并能就战。

贼既解散,身被十二创,良久乃苏。

是日无泰,权几危殆,策深德之,补春谷长。

后从攻皖,及讨江夏,还过豫章,复补宜春长,所在皆食其征赋。

从讨黄祖有功。

后与周瑜、程普拒曹公于赤壁,攻曹仁于南郡。

荆州平定,将兵屯岑。

曹公出濡须,泰复赴击,曹公退。

留督濡须,拜平虏将军。

时朱然、徐盛等皆在所部,并不伏也。

权特为案行至濡须坞,因会诸将,大为酣乐。

权自行酒到泰前,命泰解衣,权手自指其创痕,问以所起。

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毕,使复服,欢宴极夜。

其明日,遣使者授以御盖。

于是盛等乃伏。

后权破关羽,欲进图蜀,拜泰汉中太守、奋威将军,封陵阳侯。

黄武中卒。

子邵以骑都尉领兵。

曹仁出濡须,战有功,又从攻破曹休,进位裨将军,黄龙二年卒。

弟承领兵袭侯。

陈武字子烈,庐江松滋人。

孙策在寿春,武往修谒,时年十八,长七尺七寸,因从渡江征讨,有功,拜别部司马。

策破刘勋,多得庐江人,料其精锐,乃以武为督,所向无前。

及权统事,转督五校。

仁厚好施,乡里远方客多依托之。

尤为权所亲爱,数至其家。

累有功劳,进位偏将军。

建安二十年,从击合肥,奋命战死。

权哀之,自临其葬。

子修有武风,年十九,权召见奖厉,拜别部司马,授兵五百人。

时诸新兵多有逃叛,而修抚循得意,不失一人。

权奇之,拜为校尉。

建安末,追录功臣后,封修都亭候,为解烦督。

黄龙元年卒。

弟表,字文奥,武庶子也。

少知名,与诸葛恪、顾谭、张休等并侍东宫,皆共亲友。

尚书暨艳亦与表善,后艳遇罪,时人咸自营护,信厚言薄,表独不然,士以此重之。

徙太子中庶子,拜冀正都尉。

兄修亡后,表母不肯事修母,表谓其母曰:“兄不幸早亡,表统家事,当奉嫡母。

母若能为表屈情承顺嫡母者,是至愿也。

若母不能,直当出别居耳。

”表于大义公正如此。

由是二母感寤雍穆。

表以父死敌场,求用为将,领兵五百人。

表欲得战士之力,倾意接待,士皆爱附,乐为用命。

时有盗官物者,疑无难士施明。

明素壮悍,收考极毒,惟死无辞,廷尉以闻。

权以表能得健儿之心,诏以明付表,使自以意求其情实。

表便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设酒食,欢以诱之。

明乃首服,具列支党。

表以状闻。

权奇之,欲全其名,特为赦明,诛戮其党。

迁表为无难右部督,封都亭侯,以继旧爵。

表皆陈让,乞以传修子延,权不许。

嘉禾三年,诸葛恪领丹杨太守,讨平山越,以表领新安都尉,与恪参势。

初,表所受赐复人得二百家,在会稽新安县。

表简视其人,皆堪好兵,乃上疏陈让,乞以还官,充足精锐。

诏曰:“先将军有功于国,国家以此报之,卿何得辞焉?

”表乃称曰:“今除国贼,报父之仇,以人为本。

空枉此劲锐以为僮仆,非表志也。

”皆辄料取以充部伍。

所在以闻,权甚嘉之。

下郡县,料正户羸民以补其处。

表在官三年,广开降纳,得兵万余人。

事捷当出,会鄱阳民吴遽等为乱,攻没城郭,属县摇动,表便越界赴讨,遽以破败,遂降。

陆逊拜表偏将军,进封都乡侯,北屯章阬.年三十四卒。

家财尽于养士,死之日,妻子露立,太子登为起屋宅。

子敖年十七,拜别部司马,授兵四百人。

敖卒,修子延复为司马代敖。

延弟永,将军,封侯。

始施明感表,自变行为善,遂成健将,致位将军。

董袭字元代,会稽余姚人,长八尺,武力过人。

孙策入郡,袭迎于高迁亭,策见而伟之,到署门下贼曹。

时山阴宿贼黄龙罗、周勃聚党数千人,策自出讨,袭身斩罗、勃首,还拜别部司马,授兵数千,迁扬武都尉。

从策攻皖,又讨刘勋于寻阳,伐黄祖于江夏。

策薨,权年少,初统事,太妃忧之,引见张昭及袭等,问江东可保安否,袭对曰:“江东地势,有山川之固,而讨逆明府,恩德在民。

讨虏承基,大小用命,张昭秉众事,袭等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时也,万无所忧。

”众皆壮其言。

鄱阳贼彭虎等众数万人,袭与淩统、步骘、蒋钦各别分讨。

袭所向辄破,虎等望见族旗,便散走,旬日尽平,拜威越校尉,迁偏将军。

建安十三年,权讨黄祖。

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栟闾大绁系石为矴,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飞矢雨下,军不得前。

袭与淩统俱为前部,各将敢死百人,人被两铠,乘大舸船,突入蒙冲里。

袭身以刀断两绁,蒙冲乃横流,大兵遂进。

祖便开门走,兵追斩之。

明日大会,权举觞属袭曰:“今日之会,断绁之功也。

” 曹公出濡须,袭从权赴之,使袭督五楼船住濡须口。

夜卒暴风,五搂船倾覆,左右散走舸,乞使袭出。

袭怒曰:“受将军任,在此备贼,何等委去也,敢复言此者斩!

” 于是莫敢干。

其夜船败,袭死。

权改服临殡,供给甚厚。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

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

群聚相随,挟持弓驽,负毦带铃,民闻铃声,即知是宁。

人与相逢,及属城长吏,接待隆厚者乃与交欢。

不尔,即放所将夺其资货,于长吏界中有所贼害,作其发负。

至二十余年。

止不攻劫,颇读诸子。

乃往依刘表,因居南阳,不见进用,后转托黄祖,祖又以凡人畜之。

于是归吴。

周瑜、吕蒙皆共荐达,孙权加异,同于旧臣。

宁陈计曰:“今汉祚日微,曹操弥憍,终为篡盗。

南荆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诚是国之西势也。

宁已观刘表,虑既不远。

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

至尊当早规之,不可后操。

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

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财谷并乏,左右欺弄,务于货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

舟船战具,顿废不修,怠于耕农,军无法伍。

至尊今往,其破可必。

一破祖军,鼓行而西,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

“权深纳之。

张昭时在坐,难曰:”吴下业业,若军果行,恐必致乱。

“宁谓昭曰:”国家以萧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忧乱,奚以希慕古人乎?

“权举酒属宁曰:”兴霸,今年行讨,如此酒矣,决以付卿。

卿但当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则卿之功,何嫌张长史之言乎。

“权遂西,果禽祖,尽获其士众。

遂授宁兵,屯当口。

后随周瑜拒破曹公于乌林。

攻曹仁于南郡,未拔。

宁建计先径进取夷陵,往即得其城,因入守之。

时手下有数百兵,并所新得,仅满千人。

曹仁乃令五六千人围宁。

宁受攻累日,敌设高楼,雨射城中,士众皆惧,惟宁谈笑自若。

遣使报瑜,瑜用吕蒙计,帅诸将解围。

后随鲁肃镇益阳,拒关羽。

羽号有三万人,自择选锐士五千人,投县上流十余里浅濑,云欲夜涉渡。

肃与诸将议。

宁时有三百兵,乃曰:“可复以五百人益吾,吾往对之,保羽闻吾欬唾,不敢涉水,涉水即是吾禽。

”肃便选千兵益宁,宁乃夜往。

羽闻之,住不渡,而结柴营,今遂名此处为关羽濑。

权嘉宁功,拜西陵太守,领阳新、下雉两县。

后从攻皖,为升城督。

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吏士先,卒破获朱光。

计功,吕蒙为最,宁次之,拜折冲将军。

后曹公出濡须,宁为前部督,受敕出斫敌前营。

权特赐米酒众殽,宁乃料赐手下百余人食。

食毕,宁先以银碗酌酒,自饮两碗,乃酌与其都督。

都督伏,不肯时持。

宁引白削置膝上,呵谓之曰:“卿见知于至尊,孰与甘宁?

甘宁尚不惜死,卿何以独惜死乎?

” 都督见宁色厉,即起拜持酒,通酌兵各一银碗。

至二更时,衔枚出斫敌。

敌惊动,遂退。

宁益贵重,增兵二千人。

宁虽粗猛好杀,然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健儿亦乐为用命。

建安二十年,从攻合肥,会疫疾,军旅皆已引出,唯车下虎士千余人。

并吕蒙、蒋钦、淩统及宁,从权逍遥津北。

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

宁引弓射敌,与统等死战。

宁厉声问鼓吹何以不作,壮气毅然,权尤嘉之。

宁厨下儿曾有过,走投吕蒙。

蒙恐宁杀之,故不即还,后宁赍礼礼蒙母,临当与升堂,乃出厨下儿还宁。

宁许蒙不杀。

斯须还船,缚置桑树,自挽弓射杀之。

毕,敕船人更增舸缆,解衣卧船中。

蒙大怒,击鼓会兵,欲就船玫宁。

宁闻之,故卧不起。

蒙母徒跣出谏蒙曰:“至尊待汝如骨肉,属汝以大事,何有以私怒而欲攻杀甘宁?

宁死之日,纵至尊不问,汝是为臣下非法。

”蒙素至孝,闻母言,即豁然意释,自至宁船,笑呼之曰:“兴霸,老母待卿食,急上!

”宁涕泣歔欷曰:“负卿。

”与蒙俱还见母,欢宴竟日。

宁卒,权痛惜之。

子瑰,以罪徙会稽,无几死。

淩统字公绩,吴郡余杭人也。

父操,轻侠有胆气。

孙策初兴,每从征伐,常冠军履锋。

守永平长,平治山越,奸猾敛手,迁破贼校尉。

及权统军,从讨江夏,入夏口,先登,破其前锋,轻舟独近,中流矢死。

统年十五,左右多称述者,权亦以操死国事,拜统别部司马。

行破贼都尉,使摄父兵。

后从击山贼,权破保屯先还,余麻屯万人。

统与督张异等留攻围之,克日当攻。

先期,统与督陈勤会饮酒,勤刚勇任气,因督祭酒,陵轹一坐,举罚不以其道。

统疾其侮慢,面折不为用。

勤怒詈统,及其父操,统流涕不答,众因罢出。

勤乘酒凶悖,又于道路辱统。

统不忍,引刀斫勤,数日乃死。

及当攻屯,统曰:“非死无以谢罪。

”乃率厉士卒,身当矢石,所攻一面,应时披坏,诸将乘胜,遂大破之。

还,自拘于军正。

权壮其果毅,使得以功赎罪。

后权复征江夏,统为前锋,与所厚健儿数十人共乘一船,常去大兵数十里。

行入右江,斩黄祖将张硕,尽获船人。

还以白权,引军兼道,水陆并集。

时吕蒙败其水军,而统先搏其城,于是大获。

权以统为承烈都尉,与周瑜等拒破曹公于乌林,遂攻曹仁,迁为校尉。

虽在军旅,亲贤接士,轻财重义,有国士之风。

又从破皖,拜汤寇中郎将,领沛相。

与吕蒙等西取三郡,反自益阳,从往合肥,为右部督。

时权彻军,前部已发,魏将张辽等奄至津北。

权使追还前兵,兵去已远,势不相及,统率亲近三百人陷围,扶扦权出。

敌已毁桥,桥之属者两版,权策马驱驰,统复还战,左右尽死,身亦被创,所杀数十人,度权已免,乃还。

桥败路绝,统被甲潜行。

权既御船,见之惊喜。

统痛亲近无反者,悲不自胜。

权引袂拭之。

谓曰:“公绩,亡者己矣,苟使卿在,何患无人?

”拜偏将军,倍给本兵。

时有荐同郡盛暹于权者,以为梗概大节有过于统,权曰:“且令如统足矣。

”后召暹夜至。

时统已卧,闻之,摄衣出门,执其手以入。

其爱善不害如此。

统以山中人尚多壮悍,可以威恩诱也。

权令东占且讨之,命敕属城,凡统所求,皆先给后闻。

统素爱士,士亦慕焉。

得精兵万余人,过本县,步入寺门,见长吏怀三版,恭敬尽礼,亲旧故人,恩意益隆,事毕当出,会病卒,时年四十九。

权闻之,拊床起坐,哀不能自止,数日减膳,言及流涕,使张承为作铭诔。

二子烈、封,年各数岁,权内养于宫,爱待与诸子同,宾客进见,呼示之曰:“此吾虎子也。

”及八九岁,令葛光教之读书,十日一令乘马,追录统功,封烈亭侯,还其故兵,后烈有罪免,封复袭爵领兵。

徐盛字文响,琅邪莒人也。

遭乱,客居吴,以勇气闻。

孙权统事,以为别部司马,授兵五百人,守柴桑长,拒黄祖。

祖子射,尝率数千人下攻盛。

盛时吏士不满二百,与相拒击,伤射吏士千余人。

已乃开门出战,大破之。

射遂绝迹不复为寇。

权以为校尉、芜湖令。

复讨临城南阿山贼有功,徙中郎将,督校兵。

曹公出濡须,从权御之。

魏尝大出横江,盛与诸将俱赴讨。

时乘蒙冲,遇迅风,船落敌岸下。

诸将恐惧,未有出者。

盛独将兵,上突斫敌,敌披退走,有所伤杀。

风止便还,权大壮之。

及权为魏称藩,魏使邢贞拜权为吴王。

权出都亭候贞,贞有骄色,张昭既怒,而盛忿愤。

顾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

”因涕泣横流。

贞闻之,谓其旅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 后迁建武将军,封都亭候,领庐江太守,赐临成县为奉邑。

刘备次西陵,盛攻取诸屯,所向有功。

曹休出洞口,盛与吕范、全琮渡江拒守。

遭大风,船人多丧,盛收余兵,与休夹江。

休使兵将就船攻盛,盛以少御多,敌不能克,各引军退。

迁安东将军,封芜湖侯。

后魏文帝大出,有渡江之志,盛建计从建业筑围。

作薄落,围上设假楼,江中浮船。

诸将以为无益,盛不听,固立之。

文帝到广陵,望围愕然,弥漫数百里,而江水盛长,便引军退。

诸将乃伏。

黄武中卒。

子楷,袭爵领兵。

潘璋字文珪,东郡发干人也。

孙权为阳羡长,始往随权。

性博荡嗜酒,居贫,好赊酤,债家至门,辄言后豪富相还。

权奇爱之,因使召募,得百余人,遂以为将。

讨山贼有功,署别部司马。

后为吴大市刺奸,盗贼断绝,由是知名,迁豫章西安长。

刘表在荆州,民数被寇,自璋在事,寇不入境。

比县建昌起为贼乱,转领建昌,加武猛校尉,讨治恶民,旬月尽平,召合遗散,得八百人,将还建业。

合肥之役,张辽奄至,诸将不备,陈武斗死,宋谦、徐盛皆披走。

璋身次在后,便驰进,横马斩谦、盛兵走者二人,兵皆还战。

权甚壮之,拜偏将军,遂领百校,屯半州。

权征关羽,璋与朱然断羽走道,到临沮,住夹石。

璋部下司马马忠禽羽,并羽子平、都督赵累等。

权即分宜都(至)、秭归二县为固陵郡,拜璋为太守、振威将军,封溧阳侯。

甘宁卒,又并其军。

刘备出夷陵,璋与陆逊并力拒之,璋部下斩备护军冯习等,所杀伤甚众,拜平北将军、襄阳太守。

魏将夏侯尚等围南郡。

分前部三万人作浮桥,渡百里洲上。

诸葛瑾、杨粲并会兵赴救,未知所出,而魏兵日渡不绝。

璋曰:“魏势始盛,江水又浅,未可与战。

”便将所领,到魏上流五十里,伐苇数百万束,缚作大筏,欲顺流放火,烧败浮桥。

作筏适毕,伺水长当下,尚便引退。

璋下备陆口。

权称尊号。

拜右将军璋为人粗猛,禁令肃然,好立功业,所领兵马不过数千,而其所在常如万人。

征伐止顿,便立军市,他军所无,皆仰取足。

然性奢泰,末年弥甚,服物僭拟。

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物,数不奉法,监司举奏,权惜其功而辄原不问。

嘉禾三年卒。

子平,以无行徙会稽。

璋妻居建业,赐田宅,复客五十家。

丁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人也。

少以骁勇为小将,属甘宁、陆逊、潘璋等。

数随征伐,战斗常冠军。

每斩将搴旗,身被创夷。

稍迁偏将军。

孙亮即位,为冠军将军,封都亭侯。

魏遣诸葛诞、胡遵等攻东兴,诸葛恪率军拒之。

诸将皆曰:“敌闻太傅自来,上岸必遁走。

”奉独曰:“不然。

彼动其境内,悉许、洛兵大举而来,必有成规,岂虚还哉?

无恃敌之不至,恃吾有以胜之。

“及恪上岸,奉与将军唐咨、吕据、留赞等,俱从山西上。

奉曰:”今诸军行迟,若敌据便地,则难与争锋矣。

“乃辟诸军使下道,帅麾下三千人径进。

时北风,奉举帆二日至,遂据徐塘。

天寒雪,敌诸将置酒高会,奉见其前部兵少,相谓曰:”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

“乃使兵解铠着胄,持短兵。

敌人从而笑焉,不为设备。

奉纵兵斫之,大破敌前屯。

会据等至,魏军遂溃。

迁灭寇将军,进封都亭侯。

魏将文钦来降,以奉为虎威将军,从孙峻至寿春迎之,与敌追军战于高亭。

奉跨马持矛,突入其陈中,斩首数百,获其军器。

进封安丰侯。

太平二年,魏大将军诸葛诞据寿春来降,魏人围之。

遣朱异、唐咨等往救,复使奉与黎斐解围。

奉为先登,屯于黎浆,力战有功,拜左将军。

孙休即位,与张布谋,欲诛孙綝,布曰:“丁奉虽不能吏书,而计略过人,能断大事。

”休召奉告曰:“綝秉国威,将行不轨,欲与将军诛之。

”奉曰:“丞相兄弟友党甚盛,恐人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腊会,有陛下兵以诛之也。

”休纳其计,因会请綝,奉与张布目左右斩之。

迁大将军,加左右都护。

永安三年,假节领徐州牧。

六年,魏伐蜀,奉率诸军向寿春,为救蜀之势。

蜀亡,军还。

休薨,奉与丞相濮阳兴等从万彧之言,共迎立孙皓,迁右大司马、左军师。

宝鼎三年,皓命奉与诸葛靓攻合肥。

奉与晋大将石苞书,构而间之,苞以征还。

建衡元年,奉复帅众治徐塘,因攻晋榖阳。

榖阳民知之,引去,奉无所获。

皓怒,斩奉导军。

三年,卒。

奉贵而有功,渐以骄矜。

或有毁之者,皓追以前出军事,徙奉家于临川。

奉弟封,官至后将军,先奉死。

评曰:“凡此诸将,皆江表之虎臣,孙氏之所厚待也。

以潘璋之不修,权能忘过记功,其保据东南,宜哉!

陈表将家支庶,而与胄子名人比翼齐衡,拔萃出类,不亦美乎!

三国志·吴书·朱治朱然吕范朱桓传

〔陈寿〕 〔晋〕

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也。

初为县吏,后察孝廉,州辟从事,随孙坚征伐。

中平五年,拜司马。

从讨长沙、零、桂等三郡贼周朝、苏马等。

有功,坚表治行都尉。

从破董卓于阳人,入洛阳。

表治行督军校尉,特将步骑,东助徐州牧陶谦讨黄巾。

会坚薨,治扶冀策,依就袁术。

后知术政德不立,乃劝策还平江东。

时太傅马日碑在寿春,辟治为掾,迁吴郡都尉。

是时吴景已在丹杨,而策为术攻庐江。

于是刘繇恐为袁、孙所并,遂构嫌隙。

而策家门尽在州下,治乃使人于曲阿迎太妃及权兄弟。

所以供奉辅护,甚有恩纪。

治从钱唐欲进到吴,吴郡太守许贡拒之于由拳,治与战,大破之。

贡南就山贼严自虎,治遂入郡,领太守事。

策既走刘繇,东定会稽。

权年十五,治举为孝廉。

后策薨,治与张昭等共尊奉权。

建安七年,权表治为(九真)太守,行扶义将军,割娄、由拳、无锡。

毗陵为奉邑,置长吏。

征讨夷越,佐定东南,禽截黄巾余类陈败、万秉等。

黄武元年,封毗陵侯,领郡如故。

二年,拜安国将军,金印紫绶,徙封故鄣。

权历位上将,及为吴王,治每进见,权常亲迎。

执版交拜,飨宴赠赐,恩敬特隆,至从行吏,皆得奉贽私觌,其见异如此。

初,权弟翊,性峭急,喜怒快意,治数责数,谕以道义。

权从兄豫章太守贲,女为曹公子妇,及曹公破荆州,威震南土,贲畏惧,欲遣子入质。

治闻之,求往见贲,为陈安危,贲由此遂止。

权常叹治忧勤王事。

性俭约,虽在富贵,车服惟供事。

权优异之,自令督军御史典属城文书,治领四县租税而已。

然公族子弟及吴四姓多出仕郡,郡吏常以千数,治率数年一遣诣王府。

所遣数百人,每岁时贡献御,权答报过厚。

是时丹杨深地,颇有奸叛,亦以年向老,思恋土风,自表屯故鄣,镇扶山越。

诸父老故人,莫不诣门,治皆引进,与共饮宴,乡党以为荣。

在故鄣岁余,还吴。

黄武三年卒,在郡三十一年,年六十九。

子才,素为校尉领兵,既嗣父爵,迁偏将军。

才弟纪,权以策女妻之,亦以校尉领兵。

纪弟纬、万岁,皆早夭。

才子琬,袭爵为将,至镇西将军。

朱然字义封,治姊子也,本姓施氏。

初治未有子,然年十三,乃启策乞以为嗣。

策命丹杨郡以羊酒召然,然到吴,策优以礼贺。

然尝与权同学书,结恩爱。

至权统事,以然为馀姚长,时年十九。

后迁山阴令,加折冲校尉,督五县。

权奇其能,分丹杨为临川郡,然为太守,授兵二千人。

会山贼盛起,然平讨,旬月而定。

曹公出濡须,然备大坞及三关屯,拜偏将军。

建安二十四年,从讨关羽,别与潘璋到临沮禽羽,迁昭武将军,封西安乡侯。

虎威将军吕蒙病笃。

权问曰:“卿如不起,谁可代者?

”蒙对曰:“朱然胆守有余,愚以为可任。

”蒙卒,权假然节,镇江陵。

黄武元年,刘备举兵攻宜都。

然督五千人与陆逊并力拒备。

然别攻破备前锋,断其后道,备遂破走。

拜征北将军,封永安侯。

魏遣曹真、夏侯尚、张合等攻江陵,魏文帝自住宛,为其势援,连屯围城。

权遣将军孙盛督万人备州上,立围坞,为然外救。

合渡兵攻盛,盛不能拒,即时欲退,合据州上围守,然中外断绝。

权遣潘璋、杨粲等解而围不解。

时然城中兵多肿病,堪战者裁五千人。

真等起土山,凿地道,立楼橹临城,弓矢雨注,将士皆失色,然晏如而无恐意,方厉吏士,伺间隙攻破两屯。

魏攻围然凡六月日,未退。

江陵令姚泰领兵备城北门,见外兵盛,城中人少,谷食欲尽。

因与敌交通,谋为内应。

垂发,事觉,然治戮泰。

尚等不能克,乃彻攻退还。

由是然名震于敌国,改封当阳侯。

六年,权自率众攻石阳,及至旋师,潘璋断后。

夜出错乱,敌追击璋,璋不能禁。

然即还住拒敌,使前船得引极远,徐乃后发。

黄龙元年,拜车骑将军、右护军、领兖州牧。

顷之,以兖州在蜀分,解牧职。

嘉禾三年,权与蜀克期大举,权自向新城,然与全琮备受斧钺,为左右督。

会吏士疾病,故未攻而退。

赤乌五年,征柤中,魏将蒲忠、胡质各将数千人,忠要遮险隘。

图断然后,质为忠继援。

时然所督兵将先四出,闻问不暇收合,便将帐下见兵八百人逆掩。

忠战不利,质等皆退。

九年,复征柤中,魏将李兴等闻然深入,率步骑六千断然后道,然夜出逆之,军以胜反。

先是,归义马茂怀奸,觉诛,权深忿之。

然临行上疏曰:“马茂小子,敢负恩养。

臣今奉天威,事蒙克捷,欲令所获,震耀远近,方舟塞江,使足可观,以解上下之忿。

惟陛下识臣先言,责臣后效。

”权时抑表不出。

然既献捷,群臣上贺,权乃举酒作乐,而出然表曰:“此家前初有表,孤以为难必,今果如其言,可谓明于见事也。

” 遣使拜然为左大司马、右军师。

然长不盈七尺,气候分明。

内行修洁,其所文采,惟施军器,余皆质素。

终日钦钦,常在战场,临急胆定。

尤过绝人。

虽世无事,每朝夕严鼓,兵在营者,咸行装就队。

以此玩敌,使不知所备,故出辄有功。

诸葛瑾子融,步骘子协,虽各袭任,权特复使然总为大督。

又陆逊亦本,功臣名将存者惟然,莫与比隆。

寝疾二年,后渐增笃,权昼为减膳。

夜为不寐,中使医药口食之物,相望于道。

然每遣使表疾病消息,权辄召见,口自问讯。

入赐酒食,出送布帛。

自创业功臣疾病,权意之所钟,吕蒙、淩统最重,然其次矣。

年六十八,赤乌十二年卒,权素服举哀,为之感恸。

子绩嗣。

绩字公绪,以父任为郎,后拜建忠都尉。

叔父才卒,绩领其兵,随太常潘浚讨五溪,以胆力称。

迁偏将军营下督,领盗贼事,持法不倾。

鲁王霸注意交绩,尝至其廨,就之坐,欲与结好,绩下地住立,辞而不当。

然卒。

绩袭业,拜平魏将军,乐乡督。

明年,魏征南将军王昶率众攻江陵城,不克而退。

绩与奋威将军诸葛融书曰:“昶远来疲困,马无所食,力屈而走,此天助也。

今追之力少,可引兵相继,吾欲破之于前,足下乘之于后,岂一人之功哉,宜同断金之义。

”融答许绩。

绩便引兵及昶于纪南,纪南去城三十里,绩先战胜而融不进,绩后失利。

权深嘉绩,盛责怒融,融兄大将军恪贵重,故融得不废。

初绩与恪、融不平,及此事变,为隙益甚。

建兴元年,迁镇东将军。

二年春,恪向新城,要绩并力,而留置半州,使融兼其任。

冬,恪、融被害,绩复还乐乡,假节。

太平二年,拜骠骑将军。

孙綝秉政,大臣疑贰,绩恐吴必扰乱,而中国乘衅,乃密书结蜀,使为并兼之虑。

蜀遣右将军阎宇将兵五千,增白帝守,以须绩之后命。

永安初,迁上大将军、都护督,自巴丘上迄西陵,元兴元年,就拜左大司马。

初,然为治行丧竟,乞复本姓,权不许,绩以五凤中表还为施氏,建衡二年卒。

吕范字子衡,汝南细阳人也。

少为县吏,有容观姿貌。

邑人刘氏,家富女美,范求之。

女母嫌,欲勿与,刘氏曰:“观吕子衡,宁当久贫者邪?

”遂与之婚。

后避乱寿春,孙策见而异之,范遂自委昵,将私客百人归策。

时太妃在江都,策遣范迎之。

徐州牧陶谦谓范为袁氏觇候,讽县掠考范,范亲客健儿篡取以归。

时唯范与孙河常从策,跨涉辛苦,危难不避,策亦亲戚待之,每与升堂饮宴于太妃前。

后从策攻破庐江,还俱东渡,到横江、当利,破长英、于麋,下小丹杨、湖孰,领湖孰相。

策定秣陵、曲阿,收笮融,刘繇余众,增范兵二千,骑五十匹。

后领宛陵令,讨破丹杨贼,还吴,迁都督。

是时下邳陈瑀自号吴都太守,住海西,与强族严白虎交通。

策自将讨虎,别遣范与徐逸攻瑀于海西,枭其大将陈牧。

又从攻祖郎於陵阳,太史慈于勇里。

七县平定,拜征虏中郎将,征江夏,还平鄱阳。

策薨,奔丧于吴。

后权复征江夏,范与张昭留守。

曹公至赤壁,与周瑜等俱拒破之,拜裨将军,领彭泽太守,以彭泽、柴桑、历阳为奉邑。

刘备诣京见权,范密请留备。

后迁平南将军,屯柴桑。

权讨关羽,过范馆。

谓曰:“昔早从卿言,无此劳也。

今当上取之,卿为我守建业。

”权破羽还,都武昌,拜范建威将军,封宛陵候,领丹杨太守,治建业,督扶州以下至海,转以溧阳、怀安、宁国为奉邑。

曹休、张辽,臧霸等来伐,范督徐盛、全琮、孙韶等,以舟师拒休等于洞口。

迁前将军,假节,改封南昌候。

时遭大风,船人覆溺,死者数千,还军,拜扬州牧。

性好威仪,州民如陆逊、全琮及贵公子,皆修敬虔肃,不敢轻脱。

其居处服饰,于时奢靡,然勤事奉法,故权悦其忠,不怪其侈。

初策使范曲主财计,权时年少,私从有求,范必关白,不敢专许,当时以此见望。

权守阳羡长,有所私用,策或料覆,功曹周谷辄为傅着薄书,使无谴问。

权临时悦之,及后统事,以范忠诚,厚见信任,以谷能欺更簿书,不用也。

黄武七年,范迁大司马,印绶未下,疾卒。

权素服举哀,遣使者追赠印绶。

及还都建业,权过范墓呼曰:“子衡!

”言及流涕,祀以太牢。

范长子先卒,次子据嗣。

据字世议。

以父任为郎,后范寝疾,拜副军校尉,佐领军事。

范卒,迁安军中郎将。

数讨山贼,诸深恶剧地,所击皆破、随太常潘浚讨五溪,复有功。

朱然攻樊,据与朱异破城外围,还拜偏将军。

入补马闲右部督,迁越骑校尉。

太元元年,大风,江水溢流,渐淹城门,权使视水,独见据使人取大船以备害。

权嘉之,拜荡魏将军。

权寝疾,以据为太子右部督。

太子即位,拜右将军。

魏出东兴,据赴讨有功。

明年,孙峻杀诸葛恪,迁据为骠骑将军,平西宫事。

五凤二年,假节,与峻等袭寿春,还遇魏将曹珍,破之于高亭。

太平元年,帅师侵魏,未及淮,闻孙峻死,以从弟綝自代,据大怒,引军还,欲废綝.綝闻之,使中书奉诏,诏文钦、刘纂,唐咨等使取据,又遣从兄虑以都下兵逆据于江都。

左右劝据降魏,据曰:“耻为叛臣。

”遂自杀。

夷三族。

朱桓字休穆,吴郡吴人也。

孙权为将军,桓给事幕府,除馀姚长。

往遇疫疠,谷食荒贵,桓分部良吏,隐亲医药,飧粥相继,士民感戴之。

迁汤寇校尉,授兵二千人,使部伍吴、会二郡,鸠合遗散,期年之间,得万余人。

后丹杨、鄱阳山贼蜂起,攻没城郭,杀略长吏,处处屯聚。

桓督领诸将,周旋赴讨,应皆平定。

稍迁裨将军,封新城亭候。

后代周泰为濡须督。

黄武元年,魏使大司马曹仁步骑数万向濡须,仁欲以兵袭取州上,伪先扬声欲东攻羡溪。

桓分兵将赴羡溪,既发,卒得仁进军拒濡须七十里问。

桓遣使追还羡溪兵,兵未到而仁奄至。

时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五千人,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

诸君闻曹仁用兵行师,孰与桓邪?

兵法所以称客倍而主人半者,谓俱在平原。

无城池之守,又谓士众勇怯齐等故耳。

今人既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罢困,桓与诸军。

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也。

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邪!

“桓因偃旗鼓,外示虚弱,以诱致仁。

仁果遣其子泰攻濡须城,分遣将军常雕督诸葛虔、王双等,乘油船别袭中洲。

中洲者,部曲妻子所在也。

仁自将万人留橐皋,复为泰等后拒。

桓部兵将攻取油船,或别击雕等,桓等身自拒泰,烧营而退,遂枭雕,生虏双,送武昌,临陈斩溺死者千余。

权嘉桓功,封嘉兴侯,迁奋武将军,领彭城相。

黄武七年,鄱阳太守周鲂谲诱魏大司马曹休,休将步骑十万至皖城以迎鲂。

时陆逊为元帅,全琮与桓为左右督,各督三万人击休。

休知见欺,当引军还,自负众盛,邀于一战。

桓进计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

今战必败,败必定。

走当由夹石、挂车,此两道皆险厄,若以万兵柴路,则彼众可尽。

而休可生虏,臣请将所部以断之。

若蒙天威,得以休自效,便可乘胜长驱,近取寿春,割有淮面,以规许、洛,此万世一时,不可失也。

“权先与陆逊议,逊以为不可,故计不施行。

黄龙元年,拜桓前将军,领青州牧,假节。

嘉禾六年,魏庐江主簿吕习请大兵自迎,欲开门为应。

桓与卫将军全琮俱以师迎。

既至,事露,军当引还。

城外有溪水,去城一里所,广三十余丈,深者八九尺,浅者半之,诸军勒兵渡去,桓自断后。

时庐江太守李膺整严兵骑,欲须诸军半渡,因迫击之。

及见桓节盖在后,卒不敢出,其见惮如此。

是时全琮为督,权又令偏将军胡综宣传诏命,参与军事。

琮以军出无获,议欲部分诸将,有所掩袭。

桓素气高,耻见部伍,乃往见琮,问行意,感激发怒,与琮校计。

琮欲自解,因曰:“上自令胡综为督,综意以为宜尔。

”桓愈恚恨,还乃使人呼综。

综至军门,桓出迎之,顾谓左右曰:“我纵手,汝等各自去。

”有一人旁出,语综使还。

桓出,不见综,知左右所为,因斫杀之。

桓佐军进谏,刺杀佐军,遂托狂发,诣建业治病。

权惜其功能,故不罪。

使子异摄领部曲,令医视护,数月复遣还中洲。

权自出祖送,谓曰:“今寇虏尚存,王涂未一,孤当与君共定天下,欲令督五万人专当一面,以图进取,想君疾未复发也。

”桓曰:“天授陛下圣姿,当君临四海,猥重任臣,以除奸逆,臣疾当自愈。

” 桓性护前,耻为人下,每临敌交战,节度不得自由,辄嗔恚愤激。

然轻财贵义,兼以强识。

与人一面,数十年不忘,部曲万口,妻子尽识之。

爱养吏士,赡护六亲,俸禄产业,皆与共分。

及桓疾困,举营忧戚。

年六十二,赤乌元年卒。

吏士男女,无不号慕。

又家无余财,权赐盐五千斛以周丧事。

子异嗣。

异字季文,以父任除郎,后拜骑都尉,代桓领兵,赤乌四年,随朱然攻魏樊城,建计破其外围,还拜偏将军。

魏庐江太守文钦营住六安,多设屯寨,置诸道要,以招诱亡叛,为边寇害。

异乃身率其手下二千人,掩破钦七屯,斩首数百,迁扬武将军。

权与论攻战,辞对称意。

权谓异从父骠骑将军据曰:“本知季文定,见之复过所闻。

十三年,文钦诈降,密书与异,欲令自迎。

异表呈钦书,因陈其伪,不可便迎。

权诏曰:”方今北土未一,钦云欲归命,宜且迎之。

若嫌其有谲者,但当设计网以罗之,盛重兵以防之耳。

“乃遣吕据督二万人,与异并力,至北界,钦果不降。

建兴元年,迁镇南将军。

是岁魏遣胡遵、谱葛诞等出东兴,异督水军攻浮梁,坏之,魏军大破。

太平二元年,假节,为大都督,救寿春围,不解。

还军,为孙綝所枉害。

评曰:朱治、吕范以旧臣任用,朱然、朱桓以勇烈着闻,吕据、朱异、施绩咸有将领之才,克绍堂构。

若范、桓之越隘,得以吉终,至于据、异无此之尤而反罹殃者,所遇之时殊也。

三国志·吴书·虞陆张骆陆吾朱传

〔陈寿〕 〔晋〕

虞翻字仲翔,会稽馀姚人也。

太守王朗命为功曹。

孙策征会稽,翻时遭父丧,衰绖诣府门,朗欲就之,翻乃脱衰入见,劝朗避策。

朗不能用。

拒战败绩,亡走浮海。

翻追随营护,到东部候官,候官长闭城不受,翻往说之,然后见纳。

朗谓翻曰:“卿有老母,可以还矣。

”翻既归,策复命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

身诣翻第。

策好驰骋游猎,翻谏曰:“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虽汉高帝不及也。

至于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

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曰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愿少留意。

”策曰:“君言是也,然时有所思,端坐悒悒,有裨谌草创之计,是以行耳。

”翻出为富春长。

策薨,诸长吏并欲出赴丧,翻曰:“恐邻县山民或有奸变,远委城郭,必致不虞。

”因留制服行丧。

诸县皆效之,咸以安宁。

后翻州举茂才,汉召为侍御使,曹公为司空辟,皆不就。

翻与少府孔融书,并示以所着《易注》。

融答书曰:“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

又观象云物,察应寒温,原其祸福,与神合契,可谓探赜穷通者也。

”会稽东部都尉张纮又与融书曰:“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宝为质,雕摩益光,不足以损。

” 孙权以为骑都尉。

翻数犯颜谏争,权不能悦。

又性不协俗,多见谤毁,坐徙丹杨泾县。

吕蒙图取关羽,称疾还建业,以翻兼知医术,请以自随,亦欲因此令翻得释也。

后蒙举军西上,南郡太守麋芳开城出降。

蒙未据郡城而作乐沙上。

翻渭蒙曰:“今区区一心者麋将军也,城中之人岂可尽信,何不急入城持其管答乎?

”蒙即从之。

时城中有伏计,赖翻谋不行。

关羽既败,权使翻筮之,得《兑》下《坎》上,《节》,五爻变之《临》,翻曰:“不出二日,必当断头。

”果如翻言。

权曰:“卿不及伏羲,可与东方朔为比矣。

”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

他日,权乘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尔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

”欲抗鞭击禁,权呵止之。

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

”权帐然不平。

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

自起行酒,翻伏地阳醉,不持。

权去,翻起坐。

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

惟大司农刘基起抱权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

且大王以能容贤畜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

” 权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

”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

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

“翻由是得免。

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翻常乘船行,与麋芳相逢,芳船上人多欲令翻自避,先驱曰:“避将军船!

”翻厉声曰:“失忠与信,何以事君?

倾人二城,而称将军,可乎?

”芳阖户不应而遽避之。

后翻乘车行,又经芳营劳,吏闭门,车不得过。

翻复怒曰:“当闭反开。

当开反闭。

岂得事宜邪?

”芳闻之,有惭色。

翻性疏直,数有酒失。

权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仙人也!

”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

虽处罪放,而讲学不倦,门徒常数百人。

又为《老子》、《论语》、《国语》训注,皆传于世。

初,山阴丁览,太末徐陵,或在县吏之中,或众所未识,翻一见之,便与友善,终咸显名。

在南十余年,年七十卒。

归葬旧墓,妻子得还。

翻有十一子。

第四子汜最知名,永安初,从选曹朗为散骑中常侍,后为监军使者,讨扶严,病卒,汜弟忠,宜都太守。

耸,越骑校尉。

累迁廷尉,湘东、河间太守昺,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陆绩字公纪,吴郡吴人也。

父康,汉末为庐江太守。

绩年六岁,于九江见袁术。

术出橘,绩怀三枚,去,拜辞堕地,术谓曰:“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

”绩跪答曰:“欲归遗母。

”术大奇之。

孙策在吴,张昭、张纮、秦松为上宾,共论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绩年少末坐,遥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候,一匡天下,不用兵车。

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今论者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也。

“昭等异焉。

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

虞翻旧齿名盛,庞统荆州令士,年亦差长,皆与绩友善。

孙权统事,辟为奏曹掾,以直道见惮,出为郁林太守,加偏将军,给兵二千人。

绩既有躄疾,又意在儒雅,非其志也。

虽有军事,着述不废,作《浑天图》,注《易》释《玄》,皆传于世。

豫自知亡日,乃为辞曰:“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遇厄,遭命不幸,呜呼悲隔!

”又曰:“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

”年三十二卒。

长子宏,会稽南部都尉,次子睿,长水校尉。

张温字惠恕,吴郡吴人也。

父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为孙权东曹掾。

卒。

温少修节操,容貌奇伟。

权闻之,以问公卿曰:“温当今与谁为比?

”大(司)农刘基曰:“可与全琮为辈。

”太常顾雍曰:“基未详其为人也。

温当今无辈。

”权曰:“如是,张允不死也。

”征到延见,文辞占对,观者倾竦,权改容加礼。

罢出,张昭执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之。

”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时年三十二,以辅义中郎将使蜀。

权谓温曰:“卿不宜远出,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曹氏通意,(以)故屈卿行。

若山越都除,便欲大构于蜀。

行人之义,受命不受辞也。

”温对曰:“臣入无腹心之规,出无专对之用,惧无张老延誉之功,又无子产陈事之效。

然诸葛亮达见计数,必知神虑屈申之宜,加受朝廷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无疑贰。

”温至蜀,诣阙拜章曰:“昔高宗以谅闇昌殷祚于再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功冒溥天,声贯罔极。

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这炳耀,遐迩望风,莫不欣赖。

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军事兴烦,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温通致情好。

陛下敦祟礼义,未便耻忽。

臣自(入)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恩诏辄加,以荣自惧,悚怛若惊。

谨奉所赍函书一封。

”蜀甚贵其才。

还,顷之,使入豫章部伍出兵,事业未究。

权既阴衔温称美蜀政,又嫌其声名大盛,众庶炫惑,恐终不为己用,思有以中伤之,会暨艳事起,遂因此发举。

艳字子休,亦吴郡人也,温引致之,以为选曹郎,至尚书。

艳性狷厉,好为清议,见时郎署混浊淆杂,多非其人,欲臧否区别,贤愚异贯。

弹射百僚,核选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

而怨愤之声积,浸润之谮行矣。

竞言艳及选曹郎徐彪,专用私情,爱憎不由公理。

艳、彪皆坐自杀。

温宿与艳、彪同意,数交书疏,闻问往还,即罪温。

权幽之有司,下令曰:“昔令召张温,虚己待之,既至显授,有过旧臣,何图凶丑,专挟异心!

昔暨艳父兄,附于恶逆,寡人无忌,故近而任之,欲观艳何如。

察其中问,形态果见。

而温与之结连死生,艳所进退。

皆温所为头角,更相表里,共为腹背,非温之党,即就疵瑕,为之生论。

又前任温董督三郡,指撝吏客及残余兵,时恐有事,欲令速归,故授棨戟,奖以威柄。

乃便到豫章,表讨宿恶,寡人信受其言。

特以绕帐、帐下、解烦兵五千人付之。

后闻曹丕自出淮、泗,故豫敕温有急便出。

而温悉内诸将,布于深山,被命不至。

赖丕自退。

不然,已往岂可深计,又殷礼者,本占候召,而温先后乞将到蜀,扇扬异国,为之谭论。

又礼之还,当亲本职,而令守尚书户曹郎,如此署置,在温而已。

又温语贾原,当荐卿作御史,语蒋康,当用卿代贾原,专衒贾国恩,为己形势。

揆其奸心,无所不为。

不忍暴于市朝,今斥还本郡,以给厮吏。

呜呼温也,免罪为幸!

” 将军骆统表理温曰:“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署俊乂于宫朝。

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

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

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

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

于是务势者妒者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昔贾谊,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远退。

何者?

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

然而误闻于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

温虽智非从横,武非虓武,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辩,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

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

若忍威烈以赦盛德,有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

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

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

国家不嫌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

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

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

但自错落,功不副言。

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

用之强羸,温不下之。

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

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

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

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

故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礼。

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

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

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

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今于屈建。

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誉左史于赵鞅。

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

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

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

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

若其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

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

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昭群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

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

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

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

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

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

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

“权终不纳。

后六年,温病卒。

二弟祗、白,亦有才名,与温俱废。

骆统字公绪,会稽乌伤人也。

父俊,官至陈相。

为袁术所害。

统母改适,为华歆小妻,统时八岁,遂与亲客归会稽,其母送之,拜辞上车,面而不顾,其母泣涕于后。

御者曰:“夫人犹在也。

”统曰:“不欲增母思,故不顾耳。

”事适母甚谨。

时饥荒,乡里及远方客多有困乏,统为之饮食衰少。

其姊仁爱有行,寡归无子,见统甚哀之,数问其故。

统曰:“士大夫糟糠不足,我何心独饱!

”姊曰:“诚如是,何不告我,而自苦若此?

”乃自以私粟与统,又以告母,母亦贤之,遂使分施,由是显名。

孙权以将军领会稽太守,统年二十,试为乌程相,民户过万,咸叹其惠理。

权嘉之,召为功曹,行骑都尉,妻以从兄辅女。

统志在补察,苟所闻见,夕不待旦。

常劝权以尊贤接士,勤求损益,飨赐之日,可人人别进。

问其燥湿,加以密意。

诱谕使言,察其志趣。

今皆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

权纳用焉。

出为建忠中郎将,领武射吏三千人,及淩统死,复领其兵。

是时征役繁数,重以疫疠。

民户损耗,统上疏曰:“臣闻君国者,以据疆土为强富,制威福为尊贵。

曜德义为荣显,永世胤为丰祚。

然财须民生,强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德俟民茂。

义以民行,六者既备,然后应天受祚,保族宜邦。

《书》曰:”众非后无能胥以宁,后非众无以辟四方‘。

推是言之,则民以君安,君以民济,不易之道也。

今强敌未殄,海内未乂,三军有无已之役,江境有不释之备,征赋调数,由来积纪,加以殃疫死丧之灾,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户浸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闻此之日,心若焚燎。

思寻所由,小民无知,既有安土重迁之性,且又前后出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温饱,死则委弃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恋本畏远,同之于死。

每有征发,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

小有财货,倾居行赂,不顾穷尽。

轻剽者则迸入险阻,党就群恶。

百姓虚竭,嗷然愁扰,愁扰则不营业,不营业则致穷困,致穷困则不乐生,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

又闻民间,非居处小能自供,生产儿子,多不起养,屯田贫兵,亦多弃子。

天则生之,而父母杀之。

既惧干逆和气,感动阴阳。

且惟殿下开基建国,乃无穷之业也。

强邻大敌非造次所灭,疆场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减耗,后生不育。

非所以历远年,致成功也。

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以安,扰则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是以圣王重焉,祸福由之,故与民消息,观时制政。

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办具为能,取过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

官民政俗,日以雕弊,渐以陵迟,势不可久。

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机馀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远计,育残馀之民,阜人财之用,参曜三光,等崇天地。

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

“权感统言,深加意焉。

以随陆逊破蜀军于宜都,迁偏将军。

黄武初,曹仁攻濡须,使别将常雕等袭中洲,统与严圭共拒破之,封新阳亭侯,后为濡须督。

数陈便宜,前后书数十上,所言皆善,文多故不悉载。

尤以占募在民间长恶败俗,生离叛之心,急宜绝置,权与相反覆,终遂行之。

年三十六,黄武七年卒。

陆瑁字子璋,丞相逊弟也。

少好学笃义。

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皆单贫有志。

就瑁游处,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

及同郡徐原,爰居会稽,素不相识,临死遗书,托以孤弱,瑁为起立坟墓,收导其子,又瑁从父绩早亡,二男一女,皆数岁以还,瑁迎摄养,至长乃别。

州郡辟举,皆不就。

时尚书暨艳盛明臧否,差断三署。

颇扬人暗昧之失,以显其谪。

瑁与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

加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

宜远模仲尼之泛爱,中则郭泰之弘济,近有益于大道也。

”艳不能行,卒以致败。

嘉禾元年,公车征瑁,拜议郎、选曹尚书。

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复,欲亲征之,瑁上疏谏曰:“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不可保也。

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托人面,与禽兽无异。

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

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足深怪?

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财货并没,不可胜数。

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

何者?

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

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

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

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

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

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

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

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

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

”权未许。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馀议议之耳。

至于中夏鼎沸,九域盘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务自休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

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带甲之数,粮食之积,可谓多矣,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重兴师旅,告喻而已。

今凶桀未殄,疆场犹警,虽蚩尤,鬼方之乱,故当以缓急差之,未宜以渊为先。

愿陛下抑威住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

“权再览瑁书,嘉其词理端切,遂不行。

初,瑁同郡闻人敏见待国邑,优于宗修,惟瑁以为不然,后果如其言。

赤乌二年,瑁卒。

子喜亦涉文籍,好人伦,孙皓时为选曹尚书。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人也。

孙河为县长,粲为小吏,河深奇之。

河后为将军,得自选长吏,表粲为曲阿丞,迁为长史,治有名迹。

虽起孤微,与同郡陆逊、卜静等比肩齐声矣。

孙权为车骑将军,召为主簿,出为山阴令,还为参军校尉。

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于洞口。

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没着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沉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皆以戈矛撞击不受。

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

粲曰:“船败,当俱死耳!

人穷,奈何弃之。

”粲、渊所活者百余人。

还,迁会稽太守,召处士谢谭为功曹,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陷形于天外,潜鳞于重渊者哉?

”粲募合人众,拜昭义中郎将,与吕岱讨平山越,入为屯骑校尉、少府,迁太子太傅。

遭二宫之变,抗言执正,明嫡庶之分,欲使鲁王霸出驻夏口,遣杨竺不得令在都邑。

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逊时驻武昌,连表谏争。

由此为霸、竺等所谮害,下狱诛。

朱据字子范,吴都吴人也。

有姿貌膂力,又能论难。

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

是时选曹尚书暨艳,疾贪污在位,欲沙汰之。

据以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过,弃瑕取用,举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

艳不听,卒败。

权咨嗟将率,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可以继之,自是拜建义校尉,领兵屯湖孰。

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

谦虚接士,轻财好施,禄赐虽丰而常不足用。

嘉禾中,始铸大钱,一当五百。

后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诈而受之,典校吕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

壹又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

权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

数月,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权大感寤,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

”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

赤乌九年,迁骠骑将军。

遭二宫构争,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遂左迁新都郡丞。

未到,中书令孙弘谮润据,因权寝疾,弘为诏书追赐死,时的五十七。

孙亮时,二子熊、损各复领兵,为全公主所谓,皆死。

永安中,迫录前功,以熊子宣袭爵云阳侯,尚公主。

孙皓时,宣至骠骑将军。

评曰:“虞翻古之狂直,因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

陆绩之于扬《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聘之严周矣。

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

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

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

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

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三国志·吴书·张严程阚薛传

〔陈寿〕 〔晋〕

张纮字子纲,广陵人。

少游学京都,还本郡,举茂才,公府辟,皆不就,避难江东。

孙策创业,遂委质焉。

表为正议校尉,从讨丹扬,策身临行陈,纮谏曰:“夫主将乃筹谟之所自出,三军之所系命也,不宜轻脱。

自敌小寇,愿麾下重天授之姿,副四海之望,无令国内上下危惧。

” 建安四年,策遣纮奉章至许宫,留为侍御史。

少府孔融等皆与亲善。

曹公闻策薨,欲因丧伐吴。

纮谏,以为乘人之丧。

既非古义,若其不克,成仇弃好,不如因而厚之。

曹公从其言,即表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

曹公欲令纮辅权内附,出纮为会稽东部都尉。

后权以纮为长史,从征合肥。

权率轻骑将往突敌,纮谏曰:“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

今麾下恃盛壮之气,忽强暴之虏,三军之众,莫不寒心,虽斩将搴旗,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

愿抑贲、育之勇,怀霸王之计。

”权纳纮言而止。

既还,明年将复出军,纮又谏曰:“自古帝王受命之君,虽有皇灵佐于上,文德播于下,亦赖武功以昭其勋。

然而贵于时动,乃后为威耳。

今麾下值四百之厄,有扶危之功,宜且隐息师徒,广开播殖,任贤使能,务祟宽惠,顺天命以行诛,可不劳而定也。

”于是遂止不行。

纮建计宜出都秣陵,权从之。

令还吴迎家,道病卒。

临困,授子靖留笺曰:“自古有国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于其治,多不馨香。

非无忠臣贤佐暗于治体也,由主不胜其情,弗能用耳。

夫人情惮难而趋易,好同而恶异,与治道相反。

《传》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言善之难也。

人君承奕世之基,据自然之势,操八柄之威,甘易同之欢,无假取于人。

而忠臣挟难近之术,吐逆耳之言,其不合也,不亦宜乎!

(虽)则有衅,巧辩缘间,眩于小忠,恋于恩爱,贤愚杂错,长幼失叙,其所由来,情乱之也。

故明君悟之,求贤如饥渴。

受谏而不厌,抑情损欲,以义割恩,上无偏谬之授,下无希冀之望。

宜加三思,含垢藏疾,以成仁覆之大。

“时年六十卒。

权省书流涕。

纮着诗赋铭诔十余篇。

子玄,官至南郡太守、尚书。

玄子尚,孙皓时为侍郎,以言语辩捷见知,擢为侍中、中书令。

皓使尚鼓琴,尚对曰:“素不能。

”敕使学之。

后宴言次说琴之精妙,尚因道“晋平公使师旷作清角,旷言吾君德薄,不足以听之。

”皓意谓尚以斯喻己,不悦。

后积他事下狱,皆追此为诘,送建安作船。

久之,又就加诛。

初,纮同郡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并与纮见待于孙策,参与谋谟。

各早卒。

严畯字曼才,彭城人也。

少耽学,善《诗》、《书》、三《礼》,又好《说文》。

避乱江东,与诸葛瑾、步骘齐名友善。

性质直纯厚,其于人物,忠告善道,志存补益。

张昭进之于孙权,权以为骑都尉、从事中郎。

及横江将军鲁肃卒,权以畯代肃,督兵万人,镇据陆口。

众人咸为畯喜。

畯前后固辞:“朴素书生,不闲军事,非才而据,咎悔必至。

”发言慷慨,至于流涕,权乃听焉,世嘉其能以实让。

权为吴王,及称尊号,畯尝为卫尉,使至蜀,蜀相诸葛亮深善之。

不畜禄赐,皆散之亲戚知故,家常不充。

广陵刘颖与畯有旧,颖精学家巷,权闻征之,以疾不就。

其弟略为零陵太守,卒官,颖往赴丧,权知其诈病,急驿收录。

畯亦驰语颖,使还谢权。

权怒废畯,而颖得免罪。

久之,以畯为尚书令,后卒。

畯着《孝经传》、《潮水论》,又与裴玄、张承论管仲、季路。

皆传于世。

玄字彦黄,下邳人也,亦有学行,官至太中大夫。

问子钦齐桓、晋文、夷、惠四人优劣,钦答所见,与玄相反复,各有文理。

钦与太子登游处,登称其翰采。

程秉字德枢,汝南南顿人也。

逮事郑玄,后避乱交州,与刘熙考论大义,遂博通五经。

士燮命为长史。

权闻其名儒,以礼征,秉既到,拜太子太傅。

黄武四年,权为太子登娉周瑜女,秉守太常,迎妃于吴,权亲幸秉船,深见优礼。

既还,秉从容进说登曰:“婚姻人伦之始,王教之基,是以圣王重之,所以率先众庶,风化天下,故《诗》美《关睢》,以为称首。

愿太子尊礼教于闺房,存《周南》之所咏,则道化隆于上,颂声作于下矣。

”登笑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诚所赖于傅君也。

”病卒官。

着《周易摘》、《尚书驳》、《论语弼》,凡三万余言。

秉为傅时,率更令河南征崇亦笃学立行云。

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也。

家世农夫,至泽好学,居贫无资,常为人佣书,以供纸笔,所写既毕,诵读亦遍。

追师论讲,究览群籍,兼通历数,由是显名。

察孝廉,除钱唐长,迁郴令。

孙权为骠骑将军,辟补西曹掾。

及称尊号,以泽为尚书。

嘉禾中,为中书令,加待中。

赤乌五年,拜太子太傅,领中书如故。

泽以经传文多,难得尽用,乃斟酌诸家,刊约《礼》文及诸注说以授二宫,为制行出入及见宾仪,又着《乾象历注》以正时日。

每朝廷大议,经典所疑,辄谘访之。

以儒学勤劳,封都乡侯。

性谦恭笃慎,宫府小吏,呼召对问,皆为抗礼。

人有非短,口未尝及,容貌似不足者,然所闻少穷。

权常问:“书传篇赋,何者为美?

”释欲讽喻以明治乱,因对贾谊《过秦论》最善,权览读焉。

初,以吕壹奸罪发闻,有司穷治,奏以大辟,或以为宜加焚裂,用彰元恶。

权以访泽,泽曰:“盛明之世,不宜复有此刑。

”权从之。

又诸官司有所患疾,欲增重科防,以检御臣下,泽每曰:“宜依礼、律”,其和而有正,皆此类也。

六年冬卒,权痛惜感悼,食不进者数日。

泽州里先辈丹杨唐固亦修身积学,称为儒者,着《国语》、《公羊》、《毂梁传》注,讲授常数十人。

权为吴王,拜固仪郎,自陆逊、张温、骆统等皆拜之。

黄武四年尚书仆射,卒。

薛综字敬文,沛郡竹邑人也。

少依族人避地交州,从刘熙学。

士燮既附孙权,召综为五官中郎(将),除合浦、交址太守。

时交土始开,刺史吕岱率师讨伐,综与俱行,越海南征,及到九真。

事毕还都,守遏者仆射。

西使张奉于权前列尚书阚泽姓名以嘲泽,泽不能答。

综下行酒,因劝酒曰:“蜀者何也?

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苟身,虫入其腹。

”奉曰:“不当复列君吴邪?

” 综应声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邦,天子之都。

”于是众坐喜笑,而奉无以对。

其枢机敏捷,皆此类也。

吕岱从交州召出,综惧继岱者非其人,上疏曰:“昔帝舜南巡,卒于苍梧。

泰置桂林、南海、象郡,然则四国之内属也,有自来矣。

赵佗起番禺,怀服百越之君,珠宫之南是也。

汉武帝诛吕嘉,开九郡,设交址刺史以镇监之。

山川长远,习俗不齐,言语同异,重译乃通。

民如禽兽,长幼无别,椎结徒跣,贯头左衽,长吏之设,虽有若无。

自斯以来,颇徙中国罪人杂居其间,稍使学书,粗知言语,使驿往来,观见礼化。

及后锡光为交址,任延为九真太守,乃教其耕梨,使之冠履。

为设媒官,始知聘娶。

建立学校,导之经义。

由此已降,四百余年,颇有似类。

自臣昔客始至之时,珠崖除州县嫁娶,皆须八月引户,人民集会之时,男女自相可适,乃为夫妻,父母不能止。

交址糜泠、九真都庞二县,皆兄死弟妻其嫂,世以此为俗,长吏恣听,不能禁制。

日南郡男女倮体,不以为羞。

由此言之,可谓虫豸,有腼面目耳。

然而土广人众,阻险毒害,易以为乱,难使从治。

县官羁縻,示令威服,田户之租赋,裁取供办,贵致远珍名珠、香药、象牙、犀角、玳瑁、珊瑚、琉璃、鹦鹉、翡翠、孔雀、奇物,充备宝玩,不必仰其赋入,以益中国也。

然在九甸之外,长吏之选,类不精核。

汉时法宽,多自放恣,故数反违法。

珠崖之废,起于长吏睹其好发,髠取为髲。

及臣所见,南海黄盖为日南太守,下车以供设不丰,挝杀主薄,仍见驱逐。

九真太守儋萌为妻父周京作主人,并请大吏,酒酣作乐。

功曹番歆起舞属京,京不肯起,歆犹迫强,萌忿杖歆,亡于郡内。

歆弟苗帅众攻府,毒矢射萌,萌至物故。

交址太守士燮遣兵致讨,卒不能克。

又故刺史会稽朱符,多以乡人虞褒、刘彦之徒分作长吏,侵虐百姓,强赋于民,黄鱼一枚收稻一斛,百姓怨叛,山贼并出,攻州突郡。

符走入海,流离丧亡。

次得南阳张津,与荆州牧刘表为隙,兵弱敌强,岁岁兴军,诸将厌患,去留自在。

津小检摄,威武不足,为所陵侮,遂至杀没。

后得零陵赖恭,先辈仁谨,不晓时事。

表又遣长沙吴巨为苍梧太守。

巨武夫轻悍,不为恭服。

(所取)(辄)相怨恨,逐出恭,求步骘。

是时津故将夷廖、钱博之徒尚多,骘以次锄治,纲纪适定,会仍召出。

吕岱既至,有士氏之变。

越军南征,平讨之日,改置长吏,章明王纲,威加万里,大小承风。

由此言之,绥边抚裔,实有其人。

牧伯之任,既宜清能,荒流之表,祸福尤甚。

今日交州虽名粗定,尚有高凉宿贼。

其南海、苍梧、郁林、珠官四郡界未绥,依作寇盗,专为亡叛逋逃之薮。

若岱不复南,新刺史宜得精密,检摄八郡,方略智计,能稍稍以渐(能)治高凉者,假其威宠,借之形势,责其成效,庶几可补复。

如但中人。

近守常法,无奇数异术者,则群恶日滋,久远成害。

故国之安危,在于所任,不可不察也。

窃惧朝廷忽轻其选,故敢竭愚情,以广圣思。

“ 黄龙三年,建昌侯虑为镇军大将军,屯半州,以综为长史,外掌众事,内授书籍。

虑卒,入守贼曹尚书,迁尚书仆射。

时公孙渊降而复叛,权盛怒,欲自亲征。

综上疏谏曰:“夫帝王者,万国之元首,天下之所系命也。

是以居则重门击柝以戒不虞,行则清道案节以养威严,盖所以存万安之福,镇四海之心。

昔孔子疾时,托乘桴浮海之语,季由斯喜,拒以无所取才。

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请刎颈以血染车。

何则?

水火之险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

谚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况万乘之尊乎?

今辽东戎貊小国,无城池之固,备御之术,器械铢钝,犬羊无政,往必禽克,诚如明诏。

然其方土寒埆,谷稼不殖,民习鞍马,转徙无常。

卒闻大军之至,自度不敌,鸟惊兽骇,长驱奔窜,一人匹马,不可得见。

虽获空地,守之无益,此不可一也。

加又洪流滉瀁,有成山之难,海行无常,风波难免,倏忽之间,人船异势。

虽有尧、舜之德,智无所施,贲、育之勇,力不得设,此不可二也。

加以郁雾冥其上,咸水蒸其下,善生流肿,转相洿染,凡行海者,稀无斯患,此不可三也。

天生神圣,显以符瑞,当乘平丧乱,康此民物。

嘉祥日集,海内垂定,逆虏凶虐,灭亡在近。

中国一平,辽东自毙,但当拱手以待耳。

今乃违必然之图,寻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既非社稷之重计,又开辟以来所未尝有,斯诚群僚所以倾身侧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者也。

“惟陛下抑雷霆之威,忍赫斯之怒,遵乘桥之安,远履冰之险,则臣子赖祉,天下幸甚。

”时群臣多谏,权遂不行。

正月乙未,权敕综祝祖不得用常文,综承诏,卒造文义,信辞粲烂。

权曰:“复为两头。

使满三也。

”综复再祝,辞令皆新,众咸称善。

赤乌三年,徙选曹尚书。

五年,为太子少傅,领选职如故。

六年春,卒。

凡所着诗赋难论数万言,名曰《私载》,又定《五宗图述》、《二京解》,皆传于世。

子珝,官至威南将军,征交址还,道病死。

珝弟莹,字道言,初为秘府中书郎,孙休即位,为散骑中常侍。

数年,以病去官。

孙皓初,为左执法,迁选曹尚书,及立太子,又领少傅。

建衡三年,皓追叹莹父综遗文,且命莹继作。

莹献诗曰:“惟臣之先,昔仕于汉,奕世绵绵,颇涉台观。

暨臣父综,遭时之难,卯金失御,邦家毁乱。

适兹乐土,庶存孑遗,天启其心,东南是归。

厥初流隶,困于蛮垂,大皇开基,恩德远施。

特蒙招命,拯擢泥污,释放巾褐,受职剖符。

作守合浦,在海之隅,迁入京辇,遂升机枢。

枯瘁更荣,绝统复纪,自微而显,非愿之始。

亦惟宠遇,心存足止,重值文皇,建号东宫,乃作少傅,光华益隆。

明明圣嗣,至德谦祟,礼遇兼加,惟渥惟丰。

哀哀先臣,念竭其忠,洪恩未报,委世以终。

嗟臣蔑贱,惟昆及弟,幸生幸育,托综遗体。

过庭既训,顽蔽难启。

堂构弗克,志存耦耕。

岂悟圣朝,仁泽流盈。

追录先臣,愍其无成,是济是拔,被以殊荣。

珝忝千里,受命南征,旌旗备物,金革扬声。

及臣斯陋,实暗实微,既显前轨,人物之机。

复傅东宫,继世荷辉,才不逮先,是忝是违。

乾德博好,文雅是贵,追悼亡臣,冀存遗类。

如何愚胤,曾无仿佛!

瞻彼旧宠,顾此顽虚,孰能忍愧,臣实与居。

夙夜反侧,克心自论,父子兄弟,累世蒙恩,死惟结草,生誓杀身,虽则灰陨,无报万分。

“是岁,何定建议凿圣溪以通江淮,皓令莹督万人往,遂以多盘石难施功,罢还,出为武昌左部督,后定被诛,皓追圣溪事,下莹狱,徙广州。

右国史华核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皆立史官,叙录功美,垂之无穷。

汉时司马迁、班固,咸命世大才,所撰精妙,与六经俱传。

大吴受命,建国南土。

大皇帝末年,命太史令丁孚、郎中项峻始撰《吴书》。

孚、峻俱非史才,其所撰作,不足纪录。

至少帝时,更差韦曜、周昭、薛莹、梁广及臣五人,访求往事,所共撰立,备有本末。

昭、广先亡,曜负恩蹈罪,莹出为将,复以过徙,其书遂委滞,迄今末撰奏。

臣愚浅才劣,适可为莹等记注而已,若使撰合,必袭孚、峻之迹,惧坠大皇帝之元功,损当世之盛美。

莹涉学既博,文章尤妙,同寮之中,莹为冠首。

今者见吏,虽多经学,记述之才,如莹者少,是以慺慺为国惜之。

实欲使卒垂成之功,编于前史之末。

奏上之后,退填沟壑,无所复恨。

“皓遂召莹还,为左国史。

顷之,选曹尚书同郡缪祎以执意不移,为群小所疾,左迁衡阳太守。

既拜,又追以职事见诘责,拜表陈谢。

因过诣莹,复为人所白,云祎不惧罪,多将宾客会聚莹许,乃收祎下狱,徙桂阳,莹还广州。

未至,召莹还,复职。

是时法政多谬,举措烦苛,莹每上便宜,陈缓刑简役,以济育百姓,事或施行。

迁光禄勋。

天纪四年,督军征皓,皓奉书司马伷、王浑、王浚请降,其文,莹所造也。

莹既至洛阳,特先见叙,为散骑常侍,答问处当,皆有条理。

太康三年卒。

着书八篇,名曰《新议》。

评曰:张纮文理意正,为世令器,孙策待之亚于张昭,诚有以也,严、程、阚生,一时儒林也。

至畯辞荣济旧,不亦长者乎!

薛综学识规纳,为吴良臣。

及莹纂蹈,允有先风,然于暴酷之朝,屡登显列,君子殆诸。

三国志·吴书·张顾诸葛步传

〔陈寿〕 〔晋〕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

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

弱冠察孝廉,不就。

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

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

昱倾身营救,方以得免。

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

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

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安。

策闻之,欢笑曰:“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

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策临亡,以弟权托昭,昭率群僚立而辅之。

上表汉室,下移属城,中外将校,各令奉职,权悲感未视事,昭谓权曰:“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以成勋业也。

方今天下鼎沸,群盗满山,孝廉何得寝伏哀戚,肆匹夫之情哉?

”乃身自扶权上马,陈兵而出,然后众心知有所归。

昭复为权长史,授任如前。

后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昭为军师。

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

昭变色而前曰:“将军何有当尔?

夫为人君者,谓能驾御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原野,校勇于猛兽者乎?

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

“权谢昭曰:”年少虑事不远,以此惭君。

“然犹不能已,乃作射虎车,为方目,间不置盖,一人为御,自于中射之。

时有逸群之兽,辄复犯车,而权每手击以为乐。

昭虽谏争,常笑而不答。

魏黄初二年,遣使者邢贞拜权为吴王。

贞入门,不下车。

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故法无不行。

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

“贞即遽下车。

拜昭为绥远将军,封由拳侯。

权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

权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

“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

权遣人呼昭还,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

“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乐,不以为恶也。

“权默然。

有惭色,遂罢酒。

初,权当置丞相,众议归昭。

权曰:“方今多事,职统者责重,非所以优之也。

” 后孙邵卒,百寮复举昭,权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

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

”乃用顾雍。

权既称尊号,昭以老病,上还官位及所统领。

更拜辅吴将军,班亚三司,改封娄侯,食邑万户。

在里宅无事,乃着《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注。

权尝问卫尉严畯:“宁念小时所暗书不?

”畯因诵《孝经》“仲尼居”。

昭曰:“严畯鄙生,臣请为陛下诵之。

”乃诵“君子之事上”,咸以昭为知所诵。

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

后蜀使来,称蜀德美,而群臣莫拒,权叹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

”明日,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

昭避席谢,权跪止之。

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

使泯没之后,有可称述,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自分幽沦,长弃沟壑,不图复蒙引见,得奉帷幄。

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

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

”权辞谢焉。

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

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

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

”权与相反复,昭意弥切。

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

”昭熟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

”因涕泣横流。

权掷刀致地,与昭对泣。

然卒遣弥、晏往。

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

权恨之,土塞其门,昭又于内以土封之。

渊果杀弥,晏。

权数慰谢昭,昭固不起,权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

权烧其门,欲以恐之,昭更闭门户。

权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权载以还宫,深自克责。

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昭容貌矜严,有威风,权常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

”举邦惮之。

年八十一,嘉禾五年卒。

遗令幅巾素棺,敛以时服。

权素服临吊,谥曰文侯。

长子承已自封侯,少子休袭爵。

昭弟子奋年二十,造作攻城大攻车,为步骘所荐。

昭不愿曰:“妆年尚少,何为自委于军旅乎?

”奋对曰:“昔童汪死难,子奇治阿,奋实不才耳,于年不为少也。

”遂领兵为将军,连有功效,至(平州)都督,封乐乡亭侯。

承字仲嗣,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骘、严畯相友善。

权为骠骑将军,辟西曹掾,出为长沙西部都尉。

讨平山寇,得精兵万五千人。

后为濡须都督、奋威将军,封都乡侯,领部曲五千人。

承为人壮毅忠谠,能甄识人物,拔彭城蔡款、南阳谢景于孤微童幼,后并为国士,款至卫尉,景豫章太守。

又诸葛恪年少时,众人奇其英才。

承言终败诸葛氏者,元逊也。

勤于长进,笃于物类,凡在庶几之流,无不造门,年六十七,赤乌七年卒,谥曰定侯。

子震嗣。

初,承丧妻,昭欲为索诸葛瑾女,承以相与有好,难之,权闻而劝焉,遂为婿。

生女,权为子和纳之。

权数令和修敬于承,执子婿之礼。

震诸葛恪诛时亦死。

休字叔嗣,弱冠与诸葛恪、顾谭等惧为太子登僚友,以《汉书》授登。

从中庶子转为右弼都尉。

权常游猎,迨幕乃归,休上疏谏戒,权大善之,以示于昭。

及登卒后,为侍中,拜羽林都督,平三典军事,迁扬武将军。

为鲁王霸友党所谮,与顾谭、承俱以芍陂论功事,休、承与典军陈恂通情,诈增其伐,并徙交州。

中书令孙弘佞伪险诐,休素所忿,弘因是谮诉,下诏书赐休死,时年四十一。

顾雍字元叹,吴郡吴人也。

蔡伯喈从朔方还,尝避怨于吴,雍从学琴书。

州郡表荐,弱冠为合肥长,后转在娄、曲阿、上虞,皆有治迹。

孙权领会稽太守,不之郡,以雍为丞,行太守事,讨除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数年,入为左司马。

权为吴王,累迁大理、奉常,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

黄武四年,迎母于吴。

既至,权临贺之,亲拜其母于庭,公卿大臣毕会,后太子又往庆焉。

雍为人不饮酒,寡言语,举动时当。

权尝叹曰:“顾君不言,言必有中。

”至饮宴欢乐之际,左右恐有酒失而雍必见之,是以不敢肆情。

权亦曰:“顾公在坐,使人不乐。

”其见惮如此。

是岁,改为太常。

进封醴陵侯,代孙邵为丞相,平尚书事。

其所选用文武将吏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

时访逮民间,及政职所宜,辄密以闻。

若见纳用,则归之于上,不用,终不宣泄。

权以此重之,然于公朝有所陈及,辞色虽顺而所执者正。

权尝咨问得失,张昭因陈听采闻,颇以法令太稠,刑罚微重,宜有所蠲损。

权默然,顾问雍曰:“君以为何如?

”雍对曰:“臣之所闻,亦如昭所陈。

”于是权乃议狱轻刑。

久之,吕壹、秦博为中书,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

壹等因此渐作威福,遂造作榷酤障管之利,举罪纠奸,纤介必闻,重以深案丑诬,毁短大臣,排陷无辜,雍等皆见举白,用被谴让。

后壹奸罪发露,收系延尉。

雍往断狱。

壹以囚见,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谓壹曰:“君意得无欲有所道?

”壹叩头无言。

时尚书郎怀叙面詈辱壹,雍责叙曰:“官有正法,何至于此!

” 雍为相十九年,年七十六,赤乌六年卒。

初疾微时,权令医赵泉视之。

拜其少子济为骑都尉。

雍闻,悲曰:“泉善别生死,吾必不起,故上欲及吾目见济拜也。

”权素服临吊,谥曰肃侯。

长子邵早卒,次子裕有笃疾,少子济嗣,无后,绝。

永安元年,诏曰:“故丞相雍,至德忠贤,辅国以礼,而侯统废绝。

朕甚愍之。

其以雍次子裕袭爵为醴陵候,以明着旧勋。

” 邵字孝则,博览书传,好乐人伦。

少与舅陆绩齐名,而陆逊、张敦、卜静等皆亚焉。

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士,往来相见,或言议而去,或结厚而别,风声流闻,远近称之。

权妻以策女。

年二十七,起家为豫章太守。

下车祀先贤徐孺子之墓。

优待其后。

禁其淫祀非礼之祭者。

小吏资质佳者,辄令就学,择其先进,擢置右职,举善以教,风化大行。

初,钱唐丁谞出于役伍,阳羡张秉生于庶民。

乌程吴粲、云阳殷礼起乎微贱,邵皆拔而友之,为立声誉。

秉遭大丧,亲为制服结绖。

邵当之豫章,发在近路,值秉疾病,时送者百数。

邵辞宾客曰:“张仲节有疾,苦不能来别,恨不见之,暂还与诀,诸君少时相待。

”其留心下士,惟善所在,皆此类也。

谞至典军中郎,秉云阳太守,礼零陵太守,粲太子少傅。

世以邵为知人。

在郡五年,卒官,子谭、承云。

谭字子默,弱冠与诸葛恪等为太子四友,从中庶子转辅正都尉。

赤乌中,代恪为左节度。

每省簿书,未尝下筹,徒屈指心计,尽发疑谬,下吏以此服之。

加奉车都尉。

薛综为选曹尚书,固让谭曰:“谭心精体密,贯道达微,才照人物,德允众望,诚非愚臣所可越先。

”后遂代综。

祖父雍卒数月,拜太常,代雍平尚书事。

是时鲁王霸有盛宠,与太子和齐衡,谭上疏曰:“臣闻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逾邈,如此则骨肉之恩生,觊觎之望绝。

昔贾谊陈治安之计,论诸侯之势,以为势重,虽亲必有逆节之累,势轻,虽疏必有保全之祚。

故淮南亲弟,不终飨国,失之于势重也。

吴芮疏臣,传祚长沙,得之于势轻也。

昔汉文帝使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袁盎退夫人之座,帝有怒色。

及盎辨上下之仪,陈人彘之戒,帝既悦怪,夫人亦悟。

今臣所陈,非有所偏,诚欲以安太子而便鲁王也。

”由是霸与谭有隙。

时长公主婿卫将军全琮子寄为霸宾客,寄素倾邪,谭所不纳。

先是,谭弟承与张休俱北征寿春,全琮时为大都督,与魏将王淩战于芍陂,军不利,魏兵乘胜陷没五营将(秦儿),军,休、承奋击之。

遂驻魏师。

时琮群子绪、端亦并为将,因敌既住,乃进击之。

淩军用退。

时论功行赏。

以为功驻敌之功大,退敌之功小。

休、承并为杂号将军,绪、端偏裨而已。

寄父子益恨,共构会谭。

谭坐徙交州,幽而发愤,着《新言》仁十篇。

其《知难篇》盖以自悼伤也。

见流二年,年四十二,卒于交址.承字子直,嘉禾中与舅陆瑁俱以礼征。

权赐丞相雍书曰:“贵孙子直,令问休休,至与相见,过于所闻,为君嘉之。

”拜骑都尉,领羽林兵。

后为吴郡西部都尉,与诸葛恪等共平山越,别得精兵八千人,还屯军章阬,拜昭义中郎将,入为侍中。

芍陂之役,拜奋威将军,出领京下督。

数年,与兄谭,张休等惧徙交州,年三十七卒。

诸葛瑾字子瑜,琅邪阳都人也。

汉末避乱江东。

值孙策卒,孙权姊婿曲阿弘咨见而异之,荐之于权,与鲁肃等并见宾待。

后为权长史,转中司马。

建安二十年,权遣瑾使蜀通好刘备,与其弟亮俱公会相见,退无私面。

与权谈说谏喻,未尝切愕,微见风彩,粗陈指归。

如有未合,则舍而及他,徐复托事造端,以物类相求,于是权意往往而释。

吴郡太守朱治,权举将也,权曾有以望之,而素加敬,难自诘让,忿忿不解。

瑾揣知其故,而不敢显陈,乃乞以意私自问,遂于权前为书,泛论物理,因以己心遥往忖度之。

毕,以呈权,权喜,笑曰:“孤意解矣。

颜氏之德,使人加亲,岂谓此耶?

”权又怪校尉殷模,罪至不测。

群下多为之言,权怒益甚,与相反复,推瑾默然。

权曰:“子瑜何独不言?

”瑾避席曰:“瑾与殷模等遭本州倾覆,生类殄尽。

弃坟墓,携老弱,披草莱,归圣化,在流隶之中,蒙生成之福,不能躬相督厉。

陈答万一,至令模孤负恩惠,自陷罪戾。

臣谢过不暇,诚不敢有言。

”权闻之怆然,乃曰:“特为君赦之。

” 后从讨关羽,封宣城侯,以绥南将军代吕蒙领南郡太守,住公安。

刘备东伐吴,吴王求和,瑾与备笺曰:“奄闻旗鼓来至白帝,或恐议臣以吴王侵取此州,危害关羽,怨深祸大,不宜答和,此用心于小,末留意于大者也。

试为陛下论其轻重,及其大小。

陛下若抑威损忿,暂省瑾言者,计可立决,不复咨之于群后也。

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

荆州大小孰与海内?

俱应仇疾,谁当先后?

若审此数,易于反掌。

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备相闻,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

”黄武元年,迁左将军,督公安,假节,封宛陵侯。

虞翻以狂直流徙,惟瑾屡为之说。

翻与所亲书曰:“诸葛敦仁,则天活物,比蒙清论,有以保分。

恶积罪深,见忌殷重,虽有祁老之救,德无羊舌,解释难冀也。

” 瑾为人有容貌思度,于时服其弘雅。

权亦重之,大事咨访。

又别咨瑾曰:“近得伯言表,以为曹丕已死,毒乱之民,当望旌瓦解,而更静然。

闻皆选用忠良,宽刑罚,布恩惠,薄赋省役,以悦民心,其患更深于操时。

孤以为不然。

操之所行,其惟杀伐小为过差,及离间人骨肉,以为酷耳。

至于御将,自古少有。

丕之于操,万不及也。

今睿之不如丕,犹丕不如操也。

其所以务祟小惠,必以其父新死,自度衰微,恐困苦之民一朝崩沮,故强屈曲以求民心,欲以自安住耳,宁是兴隆之渐邪!

闻任陈长文、曹子丹辈,或文人诸生,或宗室戚臣,宁能御雄才虎将以制天下乎?

夫威柄不专,则其事乖错。

如昔张耳、陈馀,非不敦睦。

至于秉势,自还相贼,乃事理使然也。

又长文之徒,昔所以能善守者,以操笮其头,畏操威严,故竭心尽意,不敢为非耳。

逮丕继业,年已长大,承操之后,以恩情加之,用能感义。

今睿幼弱,随人东西,此曹等辈,必当因此弄巧行态,阿党比周,各助所附。

如此之日,奸谗并起,更相陷怼,转成嫌贰。

一尔已往,群下争利,主幼不御。

其为败也焉得久乎?

所以知其然者,自古至今,安有四五人把持刑柄,而不离刺转相蹄啮者也!

强当陵弱,弱当求援,此乱亡之道也。

子瑜,卿但侧耳听之,伯言常长于计校,恐此一事小短也。

” 权称尊号,拜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

及吕壹诛,权又有诏切磋瑾等,语在《权传》。

瑾辄因事以答,辞顺理正。

瑾子恪,名盛当世,权深器异之。

然瑾常嫌之,谓非保家之子,每以忧戚。

赤乌四年,年六十八卒,遣命令素棺敛以时服,事从省约。

恪已自封侯,故弟融袭爵。

摄兵业驻公安,部曲吏士亲附之。

疆外无事,秋冬则射猎讲武,春夏则延宾高会,休吏假卒,或不远千里而造焉。

每会辄历问宾客,各言其能,乃合榻促席,量敌选对,或有博弈,或有摴蒱,投壶弓弹,部别类分,于是甘果继进,清酒徐行,融周流观览,终日不倦。

融父兄质素,虽在军旅,身无采饰。

而融锦罽文绣,独为奢绮。

孙权薨,徙奋威将军。

后恪征淮南,假融节,令引军入沔,以击西兵。

恪既诛,遗无难督施宽就将军施绩、孙壹、全熙等取融。

融卒闻兵士至,惶惧犹豫,不能决计,兵到围城,饮药而死,三子皆伏诛。

步骘字子山,临淮淮阴人也。

世乱,避难江东,单身穷困。

与广陵卫旌同年相善,俱以种瓜自给,昼勤四体,夜诵经传。

会稽焦征羌,郡之豪族,人客放纵。

骘与旌求食其地,惧为所侵。

乃共修刺奉瓜,以献征羌。

征羌方在内卧,驻之移时,旌欲委去。

骘止之曰:“本所以来,畏其强也。

而今舍去,欲以为高,只结怨耳。

“良久,征羌开牖见之,身隐几坐帐中,设席致地,坐骘、旌于牖外,旌愈耻之,骘辞色自若。

征羌作食,身享大案,殽膳重沓,以小盘饭与骘、旌,惟菜茹而已。

旌不能食,骘极饭致饱乃辞出。

旌怒骘曰:”何能忍此?

“骘曰:”吾等贫贱,是以主人以贫贱遇之,固其宜也,当何所耻?

“ 孙权为讨虏将军,召骘为主记。

除海盐长,还辟车骑将军东曹掾。

建安十五年,出领鄱阳太守。

岁中,徙交州刺史、立武中郎将。

领武射吏千人,便道南行。

明年,追拜使持节、征南中郎将。

刘表所置苍梧太守吴巨阴怀异心,外附内违。

骘降意怀诱,请与相见,因斩徇之,威声大震。

士燮兄弟,相率供命,南土之宾,自此始也。

益州大姓雍闿等杀蜀所署太守正昂,与燮相闻,求欲内附。

骘因承制遣使宣恩抚纳,由是加拜平戎将军,封广信侯。

延康元年,权遣吕岱代骘,骘将交州义士万人出长沙。

会刘备东下,武陵蛮夷蠢动,权遂命骘上益阳。

备既败绩,而零、桂诸郡犹相惊扰,处处阻兵,骘周旋征讨,皆平之。

黄武二年,迁右将军、左护军,改封临湘侯。

五年,假节,徙屯沤口。

权称尊号,拜骠骑将军,领冀州牧。

是岁,都督西陵。

代陆逊抚二境,顷以冀州在蜀分,解牧职。

时权太子登驻武昌,爱人好善,与骘书曰:“夫贤人君子,所以兴隆大化,佐理时务者也。

受性暗蔽,不达道数,虽实区区欲尽心于明德,归分于君子,至于远近士人,先后之宜,犹或缅焉,未之能详。

《传》曰:”爱之能勿劳乎?

忠焉能勿诲乎?

‘斯其义也,岂非所望于君子哉!

“骘于是条于时事业在荆州界者,诸葛瑾、陆逊、朱然、程普、潘浚,斐玄、夏侯承,卫旌,李肃、周条、石干十一人。

甄别行状,因上疏奖劝曰:”臣闻人君不亲小事,百官有司各任其职。

故舜命九贤,则无所用心,弹五弦之琴,咏南风之诗,不下堂庙而天下治也。

齐桓用管仲,被发载车,齐国既治,又致匡合。

近汉高祖揽三杰以兴帝业,西楚失雄俊以丧成功,汲黯在朝,淮南寝谋。

郅都守边,匈奴窜迹。

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祟替之所由也。

方今王化未被于汉北,河、洛之滨尚有僭逆之丑,诚揽英雄拔俊任贤之时也。

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 后中书吕壹典校文书,多所纠举,骘上疏曰:“伏闻诸典校擿抉细微,吹毛求瑕,重案深诬,辄欲陷人以成威福。

无罪无辜,横受大刑,是以使民局天蹐地,谁不战栗?

昔之狱官,惟贤是任,故皋陶作士,吕侯赎刑,张、于廷尉,民无冤枉,休泰之祚,实由此兴。

今之小臣,动与古异,狱以贿成,轻忽人命,归咎于上,为国速怨,夫一人吁嗟,王道为亏,甚可仇疾。

明德慎罚,哲人惟刑,书传所美。

自今蔽狱,都下则宜谘顾雍,武昌则陆逊、潘浚,平心专意,务在得情,骘党神明,受罪何恨?

“又曰:”天子父天母地,故宫室百官,动法列宿。

若施政令,钦顺时节,官得其人,则阴阳和平,七曜循度。

至于今日,官寮多阙,虽有大臣,复不信任,如此天地焉得无变?

故频年枯旱,亢阳之应也。

又嘉禾六年五月十四日,赤乌二年正月一日及二十七日,地皆震动。

地阴类,臣之象,阴气盛故动,臣下专政之故也。

夫天地见异,所以警悟人主,可不深思其意哉!

“ 又曰:“丞相顾雍。

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浚,忧深责重,志在竭诚,夙夜兢兢,寝食不宁,念欲安国利民,建久长之计,可谓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

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监其所司,责其成效,课其负殿。

此三臣者,思虑不到则已,岂敢专擅威福欺负所天乎?

”又曰:“悬赏以显善,设刑以威奸,任贤而使能,审明于法术,则何功而不成,何事而不辨,何听而不闻,何视而不睹哉?

若今郡守百里,皆各得其人,共相经纬,如是,庶政岂不康哉!

窃闻诸县并有备吏,吏多民烦,俗以之弊。

但小人因缘衔命,不务奉公而作威福,无益视听,更为民害,愚以为可一切罢省。

”权亦觉悟,遂诛吕壹。

骘前后荐达屈滞,救解患难,书数十上。

权虽不能悉纳,然时采其言,多蒙济赖。

赤乌九年,代陆逊为丞相,犹诲育门生,手不释书。

被服居处有如儒生。

然门内妻妾服饰奢绮,颇以此见讥。

在西陵二十年,邻敌敬其威信。

性宽弘得众,喜怒不形于声色,而外内肃然。

十(一)年卒,子协嗣,统骘所领,加抚军将军。

协卒,子玑嗣侯。

协弟阐,继业为西陵督,加昭武将军,封西亭侯,凤皇元年,召为绕帐督。

阐累世在西陵,卒被征命,自以失职,又惧有谗祸,于是据城降晋,遣玑与弟璿诣洛阳为任,晋以阐为都督西陵诸军事、卫将军、仪同三司,加侍中,假节领交州牧,封宜都公。

玑监江陵诸军事、左将军。

加散骑常侍,领庐陵太守,改封江陵侯。

璿给事中、宣威将军,封都乡侯。

命车骑将军羊祜、荆州刺吏杨肇往赴救阐。

孙皓使陆抗西行,祜等遁退。

抗陷城,斩阐等,步氏泯灭,惟璿绍祀。

颍川周昭着书称步骘及严畯等曰:“古今贤士大夫所以失名丧身倾家害国者,其由非一也,然要其大归,总其常患,四者而已。

急论议一也,争名势二也,重朋党三也,务欲速四也。

急论议则伤人,争名势则败友,重朋党则蔽主,务欲速则失德,此四者不除,未有能全也。

当世君子能不然者,亦比有之,岂独古人乎!

然论其绝异,未若顾豫章、诸葛使君、步丞相、严卫尉、张奋威之为美也。

《论语》言‘夫子恂恂然善诱人’,又曰‘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豫章有之矣。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使君体之矣。

‘恭而安,威而不猛’,丞相履之矣。

学不求禄,心无苟得,卫尉,奋威蹈之矣。

此五君者,虽德实有差,轻重不同,至于趣舍大检,不犯四者,惧一揆也。

昔丁谞出于孤家,吾粲由于牧坚,豫章扬其善,以并陆、全之列,是以人无幽滞而风俗厚焉。

使君、丞相、卫尉三君,昔以布衣俱相友善,诸论者因各叙其优劣。

初,先卫尉,次丞相,而后有使君也。

其后并事明主,经营世务,出处之才有不同,先后之名须反其初,此世常人所决勤薄也。

至于三君分好,卒无亏损,岂非古人交哉!

又鲁横江昔杖万兵,屯据陆口,当世之美业也,能与不能,孰不愿焉?

而横江既亡,卫尉应其选,自以才非将帅,深辞固让,终于不就。

后徙九列,迁典八座,荣不足以自曜,禄不足以自奉。

至于二君,皆位为上将,穷富极贵。

卫尉既无求欲,二君又不称荐,各守所志。

保其名好。

孔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斯有风矣。

又奋威之名,亦三君之次也,当一方之戍,受上将之任,与使君、丞相不异也。

然历国事,论功劳,实有先后。

故爵位之荣殊焉。

而奋威将处此,决能明其部分,心无失道之欲,事无充诎之求。

每升朝堂,循礼而动,辞气謇謇,罔不惟忠。

叔嗣虽亲贵,言忧其败,蔡文至虽疏贱,谈称其贤。

女配太子,受礼若吊,慷忾之趋,惟笃人物,成败得失,皆如所虑,可谓守道见机,好古之士也。

若乃经国家,当军旅,于驰骛之际,立霸王之功,此五者未为过人。

至其纯粹履道,求不苟得,升降当世,保全名行,邈然绝俗,实有所师。

故粗论其事,以示后之君子。

周昭者字恭远,与韦曜、薛莹、华核并述《吴书》,后为中书郎,坐事下狱,核表救之,孙休不听,遂伏法云。

评曰:张昭受遗辅佐,功勋克举,忠謇方直,动不为己。

而以严见惮,以高见外,既不处宰相,又不登师保,从容闾巷,养老而已,以此明权之不及策也。

顾雍依杖素业,而将之智局,故能究极荣位。

诸葛瑾、步骘并以德度规检见器当世,张承,顾邵虚心长者,好尚人物,周昭之论,称之甚美,故详录焉。

谭献纳在公,有忠贞之节。

休、承修志,咸庶为善。

爱恶相攻,流播南裔,哀哉!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