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九·唐纪六十五

起上章敦牂,尽屠维单阏,凡十年。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四年(庚午,公元八五零年)春,正月,庚辰朔,赦天下。

二月,以秦州隶凤翔。

夏,四月,庚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马植为天平节度使。

上之立也,左军中尉马元贽有力焉,由是恩遇冠诸宦者,植与之叙宗姓。

上赐元贽宝带,元贽以遗植,植服之以朝,上见而识之。

植变色,不敢隐。

明日。

罢相,收植亲吏董侔,下御史台鞫之,尽得植与元贽交通之状,再贬常州刺史。

六月,戊申,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魏扶薨。

以户部尚书、判度支崔龟从同平章事。

秋,八月,以白敏中判延资库。

卢龙节度使周纟林薨,军中表请以押牙兼马步都知兵马使张允伸为留后。

九月,丁酉,从之。

党项为边患,发诸道兵讨之,连年无功,戍馈不已,右补阙孔温裕上疏切谏。

上怒,贬柳州司马。

温裕,戣之兄子也。

吐蕃论恐热遣僧莽罗蔺真将兵于鸡项关南造桥,以击尚婢婢,军于白土岭。

婢婢遣其将尚鐸罗榻藏将兵据临蕃军以拒之,不利,复遣磨离罴子、烛卢巩力将兵据氂牛峡以拒之。

巩力请“按兵拒险,勿与战,以奇兵绝其粮道,使进不得战,退不得还,不过旬月,其众必溃。

”罴子不从。

巩力曰:“吾宁为不用之人,不为败军之将。

”称疾,归鄯州。

罴子逆战,败死。

婢婢粮乏,留拓跋怀光守鄯州,帅部落三千馀人就水草于甘州西。

恐热闻婢婢弃鄯州,自将轻骑五千追之。

至瓜州,闻怀光守鄯州,遂大掠河西鄯、廓等八州,杀其丁壮,劓刖其羸老及妇人,以槊贯婴儿为戏,焚其室庐,五千里间,赤地殆尽。

冬,十月,辛未,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令狐綯同平章事。

十一月,壬寅,以翰林学士刘彖为京西招讨党项行营宣慰使。

以卢龙留后张允伸为节度使。

十二月,以凤翔节度使李业、河东节度使李试着兼招讨党项使。

吏部侍郎孔温业白执政求外官,白敏中谓同列曰:“我辈须自点检,孔吏部不肯居朝廷矣。

”温业,戣之弟子也。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五年(辛未,公元八五一年)春,二月,壬戌,天德军奏摄沙州刺史张义潮遣使来降。

义潮,沙州人也,时吐蕃大乱,义潮阴结豪杰,谋自拔归唐。

一旦,帅众被甲噪于州门,唐人皆应之,吐番守将惊走,义潮遂摄州事,奉表来降。

以义潮为沙州防御使。

以兵部侍郎裴休为盐铁转运使。

休,肃之子也。

自太和以来,岁运江、淮米不过四十万斛,吏卒侵盗、沉没,舟达渭仓者什不三四,大堕刘晏之法。

休穷究其弊,立漕法十条,岁运米至渭仓者百二十万斛。

上颇知党项之反由边帅利其羊马,数欺夺之,或妄诛杀,党项不胜愤怨,故反。

乃以右谏议大夫李福为夏绥节度使。

自是继选儒臣以代边帅之贪暴者,行日复面加戒励,党项由是遂安。

福,石之弟也。

上以南山、平夏党项久未平,颇厌用兵。

崔铉建议,宜遣大臣镇抚。

三月,以白敏中为司空、同平章事,充招讨党项行营都统、制置等使,南北两路供军使兼邠宁节度使。

敏中请用裴度故事,择廷臣为将佐,许之。

夏,四月,以左谏议大夫孙景商为左庶子,充邠宁行军司马。

知制诰蒋伸为右庶子,充节度副使。

伸,系之弟也。

初,上令白敏中为万寿公主选佳婿,敏中荐郑颢。

时颢已昏卢氏,行至郑州,堂帖追还,颢甚衔之,由是数毁敏中于上。

敏中将赴镇,言于上曰:“郑颢不乐尚主,怨臣入骨髓。

臣在政府,无如臣何。

今臣出外,颢必中伤,臣死无日矣!

”上曰:“朕知之久矣,卿何言之晚邪!

”命左右于禁中取小柽函以授敏中曰:“此皆郑郎谮卿之书也。

朕若信之,岂任卿以至今日!

”敏中归,置柽函于佛前,焚香事之。

敏中军于宁州,壬子,定远城使史元破堂项九千馀帐于三交谷,敏中奏党项平。

辛未,诏:“平夏党项,已就安贴。

南山党项,闻出山者迫于饥寒,犹行钞掠,平夏不容,穷无所归。

宜委李福存谕,于银、夏境内授以闲田。

如能革心向化,则抚如赤子,从前为恶,一切不问,或有抑屈,听于本镇投牒自诉。

若再犯疆场,或复入山林,不受教令,则诛讨无赦。

将吏有功者甄奖,死伤者优恤。

灵、夏、邠、鄜四道百姓,给复三年,邻道量免租税。

向由边将贪鄙,致其怨叛,自今当更择廉良抚之。

若复致侵叛,当先罪边将,后讨寇虏。

”吐蕃论恐热残虐,所部多叛。

拓跋怀光使人说诱之,其众或散归部落,或降于怀光。

恐热势孤,乃扬言于众曰:“吾今入朝于唐,借兵五十万来诛不服者,然后以渭州为国城,请唐册我为赞普,谁敢不从!

”五月,恐热入朝,上遣左丞李景让就礼宾院问所欲。

恐热气色骄倨,语言荒诞,求为河渭节度使。

上不许,召对三殿,如常日胡客,劳赐遣还。

恐热怏怏而去,复归落门川,聚其旧众,欲为边患。

会久雨,乏食,众稍散,才有三百馀人,奔于廓州。

六月,立皇子润为鄂王。

进士孙樵上言:“百姓男耕女织,不自温饱,而群僧安坐华屋,美衣精馔,率以十户不能养一僧。

武宗愤其然,发十七万僧,是天下一百七十万户始得苏息也。

陛下即位以来,修复废寺,天下斧斤之声至今不绝,度僧几复其旧矣。

陛下纵不能如武宗除积弊,奈何兴之于已废乎!

日者陛下欲修国东门,谏官上言,遽为罢役。

今所复之寺,岂若东门之急乎?

所役之功,岂右东门之劳乎?

愿早降明诏,僧未复者勿复,寺未修者勿修,庶几百姓犹得以息肩也。

”秋,七月,中书门下奏:“陛下崇奉释氏,群下莫不奔走,恐财力有所不逮,因之生事扰人,望委所在长吏量加撙节。

所度僧亦委选择有行业者,若容凶粗之人,则更非敬道也。

乡村佛舍,请罢兵日修。

”从之。

八月,白敏中奏,南山党项亦请降。

时用兵岁久,国用颇乏,诏并赦南山党项,使之安业。

冬,十月,乙卯,中书门下奏:“今边事已息,而州府诸寺尚未毕功,望且令成之。

其大县远于州府者,听置一寺,其乡村毋得更置佛舍。

”从之。

戊辰,以户部侍郎魏谟同平章事,仍判户部。

时上春秋已高,未立太子,群臣莫敢言。

谟入谢,因言:“今海内无事,惟未建储副,使正人辅导,臣窃以为忧。

”且泣。

时人重之。

蓬、果群盗依阻鸡山,寇掠三川。

以果州刺史王贽弘充三川行营都知兵马使,以讨之。

制以党项既平,罢白敏中教统,但以司空、平章事充邠宁节度使。

张义潮发兵略定其旁瓜、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十州,遣其兄义泽奉十一州图籍入见,于是河、湟之地尽入于唐。

十一月,置归义军于沙州,以义潮为节度使、十一州观察使,又以义潮判官曹义金为归义军长史。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龟从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右羽林统军张直方坐出猎累日不还宿卫,贬左骁卫将军。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六年(壬申,公元八五二年)春,二月,王贽弘讨鸡山贼,平之。

是时,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敖奏巴南妖贼言辞悖慢,上怒甚。

崔铉曰:“此皆陛下赤子,迫于饥寒,盗弄陛下兵于溪谷间,不足辱大军,但遣一使者可平矣。

”乃遣京兆少尹刘潼诣果州招谕之。

潼上言请不发兵攻讨,且曰:“今以日月之明烛愚迷之众,使之稽颡归命,其势甚易。

所虑者,武臣耻不战之功,议者责欲速之效耳。

”潼至山中,盗弯弓待之,潼屏左右直前曰:“我面受诏赦汝罪,使汝复为平人。

闻汝木弓射二百步,今我去汝十步,汝真欲反者,可射我!

”贼皆投弓列拜,请降。

潼归馆,而王贽弘与中使似先义逸引兵已至山下,竟击灭之。

三月,敕先赐右卫大将军郑光鄠县及云阳庄并免税役。

中书门下奏,以为:“税役之法,天下皆同。

陛下屡发德音,欲使中外画一,今独免郑光,似稍乖前意。

事虽至细,系体则多。

”敕曰:“朕以郑光元舅之尊贵,欲优异令免征税,初不细思。

况亲戚之间,人所难议,卿等苟非爱我,岂进嘉言!

庶事能尽如斯,天下何忧不理!

有始有卒,当共守之,并依所奏。

”夏,四月,甲辰,以邠宁节度使白敏中为西川节度使。

湖南奏,团练副使冯少端讨衡州贼帅邓裴,平之。

党项复扰边,上欲择可为邠宁帅者而难其人,从容与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须昌毕諴论边事,諴援古据今,具陈方略。

上悦曰:“吾方择帅,不意颇、牧近在禁廷。

卿其为朕行乎!

”諴欣然奉命。

上欲重其资履,六月,壬申,先以諴为刑部侍郎,癸酉,乃除邠宁节度使。

雍王氵美薨,追谥靖怀太子。

河东节度使李业纵吏民侵掠杂虏,又妄杀降者,由是北边扰动。

闰月,庚子,以太子少师卢钧为河东节度使。

业内有所恃,人莫敢言,魏谟独请贬黜。

上不许,但徙义成节度使。

卢钧奏度支郎中韦宙为副使。

宙遍诣塞下,悉召酋长,谕以祸福,禁唐民毋得入虏境侵掠,犯者必死,杂虏由是遂安。

掌书记李璋杖一牙职,明日,牙将百馀人诉于钧,钧杖其为首者,摘戍外镇,馀皆罚之,曰:“边镇百馀人,无故横诉,不可不抑。

”璋,绛之子也。

八月,甲子,以礼部尚书裴休同平章事。

獠寇昌、资二州。

冬,十月,邠宁节度使毕諴奏招谕党项皆降。

骁卫将军张直方坐以小过屡杀奴婢,贬恩州司户。

十一月,立宪宗子惴为棣王。

十二月,中书门下奏:“度僧不精,则戒法堕坏。

造寺无节,则损费过多,请自今诸州准元敕许置寺外,有胜地灵迹许修复,繁会之县许置一院。

严禁私度僧、尼。

若官度僧、尼有阙,则择人补之,仍申祠部给牒。

其欲远游寻师者,须有本州公验。

”从之。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七年(癸酉,公元八五三年)春,正月,戊申,上祀圆丘。

赦天下。

夏,四月,丙寅,敕:“自今法司处罪,用常行杖。

杖脊一,折法杖十。

杖臀一,折笞五。

使吏用法有常准。

”冬,十二月,左补阙赵璘请罢来年元会,止御宣政。

上以问宰相,对曰:“元会大礼,不可罢。

况天下无事。

”上曰:“近华州奏有贼光火劫下邽,关中少雪,皆朕之忧,何谓无事!

虽宣政亦不可御也。

”上事郑太后甚谨,不居别宫,朝夕奉养。

舅郑光历平卢、河中节度使。

入朝,上与之论为政,光应对鄙浅,上不悦,留为右羽林统军,使奉朝请。

太后数言其贫,上辄厚赐金帛,终不复任以民宫。

度支奏:“自河、湟平,每岁天下所纳钱九百二十五万馀缗,内五百五十万馀缗租税,八十二万馀缗榷酤,二百七十八万馀缗盐利。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八年(甲戌,公元八五四年)春,正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罢元会。

上自即位以来,治弑宪宗之党,宦官、外戚乃至东宫官属,诛窜甚众。

虑人情不安,丙申,诏:“长庆之初,乱臣贼子,顷搜擿馀党,流窜已尽,其馀族从疏远者,一切不问。

”二月,中书门下奏拾遗、补阙缺员,请更增补。

上曰:“谏官要在举职,不必人多,如张道符、牛丛、赵璘辈数人,使朕日闻所不闻足矣。

”丛,僧孺之子也。

久之,丛自司勋员外郎出为睦州刺史,入谢,上赐之紫。

丛既谢,前言曰:“臣所服绯,刺史所借也。

”上遽曰:“且赐绯。

”上重惜服章,有司常具绯、紫衣数袭从行,以备赏赐,或半岁不用其一,故当时以绯、紫为荣。

上重翰林学士,至于迁官,必校岁月,以为不可以官爵私近臣也。

秋,九月,丙戌,以右散骑常侍高少逸为陕虢观察使。

有敕使过硖石,怒饼黑,鞭驿吏见血。

少逸封其饼以进。

敕使还,上责之曰:“深山中如此食岂易得!

”谪配恭陵。

立皇子洽为怀王,汭为昭王,汶为康王。

上猎于苑北,遇樵夫,问其县,曰:“泾阳人也。

”“令为谁?

”曰:“李行言。

”“为政何如?

”曰:“性执。

有强盗数人,军家索之,竟不与,尽杀之。

”上归,帖其名于寝殿之柱。

冬,十月,行言除海州刺史,入谢。

上赐之金紫,问曰:“卿知所以衣紫乎?

”对曰:“不知。

”上命取殿柱之贴示之。

上以甘露之变,惟李训、郑注当死,自馀王涯、贾餗等无罪,诏皆雪其冤。

上召翰林学士韦澳,托以论诗,屏左右与之语曰:“近日外间谓内侍权势何如?

”对曰:“陛下威断,非前朝之比。

”上闭目摇首曰:“全未,全未!

尚畏之在。

卿谓策将安在!

”对曰:“若与外廷议之,恐有太和之变,不若就其中择有才识者与之谋。

”上曰:“此乃末策。

朕已试之矣,自衣黄、衣绿至衣绯,皆感恩,才衣紫则相与为一矣!

”上又尝与令狐綯谋尽诛宦官,恐滥及无辜,密奏曰:“但有罪勿舍,有阙勿补,自然渐耗,至于尽矣。

”宦者窃见其奏,由是益与朝士相恶,南北司如水火矣。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九年(乙亥,公元八五五年)春,正月,甲申,成德军奏节度使王元逵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绍鼎。

癸卯,以绍鼎为成德留后。

二月,以醴泉令李君奭为怀州刺史。

初,上校猎渭上,有父老以十数,聚于佛祠。

上问之,对曰:“醴泉百姓也。

县令李君奭有异政,考满当罢,诣府乞留,故此祈佛,冀谐所愿耳。

”及怀州刺史阙,上手笔除君奭,宰相莫之测。

君奭入谢,上以此奖厉,众始知之。

三月,诏邠宁节度使毕諴还邠州。

先是,以河、湟初附,党项未平,移邠宁军于宁州。

至是,南山、平夏、党项皆安,威、盐、武三州军食足,故令还理所。

夏,闰四月,诏以“州县差役不均,自今每县据人贫富及役轻重作差科簿,送刺史检署讫,锁于令厅,每有役事委令,据簿轮差。

”五月,丙寅,以王绍鼎为成德节度使。

上聪察强记,宫中厮役给洒扫者,皆能识其姓名,才性所任,呼召使令,无差误者。

天下奏狱吏卒姓名,一览皆记之。

度支奏渍污帛,误书“渍”为“清”,枢密承旨孙隐中谓上不之见,辄足成之,及中书复入,上怒,推按擅改章奏者罚谪之。

上密令翰林学士韦澳纂次诸州境土风物及诸利害为一书,自写而上之,虽子弟不知也,号曰《处分语》。

他日,邓州刺史薛弘宗入谢,出,谓澳曰:“上处分本州事惊人。

”澳询之,皆《处分语》中事也。

澳在翰林,上或遣中使宣旨草诏。

事有不可者,澳辄曰:“兹事须降御札,方敢施行。

”淹留至旦,上疏论之,上多从之。

秋,七月,浙东军乱,逐观察使李讷。

讷,逊之弟子也,性卞急,遇将士不以礼,故乱作。

淮南饥,民多流亡,节度使杜悰荒于游宴,政事不治。

上闻之,甲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铉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丁酉,以悰为太子太傅、分司。

九月,乙亥,贬李讷为朗州刺史,监军王宗景杖四十,配恭陵。

仍诏“自今戎臣失律,并坐监军。

”以礼部侍郎沈询为浙东观察使。

询,传师之子也。

冬,十一月,以吏部侍郎柳仲郢为兵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

有闾阎医工刘集因缘交通禁中,上敕盐铁补场官。

仲郢上言:“医工术精,宜补医官。

若委务铜盐,何以课其殿最!

且场官贱品,非特敕所宜亲,臣未敢奉诏!

”上遽批:“刘集宜赐绢百匹,遣之。

”他日,见仲郢,劳之曰:“卿论刘集事甚佳。

”上尝若不能食,召医工梁新诊脉,治之数日,良已。

新因自陈求官,上不许,但敕盐铁使月给钱三十缗而已。

右威卫大将军康季荣前为泾原节度使,擅用官钱二万缗,事觉,季荣请以家财偿之。

上以季荣有开河、湟功,许之。

给事中封还敕书,谏官亦上言。

十二月,庚辰,贬季荣夔州长史。

江西观察使郑祗德以其子颢尚主通显,固求散地,甲午,以祗德为宾客、分司。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年(丙子,公元八五六年)春,正月,丁巳,以御史大夫郑朗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

上命裴休极言时事,休请早建太子,上曰:“若建太子,则朕遂为闲人。

”休不敢复言。

二月,丙戌,休以疾辞位,不许。

三月,辛亥,诏以“回鹘有功于国,世为婚姻,称臣奉贡,北边无警。

会昌中虏廷丧乱,可汗奔亡,属奸臣当轴,遽加殄灭。

近有降者云,已厖历今为可汗,尚寓安西,俟其归复牙帐,当加册命。

”上以京兆久不理,夏,五月,丁卯,以翰林学士、工部侍郎韦澳为京兆尹。

澳为人公直,既视事,豪贵敛手。

郑光庄吏恣横,为闾里患,积年租税不入,澳执而械之。

上于延英问澳,澳具奏其状。

上曰:“卿何以处之?

”澳曰:“欲置于法。

”上曰:“郑光甚爱之,何如?

”对曰:“陛下自内庭用臣为京兆,欲以清畿甸之积弊,若郑光庄吏积年为蠹,得宽重辟,是陛下之法独行于贫户耳,臣未敢奉诏。

”上曰:“诚如此。

但郑光带我不置,卿与痛杖,贷其死,可乎?

”对曰:“臣不敢不奉诏,愿听臣且系之,俟征足及释之。

”上曰:“灼然可。

朕为郑光故挠卿法,殊以为愧。

”澳归府,即杖之。

督租数百斛足,乃以吏归光。

六月,戊寅,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休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司农卿韦廑欲求夏州节度使,有术士知之,诣廑门曰:“吾善醮星辰,求官无不如意。

”廑信之,夜,设醮具于庭。

术士曰:“请公自书官阶一通。

”既得之,仰天大呼曰:“韦廑有异志,令我祭天。

”廑举家拜泣曰:“愿山人赐百口之命!

”家之货财珍玩尽与之。

逻者怪术士服鲜衣,执以为盗。

术士急,乃曰:“韦廑令我祭天,我欲告之,彼以家财求我耳。

”事上闻,秋,九月,上召廑面诘之,具知其冤,谓宰相曰:“韦廑城南甲族,为奸人所诬,勿使狱吏辱之。

”立以术士付京兆,杖死,贬廑永州司马。

户部侍郎、判户部、附马都尉郑颢营求作相甚切。

其父祗德闻之,与书曰:“闻汝已判户部,是吾必死之年。

又闻欲求宰相,是吾必死之日也。

”颢惧,累表辞剧务。

冬,十月,乙酉,以颢为秘书监。

上遣使诣安西镇抚回鹘,使者至灵武,会回鹘可汉遣使入贡。

十一月,辛亥,册拜为嗢禄登里罗汩没密施合俱录毘伽怀建可汗,以卫尉少卿王端章充使。

吏部尚书李景让上言:“穆宗乃陛下兄,敬宗、文宗、武宗乃兄之子,陛下拜兄尚可,拜侄可乎!

是使陛下不得亲事七庙也,宜迁四主出太庙,还代宗以下入庙。

”诏百官议其事,不决而止。

时人以是薄景让。

敕“于灵感、会善二寺置戒坛,诸僧、尼应填阙者委长老僧选择,给公赁,赴两坛受戒,两京各选大德十人主其事。

有不堪者罢之,堪者给牒,遣归本州。

不见戒坛公牒,毋得私容。

仍先选旧僧、尼,旧僧、尼无堪者,乃选外人。

”壬辰,以户部侍郎、判户部崔慎由为工部尚书、同平章事。

上每命相,左右无知者。

前此一日,令枢密宣旨于学士院,以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鄴同平章事。

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覆奏:“鄴所判度支应罢否?

”上以为归长等佑之,即手书慎由名及新命付学士院,仍云“落判户部事”。

鄴,明之八世孙也。

内园使李敬寔遇郑郎不避马,郎奏之。

上责敬寔,对曰:“供奉官例不避。

”上曰:“汝衔敕命,横绝可也,岂得私出而不避宰相乎!

”命剥色,配南牙。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一年(丁丑,公元八五七年)春,正月,丙午,以御史中丞兼尚书右丞夏侯孜为户部侍郎、判户部事。

先是,判户部有缺,京兆尹韦澳奏事,上欲以澳补之。

辞曰:“臣比年心力衰耗,难以处繁剧,屡就陛下乞小镇,圣恩未许。

”上不悦。

及归,其甥柳玼之。

澳曰:“主上不与宰辅佥议,私欲用我,人必谓我以他歧得之,何以自明!

且尔知时事浸不佳乎?

由吾曹贪名位所致耳。

”丙辰,以澳为河阳节度使。

玼仲郢之子也。

上欲幸华清宫,谏官论之甚切,上为之止。

上乐闻规谏,凡谏官论事、门下封驳,苟合于理,多屈意从之。

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读之。

二月,辛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魏谟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谟为相,议事于上前,它相或委曲规讽,谟独正言无所避。

上每叹曰:“谟绰有祖风,我心重之”。

然竟以刚直为令狐綯所忌而出之。

岭南溪洞蛮屡为侵盗。

夏,四月,壬申,以右千牛大将军宋涯为安南、邕管宣慰使。

五月,乙巳,以涯为安南经略使。

容州军乱,逐经略使王球。

六月,癸巳,以涯为容管经略使。

甲午,立皇子灌为卫王,澭为广王。

秋,七月,庚子,以兵部侍郎、判度支萧鄴同平章事,仍判度支。

教坊祝汉贞,滑稽敏给,上或指物使之口占,摹咏有如宿构,由是宠冠诸优。

一日,在上前抵掌诙谐,颇及外事。

上正色谓之曰:“我畜养尔曹,正供戏笑耳,岂得辄预朝政邪!

”自是疏之。

会其子坐赃,杖死,流汉贞于天德军。

乐工罗程,善琵琶,自武宗朝已得幸。

上素晓音律,尤有宠。

程恃恩暴横,以睚眦杀人,系京兆狱。

诸乐工欲为之请,因上幸后苑奏乐,乃设虚坐,置琵琶,而罗拜于庭,且泣。

上问其故,对曰:“罗程负陛下,万死,然臣等惜其天下绝艺,不复得奉宴游矣!

”上曰:“汝曹所惜者罗程艺,朕所惜者高祖、太宗法。

”竟杖杀之。

八月,成德节度使王绍鼎薨。

绍鼎沉湎无度,好登楼弹射人以为乐,众欲逐之。

会病薨,军中立其弟节度副命名绍懿。

戊寅,以绍懿为成德留后。

九月,辛酉,以太子太师卢钧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冬,十月,己巳,以秦成防御使李承勋为泾原节度使。

承勋,光弼之孙也。

先是,吐蕃酉长尚延心以河、渭二州部落来降,拜武卫将军。

承勋利其羊马之富,诱之入凤林关,居秦州之西。

承勋与诸将谋执延心,诬云谋叛,尽掠其财,徙其众于荒远。

延心知之,因承勋军宴,坐中谓承勋曰:“河、渭二州,土旷人稀,因以饥疫。

唐人多内徙三川,吐蕃皆远遁于叠宕之西,二千里间,寂无人烟。

延心欲入见天子,请尽帅部众分徙内地,为唐百姓,使西边永无扬尘之警,其功亦不愧于张义潮矣。

”承勋欲自有其功,犹豫未许。

延心复曰:“延心既入朝,落部内徙,但惜秦州无所复恃耳。

”承勋与诸将相顾默然。

明日,诸将言于承勋曰:“明公首开营田,置使府,拥万兵,仰给度支,将士无战守之劳,有耕市之利。

若从延心之谋,则西陲无事,朝廷必罢使府,省戍兵,还以秦州隶凤翔,吾属无所复望矣。

”承勋以为然,即奏延心为河、渭都游奕使,使统其众居之。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朗以疾辞位。

壬申,以朗为太子太师。

上晚节颇好神仙,遣中使迎道士轩辕集于罗浮山。

王端章册立回鹘可汗,道为黑车子所塞,不至而还。

辛卯,贬端章贺州司马。

十一月,壬寅,以成德军留后王绍懿为节度使。

十二月,萧鄴罢判度支。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二年(戌寅,公元八五八年)春,正月,以康王傅、分司王式为安南都护、经略使。

式有才略,至交趾,树芀木为栅,可支数十年。

深堑其外,泄城中水,堑外植竹,寇不能冒。

选教士卒甚锐。

顷之,南蛮大至,屯锦田步,去交趾半日程。

式意思安闲,遣译逾之,中其要害,蛮一夕引去,遣人谢曰:“我自执叛獠耳,非为寇也。

”安南都校罗行恭,久专府政,麾下精兵二千,都护中军才羸兵数百。

式至,杖其背,黜于边徼。

初,户部侍郎、判度支刘彖为翰林学士,上器重之。

时为河东节度使。

手诏征入朝,彖奏发河东,外人始知之。

戊午,以彖同平章事。

彖,仁轨之五世孙也。

彖与崔慎由议政于上前,慎由曰:“惟当甄别品流,上酬万一。

”彖曰:“昔王夷甫祖尚浮华,妄分流品,致中原丘虚。

今盛明之朝,当循名责实,使百官各称其职。

而遽以品流为先,臣未知致理之日。

”慎由无以对。

轩辕集至长安,上召入禁中,问曰:“长生可学乎?

”对曰:“王者屏欲而崇德,则自然受天遐福,何处更求长生?

”留数月,坚求还山,乃遣之。

二月,甲子朔,罢公卿朝拜光陵及忌日行香,悉移宫人于诸陵。

戊辰,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慎由为东川节度使。

上欲御楼肆赦,令狐綯曰:“御楼所费甚广,事须有名,且赦不可数。

”上不悦,曰:“遣朕于何得名!

”慎由曰:“陛下未建储宫,四海属望。

若举此礼,虽郊祀亦可,况于御楼!

”时上饵方士药,已觉躁渴,而外人未知,疑忌方深,闻之,俯首不复言。

旬日,慎由罢相。

勃海王彝震卒。

癸未,立其弟虔晃为勃海王。

夏,四月,以右街使、附马都尉刘异为邠宁节度使。

异尚安平公主,上妹也。

庚子,岭南都将王令寰作乱,囚节度使杨发。

发,苏州人也。

戊申,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夏侯孜同平章事。

五月,丙寅,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刘彖薨。

彖病笃,犹手疏论事,上皆惜之。

以右金吾大将军李燧为岭南节度使,已命中使赐之节,给事中萧亻放封还制书。

上方奏乐,不暇别召中使,使优人追之,节及燧门而返。

亻放,俯之从父弟也。

辛巳,以泾原节度使李承勋为岭南节度使,发邻道兵讨乱者,平之。

是日,湖南军乱,都将石载顺等逐观察使韩悰,杀都押牙王桂直。

琮待将士不以礼,故及于难。

六月,丙申,江西军乱,都将毛鹤逐观察使郑宪。

初,安南都护李涿为政贪暴,强市蛮中马牛,一头止与盐一斗。

又杀蛮酋杜存诚。

群蛮怨怒,导南诏侵盗边境。

峰州有林西原,旧有防冬兵六千,其旁七绾洞蛮,其酋长曰李由独,常助中国戍守,输租赋。

知峰州者言于涿,请罢戍兵,专委由独防遏。

于是由独势孤,不能自立,南诏拓东节度使以书诱之,以甥妻其子,补拓东押牙,由独遂帅其众臣于南诏。

自是安南始有蛮患。

是月,蛮寇安南。

秋,七月,丙寅,宣州都将康全泰作乱,逐观察使郑薰。

薰奔扬州。

丁卯,右补阙内供奉张潜上疏,以为:“籓府代移之际,皆奏仓库蓄积之数,以羡馀多为课绩,朝廷亦因而甄奖。

窃惟籓府财赋,所出有常,苟非赋敛过差,及停废将士,减削衣粮,则羡馀何从而致!

比来南方诸镇数有不宁,皆此故也。

一朝有变,所蓄之财悉遭剽掠。

又发兵致讨,费用百倍,然则朝廷竟有何利!

乞自今籓府长吏,不增赋敛,不减粮赐,独节游宴,省浮费,能致羡馀者,然后赏之。

”上嘉纳之。

容管奏都虞候来正谋叛,经略使宋涯捕斩之。

初,忠武军精兵皆以黄冒首,号黄头军。

李承勋以百人定岭南,宋涯使麾下效其服装,亦定容州。

安南有恶民,屡为乱,闻之,惊曰:“黄头军度海来袭我矣!

”相与夜围交趾城,鼓噪:“愿送都护北归,我须此城御黄头军。

”王式方食,或劝出避之。

式曰:“吾足一动,则城溃矣。

”徐食毕,擐甲,率左右登城,建大将旗,坐而责之,敌者反走。

明日,悉捕诛之。

有杜守澄者,自齐、梁以来拥众据溪洞,不可制。

式离间其亲党,守澄走死。

安南饥乱相继,六年无上供,军中犒赏。

式始修贡赋,飨将士。

占城、真腊皆复通使。

淮南节度使崔铉奏已出兵讨宣州贼。

八月,甲午,以铉兼宣歙观察使。

己亥,以宋州刺史温璋为宣州团练使。

璋,造之子也。

河南、北、淮南大水,徐、泗水深五丈,漂没数万家。

冬,十月,建州刺史于延陵入辞,上曰:“建州去京师几何?

”对曰:“八千里。

”上曰:“卿到彼为政善恶,朕皆知之,勿谓其远。

此阶前则万里也,卿知之乎?

”延陵悸慑失绪,上抚而遣之。

到官,竟以不职贬复州司马。

令狐綯拟李远杭州刺史,上曰:“吾闻远诗云:‘长日惟消一局棋’,安能理人!

”綯曰:“诗人托此为高兴耳,未必实然。

”上曰:“且令往试观之。

”上诏刺史毋得外徙,必令至京师,面察其能否,然后除之。

令狐綯尝徙其故人为邻州刺史,便道之官。

上见其谢上表,以问綯,对曰:“以其道近,省送迎耳。

”上曰:“朕以刺史多非其人,为百姓害,故欲一一见之,访问其所施设,知其优劣以行黜陟。

而诏命既行,直废格不用,宰相可畏有权!

”时方寒,綯汗透重裘。

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虽左右近习,未尝见其有惰容。

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

奏事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

”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宴,无所不至。

一刻许,复整容曰:“卿辈善为之,朕常恐卿辈负朕,后日不复得再相见。

”乃起入宫。

令狐綯谓人曰:“吾十年秉政,最承恩遇。

然每延英奏事,未尝不汗沾衣也!

”初,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以封疆险阔,素多盗贼,选精兵数百人别置营训练,号捕盗将。

及湖南逐帅,诏商讨之。

南遣捕盗将二百人讨平之。

崔铉奏克宣州,斩康全泰及其党四百馀人。

上以光禄卿韦宙父丹有惠政于江西,以宙为江西观察使,发邻道兵以讨毛鹤。

崔铉以宣州已平,辞宣歙观察使。

十一月,戊寅,以温璋为宣歙观察使。

兵部侍部、判户部蒋伸从容言于上曰:“近日官颇易得,人思侥幸。

”上惊曰:“如此,则乱矣!

”对曰:“乱则未乱,但侥幸者多,乱亦非难。

”上称叹再三。

伸三起,上三留之,曰:“异日不复得独对卿矣。

”伸不谕。

十二月,甲寅,以伸同平章事。

韦宙奏克洪州,斩毛鹤及其党五百馀人。

宙过襄州,徐商遣都将韩季友帅捕盗将从行。

宙至江州,季友请夜帅其众自陆道间行,比明,至洪州,州人不知,即日讨平之,宙奏留捕盗将二百人于江西,以季友为都虞候。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下大中十三年(己卯,公元八五九年)春,正月,戊午朔,赦天下。

三月,割河东云、蔚、朔三州隶大同军。

夏,四月,辛卯,以校书郎于琮为左拾遗内供奉。

初,上欲以悰尚永福公主,既而中寝。

宰相请其故,上曰:“朕近与此女子会食,对朕辄折匕箸。

性情如是,岂可为士大夫妻!

”乃更命悰尚广德公主。

二公主皆上女。

琮,敖之子也。

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恤士卒,士卒噪而逐之。

上以左金吾大将军田牟尝镇徐州,有能名,复以为武宁节度使,一方遂安。

贬季荣于岭南。

六月,癸巳,封宪宗子惕为彭王。

初,上长子郓王温,无宠,居十六宅,馀子皆居禁中。

夔王滋,第三子也,上爱之,欲以为嗣,为其非次,故久不建东宫。

上饵医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药,疽发于背。

八月,疽甚,宰相及朝臣皆不得见,上密以夔王属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使立之。

三人及右军中尉王茂玄,皆上平日所厚也。

独左军中尉王宗实素不同心,三人相与谋,出宗实为淮南监军。

宗实已受敕于宣化门外,将自银台门出。

左军副使亓元实谓宗实曰:“圣人不豫逾月,中尉止隔门起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

何不见圣人而出!

”宗实感寤,复入,诸门已踵故事增人守捉矣。

亓元实翼导宗实直至寝殿,上已崩,东首环泣矣。

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

乃遣宣徽北院使齐元简迎郓王。

壬辰,下诏立郓王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仍更名漼。

收归长、公儒、居方,皆杀之。

癸巳,宣遗制,以令狐綯摄冢宰。

宣宗性明察沉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惠爱民物,故大中之政,讫于唐亡,人思咏之,谓之小太宗。

丙申,懿宗即位。

癸卯,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以王宗实为骠骑上将军。

李玄伯、虞紫芝、王乐皆伏诛。

九月,追尊上母晁昭容为元昭皇太后。

加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兼中书令,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同平章事。

冬,十月,辛卯,赦天下。

十一月,戊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萧鄴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十二月,甲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杜审权同平章事。

审权,元颖之弟孙也。

浙东贼帅裘甫攻陷象山,官军屡败,明州城门昼闭,进逼剡县,有众百人,浙东骚动。

观察使郑祗德遣讨击副使刘勍、副将范居植将兵三百,合台州军共讨之。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綯执政岁久,忌胜己者,中外侧目,其子氵高颇招权受贿。

宣宗既崩,言事者竞攻其短。

丁酉,以綯同平章事,充河中节度使。

以前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敏中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韦皋在西川,开青溪道以通群蛮,使由蜀入贡。

又选群蛮子弟聚之成都,教以书数,欲以慰悦羁縻之。

业成则去,复以他子弟继之。

如是五十年,群蛮子弟学于成都者殆以千数,军府颇厌于禀给。

又,蛮使入贡,利于赐与,所从傔人浸多,杜悰为西川节度使,奏请节减其数,诏从之。

南诏丰祐怒,其贺冬使者留表付巂州而还。

又索习学子弟,移牒不逊,自是入贡不时,颇扰边境。

会宣宗崩,遣中使告哀,时南诏丰祐适卒,子酋龙立,怒曰:“我国亦有丧,朝廷不吊祭。

又诏书乃赐故王。

”遂置使者于外馆,礼遇甚薄。

使者还,具以状闻。

上以酋龙不遣使来告丧,又名近玄宗讳,遂不行册礼。

酋龙乃自称皇帝,国号大礼,改元建极,遣兵陷播州。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唐纪六十六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执徐,尽强圉大渊献,凡八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元年(庚辰,公元八六零年)春,正月,乙卯,浙东军与裘甫战于桐柏观前,范居植死,刘勍仅以身免。

乙丑,甫帅其徒千馀人陷剡县,开府库,募壮士,众至数千人。

越州大恐。

时二浙久安,人不习战,甲兵朽钝,见卒不满三百,郑祗德更募新卒以益之。

军吏受赂,率皆得孱弱者。

祗德遣子将沈君纵、副将张公署、望海镇将李珪将新卒五百击裘甫。

二月,辛卯,与甫战于剡西,贼设伏于三溪之南,而陈于三溪之北,壅溪上流,使可涉。

既战,阳败走,官军追之,半涉,决壅,水大至,官军大败,三将皆死,官军几尽。

于是山海诸盗及它道无赖亡命之徒,四面云集,众至三万,分为三十二队。

其小帅有谋略者推刘暀,勇力推刘庆、刘从简。

群盗皆遥通书币,求属麾下。

甫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改元曰罗平,铸印曰天平。

大聚资粮,购良工,治器械,声震中原。

丙申,葬圣武献文孝皇帝于贞陵,庙号宣宗。

丙午,白敏中入朝,坠陛,伤腰,肩舆以归。

郑祗德累表告急,且求救于邻道。

浙西遣牙将凌茂贞将四百人、宣歙遣牙将白琮将三百人赴之。

祗德始令屯郭门及东小江,寻复召还府中以自卫。

祗德馈之,比度支常馈多十三倍,而宣、润将士犹以为不足。

宣、润将士请土军为导,以与贼战。

诸将或称病,或阳坠马,其肯行者必先邀职级,竟不果遣。

贼游骑至平水东小江,城中士民储舟裹粮,夜坐待旦,各谋逃溃。

朝廷知祗德懦怯,议选武将代之。

夏侯孜曰:“浙东山海幽阻,可以计取,难以力攻。

西班中无可语者。

前安南都护王式,虽儒家子,在安南威服华夷,名闻远近,可任也。

”诸相皆以为然。

遂以式为浙东观察使,征祗德为宾客。

三月,辛亥朔,式入对,上问以讨贼方略。

对曰:“但得兵,贼必可破。

”有宦官侍侧,曰:“发兵,所费甚大。

”式曰:“臣为国家惜费则不然。

兵多贼速破,其费省矣。

若兵少不能胜贼,延引岁月,贼势益张,则江、淮群盗将蜂起应之。

国家用度尽仰江、淮,若阻绝不通,则上自九庙,下及十军,皆无以供给,其费岂可胜计哉!

”上顾宦官曰:“当与之兵。

”乃诏发忠武、义成、淮南等诸道兵授之。

裘甫分兵掠衢、婺州。

婺州押牙房郅、散将楼曾、衢州十将方景深将兵拒险,贼不得入。

又分兵掠明州,明州之民相与谋曰:“贼若入城,妻子皆为菹醢,况货财,能保之乎!

”乃自相帅出财募勇士,治器械,树栅,浚沟,断桥,为固守之备。

贼又遣兵掠台州,破唐兴。

己巳,甫自将万馀人掠上虞,焚之。

癸酉,入余姚,杀丞、尉。

东破慈溪,入奉化,抵宁海,杀其令而据之,分兵围象山。

所过俘其少壮,馀老弱者蹂践杀之。

及王式除书下,浙东人心稍安。

裘甫方与其徒饮酒,闻之不乐。

刘暀叹曰:“有如此之众,而策画未定,良可惜也!

今朝廷遣王中丞将兵来,闻其人智勇无敌,不四十日必至。

兵马使宜急引兵取越州,凭城郭,据府库,遣兵五千守西陵,循浙江筑垒以拒之。

大集舟舰,得间,则长驱进取浙西,过大江,掠扬州货财以自实。

还,修石头城而守之,宣歙、江西必有响应者。

遣刘从简以万人循海而南,袭取福建。

如此,则国家贡赋之地尽入于我矣。

但恐子孙不能守耳,终吾身保无忧也。

”甫曰:“醉矣,明日议之!

”暀以甫不用其言,怒,阳醉而出。

有进士王辂在贼中,贼客之,辂说甫曰:“如刘副使之谋,乃孙权所为也。

彼乘天下大乱,故能据有江东。

今中国无事,此功未易成也。

不如拥众据险自守,陆耕海渔,急则逃入海岛,此万全策也。

”甫畏式,犹豫未决。

夏,四月,式行至柿口,义成军不整,式欲斩其将,久乃释之,自是军所过若无人。

至西陵,裘甫遣使请降。

式曰:“是必无降心,直欲窥吾所为,且欲使吾骄怠耳。

”乃谓使者曰:“甫面缚以来,当免而死。

”乙未,式入越州,既交政,为郑祗德置酒,曰:“式主军政,不可以饮,监军但与众宾尽醉。

”迨夜,继以烛,曰:“式在此,贼安能妨人乐饮!

”丙申,饯祗德于远郊,复乐饮而归。

于是始修军令,告馈饷不足者息矣,称疾卧家者起矣,先求迁职者默矣。

贼别帅洪师简、许会能帅所部降。

式曰:“汝降是也,当立效以自异。

”使帅其徒为前锋,与贼战有功,乃奏以官。

先是,贼谍入越州,军吏匿而饮食之。

文武将吏往往潜与贼通,求城破之日免死及全妻子。

或诈引贼将来降,实窥虚实。

城中密谋屏语,贼皆知之。

式阴察知,悉捕索,斩之。

刑将吏尤横猾者,严门禁,无验者不得出入,警夜周密,贼始不知我所为矣。

式命诸县开仓廪以赈贫乏,或曰:“贼未灭,军食方急,不可散也。

”式曰:“非汝所知。

”官军少骑卒,式曰:“吐蕃、回鹘比配江、淮者,其人习险阻,便鞍马,可用也。

”举籍府中,得骁健者百馀人。

虏久羁旅,所部遇之无状,困馁甚。

式既犒饮,又赒其父母妻子,皆泣拜欢呼,愿效死,悉以为骑卒,使骑将石宗本将之。

凡在管内者,皆视此籍之,又奏得龙陂监马二百匹,于是骑兵足矣。

或请为烽燧以诇贼远近众寡,式笑而不应。

选懦卒,使乘健马,少与之兵,以为候骑。

众怪之,不敢问。

于是阅诸营见卒及土团子弟,得四千人,使导军分路讨贼。

府下无守兵,更籍土团千人以补之。

乃命宣歙将白琮、浙西将凌茂贞帅本军,北来将韩宗政等帅土团,合千人。

石宗本帅骑兵为前锋,自上虞趋奉化,解象山之围,号东路军。

又以义成将白宗建、忠武将游君楚、淮南将万璘帅本军与台州唐兴军合,号南路军。

令之曰:“毋争险易,毋焚庐舍,毋杀平民以增首级!

平民胁从者,募降之。

得贼金帛,官无所问。

俘获者,皆越人也,释之。

”癸卯,南路军拔贼沃州寨,甲辰,拔新昌寨,破贼将毛应天,进抵唐兴。

白敏中三表辞位,上不许。

右补阙王谱上疏,以为:“陛下致理之初,乃宰相尽心之日,不可暂阙。

敏中自正月卧疾,今四月矣,陛下虽与他相坐语,未尝三刻,天下之事,陛下尝暇与之讲论乎!

愿听敏中罢去,延访硕德,以资聪明。

”己酉,贬谱为阳翟令。

谱,珪之六世孙也。

五月,庚戌朔,给事中郑公舆封还贬谱敕书。

上令宰相议之,宰相以为谱侵敏中,竟贬之。

辛亥,浙东东路军破贼将孙马骑于宁海。

戊午,南路军大破贼将刘暀、毛应天于唐兴南谷,斩应天。

先是,王式以兵少,奏更发忠武、义成军及请昭义军,诏从之。

三道兵至越州,式命忠武将张茵将三百人屯唐兴,断贼南出之道。

义成将高罗锐将三百人,益以台州土军,径趋宁海,攻贼巢穴。

昭义将夹跌戣将四百人,益东路军,断贼入明州之道。

庚申,南路军大破贼于海游镇,贼入甬溪洞。

戊辰,官军屯于洞口,贼出洞战,又破之。

己巳,高罗锐袭贼别帅刘平天寨,破之。

自是诸军与贼十九战,贼连败。

刘暀谓裘甫曰:“向从吾谋入赵州,宁有此困邪!

”王辂等进士数人在贼中,皆衣绿,暀悉斩之,曰:“乱我谋者,此青虫也!

”高罗锐克宁海,收其逃散之民,得七千馀人。

王式曰:“贼窘且饥,必逃入海,入海则岁月间未可擒也。

”命罗锐军海口以拒之。

又命望海镇将云思益、浙西将王克容将水军巡海澨。

思益等遇贼将刘从简于宁海东,贼不虞水军遽至,皆弃船走山谷,得其船十七,尽焚之。

式曰:“贼无所逃矣,惟黄罕岭可入剡,恨无兵以守之。

虽然,亦成擒矣!

”裘甫既失宁海,乃帅其徒屯南陈馆下,众尚万馀人。

辛未,东路军破贼将孙马骑于上疁村,贼将王皋惧,请降。

壬申,右拾遗内供奉薛调上言,以为:“兵兴以来,赋敛无度,所在群盗,半是逃户,固须剪灭,亦可闵伤。

望敕州县税外毋得科率,仍敕长吏严加纠察。

”从之。

袁王绅薨。

戊寅,浙东东路军大破裘甫于南陈馆,斩首数千级,贼委弃缯帛盈路,以缓追者,夹跌戣令士卒:“敢顾者斩!

”毋敢犯者。

贼果自黄罕岭遁去,六月,甲申,复入剡。

诸军失甫,不知所在,义成将张茵在唐兴获俘,将苦之,俘曰:“贼入剡矣。

苟舍我,我请为军导。

”从之,茵后甫一日至剡,壁其东南,府中闻甫入剡,复大恐,王式曰:“贼来就擒耳!

”命趣东、南两路军会于剡,辛卯,围之,贼城守甚坚,攻之,不能拔,诸将议绝溪水以渴之,贼知之,乃出战。

三日,凡八十三战,贼虽败,官军亦疲。

贼请降,诸将出以白式,式曰:“贼欲少休耳,益谨备之,功垂成矣。

”贼果复出,又三战。

庚子夜,裘甫、刘往、刘庆从百馀人出降,遥与诸将语,离城数十步,官军疾趋,断其后,遂擒之,壬寅,甫等至越州,式腰斩暀、庆等二十馀人,械甫送京师。

剡城犹未下,诸将已擒甫,不复设备。

刘从简帅壮士五百突围走,诸将追至大兰山,从简据险自守。

秋,七月,丁巳,诸将共攻克之。

台州刺史李师望募贼相捕斩之以自赎,所降数百人,得从简首,献之。

诸将还越,式大置酒。

诸将乃请曰:“谋等生长军中,久更行陈,今年得从公破贼,然私有所不谕者,敢问:公之始至,军食方急,而遽散以赈贫乏,何也?

”式曰:“此易知耳,贼聚谷以诱饥人,吾给之食,则彼不为盗矣。

且诸县无守兵,贼至,则仓谷适足资之耳”又问:“不置烽燧,何也?

”式曰:“烽燧所以趣救兵也,兵尽行,城中无兵以继之,徒惊士民,使自溃乱耳。

”又问:“使懦卒为候骑而少给兵,何也?

”式曰:“彼勇卒操利兵,遇敌且不量力而斗。

斗死,则贼至不知矣。

”皆拜曰:“非所及也!

”封宪宗子忄丐为信王。

八月,裘甫至京师,斩于东市。

加王式检校右散骑常侍,诸将官赏各有差。

先是,上每以越盗为忧,夏侯孜曰:“王式才有馀,不日告捷矣。

”孜与式书曰:“公专以执裘甫为事,军须细大,此期悉力。

”故式所奏求无不从,由是能成其功。

卫王灌薨。

九月,白敏中五上表辞位,辛亥,以敏中为司徒、中书令。

癸酉,右拾遗句容刘鄴上言:“李德裕父子为相,有声迹功效,窜逐以来,血属将尽,生涯已空,宜赐哀闵,赠以一官。

”冬,十月,丁亥,敕复李德裕太子少保、卫国公,赠左仆射。

乙亥,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以户部尚书、判度支毕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安南都护李鄠复取播州。

十一月,丁丑,上祀圆丘。

赦,改元。

十二月,戊申,安南土蛮引南诏兵合三万馀人乘虚攻交趾,陷之。

都护李鄠与监军奔武州。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二年(辛巳,公元八六一年)春,正月,诏发邕管及邻道兵救安南,击南蛮。

二月,以中书令白敏中兼中书令,充凤翔节度使。

以左仆射、判度支杜悰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一日,两枢密使诣中书,宣徽使杨公庆继至,独揖悰受宣,三相起,避之西轩。

公庆出斜封文书以授悰,发之,乃宣宗大渐时宦官请郓王监国奏也,且曰:“当时宰相无名者,当以反法处之。

”悰反复读良久,曰:“圣主登极,万方欣戴。

今日此文书,非臣下所宜窥。

”复封以授公庆,曰:“主上欲罪宰相,当于延英面示圣旨,明行诛谴。

”公庆去,悰复与两枢密坐,谓曰:“内外之臣,事犹一体,宰相、枢密共参国政。

今主上新践祚,未熟万机,资内外裨补,固当以仁爱为先,刑杀为后,岂得遽赞成杀宰相事!

若主上习以性成,则中尉、枢密权重禁闱,岂得不自忧乎!

悰受恩六朝,所望致君尧、舜,不欲朝廷以爱憎行法。

”两枢密相顾默然,徐曰:“当具以公言白至尊,非公重德,无人及此。

”惭悚而退。

三相复来见悰,微请宣意,悰无言,三相惶怖,乞存家族,悰曰:“勿为他虑。

”既而寂然,无复宣命。

及延英开,上色甚悦。

是时士大夫深疾宦官,事有小相涉,则众共弃之,建州进士叶京尝预宣武军宴,识监军之面。

既而及第,在长安与同年出游,遇之于涂,马上相揖。

因之谤议喧然,遂沉废终身,其不相悦如此。

福王绾薨。

夏,六月,癸丑,以盐州防御使王宽为安南经略使,时李鄠自武州收集土军,攻群蛮,复取安南,朝廷责其失守,贬儋州司户。

鄠初至安南,杀蛮酋杜守澄,其宗党遂诱道群蛮陷交趾,朝廷以杜氏强盛,务在姑息,冀收其力用,乃赠守澄父存诚金吾将军,再举鄠杀守澄之罪,长流崖州。

秋,七月,南蛮攻邕州,陷之。

先是,广、桂、容三道共发兵三千人戍邕州,三年一代。

经略使段文楚请以三道衣粮自募土军以代之,朝廷许之,所募才得五百许人。

文楚入为金吾将军,经略使李蒙利其阙额衣粮以自入,悉罢遣三道戍卒,止以所募兵守左、右江,比旧什减七八,故蛮人乘虚入寇。

时蒙已卒,经略使李弘源至镇才十日,无兵以御之,城陷,弘源与监军脱身奔蛮州,二十馀日,蛮去,乃还。

弘源坐贬建州司户。

文楚时为殿中监,复以为邕管经略使,至镇,城邑居人什不存一。

文楚,秀实之孙也。

杜悰上言:“南诏向化七十年,蜀中寝兵无事,群蛮率服。

今西川兵食单寡,未可轻与之绝,且应遣使吊祭,晓谕清平官等以新王名犯庙讳,故未行册命,待其更名谢恩,然后遣使删命,庶全大体。

”上从之。

命左司郎中孟穆为吊祭使。

未发,会南诏寇巂州,攻邛崃关,穆遂不行。

冬,十月,以御史大夫郑涯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十一月,加同平章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三年(壬午,公元八六二年)春,正月,庚寅朔,群臣上尊号曰睿文明圣孝德皇帝。

赦天下。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蒋伸同平章事,充河中节度使。

二月,棣王惴薨。

南诏复寇安南,经略使王宽数来告急,朝廷以前湖南观察使蔡袭代之,仍发许、滑、徐、汴、荆、襄、潭、鄂等道兵各三万人授袭以御之。

兵势既盛,蛮遂引去。

邕管经略使段文楚坐变更旧制,左迁威卫将军、分司。

左庶子蔡京,性贪虐多诈,时相以为有吏才,奏遣制置岭南事。

三月,京还,奏事称旨,复以京权知太仆卿,充荆襄以南宣慰安抚使。

夏,四月,己亥朔,敕于两街四寺各置戒坛,度人三七日。

上奉佛太过,怠于政事,尝于咸泰殿筑坛为内寺尼受戒,两街僧、尼皆入预。

又于禁中设讲席,自唱经,手录梵夹。

又数幸诸寺,施与无度。

吏部侍郎萧亻放上疏,以为:“玄祖之道,慈俭为先。

素王之风,仁义为首,垂范百代,必不可加。

佛者,弃位出家,割爱中之至难,取灭后之殊胜,非帝王所宜慕也。

愿陛下时开延英,接对四辅,力求人瘼,虔奉宗祧。

思缪赏与滥刑,其殃必至。

知胜残而去杀,得福甚多。

罢去讲筵,躬勤政事。

”上虽嘉奖,竟不能从。

岭南旧分五管,广、桂、邕、容、安南,皆隶岭南节度使。

蔡京奏请分岭南为两道节度,从之。

五月,敕以广州为东道,邕州为西道,又割桂管龚、象二州,容管藤、岩二州隶邕管。

寻以岭南节度使韦宙为东道节度使,以蔡京为西道节度使。

蔡袭将诸道兵在安南,蔡京忌之,恐其立功,奏称:“南蛮远遁,边徼无虞,武夫邀功,妄占戍兵,虚费馈运。

盖以荒陬路远,难于覆验,故得肆其奸诈。

请罢戍兵,各还本道。

”朝廷从之。

袭累奏称群蛮伺隙日久,不可无备,乞留戍兵五千人。

不听。

袭以蛮寇必至,交趾兵食皆阙,谋力两穷,作十必死状申中书。

时相信京之言,终不之省。

秋,七月,徐州军乱,逐节度使温璋。

初,王智兴既得徐州,募勇悍之士二千人,号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七军,常以三百馀人自卫,露刃坐于两庑夹幕之下,每月一更。

其后节度使多儒臣,其兵浸骄,小不如意,一夫大呼,其众皆和之,节度使辄自后门逃去。

前节度使田牟至与之杂坐饮酒,把臂拊背,或为之执板唱歌。

犒赐之费,日以万计,风雨寒暑,复加劳来,犹时喧哗,邀求不已。

牟薨,璋代之,骄兵素闻璋性严,惮之。

璋开怀慰抚,而骄兵终怀猜忌,赐酒食皆不历口,一旦,竟聚噪而逐之。

朝廷知璋无辜,乙亥,以璋为邠宁节度使,以浙东观察使王式为武宁节度使。

以前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夏侯孜为左仆射、同平章事。

忠武、义成两军从王式讨裘甫者犹在浙东,诏式帅以赴徐州,骄兵闻之,甚惧。

八月,式至大彭馆,始出迎谒。

式视事三日,飨两镇将士,遣还。

既擐甲执兵,命围骄兵,尽杀之,银刀都将邵泽等数千人皆死。

甲子,敕以徐州先隶淄青道,李洧自归,始置徐海使额。

及张建封以威名宠任,特帖濠、泗二州。

当时本以控扼淄青、光蔡。

自寇孽消弭,而武宁一道职为乱阶。

今改为徐州团练使,隶兗海节度。

复以濠州归淮南道,更于宿州置宿泗都团练观察使。

留将士二千人守徐州,馀皆分隶兗、宿。

且以王式为武宁节度使,兼徐、泗、濠、宿制置使。

委式与监军杨玄质分配将士赴诸道讫,然后将忠武、义成两道兵至汴滑,各遣归本道,身诣京师。

其银刀等军逃匿将士,听一月内自首,一切勿问。

岭南西道节度使蔡京为政苛惨,设砲烙之刑,阖境怨之,遂为邕州军士所逐,奔藤州,诈为敕书及攻讨使印,募乡丁及旁侧土军以入邕州。

众既乌合,会辄溃败,往依桂州,桂州人怨其分裂,不纳。

京无所自容。

敕贬崖州司户,不肯之官,还,至零陵,敕赐自尽。

以桂管观察使郑愚为岭南西道节度使。

冬,十月,丙申朔,立皇子佾为魏王,侹为凉王,佶为蜀王。

十一月,立顺宗子缉为蕲王,宪宗子愤为荣王。

南诏帅群蛮五万寇安南,都护蔡袭告急,敕发荆南、湖南两道兵二千,桂管义征子弟三千,诣邕州受郑愚节度。

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奏:“蛮寇必向邕州,若不先保护,遽欲远征,恐蛮于后乘虚扼绝饷道。

”乃敕蔡袭屯海门,郑愚分兵备御。

十二月,袭又求益兵,敕山南东道发弩手千人赴之。

时南诏已围交趾,袭婴城固守,救兵不得至。

翼王弹薨。

是岁,嗢末始入贡。

嗢末者,吐蕃之奴号也。

吐蕃每发兵,其富室多以奴从,往往一家至十数人,由是吐蕃之众多。

及论恐热作乱,奴多无主,遂相纠合为部落,散在甘、肃、瓜、沙、河、渭、岷、廓、叠、宕之间。

吐蕃微弱者反依附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四年(癸未,公元八六三年)春,正月。

庚午,上祀圆丘。

赦天下。

是日,南诏陷交趾。

蔡袭左右皆尽,徒步力战,身集十矢,欲趣监军船,船已离岸,遂溺海死。

幕僚樊绰携其印浮度江。

荆南、江西、鄂岳、襄州将士四百馀人,走至城东水际,荆南虞候元惟德等谓众曰:“吾辈无船,入水则死,不若还向城与蛮斗,人以一身易二蛮,亦为有利。

”遂还向城,入东罗门。

蛮不为备。

惟德等纵兵杀蛮二千馀人。

逮夜,蛮将杨思缙始自子城出救之,惟德等皆死。

南诏两陷交趾,所杀虏且十五万人。

留兵二万,使思缙据交趾城。

溪洞夷獠无远近皆降之。

诏诸道兵赴安南者悉召还,分保岭南东、西道。

上游宴无节,左拾遗刘蜕上疏曰:“今西凉筑城,应接未决于与夺。

南蛮侵轶,干戈悉在于道涂。

旬月以来,不为无事。

陛下不形忧闵以示远近,则何以责其死力!

望节娱游,以待远人乂安,未晚。

”弗听。

二月,甲午朔,上历拜十六陵。

置天雄军天秦州,以成、河、渭三州隶焉。

以前左金吾将军王晏实为天雄观察使。

三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奏自将蕃、汉兵七千克复凉州。

南蛮寇左、右江,浸逼邕州。

郑愚惧,自言儒臣无将略,请任武臣。

朝廷召义武节度使康承训诣阙,欲使之代愚,仍诏选军校数人、士卒数百人自随。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毕諴以同列多徇私不法,称疾辞位。

夏,四月,罢为兵部尚书。

庚戌,群盗入徐州,杀官吏。

刺史曹庆讨平之。

康承训至京师,以为岭南西道节度使,发荆、襄、洪、鄂四道兵万人与之俱。

五月,戊辰,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杨收同平章事。

收,发之弟也,与左军中尉杨玄价叙同宗相结,故得为相。

乙亥,废容管,隶岭南西道,以供军食,复以龚、象二州隶桂管。

戊子,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审权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六月,废安南都护府,置行交州于海门镇。

以右监门将军宋戎为行交州刺史,以康承训兼领安南及诸军行营。

闰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杜悰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河南曹确同平章事。

秋,七月,辛卯朔,日有食之。

复置安南都护府于行交州,以宋戎为经略使。

发山东兵万人镇之。

时诸道兵援安南者屯聚岭南,江西、湖南馈运者皆溯湘江入澪渠、漓水,劳费艰涩,诸军乏食。

润州人陈磻石上言,请造千斛大舟,自福建运米泛海,不一月至广州,从之,军食以足。

然有司以和雇为名,夺商人舟,委其货于岸侧,舟入海或遇风涛没溺,有司囚系纲吏、舟人,使偿其米,人颇苦之。

八月,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奏,蛮必向邕州,请分兵屯容、藤州。

夔王滋薨。

敕以阁门使吴德应等为馆驿使。

台谏上言:故事,御史巡驿,不应忽以内臣代之。

上谕以敕命已行,不可复改。

左拾遗刘蜕上言:“昔楚子县陈,得申叔一言而复封之。

太宗发卒修乾元殿,闻张玄素谏,即日罢之。

自古明君所尚者,从谏如流,岂有已行而不改!

且敕自陛下出之,自陛下改之,何为不可!

”弗听。

黠戛斯遣其臣合伊难支表求经籍及每年遣使走马请历,又欲讨回鹘,使安西以来悉归唐,不许。

冬,十月,甲戌,以长安尉、集贤校理令狐滈为左拾遗。

乙亥,左拾遗刘蜕上言:“滈专家无子弟之法,布衣行公相之权。

”起居郎张云言:“滈,父綯用李涿为安南,致南蛮至今为梗,由滈纳贿,陷父于恶。

”十一月,丁酉,云复上言:“滈,父綯执政之时,人号‘白衣宰相’。

”滈亦上表引避,乃改詹事府司直。

辛巳,废宿泗观察使,复以徐州为观察府,以濠、泗隶焉。

十二月,南诏寇西川。

昭义节度使沈询奴归秦,与询侍婢通,询欲杀之,未果。

乙酉,归秦结牙将作乱,攻府第,杀询。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五年(甲申,公元八六四年)春,正月,以京兆尹李蠙为昭义节度使,取归秦心肝以祭沈询。

淮南节度使令狐綯为其子滈讼冤。

贬张云兴元少尹,刘蜕华阴令,赦曰:“虽嘉蹇谔之忠,难逃疏易之责。

”丙午,西川奏,南诏寇巂州,刺史喻士珍破之,获千馀人。

诏发右神策兵五千及诸道兵戍之。

忠武大将颜庆复请筑新安、遏戎二城,从之。

以容管经略使张茵兼句当交州事。

益海门镇兵满二万五千人,令茵进取安南。

二月,己巳,以刑部尚书、盐铁转运使李福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甲申,前西川节度使萧鄴左迁山南西道观察使。

三月,丁酉,彗星出于娄,长三尺。

己亥,司天监奏:“按《星经》,是名含誉,瑞星也。

”上主大喜。

请宣示中外,编诸史策。

”从之。

康承训至邕州,蛮寇益炽,诏发许、滑、青、汴、兗、郓、宣、润八道兵以授之。

承训不设斥候,南诏帅群蛮近六万寇邕州,将入境,承训乃遣六道兵凡万人拒之,以獠为导,绐之。

敌至,不设备,五道兵八千人皆没,惟天平军后一日至,得免。

承训闻之,惶怖不知所为。

节度副使李行素帅众治壕栅,甫毕,蛮军已合围。

留四日,治攻具,将就,诸将请夜分道斫蛮营,承训不许,有天平小校再三力争,乃许之。

小校将勇士三百,夜,缒而出,散烧蛮营,斩首五百馀级。

蛮大惊,间一日,解围去。

承训乃遣诸军数千追之,所杀虏不满三百级,皆溪獠胁从者。

承训腾奏告捷,云大破蛮贼,中外皆贺。

夏,四月,以兵部侍郎、判户部萧置同平章事。

置,复之孙也。

加康承训检校右仆射,赏破蛮之功也。

自馀奏功受赏者,皆承训子弟亲昵,烧营将校不迁一级,由是军中怨怒,声流道路。

五月,敕:“徐州土风雄劲,甲士精强,比因罢节,颇多逃匿,宜令徐泗团练使选募军士三千人赴邕州防戍,待岭外事宁,即与代归。

”秋,七月,西川奏两林鬼主邀南诏蛮,败之,杀获甚众。

保塞城使杜守连不从南诏,帅众诣黎州降。

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具知康承训所为,以书白宰相。

承训亦自疑惧,累表辞疾,乃以承训为右武卫大将军、分司,以容管经略使张茵为岭南西道节度使,复以容管四州别为经略使。

时南诏知邕州空竭,不复入寇,茵久之不敢进军取安南。

夏侯孜荐骁卫将军高骈代之,乃以骈为安南都护、本管经略招讨使,茵所将兵悉以授之。

骈,崇文之孙也,世在禁军。

骈颇读书,好谈今古,两军宦官多誉之,累廷右神策都虞候。

党项叛,将禁兵万人戍长武,屡有功,迁秦州防御使,复有功,故委以安南。

冬,十一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壬寅,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路岩同平章事,时年三十六。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六年(乙酉,公元八六五年)春,正月,丁已,始以懿安皇后配飨宪宗室。

时王皞复为礼院检讨官,更申前议,朝廷竟从之。

诸道进私白者,闽中为多,故宦官多闽人。

福建观察使杜宣猷每寒食遣吏分祭其先垅,宦官德之,庚申,以宣猷为宣歙观察使,时人谓之“敕使墓户”。

三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萧置薨。

夏,四月,以前东川节度使高璩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璩,元裕之子也。

杨收建议,以“蛮寇积年未平,两河兵戍岭南冒瘴雾物故者什六七,请于江西积粟,募强弩三万人,以应接岭南,道近便,仍建节以重其权。

”从之。

五月,辛丑,置镇南军于洪州。

巂州刺史喻士珍贪狯,掠两林蛮以易金。

南诏复寇巂州,两林蛮开门纳之,南诏尽杀戍卒,士珍降之。

壬寅,以桂管观察使严譔为镇南节度使。

譔,震之从孙也六月,高璩薨。

以御史大夫徐商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

秋,七月,立皇子侃为郢王,俨为普王。

高骈治兵于海门,未进。

监军李维周恶骈,欲去之,屡趣骈使进军。

骈以五千人先济,约维周发兵应援。

骈既行,维周拥馀众,不发一卒以继之。

九月,骈至南定,峰州蛮众近五万,方获田,骈掩击,大破之,收其所获以食军。

冬,十二月,壬子,太皇太后郑氏崩。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七年(丙戌,公元八六六年)春,二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奏北庭回鹘固俊克西州、北庭、轮台、清镇等城。

论恐热寓居廓州,纠合旁侧诸部,欲为边患,皆不从。

所向尽为仇敌,无所容。

仇人认告拓跋怀光于鄯州,怀光引兵击破之。

三月,戊寅,以河东节度使刘潼为西川节度使。

初,南诏围巂州,东蛮浪稽部竭力助之,遂屠其城,卑笼部怨南诏杀其父兄,导忠武戍兵袭浪稽,灭之。

南诏由是怨唐。

南诏遣清平官董成等诣成都,节度使李福盛仪卫以见之。

故事,南诏使见节度使,拜伏于庭,成等曰:“骠信已应天顺人,我见节度使当抗礼。

”传言往返,自旦至日中不决。

将士皆愤怒,福乃命捽而殴之,因械系于狱。

刘潼到镇,释之,奏遣还国。

诏召成等至京师,见于别殿,厚赐,劳而遣之。

成德节度使王绍懿,在镇十年,为政宽简,军民便之。

疾病,召兄绍鼎之子都知兵马使景崇而告之曰:“吾兄以汝之幼,以军政授我。

汝今长矣,我复以军政归汝。

努力为之,上忠朝廷,下和邻籓,勿坠吾兄之业,汝之功也。

”言竟而薨。

闰月,吐蕃寇邠宁,节度使薛弘宗拒却之。

夏,四月,辛巳,贬前西川节度使李福为蕲王傅。

五月,葬孝明皇后于景陵之侧,主祔别庙。

六月,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薨,军中立其子左司马全皞为留后。

以王景崇为成德留后。

南诏酋龙遣善阐节度使杨缉思助安南节度使段酋迁守交趾,以范昵些为安南都统,赵诺眉为扶邪都统。

监陈敕使韦仲宰将七千人至峰州,高骈得以益其军,进击南诏,屡破之。

捷奏至海门,李维周皆匿之,数月无声问。

上怪之,以问维周,维周奏骈驻军峰州,玩寇不进。

上怒,以右武卫将军王晏权代骈镇安南,召骈诣阙,欲重贬之。

晏权,智兴之从子也。

是月,骈大破南诏蛮于交趾,杀获甚众,遂围交趾城。

秋,七月,以何全皞为魏博留后。

冬,十月,甲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收为宣歙观察使。

收性侈靡,门吏僮奴多倚为奸利。

杨玄价兄弟受方镇之赂,屡有请托,收不能尽从。

玄价怒,以为叛己,故出之。

拓跋怀光以五百骑入廓州,生擒论恐热,先刖其足,数而斩之,传首京师。

其部众东奔秦州,尚延心邀击,破之,悉奏迁于岭南。

吐蕃由是衰绝,乞离胡君臣不知所终。

高骈围交趾十馀日,蛮困蹙甚,城且下,会得王晏权牒,已与李维周将大军发海门。

骈即以军事授韦仲宰,与麾下百馀人北归。

先是,仲宰遣小使王惠赞,骈遣小校曾衮入告交趾之捷。

至海中,望见旌旗东来,问游船,云新经略使与监军也。

二人谋曰:“维周必夺表留我。

”乃匿于岛间,维周过,即驰诣京师。

上得奏,大喜,即加骈检校工部尚书,复镇安南。

骈至海门而还。

王晏权暗懦,动禀李维周之命。

维周凶贪,诸将不为之用,遂解重围,蛮遁去者太半。

骈至,复督励将士攻城,遂克之,杀段酋迁及土蛮为南诏乡导者硃道古,斩首三万馀级,南诏遁去。

骈又破土蛮附南诏者二洞,诛其酋长,土蛮帅众归附者万七千人。

十一月,壬子,赦天下。

诏安南、邕州、西川诸军各保疆域,勿复进攻南诏。

委刘潼晓谕,如能更修旧好,一切不问。

置静海军于安南,以高骈为节度使。

自李涿侵扰群蛮,为安南患殆将十年,至是始平。

骈筑安南城,周三千步,造屋四十馀万间。

十二月,黠戛斯遣将军乙支连几入贡,奏遣鞍马迎册立使及请亥年历日。

以成德留后王景崇为节度使。

上好音乐宴游,殿前供奉乐工常近五百人,每月宴设不减十馀,水陆皆备,听乐观优,不知厌倦,赐与动及千缗。

曲江,昆明、灞浐、南宫、北苑、昭应、咸阳,所欲游幸即行,不待供置,有司常具音乐、饮食、幄帟,诸王立马以备陪从。

每行幸,内外诸司扈从者十馀万人,所费不可胜纪。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上咸通八年(丁亥,公元八六七年)春,正月,以魏博留后何全皞为节度使。

二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入朝,以为右神武统军,命其族子惟深守归义。

自安南至邕、广,海路多潜石覆舟,静海节度使高骈募工凿之,漕运无滞。

四川近边六姓蛮,常持两端,无寇则称效顺,有寇必为前锋。

卑笼部独尽心于唐,与群蛮为仇,朝廷赐姓李,除为刺史。

节度使刘潼遣将将兵助之,讨六姓蛮,焚其部落,斩首五千馀级。

乐工李可及善为新声,三月,上以可及为左威卫将军。

曹确谏曰:“太宗定文武官六百馀员,谓房玄龄曰‘朕以待天下贤士,工商杂流,不可处也。

’大和中,文宗欲以乐工尉迟璋为王府率,拾遗窦洵直谏,即改光州长史。

乞以两朝故事,别除可及官。

”不从。

夏,四月,上不豫,群臣希进见。

五月,丙辰,疏理天下系囚,非臣蠹不可赦者,皆递降一等。

秋,七月,壬寅,蕲王缉薨。

怀州民诉旱,刺史刘仁规揭榜禁之,民怒,相与作乱,逐仁规,仁规逃匿村舍。

民入州宅,掠其家赀,登楼击鼓,久之乃定。

甲子,以兵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附马都尉于琮同平章事。

宣歙察使杨收过华岳庙,施衣物,使巫祈祷,县令诬以为收罪。

右拾罪韦保衡复言,收前为相,除严譔江西节度使,受钱百万,又置造船务,人讼其侵隐。

八月,庚寅,贬收端州司马。

九月,上疾瘳。

冬,十二月,信王忄丐薨。

加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同平章事。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一·唐纪六十七

〔司马光〕 〔宋〕

起著雍困敦,尽屠维赤奋若,凡二年。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九年(戊子,公元八六八年)夏,六月,凤翔少尹李师望上言:“巂州控扼南诏,为其要冲,成都道远,难以节制,请建定边军,屯重兵于巂州,以邛州为理所。

”朝廷以为信然,以师望为巂州刺史,充定边军节度,眉、蜀、邛、雅、嘉、黎等州观察,统押诸蛮并统领诸道行营、制置等使。

师望利于专制方面,故建此策。

其实邛距成都才百六十里,巂距邛千里,其欺罔如此。

初,南诏陷安南,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分八百人别戍桂州,初约三年一代。

徐泗观察使徐彦曾,慎由之从子也,性严刻。

朝廷以徐兵骄,命镇之。

都押牙尹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用事,军中怨之。

戍桂州者已六年,屡求代还,戡言于彦曾,以军帑空虚,发兵所费颇多,请更留旧戍卒一年。

彦曾从之。

戍卒闻之,怒。

都虞候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皆故徐州群盗,州县不能讨,招出之,补牙职。

会桂管观察使李丛移湖南,新使未至。

秋,七月,佶等作乱,杀都将王仲甫,推粮料判官庞勋为主,劫库兵北还,所过剽掠,州县莫能御。

朝廷闻之,八月,遣高品张敬思赦其罪,部送归徐州,戍卒乃止剽掠以前静海节度使高骈为右金吾大将军。

骈请以从孙浔代镇交趾,从之。

九月,戊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耽为西川节度使,以有定边军之故,不领统押诸蛮安扶等使。

庞勋等至湖南,监军以计诱之,使悉输其甲兵。

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严兵守要害,徐卒不敢入境,泛舟沿江东下。

许佶等相与谋曰:“吾辈罪大于银刀,朝廷所以赦之者,虑缘道攻劫,或溃散为患耳,若至徐州,必菹醢矣!

”乃各以私财造甲兵旗帜。

过浙西,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綯遣使慰劳,给刍米。

都押牙李湘言于綯曰:“徐卒擅归,势必为乱,虽无敕令诛讨,籓镇大臣当临事制宜。

高邮岸峻而水深狭,请将奇兵伏于其侧,焚荻舟以塞其前,以劲兵蹙其后,可尽擒也。

不然,纵之使得渡淮,至徐州,与怨愤之众合,为患必大。

”綯素懦怯,且以无敕书,乃曰:“彼在淮南不为暴,听其自过,馀非吾事也。

”勋招集银刀等都窜匿及诸亡命匿于舟中,众至千人。

丁巳,至泗州,刺史杜慆飨之于球场,优人致辞。

徐卒以为玩己,擒优人,欲斩之,坐者惊散。

悰素为之备,徐卒不敢为乱而止。

悰,慆之弟也。

先是,朝廷屡敕崔彦曾慰抚戍卒擅归者,勿使忧疑。

彦曾遣使以敕意谕之,道路相望。

勋亦申状相继,辞礼甚恭。

戊午,行及徐城,勋与许佶等乃言于众曰:“吾辈擅归,思见妻子耳。

今闻已有密敕下本军,至则支分灭族矣!

丈夫与其自投罗网,为天下笑,曷若相与戮力同心,赴蹈汤火,岂徒脱祸,兼富贵可求!

况城中将士皆吾辈父兄子弟,吾辈一唱于外,彼必响应于内矣。

然后遵王侍中故事,五十万赏钱,翘足可待也。

”众皆呼跃称善。

将士赵武等十二人独忧惧,欲逃去,勋悉斩之,遣使致其首于彦曾,且为申状,称:“勋等远戍六年,实怀乡里。

而武等因众心不安,辄萌奸计。

将士诚知诖误,敢避诛夷!

今既蒙恩全宥,辄共诛首恶以补愆尤。

”冬,十月,甲子,使者至彭城,彦曾执而讯之,具得其情。

乃囚之。

丁卯,勋复于递中申状,称:“将士自负罪戾,各怀忧疑,今已及苻离,尚未释甲。

盖以军将尹戡、杜璋、徐行俭等狡诈多疑,必生衅隙,乞且停此三人职任,以安众心,仍乞戍还将士别置二营,共为一将。

”时戍卒拒彭城止四驿,阖城忷惧。

彦曾召诸将谋之,皆泣曰:“比以银刀凶悍,使一军皆蒙恶名,歼夷流窜,不无枉滥。

今冤痛之声未已,而桂州戍卒复尔猖狂,若纵使入城,必为逆乱,如此,则阖境涂地矣!

不若乘其远来疲弊,发兵击之,我逸彼劳,往无不捷。

”彦曾犹豫未决。

团练判官温庭皓复言于彦曾曰:“安危之兆,已在目前。

得失之机,决于今日。

今击之有三难,而舍之有五害:诏释其罪而擅诛之,一难也。

帅其父兄,讨其子弟,二难也。

枝党钩连,刑戮必多,三难也。

然当道戍卒若擅归,不诛则诸道戍边者皆效之,无以制御,一害也。

将者一军之首,而辄敢害之,则凡为将者何以号令士卒!

二害也。

所过剽掠,自为甲兵,招纳亡命,此而不讨,何以惩恶!

三害也。

军中将士,皆其亲属,银刀馀党,潜匿山泽,一旦内外俱发,何以支梧!

四害也。

逼胁军府,诛所忌三将,又欲自为一营,从之则银刀之患复起,违之则托此为作乱之端,五害也。

惟明公去其三难,绝其五害,早定大计,以副众望。

”时城中有兵四千三百,彦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将兵三千人讨勋,数勋之罪以令士众,且曰:“非惟涂炭平人,实亦污染将士,倘国家发兵诛讨,则玉石俱焚矣!

”又曰:“凡彼亲属,无用忧疑,罪止一身,必无连坐。

”仍命宿州出兵苻离,泗州出兵于虹以邀之,且奏其状。

彦曾戒元密无伤敕使。

戊辰,元密发彭城,军容甚盛。

诸将至任山北数里,顿兵不进,共思所以夺敕使之计,欲俟贼入馆,乃纵兵击之,遣人变服负薪以诇贼。

日暮,贼至任山,馆中空无人,又无供给,疑之,见负薪者,执而榜之。

果得其情,乃为偶人执旗帜列于山下而潜遁。

比夜,官军始觉之,恐贼潜伏山谷及间道来袭,复引兵退宿于城南,明旦,乃进追之。

时贼已至苻离,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战于濉水上,望风奔溃,贼遂抵宿州。

时宿州阙刺史,观察副使焦璐摄州事,城中无复馀兵。

庚午,贼攻陷之,璐走免。

贼悉聚城中货财,令百姓来取之,一日之中,四远云集,然后选募为兵,有不愿者立斩之,自旦至暮,得数千人。

于是勒兵乘城,庞勋自称兵马留后。

再宿,官军始至,贼守备已严,不可复攻。

先是,焦璐闻苻离败,决汴水以断北路,贼至,水尚浅可涉,比官军至,已深矣。

壬申,元密引兵渡水,将围城,会大风,贼以火箭射城外茅舍,延及官军营,士卒进则冒矢石,退则限水火,贼急击之,死者近三百人。

元密等以为贼必固守,但为攻取之计。

贼夜使妇人持更,掠城中大船三百艘,备载资粮,顺流而下,欲入江湖为盗。

以千缣赠张敬思,遣骑送至汴之东境,纵使西归。

明旦,官军知贼已去,狼狈追之,士卒皆未食,比追及,已饥乏。

贼舣舟堤下而陈于堤外,伏千人于舟中,官军将至,陈者皆走入陂中。

密以为畏己,纵兵追之。

贼自舟中出,夹攻之,自午及申,官军大败。

密引兵走,陷于荷涫,贼追及之,密等诸将及监陈敕使皆死,士卒死者殆千人,其馀皆降于贼,无一人还徐者。

贼问降卒以彭城人情计谋,知其无备,始有攻彭城之志。

乙亥,庞勋引兵北渡濉水,逾山趣彭城。

其夕,崔彦曾始知元密败,移牒邻道求救。

明日,塞门,选城中丁壮为守备,内外震恐,无复固志。

或劝彦曾奔兗州,彦曾怒曰:“吾为元帅,城陷而死,职也!

”立斩言者。

丁丑,贼至城下,众六七千人,鼓噪动地,民居在城外者,贼皆慰抚,无所侵扰,由是人争归之,不移时,克罗城。

彦曾退保子城,民助贼攻之,推草车塞门而焚之,城陷。

贼囚彦曾于大彭馆,执尹戡、杜璋、徐行俭,刳而坐刂之,尽灭其族。

勋坐听事,盛陈兵卫,文武将吏伏谒,莫敢仰视。

即日,城中愿附从者万馀人。

戊寅,勋召温庭皓,使草表求节钺,庭皓曰:“此事甚大,非顷刻可成,请还家徐草之。

”勋许之。

明旦,勋使趣之,庭皓来见勋曰:“昨日所以不即拒者,欲一见妻子耳。

今已与妻子别,谨来就死。

”勋熟视,笑曰:“书生敢尔,不畏死邪!

庞勋能取徐州,何患无人草表!

”遂释之。

有周重者,每以才略自负,勋迎为上客,重为勋草表,称:“臣之一军,乃汉室兴王之地。

顷固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

陛下夺其节制,剪灭一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

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

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

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

伏乞圣慈,复赐旌节。

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

”庚辰,遣押牙张琯奉表诣京师。

勋以许佶为都虞侯,赵可立为都游弈使,党与各补牙职,分将诸军。

又遣旧将刘行及将千五百人屯濠州,李圆将二千人屯泗州,梁丕将千人屯宿州,自馀要害县镇,悉缮完戍守。

徐人谓旌节之至不过旬月,愿效力献策者远近辐凑,乃至光、蔡、淮、折、兗、郓、沂、密群盗,皆倍道归之,阗溢郛郭,旬日间,米斗直钱二百。

勋诈为崔彦曾请剪灭徐州表,其略曰:“一军暴卒,尽可剪除。

五县愚民,各宜配隶。

”又作诏书,依其所请,传布境内。

徐人信之,皆归怨朝廷,曰:“微桂州将士回戈,吾徒悉为鱼肉矣!

”刘行及引兵至涡口,道路附从者增倍,濠州兵才数百,刺吏卢望回素不设备,不知所为,乃开门具牛酒迎之。

行及入成,囚望回,自行刺史事。

泗州刺史杜忄舀闻勋作乱,完守备以待之,且求救于江、淮。

李圆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封府库,慆遣人迎劳,诱之入城,悉诛之。

明日,圆至,即引兵围城,城上矢石雨下,贼死者数百,乃敛兵屯城西。

勋以泗州当江、淮之冲,益发兵助圆攻之,众至万馀,终不能克。

初,朝廷闻庞勋自任山还趣宿州,遣高品康道伟赍敕书抚慰之。

十一月,道伟至彭城。

勋出郊迎,自任山至子城三十里,大陈甲兵,号令金鼓响震山谷,城中丁壮,悉驱使乘城。

宴道伟于球场,使人诈为群盗降者数千人,诸寨告捷者数十辈。

复作求节钺表,附道伟以闻。

初,辛云京之孙谠,寓居广陵,喜任侠,年五十不仕。

与杜慆有旧,闻庞勋作乱,诣泗州,劝慆挈家避之。

慆曰:“安平享其禄位,危难弃其城池,吾不为也。

且人各有家,谁不爱之?

我独求生,何以安众!

誓与将士共死此城耳!

”谠曰:“公能如是,仆与公同死!

”乃还广陵,与其家诀,壬辰,复如泗州。

时民避乱,扶老携幼,塞涂而来,见谠,皆止之曰:“人皆南走,子独北行,取死何为!

”谠不应。

至泗州,贼已至城下,谠急棹小舟得入,慆即署团练判官。

城中危惧,都押牙李雅有勇略,为慆设守备,帅众鼓噪,四出击贼,贼退屯徐城,众心稍安。

庞勋募人为兵,人利于剽掠,争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断锄首而锐之,执以应募。

邻道闻勋据徐州,各遣兵戍守要害,而官军尚少,贼众日滋,官军数不利。

贼遂破鱼台等近十县。

宋州东有磨山,民逃匿其上,勋遣其将张玄稔围之。

会旱,山泉竭,数万口皆渴死。

或说勋曰:“留后止欲求节钺,当恭顺尽礼以事天子,外戢士卒,内抚百姓,庶几可得。

”勋虽不能用,然国忌犹行香,飨士卒必先西向拜谢。

癸卯,勋闻敕使入境,以为必赐旌节,众皆贺。

明日,敕使至,但责崔彦曾及监军张道谨,贬其官。

勋大失望,遂囚敕使,不听归。

诏以右金吾大将军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神武大将军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大发诸道兵以隶三帅。

承训奏乞沙陀三部落使硃邪赤心及吐谷浑、达靼、契苾酋长各帅其众以自随。

诏许之。

庞勋以李圆攻泗州久不克,遣其将吴迥代之。

丙午,复进攻泗州,昼夜不息。

时敕使郭厚本将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至洪泽,畏贼强,不敢进。

辛谠请往求救,杜慆许之。

丁未,夜乘小舟潜渡淮,至洪泽,说厚本,厚本不听,比明,复还。

己酉,贼攻城益急,欲焚水门,城中几不能御。

谠请复往求救。

慆曰:“前往徒还,今往何益?

”谠曰:“此行得兵则生返,不得则死之。

”慆与之泣别,谠复乘小舟负户突围出,见厚本,为陈利害。

厚本将从之,淮南都将袁公弁曰:“贼势如此,自保恐不足,何暇救人!

”谠拔剑瞋目谓公弁曰:“贼百道攻城,陷在朝夕。

公受诏救援而逗留不进,岂惟上负国恩!

若泗州不守,则淮南遂为寇场,公讵能独存邪!

我当杀公而后死耳!

”起,欲击之,厚本起,抱止之,公弁仅免。

谠乃回望泗州,恸哭终日,士卒皆为之流涕。

厚本乃许分五百人与之,仍问将士,将士皆愿行。

谠举身自掷叩头以谢将士,遂帅之抵淮南岸,望贼方攻城。

有军吏言曰:“贼势已似入城,还去则便。

”谠逐之,揽得其髻,举剑击之,士卒共救之,曰:“千五百人判官,不可杀也。

”谠曰:“临陈妄言惑众,必不可舍!

”众请不能得,乃共夺之。

谠素多力,众不能夺。

谠曰:“将士但登舟,我则舍此人。

”众竞登舟,乃舍之。

士卒有回顾者,则斫之。

驱至淮北,勒兵击贼。

慆于城上布兵与之相应,贼遂败走,鼓噪逐之,至晡而还。

庞勋遣其将刘佶将精兵数千助吴迥攻泗州,刘行及自濠州遣其将王弘立引兵会之。

戊午,镇海节度使杜审权遣都头翟行约将四千人救泗州。

己未,行约引兵至泗州,贼逆击于淮南,围之。

城中兵少,不能救,行约及士卒尽死。

先是,令狐綯遣李湘将兵数千救泗州,与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与泗州隔淮相望。

贼既破翟行约,乘胜围之。

十二月,甲子,李湘等引兵出战,大败,贼遂陷都梁城,执湘及郭厚本送徐州,据淮口,漕驿路绝。

康承训军于新兴,贼将姚周屯柳子,出兵拒之。

时诸道兵集者才万人,承训以众寡不敌,退屯宋州。

庞勋以为官军不足畏,乃分遣其将丁从实等各将数千人南寇舒、庐、北侵沂、海,破沭阳、下蔡、乌江、巢县,攻陷滁州,杀刺史高锡望。

又寇和州,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引贼登楼共饮,命军士皆释甲,指所爱二人为子弟,乞全之。

其馀惟贼所处。

贼遂大掠城中,杀士卒八百馀人。

泗州援兵既绝,粮且尽,人食薄粥。

闰月,己亥,辛谠言于杜慆,请出求救于淮、浙,夜,帅敢死士十人,执长柯斧,乘小舟,潜往斫贼水寨而出。

明旦,贼乃觉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夹岸追之。

贼舟重行迟,谠舟轻行疾,力斗三十馀里,乃得免。

癸卯,至扬州,见令狐綯。

甲辰,至润州,见杜审权。

时泗州久无声问,或传已陷,谠既至,审权乃遣押牙赵翼将甲士二千人,与淮南共输米五千斛、盐五百斛以救泗州。

戴可师将兵三万渡淮,转战而前,贼尽弃淮南之守。

可师欲先夺淮口,后救泗州,壬申,围都梁城。

城中贼少,拜于城上曰:“方与都头议出降。

”可师为之退五里。

贼夜遁,明旦,惟空城。

可师恃胜不设备,是日大雾,濠州贼将王弘立引兵数万疾径奄至,纵击官军。

官军不及成列,遂大败,将士触兵及溺淮死,得免者才数百人,亡器械、资粮、车马以万计,贼传可师及监军、将校首于彭城。

庞勋自谓无敌于天下,作露布,散示诸寨及乡村,于是淮南士民震恐,往往避地江左。

令狐綯畏其侵轶,遣使诣勋说谕,许为奏请节钺。

勋乃息兵俟命。

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修守备。

时汴路既绝,江、淮往来者皆出寿州,贼既破戴可师,乘胜围寿州,掠诸道贡献及商人货,其路复绝。

勋益自骄,日事游宴。

周重谏曰:“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多矣,况未得未成而为之者乎!

”诸道兵大集于宋州,徐州始惧,应募者益少,而诸塞求益兵者相继。

勋乃使其党散入乡村,驱人为兵。

又见兵已及数万人,资粮匮竭,乃敛富室及商旅财,什取其七八,坐匿财夷宗者数百家。

又与勋同举兵于桂州者尤骄暴,夺人资财,掠人妇女,勋不能制。

由是境内之民皆厌苦之,不聊生矣!

王晏权兵数退衄,朝廷命泰宁节度使曹翔代晏权为徐州北面招讨使。

前天雄节度使何全皞遣其将薛尤将兵万三千人讨庞勋,翔军于滕、沛,尤军于丰、萧。

是岁,江、淮旱,蝗。

懿宗昭圣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十年(己丑,公元八六九年)春,正月,康承训将诸道军七万馀人屯柳子之西,自新兴至鹿塘三十里,壁垒相属。

徐兵分戍四境,城中不及数千人,庞勋始惧。

民多穴地匿其中,勋遣人搜掘为兵,日不过得三二十人。

勋将孟敬文守丰县,狡悍而兵多,谋贰于勋,自为符谶。

勋闻之,会魏博攻丰,勋遣腹心将将三千助敬文守丰。

敬文与之约共击魏博军,且誉其勇,使为前锋。

新军既与魏博战,敬文引兵退走,新军尽没。

勋乃遣使绐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后欲自往镇之。

悉召诸将,欲选一人可守徐州者。

”敬文喜,即驰诣彭城,未至城数里,勋伏兵擒之,辛酉,杀之。

丁卯,同昌公主适右拾遗韦保衡,以保衡为起居郎、附马都尉。

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爱之,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窗户皆饰以杂宝,井栏、药臼、槽匮亦以金银为之,编金缕以为箕筐,赐钱五百万缗,它物称是。

徐贼寇海州。

时诸道兵戍海州者已数千人,断贼所过桥柱而弗殊,仍伏兵要害以待之。

贼过,桥崩,苍黄散乱,伏兵发,尽殪之。

其攻寿州者复为南道军所破,斩获数千人。

辛谠以浙西之军至楚州,敕使张存诚以舟助之。

徐贼水陆布兵,锁断淮流。

浙西军惮其强,不敢进,谠曰:“我请为前锋,胜则继之,败则汝走。

”犹不可。

谠乃募选军中敢死士数十人,牒补职名,先以米舟三艘、盐舟一艘乘风逆流直进,贼夹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

及锁,谠帅众死战,斧断其锁,乃得过。

城上人喧呼动地,杜慆及将佐皆泣迎之。

乙酉,城上望见舟师张帆自东来,识其旗浙西军也。

去城十馀里,贼列火船拒之,帆止不进。

慆令谠帅死士出迎之,乘战舰冲贼陈而过,见张存诚帅米舟九艘,曰:“将士在道前却,存诚屡欲自杀,仅得至此,今又不进。

”谠扬言:“贼不多,甚易与耳!

”帅众扬旗鼓噪而前,贼见其势猛锐,避之,遂得入城。

二月,端州司马杨收长流驩州,寻赐死,其僚属党友坐长流岭表者十馀人。

初,尚书右丞裴坦子娶收女,资送甚盛,器用饰以犀玉。

坦见之,怒曰:“破我家矣!

”立命坏之。

已而收竟以贿败。

康承训使硃邪赤心将沙陀三千骑为前锋,陷陈却敌,十镇之兵伏其骁勇。

承训尝引麾下千人济涣水,贼伏兵围之,赤心帅五百骑奋楇冲围,拔出承训,贼势披靡,因合击,败之。

承训数与贼战,贼军屡败。

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请独将所部三万人破承训,庞勋许之。

己亥,弘立引兵渡濉水,夜,袭鹿塘塞,黎明,围之。

弘立与诸将临望,自谓功在漏刻。

沙陀左右突围,出入如飞,贼纷扰移避,沙陀纵骑蹂之,寨中诸军争出奋击,贼大败。

官军蹙之于濉水,溺死者不可胜纪,自鹿塘至襄城,伏尸五十里,斩首二万馀级,弘立单骑走免,所驱掠平民皆散走山谷,不复还营,委弃资粮、器械山积。

时有敕,诸军破贼,得农民,皆释之,自是贼每与官军遇,其驱掠之民先自溃。

庞勋、许佶以弘立骄惰致败,欲斩之,周重为之说勋曰:“弘立再胜未赏,一败而诛之,弃功录过,为敌报仇,诸将咸惧矣。

不若赦之,责其后效。

”勋乃释之。

弘立收散卒才得数百人,请取泗州以补过,勋益其兵而遣之。

三月,辛未,以起居郎韦保衡为左谏议大夫,充翰林学士。

徙郢王侃为威王。

康承训既破王弘立,进逼柳子,与姚周一月之间数十战。

丁亥,周引兵渡水,官军急击之,周退走,官军逐之,遂围柳子。

会大风,四面纵火,贼弃寨走,沙陀以精骑邀之,屠杀殆尽,自柳子至芳城,死者相枕,斩其将刘丰。

周将麾下数十人奔宿州,宿州守将梁丕素与之有隙,开城听入,执死斩之。

庞勋闻之大惧,与许佶议自将出战。

周重泣言于勋曰:“柳子地要兵精,姚周勇敢有谋,今一旦覆没,危如累卵,不若遂建大号,悉兵四出,决死力战。

”又劝杀崔彦曾以绝人望。

术士曹君长亦言:“徐州山川不容两帅,今观察使尚在,故留后未兴。

”贼党皆以为然。

夏,四月,壬辰,勋杀彦曾及监军张道谨、宣慰使仇大夫,僚佐焦璐、温庭皓等,并其亲属、宾客、仆妾皆死。

断淮南监军郭厚本、都押衙李湘手足,以示康承训军。

勋乃集众扬言曰:“勋始望国恩,庶全臣节。

今日之事,前志之乖。

自此,勋与诸君真反者也,当扫境内之兵,戮力同心,转败为功耳。

”众皆称善。

于是命城中男子悉集球场,仍分遣诸将比屋大索,敢匿一男子都族其家。

选丁壮,得三万人,要造旗帜,给以精兵。

许佶等共推勋为天册将军、大会明王。

勋辞王爵。

先是,辛谠复自泗州引骁勇四百人迎粮于扬、润,贼夹岸攻之,转战百里,乃得出。

至广陵,止于公馆,不敢归家,舟载盐米二万石,钱万三千缗,乙未,还至斗山。

贼将王弘芝帅众万馀,拒之于盱胎,密布战舰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纵火船逆之。

谠命以长叉托过,自卯战及未,众寡不敌,官军不利。

贼缚木于战舰,旁出四五尺为战棚,谠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所不能及,以枪揭火牛焚之,战舰既然,贼皆溃走,官军乃得过入城。

庞勋以父举直为大司马,与许佶等留守徐州。

或曰:“将军方耀兵威,不可以父子之亲,失上下之节。

”乃令举直趋拜于庭,勋据案而受之。

时魏博屡围丰县,庞勋欲先击之,丙申,引兵发徐州。

戊戌,以前淮南节度使、同平章事令狐綯为太保、分司。

庞勋夜至丰县,潜入城,魏博军皆不之知。

魏博分为五寨,其近城者屯数千人,勋纵兵围之,诸寨救之,勋仗兵要路,杀官军二千人,馀皆返走。

贼攻塞不克,至夜,解围去。

官军畏其众,且闻勋自来,诸寨皆宵溃。

曹翔方围滕县,闻魏博败,引兵退保兗州。

贼悉毁其城栅,运其资粮,传檄徐州,盛自夸大,谓官军为国贼云。

马举将精兵三万救泗州,乙巳,分军三道渡淮,至中流,大噪,声闻数里。

贼大惊,不测众寡,敛兵屯城西寨。

举就围之,纵火焚栅,贼众大败,斩首数千级。

王弘立死,吴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围始解。

泗州被围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疮。

庞勋留丰县数日,欲引兵西击康承训,或曰:“天时向暑,蚕麦方急,不若且休兵聚食,然后图之。

”或曰:“将军出师数日,摧七万之众,西军震恐,乘此声势,彼破走必矣,时不可失。

”庞举直以书劝勋乘胜进军,勋意遂决。

丁未,发丰县,庚戌,至萧。

约襄城、留武、小睢诸寨兵合五六万人,以二十九日迟明攻柳子。

淮南败卒在贼中者,逃诣康承训,告以其期。

承训得先为之备,秣马整众,设伏以待之。

丙辰,襄城等兵先至柳子,遇伏,败走。

庞勋既自失期,遽引兵自三十里外赴之,比至,诸寨已败,勋所将皆市井白徒,睹官军势盛,皆不战而溃。

承训命诸将急追之,以骑兵邀其前,步卒蹙其后,贼狼狈不知所之,自相蹈藉,僵尸数十里,死者数万人。

勋解甲服布襦而遁,收散卒,才及三千人,归彭城,使其将张实分诸寨兵屯第城驿。

勋初起,下邳土豪郑镒聚众三千,自备资粮器械以应之,勋以为将,谓之义军。

五月,沂州遣军围下邳,勋命镒救之,镒帅所部来降。

六月,陕民作乱,逐观察使崔荛。

荛以器韵自矜,不亲政事,民诉旱,荛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

”杖之。

民怒,故逐之。

荛逃于民舍,渴求饮,民以溺饮之。

坐贬昭州司马。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癸卯,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刘瞻同平章事。

瞻,桂州人也。

马举自泗州引兵攻濠州,拔招义、钟离、定远。

刘行及设寨于城外以拒守,举先遣轻骑挑战,贼见其众少,争出寨西击之,举引大军数万自它道击其东南,遂焚其寨。

贼入固守,举堑其三面而围之,北面临淮,贼犹得与徐州通。

庞勋遣吴迥助行及守濠州,屯兵北津以相应,举遣别将渡淮击之,斩获数千人,平其寨。

曹翔之退屯兗州也,留沧州卒四千人戍鲁桥,卒擅还,翔曰:“以庞勋作乱,故讨之。

今沧卒不从约束,是自乱也。

”勒兵迎之,围于兗州城外,择违命者二千人,悉诛之。

朝廷闻魏博军败,以将军宋威为徐州西北面招讨使,将兵三万屯于丰、萧之间,翔复引兵会之。

秋,七月,康承训克临涣,杀获万人,遂拔襄城、留武、小睢等寨。

曹翔拔滕县,进击丰、沛。

贼诸寨戍兵多相帅逃匿,保据山林,贼抄掠者过之,辄为所杀,而五八村尤甚。

有陈全裕者为之帅,凡叛勋者皆归之,众至数千人,战守之具皆备,环地数十里,贼莫敢近。

康承训遣人招之,遂举众来降,贼党益离。

蕲县土豪李兗杀贼守将,举城降于承训。

沛县守将李直诣彭城计事,裨将硃玫举城降于曹翔。

直自彭城还,玫逆击,走之,翔发兵戍沛。

玫,邠州人也。

勋遣其将孙章、许佶各将数千人攻陈全裕、硃玫,皆不克而还。

康承训乘胜长驱,拔第城,进抵宿州之西,筑城而守之。

庞勋忧懑不知所为,但祷神饭僧而已。

初,庞勋怒梁丕专杀姚周,黜之,使徐州旧将张玄稔代之治州事,以其党张儒、张实等将城中兵数万拒官军。

儒等列寨数重于城外,环水自固。

康承训围之。

张实夜遣人潜出,以书白勋曰:“今国兵尽在城下,西方必虚,将军宜引兵出其不意,掠宋、亳之郊,彼必解围而西,将军设伏要害,迎击其前,实等出城中兵蹙其后,破之必矣!

”时曹翔使硃玫击丰,破之,乘胜攻徐城、下邳,皆拔之,斩获万计。

勋方忧惧欲走,得实书,即从其策,使庞举直、许佶守徐州,引兵而西。

八月,壬子,康承训焚外寨,张儒等入保罗城,官军攻之,死者数千人,不能克,承训患之,遣辩士于城下招谕之。

张玄稔尝戍边有功,虽胁从于贼,心尝忧愤,时将所部兵守子城,夜,召所亲数十人谋归国,因稍令布谕,协同者众,乃遣腹心张皋夜出,以状白承训,约期杀贼将,举城降,至日,请立青旌为应,使众心无疑。

承训大喜,从之。

九月,丁巳,张儒等饮酒于柳溪亭,玄稔使部将董厚等勒兵于亭西。

玄稔先跃马而前,大呼曰:“庞勋已枭首于仆射寨中,此辈何得尚存!

”士卒竞进,遂斩张儒等数十人,城中大扰,玄稔谕以归国之计,及暮而定。

戊午,开门出降。

玄稔见承训,肉袒膝行,涕泣谢罪。

承训慰劳,即宣敕,拜御史中丞,赐遗甚厚。

玄稔复进言:“今举城归国,四远未知,请诈为城陷,引众趋苻离及徐州,贼党不疑,可尽擒也!

”承训许之。

宿州旧兵三万,承训益以数百骑,皆赏劳而遣之。

玄稔复入城,暮发平安火如常日。

己未向晨,玄稔积薪数千束,纵火焚之,如城陷军溃之状,直趋苻离,苻离纳之,既入,斩其守将,号令城中,皆听命,收其兵,复得万人,北趋徐州。

庞举直、许佶闻之,婴城拒守。

辛酉,玄稔至彭城,引兵围之,按兵未攻,先谕城上人曰:“朝廷唯诛逆党,不伤良人,汝曹奈何为贼城守?

若尚狐疑,须臾之间,同为鱼肉矣!

”于是守城者稍稍弃甲投兵而下。

崔彦曾故吏路审中开门纳官军,庞举直、许佶帅其党保子城,日昃,贼党自北门出,玄稔遣兵追之,斩举直、佶首,馀党多赴水死,悉捕戍桂州者亲族,斩之,死者数千人,徐州遂平。

庞勋将兵二万自石山西出,所过焚掠无遗。

庚申,承训始知之,引步骑八万西击之,使硃邪赤心将数千骑为前锋。

勋袭宋州,陷其南城。

刺史郑处冲守其北城,贼知有备,舍去,渡汴,南掠亳州,沙陀追及之。

勋引兵循涣水而东,将归彭城,为沙陀所逼,不暇饮食,至蕲,将济水,李衮发桥,勒兵拒之。

贼惶惑不知所之,至县西,官军大集,纵击,杀贼近万人,馀皆溺死,降者才及千人,勋亦死而人莫之识,数日,乃获其尸。

贼宿迁等诸寨皆杀其守将而降。

宋威亦取萧县,吴迥独守濠州不下。

冬,十月,以张玄稔为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

马举攻濠州,自夏及冬不克,城中粮尽,杀人而食之,守军深堑重围以守之。

辛丑夜,吴迥突围走,举勒兵追之,杀获殆尽,迥死于招义。

以康承训为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以杜慆为义成节度使。

上嘉硃邪赤心之功,置大同军于云州,以赤心为节度使,召见,留为左金吾上将军,赐姓名李国昌,赏赉甚厚。

以辛谠为亳州刺史。

谠在泗州,犯围出迎兵粮,往返凡十二。

及除亳州,上表言:“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也。

”赐和州刺史崔雍自尽,家属流康州,兄弟五人皆远贬。

上荒宴,不亲庶政,委任路岩。

岩奢靡,颇通赂遗,左右用事。

至德令陈蟠叟因上书召对,言:“请破边咸一家,可赡军二年。

”上问:“咸为谁?

”对曰:“路岩亲吏。

”上怒,流蟠叟于爱州,自是无敢言者。

初,南诏遣使者杨酋庆来谢释董成之囚,定边节度使李师望欲激怒南诏以求功,遂杀酋庆。

西川大将恨师望分裂巡属,阴遣人致意南诏,使入寇。

师望贪残,聚私货以百万计,戍卒怨怒,欲生食之,师望以计免。

朝廷征还,以太府少卿窦滂代之。

滂贪残又甚于师望,故蛮寇未至,而定边固已困矣。

是月,南诏骠信酋龙倾国入寇,引数万众击董舂乌部,破之。

十一月,蛮进寇巂州,定边都头安再荣守清溪关,蛮攻之,再荣退屯大渡河北,与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

蛮密分军伐木开道,逾雪坡,奄至沐源川。

滂遣兗海将黄卓帅五百人拒之,举军覆没。

十二月,丁酉,蛮衣兗海之衣,诈为败卒,至江岸呼船,已济,众乃觉之,遂陷犍为,纵兵焚掠陵、荣二州之境。

后数日,蛮军大集于陵云寺,与嘉州对岸。

刺史杨忞与定边监军张允琼勒兵拒之。

蛮潜遣奇兵自东津济,夹击官军,杀忠武都将颜庆师,馀众皆溃,忞、允琼脱身走。

壬子,陷嘉州。

庆师,庆复之弟也。

窦滂自将兵拒蛮于大渡河,骠信诈遣清平官数人诣滂约和,滂与语未毕,蛮乘船筏争渡,忠武、徐宿两军结陈抗之。

滂惧,自经于帐中。

徐州将苗全绪解之,曰:“都统何至于是!

”全绪与安再荣及忠武将勒兵出战,滂遂单骑宵遁。

三将谋曰:“今众寡不敌,明旦复战,吾属尽矣。

不若乘夜攻之,使之惊乱,然后解去。

”于是夜入蛮军,弓弩乱发,蛮大惊,三将乃全军引去。

蛮进陷黎、雅,民窜匿山谷,败军所在焚掠。

滂奔导江。

邛州军资储偫皆散于乱兵之手,蛮至,城已空,通行无碍矣。

诏左神武将军颜庆复将兵赴援。

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二·唐纪六十八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摄提格,尽柔兆涒滩,凡七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一年(庚寅,公元八七零年)春,正月,甲寅朔,群臣上尊号曰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

赦天下。

西川之民闻蛮寇将至,争走入成都。

时成都但有子城,亦无壕,人所占地各不过一席许,雨则戴箕盎以自庇。

又乏水,取摩诃池泥汁,澄而饮之。

将士不习武备,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使摄参谋,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共修守备,选将校,分职事,立战棚,具砲檑,造器备,严警逻。

先是,西川将士多虚职名,亦无禀给。

至是,揭榜募骁勇之士,补以实职,厚给粮赐,应募者云集。

庆复乃谕之曰:“汝曹皆军中子弟,年少材勇,平居无由自进,今蛮寇凭陵,乃汝曹取富贵之秋也,可不勉乎!

”皆欢呼踊跃。

于是列兵械于庭,使之各试所能,两两角胜,察其勇怯而进退之,得选兵三千人,号曰“突将”。

行鲁,彭州人也。

戊午,蛮至眉州,耽遣同节度副使王偃等赍书见其用事之臣杜元忠,与之约和。

蛮报曰:“我辈行止,只系雅怀。

”路岩、韦保衡上言:“康承训讨庞勋时,逗桡不进,又不能尽其馀党,又贪虏获,不时上功。

”辛酉,贬蜀王傅、分司,寻再贬恩州司马。

南诏进军新津,定边之北境也。

卢耽遣同节度副使谭奉祀致书于杜元忠,问其所以来之意。

蛮留之不还。

耽遣使告急于朝,且请遣使与和,以纾一时之患。

朝廷命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

蛮以耽待之恭,亦为之盘桓,而成都守备由是粗完。

甲子,蛮长驱而北,陷双流。

庚午,耽遣节度副使柳槃往见之,杜元忠授槃书一通,曰:“此通和之后,骠信与军府相见之仪也。

”其仪以王者自处,语极骄慢。

又遣人负彩幕至城南,云欲张陈蜀王厅以居骠信。

癸酉,废定边军,复以七州归西川。

是日,蛮军抵成都城下。

前一日,卢耽遣先锋游弈使王昼至汉州诇援军,且趣之。

时兴元六千人、凤翔四千人已至汉州,会窦滂以忠武、义成、徐宿四千人自导江奔汉州,就援军以自存。

丁丑,王昼以兴元、资、简兵三千馀人军于毘桥,遇蛮前锋,与战不利,退保汉州。

时成都日望援军之至,而窦滂自以失地,欲西川相继陷没以分其责。

每援军自北至,辄说之曰:“蛮众多于官军数十倍,官军远来疲弊,未易遽前。

”诸将信之,皆狐疑不进。

成都十将李自孝阴与蛮通,欲焚城东仓为内应,城中执而杀之。

后数日,蛮果攻城,久之,城中无应而止。

二月,癸未朔,蛮合梯冲四面攻成都,城上以钩缳挽之使近,投火沃油焚之,攻者皆死。

卢耽以杨庆复、摄左都押牙李骧各帅突将出战,杀伤蛮二千馀人,会暮,焚其攻具三千馀物而还。

蜀人素怯,其突将新为庆复所奖拔,且利于厚赏,勇气自倍,其不得出者,皆愤郁求奋。

后数日,贼取民篱,重沓湿而屈之,以为蓬,置人其下,举以抵城而劚之,矢石不能入,火不能然。

庆复溶铁汁以灌之,攻者又死。

乙酉,支详遣使与蛮约和。

丁亥,蛮敛兵请和。

戊子,遣使迎支详。

时颜庆复以援军将至,详谓蛮使曰:“受诏诣定边约和,今云南乃围成都,则与向日诏旨异矣。

且朝廷所以和者,冀其不犯成都也。

今矢石昼夜相交,何谓和乎!

”蛮见和使不至,庚寅,复进攻城。

辛卯,城中出兵击之,乃退。

初,韦皋招南诏以破吐蕃,既而蛮诉以无甲弩,皋使匠往教之,数岁,蛮中甲驽皆精利。

又,东蛮苴那时、勿邓、梦冲三部助皋破吐蕃有功。

其后边吏遇之无状,东蛮怨唐深,自附于南诏,每从南诏入寇,为之尽力,得唐人,皆虐杀之。

朝廷贬窦滂为康州司户,以颜庆复为东川节度使,凡援蜀诸军,皆受庆复节制。

癸巳,庆复至新都,蛮分兵往拒之。

甲午,与庆复遇,庆复大破蛮军,杀二千馀人,蜀民数千人争操芟刀、白棓以助官军,呼声震野。

乙未,蛮步骑数万复至,会右武卫上将军宋威以忠武军二千人至,即与诸军会战,蛮军大败,死者五千馀人,退保星宿山。

威进军沱江驿,距成都三十里。

蛮遣其臣杨定保诣支详请和,详曰:“宜先解围退军。

”定保还,蛮围城如故。

城中不知援军之至,但见其数来请和,知援军必胜矣。

戊戌,蛮复请和,使者十返,城中亦依违答之。

蛮以援军在近,攻城尤急,骠信以下亲立矢石之间。

庚子,官军至城下与蛮战,夺其升迁桥,是夕,蛮自烧攻具遁去,比明,官军乃觉之。

初,朝廷使颜庆复救成都,命宋威屯绵,汉为后继。

威乘胜先至城下,破蛮军功居多,庆复疾之。

威饭士,欲追蛮军,城中战士亦欲与北军合势俱进,庆复牒威,夺其军,勒归汉州。

蛮至双流,阻新穿水,造桥未能成,狼狈失度。

三日,桥成,乃得过,断桥而去,甲兵服物遗弃于路,蜀人甚恨之。

黎州刺史严师本收散卒数千保邛州,蛮围之,二日,不克,亦舍去。

颜庆复始教蜀人筑壅门城,穿堑引水满之,植鹿角,分营铺。

蛮知有备,自是不复犯成都矣。

先是,西川牙将有职无官,及拒却南诏,四人以功授监察御史,堂帖,人输堂例钱三百缗。

贫者苦之。

三月,左仆射、同平章事曹确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夏,四月,丙午,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保衡同平章事。

徐贼馀党犹相聚闾里为群盗,散居兗、郓、青、齐之间,诏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谕之。

五月,丁丑,以邛州刺史吴行鲁为西川留后。

光州民逐刺史李弱翁,弱翁奔新息。

左补阙杨堪等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负冤,当诉于朝廷,置诸典刑,岂得群党相聚,擅自斥逐,乱上下之分!

此风殆不可长,宜加严诛,以惩来者!

”上令百官议处置徐州之宜。

六月,丙午,太子少傅李胶等状,以为:“徐州虽屡构祸乱,未必比屋顽凶。

盖由统御失人,是致奸回乘衅。

今使名虽降,兵额尚存,以为支郡则粮饷不给,分隶别落则人心未服。

或旧恶相继,更成披猖。

惟泗州向因攻守,结衅已深,宜有更张,庶为两便。

”诏从之,徐州依旧为观察使,统徐、濠、宿三州,泗州为团练使,割隶淮南。

加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兼侍中。

秋,八月,乙未,同昌公主薨。

上痛悼不已,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馀人,悉收捕其亲族三百馀人系京兆狱。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刘瞻召谏官使言之,谏官莫敢言者,乃自上言,以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

昨公主有疾,深轸圣慈。

宗劭等诊疗之时,惟求疾愈,备施方术,非不尽心,而祸福难移,竟成差跌,原其情状,亦可哀矜。

而械系老幼三百馀人,物议沸腾。

道路嗟叹。

奈何以达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谤!

盖由安不虑危,忿不思难之故也。

伏愿少回圣虑,宽释系者。

”上览疏,不悦。

瞻又与京兆尹温璋力谏于上前,上大怒,叱出之。

魏博节度使何全皞年少,骄暴好杀,又减将士衣粮。

将士作乱,全皞单骑走,追杀之,推大将韩君雄为留后。

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为之请旌节。

九月,庚戌,以君雄为魏博留后。

丙辰,以刘瞻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贬温璋振州司马。

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

”是夕,仰药卒。

庚申,敕曰:“苟无蠹害,何至于斯!

恶实贯盈,死有馀责。

宜令三日内且于城外权瘗,俟经恩宥,方许归葬,使中外快心,奸邪知惧。

”己巳,贬右谏议大夫高湘、比部郎中知制诰杨知至、礼部郎中魏筜等于岭南,皆坐与刘瞻亲善,为韦保衡所逐也。

知至,汝士之子。

筜,扶之子也。

保衡又与路岩共谮刘瞻,去与医官通谋,误投毒药。

丙子,贬瞻康州刺史。

翰林学士承旨郑畋草瞻罢相制辞曰:“安数亩之居,仍非己有。

却四方之赂,惟畏人知。

”岩谓畋曰:“侍郎乃表荐刘相也!

”坐贬梧州刺史。

御史中丞孙瑝坐为瞻所擢用,亦贬汀州刺史。

路岩素与刘瞻论议多不叶,瞻既贬康州,岩犹不快,阅《十道图》,以驩州去长安万里,再贬驩州司户。

冬,十月,癸卯,以西川留后吴行鲁为节度使。

十一月,辛亥,以兵部尚书、盐铁转运使王鐸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鐸起之兄子也。

丁卯,复以徐州为感化军节度。

十二月,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同平章事,以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二年(辛卯,公元八七一年)春,正月,辛酉,葬文懿公主。

韦氏之人争取庭祭之灰,汰其金银。

凡服玩,每物皆百二十舆,以锦绣、珠玉为仪卫、明器,辉焕二十馀里。

赐酒百斛、饼饣炎四十橐驼,以饲体夫。

上与郭淑妃思公主不已,乐工李可及作《叹百年曲》,其声忄妻惋,舞者数百人,发内库杂宝为其首饰,以絁八百匹为地衣,舞罢,珠玑覆地。

以魏博留后韩君雄为节度使。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路岩与韦保衡素相表里,势倾天下。

既而争权,浸有隙,保衡遂短岩于上。

夏,四月,癸卯,以岩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岩出城,路人以瓦砾掷之。

权京兆尹薛能,岩所擢也,岩谓能曰:“临行,烦以瓦砾相饯!

”能徐举笏对曰:“向来宰相出,府司无例发人防卫。

”岩甚惭。

能,汾州人也。

五月,上幸安国寺,赠僧重谦、僧澈沉檀讲座二,各高二丈。

设万人斋。

秋,七月,以兵部尚书卢耽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冬,十月,以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刘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三年(壬庚,公元八七二年)春,正月,幽州节度使张允伸得风疾,请委军政就医。

许之,以其子简会为留后。

疾甚,遣使上表纳旌节。

丙申,薨。

允伸镇幽州二十三年,勤俭恭谨,边鄙无警,上下安之。

二月,丁巳,以兵部侍郎、同平章事于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刑部侍郎、判户部奉天赵隐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

平州刺史张公素,素有威望,为幽人所服。

张允伸薨,公素帅州兵来奔丧。

张简会惧,三月,奔京师,以为诸卫将军。

夏,四月,立皇子保为吉王,杰为寿王,倚为睦王。

以张公素为平卢留后。

五月,国子司业韦殷裕诣阁门告郭淑妃弟内作坊使敬述阴事。

上大怒,杖杀殷裕,籍没其家。

乙亥,阁门使田献銛夺紫,改桥陵使,以其受殷裕状故也。

殷裕妻父太府少卿崔元应、妻从兄中书舍人崔沆、季父君卿皆贬岭南官。

给事中杜裔休坐与殷裕善,亦贬端州司户。

沆,铉之子也。

裔休,悰之子也。

丙子,贬山南东道节度使于琮为普王傅、分司,韦保衡谮之也。

辛巳,贬尚书左承李当、吏部侍郎王沨、左散骑常侍李都、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张杨、前中书舍人封彦卿、左谏议大夫杨塾。

癸未,贬工部尚书严祁、给事中李贶、给事中张鐸、左金吾大将军李敬仲、起居舍人萧遘、李渎、郑彦特、李藻,皆处之湖、岭之南,坐与琮厚善故也,贶,汉之子。

遘,置之子也。

甲申,贬前平卢节度使于琄为凉王府长史、分司,前湖南观察使于瑰袁州刺史。

瑰、琄,皆琮之兄也。

寻再贬琮韶州刺史。

琮妻广德公主,上之妹也,与琮皆之韶州,行则肩舆门相对,坐则执琮之带,琮由是获全。

时诸公主多骄纵,惟广德动遵法度,事于氏宗亲尊卑无不如礼,内外称之。

六月,以卢龙留后张公素为节度使。

韦保衡欲以其党裴条为郎官,惮左丞李璋方严,恐其不放上,先遣人达意。

璋曰:“朝廷迁除,不应见问。

”秋,七月,乙未,以璋为宣歙观察使。

八月,归义节度使张义潮薨,沙州长史曹义金代领军府。

制以义金为归义节度使。

是后中原多故,朝命不及,回鹘陷甘州,自馀诸州录归义者多为羌、胡所据。

冬,十二月,追上宣宗谥曰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

振武节度使李国昌,恃功恣横,专杀长吏。

朝廷不能平,徙国昌为大同军防御使,国昌称疾不赴。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咸通十四年(癸巳,公元八七三年)春,三月,癸巳,上遣敕使诣法门寺迎佛骨,群臣谏者甚众,至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

上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

”广造浮图、宝帐、香舆、幡花、幢盖以迎之,皆饰以金玉、锦绣、珠翠。

自京城至寺三百里间,道路车马,昼夜不绝。

夏,四月,壬寅,佛骨至京师,导以禁军兵仗、公私音乐,沸天烛地,绵亘数十里。

仪卫之盛,过于郊祀,元和之时不及远矣。

富室夹道为彩楼及无遮会,竞为侈靡。

上御安福门,降楼膜拜,流涕沾臆,赐僧及京城耆老尝见元和事者金帛。

迎佛骨入禁中,三日,出置安国崇化寺。

宰相已下竞施金帛,不可胜纪。

因下德音,降中外系囚。

五月,丁亥,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中书令。

南诏寇西川,又寇黔南,黔中经略使秦匡谋兵少不敌,弃城奔荆南。

荆南节度使杜悰囚而奏之。

六月,乙未,敕斩匡谋,籍没其家赀,亲族应缘坐者,令有司搜捕以闻。

匡谋,凤翔人也。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鐸同平章事,充宣武节度使。

时韦保衡挟恩弄权,以刘瞻、于琮先在相位,不礼于己,谮而逐之。

王鐸,保衡及第时主文也,萧遘,同年进士也,二人素薄保衡之为人,保衡皆摈斥之。

秋,七月,戊寅,上疾大渐,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尉韩文约立少子普王俨。

庚辰,制:“立俨为皇太子,权句当军国政事。

”辛巳,上崩于咸宁殿。

遗诏书韦保衡摄冢宰。

僖宗即位。

八月,丁未,追尊母王贵妃为皇太后,刘行深、韩文约皆封国公。

关东、河南大水。

九月,有司上先太后谥曰惠安。

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保衡,怨家告其阴事,贬保衡贺州刺史。

乐工李可及流岭南。

可及有宠于懿宗,尝为子娶妇,懿宗赐之酒二银壶,启之无酒而中实。

右军中尉西门季玄屡以为言,懿宗不听。

可及尝大受赐物,载以官车。

季玄谓曰:“汝它日破家,此物复应以官车载还。

非为受赐,徒烦牛足耳!

”及流岭南,籍没其家,果如季玄言。

以西川节度使路岩兼侍中,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中书令,魏博节度使韩君雄、卢龙节度使张公素、天平节度使高骈并同平章事。

君雄仍赐名允中。

冬,十月,乙未,以左仆射萧亻放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韦保衡再贬崖州澄迈令,寻赐自尽。

又贬其弟翰林学士、兵部侍郎保乂为宾州司户,所亲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刘承雍为涪州司马。

承雍,禹锡之子也。

癸卯,赦天下。

西川节度使路岩,喜声色游宴,委军府政事于亲吏边咸、郭筹,皆先行后申,上下畏之。

尝大阅,二人议事,默书纸相示而焚之,军中以为有异图,惊惧不安。

朝廷闻之,十一月,戊辰,徙岩荆南节度使。

咸、筹潜知其故,遂亡命。

以右仆射萧鄴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十二月,巳亥,诏送佛骨还法门寺。

再贬路岩为新州刺史。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上之上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元年(甲午,公元八七四年)春,正月,丁亥,翰林学士卢携上言,以为:“陛下初临大宝,宜深念黎元。

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则春夏滋荣。

臣窃见关东去年旱灾,自虢至海,麦才半收,秋稼几无,冬菜至少,贫者硙蓬实为面,蓄槐叶为齑。

或更衰赢,亦难采拾。

常年不稔,则散之邻境。

今所在皆饥,无所依投,坐守乡闾,待尽沟壑。

其蠲免馀税,实无可征。

而州县以有上供及三司钱,督趣甚急,动如捶挞,虽撤屋伐木,雇妻鬻子,止可供所由酒食之费,未得至于府库也。

或租税之外,更有他徭。

朝廷倘不抚存,百姓实无生计。

乞敕州县,应所欠残税,并一切停征,以俟蚕麦。

仍发所在义仓,亟加赈给。

至深春之后,有菜叶木牙,继以桑椹,渐有可食。

在今数月之间,尤为窘急,行之不可稽缓。

”敕从其言,而有司竟不能行,徒为空文而己。

路岩行至江陵,敕削官爵,长流儋州。

岩美姿仪,囚于江陵狱再宿,须发皆白,寻赐自尽,籍没其家。

岩之为相也,密奏,“三品以上赐死,皆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进,验其必死。

”至是,自罹其祸,所死之处乃杨收赐死之榻也。

边咸、郭筹捕得,皆伏诛。

初,岩佐崔铉于淮南,为支使,铉知其必贵,曰:“路十终须作彼一官。

”既而入为监察御史,不出长安城,十年至宰相。

其自监察入翰林也,铉犹在淮南,闻之,曰:“路十今已入翰林,如何得老!

”皆如铉言。

以太子少傅于琮同平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二月,甲午,葬昭圣恭惠孝皇帝于简陵,庙号懿宗。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隐同平章事,充镇海节度使。

以华州刺史裴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以虢州刺史刘瞻为刑部尚书。

瞻之贬也,人无贤愚,莫不痛惜。

及其还也,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

瞻闻之,改期,由他道而入。

夏,五月,乙未,裴坦薨。

以刘瞻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初,瞻南迁,刘鄴附于韦、路,共短之。

及瞻还为相,鄴内惧。

秋,八月,丁巳朔,鄴延瞻,置酒于盐铁院。

瞻归而遇疾,辛未,薨。

时人皆以为鄴鸩之也。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崔彦昭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彦昭,群之从子也。

兵部侍郎王凝,正雅之从孙也,其母,彦昭之从母。

凝、彦昭同举进士,凝先及第,尝衩衣见彦昭,且戏之曰:“君不若举明经。

”彦昭怒,遂为深仇。

及彦昭为相,其母谓侍婢曰:“为我多作袜履,王侍郎母子必将窜逐,吾当与妹偕行。

”彦昭拜且泣,谢曰:“必不敢。

”凝由是获免。

冬,十月,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鄴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以吏部侍郎郑畋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卢携守本官,并同平章事。

十一月,庚寅,日南至,群臣上尊号曰圣神聪睿仁哲孝皇帝。

改元。

魏博节度使韩允中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简为留后。

南诏寇西川,作浮梁,济大渡河。

防河都知兵马使、黎州刺史黄景复俟其半济,击之,蛮败走,断其浮梁。

蛮以中军多张旗帜当其前,而分兵潜出上、下流各二十里,夜,作浮梁,诘朝,俱济,袭破诸城栅,夹攻景复。

力战三日,景复阳败走,蛮尽锐追之。

景复设三伏以待之,蛮过三分之二,乃发伏击之,蛮兵大败,杀二千馀人,追至大渡河南而还。

复修完城栅而守之。

蛮归,至之罗谷,遇国中发兵继至,新旧相合,钲鼓声闻数十里。

复寇大渡河,与唐夹水而军,诈云求和,又自上下流潜济,与景复战连日。

西川援军不至,而蛮众日益,景复不能支,军遂溃。

十二月,党项、回鹘寇天德军。

感化军奏群盗寇掠,州县不能禁。

敕兗、郓等道出兵讨之。

南诏乘胜陷黎州,入邛峡关,攻雅州。

大渡河溃兵奔入邛州,成都惊扰,民争入城,或北奔他州。

城中大为守备,而堑垒比向时严固。

骠信使其坦绰遗节度使牛丛书云:“非敢为寇也,欲入见天子,面诉数十年为谗人离间冤抑之事。

倘蒙圣恩矜恤,当还与尚书永敦邻好。

今假道贵府,欲借蜀王厅留止数日,即东上。

”丛素懦怯,欲许之,杨庆复以为不可。

斩其使者,留二人,授以书,遣还,书辞极数其罪,詈辱之。

蛮兵及新津而还,丛恐蛮至,豫焚城外,民居荡尽,蜀人尤之。

诏发河东、山南西道、东川兵援之,仍命天平节度使高骈诣西川制置蛮事。

以韩简为魏博留后。

商州刺史王枢以军州空窘,减折籴钱,民相帅以白梃殴之,又殴杀官吏二人。

朝廷更除刺史李诰到官,收捕民李叔汶等三十人,斩之。

初,回鹘屡求册命,诏遣册立使郗宗莒诣其国。

会回鹘为吐谷浑、嗢末所破,逃遁不知所之。

诏宗莒以玉册、国信授灵盐节度使唐弘夫掌之,还京师。

上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楯。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

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

相聚为盗,所在蜂起。

州县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习战,每与盗遇,官军多败。

是岁,濮州人王仙芝始聚众数千,起于长垣。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二年(乙未,公元八七五年)春,正月,丙戌,以高骈为西川节度使。

辛已,上祀圆丘。

赦天下。

高骈至剑州,先遣使走马开成都门。

或谏曰:“蛮寇逼近成都,相公尚远,万一豨突,奈何?

”骈曰:“吾在交趾破蛮二十万众,蛮闻我来,逃窜不暇,何敢辄犯成都!

今春气向暖,数十万人蕴积城中,生死共处,污秽郁蒸,将成疠疫,不可缓也!

”使者至成都,开城纵民出,各复常业,乘城者皆下城解甲,民大悦。

蛮方攻雅州,闻之,遣使请和,引兵去。

骈又奏:“南蛮小丑,易以枝梧。

今西川新旧兵已多,所发长武、鄜坊、河东兵,徒有劳费,并乞勒还。

”敕止河东兵而己。

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遂擢为中尉。

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令孜颇读书,多巧数,招权纳贿,除官及赐绯紫皆不关白于上。

每见,常自备果食两盘,与上相对饮啖,从容良久而退。

上与内园小儿狎昵,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府藏空竭。

令孜说上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有陈诉者,付京兆杖杀之。

宰相以下,钳口莫敢言。

高骈至成都,明日,发步骑五千追南诏,至大渡河,杀获甚众,擒其酋长数十人,至成都,斩之。

修复邛崃关、大渡河诸城栅,又筑城于戎州马湖镇,号平夷军。

又筑城于沐源川,皆蛮入蜀之要道也,各置兵数千戍之。

自是蛮不复入寇。

骈召黄景复,责以大渡河失守,腰斩之。

骈又奏请自将本管及天平、昭义、义成等军共六万人击南诏,诏不许。

先是,南诏督爽屡牒中书,辞语怨望,中书不答。

卢携奏称:“如此,则蛮益骄,谓唐无以答,宜数其十代受恩以责之。

然自中书发牒,则嫌于体敌,请赐高骈及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谠诏,使录诏白,牒与之。

”从之。

三月,以魏博留后韩简为节度使。

去岁,感化军发兵诣灵武防秋,会南诏寇西川,敕往救援。

未至成都,蛮退,遣还。

至凤翔,不肯诣灵武,欲擅归徐州。

内养王裕本、都将刘逢搜擒唱帅者胡雄等八人,斩之,众然后定。

初,南诏围成都,杨庆复以右职优给募突将以御之,成都由是获全。

及高骈至,悉令纳牒,又托以蜀中屡遭蛮寇,人未复业,停其禀给,突将皆忿怨。

骈好妖术,每发兵追蛮,皆夜张旗立队,对将士焚纸画人马,散小豆,曰:“蜀兵懦怯,今遣玄女神兵前行。

”军中壮士皆耻之。

又索阖境官有出于胥吏者,皆停之。

令民间皆用足陌钱,陌不足者皆执之,劾以行赂,取与皆死。

刑罚严酷,由是蜀人皆不悦。

夏,四月,突将作乱,大噪突入府廷。

骈走匿于厕间,突将索之,不获。

天平都将张杰帅所部数百人被甲入府击突将,突将撤牙前仪注兵仗,无者奋梃挥拳,乘怒气力斗,天平军不能敌,走归营。

突将追之,营门闭,不得入。

监军使人招谕,许以复职名禀给,久之,乃肯还营。

天平军复开门出,为追逐之势。

至城北,时方修球场,役者数百人,天平军悉取其首,还,诣府,云“已诛乱者”。

骈出见之,厚以金帛赏之。

明日,榜谢突将,悉还其职名、衣粮。

自是日令诸道将士从己来者更直府中,严兵自卫。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侍中。

浙西狼山镇遏使王郢等六十九人有战功,节度使赵隐赏以职名而不给衣粮,郢等论诉不获,遂劫库兵作乱,行收党众近万人,攻陷苏、常,乘舟往来,泛江入海,转掠二浙,南及福建,大为人患。

五月,以太傅、分司令狐綯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司空、同平章事萧亻放薨。

六月,以御史大夫节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辛未,高骈阴籍突将之名,使人夜掩捕之,围其家,挑墙坏户而入,老幼孕病,悉驱去杀之,婴儿或扑于阶,或击于柱,流血成渠,号哭震天,死者数千人,夜,以车载尸投之于江。

有一妇人,临刑,戟手大骂曰:“高骈!

汝无故夺有功将士职名、衣粮,激成众怒。

幸而得免,不省己自咎,乃更以诈杀无辜近万人,天地鬼神,岂容汝如此!

我必诉汝于上帝,使汝他日举家屠灭如我今日,冤抑污辱如我今日,惊忧惴恐如我今日!

”言毕,拜天,怫然就戮。

久之,突将有自戍役归者,骈复欲尽族之,有元从亲吏王殷谏曰:“相公奉道,宜好生恶杀,此属在外,初不同谋,若复诛之,则自危者多矣!

”骈乃止。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众至数万。

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为仙芝所败。

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

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谢,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士不第,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卢龙节度使张公素,性暴戾,不为军士所附。

大将李茂勋,本回鹘阿布思之族,回鹘败,降于张仲武。

仲武使戍边,屡有功,赐姓名。

纳降军使陈贡言者,幽之宿将,为军士所信服,茂勋潜杀贡言,声云贡言举兵向蓟。

公素出战而败,奔京师。

茂勋入城,众乃知非贡言也,不得已,推而立之,朝廷因以茂勋为留后。

秋,七月,蝗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

京兆尹杨知至奏“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宰相皆贺。

八月,李茂勋为卢龙节度使。

九月,左补阙董禹谏上游畋、乘驴击球,上赐金帛以褒之。

邠宁节度使李侃奏为假父华清宫使道雅求赠官,禹上疏论之,语颇侵宦官。

枢密使杨复恭等列诉于上,冬,十月,禹坐贬郴州司马。

复恭,钦义之养孙也。

昭义军乱,大将刘广逐节度使高湜,自为留后。

以左金吾大将军曹翔为昭义节度使。

回鹘还至罗川,十一月,遣使者同罗榆禄入贡。

赐拯接绢万匹。

群盗侵淫,剽掠十馀州,至于淮南,多者千馀人,少者数百人。

诏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监军亟加讨捕及招怀。

十二月,王仙芝寇沂州,平卢节度使宋威表请以步骑五千别为一使,兼帅本道兵所在讨贼。

乃以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仍给禁兵三千、甲骑五百。

因诏河南方镇所遣讨贼都头并取威处分。

懿宗昭圣恭惠孝皇帝下乾符三年(丙申,公元八七六年)春,正月,天平军奏遣将士张晏等救沂州,还,至义桥,闻北境复有盗起,留使扞御。

晏等不从,喧噪趣郓州。

都将张思泰、李承祐走马出城,裂袖与盟,以俸钱备酒肴慰谕,然后定。

语本军宣慰一切,无得穷诘。

二月,敕福建、江西、湖南诸道观察、刺史,皆训练士卒。

又令天下乡村各置弓刀鼓板以备群盗。

赐兗海节度号泰宁军。

三月,卢龙节度使李茂勋请以其子幽州左司马可举知留后,自求致仕。

诏茂勋以左仆射致仕,以可举为卢龙留后。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彦昭罢为太子太傅。

以左仆射王鐸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南诏遣使者诣高骈求和而盗边不息,骈斩其使者。

蛮之陷交趾也,虏安南经略判官杜骧妻李瑶。

瑶,宗室之疏属也。

蛮遣瑶还,递木夹以遗骈,称“督爽牒西川节度使”,辞极骄慢。

骈送瑶京师。

甲辰,复牒南诏,数其负累圣恩德、暴犯边境、残贼欺诈之罪,安南、大渡覆败之状,折辱之。

原州刺史史怀操贪暴,夏,四月,军乱,逐之。

赐宣武、感化节度、泗州防御使密诏,选精兵数百人于巡内游奕,防卫纲船,五日一具上供钱米平安状闻奏。

五月,昭王汭薨。

以卢龙留后李可举为节度使。

六月,抚王纮薨。

雄州地震裂,水涌,坏州城及公私户舍俱尽。

秋,七月,以前岩州刺史高杰为左骁卫将军,充缘海水军都知兵马使,以讨王郢。

鄂王润薨。

加魏博节度使韩简同平章事。

宋威击王仙芝于沂州城下,大破之,仙芝亡去。

威奏仙芝已死,纵遣诸道兵,身还青州。

百官皆入贺。

居三日,州县奏仙芝尚在,攻剽如故。

时兵始休,诏复发之,士皆忿怨思乱。

八月,仙芝陷阳翟、郏城,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击之。

安潜,慎由之弟也。

又命昭义节度使曹翔将步骑五千及义成兵卫东都宫,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守东都,又诏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守汝、邓要路。

仙芝进逼汝州,诏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綯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守陕州、潼关。

加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兼中书令。

九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丙子,王仙芝陷汝州,执刺史王镣。

镣,鐸之从父兄弟也。

东都大震,士民挈家逃出城。

乙酉敕王仙芝、尚君长罪,除官,以招谕之。

仙芝陷阳武,攻郑州,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屯中牟,击仙芝,破走之。

冬,十月,仙芝南攻唐、邓。

西川节度使高骈筑成都罗城,使僧景仙规度,周二十五里,悉召县令庀徒赋役,吏受百钱以上皆死。

蜀土疏恶,以甓甃之,还城十里内取土,皆划丘垤平之,无得为坎埳以害耕种。

役者不过十日而代,众乐其均,不费扑挞而功办。

自八月癸丑筑之,至十一月戊子毕功。

役之始作也,骈恐南诏扬声入寇,虽不敢决来,役者必惊扰,乃奏遣景仙托游行入南诏,说谕骠信使归附中国,仍许妻以公主,因与议二国礼仪,久之不决。

骈又声言欲巡边,朝夕通烽火,至大渡河,而实不行,蛮中惴恐。

由是讫于城成,边候无风尘之警。

先是,西川将吏入南诏,骠信皆坐受其拜,骈以其俗尚浮屠,故遣景仙往,骠信果帅其大臣迎拜,信用其言。

王仙芝攻郢、复二州,陷之。

王郢因温州刺史鲁寔请降,寔屡为之论奏,敕郢诣阙。

郢拥兵迁延,半年不至,固求望海镇使。

朝廷不许,以郢为右率府率,仍令左神策军补以重职,其先所掠之财,并令给与。

十二月,王仙芝攻申、光、庐、寿、舒、通等州。

淮南节度使刘鄴奏求益兵,敕感化节度使薛能选精兵数千助之。

郑畋以言计不行,称疾逊位,不许,乃上言:“自沂州奏捷之后,仙芝愈肆猖狂,屠陷五六州,疮痍数千里。

宋威衰老多病,自妄奏以来,诸道尤所不服,今淹留毫州,殊无进讨之意。

曾元裕拥兵蕲、黄,专欲望风退缩。

若使贼陷扬州,则江南亦非国有。

崔安潜威望过人,张自勉骁雄良将,宫苑使李晟,西平王晟之孙,严而有勇。

请以安潜为行营都统,彖为招讨使代威,自勉为副使代元裕。

”上颇采其言。

青、沧军士戍安南,还至桂州,逐观察使李瓚。

瓚,宗闵之子也。

以右谏议大夫张禹谟为桂州观察使。

桂管监军李维周骄横,瓚曲奉之,浸不能制。

桂管有兵八百人,防御使才得百人,馀皆属监军。

又预于逐帅之谋,强取两使印,擅补知州官,夺昭州送使钱。

诏禹谟并按之。

禹谟,彻之子也。

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奏尚君长弟让据查牙山,官军退保邓州。

复光,玄价之养子也。

王仙芝攻蕲州,蕲州刺史裴渥,王鐸知举时所擢进士也。

王镣在贼中,为仙芝以书说渥。

渥与仙芝约,敛兵不战,许为之奏官。

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

渥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馀人入城,置酒,大陈货贿以赠之,表陈其状。

诸宰相多言:“先帝不赦庞勋,期年卒诛之。

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益长奸宄。

”王鐸固请,许之。

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

仙芝得之甚喜,镣、渥皆贺。

未退,黄巢以官不及己,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使此五千馀众安所归乎!

”因殴仙芝,伤其首,其众喧噪不已。

仙芝畏众怒,遂不受命。

大掠蕲州,城中之人,半驱半杀,焚其庐舍。

渥奔鄂州,敕使奔襄州,镣为贼所拘。

贼乃分其军三千馀人从仙芝及尚君长,二千馀人从巢,各分道而去。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八·唐纪六十四

〔司马光〕 〔宋〕

起阏逢困敦闰月,尽屠维大荒落,凡五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会昌四年(甲子,公元八四四年)闰月,壬戌,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绅同平章事,充淮南节度使。

李德裕奏:“镇州奏事官高迪密陈意见二事:其一,以为‘贼中好为偷兵术,潜抽诸处兵聚于一处,官军多就迫逐,以致失利。

经一两月,又偷兵诣他处。

官军须知此情,自非来攻城栅,慎勿与战。

彼淹留不过三日,须散归旧屯,如此数四空归,自然丧气。

官军密遣谍者诇其抽兵之处,乘虚袭之,无不捷矣。

’其二,‘镇、魏屯兵虽多,终不能分贼势。

何则?

下营不离故处,每三两月一深入,烧掠而去。

贼但固守城栅,城外百姓,贼亦不惜。

宜令进营据其要害,以渐逼之。

若止如今日,贼中殊不以为惧。

’望诏诸将各使知之!

”刘稹腹心将高文端降,言贼中乏食,令妇人挼穗舂之以给军。

德裕访文端破贼之策,文端以为:“官军今真攻泽州,恐多杀士卒,城未易得。

泽州兵约万五千人,贼常分兵太半,潜伏山谷,伺官军攻城疲弊,则四集救之,官军必失利。

今请令陈许军过乾河立寨,自寨城连延筑为夹城,环绕泽州,日遣大军布陈于外以扞救兵。

贼见围城将合,必出大战。

待其败北,然后乘势可取。

”德裕奏请诏示王宰。

文端又言:“固镇寨四崖悬绝,势不可攻。

然寨中无水,皆饮涧水,在寨东南约一里许。

宜令王逢进兵逼之,绝其水道,不过三日,贼必弃寨遁去,官军即可追蹑。

前十五里至青龙寨,亦四崖悬绝,水在寨外,可以前法取也。

其东十五里则沁州城。

”德裕奏请诏示王逢。

文端又言:“都头王钊将万兵戍洺州,刘稹既族薛茂卿,又诛刑洺救援兵马使谈朝义兄弟三人,钊自是疑惧。

稹遣使召之,钊不肯入,士卒皆哗噪,钊必不为稹用。

但钊及士卒家属皆在潞州,又士卒恐己降为官军所杀,招之必不肯来。

惟有谕意于钊,使引兵入潞州取稹。

事成之日,许除别道节度使,仍厚有赐与,庶几肯从。

”德裕奏请诏何弘潜遣人谕以此意。

刘稹年少懦弱,押牙王协、宅内兵马使李士贵用事,专聚货财,府库充溢,而将士有功无赏,由是人心离怨。

刘从谏妻裴氏,冕之支孙也,忧稹将败,其弟问典兵在山东,欲召之使掌军政。

士贵恐问至夺己权,且泄其奸状,乃曰:“山东之事仰成于五舅,若召之,是无三州也。

”乃上。

王协荐王钊为洺州都知兵马使。

钊得众心,而多不遵使府约束,同列高元武、安玉言其有贰心。

稹召之,钊辞以“到洺州未立少功,实所惭恨,乞留数月,然后诣府。

”许之,王协请税商人,每州遣军将一人主之,名为税商,实籍编户家赀,至于什器无所遗,皆估为绢匹,十分取其二,率高其估。

民竭浮财及糗粮输之,不能充,皆璟璟不安。

军将刘溪尤贪残,刘从谏弃不用。

溪厚赂王协,协以刑州富商最多,命溪主之。

裴问所将兵号“夜飞”,多富商子弟,溪至,悉拘其父兄。

军士诉于问,问为之请,溪不许,以不逊语答之。

问怒,密与麾下谋杀溪归国,并告刺史崔嘏,嘏从之。

丙子,嘏、问闭城,斩城中大将四人,请降于王元逵。

时高元武在党山,闻之,亦降。

先是使府赐洺州军士布,人一端,寻有帖以折冬赐。

会税商军将至洺州,王钊因人不安,谓军士曰:“留后年少,政非己出。

今仓库充实,足支十年,岂可不少散之以慰劳苦之士!

使贴不可用也。

”乃擅开仓库,给士卒人绢一匹,谷十二石,士卒大喜。

钊遂闭城请降于何弘敬。

安玉在磁州,闻二州降,亦降于弘敬。

尧山都知失马使魏元谈等降于王元逵,元逵以其久不下,皆杀之。

八月,辛卯,镇、魏奏邢、洺、磁三州降,宰相入贺。

李德裕曰:“昭义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

”上曰:“郭谊必枭刘稹以自赎。

”德裕曰:“诚如圣料。

”上曰:“于今所宜先处者何事?

”德裕请以给事中卢弘止为三州留后,曰:“万一镇、魏请占三州,朝廷难于可否。

”上从之。

诏山南东道兼昭义节度使卢钧乘驿赴镇。

潞人闻三州降,大惧。

郭谊、王协谋杀刘稹以自赎,稹再从兄中军使匡周兼押牙,谊患之,言于稹曰:“十三郎在牙院,诸将皆莫敢言事,恐为十三郎所疑而获罪,以此失山东。

今诚得十三郎不入,则诸将始敢尽言,采于众人,必获长策。

”稹召匡周谕之,使称疾不入。

匡周怒曰:“我在院中,故诸将不敢有异图。

我出院,家必灭矣!

”稹固请之,匡周不得已,弹指而出。

谊令稹所亲董可武说稹曰:“山东之叛,事由五舅,城中人人谁敢相保!

留后今欲何如?

”稹曰:“今城中尚有五万人,且当闭门坚守耳。

”可武曰:’非良策也。

留后不若束身归朝,如张元益,不失作刺史。

且以郭谊为留后,俟得节之日,徐奉太夫人及室家金帛归之东都,不亦善乎!

”稹曰:“谊安肯如是?

”可武曰:“可武已与之重誓,必不负也。

”及引谊入。

稹与之密约既定,乃白其母。

母曰:“归朝诚为佳事,但恨已晚。

吾有弟不能保,安能保郭谊!

汝自图之!

”稹乃素服出门,以母命署谊都知兵马使。

王协已戒诸将列于外厅,谊拜谢稹已,出见诸将,稹治装于内厅。

李士贵闻之,帅后院兵数千攻谊。

谊叱之曰:“何不自取赏物,乃欲与李士贵同死乎!

”军士乃退,共杀士贵。

谊易置将吏,部署军士,一夕俱定。

明日,使董可武入谒稹曰:“请议公事。

”稹曰:“何不言之!

”可武曰:“恐惊太夫人。

”乃引稹步出牙门,至北宅,置酒作乐。

酒酣,乃言:“今日之事欲全太尉一家,须留后自图去就,则朝廷必垂矜闵。

”稹曰:“如所言,稹之心也。

”可武遂前执其手,,崔率度自后斩之,因收稹宗族,匡周以下至襁褓中子皆杀之。

又杀刘从谏父子所厚善者张谷、陈扬庭、李仲京、郭台、王羽、韩茂章、茂实、王渥、贾庠等凡十二家,并其子侄甥婿无遗。

仲京,训之兄。

台,行馀之子。

羽,涯之从孙。

茂章、茂实,约之子。

渥,璠之子。

庠,餗之子也。

甘露之乱,仲京等亡归从谏,从谏抚养之。

凡军中有小嫌者,谊日有所诛,流血成泥。

乃函稹首,遣使奉表及书,降于王宰。

首过泽州,刘公直举营恸哭,亦降于宰。

乙未,宰以状闻。

丙申,宰相入贺。

李德裕奏:“今不须复置邢、洺、磁留后,但遣卢弘止宣慰三州及成德、魏博两道。

”上曰:“郭谊宜如何处之?

”德裕对曰:“刘稹騃孺子耳,阻兵拒命,皆谊为之谋主。

及势孤力屈,又卖稹以求赏。

此而不诛,何以惩恶!

宜及诸军在境,并谊等诛之!

”上曰:“朕意亦以为然。

”乃诏石雄将七千人入潞州,以应谣言。

杜悰以馈运不给,谓谊等可赦,上熟视不应。

德裕曰:“今春泽潞未平,太原复扰,自非圣断坚定,二寇何由可平!

外议以为若在先朝,赦之久矣。

”上曰:“卿不知文宗心地不与卿合,安能议乎!

”罢卢钧山南东道,专为昭义节度使。

戊戌,刘稹传首至京师。

诏:“昭义五州给复一年,军行所过州县免今年秋税。

昭义自刘从谏以来,横增赋敛,悉从蠲免。

所藉土团并纵遣归农。

诸道将士有功者,等级加赏。

”郭谊既杀刘稹,日望旌节,既久不闻问,乃曰:“必移它镇。

”于是阅鞍马,治行装。

及闻石雄将至,惧失色。

雄至,谊等参贺毕,敕使张仲清曰:“郭都知告身来日当至,诸高班告身在此,晚牙来受之!

”乃以河中兵环球场,晚牙,谊等至,唱名引入,凡诸将桀黠拒官军者,悉执送京师。

加何弘敬同平章事。

丁未,诏发刘从谏尸,暴于潞州市三日,石雄取其尸置球场斩坐刂之。

戊申,加李德裕太尉、赵国公,德裕固辞。

上曰:“恨无官赏卿耳!

卿若不应得,朕必不与卿。

”初,李德裕以“韩全义以来,将帅出征屡败,其弊有三:一者,诏令下军前者,日有三四,宰相多不预闻。

二者,监军各以意见指挥军事,将帅不得专进退。

三者每军各有宦者为监使,悉选军中骁勇数百为牙队,其在陈战斗者,皆怯弱之士。

每战,监使自有信旗,乘高立马,以牙队自卫,视军势小却,辄引旗先走,陈从而溃。

”德裕乃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议,约敕监军不得预军政,每兵千人听监使取十人自卫,有功随例沾赏。

二枢密皆以为然,白上行之。

自御回鹘至泽潞罢兵,皆守此制。

自非中书进诏意,更无它诏自中出者。

号令既简,将帅得以施其谋略,故所向有功。

自用兵以来,河北三镇每遣使者至京师,李德裕常面谕之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

归语汝使:与其使大将邀宣慰敕使以求官爵,何如自奋忠义,立功立事,结知明主,使恩出朝廷,不亦荣乎!

且以耳目所及者言之,李载义在幽州,为国家尽忠平沧景,及为军中所逐,不失作节度使,后镇太原,位至宰相。

杨志诚遣大将遮敕使马求官,及为军中所逐,朝廷竟不赦其罪。

此二人祸福足以观矣。

”德裕复以其言白上,上曰:“要当如此明告之。

”由是三镇不敢有异志。

九月,诏以泽州隶河阳节度。

丁巳,卢钧入潞州。

钧素宽厚爱人,刘稹未平,钧已领昭义节度,襄州士卒在行营者,与潞人战,常对陈扬钧之美。

及赴镇,入天井关,昭义散卒归之道,钧皆厚抚之,人情大洽,昭议遂安。

刘稹将郭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刘佐尧、刘开德、董可武等至京师,皆斩之。

臣光曰:董重质之在淮西,郭谊之在昭义,吴元济、刘稹,如木偶人在伎儿之手耳。

彼二人者,始则劝人为乱,终则卖主规利,其死固有馀罪。

然宪宗用之于前,武宗诛之于后,臣愚以为皆失之。

何则?

赏奸,非义也。

杀降,非信也。

失义与信,何以为国!

昔汉光武待王郎、刘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则不降故也。

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岂非助乱之人乎?

而光武弗杀。

盖以既受其降,则不可复诛故也。

若既赦而复逃亡叛乱,则其死固无辞矣!

如谊等,免死流之远方,没齿不还,可矣。

杀之,非也!

王羽、贾庠等已为谊所杀,李德裕复下诏称“逆贼王涯、贾餗等已就昭义诛其子孙”,宣告中外,识者非之。

刘从谏妻裴氏亦赐死。

又令昭义降将李丕、高文端、王钊等疏昭义将士与刘稹同恶者,悉诛之,死者甚众。

卢钧疑其枉滥,奏请宽之,不从。

昭义属城有尝无礼于王元逵者,元逵推求得二十馀人,斩之。

馀众惧,复闭城自守。

戊辰,李德裕等奏:“寇孽既平,尽为国家城镇,岂可令元逵穷兵攻讨!

望遣中使赐城内将士敕,招安之,仍诏元逵引兵归镇,并诏卢钧自遣使安抚。

”从之。

乙亥,李德裕等请上尊号,且言:“自古帝王,成大功必告天地。

父,宣懿太后祔庙,陛下未尝亲谒。

”上瞿然曰:“郊庙之礼,诚宜亟行,至于徽称,非所敢当!

”凡五上表,乃许之。

李德裕奏:“据幽州奏事官言:诇知回鹘上下离心,可汗欲之安西,其部落言亲戚皆在唐,不如归唐。

又与室韦已相失,计其不日来降,或自相残灭。

望遣识事中使赐仲武诏,谕以镇、魏已平昭义,惟回鹘未灭,仲武犹带北面招讨使,宜早思立功。

”李德裕怨太子太傅、东都留守牛僧孺、湖州刺史李宗闵,言于上曰:“刘从谏据上党十年,太和中入朝,僧孺、宗闵执政,不留之,加宰相纵去,以成今日之患,竭天下力乃能取之,皆二人之罪也。

”德裕又使人于潞州求僧孺、宗闵与从谏交通书疏,无所得,乃令孔目官郑庆言从谏每得僧孺、宗闵书疏,皆自焚毁。

诏追庆下御史台近问,中丞李回、知杂郑亚以为信然。

河南少尹吕述与德裕书,言稹破报至,僧孺出声叹恨。

德裕奏述书,上大怒,以僧孺为太子少保、分司,宗闵为漳州刺史。

戊子,再贬僧孺汀州刺史,宗闵漳州长史。

上幸鄠校猎。

十一月,复贬牛僧儒循州长史,李宗闵长流封州。

十二月,以忠武节度使王宰为河东节度使,河中节度使石雄为河阳节度使。

上幸云阳校猎。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会昌五年(乙丑,公元八四五年)春,正月,己酉朔,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尊号始无“道”字,中旨令加之。

庚戌,上谒太庙。

辛亥,祀昊天上帝,赦天下。

筑望仙台于南郊。

庚申,义安太后王氏崩。

以秘书监卢弘宣为义武节度使。

弘宣性宽厚而难犯,为政简易,其下便之。

河北之法,军中偶语者斩。

弘宣至,除其法。

诏赐粟三十万斛,在飞狐西,计运致之费逾于粟价,弘宣遣吏守之。

会春旱,弘宣命军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约秋稔偿之。

时成德、魏博皆饥,独易定之境无害。

淮南节度使李绅按江都令吴湘盗用程粮钱,强聚所部百姓颜悦女,估其资装为赃,罪当死。

湘,武陵之兄子也,李德裕素恶武陵,议者多言其冤,谏官请覆按,诏遣监察御史崔元藻、李稠覆之。

还言:“湘盗程粮钱有实。

颜悦本衢州人,尝为青州牙推,妻亦士族,与前狱异。

”德裕以为无与夺,二月,贬元藻端州司户,稠汀州司户。

不复更推,亦不付法司详断,即如绅奏,处湘死。

谏议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争之,不纳。

稠,晋江人。

晦,昕之弟也。

李德裕以柳仲郢为京兆尹。

素与牛僧孺善,谢德裕曰:“不意太慰恩奖及此,仰报厚德,敢不如奇章公门馆!

”德裕不以为嫌。

夏,四月,壬寅,以陕虢观察使李试为册黠戛斯可汗使。

五月,壬戌,葬恭僖皇后于光陵柏城之外。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二悰罢为右仆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铉罢为户部尚书。

乙丑,以户部侍郎李回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户部如故。

祠部奏括天下寺四千六百,兰若四万,僧尼二十六万五百。

诏册黠戛斯可汗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

秋,七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上恶僧尼耗蠹天下,欲去之,道士赵归真等复劝之。

乃先毁山野招提、兰若,至是,敕上都、东都两街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

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州各留一寺,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

馀僧及尼并大秦穆护、袄僧皆勒归俗。

寺非应留者,立期今所在毁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

财货田产并没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铜像、钟磐以铸钱。

以山南东道节度使郑肃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诏发昭义骑兵五百、步兵千五百戍振武,节度使卢钧出至裴村饯之,潞卒素骄,惮于远戍,乘醉,回旗入城,闭门大噪,均奔潞城以避之。

监军王惟直自出晓谕,乱兵击之,伤,旬日而卒。

李德裕奏:“请诏河东节度使王宰以步骑一千守石会关,三千自仪州路据武安,以断邢、洺之路。

又令河阳节度使石雄引兵守泽州,河中节度使韦恭甫发步骑千人戍晋州。

如此,贼必无能为。

”皆从之。

八月,李德裕等奏:“东都九庙神主二十六,今贮于太微宫小屋,请以废寺材复修太庙。

”壬午,诏陈释教之弊,宣告中外。

凡天下所毁寺四千六百馀区,归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大秦穆护、祅僧二千馀人,毁招提、兰若四万馀区。

收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

所留僧皆隶主客,不隶祠部。

百官奉表称贺。

寻又诏东都止留僧二十人,诸道留二十人者减其半,留十人者减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

五台僧多亡奔幽州。

李德裕召进奏官谓曰:“汝趣白本使,五台僧为将必不如幽州将,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为虚取容纳之名,染于人口!

独不见近日刘从谏招聚无算闲人,竟有保益!

”张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关曰:“有游僧入境则斩之!

”主客郎中韦博以为事不宜太过,李德裕恶之,出为灵武节度副使。

昭义乱兵奉都将李文矩为帅,文矩不从,乱兵亦不敢害。

文矩稍以祸福谕之,乱兵渐听命,乃遣人谢卢钧于潞城。

均还入上党,复遣之戍振武。

行一驿,乃潜选兵追之。

明日,及于太平驿,尽杀之。

具以状闻,且请罢河东、河阳兵在境上者,从之。

九月,诏修东都太庙。

李德裕请置备边库,令户部岁入钱帛十二万缗匹,度支盐铁岁入钱帛十三万缗匹,明年减其三之一,凡诸道所进助军财货者皆入焉,以度支郎中判之。

王才人宠冠后庭,上欲立以为后。

李德裕以才人寒族,且无子,恐不厌天下之望,乃止。

上饵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

冬,十月,上问李德裕以外事,对曰:“陛下威断不测,外人颇惊惧。

向者寇逆暴横,固宜以威制之。

今天下既平,愿陛下宽理之,但使得罪者无怨,为善者不惊,则为宽矣。

”以衡山道士刘玄静为银青光禄大夫、崇玄馆学士,赐号广成先生,为之治崇玄馆,置吏铸印。

玄静固辞,乞还山,许之。

李德裕秉政日久,好徇爱憎,人多怨之。

自杜悰、崔铉罢相,宦官左右言其太专,上亦不悦。

给事中韦弘质上疏,言宰相权重,不应更领三司钱谷。

德裕奏称:“制置职业,人主之柄。

弘质受人教导,所谓贱人图柄臣,非所宜言。

”十二月,弘质坐贬官,由是众怒愈甚。

上自秋冬以来,觉有疾,而道士以为换骨。

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复游猎,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

诏罢来年正旦朝会。

吐蕃论恐热复纠合诸部击尚婢婢,婢婢遣厖结藏将兵五千拒之,恐热大败,与数十骑遁去。

婢婢传檄河、湟,数恐热残虐之罪,曰:“汝辈本唐人,吐蕃无主,则相与归唐,毋为恐热所猎如狐兔也!

”于是诸部从恐热者稍稍引去。

是岁,天下户四百九十五万五千一百五十一。

朝廷虽为党项置使,党项侵盗不已,攻陷邠、宁、盐州界城堡,屯叱利寨。

宰相请遣使宣慰,上决意讨之。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会昌六年(丙寅,公元八四六年)春,二月,庚辰,以夏州节度使米暨为东北道招讨党项使。

上疾久未平,以为汉火德,改“洛”为“雒”。

唐土德,不可以王气胜君名。

三月,下诏改名炎。

上自正月乙卯不视朝,宰相请见,不许。

中外忧惧。

初,宪宗纳李锜妾郑氏,生光王怡。

怡幼时,宫中皆以为不慧,太和以后,益自韬匿,群居游处,未尝发言。

文宗幸十六宅宴集,好诱其言以为戏笑,号曰光叔。

上性豪迈,尤所不礼。

及上疾笃,日不能言。

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辛酉,下诏称:“皇子冲幼,须选贤德,光王怡可立为皇太叔,更名忱,应军国政事令权句当。

”太叔见百官,哀戚满容。

裁决庶务,咸当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

甲子,上崩。

以李德裕摄冢宰。

丁卯,宣宗即位。

宣宗素恶李德裕之专,即位之日,德裕奉册。

既罢,谓左右曰:“适近我者非太尉邪?

每顾我,使我毛发洒淅。

”夏,四月,辛未朔,上始听政。

尊母郑氏为皇太后。

壬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德裕秉权日久,位重有功,众不谓其遽罢,闻之莫不惊骇。

甲戌,贬工部尚书、判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为忠州刺史,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元龟为崖州司户,皆德裕之党也。

杖杀道士赵归真等数人,流罗浮山人轩辕集于岭南。

五月,乙巳,赦天下。

上京两街先听留两寺外,更各增置八寺。

僧、尼依前隶功德使,不隶主客,所度僧、尼仍令祠部给牒。

以翰林学士、兵部侍郎白敏中同平章事。

辛酉,立皇子温为郓王,氵美为雍王,泾为雅王,滋为夔王,沂为庆王。

六月,礼仪使奏“请复代宗神主于太庙,以敬宗、文宗、武宗同为一代,于庙东增置两室,为九代十一室。

”从之。

秋,七月,壬寅,淮南节度使李绅薨。

回鹘乌介可汗之众稍稍降散及冻馁死,所馀不及三千人。

国相逸隐啜杀乌介于金山,立其弟特勒捻为可汗。

八月,壬申,葬至道昭肃孝皇帝于端陵,庙号武宗。

初,武宗疾困,顾王才人曰:“我死,汝当如何?

”对曰:“愿从陛下于九泉!

”武宗以巾授之。

武宗崩,才人即缢。

上闻而矜之,赠贵妃,葬于端陵柏城之内。

以循州司马牛僧孺为衡州长史,封州流人李宗闵为郴州司马,恩州司马崔珙为安州长史,潮州刺史杨嗣复为江州刺史,昭州刺史李珏为郴州刺史。

僧孺等五相皆武宗所贬逐,至是,同日北迁。

宗闵未离封州而卒。

九月,以刑南节度使郴德裕为东都留守,解平章事。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肃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卢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商,翰之族孙也。

册黠戛斯可汗使者以国丧未行,或以为僻远小国,不足与之抗衡。

回鹘未平,不应遽有建置。

诏百官集议,事遂寝。

蛮寇安南,经略使裴元裕帅邻道兵讨之。

以右常侍李景让为浙西观察使。

初,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早寡,家贫,居于东都。

诸子皆幼,母自教之。

宅后古墙因雨隤陷,得钱盈船,奴婢喜,走告母。

母往,焚香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

天必以先君馀庆,矜其贫而赐之,则愿诸孤它日学问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

”遽命掩而筑之。

三子景让、景温、景庄,皆举进士及第。

景让官达,发已斑白,小有过,不免捶楚。

景让在浙西,有左都押牙迕景让意,景让杖之而毙。

军中愤怒,将为变。

母闻之,景让方视事,母出坐听事,立景让于庭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国家刑法,岂得以为汝喜怒之资,妄杀无罪之人乎!

万一致一方不宁,岂惟上负朝廷,使垂年之母衔羞入地,何以见汝之先人乎!

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将挞其背。

将佐皆为之请,拜且泣,久乃释之,军中由是遂安。

景庄老于场屋,每被黜,母辄挞景让。

然景让终不肯属主司,曰:“朝廷取士自有公道,岂敢效人求关节乎!

”久之,宰相谓主司曰:“李景庄今岁不可不收,可怜彼翁每岁受挞!

”由是始及第。

冬,十月,礼院奏禘祭祝文于穆、敬、文、武四室,但称“嗣皇帝臣某昭告”,从之。

甲申,上受三洞法于箓衡山道士刘玄静。

十二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宣宗元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上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大中元年(丁卯,公元八四七年)春,正月,甲寅,上祀圆丘,赦天下,改元。

二月,庚午,加卢龙节度使张仲琥同平章事,赏其屡破回鹘也。

癸未,上以旱故,减膳彻乐,出宫女,纵鹰隼,止营缮,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卢商与御史中丞封敖疏理京城系囚。

大理卿马植奏称:“卢商等务行宽宥,凡抵极法者,一切免死。

彼官典犯赃及故杀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疏理而原之,使贪吏无所惩畏,死者衔冤无告,恐非所以消旱灾、致和气也。

昔周饥,克殷而年丰。

卫旱,讨邢而雨降。

是则诛罪戮奸,式合天意,雪冤决滞,乃副圣心也。

乞再加裁定。

”诏两省五品以上议之。

初,李德裕执政,引白敏中为翰林学士。

乃武宗崩,德裕失势,敏中乘上下之怒,竭力排之,使其党李咸讼德裕罪,德裕由是自东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

左谏议大夫张鹭等上言:“陛下以旱理系囚,虑有冤滞。

今所原死罪,无冤可雪,恐凶险侥幸之徒常思水旱为灾,宜如马植所奏。

”诏从之,皆论如法。

以植为刑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

植素以文学政事有名于时,李德裕不之重。

及白敏中秉政,凡德裕所薄者,皆不次用之。

以卢商为武昌节度使,以刑部尚书、判度支崔元式为门下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韦琮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

闰三月,敕:“应会昌五年所废寺,有僧能营葺者,听自居之,有司毋得禁止。

”是时君、相务反会昌之政,故僧、尼之弊皆复其旧。

己酉,积庆太后萧氏崩。

五月,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大破诸奚。

吐蕃论恐热乘武宗之丧,诱党项及回鹘馀众寇河西,诏河东节度使王宰将代北诸军击之。

宰以沙陀硃邪赤心为前锋,自麟州济河,与恐热战于盐州,破走之。

六月,以鸿胪卿李业为册黠戛斯英武诚明可汗使。

上请白敏中曰:“朕昔从宪宗之丧,道遇风雨,百官、六宫四散避去,惟山陵使长而多髯,攀灵驾不去,谁也?

”对曰:“令狐楚。

”上曰:“有子乎?

”对曰:“长子绪今为随州刺史。

”上曰:“堪为相乎?

”对曰:“绪少病风痹。

次子綯,前湖州刺史,有才器。

”上即擢为考功郎中、知制诰。

綯入谢,上问以元和故事,綯条对甚悉,上悦,遂有大用之意。

秋,八月,丙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回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葬贞献皇后于光陵之侧。

上敦睦兄弟,作雍和殿于十六宅,数临幸,置酒,作乐,击球尽欢。

诸王有疾,常亲至卧内存问,忧形于色。

突厥掠漕米及行商,振武节度使史宪忠击破之。

九月,丁卯,以金吾大将军郑光为平卢节度使。

光,润州人,太后之弟也。

乙酉,前永宁尉吴汝纳,讼其弟湘罪不至死,“李绅与李德裕相表里,期罔武宗,枉杀臣弟,乞召江州司户崔元藻等对辨。

”丁亥,敕御史台鞫实以闻。

冬,十二月,庚戌,御史台奏,据崔元藻所列吴湘冤状,如吴汝纳之言。

戊午,贬太子少保、分司李德裕为潮州司马。

吏部奏,会昌四年所减州县官内复增三百八十三员。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大中二年(戊辰,公元八四八年)正月,甲子,群臣上尊号曰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

赦天下。

初,李德裕执政,有荐丁柔立清直可任谏官者,德裕不能用。

上即位,柔立为右补阙。

德裕贬潮州,柔立上疏讼其冤。

丙寅,坐阿附贬南阳尉。

西川节度使李回、桂管观察使郑亚坐前不能直吴湘冤,乙酉,回左迁湖南观察使,亚贬循州刺史,李绅追夺三任告身。

中书舍人崔嘏坐草李德裕制不尽言其罪,己丑,贬端州刺史。

回鹘遏捻可汗仰给于奚王石舍朗。

及张仲琥大破奚众,回鹘无所得食,日益耗散。

至是,所存贵臣以下不满五百人,依于室韦。

使者入贺正,过幽州,张仲武使归取遏捻等。

遏捻闻之,夜与妻葛禄、子特勒毒斯等九骑西走,馀众追之不及,相与大哭。

室韦分回鹘馀众为七,七姓共分之。

居二日,黠戛斯遣其相阿播帅诸胡兵号七万来取回鹘,大破室韦,悉收回鹘馀众归碛北。

犹有数帐,潜窜山林,钞盗诸胡。

其别部厖勒,先在安西,亦自称可汗,居甘州,总碛西诸城,种落微弱,时入献见。

二月,庚子,以知制诰令狐綯为翰林学士。

上尝以太宗所撰《金镜》授綯,使读之,“至乱未尝不任不肖,至治未尝不任忠贤,”上止之曰:“凡求致太平,当以此言为首。

”又书《贞观政要》于屏风,每正色拱手而读之。

上欲知百官名数,令狐`綯曰:“六品已下,官卑数多,皆吏部注拟。

五品以上,则政府制授,各有籍,命曰具员。

”上命宰相作《具员御览》五卷,上之,常置于案上。

立皇子泽为濮王。

上欲作五王院于大明宫,以处皇子之幼者,召术士柴岳明使相其地。

岳明对曰:“臣庶之家,廷徙不常,故有自阳宅入阴宅,阴宅入阳宅。

刑克祸福,师有其说,今陛下深拱法宫,万神拥卫,阴阳书本不言帝王家。

”上善其言,赐束帛遣之。

”夏,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元式罢为户部尚书。

以兵部侍郎、判度支、户部周墀、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马植并同平章事。

初,墀为义成节度使,辟韦澳为判官,及为相,谓澳曰:“力小任重,何以相助?

”澳曰:“愿相公无权。

”墀愕然,不知所措。

澳曰:“官赏刑罚,与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己之爱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权之有!

”墀深然之。

澳,贯之之子也。

己卯,太皇太后郭氏崩于兴庆宫。

六月,礼院检讨官王皞贬句容令。

初,宪宗之崩,上疑郭太后预其谋。

又,郑太后本郭太后侍儿,有宿怨,故上即位,待郭太后礼殊薄,郭太后意怏怏。

一日,登勤政楼,欲自陨。

上闻之,大怒,是夕,崩,外人颇有异论。

上以郑太后故,不欲以郭后祔宪宗。

有司请葬景陵外园,皞奏宜合葬景陵,神主配宪宗室。

奏入,上大怒。

白敏中召皞诘之。

皞曰:“太皇太后,汾阳王之孙,宪宗在东宫为正妃,逮事顺宗为妇。

宪宗厌代之夕,事出暖昧。

太皇太后母天下,历五朝,岂得以暖昧之事遽废正嫡之礼乎!

”敏中怒甚,皞辞气愈厉。

诸相会食,周墀立于敏中之门以俟之。

敏中使谢曰:“方为一书生所苦,公弟先行。

”墀入,至敏中厅问其事,见皞争辨方急,墀举手加颡,叹皞孤直。

明日,皞坐贬官。

秋,九月,甲子,再贬潮州司马李德裕为崖州司户,湖南观察使李回为贺州刺史。

前观翔节度使石雄诣政府自陈黑山、乌岭之功,求一镇以终老。

执政以雄李德裕所荐,曰:“向日之功,朝廷以薄、孟、岐三镇酬之,足矣。

”除左神武统军。

雄怏怏而薨。

十一月,庚午,万寿公主适起居郎郑颢。

颢,絪之孙,登进士第,为校书郎、右拾遗内供奉,以文雅著称。

公主,上之爱女,故选颢尚之。

有司循旧制请用银装车,上曰:“吾欲以俭约化天下,当自亲者始。

”令依外命妇以铜装车。

诏公主执妇礼,皆如臣庶之法,戒以毋得轻夫族,毋得预时事。

又申以手诏曰:“苟违吾戒,必有太平、安乐之祸。

”颢弟顗,尝得危疾,上遣使视之。

还,问“公主何在?

”曰:“在慈恩寺观戏场。

”上怒,叹曰:“我怪士大夫家不欲与我家为昏,良有以也!

”亟命召公主入宫,立之阶下,不之视。

公主惧,涕泣谢罪。

上责之曰:“岂有小郎病,不往省视,乃观戏乎!

”遣妇郑氏。

由是终上之世,贵戚皆兢兢守礼法,如山东衣冠之族。

壬午,葬懿安皇后于景陵之侧。

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琮为太子宾客、分司。

十二月,凤翔节度使崔珙奏破吐蕃,克清水。

清水先隶秦州,诏以本州未复,权隶凤翔。

上见宪宗朝公卿子孙,多擢用之。

刑部员外郎杜胜次对,上问其家世,对曰:“臣父黄裳,首请宪宗监国。

”即除给事中。

翰林学士裴谂,度之子也,上幸翰林,面除承旨。

吐蕃论恐热遣其将恭罗急藏将兵二万略地西鄙,尚婢婢遣其将拓跋怀光击之于南谷,大破之,急藏降。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下大中三年(己巳,公元八四九年)春,正月,上与宰相论元和循吏孰为第一,周墀曰:“臣尝守土江西,闻观察使韦丹功德被于八州,没四十年,老稚歌思,如丹尚存。

”乙亥,诏史馆修撰杜牧撰《丹遗爱碑》以纪之,仍擢其子河阳观察判官宙为御史。

二月,吐蕃论恐热军于河州,尚婢婢军于河源军。

婢婢诸将欲击恐热,婢婢曰:“不可。

我军骤胜而轻敌,彼穷困而致死,战必不利。

”诸将不从。

婢婢知其必败,据河桥以待之,诸将果败。

婢婢收馀众,焚桥,归鄯州。

吐蕃秦、原、安乐三州及石门等七关来降。

以太仆卿陆耽为宜谕使,诏泾原、宁武、凤翔、邠宁、振武皆出兵应接。

河东节度使王宰入朝,以货结贵幸,求以使相领宣武。

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论之,宰遂还镇。

附马都尉韦让求为京兆尹,墀言京兆尹非才望不可为,让议意寝。

墀又谏上开边,由是忤旨。

夏,四月,以墀为东川节度使,以御史大夫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兵部侍郎、判户部魏扶同平章事。

癸巳,卢龙奏节度使张仲武薨,军中立其子节度押牙直方。

翰林学士郑颢言于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亦以直言罢相。

”上深感悟,甲午,墀入谢,加检校右仆射。

戊戌,以张直方为卢龙留后。

五月,徐州军乱,逐节度使李廓。

廓,程之子也,在镇不治。

右补阙郑鲁上言其状,且曰:“臣恐新麦未登,徐师必乱。

速命良帅,救此一方。

”上未之省。

徐州果乱,上思鲁言,擢为起居舍人。

以义成节度使卢弘止为武宁节度使。

武宁士卒素骄,有银刀都尤甚,屡逐主帅。

弘止至镇,都虞候胡庆方复谋作乱,弘止诛之,抚循其馀,训以忠义,军府由是获安。

六月,戊申,以张直方为卢龙节度使。

泾原节度使康季荣取原州及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磐、石峡六关。

秋,七月,丁巳,灵武节度使硃叔明聚长乐州。

甲子,邠宁节度使张君绪取萧关。

甲戌,凤翔节度使李玭取秦州。

诏邠宁节度权移军于宁州以应接河西。

八月,乙酉,改长乐州为威州。

河、陇老幼千馀人诣阙,己丑,上御延喜门楼见之,欢呼舞跃,解胡服,袭冠带,观者皆呼万岁。

诏“募百姓垦辟三州、七关土田,五年不租税,自今京城罪人应配流者皆配十处。

四道将吏能于镇戍之地为营田者,官给牛及种粮,温池盐利可赡边陲,委度支制置。

其三州、七关镇戍之卒,皆倍给衣粮,仍二年一代。

道路建置堡栅,有商旅往来贩易及戍卒子弟通传家信,关镇毋得留难。

其山南、剑南边境有没蕃州县,亦令量力收复。

”冬,十月,改备边库为延资库。

西川节充使杜悰奏取维州。

闰十一月,丁酉,宰相以克复河、湟,请上尊号。

上曰:“宪宗常有志复河、湟,以中原方用兵,未遂而崩,今乃克成先志耳。

其议加顺、宪二庙尊谥以昭功烈。

”卢龙节度使张直方,暴忍,喜游猎。

军中将作乱,直方知之,托言出猎,遂举族逃归京师。

军中推牙将周纟林为留后,直方至京师,拜金吾大将军。

甲戌,追上顺宗谥曰至德弘道大圣大安孝皇帝,宪宗谥曰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仍改题神主。

己未,崖州司户李德裕卒。

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涯奏取扶州。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七·唐纪六十三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大渊献,尽阏逢困敦七月,凡一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中会昌三年(癸亥,公元八四三年)春,正月,回鹘乌介可汗帅众侵逼振武,刘沔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马使王逢帅沙陀硃邪赤心三部及契苾、拓跋三千骑袭其牙帐,沔自以大军继之。

雄至振武,登城望回鹘之众寡,见氈车数十乘,从者皆衣硃碧,类华人。

使谍问之,曰:“公主帐也。

”雄使谍告之曰:“公主至此,家也,当求归路!

今将出兵击可汗,请公主潜与侍从相保,驻车勿动!

”雄乃凿城为十馀穴,引兵夜出,直攻可汗牙帐。

至其帐下,虏乃觉之。

可汗大惊,不知所为,弃辎重走,雄追击之。

庚子,大破回鹘于杀胡山,可汗被疮,与数百骑遁去,雄迎太和公主以归。

斩首万级,降其部落二万馀人。

丙午,刘沔捷奏至。

李思忠入朝,自以回鹘降将,惧边将猜忌,乞并弟思贞等及爱弘顺皆归阙庭。

上从之。

庚戌,以石雄为丰州都防御使。

乌介可汗走保黑车子族,其溃兵多诣幽州降。

二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诏停归义军,以其士卒分隶诸道为骑兵,优给粮赐。

辛未,黠戛斯遣使者注吾合索献名马二,诏太仆卿赵蕃饮劳之。

甲戌,上引对,班在勃海使之上。

上欲令赵蕃就颉戛斯求安西、北庭,李德裕等上言:“安西去京师七千馀里,北庭五千馀里,借使得之,当复置都护,以唐兵万人戍之。

不知此兵于何处追发,馈运从何道得通,此乃用实费以易虚名,非计也。

”上乃止。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珙罢为右仆射。

黠戛斯求册命,李德裕奏,宜与之结欢,令自将兵求杀使者罪人,及讨黑车子。

上恐加可汗之名即不修臣礼,踵回鹘故事求岁遗及卖马,犹豫未决。

德裕奏:“黠戛斯已自称可汗,今欲藉其力,恐不可吝此名。

回鹘有平安、史之功,故岁赐绢二万匹,且与之和市。

黠戛斯未尝有功于中国,岂敢遽求赂遗乎!

若虑其不臣,当与之约,必如回鹘称臣,乃行册命。

又当叙同姓以亲之,使执子孙之礼。

”上从之。

庚寅,太和公主至京师,改封安定大长公主,诏宰相帅百官迎谒于章敬寺前。

公主诣光顺门,去盛服,脱簪珥,谢回鹘负恩、和亲无状之罪。

上遣中使慰谕,然后入宫。

阳安等六公主不来慰问安定公主,各罚俸物及封绢。

赐魏博节度使何重顺名弘敬。

三月,以太仆卿赵蕃为安抚黠戛斯使。

上命李德草《赐黠戛斯可汗书》,谕以“贞观二十一年,黠戛斯先君身自入朝,授左屯卫将军、坚昆都督,迄于天宝,朝贡不绝。

比为回鹘所隔,回鹘凌虐诸蕃,可汗能复仇雪怨,茂功壮节,近古无俦。

今回鹘残兵不满千人,散投山谷,可汗既与为怨,须尽歼夷。

倘留馀烬,必生后患。

又闻可汗受氏之原,与我同族,国家承北平太守之后,可汗乃都尉苗裔。

以此合族,尊卑可知。

今欲册命可汗,特加美号,缘未知可汗意,且遣谕怀。

待赵蕃回日,别命使展礼。

”自回鹘至塞上及黠戛斯入贡,每有诏敕,上多命德裕草之。

德裕请委翰林学士,上曰:“学士不能尽人意,须卿自为之。

”刘沔奏:“归义军回鹘三千馀人及酋长四十三人准诏分隶诸道,皆大呼,连营据滹沱河,不肯从命,已尽诛之。

回鹘降幽州者前后三万馀人,皆散录诸道。

”李德裕追论维州悉怛谋事云:“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

初,河、陇并没,唯此独存。

吐蕃潜以妇人嫁此州门者,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门,引兵夜入,遂为所陷,号曰无忧城。

从此得并力于西边,更无虞于南路。

凭陵近甸,旰食累朝。

贞元中,韦皋欲经略河、湟,须此城为始。

万旅尽锐,急攻数年,虽擒论莽热而还,城坚卒不可克。

臣初到西蜀,外扬国威,中缉边备。

其维州熟臣信令,空壁来归。

臣始受其降,南蛮震慑,山西八国,皆愿内属。

其吐蕃合水、妻鸡等城,既失险厄,自须抽归,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馀里旧地。

且维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犹围鲁州,岂顾盟约!

臣受降之初,指天为誓,面许奏闻,各加酬赏。

当时不与臣者,望风疾臣,诏臣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臣宁忍以三百馀人命弃信偷安!

累表陈论,乞垂矜舍,答诏严切,竟令执还。

体备三木,舆于竹畚,及将就路,冤叫呜呜,将吏对臣,无不陨涕。

其部送者更为蕃帅讥诮,云既已降彼,何须送来!

复以此降人戮于汉境之上,恣行残忍,用固携离,至乃掷其婴孩,承以枪槊。

绝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从古已来,未有此事。

虽时更一纪,而运属千年,乞追奖忠魂,各加褒赠!

”诏赠悉怛谋右卫将军。

臣光曰:“论者多疑维州之取舍,不能决牛、李之是非。

臣以为昔荀吴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吴弗许,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

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

”使鼓人杀叛者而缮守备。

是时唐新与吐蕃修好而纳其维州,以利言之,则维州大而信大。

以害言之,则维州缓而关中急。

然则为唐计者,宜何先乎?

悉怛谋在唐则为向化,在吐蕃不免为叛臣,其受诛也又何矜焉!

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义也,匹夫徇利而亡义犹耻之,况天子乎!

譬如邻人有牛,逸而入于家,或劝其兄归之,或劝其弟攘之。

劝归者曰:“攘之不义也,且致讼。

”劝攘者曰:“彼尝攘吾羊矣,何义之拘!

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

”以是观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见矣。

夏,四月,辛未,李德裕乞退就闲局。

上曰:“卿每辞位,使我旬日不得听。

今大事皆未就,卿岂得求去!

”初,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累表言仇士良罪恶,士良亦言从谏窥伺朝廷。

及上即位,从谏有马高九尺,献之,上不受。

从谏以为士良所为,怒杀其马,由是与朝廷相猜恨。

遂招纳亡命,缮完兵械,邻境皆潜为之备。

从谏榷马牧及商旅,岁入钱五万缗,又卖铁、煮盐亦数万缗。

大商皆假以牙职,使通好诸道,因为贩易。

商人倚从谏势,所至多陵轹将吏,诸道皆恶之。

从谏疾病,谓妻裴氏曰:“吾以忠直事朝廷,而朝廷不明我志,诸道皆不我与。

我死,它人主此军,则吾家无炊火矣!

”乃与幕客张谷、陈扬庭谋效河北诸镇,以弟右骁卫将军从素之子稹为牙内都知兵马使,从子匡周为中军兵马使,孔目官王协为押牙亲事兵马使,以奴李士贵为使宅十将兵马使,刘守义、刘衬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将牙兵。

谷,郓州人,扬庭,洪州人也。

从谏寻薨,稹秘不发丧。

王协为稹谋曰:“正当如宝历年样为之,不出百日,旌节自至。

但严奉监军,厚遗敕使,四境勿出兵,城中暗为备而已。

”使押牙姜崟奏求国医,上遣中使解朝政以医往问疾。

稹又逼监军崔士康奏称从谏疾病,请命其子稹为留后。

上遣供奉官薛士幹往谕指云:“恐从谏疾未平,宜且就东部疗之。

俟稍瘳,别有任使。

仍遣稹入朝,必厚加官爵。

”上以泽潞事谋于宰相,宰相多以为:“回鹘馀烬未灭,边鄙犹须警备,复讨泽潞,国力不支,请以刘稹权知军事。

”谏官及群臣上言者亦然。

李德裕独曰:“泽潞事体与河朔三镇不同。

河朔习乱已久,人心难化。

是故累朝以来,置之度外。

泽潞近处心腹,一军素称忠义,尝破走硃滔,擒卢从史。

顷时多用儒臣为帅,如李抱真成立此军,德宗犹不许承袭,使李缄护丧归东都。

敬宗不恤国务,宰相又无远略,刘悟之死,因循以授从谏。

从谏跋扈难制,累上表迫胁朝廷,今垂死之际,复以兵权擅付竖子。

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则四方诸镇谁不思效其所为,天子威令不复行矣!

”上曰:“卿以何术制之,果可克否?

”对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

但得镇、魏不与之同。

则稹无能为也。

若遣重臣往谕王元逵、何弘敬,以河朔自艰难以来,列圣许其传袭,已成故事,与泽潞不同。

今朝廷将加兵泽潞,不欲更出禁军至山东。

其山东三州隶昭义者,委两镇攻之。

兼令遍谕将士,以贼平之日厚加官赏。

苟两镇听命,不从旁沮桡官军,则稹必成擒矣!

”上喜曰:“吾与德裕同之,保无后悔。

”遂决意讨稹,群臣言者不复入矣。

上命德裕草诏赐成德节度使王元逵、魏博节度使何弘敬,其略曰:“泽潞一镇,与卿事体不同,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

但能显立功效,自然福及后昆。

”丁丑,上临朝,称其语要切,曰:“当如此直告之是也!

”又赐张仲武诏,以“回鹘馀烬未灭,塞上多虞,专委卿御侮。

”元逵、弘敬得诏,悚息听命。

解朝政至上党,刘稹见朝政曰:“相公危困,不任拜诏。

”朝政欲突入,兵马使刘武德、董可武蹑帘而立,朝政恐有他变。

遽走出。

稹赠赆直数千缗,复遣牙将梁叔文入谢。

薛士幹入境,俱不问从谏之疾,直为已知其死之意。

都押牙郭谊等乃大出军,至龙泉驿迎候敕使,请用河朔事体。

又见监军言之,崔士康懦怯,不敢违。

于是将吏扶稹出见士众,发丧。

士幹竟不得入牙门,稹亦不受敕命。

谊,兗州人也。

解朝政复命,上怒,杖之,配恭陵。

囚姜崟、梁叔文。

辛巳,始为从谏辍朝,赠太傅,诏刘稹护丧归东都。

又召见刘从素,令以书谕稹,稹不从。

丁亥,以忠武节度使王茂元为河阳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宰为忠武节度使。

茂元,栖曜之子。

宰,智兴之子也。

黄州刺史杜牧上李德裕书,自言:“尝问淮西将董重制以三州之众四岁不破之由,重质以为由朝廷征兵太杂,客军数少,既不能自成一军,事须贴付地主。

势赢力弱,心志不一,多致败亡。

故初战二年以来,战则必胜,是多杀客军。

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军相搏,纵使唐州兵不能因虚取城,蔡州事力亦不支矣。

其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只保境,不用进战,但用陈许、郑滑两道全军,贴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出一岁,无蔡州矣。

今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

淮西为寇仅五十岁,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莫与我敌,根深源阔,取之固难。

夫上党则不然。

自安、史南下,不甚附柰。

建中之后,每奋忠义。

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悦,走硃滔,常以孤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

以此证验,人心忠赤,习尚专一,可以尽见。

刘悟卒,从谏求继,与扶同者,只郓州随来中军二千耳。

值宝历多故,因以授之。

今才二十馀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劫之,必不用命。

今成德、魏博虽尽节效顺,亦不过围一城,攻一堡,系累稚老而已。

若使河阳万人为垒,窒天井之口,高壁深堑,勿与之战。

只以忠武、武宁两军,贴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弩手,径捣上党,不过数月,必覆其巢穴矣!

”时德裕制置泽潞,亦颇采牧言。

上虽外尊宠仇士良,内实忌恶之。

士良颇觉之,遂以老病求散秩,诏以左卫上将军兼内侍监、知省事。

李德裕言于上曰:“议者皆云刘悟有功,稹未可亟诛,宜全恩礼。

请下百官议,以尽人情。

”上曰:“悟亦何功,当时迫于救死耳,非素心徇国也。

籍使有功,父子为将相二十馀年,国家报之足矣,稹何得复自言!

朕以为凡有功当显赏,有罪亦不可苟免也。

”德裕曰:“陛下之言,诚得理国之要。

”五月,李德裕言太子宾客、分司李宗闵与刘从谏交通,不宜置之东都。

戊戌,以宗闵为湖州刺史。

河阳节度使王茂元以步骑三千守万善。

河东节度使刘沔步骑二千守芒车关,步兵一千五百军榆社。

成德节度使王元逵以步骑三千守临洺,掠尧山。

河中节度使陈夷行以步骑一千守翼城,步兵五百益冀氏。

辛丑,制削夺刘从谏及子稹官爵,以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夷行、刘沔、茂元合力攻讨。

先是河北诸镇有自立者,朝廷必先有吊祭使,次册赠使、宣慰使继往商度军情。

必不可与节,则别除一官。

俟军中不听出,然后始用兵。

故常及半岁,军中得缮完为备。

至是,宰相亦欲且遣使开谕,上即命下诏讨之。

王元逵受诏之日,出师屯赵州。

壬寅,以翰林学士承旨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铉,元略之子也。

上夜召学士韦琮,以铉名授之,令草制,宰相、枢密皆不之知。

时枢密使刘行深、杨钦义皆愿悫,不敢预事,老宦者尤之曰:“此由刘、杨懦怯,堕败旧风故也。

”悰,乾度之子也。

以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诸军节度招讨使。

刘沔自代州还太原。

筑望仙台于禁中。

六月,王茂元遣兵马使马继等将步骑二千军于天井关南科斗店,刘稹遣衙内十将薛茂卿将亲军二千拒之。

黠戛斯可汗遣将军温仵合入贡。

上赐之书,谕以速平回鹘、黑车子,乃遣使行册命。

癸酉,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致仕。

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教以固权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它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

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蜚疏斥矣。

”其党拜谢而去。

丙子,诏王元逵、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何弘敬以七月中旬五道齐进,刘稹求降皆不得受。

又诏刘沔自将兵取仰车关路以临贼境。

吐蕃鄯州节度使尚婢婢,世为吐蕃相,婢婢好读书,不乐仕进,国人敬之。

年四十馀,彝泰赞普强起之,使镇鄯州。

婢婢宽厚沉勇,有谋略,训练士卒多精勇。

论恐热虽名义兵,实谋篡国,忌婢婢,恐袭其后,欲先灭之。

是月,大举兵击婢婢,旌旗杂畜千里不绝。

至镇西,大风震电,天火烧杀裨将十馀人,杂畜以百数,恐热恶之,盘桓不进。

婢婢谓其下曰:“恐热之来,视我如蝼蚁,以为不足屠也。

今遇天灾,犹豫不进,吾不如迎伏以却之,使其志益骄而不为备,然后可图也。

”乃遣使以金帛、牛酒犒师,且致书言:“相公举义兵以匡国难,阖境之内,孰不向风!

苟遣一介,赐之折简,敢不承命!

何必远辱士众,亲临下籓!

婢婢资性愚僻,惟嗜读书,先赞普授以籓维,诚为非据,夙夜惭惕,惟求退居。

相公若赐以骸骨,听归田骨,乃惬平生之素愿也。

”恐热得书喜,遍示诸将曰:“婢婢惟把书券,安知用兵!

待吾得国,当位以宰相,坐之于家,亦无所用也。

”乃复为书,勤厚答之,引兵归。

婢婢闻之,抚髀笑曰:“我国无主,则归大唐,岂能事此犬鼠乎!

”秋,七月,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钧为昭义节度招抚使。

朝廷以钧在襄阳宽厚有惠政,得众心,故使领昭义以招怀之。

上遣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李回宣慰河北三镇,令幽州乘秋早平回鹘,镇、魏早平泽潞。

回,太祖之八世孙也。

甲辰,李德裕言于上曰:“臣见向日河朔用兵,诸道利于出境仰给度支。

或阴与贼通,借一县一栅据之,自以为功,坐食转输,延引岁时。

今请赐诸军诏指,令王元逵取邢州,何弘敬取洺州,王茂元取泽州,李彦佐、刘沔取潞州,毋得取县。

”上从之。

晋绛行营节度使李彦佐自发徐州,行甚缓,又请休兵于绛州,兼请益兵。

李德裕言于上曰:“彦佐逗遛顾望,殊无讨贼之意,所请皆不可许,宜赐诏切责,令进军翼城。

”上从之。

德裕因请以天德防御使石雄为彦佐之副,俟至军中,令代之。

乙巳,以雄为晋绛行营节度副使,仍诏彦佐进屯翼城。

刘稹上表自陈:“亡父从谏为李训雪冤,言仇士良罪恶,由此为权幸所疾,谓臣父潜怀异志,臣所以不敢举族归朝。

乞陛下稍垂宽察,活臣一方!

”何弘敬亦为之奏雪,皆不报。

李回至河朔,何弘敬、王元逵、张仲武皆具橐鞬郊迎,立于道左,不敢令人控马,让制使先行,自兵兴以来,未之有也。

回明辩有胆气,三镇无不奉诏。

王元逵奏拔宣务栅,击尧山。

刘稹遣兵救尧山,元逵击败之,诏切责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使速进兵逼贼境,且称元逵之功以激厉之,加元逵同平章事。

八月,乙丑,昭义大将李丕来降。

议者或谓贼故遣丕降,欲以疑误官军。

李德裕言于上曰:“自用兵半年,未有降者,今安问诚之与诈?

且须厚赏以劝将来,但不可置之要地耳。

”上从容言:“文宗好听外议,谏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书。

”李德裕曰:“臣顷在中书,文宗犹不尔。

此乃李训、郑注教文宗以术御下,遂成此风。

人主但当推诚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

”上善之。

王元逵前锋入邢州境已逾月,何弘敬犹未出师,元逵屡有密表,称弘敬怀两端。

丁卯,李德裕上言:“忠武累战有功,军声颇振。

王宰年力方壮,谋略可称。

请赐弘敬诏,以‘河阳、河东皆阂山险,未能进军,贼屡出兵焚掠晋、绛。

今遣王宰将忠武全军径魏博,直抵磁州,以分贼势。

’弘敬必惧,此攻心伐谋之术也。

”从之。

诏宰悉选步骑精兵自相、魏趣磁州。

甲戌,薛茂卿破科斗寨,擒河阳大将马继等,焚掠小寨一十七,距怀州才十馀里。

茂卿以无刘稹之命,故不敢入。

时议者鼎沸,以为刘悟有功,不可绝其嗣。

又,从谏养精兵十万,粮支十年,如何可取!

上亦疑之,以问李德裕,对曰:“小小进退,兵家之常。

愿陛下勿听外议,则成功必矣!

”上乃谓宰相曰:“为我语朝士:有上疏沮议者,我必于贼境上斩之!

”议者乃止。

何弘敬闻王宰将至,恐忠武兵入魏境,军中有变,苍黄出师。

丙子,弘敬奏,已自将全军渡漳水,趣磁州。

庚辰,李德裕上言:“河阳兵力寡弱,自科斗店之败,贼势愈炽。

王茂元复有疾,人情危怯,欲退保怀州。

臣窃见元和以来诸贼,常视官军寡弱之处,并力攻之,一军不支,然后更攻它处。

今魏博未与贼战,西军阂险不进,故贼得并力南下。

若河阳退缩,不惟亏沮军声,兼恐震惊洛师。

望诏王宰更不之磁州,亟以忠武军应援河阳。

不惟扞蔽东都,兼可临制魏博。

若虑全军供饷难给,且令发先锋五千人赴河阳,亦足张声势。

”甲申,又奏请敕王宰以全军继进,仍急以器械缯帛助河阳窘乏。

上皆从之。

王茂元军万善,刘稹遣牙将张巨、刘公直等会薛茂卿共攻之,期以九月朔围万善。

乙酉,公直等潜师先过万善南五里,焚雍店。

巨引兵继之,过万善,觇知城中守备单弱,欲专有功,遂攻之。

日昃,城且拔,乃使人告公直等。

时义成军适至,茂元困急,欲帅众弃城走。

都虞候孟章遮马谏曰:“贼众自有前却,半在雍店,半在此,乃乱兵耳。

今义成军才至,尚未食,闻仆射走,则自溃矣。

愿且强留!

”茂元乃止。

会日暮,公直等不至,巨引兵退,始登山,微雨晦黑,自相惊曰:“追兵近矣!

”皆走,人马相践,坠崖谷死者甚众。

上以王茂元、王宰两节度使共处河阳非宜,庚寅,李德裕等奏:“茂元习吏事而非将才,请以宰为河阳行营攻讨使。

茂元病愈,止令镇河阳,病困亦免他虞。

”九月,辛卿,以宰兼河阳行营攻讨使。

何弘敬奏拔肥乡、平恩,杀伤甚众。

得刘稹榜贴,皆谓官军为贼,云遇之即须痛杀。

癸已,上谓宰相:“何弘敬已克两县,可释前疑。

既有杀伤,虽欲持两端,不可得已。

”乃加弘敬检校左仆射。

丙午,河阳奏王茂元薨。

李德裕奏:“王宰止可令以忠武节度使将万善营兵,不可使兼领河阳,恐其不爱河阳州县,恣为侵扰,又,河阳节度先领怀州刺史,常以判官摄事,割河南五县租赋隶河阳,不若遂以五县置孟州,其怀州别置刺史。

俟昭义平日,仍割泽州隶河阳节度,则太行之险不在昭义,而河阳遂为重镇,东都无复忧矣!

”上采其言。

戊申,以河南尹敬昕为河阳节度、怀孟观察使,王宰将行营以扞敌,昕供馈饷而已。

庚戌,以石雄代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节度使,令自冀氏取潞州,仍分兵屯翼城以备侵轶。

是月,吐蕃论恐热屯大夏川,尚婢婢遣其将厖结心及莽罗薛吕将精兵五万击之。

至河州南,莽罗薛吕伏兵四万于险阻,厖结心伏万人于柳林中,以千骑登山,飞矢系书骂之。

恐热怒,将兵数万追之,厖结心阳败走,时为马乏不进之状。

恐热追之益急,不觉行数十里,伏兵发,断其归路,夹击之。

会大风飞沙,溪谷皆溢,恐热大败,伏尸五十里,溺死者不可胜数,恐热单骑遁归。

石雄代李彦佐之明日,即引兵逾乌岭,破五寨,杀获千计。

时王宰军万善,刘沔军石会,皆顾望未进。

上得雄捷书,喜甚。

冬,十月,庚申,临朝,谓宰相曰:“雄真良将!

”李德裕因言:“比年前潞州市有男子磬折唱曰:‘石雄七千人至矣!

’刘从谏以为妖言,斩之。

破潞州者必雄也。

”诏赐雄帛为优赏,雄悉置军门,自依士卒例先取一匹,馀悉分将士,故士卒乐为之致死。

初,刘沔破回鹘,得太和公主,张仲武疾之,由是有隙。

上使李回至幽州和解之,仲武意终不平。

朝廷恐其以私憾败事,辛未,徙沔为义成节度使,以前荆南节度使李石为河东节度使。

党项寇盐州,以前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朔方灵盐节度使。

十一月,邠宁奏党项入寇。

李德裕奏:“党项愈炽,不可不为区处。

闻党项分隶诸镇,剽掠于此则亡逃归彼。

节度使各利其驼马,不为擒送,以此无由禁戢。

臣屡奏不若使一镇统之,陛下以为一镇专领党项权太重。

臣今请以皇子兼统诸道,择中朝廉干之臣为之副,居于夏州,理其辞讼,庶为得宜。

”乃以兗王岐为灵、夏等六道元帅兼安抚党项大使,又以御史中丞李回为安抚党项副使,史馆修撰郑亚为元帅判官,令赍诏往安抚党项及六镇百姓。

安南经略使武浑役将士治城,将士作乱,烧城楼,劫府库。

浑奔广州,监军段士则抚安乱众。

忠武军素号精勇,王宰治军严整,昭义人甚惮之。

薛茂卿以科斗寨之功,意望超迁。

或谓刘稹曰:“留后所求者节耳。

茂卿太深入,多杀官军,激怒朝廷,此节所以来益迟也。

”由是无赏。

茂卿温怼,密与王宰通谋。

十一月,丁巳,宰引兵攻天井关,茂卿小战,遽引兵走,宰遂克天井关守之。

关东西寨闻茂卿不守,皆退走,宰遂焚大小箕村。

茂卿入泽州,密使谍召宰进攻泽州,当为内应。

宰疑,不敢进,失期不至,茂卿拊膺顿足而已。

稹知之,诱茂卿至潞州,杀之,并其族,以兵马使刘公直代茂卿,安全庆守乌岭,李佐尧守雕黄岭,郭僚守石会,康良佺守武乡。

僚,谊之侄也。

戊辰,王宰进攻泽州,与刘公直战,不利,公直乘胜复天井关。

甲戌,宰进击公直,大破之,遂围陵川,克之。

河东奏克石会关。

洺州刺史李恬,石之从兄也。

石至太原,刘稹遣军将贾群诣石,以恬书与石云:“稹愿举族归命相公,奉从谏丧归葬东都。

”石囚群,以其书闻。

李德裕上言:“今官军四合,捷书日至,贼势穷蹙,故伪输诚款,翼以缓师,稍得自完,复来侵轶。

望诏石答恬书云:‘前书未敢闻奏。

若郎君诚能悔过,举族面缚,待罪境上,则石当亲往受降,护送归阙。

若虚为诚款,先求解兵,次望洗雪,则石必不敢以百口保人。

’仍望招诸道,乘其上下离心,速进兵攻讨,不过旬朔,必内自生变。

”上从之。

右拾遗崔碣上疏请受其降,上怒,贬碣邓城令。

初,刘沔破回鹘,留兵三千戍横水栅。

河东行营都知兵马使王逢奏乞益榆社兵,诏河东以兵二千赴之。

时河东无兵,守仓库者及工匠皆出从军,李石召横水戍卒千五百人,使都将杨弁将之诣逢,壬午,戍卒至太原。

先是,军士出征,人给绢二匹。

刘沔之去,竭府库自随,石初至,军用乏,以己绢益之,人才得一匹。

时已岁尽,军士求过正旦而行,监军吕义忠累牒趣之。

杨弁因众心之怒,又知城中空虚,遂作乱。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中会昌四年(甲子,公元八四四年)春,正月,乙酉朔,杨弁帅其众剽掠城市,杀都头梁季叶,李石奔汾州。

弁据军府,释贾群之囚,使其侄与之俱诣刘稹,约为兄弟。

稹大喜。

石会关守将杨珍闻太原乱,复以关降于稹。

戊子,吕义忠遣使言状,朝议喧然。

或言两地皆应罢兵,王宰又上言:“游弈将得刘稹表,臣近遣人至泽潞,贼有意归附。

若许招纳,乞降诏命!

”李德裕上言:“宰擅受稹表,遣人入贼中,曾不闻奏,观宰意似欲擅招抚之功。

昔韩信破田荣,李靖擒颉利,皆因其请降,潜兵掩袭。

止可令王宰失信,岂得损朝廷威命!

建立奇功,实在今日,必不可以太原小扰,失此事机。

望即遣供奉官至行营,督其进兵,掩其无备,必须刘稹与诸将皆举族面缚,方可受纳。

兼遣供奉官至晋绛行营,密谕石雄以王宰若纳刘稹,则雄无功可纪。

雄于垂成之际,须自取奇功,勿失此便。

”又为相府与宰书,言:“昔王承宗虽逆命,犹遣弟承恭奉表诣张相祈哀,又遣其子知感、知信入朝,宪宗犹未之许。

今刘稹不诣尚书面缚,又不遣血属祈哀,置章表于衢路之间,游弈将不即毁除,实恐非是。

况稹与杨弁通奸,逆状如此,而将帅大臣容受其诈,是私惠归于臣下,不赦在于朝廷,事体之间,交恐不可。

自今更有章表,宣即所在焚之。

惟面缚而来,始可容受。

”德裕又上言:“太原人心从来忠顺,止是贫虚,赏犒不足。

况千五百人何能为事!

必不可姑息宽纵。

且用兵未罢,深虑所在动心。

顷张延赏为张出所逐,逃奔汉州,还入成都。

望诏李石、义忠还赴太原行营,召旁近之兵讨除乱者。

”上皆从之。

是时,李石已至晋州,诏复还太原。

辛卯,诏王逢悉留太原兵守榆社,以易定千骑、宣武兗海步兵三千讨杨弁。

又诏王元逵以步骑五千自土门入,应接逢军。

欣州刺史李丕奏:“杨弁遣人来为游说,臣已斩之,兼断其北出之路,发兵讨之。

”辛丑,上与宰相议太原事,李德裕曰:“今太原兵皆在外,为乱者止千馀人,诸州镇必无应者。

计不日诛剪,惟应速诏王逢进军,至城下必自有变。

”上曰:“仲武见镇、魏讨泽潞有功,必有慕羡之心,使之讨太原何如?

”德裕对曰:“镇州趣太原路最便近。

仲武去年讨回鹘,与太原争功,恐其不戢士卒,平人受害。

”乃止。

上遣中使马元实至太原,晓谕乱兵,且觇其强弱。

陈弁与之酣饮三日,且赂之。

戊申,元实自太原还,上遣诣宰相议之,元实于众中大言:“相公须早与之节!

”李德裕曰:“何故?

”元实曰:“自牙门至柳子列十五里曳地光明甲,若之何取之!

”德裕曰:“李相正以太原无兵,故发横水兵赴榆社。

库中之甲尽在行营,弁何能遽致如此之众乎?

”元实曰:“太原人劲悍,皆可为兵,弁召募所致耳。

”德裕曰:“召募须有货财,李相止以欠军士绢一匹,无从可得,故致此乱,弁何从得之?

”元实辞屈。

德裕曰:“从其有十五里光明甲,必须杀此贼!

”因奏称:“杨弁微贼,决不可恕。

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

”河东兵戍榆社者闻朝廷令客军取太原,恐妻孥为所屠灭,乃拥监军吕义忠自取太原。

壬子,克之,生擒杨弁,尽诛乱卒。

三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乙卯,吕义忠奏克太原。

丙辰,李德裕言于上曰:“王宰久应取泽州,今已迁延两月。

盖宰与石雄素不叶,今得泽州,距上党犹二百里。

而石雄所屯距上党才百五十里。

宰恐攻泽州缀昭义大军,而雄得乘虚入上党独有其功耳。

又宰生子晏实,其父智兴爱而子之,晏实今为磁州刺史,为刘稹所质。

宰之顾望不敢进,或为此也。

”上命德裕草诏赐宰,督其进兵。

且曰:“朕顾兹小寇,终不贷刑。

亦知晏实是卿爱弟,将申大义,在抑私怀。

”丁巳,以李石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河中节度使崔元式为河东节度使,石雄为河中节度使。

元式,元略之弟也。

乙未,石雄拔良马等三寨一堡。

辛酉,太原献杨弁及其党五十四人,皆斩于狗脊岭。

壬申,李德裕言于上曰:“事固有激发而成功者:陛下命王宰趣磁州,而何弘敬出师。

遣客军讨太原,而戍兵先取杨弁。

今王宰久不进军,请徙刘沔镇河阳,仍令以义成精兵二千直抵万善,处宰肘腋之下。

若宰识朝廷此意,必不敢淹留。

若宰进军,沔以重兵在南,声势亦壮。

”上曰:“善!

”戊寅,以义成节度使刘沔为河阳节度使。

王逢击昭义将康良佺,败之。

良佺弃石会关,退屯鼓腰岭。

黠戛斯遣将军谛德伊斯难珠等入贡,言欲徙居回鹘牙帐,请发兵之期,集会之地。

上赐诏,谕以“今秋可汗击回鹘、黑车子之时,当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德四镇出兵要路,邀其亡逸,便申册命,并依回鹘故事。

”朝廷以回鹘衰微,吐蕃内乱,议复河、湟四镇十八州。

乃以给事中刘氵蒙为巡边使,使之先备器械糗粮及诇吐蕃守兵众寡。

又令天德、振武、河东训卒砺兵,以俟今秋黠越斯击回鹘,邀其溃败之众南来者,皆委氵蒙与节度团练使详议以闻。

氵蒙,晏之孙也。

以道士赵归真为右街道门教授先生。

吐蕃论恐热之将岌藏丰赞恶恐热残忍,降于尚婢婢。

恐热发兵击婢婢于鄯州,婢婢分兵为五道拒之。

恐热退保东谷,婢婢为木栅围之,绝其水原。

恐热将百馀骑突围走保薄寒山,馀众皆降于婢婢。

夏,四月,王宰进攻泽州。

上好神仙,道士赵归真得幸,谏官屡以为言。

丙子,李德裕亦谏曰:“归真,敬宗朝罪人,不宜亲近!

”上曰:“朕宫中无事时与之谈道涤烦耳。

至于政事,朕必问卿等与次对官,虽百归真不能惑也。

”德裕曰:“小人见势利所在,则奔趣之,如夜蛾之投烛。

闻旬日以来,归真之门,车马辐凑,愿陛下深戒之!

”戊寅,以左仆射王起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起以文臣未尝执政,直除使相,前无此比,固辞。

上曰:“宰相无内外之异,朕有阙失,卿飞表以闻!

”李德裕以州县佐官太冗,奏令吏部郎中柳仲郢裁减。

六月,仲郢奏减一千二百一十四员。

仲郢,公绰之子也。

宦官有发仇士良宿恶,于其家得兵仗数千。

诏削其官爵,籍没家赀。

秋,七月,辛卯,上与李德裕议以王逢将兵屯翼城,上曰:“闻逢用法太严,有诸?

”对曰:“臣亦尝以此诘之,逢言:‘前有白刃,法不严,其谁肯进?

’”上曰:“言亦有理,卿更召而戒之!

”德裕因言刘稹不可赦。

上曰:“固然。

”德裕曰:“昔李怀光未平,京师蝗旱,米斗千钱,太仓米供天子及六宫无数旬之储。

德宗集百官,遣中使马钦绪询之。

左散骑常侍李泌取桐叶抟破,以授钦绪献之。

德宗召问其故,对曰:‘陛下与怀光君臣之分,如此叶不可复合矣!

’由是德宗意定。

既破怀光,遂用为相,独任数年。

”上曰:“亦大是奇士!

”上闻扬州倡女善为酒令,敕淮南监军选十七人献之。

监军请节度使杜悰同选,且欲更择良家美女,教而献之。

悰曰:“监军自受敕,悰不敢预闻!

”监军再三请之,不从。

监军怒,具表其状,上览表默然。

左右请并敕节度使同选,上曰:“敕籓方选倡女入宫,岂圣天子所为!

杜悰不徇监军意,得大臣体,真宰相才也。

朕甚愧之!

”遽敕监军勿复选。

甲辰,以悰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过使。

及悰中谢,上劳之曰:“卿不从监军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一魏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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