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传·匈奴传下

呼韩邪单于归庭数月,罢兵使各归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立为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贤贵人,欲令杀右贤王。

其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兵败走,屠耆单于还,以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单于庭。

明年秋,屠耆单于使日逐王先贤掸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

是时,西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共谗右贤王,言欲自立为乌藉单于。

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复杀唯犁当户。

于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鞬王闻之,即自立为车犁单于。

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藉单于。

凡五单于。

屠耆单于自将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奇击乌藉。

乌藉、车犁皆败,西北走,与呼揭单于兵合为四万人。

乌藉、呼揭皆去单于号,共并力尊辅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之,使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自将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

车犁单于败,西北走,屠耆单于即引西南,留闟敦地。

其明年,呼韩邪单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袭屠耆单于屯兵,杀略万余人。

屠耆单于闻之,即自将六万骑击呼韩邪单于,行千里,未至嗕姑地,逢呼韩邪单于兵可四万人,合战。

屠耆单于兵败,自杀。

都隆奇乃与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亡归汉,车犁单于东降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速累乌厉温敦皆见匈奴乱,率其众数万人南降汉。

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

是时,李陵子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单于捕斩之,遂复都单于庭,然众裁数万人。

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将所主五六百骑,击杀左大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

其后,呼韩邪单于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在东边。

其后二年,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郅支单于。

郅支单于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

呼韩邪破,其兵走,郅支都单于庭。

呼韩邪之败也,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劝令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匈奴乃定。

呼韩邪议问诸大臣,皆曰:“不可。

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

战死,壮士所有也。

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

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

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

”左伊秩訾曰:“不然。

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

自且鞮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

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

”诸大人相难久之。

呼韩邪从其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

郅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

是岁,甘露元年也。

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

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郡二千骑,为陈道上。

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际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戾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县、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縠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

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

上自甘泉宿池阳宫。

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

上登渭桥,咸称万岁。

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

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

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

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谷米糒,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

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

明年,两单于俱遣使朝献,汉待呼韩邪使有加。

明年,呼韩邪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

以有屯兵,故不复发骑为送。

始,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降汉,兵弱不能复自还,即引其众西,欲攻定右地。

又屠耆单于小弟本侍呼韩邪,亦亡之右地,收两兄余兵得数千人,自立为伊利目单于,道逢郅支,合战,郅支杀之,并其兵五万余人。

闻汉出兵、谷助呼韩邪,即遂留居右地。

自度力不能定匈奴,乃益西近乌孙,欲与并力,遣使见小昆弥乌就屠。

乌就屠见呼韩邪为汉所拥,郅支亡虏,欲攻之以称汉,乃杀郅支使,持头送都护在所,发八千骑迎郅支。

郅支见乌孙兵多,其使又不反,勒兵逢击乌孙,破之。

因北击乌揭,乌揭降。

发其兵西破坚昆,北降丁令,并三国。

数遣兵击乌孙,常胜之。

坚昆东去单于庭七千里,南去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

元帝初即位,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

汉诏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斛以给焉。

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遣使上书求侍子。

汉遣谷吉送之,郅支杀吉。

汉不知吉音问,而匈奴降者言闻瓯脱皆杀之。

呼韩邪单于使来,汉辄簿责之甚急。

明年,汉遣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送呼韩邪单于侍子,求问吉等,因赦其罪,勿令自疑。

昌、猛见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

闻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恐北去后难约束,昌、猛即与为盟约曰:“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

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

有寇,发兵相助。

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

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

”昌、猛与单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犁挠酒,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

昌、猛还奏事,公卿议者以为:“单于保塞为藩,虽欲北去,犹不能为危害。

昌、猛擅以汉国世世子孙与夷狄诅盟,令单于得以恶言上告于天,羞国家,伤威重,不可得行。

宜遣使往告祠天,与解盟。

昌、猛奉使无状,罪至不道。

”上薄其过,有诏昌、猛以赎论,勿解盟。

其后呼韩邪竟北归庭,人众稍稍归之,国中遂定。

郅支既杀使者,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

会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计,以为匈奴大国,乌孙素服属之,今郅支单于困厄在外,可迎置东边,使合兵取乌孙以立之,长无匈奴忧矣。

即使使至坚昆通语郅支。

郅支素恐,又怨乌孙,闻康居计,大说,遂与相结,引兵而西。

康居亦遣贵人,橐它驴马数千匹,迎郅支。

郅支人众中寒道死,余财三千人到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与副陈汤发兵即康居诛斩郅支,语在《延寿、汤传》。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

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

”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

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

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墙字昭君赐单于。

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

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

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

上问状,应曰: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

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

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

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

幕北地乎,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

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

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

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

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

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

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

三也。

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凯欲也。

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

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

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

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威,六也。

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

”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

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

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

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它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

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

小失其意,则不可测。

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

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对奏,天子有诏:“勿议罢边塞事。

”使车骑将军口谕单于曰:“单于上书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

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

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

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

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大司马车骑将军嘉晓单于。

”单于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 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画计归汉,竟以安定。

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

左伊秩訾惧诛,将其众千余人降汉,汉以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令佩其王印绶。

及竟宁中,呼韩邪来朝,与伊穆訾相见,谢曰:“王为我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

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

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

”伊秩訾曰:“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天子之晁也,我安得力!

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也。

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

”单于固请不能得而归。

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

呼韩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

始,呼韩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

长女颛渠阏氏,生二子,长曰且莫车,次曰囊知牙斯。

少女为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次曰且糜胥,皆长于且莫车,少子咸、乐二人,皆小子囊知牙斯。

又它阏氏子十余人。

颛渠阏氏贵,且莫车爱。

呼韩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车,其母颛渠阏氏曰:“匈奴乱十余年,不绝如发,赖蒙汉力,故得复安。

今平定未久,人民创艾战斗,且莫车年少,百姓未附,恐复危国。

我与大阏氏一家共子,不如立雕陶莫皋。

”大阏氏曰:“且莫车虽少,大臣共持国事,今舍贵立贱,后世必乱。

”单于卒从颛渠阏氏计,立雕陶莫皋,约令传国与弟。

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

复株累若鞮单于立,遣子右致卢儿王醯谐屠奴侯入侍,以且糜胥为左贤王,且莫车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为右贤王。

复株累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

河平元年,单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献朝正月。

既罢,遣使者送至蒲反。

伊邪莫演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杀,终不敢还归。

”使者以闻,下公卿议。

议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

光禄大夫谷永、议郎杜钦以为:“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

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无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往时。

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绝慕义之君也。

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德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

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

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

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怀附亲之心,便。

”对奏,天子从之。

遣中郎将王舜往问降状。

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

”遣去。

归到,官位如故,不肯令见汉使。

明年,单于上书愿朝。

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赐锦绣缯帛二万匹,絮二万斤,它如竟宁时。

复株累单于立十岁,鸿嘉元年死。

弟且糜胥立,为搜谐若鞮单于。

搜谐单于立,遣子左祝都韩王朐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车为左贤王。

搜谐单于立八岁。

元延元年,为朝二年发行,未入塞,病死。

弟且莫车立,为车牙若鞮单于。

车牙单于立,遣子右于涂仇掸王乌夷当入侍,以囊知牙斯为左贤王。

车牙单于立四岁,绥和元年死。

弟囊知牙斯立,为乌珠留若鞮单于。

乌珠留单于立,以第二阏氏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子舆为右贤王,遣子右股奴王乌鞮牙斯入侍。

汉遣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使匈奴。

时帝舅大司马票骑将军王根领尚书事,或说根曰:“匈奴有斗入汉地,直张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如得之,于边甚饶,国家有广地之卖,将军显功,垂于无穷。

”根为上言其利,上直欲从单于求之,为有不得,伤命损威。

根即但以上指晓藩,令从藩所说而求之。

藩至匈奴,以语次说单于曰:“窃见匈奴斗入汉地,直张掖郡。

汉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数百人塞苦,候望久劳。

单于宜上书献此地,直断阏之,省两都尉士卒数百人,以复天子厚恩,其报必大。

”单于曰:“此天子诏语邪,将从使者所求也?

”藩曰:“诏指也,然藩亦为单于画善计耳。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父呼韩邪单于,从长城以北匈奴有之。

此温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晓其形状所生,请遣使问之。

”藩、容归汉。

后复使匈奴,至则求地。

单于曰:“父兄传五世,汉不求此地,至知独求,何也?

已问温偶駼王,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

”藩还,迁为太原太守。

单于遣使上书,以藩求地状闻。

诏报单于曰:“藩擅称诏从单于求地,法当死,更大赦二,今徙藩为济南太守,不令当匈奴。

”明年,侍子死,归葬。

复遣子左于駼仇掸王稽留昆入侍。

至哀帝建平二年,乌孙庶子卑援疐翕侯人众入匈奴西界,寇盗牛畜,颇杀其民。

单于闻之,遣左大当户乌夷泠将五千骑击乌孙,杀数百八,略千余人,驱牛畜去。

卑援疐恐,遣子趋逯为质匈奴。

单于受,以状闻。

汉遣中郎将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使匈奴,责让单于,告令还归卑援疐质子。

单于受诏,遣归。

建平四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

时哀帝被疾,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

上由是难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

单于使辞去,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

兵家之胜,贵于未战。

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

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

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

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

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

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

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

”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

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

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地,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

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

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

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

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

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

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

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

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

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

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

何者?

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

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

既服之后,尉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

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

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

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慈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

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

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

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

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

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

乃以制匈奴也。

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

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

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

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

故事,单于朝,从名王以下及从者二百余人。

单于又上书言:“蒙天子神灵,人民盛壮,愿从五百人入朝,以明天子盛德。

”上皆许之。

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宫。

告之以加敬于单于,单于知之。

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它如河平时。

既罢,遣中郎将韩况送单于。

单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车田卢水,道里回远。

况等乏食,单于乃给其粮,失期不还五十余日。

初,上遣稽留昆随单于去,到国,复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与妇入待。

还归,复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与妇人侍。

是时,汉平帝幼,太皇太后称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说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乃风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常赐之甚厚。

会西域车师后王姑句、去胡来王唐兜皆怨恨都护校尉,将妻子人民亡降匈奴,语在《西域传》。

单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书言状曰:“臣谨已受。

”诏遣中郎将韩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使匈奴,告单于曰:“西域内属,不当得受,今遣之。

”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为作约束,自长城以南天子有之,长城以北单于有之。

有犯塞,辄以状闻。

有降者,不得受。

臣知父呼韩邪单于蒙无量之恩,死遗言曰:‘有从中国来降者,勿受,辄送至塞,以报天子厚恩。

’此外国也,得受之。

”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国几绝,蒙中国大恩,危亡复续,妻子完安,累世相继,宜有以报厚恩。

”单于叩头谢罪,执二虏还付使者。

诏使中郎将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逆受。

单于遣使送到国,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有诏不听,会西域诸国王斩以示之。

乃造设四条:中国人亡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

遣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使匈奴,班四条与单于,杂函封,付单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还。

时,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风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

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藩臣,窍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

”莽大说,白太后,遣使者答谕,厚赏赐焉。

汉既班四条,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

匈奴以故事遣使者责乌桓税,匈奴人民妇女欲贾贩者皆随往焉。

乌桓距曰:“奉天子诏条,不当予匈奴税。

”匈奴使怒,收乌桓酋豪,缚到悬之。

酋豪昆弟怒,共杀匈奴使及其官属,收略妇女马牛。

单于闻之,遣使发左贤王兵入乌桓责杀使者,因攻击之。

乌桓分散,或走上山,或东保塞。

匈奴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

”乌桓见略者亲属二千余人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王莽之篡位也,建国元年,遣五威将王骏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多赍金帛,重遗单于,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

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

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拔。

单于再拜受诏。

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

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

”单于止,不肯与。

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

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

”单于曰:“诺。

”复举掖授译。

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

”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

”遂解故印绂奉上,将率受。

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

右率陈饶谓诸将率曰:“乡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

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

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

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

”将率犹与,莫有应者。

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

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率曰:“汉赐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

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

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

愿得故印。

”将率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率所自为破坏。

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

”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率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将率还到左犁汗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

咸具言状,将率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

”咸阳:“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

”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

”将率不敢颛决,以闻。

诏报,从塞外还之。

单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

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

朔方太守以闻。

明年,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谋降匈奴,都护但钦诛斩之。

置离兄狐兰支将人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单于受之。

狐兰支与匈奴共入寇,击车师,杀后成长,伤都护司马,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等见西域颇背叛,闻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谋劫略吏卒数百人,共杀戊己校尉刀护,遣人与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相闻。

匈奴南将军二千骑入西域迎良等,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玄、商留南将军所,良、带径至单于庭,人众别置零吾水上田居。

单于号良、带曰乌桓都将军,留居单于所,数呼与饮食。

西域都护但钦上书言匈奴南将军右伊秩訾将人众冠击诸国。

莽于是大分匈奴为十五单于,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之。

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汗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赐安车鼓车各一,黄金千手,杂缯千匹,戏戟十。

拜助为顺单于,赐黄金五百斤。

传送助、登长安。

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

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

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他。

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

”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

是岁,建国三年也。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余,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

莽新即位,怙府库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将率,发郡国勇士,武库精兵,各有所屯守,转委输于边。

议满三十万众,贲三百日粮,同时十道并出,穷追匈奴,内之于丁令,因分其地,立呼韩邪十五子。

莽将严尤谏曰: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

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

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

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

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

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

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

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

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

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

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

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

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

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

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骚动。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

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匈侯贱官也。

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屯云中葛邪塞。

是时,匈奴数为边寇,杀将率吏士,略人民,驱畜产去甚众。

捕得虏生口验问,皆曰孝单于咸子角数为寇。

两将以闻。

四年,莽会诸蛮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初,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罢弊,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乌珠留单于立二十一岁,建国五年死。

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

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越舆而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

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

乌珠留单于在时,左贤王数死,以为其号不祥,更易命左贤王曰“护于”。

护于之尊最贵,次当为单于,故乌珠留单于授其长子以为护于,欲传以国。

咸怨乌珠留单于贬贱己号,不欲传国,及立,贬护于为左屠耆王。

云、当遂劝咸和亲。

天凤元年,云、当遣人之西河虏猛制虏塞下,告塞吏曰欲见和亲侯。

和亲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子也。

中部都尉以闻。

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校尉刀护贼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

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罢诸将率屯兵,但置游击都尉。

单于贪莽赂遗,帮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

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从左地入,不绝。

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

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 天凤二年五月,莽复遣歙与五威将王咸率伏黯、丁业等六人,使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皆载以常车。

至塞下,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

咸等至,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

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

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咸、歙又以陈良等购金付云、当,令自差与之。

十二月,还入塞,莽大喜,赐歙钱二百万,悉封黯等。

单于咸立五岁,天凤五年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匈奴谓孝曰“若鞮自呼韩邪后,与汉亲密,见汉谥帝为“孝”,慕之,故皆为“若鞮”。

呼都而尸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云女弟当于居次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

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当会,因以兵迫胁,将至长安。

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

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

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北边由是坏败。

会当病死,莽以其庶女陆逮任妻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

会汉兵诛莽,云、奢亦死。

更始二年冬,汉遗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王侯以下印绶,因送云、当余亲属贵人从者。

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

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

”遵与相牚距,单于终持此言。

其明年夏,还。

会赤眉入长安,更始败。

赞曰:《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

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

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朝错,李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

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

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

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

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

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

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

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

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

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

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

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

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

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

”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

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

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

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

此不合当时之言也。

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

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

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

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厄,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

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

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

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

如其后嗣遁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

”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

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

仲舒之言,漏于是矣。

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偷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

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

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

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地。

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

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

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

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

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汉书·传·西南夷两粤朝鲜传

〔班固〕 〔汉〕

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

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

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

此皆椎结,耕田,有邑聚。

其外,西自桐师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巂、昆明、编发,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

自巂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

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

其俗,或土著,或移徙。

在蜀之西。

自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

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

庄蹻者,楚庄王苗裔也。

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

十余岁,秦灭。

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关蜀故徼。

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莋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粤,东粤杀王郢以报。

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粤。

南粤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

”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

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

南粤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

蒙乃上书说上曰:“南粤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

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

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万,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粤一奇也。

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甚易。

”上许之。

乃拜蒙以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从巴苻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

厚赐,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

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

还报,乃以为犍为郡。

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

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

使相如以郎中将往谕,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

当是时,巴、蜀西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饷。

数岁,道不通,士罢饿餧,离暑湿,死者甚众。

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亡功。

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

还报,言其不便。

及弘为御史大夫,时方筑朔方,据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为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

上许之,罢西夷,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保就。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

”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

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又亡害。

于是天子乃令王然子、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辈间出西南夷,指求身毒国。

至滇,滇王当羌乃留为求道。

四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

滇王与汉使言:“汉孰与我大?

”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汉广大。

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

天子注意焉。

及至南粤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

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

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

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

夜郎侯始倚南粤,南粤已灭,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

南粤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莋侯,冉駹皆震恐,请臣置吏,以邛都为粤巂郡,作都为沈黎郡,冉駹为文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诛南夷兵威风谕滇王入朝。

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

劳、莫数侵犯使者吏卒。

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

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

滇王离西夷,滇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

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

滇,小邑也,最宠焉。

后二十三岁,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民反,杀长吏。

牂柯、谈指、同并等二十四邑,凡三万余人皆反。

遣水衡都尉发蜀郡、犍为奔命万余人击牂柯,大破之。

后三岁,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郡兵击之。

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余人。

明年,复遣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

上曰:“钅句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钅句町王。

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后间岁,武都氐人反,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额侯韩增与大鸿胪广明将兵击之。

至城帝河平中,夜郎王兴与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更举兵相攻。

牂柯太守请发兵诛兴等,议者以为道远不可击,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张匡持节和解。

兴等不从命,刻木象汉吏,立道旁射之。

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

恐议者选耎,复守和解,太守察动静有变,乃以闻。

如此,则复旷一时,王侯得收猎其众,申固其谋,党助众多,各不胜忿,必相殄灭。

自知罪成,狂犯守尉,远臧温暑毒草之地,虽有孙、吴将,贲、育士,若入水火,往必焦设,知勇亡所施。

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

宜因其罪恶未成,未疑汉家加诛,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选任职太守往,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

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

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 大将军凤于是荐金城司马陈立为牂柯太守。

立者,临邛人,前为连然长,不韦令,蛮夷畏这。

及至牂柯,谕告夜郎王兴,兴不从命,立请诛之。

未报,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至兴国且同亭,召兴。

兴将数千人往至亭,从邑君数十人入见立。

立数责,因断头。

邑君曰:“将军诛亡状,为民除害,愿出晓士众。

”以兴头示之,皆释兵降。

钅句町王禹、漏卧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劳吏士。

立还归郡,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收余兵,迫胁旁二十二邑反。

至冬,立奏募诸夷与都尉长史分将攻翁指等。

翁指据厄为垒,立使奇兵绝其饷道,纵反间以诱其众。

都尉万年曰:“兵久不决,费不可共。

”引兵独进,败走,趋立营。

立怒,叱戏下令格之。

都尉复还战,立引兵救之。

时天大旱,立攻绝其水道。

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

立已平定西夷,征诣京师。

会巴郡有盗贼,复以立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赐爵左庶长。

徙为天水太守,劝民农桑为天下最,赐金四十斤。

入为左曹卫将军、护军都尉,卒官。

王莽篡位,改汉制,贬钅句町王以为侯。

王邯怨恨,牂柯大尹周钦诈杀邯。

邯弟承攻杀钦,州郡击之,不能服。

三边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

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益州。

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骚动。

莽征茂还,诛之。

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

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

而粤巂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

会莽败汉兴,诛贵,复旧号云。

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

秦并天下,略定扬粤,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适徙民与粤杂处。

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远,恐盗兵侵此。

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侍诸侯变,会疾甚。

且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

郡中长吏亡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

”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

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

”因稍以法诛秦所置吏,以其党为守假。

秦已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

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不诛。

十一年,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部符通使,使和辑百粤,毋为南边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粤关市铁器。

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击灭南海并王之,自为功也。

”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数县焉。

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逾领。

岁余,高后崩,即罢兵。

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骆,伇属焉。

东西万余里。

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

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谕盛德焉。

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

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

召丞相平举可使粤者,平言陆贾先帝时使粤。

上召贾为太中大夫,谒者一人为副使,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

朕,高皇帝侧室之子,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

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以故悖暴乎治。

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它姓子为孝惠皇帝嗣。

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

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

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

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

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

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

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

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得擅变焉。

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

’虽然,王之号为帝。

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

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

愿与王分弃前患,终今以来,通使如故。

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为寇灾矣。

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

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

” 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

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

汉皇帝贤天子。

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

”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

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

高后自临用事,近细士,信谗臣,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

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与牝。

’老夫处辟,马、羊、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

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

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

外亡以自高异。

’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也。

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使使不通。

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

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

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

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

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

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

不敢背先人之故。

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

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

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蠹一器,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

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 陆贾还报,文帝大说。

遂至孝景时,称臣遣使入朝请。

然其居国,窃如故号。

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孙胡为南粤王。

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边邑。

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毋擅兴兵相攻击。

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

”于是天子多南粤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

兵未逾领,闽粤王弟馀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天子使严助往谕意,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德!

”遣太子婴齐入宿卫。

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

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

”助去后,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粤。

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礼,要之不可以怵好语入见。

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

”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

后十余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

胡薨,谥曰文王。

婴齐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玺。

婴齐在长安时,取邯郸摎氏女,生子兴。

及即位,上书请立摎氏女为后,兴为嗣。

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犹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以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

遣子次公入宿卫。

婴齐薨,谥曰明王。

太子兴嗣立,其母为太后。

太后自未为婴齐妻时,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

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谕王、王太后入朝,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决,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

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安国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

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劝王及幸臣求内属。

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

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余得自置。

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

诸使者皆留填抚之。

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资,为入朝具。

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

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

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不听。

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

使者注意嘉,势未能诛。

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介使者权,谋诛嘉等。

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

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

酒行,太后谓嘉:“南粤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

”以激怒使者。

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发。

嘉见耳目非是,即趋出。

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

嘉遂出,介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

乃阴谋作乱。

王素亡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

太后独欲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之,罪使者怯亡决。

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

参曰:“以好往,数人足。

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为也。

”辞不可,天子罢参兵。

郏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粤,又有王应,独相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

”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

入粤境,吕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

太后中国人,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

取自脱一时利,亡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之意。

”乃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

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

而韩千秋兵之入也,破数小邑。

其后粤直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粤以兵击千秋等,灭之。

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

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亡成功,亦军锋之冠。

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

摎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龙侯。

”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

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

”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

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

故归义粤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

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

咸会番禺。

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陿,破石门,得粤船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

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

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

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

会暮,楼船攻败粤人,纵火烧城。

粤素闻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

伏波乃为营,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

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

迟旦,城中皆降伏波。

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

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

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为海常侯。

粤郎都稽得嘉,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与粤王同姓,闻汉兵至,降,为随桃侯。

及粤揭阳令史定降汉,为安道侯。

粤将毕取以军降,为<月尞>侯。

粤桂林监居翁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降,为湘城侯。

戈船、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粤已平。

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

伏波将军益封。

楼船将军以推锋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岁而亡。

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其先皆粤王勾践之后也,姓驺氏。

秦并天下,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

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所谓番君者也,从诸侯灭秦。

当是时,项羽主命,不王也,以故不佐楚。

汉击项籍,无诸、摇帅粤人佐汉。

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故地,都冶。

孝惠三年,举高帝时粤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号曰东瓯王。

后数世,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粤,闽粤未肯行,独东瓯从。

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得不诛。

吴王子驹亡走闽粤,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粤击东瓯。

建元三年,闽粤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

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粤人相攻击,固其常,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

”中大夫严助诘蚡,言当救。

天子遣助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之,语具在《助传》。

汉兵未至,闽粤引兵去。

东粤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与众处江、淮之间。

六年,闽粤击南粤,南粤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以闻。

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

兵未逾领,闽粤王郢发兵距险。

其弟馀善与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不请,故天子兵来诛。

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灭国乃止。

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罢兵,固国完。

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

”皆曰:“善。

”即鏦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

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

王头至,不战而殒,利莫大焉。

”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

诏罢两将军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

”乃使郎中将立丑为粤繇王,奉闽粤祭祀。

馀善以杀郢,威行国中,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

上闻之,为馀善不足复兴师,曰:“馀善首诛郢,师得不劳。

”因立馀善为东粤王,与繇王并处。

至元鼎五年,南粤反,馀善上书请以卒八千从楼船击吕嘉等。

兵至揭阳,以海风波为解,不行,持两端,阴使南粤。

及汉破番禺,楼船将军仆上书愿请引兵击东粤。

上以士卒劳倦,不许。

罢兵,令诸校留屯豫章梅领待命。

明年秋,馀善闻楼船请诛之,汉兵留境,且往,乃遂发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沙、武林、梅领,杀汉三校尉。

是时,汉使大司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不敢击,却就便处,皆坐畏懦诛。

馀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

上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

楼船将军仆出武林,中尉王温舒出梅领,粤侯为戈船、下濑将军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粤。

东粤素发兵距险,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船军数校尉,杀长史。

楼船军卒钱唐榬终古斩徇北将军,为语皃侯。

自兵未往。

故粤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馀善,不听。

及横海军至,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粤军于汉阳。

及故粤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谋,俱杀馀善,以其众降横海军。

封居股为东成侯,万户。

封敖为开陵侯。

封阳为卯石侯,横海将军说为按道侯,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

福者,城阳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爵,从军亡功,以宗室故侯。

及东粤将多军,汉兵至,弃军降,封为无锡侯。

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

于是天子曰“东粤狭多阻,闽粤悍,数反复”,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之间。

东粤地遂虚。

朝鲜王满,燕人。

自始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

秦灭燕,属辽东外徼。

汉兴,为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属燕。

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椎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伇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在者王之,都王险。

会孝惠、高后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毋使盗边。

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

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以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

真番、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雍阏弗通。

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终不肯奉诏。

何去至界,临浿水,使驭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即渡水,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

上为其名美,弗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

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

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勃海,兵五万,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诛右渠。

右渠发兵距险。

左将军卒多率辽东士兵先纵,败散。

多还走,坐法斩。

楼船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

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击楼船,楼船军败走。

将军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

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

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将诈杀臣。

今见信节,请服降。

”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

人众万余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之,遂不度浿水,复引归。

山报,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

楼船亦往会,居城南。

右渠遂坚城守,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

楼船将齐卒,入海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

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

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就其约,不会。

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隙降下朝鲜,不肯,心附楼船。

以故两将不相得。

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

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乃使卫山谕降右渠,不能颛决,与左将军相误,卒沮约。

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

”使故济南太守公孙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从事。

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楼船数期不会。

”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

”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军计事,即令左将军戏下执缚楼船将军,并其军。

以报,天子诛遂。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

朝鲜相路人、相韩陶、尼溪相参、将军王唊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王又不肯降。

”陶、唊、路人皆亡降汉。

路人道死。

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

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复攻吏。

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子最,告谕其民,诛成已。

故遂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

封参为澅清侯,陶为秋苴侯,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

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沮阳侯。

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

楼船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赞曰:楚、粤之先,历世有土。

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勾践亦以粤伯。

秦灭诸侯,唯楚尚有滇王。

汉诛西南夷,独滇复宠。

及东粤灭国迁众,繇王居股等犹为万户侯。

三方之开,皆自好事之臣。

故西南夷发于唐蒙、司马相如,两粤起严助、朱买臣,朝鲜由涉何。

遭世富盛,动能成功,然已勤矣。

追观太宗填抚尉佗,岂古所谓“招携以礼,怀远以德”者哉!

汉书·传·西域传上

〔班固〕 〔汉〕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

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

东则接汉,厄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

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

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出,一出于阗。

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

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广袤三四百里。

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

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役属匈奴。

匈奴西边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

自周衰,戎狄错居泾渭之北。

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然西不过临洮。

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德,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

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

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

汉使西域者益得职。

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至宣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

及破姑师,未尽殄,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

时汉独护南道,未能尽并北道也。

然匈奴不自安矣。

其后日逐王畔单于,将众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

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吉为安远侯。

是岁,神爵二年也。

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

都护之起,自吉置矣。

僮仆都尉由此罢,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

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鞬,披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

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

可安辑,安辑之。

可击,击之。

都护治乌垒城,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于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

至元帝时,复置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

是时,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七百余人降都护,都护分车师后王之西为乌贪訾离地以处之。

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

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远近,翔实矣。

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

婼羌国王号去胡来王。

去阳关千八百里,去长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当孔道。

户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胜兵者五百人。

西与且末接。

随畜逐不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谷。

山有铁,自作兵,后有弓、矛、服刀、剑、甲。

西北至鄯善,乃当道云。

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扞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

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

辅国侯、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墨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

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

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

民随率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它。

能作兵,与婼羌同。

初,武帝咸张骞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诸国,使者相望于道,一岁中多至十余辈。

楼兰、姑师当道,苦之,攻劫汉使王恢等,又数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汉使。

汉使多言其国有城邑,兵弱易击。

于是武帝遣从票侯赵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击姑师。

王恢数为楼兰所苦,上令恢佐破奴将兵。

破奴与轻骑七百人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暴兵威以动乌孙、大宛之属。

还,封破奴为浞野侯,恢为浩侯。

于是汉列亭障至玉门矣。

楼兰既降服贡献,匈奴闻,发兵击之。

于是楼兰遣一子质匈奴,一子质汉。

后贰师军击大宛,匈奴欲遮之,贰师兵盛不敢当,即遣骑因楼兰候汉使后过者,欲绝勿通。

时汉军正任文将兵屯玉门关,为贰师后距,捕得生口,知状以闻。

上诏文便道引兵捕楼兰王。

将指阙,簿责王,对曰:“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

愿徙国入居汉地。

”上直其言,遣归国,亦因使候司匈奴。

匈奴自是不甚亲信楼兰。

征和元年,楼兰王死,国人来请质子在汉者,欲立之。

质子常坐汉法,下蚕室宫刑,故不遣。

报曰:“侍子,天子爱之,不能遣。

其更立其次当立者。

”楼兰更立王,汉复责其质子,亦遣一子质匈奴。

后王又死,匈奴先闻之,遣质子归,得立为王。

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天子将加厚赏。

楼兰王后妻,故继母也,谓王曰:“先王遣两子质汉皆不还,奈何欲往朝乎?

”王用其计,谢使曰:“新立,国未定,愿待后年入见天子。

”然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常主发导,负水儋粮,送迎汉使,又数为吏卒所寇,惩艾不便与汉通。

后复为匈奴后间,数遮杀汉使。

其弟尉屠耆降汉,具言状。

元凤四年,大将军霍光白遣平乐监傅介子往刺其王。

介子轻将勇敢士,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

既至楼兰,诈其王欲赐之,王喜,与介子饮,醉,将其王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杀之,贵人左右皆散走。

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王,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

汉兵方至,毋敢动,自令灭国矣!

”介子遂斩王尝归首,驰传诣阙,悬首北阙下。

封介子为义阳侯。

乃立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为刻印章,赐以宫女为夫人,备车骑辎重,丞相将军率百官送至横门外,祖而遣之。

王自请天子曰:“身在汉久,今归,单弱,而前王有子在,恐为所杀。

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

”于是汉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抚之。

其后更置都尉。

伊循官置始此矣。

鄯善当汉道冲,西通且末七百二十里。

自且末以往皆种五谷,土地草木,畜产作兵,略与汉同,有异乃记云。

且末国,王治且末城,去长安六千八百二十里。

户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二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五十八里,北接尉犁,南至小宛可三日行。

有蒲陶诸果。

西通精绝二千里。

小宛国,王治扜零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一十里。

户百五十,口千五十,胜兵二百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五百五十八里,东与婼羌接,辟南不当道。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

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精绝都尉、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戎卢国四日行,地厄狭,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

戎卢国,王治卑品城,去长安八千三百里。

户二百四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八里,东与小宛、南与婼羌、西与渠勒接,辟南不当道。

扜弥国,王治扜弥城,去长安九千二百八十里。

户三千三百四十,口二万四十,胜兵三千五百四十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五百五十三里,南与渠勒、东北与龟兹、西北与姑墨接,西通于阗三百九十里。

今名宁弥。

渠勒国,王治鞬都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胜兵三百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八百五十二里,东与戎卢、西与婼羌、北与扜弥接。

于阗国,王治西城,去长安九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千三百,口万九千三百,胜兵二千四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东西城长、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三千九百四十七里,南与婼羌接,北与姑墨接。

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

其东,水东流,注盐泽,河原出焉。

多玉石。

西通皮山三百八十里。

皮山国,王治皮山城,去长安万五十里。

户五百,口三千五百,胜兵五百人。

左右将、左右都尉、骑君、译长各一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二百九十二里,西南至乌秅国千三百四十里,南与天笃接,北至姑墨千四百五十里,西南当罽宾、乌弋山离道,西北通莎车三百八十里。

乌秅国,王治乌秅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四百九十,口二千七百三十三,胜兵七百四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八百九十二里,北与子合、蒲犁,西与难兜接。

山居,田石间。

有白草。

累石为室。

民接手饮。

出小步马,有驴无牛。

其西则有县度,去阳关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护治所五千二十里。

县度者,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

西夜国,王号子合王,治呼犍谷,去长安万二百五十里。

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

东北到都护治所五千四十六里,东与皮山、西南与乌秅、北与莎车、西与蒲犁接。

蒲犁及依耐、无雷国皆西夜类也。

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

而子合土地出玉石。

蒲犁国,王治蒲犁谷,去长安九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百五十,口五千,胜兵二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五千三百九十六里,东至莎车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五百五十里,南与西夜子合接,西至无雷五百四十里。

侯、都尉各一人。

寄田莎车。

种俗与子合同。

依耐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一百二十五,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三十里,至莎车五百四十里,至无雷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六百五十里,南与子合接,俗相与同。

少谷,寄田疏勒、莎车。

无雷国,王治无雷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千,口七千,胜兵三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四百六十五里,南至蒲犁五百四十里,南与乌秅、北与捐毒、西与大月氏接。

衣服类乌孙,俗与子合同。

难兜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

户五千,口三万一千,胜兵八千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五十里,南至无雷三百四十里,西南至罽宾三百三十里,南与婼羌、北与休循、西与大月氏接。

种五谷、蒲陶诸果。

有金、银、铜、铁,作兵与诸国同,属罽宾。

罽宾国,王治循鲜城,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多,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千八百四十里,东至乌秅国二千二百五十里,东北至难兜国九日行,西北与大月氏、西南与乌弋山离接。

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宾。

塞种分散,往往为数国。

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属,皆故塞种也。

罽宾地平,温和,有目宿、杂草、奇木、檀、槐、梓、竹、漆。

种五谷、蒲陶诸果,粪治园田。

地下湿,生稻,冬食生菜。

其民巧,雕文刻镂,治宫室,织罽,刺文绣,好酒食。

有金、银、铜、锡,以为器。

市列。

以金银为钱,文为骑马,幕为人面。

出封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爵、珠玑、珊瑚、虏魄、璧流离。

它畜与诸国同。

自武帝始通罽宾,自以绝远,汉兵不能至,其王乌头劳数剽杀汉使。

乌头劳死,子代立,遣使奉献。

汉使关都尉文忠送其使。

王复欲害忠,忠觉之,乃与容屈王子阴末赴共合谋,攻罽宾,杀其王,立阴末赴为罽宾王,授印绶。

后军候赵德使罽宾,与阴末赴相失,阴末赴锁琅当德,杀副已下七十余人,遣使者上书谢。

孝元帝以绝域不录,放其使者于县度,绝而不通。

成帝时,复遣使献谢罪,汉欲遣使者报送其使,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前罽宾王阴末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

夫德莫大于有国子民,罪莫大于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惧诛者,自知绝远,兵不至也。

有求则卑辞,无欲则娇嫚,终不可怀服。

凡中国所以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也。

今县度之厄,非罽宾所能越也。

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

前亲逆节,恶暴西城,故绝而不通。

今悔过来,而无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

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寇害也。

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候士百余人,五分夜击刀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

驴畜负粮,须诸国禀食,得以自赡。

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强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丐无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野而不反。

又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无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

又有三池、盘石阪,道狭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

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县度。

畜队,未半坑谷尽靡碎。

人堕,势不得相收视。

险阻危害,不可胜言。

圣王分九州,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

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涉危难之路,罢弊所恃以事无用,非久长计也。

使者业已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于是凤白从钦言。

罽宾实利赏赐贾市,其使数年而一至云。

乌弋山离国,王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

不属都护。

户口胜兵,大国也。

东北至都护治所六十日行,东与罽宾、北与扑挑、西与犁靬、条支接。

行可百余日,乃至条支。

国临西海,暑湿,田稻。

有大鸟,卵如瓮。

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

善眩。

安息长老传闻条支有弱水、西王母,亦未尝见也。

自条支乘水西行,可百余日,近日所入云。

乌戈地暑热莽平,其草木、畜产、五谷、果菜、食饮、宫室、市列、钱货、兵器、金珠之属皆与罽宾同,而有桃拔、师子、犀子。

俗重妄杀。

其钱独文为人头,幕为骑马。

以金银饰杖。

绝远,汉使希至。

自玉门、阳关出南道,历鄯善而南行,至乌弋山离,南道极矣。

转北而东得安息。

安息国,王治番兜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北与康居、东与乌弋山离、西与条支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与乌弋、罽宾同。

亦以银为钱,文独为王面,幕为夫人面。

王死辄更铸钱。

有大马爵。

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大国也。

临妫水,商贾车船行旁国。

书草,旁行为书记。

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将将二万骑迎于东界。

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

因发使随汉使者来观汉地,以大鸟卵及犁靬眩人献于汉,天子大说。

安息东则大月氏。

大月氏国,治监氏城,去长安万一千六百里。

不属都护。

户十万,口四十万,胜兵十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里,西至安息四十九日行,南与罽宾接。

土地风气,物类所有,民俗钱货,与安息同。

出一封橐驼。

大月氏本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

控弦十余万,故强轻匈奴。

本居敦煌、祁连间,至昌顿单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单于杀月氏,以其头为饮器,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

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大夏本无大君长,城邑往往置小长,民弱畏战,故月氏徙来,皆臣畜之,共禀汉使者。

有五翕侯:一曰休密翕侯,治和墨城,去都护二千八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八百二里。

二曰双靡翕侯,治双靡城,去都护三千七百四十一里,去阳关七千七百八十二里。

三曰贵霜翕侯,治护澡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四十里,去阳关七千九百八十二里,四曰肸顿翕侯,治薄茅城,去都护五千九百六十二里,去阳关八千二百二里。

五曰离附翕侯,治高附城,去都护六千四十一里,去阳关九千二百八十三里。

凡五翕侯,皆属大月氏。

康居国,王冬治乐越匿地。

到卑阗城。

去长安万二千三百里。

不属都护。

至越匿地马行七日,至王夏所居蕃内九千一百四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万,胜兵十二万人。

东至都护治所五千五百五十里。

与大月氏同俗。

东羁事匈奴。

宣帝时,匈奴乖乱,五单于并争,汉拥立呼韩邪单于,而郅支单于怨望,杀汉使者,西阻康居。

其后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发戊己校尉西域诸国兵至康居,诛灭郅支单于,语在《甘延寿、陈汤传》。

是岁,元帝建昭三年也。

至成帝时,康居遣子侍汉,贡献,然自以绝远,独骄嫚,不肯与诸国相望。

都护郭舜数上言:“本匈奴盛时,非以兼有乌孙、康居故也。

及其称臣妾,非以失二国也。

汉虽皆受其质子,然三国内相输遗,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见便则发。

合不能相亲信,离不能相臣役。

以今言之,结配乌孙竟未有益,反为中国生事。

然乌孙既结在前,今与匈奴俱称臣,义不可距。

而康居骄黠,讫不肯拜使者。

都护吏至其国,坐之乌孙诸使下,王及贵人先饮食已,乃饮啖都护吏,故为无所省以夸旁国。

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

其欲贾市为好,辞之诈也。

匈奴百蛮大国,今事汉其备,闻康居不拜,且使单于有自下之意,宜归其侍子,绝勿复使,以章汉家不通无礼之国。

敦煌、酒泉小郡及南道八国,给使者往来人、马、驴、橐驼食,皆苦之。

空罢耗所过,送迎骄黠绝远之国,非至计也。

”汉为其新通,重致远人。

终羁縻而未绝。

其康居西北可二千里,有奄蔡国。

控弦者十余万人。

与康居同俗。

临大泽,无崖,盖北海云。

康居有小王五:一曰苏■王,治苏■城,去都护五千七百七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

二曰附墨王,治附墨城,去都护五千七百六十七里,去阳关八千二十五里。

三曰窳匿王,治窳匿城,去都护五千二百六十六里,去阳关七千五百二十五里。

四曰罽王,治罽城,去都护六千二百九十六里,去阳关八千五百五十五里。

五曰奥鞬王,治奥鞬城,去都护六千九百六里,去阳关八千三百五十五里。

凡五王,属康居。

大宛国,王治贵山城,去长安万二千五百五十里。

户六万,口三十万,胜兵六万人。

副王、辅国王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四千三十一里,北至康居卑阗城千五百一十里,西南至大月氏六百九十里。

北与康居、南与大月氏接,土地风气物类民俗与大月氏、安息同。

大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至数十岁不败。

俗耆酒,马耆目宿。

宛别邑七十余城,多善马。

马汗血,言其先天马子也。

张骞始为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善马。

宛王以汉绝远,大兵不能至,爱其宝马不肯与。

汉使妄言,宛遂攻杀汉使,取其财物。

于是天子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前后十余万人伐宛,连四年。

宛人斩其王毋寡首,献马三千匹,汉军乃还,语在《张骞传》。

贰师既斩宛王,更立贵人素遇汉善者名昧蔡为宛王。

后岁余,宛贵人以为“昧蔡谄,使我国遇屠”,相与共杀昧蔡,立毋寡弟蝉封为王,遣子入侍,质于汉,汉因使使赂赐镇抚之。

又发使十余辈,抵宛西诸国求奇物,因风谕以伐宛之威。

宛王蝉封与汉约,岁献天马二匹。

汉使采蒲陶、目宿种归。

天子以天马多,又外国使来众,益种蒲陶、目宿离宫馆旁,极望焉。

自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自相晓知也。

其人皆深目,多须髯。

善贾市,争分铢。

贵女子,女子所言,丈夫乃决正。

其地无丝漆,不知铸铁器。

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它兵器。

得汉黄白金,辄以为器,不用为币。

自乌孙以西至安息,近匈奴。

匈奴尝困月氏,故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到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

及至汉使,非出币物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所以然者,以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

及呼韩邪单于朝汉,后咸尊汉矣。

桃槐国,王去长安万一千八十里。

户七百,口五千,胜兵千人。

休循国,王治鸟飞谷,在葱岭西,去长安万二百一十里。

户三百五十八,口千三十,胜兵四百八十人。

东至都护治所三千一百二十一里,至捐毒衍敦谷二百六十里,西北至大宛国九百二十里,西至大月氏千六百一十里。

民俗衣服类乌孙,因畜随水草,本故塞种也。

捐毒国,王治衍敦谷,去长安九千八百六十里。

户三百八十,口千一百,胜兵五百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八百六十一里。

至疏勒。

南与葱岭属,无人民。

西上葱领,则休循也。

西北至大宛千三十里,北与乌孙接。

衣服类乌孙,随水草,依葱领,本塞种也。

莎车国,王治莎车城,去长安九千九百五十里。

户二千三百三十九,口万六千三百七十三,胜兵三千四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备西夜君各一人,都尉二人,译长四人。

东北至都护治所四千七百四十六里,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西南至蒲犁七百四十里。

有铁山,出青玉。

宣帝时,乌孙公主小子万年,莎车王爱之。

莎车王无子,死,死时万年在汉。

莎车国人计欲自托于汉,又欲得乌孙心,即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

汉许之,遣使者奚充国送万年。

万年初立,暴恶,国人不说。

莎车王弟呼屠徵杀万年,并杀汉使者,自立为王,约诸国背汉。

会卫候冯奉世使送大宛客,即以便宜发诸国兵击杀之,更立它昆弟子为莎车王。

还,拜奉世为光禄大夫。

是岁,元康元年也。

疏勒国,王治疏勒城,去长安九千三百五十里。

户千五百一十,口万八千六百四十七,胜兵二千人。

疏勒侯、击胡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左右译长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百一十里,南至莎车五百六十里。

有市列,西当大月氏、大宛、康居道也。

尉头国,王治尉头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五十里。

户三百,口二千三百,胜兵八百人。

左右都尉各一人,左右骑君各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四百一十一里,南与疏勒接,山道不通,西至捐毒千三百一十四里,径道马行二日。

田畜随水草,衣服类乌孙。

汉书·传·西域传下

〔班固〕 〔汉〕

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

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

相,大禄,左右大将二人,侯三人,大将、都尉各一人,大监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骑君一人。

东至都护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内地五千里。

地莽平。

多雨,寒。

山多松樠。

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

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

民刚恶,贪狼无信,多寇盗,最为强国。

故服匈奴,后盛大,取羁属,不肯往朝会。

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

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县度。

大月氏居其地。

后乌孙昆莫击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乌孙昆莫居之,故乌孙民有塞种、大月氏种云。

始张骞言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今乌孙虽强大,可厚赂招,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制匈奴。

语在《张骞传》。

武帝即位,令骞赍金币住。

昆莫见骞如单于礼,骞大惭,谓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

”昆莫起拜,其它如故。

初,昆莫有十余子,中子大禄强,善将,将众万余骑别居。

大禄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

太子蚤死,谓昆莫曰:“必以岑陬为太子。

”昆莫哀许之。

大禄怒,乃收其昆弟,将众畔,谋攻岑陬。

昆莫与芩陬万余骑,令别居,昆莫亦自有万余骑以自备。

国分为三,大总羁属昆莫。

骞既致赐,谕指曰:“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距匈奴,不足破也。

”乌孙远汉,未知其大小,又近匈奴,服属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

昆莫年老国分,不能专制,乃发使送骞,因献马数十匹报谢。

其使见汉人众富厚,归其国,其国后乃益重汉。

匈奴闻其与汉通,怒欲击之。

又汉使乌孙,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相属不绝。

乌孙于是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

天子问群臣,议许,曰:“必先内聘,然后遣女。

”乌孙以马千匹聘。

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

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

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

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

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

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天子闻而怜之,间岁遣使者持帷帐锦绣给遗焉。

昆莫年老,欲使其孙岑陬尚公主。

公主不听,上书言状,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岑陬遂妻公主。

昆莫死,岑陬代立。

岑陬者,官号也,名军须靡。

昆莫,王号也,名猎骄靡。

后书“昆弥”云。

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

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陬。

岑陬胡妇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

” 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

次曰万年,为莎车王。

次曰大乐,为左大将。

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妻。

小女素光为若呼翕侯妻。

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发骑田车师,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

”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

会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兵乌孙,取车延、恶师地,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

昆弥愿发国半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

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

”汉兵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分道并出。

语在《匈奴传》。

遣校尉常惠使持节护乌孙兵,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骑从西方人,至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氵于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驼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

还,封惠为长罗侯。

是岁,本始三年也。

汉遣惠持金币赐乌孙贵人有功者。

元康二年,乌孙昆弥因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令复尚汉公主,结婚重亲,畔绝匈奴,原聘马、骡各千匹。

”诏下公卿议,大鸿胪萧望之以为:“乌孙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

”上美乌孙新立大功,又重绝故业,遣使者至乌孙,先迎取聘。

昆弥及太子、左右大将、都尉皆遣使,凡三百余人,入汉迎取少主。

上乃以乌孙主解忧弟子相夫为公主,置官属侍御百余人,舍上林中,学乌孙言。

天子自临平乐观,会匈奴使者、外国君长大角抵,设乐而遣之。

使长罗侯光禄大夫惠为副,凡持节者四人,送少主至郭煌。

未出塞,闻乌孙昆弥翁归靡死,乌孙贵人共从本约,立岑陬子泥靡代为昆靡,号狂王。

惠上书:“愿留少主郭煌,惠驰至乌孙责让不立元贵靡为昆靡,还迎少主。

”事下公卿,望之复以为:“乌孙持两端,难约结。

前公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竟未得安,此已事已验也。

令少主以元贵靡不立而还,信无负于夷狄,中国之福也。

少主不止,徭役将兴,其原起此。

”天子从之,征还少主。

狂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一男鸱靡,不与主和,又暴恶失众。

汉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为乌孙所患苦,易诛也。

遂谋置酒会,罢,使士拔剑击之。

剑旁下,狂王伤,上马驰去。

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

数月,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乃解去。

汉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赐金二十斤,采缯。

因收和意、昌系锁,从尉犁槛车至长安,斩之。

车骑将军长史张翁留验公主与使者谋杀狂王状,主不服,叩头谢,张翁捽主头骂詈。

主上书,翁还,坐死。

副使季都别将医养视狂王,狂王从十余骑送之。

都还,坐知狂王当诛,见便不发,下蚕室。

初,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狂五伤时惊,与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扬言母家匈奴兵来,故众归之。

后遂袭杀狂王,自立为昆弥。

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郭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转谷,积居庐仓以讨之。

初,楚主侍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汉书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

为乌孙右大将妻,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汉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

乌就屠恐,曰:“愿得小号。

”宣帝征冯夫人,自问状。

遣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

冯夫人锦车持节,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

破羌将军不出塞还。

后乌就屠不尽归诸翕侯民众,汉复遣长罗侯惠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其人民地界,大昆弥户六万余,小昆弥户四万余,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元贵靡、鸱靡皆病死,公主上书言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

天子闵而迎之,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俱来至京师。

是岁,甘露三年也。

时年且七十,赐以公主田宅、奴婢,奉养甚厚,朝见仪比公主。

后二岁卒,三孙因留守坟墓云。

元贵靡子星靡代为大昆弥,弱,冯夫人上书,愿使乌孙镇抚星靡。

汉遣之,卒百人送焉。

都护韩宣奏,乌孙大吏、大禄、大监皆可以赐金印紫绶,以尊辅大昆弥,汉许之。

后都护韩宣复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将乐代为昆弥,汉不许。

后段会宗为都护,招还亡畔,安定之。

星靡死,子雌栗靡代。

小昆弥乌就屠死。

子拊离代立,为弟日贰所杀。

汉遣使者立拊离子安日为小昆弥。

日贰亡,阻康居。

汉徙已校屯姑墨,欲候便讨焉。

安日使贵人姑莫匿等三人诈亡从日贰,刺杀之。

都护廉褒赐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缯三百匹。

后安日为降民所杀,汉立其弟末振将代。

时大昆弥雌栗靡健,翕侯皆畏服之,告民牧马畜无使人牧,国中大安和翁归靡时。

小昆弥末振将恐为所并,使贵人乌日领诈降刺杀雌栗靡。

汉欲以兵讨之而未能,遣中郎将段会宗持金币与都护图方略,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孙伊秩靡为大昆弥。

汉没入小昆弥侍子在京师者。

久之,大昆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末振将兄安日子安犁靡代为小昆弥。

汉恨不自诛末振将,复使段会宗即斩其太子番丘。

还,赐爵关内侯。

是岁,元延二年也。

会宗以翕侯难栖杀末振将,虽不指为汉,合于讨贼,奏以为坚守都尉。

责大禄、大吏、大监以雌栗靡见杀状,夺金印紫绶,更与铜墨云。

末振将弟卑爰疐本共谋杀大昆弥,将众八万余口北附康居,谋欲借兵兼并两昆弥。

两昆弥畏之,亲倚都护。

哀帝元寿二年,大昆弥伊秩靡与单于并入朝,汉以为荣。

至元始中,卑爰疐杀乌日领以自效,汉封为归义侯。

两昆弥皆弱,卑爰疐侵陵,都护孙建袭杀之。

自乌孙分立两昆弥后,汉用忧劳,且无宁岁。

姑墨国,王治南城,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二千二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

姑墨侯、辅国侯、都尉、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二十一里,南至于阗马行十五日,北与乌孙接。

出铜、铁、雌黄。

东通龟兹六百七十里。

王莽时,姑墨王丞杀温宿王,并其国。

温宿国,王治温宿城,去长安八千三百五十里,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千五百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译长各二人。

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西至尉头三百里,北至乌孙赤谷六百一十里。

土地物类所有与鄯善诸国同。

东通姑墨二百七十里。

龟兹国,王治延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

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

大都尉丞、辅国侯、安国侯、击胡侯、却胡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左右力辅君各一人,东西南北部千长各二人,却胡君三人,译长四人。

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杅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

能铸冶,有铅。

东至都护治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

乌垒,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

城都尉、译长各一人。

与都护同治。

其南三百三十里至渠犁。

渠梨,城都尉一人,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

东北与尉犁、东南与且末、南与精绝接。

西有河,至龟兹五百八十里。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

是时,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

征和中,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军降匈奴。

上既悔远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故轮台东捷枝、渠犁皆故国,地广,饶水草,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处温和,田美,可益通沟渠,种五谷,与中国同时孰。

其旁国少锥刀,贵黄金采缯,可以易谷食,宜给足不乏。

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故轮台以东,置校尉三人分护,各举图地形,通利沟渠,务使以时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属校尉,事有便宜,因骑置以闻。

田一岁,有积谷,募民壮健有累重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本业,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为便。

臣谨遣征事臣昌分部行边,严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选士马,谨斥候,蓄茭草。

愿陛下遣使使西国,以安其意。

臣昧死请。

”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

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

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

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

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

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

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

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丐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

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

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

”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

”《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

公军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

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

”卦诸将,贰师最吉。

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

今计谋卦兆皆反缪。

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

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

缚马者,诅军事也。

”又卜“汉军一将不吉”。

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

” 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

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

今朕不忍闻。

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

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

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

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

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初,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还过杅弥,杅弥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

广利责电兹曰:“外国皆臣属于汉,龟兹何以得受杅弥质?

”即将赖丹入至京师。

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议,以杅弥太子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轮台与渠犁地皆相连也。

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

”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汉未能征。

宣帝时,长罗侯常惠使乌孙还,便宜发诸国兵,合五万人攻龟兹,责以前杀校尉赖丹。

龟兹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我无罪。

”执姑翼诣惠,惠斩之。

时乌孙公主遣女来至京师学鼓琴,汉遣侍郎乐奉送主女,过龟兹。

龟兹前遣人至乌孙求公主女,未还。

会女过龟兹,龟兹王留不遣,复使使报公主,主许之。

后公主上书,愿令女比宗室入朝,而龟兹王绛宾亦受其夫人,上书言得尚汉外孙为昆弟,愿与公主女俱入朝。

元康元年,遂来朝贺。

王及夫人皆赐印绶。

夫人号称公主,赐以车骑旗鼓,歌吹数十人,绮绣杂缯琦珍凡数千万。

留且一年,厚赠送之。

后数来朝贺,乐汉衣服制度,归其国,治宫室,作檄道周卫,出入传呼,撞钟鼓,如汉家仪。

外国胡人皆曰:“驴非驴,马非马,若龟兹王,所谓骡也。

”绛宾死,其子丞德自谓汉外孙,成、哀帝时往来尤数,汉遇之亦甚亲密。

东通尉犁六百五十里。

尉犁国,王治尉犁城,去长安六千七百五十里。

户千二百,口九千六百,胜兵二千人。

尉犁侯、安世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至都护治所三百里,南与鄯善、且未接。

危须国,王治危须城,去长安七千二百九十里。

户七百,口四千九百,胜兵二千人。

击胡侯、击胡都尉、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击胡君、译长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五百里,至焉耆百里。

焉耆国,王治员渠城,去长安七千三百里。

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

击胡侯、却胡侯、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击胡左右君、击车师君、归义车师君各一人,击胡都尉、击胡君各二人,译长三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与乌孙接。

近海水多鱼。

乌贪訾离国,王治于娄谷,去长安万三百三十里。

户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胜兵五十七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东与单桓、南与且弥、西与乌孙接。

卑陆国,王治天山东乾当国,去长安八千六百八十里。

户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胜兵四百二十二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八十七里。

卑陆后国,王治番渠类谷,去长安八千七百一十里。

户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胜兵三百五十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将二人。

东与郁立师、北与匈奴、西与劫国、南与车师接。

郁立师国,王治内咄谷,去长安八千八百三十里。

户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胜兵三百三十一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东与车师后城长、西与卑陆、北与匈奴接。

单桓国,王治单桓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七十里。

户二十七,口百九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蒲类国,王治天山西疏榆谷,去长安八千三百六十里。

户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胜兵七百九十九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三百八十七里。

蒲类后国,王去长安八千六百三十国。

户百,口千七十,胜兵三百三十四人,辅国侯、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且弥国,王治天山东于大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七十里。

户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胜兵七百三十八人。

西且弥侯、左右将、左右骑君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东且弥国,王治天山东兑虚谷,去长安八千二百五十里。

户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胜兵五百七十二人。

东且弥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五百八十七里。

劫国,王治天山东丹渠谷,去长安八千五百七十里。

户九十九,口五百,胜兵百一十五人。

辅国侯、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狐胡国,王治车师柳谷,去长安八千二百里。

户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胜兵四十五人。

辅国侯、左右都尉各一人。

西至都护治所千一百四十七里,至焉耆七百七十里。

山国,王去长安七千一百七十里。

户四百五十,口五千,胜兵千人。

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译长各一人。

西至尉犁二百四十里,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西至危须二百六十里,东南与鄯善、且末接。

山出铁,民出居,寄田籴谷于焉耆、危须。

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

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

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千八百六十五人。

辅国侯、安国侯、左右将、都尉、归汉都尉、车师君、通善君、乡善君各一人,译长二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八百七里,至焉耆八百三十五里。

车师后国,王治务涂谷,去长安八千九百五十里。

户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胜兵千八百九十人。

击胡侯、左右将、左右都尉、道民君、译长各一人。

西南至都护治所千二百三十七里。

车师都尉国,户四十,口三百三十三,胜兵八十四人。

车师后城长国,户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胜兵二百六十人。

武帝天汉二年,以匈奴降者介和王为开陵侯,将楼兰国兵始击车师,匈奴遣右贤王将数万骑救之,汉兵不利,引去。

征和四年,遣重合侯马通将四万骑击匈奴,道过车师北,复遣开陵侯将楼兰、尉犁、危须凡六国兵别击车师,勿令得遮重合侯。

诸国兵共围车师,车师王降服,臣属汉。

昭帝时,匈奴复使四千骑田车师。

宣帝即位,遣五将将兵击匈奴,车师田者惊去,车师复通于汉。

匈奴怒,召其太子军宿,欲以为质。

军宿,焉耆外孙,不欲质匈奴,亡走焉耆。

车师王更立子乌贵为太子。

及乌贵立为王,与匈奴结婚姻,教匈奴遮汉道通乌孙者。

地节二年,汉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憙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欲以攻车师。

至秋收谷,吉、憙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自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攻交河城,破之。

王尚在其北石城中,未得,会军食尽,吉等且罢兵,归渠犁田。

收秋毕,复发兵攻车师王于石城。

王闻汉兵且至,北走匈奴求救,匈奴未为发兵。

王来还,与贵人苏犹议欲降汉,恐不见信。

苏犹教王击匈奴边国小蒲类,斩首,略其人民,以降吉。

车师旁小金附国随汉军后盗车师,车师王复自请击破金附。

匈奴闻车师降汉,发兵攻车师,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

吉、憙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

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

东奏事,至酒泉,有诏还田渠犁及车师,益积谷以安西国,侵匈奴。

吉还,传送车师王妻子诣长安,赏赐甚厚,每朝会四夷,常尊显以示之。

于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别田车师。

得降者,言单于大臣皆曰:“车师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必害人国,不可不争也。

”果遣骑来击田者,吉乃与校尉尽将渠犁田士千五百人往田,匈奴复益遣骑来,汉田卒少不能当,保车师城中。

匈奴将即其城下谓吉曰:“单于必争此地,不可田也。

”围城数日乃解。

后常数千骑往来守车师,吉上书言:“车师去渠犁千余里,间以河山,北近匈奴,汉兵在渠犁者势不能相救,愿益田卒。

”公卿议以为道远烦费,可且罢车师田者。

诏遣长罗侯将张掖、酒泉骑出车师北千余里,扬威武车师旁。

胡骑引去,吉乃得出,归渠犁,凡三校尉屯田。

车师王之走乌孙也,乌孙留不遣,遣使上书,愿留车师王,备国有急,可从西道以击匈奴。

汉许之。

于是汉召故车师太子军宿在焉耆者,立以为王,尽徙车师国民令居渠犁,遂以车师故地与匈奴。

车师王得近汉田官,与匈奴绝,亦安乐亲汉。

后汉使侍郎殷广德责乌孙,求车师王乌贵,将诣阙,赐第与其妻子居。

是岁,元康四年也。

其后置戍己校尉屯田,居车师故地。

元始中,车师后王国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门关,往来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开以省道里半,避白龙堆之厄。

车师后王姑句以道当为拄置,心不便也。

地又颇与匈奴南将军地接,曾欲分明其界然后奏之,召姑句使证之,不肯,系之。

姑句数以牛羊赇吏,求出不得。

姑句家矛端生火,其妻股紫陬谓姑句曰:“矛端生火,此兵气也,利以用兵。

前车师前王为都护司马所杀,今久系必死,不如降匈奴。

”即驰突出高昌壁,入匈奴。

又去胡来王唐兜,国比大种赤水羌,数相冠,不胜,告急都护。

都护但钦不以时救助,唐兜困急,怨钦,东守玉门关。

玉门关不内,即将妻子人民千余人亡降匈奴。

匈奴受之,而遣使上书言状。

是时,新都侯王莽秉政,遣中郎将王昌等使匈奴,告单于西域内属,不当得受。

单于谢属。

执二王以付使者。

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逢受。

单于遣使送,因请其罪。

使者以闻,莽不听,诏下会西域诸国王,陈军斩姑句、唐兜以示之。

至莽篡位,建国二年,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

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与其右将股鞮、左将尸泥支谋曰:“闻甄公为西域太伯,当出,故事给使者牛、羊、谷、刍茭,导译,前五威将过,所给使尚未能备。

今太伯复出,国益贫,恐不能称。

”欲亡入匈奴。

戊己校尉刀护闻之,召置离验问,辞服,乃械致都护但钦在所埒娄城。

置离人民知其不还,皆哭而送之。

至,钦则斩置离。

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

是时,莽易单于玺,单于恨怒,遂受狐兰支降,遣兵与共冠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刀护病,遣史陈良屯桓且谷备匈奴寇。

史终带取粮食,司马丞韩玄领诸壁,右曲候任商领诸垒,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

要死。

可杀校尉,将人众降匈奴。

”即将数千骑至校尉府,胁诸亭令燔积薪,分告诸壁曰:“匈奴十万骑来人,吏士皆持兵,后者斩!

”得三四百人,去校尉府数里止,晨火然。

校尉开门击鼓收吏士,良等随人,遂杀校尉刀护及子男四人、诸昆弟子男,独遗妇女小儿。

止留戊己校尉城,遣人与匈奴南将军相闻,南将军以二千骑迎良等。

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

单于以良、带为乌贲都尉。

后三岁,单于死,弟乌累单于咸立,复与莽和亲。

莽遣使者多赍金币赂单于,购求陈良、终带等。

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刀护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车付使者。

到长安,莽皆烧杀之。

其后莽复欺诈单于,和亲遂绝。

匈奴大击北边,而西域瓦解。

焉耆国近匈奴,先叛,杀都护但钦,莽不能讨。

天凤三年,乃遣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将戊己校尉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谷,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

骏等将莎车、龟慈兵七千余人,分为数部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骏。

及姑墨、尉犁、危须国兵为反间,还共袭击骏等,皆杀之。

唯戊己校尉郭钦别将兵,后至焉耆。

焉耆兵未还,钦击杀其老弱,引兵还。

莽封钦为剼胡子。

李崇收余士,还保龟兹。

数年莽死,崇遂没,西域因绝。

最凡国五十。

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工、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

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之属,皆以绝远不在数中,其来贡献则相与报,不督录总领也。

赞曰: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者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

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

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

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薄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师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

殊方异物,四面而至。

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随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冯玉几,而处其中。

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

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

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

民力屈,财力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

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

且通西域,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厄。

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

《书》曰“西戎即序”,禹即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

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

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

盛德在我,无取于彼。

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

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迫匈奴,尚为所拘。

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护。

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羁縻不绝,辞而未许。

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汉书·传·匈奴传上

〔班固〕 〔汉〕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

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

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佗、驴、骡、駃騠、騊駼驒奚。

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

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

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菟,肉食。

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

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

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铤。

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

苟利所在,不知礼义。

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

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

贵壮健,贱老弱。

父死,妻其后母。

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

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

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太王亶父,亶父亡走于岐下,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

其后百有余岁,周西伯昌伐畎夷。

后十有余年,武王伐纣而营雒邑,复居于酆镐,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时入贡,名曰荒服。

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

自是之后,荒服不至。

于是作《吕刑》之辟。

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

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之故”。

“岂不日戒,猃允孔棘”。

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允,至于太原”。

“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

至于幽王,用宠姬褒姒之故,与申侯有隙。

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攻杀幽王于丽山之下,遂取周之地,卤获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

秦襄公救周,于是周平王去酆镐而东徙于雒邑。

当时秦襄公伐戎至支阝,始列为诸侯。

后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齐,齐釐公与战于齐郊。

后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

燕告急齐,齐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

后二十余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襄王出奔于郑之汜邑。

初,襄王欲伐郑,故取翟女为后,与翟共伐郑。

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继母曰惠后,有子带,欲立之,于是惠后与翟后、子带为内应,开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带为王。

于是戎翟或居于陆浑,东至于卫,侵盗尤甚。

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晋。

晋文公初立,欲修霸业,乃兴师伐戎翟,诛子带,迎内襄王子雒邑。

当是时,秦晋为强国。

晋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

而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

故陇以西有绵诸、畎戎、狄獂之戎,在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

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

自是之后百有余年,晋悼公使魏绛和戎翟,戎翟朝晋。

后百有余年,赵襄子逾句注而破之,并代以临胡貉。

后与韩、魏共灭知伯,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以与戎界边。

其后,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

惠王伐魏,魏尽入西河及上郡于秦。

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

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灭义渠。

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距胡。

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

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

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

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

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距胡。

当是时,冠带战国七,而三国边于匈奴。

其后赵将李牧时,匈奴不敢入赵边。

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适戍以充之。

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缮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

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

当是时,东胡强而月氏盛。

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素,北徙。

十有余年而蒙恬死,诸侯畔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适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

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

后有爱阏氏,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

冒顿既质,而头曼急击月氏。

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亡归。

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

冒顿乃作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

”行猎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辄斩之。

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善马,左右或莫敢射,冒顿立斩之。

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复斩之。

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

于是冒顿知其左右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皆随鸣镝而射杀头曼,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

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既立,时东胡强,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头曼时号千里马。

”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也,勿予。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马乎?

”遂与之。

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单于一阏氏。

”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

请击之。

”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

”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

东胡王愈骄,西侵。

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

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

”冒顿问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

”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人!

”诸言与者,皆斩之。

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

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

及冒顿以兵至,大破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

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胡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

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

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

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尝以太子为左屠耆王。

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

其大臣皆世官。

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

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接秽貉、朝鲜。

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

而单于庭直代、云中。

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

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

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

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

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

有罪,小者轧,大者死。

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

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其坐,长左而北向。

日上戊己。

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裳,而无封树丧服。

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

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

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

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

故其逐利,如鸟之集。

其困败,瓦解云散矣。

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后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艹犁}之国。

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为贤。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

匈奴大攻围马邑,韩信降匈奴。

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

高帝自将兵往击之。

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阳败走,诱汉兵。

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

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

匈奴骑,其西方尽白,东方尽駹,北方尽骊,南方尽骍马。

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

今得汉地,单于终非能居之。

且汉主有神,单于察之。

”冒顿与韩信将王黄、赵利期,而兵久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开围一角。

于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得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

汉亦引兵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是后,韩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背约,侵盗代、雁门、云中。

居无几何,陈豨反,与韩信合谋击代。

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收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

是时,匈奴以汉将数率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

于是高祖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

后燕王卢绾复后,率其党且万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终高祖世。

考惠、高后时,冒顿浸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

陛下独立,孤偾独居。

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哙、季布等,议斩其使者,发兵而击之。

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问季布,布曰:“哙可斩也!

前陈豨反于代,汉兵三十二万,哙为上将军,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哙不能解围。

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

’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

且夷狄璧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

”高后曰:“善。

”令大谒者张泽报书曰:“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

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

弊邑无罪,宜在见赦。

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

”因献马,遂和亲。

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

其三年夏,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为寇,于是文帝下诏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无侵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

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地,非常故。

往来入塞,捕杀吏卒,驱侵上郡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

陵轹边吏,入盗,甚骜无道,非约也。

其发边吏车骑八万诣高奴,遣丞相灌婴将击右贤王。

”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

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

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

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与汉吏相恨,绝二主之约,离昆弟之亲。

皇帝让书再至,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

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

今以少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

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

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

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以定。

愿寝兵休士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得安其处,世世平乐。

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系虖浅奉书请,献橐佗一,骑马二,驾二驷。

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

使者至,即遣之。

”六月中,来至新望之地。

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也。

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

”汉许之。

孝文前六年,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系虖浅遗朕书,云‘愿寝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

此古圣王之志也。

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

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

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诛。

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

使者言单于自将并国有功,甚苦兵事。

服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比疏一,黄金饬具带一,黄金犀毗一,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 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

说不欲行,汉强使之。

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

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爱幸之。

初,单于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

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其得汉絮缯,以驰草棘中,衣裤皆裂弊,以视不如旃裘坚善也。

得汉食物皆去之,以视不如重酪之便美也。

”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识其人众畜牧。

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以遗物及言语云云。

中行说令单于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长大,倨骜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言语亦云云。

汉使或言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其亲岂不自夺温厚肥美赍送饮食行者乎?

”汉使曰:“然。

”说曰:“匈奴明以攻战为事,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以自卫,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

”汉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庐卧。

父死,妻其后母。

兄弟死,尽妻其妻。

无冠带之节、阙庭之礼。

”中行说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

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

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

约束径,易行。

君臣简,可久。

一国之政犹一体也。

父兄死,则妻其妻,恶种姓之失也。

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

今中国虽阳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到易姓,皆从此类也。

且礼义之弊,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极,生力屈焉。

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攻,缓则罢于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喋喋占占,冠固何当!

”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辄曰:“汉使毋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何以言为乎?

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善而苦恶,则候秋孰,以骑驰蹂乃稼穑也。

”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孝文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

使骑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

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十万骑,军长安旁以备胡寇。

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修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

单于留塞内月余,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

汉甚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孝文后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

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爱。

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

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趋,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

书云‘二国已和亲,两主欢说,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朕甚嘉之。

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

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

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蘖金帛绵絮它物岁有数。

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独朕与单于为之父母。

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昆弟之欢。

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

朕与单于皆捐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

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避危殆。

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

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毋言章尼等。

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不食言。

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

单于其察之。

” 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匈奴大单于遗朕书,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犭己今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

朕已许。

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 后四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而中行说复事之。

汉复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立岁余,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

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

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

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

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远塞,汉兵亦罢。

后岁余,文帝崩,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阴使于匈奴。

吴、楚反,欲与赵合谋入边。

汉围破赵,匈奴亦止。

自是后,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

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

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人聂翁壹间阑出物与匈奴交易,阳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

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

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护国将军以伏单于。

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

时雁门尉史行徼,见寇,保此亭,单于得,欲刺之。

尉史知汉谋,乃下,具告单于。

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

”乃引兵还。

出曰:“吾得尉史,天也。

”以尉史为天王。

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无所得。

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

汉以恢本建造兵谋而不进,诛恢。

自是后,凶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边,不可胜数。

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通关市不绝以中之。

自马邑军后五岁之秋,汉使四将各万骑击胡关市下。

将军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

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

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

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匈奴生得广,广道亡归。

汉囚敖、广,敖、广赎为庶人。

其冬,匈奴数千人盗边,渔阳尤甚。

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阳备胡。

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

又败渔阳太守军千余人,围将军安国。

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于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

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子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羊百余万。

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

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

是岁,元朔二年也。

其后冬,军臣单于死,其弟左右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败军臣单于太子于单。

于单亡降汉,汉封于单为陟安侯,数月死。

伊稚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代郡,杀太守共友,略千余人。

秋,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众。

其明年春,汉遣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

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

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

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精骑往往随后去。

汉将军得右贤王人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

其秋,匈奴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央,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复遣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骑,仍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首虏前后万九千余级,而汉亦亡两将军,三千余骑。

右将军建得以身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兵不利,降匈奴。

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介独遇单于兵,故尽没。

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

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

单于从之。

其明年,胡数万骑入上谷,杀数百人。

明年春,汉使票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耆山千余里,得胡首虏八千余级,得休屠王祭天金人。

其夏,票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级,裨小王以下十余人。

是时,匈奴亦来入代郡、雁门,杀略数百人。

汉使博望侯及李将军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

左贤王围李广,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杀虏亦过当。

会博望侯军救至,李将军得脱,尽亡其军。

合骑侯后票骑将军期,及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其秋,单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

昆邪、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票骑将军迎之。

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

于是汉已得昆邪,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实之,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

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谋以为“翕侯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

乃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

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票骑将军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

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幕北。

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

单于自度战不能与汉兵,遂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

汉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北至窴颜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之走,其兵往往与汉军相乱而随单于。

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

真单于复得其众,右谷蠡乃去号,复其故位。

票骑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凡七万余人,左王将皆遁走。

票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

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汉马死者十余万匹。

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

单于用赵信计,遣使好辞请和亲。

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

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为外臣,朝请于边。

”汉使敞使于单于。

单于闻敞计,大怒,留之不遣。

先是,汉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单于亦辄留汉使相当。

汉方复收士马,会票骑将军去病死,于是汉久不北击胡。

数岁,伊稚斜单于立十三年死,子乌维立为单于。

是岁,元鼎三年也。

乌维单于立,而汉武帝始出巡狩郡县。

其后汉方南诛两越,不击匈奴,匈奴亦不入边。

乌维立三年,汉已灭两越,遣故太仆公孙贺将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从票侯赵破奴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

是时,天子巡边,亲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以见武节,而使郭吉风告单于。

既至匈奴,匈奴主客问所使,郭吉卑体好言曰:“吾见单于而口言。

”单于见吉,吉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下。

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

即不能,亟南面而臣子汉。

何但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为?

”语卒,单于大怒,立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辱之北海上。

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休养士马,习射猎,数使使好辞甘言求和亲。

汉使王乌等窥匈奴。

匈奴法,汉使不去节、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

王乌,北地人,习胡俗,去其节,黥面入庐。

单于爱之,阳许曰:“吾为遣其太子入质于汉,以求和亲。

” 汉使杨信使于匈奴。

是时,汉东拔濊貉、朝鲜以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绝胡与羌通之路。

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

又北益广田至眩雷为塞,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

是岁,翕侯信死,汉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从也。

杨信为人刚直屈强,素非贵臣也,单于不亲。

欲召入,不肯去节,乃坐穹庐外见杨信。

杨信说单于曰:“即欲和亲,以单于太子为质于汉。

”单于曰:“非故约。

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复扰边。

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

”匈奴俗,见汉使非中贵人,其儒生,以为欲说,折其辞辩。

少年,以为欲刺,折其气。

每汉兵入匈奴,匈奴辄报偿。

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止。

杨信既归,汉使王乌等如匈奴。

匈奴复谄以甘言,欲多得汉财物,绐王乌曰:“吾欲入汉见天子,面相结为兄弟。

”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

匈奴曰:“非得汉贵人使,吾不与诚语。

”匈奴使其贵人至汉,病,服药欲愈之,不幸而死。

汉使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使,送其丧,厚币直数千金。

单于以为汉杀吾贵使者,乃留路充国不归。

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殊无意入汉、遣太子来质。

于是匈奴数使奇兵侵犯汉边,汉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乃氵足野侯屯朔方以东,备胡。

乌维单于立十岁死,子詹师庐立,年少,号为皃单于。

是岁,元封六年也。

自是后,单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皃单于立,汉使两使,一人吊单于,一人吊右贤王,欲以乖其国。

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将致单于。

单于怒而悉留汉使。

汉使留匈奴者前后十余辈,而匈奴使来汉,亦辄留之相当。

是岁,汉使贰师将军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将军筑受降城。

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饥寒死,皃单于年少,好杀伐,国中多不安。

左大都尉欲杀单于,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汉即来兵近我,我即发。

”初汉闻此言,故筑受降城。

犹以为远。

其明年春,汉使氵足野侯破奴将二万骑出朔方北二千余里,期至浚稽山而还。

氵足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发而觉,单于诛之,发兵击浞野侯。

氵足野侯行捕首虏数千人。

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万骑围之。

氵足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氵足野侯,因急击其军。

军吏畏亡将而诛,莫相劝而归,军遂没于匈奴。

单于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边而去。

明年,单于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皃单于立三岁而死。

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

是岁,太初三年也。

句黎湖单于立,汉使光禄勋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列亭至卢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其秋,匈奴大人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坏光禄所筑亭障。

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略数千人。

会任文击救,尽复失其所得而去。

闻贰师将军破大宛,斩其王还,单于欲遮之,不敢,其冬病死。

句黎湖单于立一岁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

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是岁,太初四年也。

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于汉。

单于乃自谓:“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

汉天子,我丈人行。

”汉遣中郎将苏武厚币赂遗单于,单于益骄,礼甚倨,非汉所望也。

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归汉。

其明年,汉使贰师将军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首虏万余级而还。

匈奴大围贰师,几不得脱。

汉兵物故什六七。

汉又使因杅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会涿邪山,亡所得。

使骑都尉李陵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余里,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余人,兵食尽,欲归,单于围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脱归汉者四百人。

单于乃贵陵,以其女妻之。

后二岁,汉使贰师将军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

强弩都尉路博德将万余人,与贰师会,游击将军说步兵三万人,出五原。

因杅将军敖将骑万,步兵三万人,出雁门。

匈奴闻,悉远其累重于余吾水北,而单于以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

贰师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斗十余日,游击亡所得。

因杅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

明年,且鞮侯单于死,立五年,长子左贤王立为狐鹿姑单于。

是岁,太始元年也。

初,且鞮侯两子,长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病且死,言立左贤王。

左贤王未至,贵人以为有病,更立左大将为单于。

左贤王闻之,不敢进。

左大将使人召左贤王而让位焉。

左贤王辞以病,左大将不听,谓曰:“即不幸死,传之于我。

”左贤王许之,遂立为狐鹿姑单于。

狐鹿姑单于立,以左大将为左贤王,数年病死,其子先贤掸不得代,更以为日逐王。

日逐王者,贱于左贤王。

单于自以其子为左贤王。

单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杀略吏民。

其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

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千余里。

单于闻汉兵大出,悉遣其辎重,徙赵信城北邸郅居水。

左贤王驱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衔山。

单于自将精兵左安侯度姑且水。

御史大夫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

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

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重合侯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将二万余骑要汉兵,见汉兵强,引去。

重合侯无所得失。

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重合侯,乃遣闿陵侯将兵别围车师,尽得其王民众而还。

贰师将军将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狭。

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死伤者数百人。

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匈奴奔走,莫敢距敌。

会贰师妻子坐巫蛊收,闻之忧惧。

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

”贰师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

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

一日,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

军长史与决眭都尉辉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

”谋共执贰师。

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速邪乌燕然山。

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

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贰师降。

单于素知其汉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

其明年,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

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

今欲与汉闿大关,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糵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

”汉遣使者报送其使,单于使左右难汉使者,曰:“汉,礼义国也。

贰师道前太子发兵反,何也?

”使者曰:“然。

乃丞相私与太子争斗,太子发兵欲诛丞相,丞相诬之,故诛丞相。

此子弄父兵,罪当笞,小过耳。

孰与冒顿单于身杀其父代立,常妻后母,禽兽行也!

”单于留使者,三岁乃得还。

贰师在匈奴岁余,卫律害其宠,会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今何故不用?

”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

”遂屠贰师以祠。

会连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单于恐,为贰师立祠室。

自贰师没后,汉新失大将军士卒数万人,不复出兵。

三岁,武帝崩。

前此者,汉兵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孕重惰殰,罢极苦之。

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计。

后三年,单于欲求和亲,会病死。

初,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国人乡之,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杀之。

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复会单于庭。

又单于病且死,谓诸贵人:“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

”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单于死,诈矫单于令,与贵人饮盟,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

是岁,始元二年也。

壶衍鞮单于既立,风谓汉使者,言欲和亲。

左贤王、右谷蠡王以不得立怨望,率其众欲南归汉。

恐不能自致,即胁卢屠王,欲与西降乌孙,谋击匈奴。

卢屠王告之,单于使人验问,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卢屠王,国人皆冤之。

于是二王去居其所,未尝肯会龙城。

后二年秋,匈奴入代,杀都尉。

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

于是卫律为单于谋:“穿井筑城,治楼以藏谷,与秦人守之。

汉兵至,无奈我何。

”即穿井数百,伐材数千。

或曰胡人不能守城,是遗汉粮也,卫律于是止,乃更谋归汉使不降者苏武、马宏等。

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为匈奴所遮,忠战死,马宏生得,亦不肯降。

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

是时,单于立三岁矣。

明年,匈奴发左右部二万骑,为四队,并入边为寇。

汉兵追之,斩首获虏九千人,生得瓯脱王,汉无所失亡。

匈奴见瓯脱王在汉,恐以为道击之,即西北远去,不敢南逐水草,发人民屯瓯脱。

明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北桥余吾,令可度,以备奔走。

是时,卫律已死。

卫律在时,常言和亲之利,匈奴不信,及死后,兵数困,国益贫。

单于弟左谷蠡王思卫律言,欲和亲而恐汉不听,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风汉使者。

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汉亦羁縻之。

其后,左谷蠡王死。

明年,单于使犁污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

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

后无几,右贤王、犁污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

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

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射杀犁污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污王。

属国都尉郭忠封成安侯。

自是后,匈奴不敢入张掖。

其明年,匈奴三千余骑入五原,略杀数千人,后数万骑南旁塞猎,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

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希复犭已塞。

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

大将军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

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犭已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

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

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

”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

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

匈奴闻汉兵至,引去。

初,光诫朋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

”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敝,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还,封为平陵侯。

匈奴由是恐,不能出兵。

即使使之乌孙,求欲得汉公主。

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

乌孙公主上书,下公卿议救,未决。

昭帝崩,宣帝即位,乌孙昆弥复上书言:“连为匈奴所侵削,昆弥愿发国半精兵人马五万匹,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

”本始二年,汉大发关东轻锐士,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

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

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

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

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

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凡五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塞各二千余里。

及校尉常惠使护发兵乌孙西域,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余骑从西方入,与五将军兵凡二十余万众。

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

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水,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卤获马、牛、羊万余。

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至候山百余级,卤马、牛、羊二千余。

蒲类将军兵当与乌孙合击匈奴蒲类泽,乌孙先期至而去,汉兵不与相及。

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去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级,卤马、牛、羊七千余。

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

天子蒲其过,宽而不罪。

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鸡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获牛、马、羊百余。

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鸡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欲还兵。

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

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余吾水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卤马、牛、羊七万余,引兵还。

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留不进,皆下吏自杀。

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校尉常惠与乌孙兵至右谷蠡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污都尉、千长、将以下三万九千余级,虏马、牛、羊、驴、骡、橐驼七十余万。

汉封惠为长罗侯。

然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

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

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

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

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

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

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

匈奴终不敢取当,兹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壶衍鞮单于立十七年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

是岁,地节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

颛渠阏氏父左大且渠怨望。

是时,匈奴不能为边寇,于是汉罢外城,以休百姓。

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

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

”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入。

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欲为寇。

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

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入,即引去。

是岁也,匈奴饥,人民畜产死十六七。

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

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战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其明年,西域城郭共击匈奴,取车师国,得其王及人众而去。

单于复以车师王昆弟兜莫为车师王,收其余民东徙,不敢居故地。

而汉益遣屯士分田车师地以实之。

其明年,匈奴怨诸国共击车师,遣左右大将各万余骑屯田右地,欲以侵迫乌孙西域。

后二岁,匈奴遣左右奥鞬各六千骑,与左大将再击汉之田车师城者,不能下。

其明年,丁令比三岁入盗匈奴,杀略人民数千,驱马畜去。

匈奴遣万余骑往击之,无所得。

其明年,单于将十万余骑旁塞猎,欲入边寇。

未至,会其民题除渠堂亡降汉言状,汉以为言兵鹿奚卢侯,而遣后将军赵充国将兵四万余骑屯缘边九郡备虏。

月余,单于病欧血,因不敢入,还去,即罢兵。

乃使题王都犁胡次等入汉,请和亲,未报,会单于死。

是岁,神爵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九年死。

自始立而黜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私通。

右贤王会龙城而去,颛渠阏氏语以单于病甚,且勿远。

后数日,单于死。

郝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诸王,未至,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者,代父为右贤王,乌维单于耳孙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复修和亲,遣弟伊酋若王胜之入汉献见。

单于初立,凶恶,尽杀虚闾权渠时用事贵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又尽免虚闾权渠子弟近亲,而自以其子弟代之。

虚闾权渠单于子稽侯犭册既不得立,亡归妻父乌禅幕。

乌禅幕者,本乌孙、康居间小国,数见侵暴,率其众数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单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长其众,居右地。

日逐王选贤掸,其父左贤王当为单于,让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许立之。

国人以故颇言日逐王当为单于。

日逐王素与握衍朐鞮单于有隙,即率其众数万骑归汉。

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单于更立其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

明年,单于又杀先贤掸两弟。

乌禅幕请之,不听,心恚。

其后左奥鞬王死,单于自立其小子为奥鞬王,留庭。

奥鞬贵人共立故奥鞬王子为王,与俱东徙。

单于遣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失亡数千人,不胜。

时单于已立二岁,暴虐杀伐,国中不附。

及太子、左贤王数谗左地贵人,左地贵人皆怨。

其明年,乌桓击匈奴东边姑夕王,颇得人民,单于怒。

姑夕王恐,即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共立稽侯犭册为呼韩邪单于,发左地兵四五万人,西击握衍朐鞮单于,至姑且水北。

未战,握衍朐鞮单于兵败走,使人报其弟右贤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发兵助我乎?

”右贤王曰:“若不爱人,杀昆弟诸贵人。

各自死若处,无来污我。

”握衍朐鞮单于恚,自杀。

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贤王所,其民众尽降呼韩邪单于。

是岁,神爵四年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三年而败。

汉书·传·佞幸传

〔班固〕 〔汉〕

汉兴,佞幸宠臣,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有闳孺。

此两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

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

两人徙家安陵。

其后宠臣,孝文时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谈、北宫伯子。

孝武时士人则韩嫣,宦者则李延年。

孝元时宦者则弘恭、石显。

孝成时士人则张放、淳于长。

孝哀时则有董贤。

孝景、昭、宣时皆无宠臣。

景帝唯有郎中令周仁。

昭帝时,驸马都尉秺侯金赏嗣父车骑将军日磾爵为侯,二人之宠取过庸,不笃。

宣帝时,侍中中郎将张彭祖少与帝微时同席研书,及帝即尊位,彭祖以旧恩封阳都侯,出常参乘,号为爱幸。

其人谨敕,无所亏损,为其小妻所毒薨,国除。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

文帝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推上天,顾见其衣尻带后穿。

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阴目求推者郎,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

召问其名姓,姓邓,名通。

邓犹登也,文帝甚说,尊幸之,日日异。

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

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

文帝时间如通家游戏,然通无他技能,不能有所荐达,独自谨身以媚上而已。

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当贫饿死。

”上曰:“能富通者在我,何说贫?

”于是赐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

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

上不乐,从容问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

”通曰:“宜莫若太子。

”太子入问疾,上使太子齰痈。

太子齰痈而色难之。

已而闻通尝为上齰之,太子惭,由是心恨通。

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

居无何,人有告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遂竟案,尽没入之,通家尚负责数巨万。

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着身。

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

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赵谈者,以星气幸,北宫伯子长者爱人,故亲近,然皆不比邓通。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穨当之孙也。

武帝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

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

嫣善骑射,聪慧。

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习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邓通。

始时,嫣常与上共卧起。

江都王入朝,从上猎上林中。

天子车驾跸道未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驰视兽。

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旁。

嫣驱不见。

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

太后由此衔嫣。

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

太后怒,使使赐嫣死。

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嫣弟说,亦爱幸,以军功封案道侯,巫蛊时为戾太子所杀。

子增封龙雒侯、大司马、车骑将军,自有传。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

延年坐法腐刑,给事狗监中。

女弟得幸于上,号李夫人,列《外戚传》。

延年善歌,为新变声。

是时,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

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

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而与上卧起,其爱幸埒韩嫣。

久之,延年弟季与中人乱,出入骄恣。

及李夫人卒后,其爱弛,上遂诛延年兄弟宗族。

是后,宠臣大氐外戚之家也。

卫青、霍去病皆爱幸,然亦以功能自进。

石显字君房,济南人。

弘恭,沛人也。

皆少坐法腐刑,为中黄门,以选为中尚书。

宣帝时任中书官,恭明习法令故事,善为请奏,能称其职。

恭为令,显为仆射。

元帝即位数年,恭死,显代为中书令。

是时,元帝被疾,不亲政事,方隆好于音乐,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

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

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

初元中,前将军萧望之及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刘更生皆给事中。

望之领尚书事,知显专权邪辟,建白以为:“尚书百官之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

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

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

”元帝不听,由是大与显忤。

后皆害焉,望之自杀,堪、更生废锢,不得复进用,语在《望之传》。

后太中大夫张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陈咸、待诏贾捐之皆尝奏封事,或召见,言显短。

显求索其罪,房、捐之弃市,猛自杀于公车,咸抵罪,髡为城旦。

及郑令苏建得显私书奏之,后以它事论死。

自是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

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

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

印何累累,绶若若邪!

”言其兼官据势也。

显见左将军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心欲附之,荐言昭仪兄谒者逡修敕宜侍帷幄。

天子召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间言事。

上闻逡言显颛权,天子大怒,罢逡归郎官。

其后御史大夫缺,群臣皆举逡兄大鸿胪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问显,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

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

”上曰:“善,吾不见是。

”乃下诏嘉美野王,废而不用,语在《野王传》。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有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

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

上许之。

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

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

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

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

”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初,显闻众人匈匈,言己杀前将军萧望之。

望之当世名儒,显恐天下学士姗己,病之。

是时,明经著节士琅邪贡禹为谏大夫,显使人致意,深自结纳。

显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至御史大夫,礼事之甚备。

议者于是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

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元帝晚节寝疾,定陶恭王爱幸,显拥祐太子颇有力。

元帝崩,成帝初即位,迁显为长信中太仆,秩中二千石。

显失倚,离权数月,丞相御史条奏显旧恶,及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

显与妻子徙归故郡,忧满不食,道病死。

诸所交结,以显为官,皆废罢。

少府五鹿充宗左迁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都尉。

长安谣曰:“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 淳于长字子鸿,魏郡元城人也。

少以太后姊子为黄门郎,未进幸。

会大将军王凤病,长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为甥舅之恩。

凤且终,以长属托太后及帝。

帝嘉长义,拜为列校尉诸曹,迁水衡都尉侍中,至卫尉九卿。

久之,赵飞燕贵幸,上欲立以为皇后,太后以其所出微,难之。

长主往来通语东宫。

岁余,赵皇后得立,上甚德之,乃追显长前功,下诏曰:“前将作大匠解万年奏请营作昌陵,罢弊海内,侍中卫尉长数白宜止徙家反故处,朕以长言下公卿,议者皆合长计。

首建至策,民以康宁。

其赐长爵关内侯。

”后遂封为定陵侯,大见信用,贵倾公卿。

外交诸侯牧守,赂遗赏赐亦累巨万。

多畜妻妾,淫于声色,不奉法度。

初,许皇后坐执左道废处长定宫,而后姊孊为龙额思侯夫人,寡居。

长与孊私通,因取为小妻。

许后因孊赂遗长,欲求复为婕妤。

长受许后金钱乘舆服御物前后千余万,诈许为白上,立以为左皇后。

孊每入长定宫,辄与孊书,戏侮许后,嫚易无不言。

交通书记,赂遗连年。

是时,帝舅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数岁,久病,数乞骸骨。

长以外亲居九卿位,次第当代根。

根兄子新都侯王莽心害长宠,私闻长取许孊,受长定宫赂遗。

莽侍曲阳侯疾,因言:“长见将军久病,意喜,自以当代辅政,至对衣冠议语署置。

”具言其罪过。

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

”莽曰:“未知将军意,故未敢言。

”根曰:“趣白东宫。

”莽求见太后,具言长骄佚,欲代曲阳侯,对莽母上车,私与长定贵人姊通,受取其衣物。

太后亦怒曰:“儿至如此!

往白之帝!

”莽白上,上乃免长官,遣就国。

初,长为侍中,奉两宫使,亲密。

红阳侯立独不得为大司马辅政,立自疑为长毁谮,常怨毒长。

上知之。

及长当就国也,立嗣子融从长请车骑,长以珍宝因融重遗立,立因为长言。

于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案验。

史捕融,立令融自杀以灭口。

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长系洛阳诏狱穷治。

长具服戏侮长定宫,谋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狱中。

妻子当坐者徙合浦,母若归故郡。

红阳侯立就国。

将军、卿、大夫、郡守坐长免罢者数十人。

莽遂代根为大司马。

久之,还长母及子酺于长安。

后酺有罪,莽复杀之,徙其家属归故郡。

始,长以外亲亲近,其爱幸不及富平侯张放。

放常与上卧起,俱为微行出入。

董贤字圣卿,云阳人也。

父恭,为御史,任贤为太子舍人。

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

二岁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舍人董贤邪?

”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

问及其父为云中侯,即日征为霸陵令,迁光禄大夫。

贤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

常与上卧起。

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其恩爱至此。

贤亦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

每赐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

上以贤难归,诏令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若吏妻子居官寺舍。

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云。

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

赏赐昭仪及贤妻亦各千万数。

迁贤父为少府,赐爵关内侯,食邑,复徙为卫尉。

又以贤妻父为将作大匠,弟为执金吾。

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

下至贤家僮仆皆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宝。

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

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

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

上欲侯贤而未有缘。

会待诏孙宠、息夫躬等告东平王云后谒祠祀祝诅,下有司治,皆伏其辜。

上于是令躬、宠为因贤告东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诏封贤为高安侯,躬宜陵侯,宠方阳侯,食邑各千户。

顷之,复益封贤二千户。

丞相王嘉内疑东平事冤,甚恶躬等,数谏争,以贤为乱国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狱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两家先贵。

傅太后从弟喜先为大司马辅政,数谏,失太后指,免官。

上舅丁明代为大司马,亦任职,颇害贤宠,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怜之。

上浸重贤,欲极其位,而恨明如此,遂册免明曰:“前东平王云贪欲上位,祠祭祝诅,云后舅伍宏以医待诏,与校秘书郎杨闳结谋反逆,祸甚迫切。

赖宗庙神灵,董贤等以闻,咸伏其辜。

将军从弟侍中奉车都尉吴、族父左曹屯骑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诸侯王后亲,而宣除用丹为御属,吴与宏交通厚善,数称荐宏。

宏以附吴得兴其恶心,因医技进,几危社稷,朕以恭皇后故,不忍有云。

将军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义,折消未萌,又不深疾云、宏之恶,而怀非君上,阿为宣、吴,反痛恨云等扬言为群下所冤,又亲见言伍宏善医,死可惜也,贤等获封极幸。

嫉妒忠良,非毁有功,于戏伤哉!

盖‘君亲无将,将而诛之’。

是以季友鸩叔牙,《春秋》贤之。

赵盾不讨贼,谓之弑君。

朕闵将军陷于重刑,故以书饬。

将军遂非不改,复与丞相嘉相比,令嘉有依,得以罔上。

有司致法将军请狱治,朕惟噬肤之恩未忍,其上票骑将军印绶,罢归就第。

”遂以贤代明为大司马卫将军。

册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

往悉尔心,统辟元戎,折冲绥远,匡正庶事,允执其中。

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将为命,以兵为威,可不慎与!

” 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

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

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

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请,宠在丁、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单于来朝,宴见,群臣在前。

单于怪贤年少,以问译,上令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

”单于乃起拜,贺汉得贤臣。

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时贤父恭为御史,事光。

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上故令贤私过光。

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

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甚谨,不敢以宾客均敌之礼。

贤归,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

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谭子去疾,哀帝为太子时为庶子得幸,及即位,为侍中、骑都尉。

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旧恩亲近去疾,复进其弟闳为中常侍,闳妻父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久为郡守,病免,为中郎将。

兄弟并列,贤父恭慕之,欲与结婚姻。

闳为贤弟驸马都尉宽信求咸女为妇,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老见者,莫不心惧。

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

”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

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

”意不说。

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

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

”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

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

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

”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

于是遣闳出,后不得复侍宴。

贤第新成,功坚,其外大门无故自坏,贤心恶之。

后数月,哀帝崩。

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丧事调度。

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

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

”贤顿首幸甚。

太后遣使者召莽。

既至,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出宫殿司马中。

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

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间者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臻,元元蒙辜。

夫三公,鼎足之辅也,高安侯贤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非所以折冲绥远也。

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

”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

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

莽复风大司徒光奏:“贤质性巧佞,翼奸以获封侯,父子专朝,兄弟并宠,多受赏赐,治第宅,造冢圹,放效无极,不异王制,费以万万计,国家为空虚。

父子骄蹇,至不为使者礼,受赐不拜,罪恶暴著。

贤自杀伏辜,死后父恭等不悔过,乃复以沙画棺四时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着金银日月,玉衣珠璧以棺,至尊无以加。

恭等幸得免于诛,不宜在中土。

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

诸以贤为官者皆免。

”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

长安中小民讠雚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

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

贤既见发,裸诊其尸,因埋狱中。

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

王莽闻之而大怒,以它罪击杀诩。

诩子浮建武中贵显,至大司马、司空,封侯。

而王闳王莽时为牧守,所居见纪,莽败乃去官。

世祖下诏曰:“武王克殷,表商容之闾,闳修善谨敕,兵起,吏民独不争其头首。

今以闳子补吏。

”至墨绶卒官。

萧咸外孙云。

赞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

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盛,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

然进不由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

汉世衰于元、成,坏于哀、平。

哀、平之际,国多衅矣。

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强,栋干微挠。

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

故仲尼著“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