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四·齐纪十

重光大荒落,一年。

和皇帝中兴元年(辛巳,公元五零一年)春,正月,丁酉,东昏侯以晋安王宝义为司徒,建安王宝寅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乙巳,南康王宝融始称相国,大赦。

以萧颖胄为左长史,萧衍为征东将军,杨公则为湘州刺史。

戊申,萧衍发襄阳,留弟伟总府州事,憺守垒城,府司马庄丘黑守樊城。

衍既行,州中兵及储偫皆虚。

魏兴太守裴师仁、齐兴太守颜僧都并不受衍命,举兵欲袭襄阳,伟、憺遣兵邀击于治平,大破之,雍州乃安。

魏咸阳王禧为上相,不亲政务,骄奢贪淫,多为不法,魏主颇恶之。

禧遣奴就领军于烈求旧羽林虎贲,执仗出入。

烈曰:“天子谅暗,事归宰辅。

领军但知典掌宿卫,非有诏不敢违理从私。

”禧奴惘然而返。

禧复遣谓烈曰:“我,天子之子,天子叔父,身为元辅,有所求须,与诏何异!

”烈厉色曰:“烈非不知王之贵也,奈何使私奴索天子羽林!

烈头可得,羽林不可得!

”禧怒,以烈为恒州刺史。

烈不愿出外,固辞,不许。

遂称疾不出。

烈子左中郎将忠领直阁,常在魏主左右。

烈使忠言于魏主曰:“诸王专恣,意不可测。

宜早罢之,自揽权纲。

”北海王详亦密以禧过恶白帝,且言彭城王勰大得人情,不宜久辅政。

帝然之。

时将礿祭,王公并斋于庙东坊。

帝夜使于忠语烈:“明旦入见,当有处分。

”质明,烈至。

帝命烈将直阁等六十馀人,宣旨召禧、勰、详,卫送至帝所。

禧等入见于光极殿,帝曰:“恪虽寡昧,忝承宝历。

比缠尪疹,实凭诸父,苟延视息,奄涉三龄。

诸父归逊殷勤,今便亲摄百揆。

且还府司,当别处分。

”又谓勰曰:“顷来南北务殷,不容仰遂冲操。

恪是何人,而敢久违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

”勰谢曰:“陛下孝恭,仰遵先诏,上成睿明之美,下遂微臣之志,感今惟往,悲喜交深。

”庚戌,诏勰以王归第。

禧进位太保。

详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尚书清河张彝、邢峦闻处分非常,亡走,出洛阳城,为御史中尉中山甄琛所弹。

诏书切责之。

复以于烈为领军,仍加车骑大将军,自是长直禁中,军国大事,皆得参焉。

魏主时年十六,不能亲决庶务,委之左右。

于是幸臣茹皓、赵郡王仲兴、上谷寇猛、赵郡赵修、南阳赵邕及外戚高肇等始用事,魏政浸衰。

赵修尤亲幸,旬月间,累迁至光禄卿。

每迁官,帝亲至其宅设宴,王公百官皆从。

辛亥,东昏侯祀南郊,大赦。

丁巳,魏主引见群臣于太极前殿,告以亲政之意。

壬戌,以咸阳王禧领太尉,广陵王羽为司。

魏主引羽入内,面授之。

羽固辞曰:“彦和本自不愿,而陛下强与之。

今新去此官而以臣代之,必招物议。

”乃以为司空。

二月,乙丑,南康王以冠军长史王茂为江州刺史,竟陵太守曹景宗为郢州刺史,邵陵王宝修为荆州刺史。

甲戌,魏大赦。

壬午,东昏侯遣羽林兵击雍州,中外纂严。

甲申,萧衍至竟陵,命王茂、曹景宗为前军,以中兵参国张法安守竟陵城。

茂等至汉口,诸将议欲并兵围郢,分兵袭西阳、武昌。

衍曰:“汉口不阔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与郢城为掎角。

若悉众前进,僧寄必绝我军后,悔无所及。

不若遣王、曹诸军济江,与荆州军合,以逼郢城。

吾自围鲁山以通沔、汉,使郧城、竟陵之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相继而至,兵多食足,何忧两城之不拔!

天下之事,可以卧取之耳。

”乃使茂等帅众济江,顿九里。

张冲遣中兵参军陈光静开门迎战,茂等击破之。

光静死,冲婴城自守。

景宗遂据石桥浦,连军相续,下至加湖。

荆州遣冠军将军邓元起、军主王世兴、田安之将数千人会雍州兵于夏首。

衍筑汉口城以守鲁山,命水军主义阳张惠绍等游遏江中,绝郢、鲁二城信使。

杨公则举湘州之众会于夏口。

萧颖胄命荆州诸军皆受公则节度,虽萧颖达亦隶焉。

府朝仪欲遣人行湘州事而难其人,西中郎中兵参军刘坦谓众曰:“湘土人情,易扰难信,用武士则浸渔百姓,用文士则威略不振。

必欲镇静一州,军民足食,无逾老夫。

”乃以坦为辅国长史、长沙太守,行湘州事。

坦先尝在湘州,多旧恩,迎者属路。

下车,选堪事吏分诣十郡,发民运租米三十馀万斛以助荆、雍之军,由是资粮不乏。

三月,萧衍使邓元起进据南堂西渚,田安之顿城北,王世兴顿曲水故城。

丁酉,张冲病卒,骁骑将军薛元嗣与冲子孜及征虏长史江夏内史程茂共守郢城。

乙巳,南康王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赦,立宗庙、南北郊,州府城门悉依建康宫,置尚书五省,以南郡太守为尹,以萧颖胄为尚书令,萧衍为左仆射,晋安王宝义为司空,庐陵王宝源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安王宝寅为徐州刺史,散骑常侍夏侯详为中领军,冠军将军萧伟为雍州刺史。

丙午,诏封庶人宝卷为涪陵王。

乙酉,以尚书令萧颖胄行荆州刺史,加萧衍征东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黄钺。

时衍次杨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劳军。

宁朔将军新野庾域讽夬曰:“黄钺未加,非所以总帅侯伯。

”夬返西台,遂有是命。

薜元嗣遣军主沈难当帅轻舸数千乱流来战,张惠绍等击擒之。

癸丑,东昏侯以豫州刺史陈伯之为江州刺史、假节、都督前锋诸军事,西击荆、雍。

夏,四月,萧衍出沔,命王茂、萧颖达等进军逼郢城,薛元嗣不敢出。

诸将欲攻之,衍不许。

魏广陵惠王羽通于员外郎冯俊兴妻,夜往,为俊兴所击而匿之。

五月,壬子,卒。

魏主既亲政事,嬖幸擅权,王公希得进见。

咸阳王禧意不自安,斋帅刘小苟屡言于禧云,闻天子左右人言欲诛禧。

禧益惧,乃与妃兄兼给事黄门侍郎李伯尚、氐王杨集始、杨灵祏、乞伏马居等谋反。

会帝出猎北邙,禧与其党会城西小宅,欲发兵袭帝,使长子通窃入河内举兵相应。

乞伏马居说禧:“还入洛城,勒门闭门,天子必北走桑干,殿下可断河桥,为河南天子。

”众情前却不壹,禧心更缓,自旦至晡,犹豫不决,遂约不泄而散。

杨集始既出,即驰至北邙告之。

直寝苻承祖、薛魏孙与禧通谋,是日,帝寝于浮图之阴,魏孙欲弑帝,承祖曰:“吾闻杀天者身当病癞。

”魏孙乃止。

俄而帝寤,集始亦至。

帝左右皆四出逐禽,直卫无几,仓猝不知所出。

左中郎将于忠曰:“臣父领军留守京城,计防遏有备,必无所虑。

”帝遣忠驰骑观之,于烈已分兵严备,使忠还奏曰:“臣虽老,心力犹可用。

此属猖狂,不足为虑,愿陛下清跸徐还,以安物望。

”帝甚悦,自华林园还宫,抚于忠之背曰:“卿差强人意!

”禧不知事露,与姬妾及左右宿洪池别墅,遣刘小苟奉启,云检行田收。

小苟至北邙,已逢军人,怪小苟赤衣,欲杀之。

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缓之。

或谓禧曰:“殿下集众图事,见意而停,恐必漏泄,今夕何宜自宽!

”禧曰:“吾有此身,应知自惜,岂待人言!

”又曰:“殿下长子已济河,两不相知,岂不可虑!

”禧曰:“吾已遣人追之,计今应还。

”时通已入河内,列兵仗,放囚徒矣。

于烈遣直阁叔孙侯将虎贲三百人收禧。

禧闻之,自洪池东南走,僮仆不过数人,济洛,至柏谷坞,追兵至,擒之,送华林都亭。

帝面诘其反状,壬戌,赐死于私第。

同谋伏诛者十馀人,诸子皆绝属籍,微给赀产、奴婢,自馀家财悉分赐高肇及赵修之家,其馀赐内外百官,逮于流外,多者百馀匹,下至十匹。

禧诸子乏衣食,独彭城王屡赈给之。

河内太守陆琇闻禧败,斩送禧子通首。

魏朝以琇于禧未败之前不收捕通,责其通情,征诣廷尉,死狱中。

帝以禧无故而反,由是益疏忌宗室。

巴西太守鲁休烈、巴东太守萧惠训不从萧颖胄之命。

惠训遣子璝将兵击颖胄,颖胄,遣汶阳太守刘孝庆屯峡口,与巴东太守任漾之等拒之。

东昏侯遣军主吴子阳、陈虎牙等十三军救郢州,进屯巴口。

虎牙,伯之之子也。

六月,西台遣卫尉席阐文劳萧衍军,赍萧颖胄等议谓衍曰:“今顿兵两岸,不并军围郢,定西阳、武昌,取江州,此机已失。

莫若请救于魏,与北连和,犹为上策。

”衍曰:“汉口路通荆、雍,控引秦、梁,粮运资储,仰引气息。

所以兵压汉口,连结数州。

今若并军围郢,又分兵前进,鲁山必阻沔路,扼吾咽喉。

若粮运不通,自然离散,何谓持久?

邓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取寻阳,彼若欢然知机,一说士足矣。

脱距王师,固非三千兵所能下也。

进退无据,未见其可。

西阳、武昌,取之即得。

然既得之后,即应镇守。

欲守两城,不减万人,粮储称是,卒无所出。

脱东军有上者,以万人攻一城,两城势不得相救,若我分军应援,则首尾俱弱。

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没,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去矣。

若郢州既拔,席卷沿流,西阳、武昌自然风靡。

何遽分兵散众,自贻忧患乎!

且丈夫举事欲清天步,况拥数州之兵以诛群小,悬河注火,奚有不灭!

岂容北面请救戎狄,以示弱于天下!

彼未必能信,徒取丑声,此乃下计,何谓上策!

卿为我辈白镇军:“前途攻取,但以见付,事在目中,无患不捷,但借镇军靖镇之耳。

”吴子阳等进军武口。

衍命军主梁天惠等屯渔湖城,唐修期等屯白阳垒,夹岸待之。

子阳进军加湖,去郢三十里,傍山带水,筑垒自固。

子阳举烽,城内亦举火应之。

而内外各自保,不能相救。

会房僧寄病卒,众复推助防张乐祖代守鲁山。

萧颖胄之初起也,弟颖孚自建康发,庐陵民修灵祏为之聚兵,得二千人,袭房陵,克之,内史谢B163奔豫章。

颖胄遣宁朔将军范僧简自湘州赴之,僧简拔安成,颖胄以僧简为安成太守,以颖孚为庐陵内史。

东昏侯遣军主刘希祖将三千人击之,南康太守王丹以郡应希祖。

颖孚败,奔长沙,寻病卒。

谢B163复还郡。

希祖攻拔安成,杀范僧简,东昏侯以希祖为安成内史。

修灵祏复合馀众攻谢B163,[B163]败走。

东昏侯作芳乐苑,山石皆涂以五采。

望民家有好树、美竹,则毁墙撤屋而徙之,时方盛暑,随即枯萎,朝暮相继。

又于苑中立市,使宫人、宦者共为裨贩,以潘贵妃为市令,东昏侯自为市录事,小有得失,妃则与杖。

乃敕虎贲不得进大荆、实中荻。

又开渠立埭,身自引船,或坐而屠肉。

又好巫觋,左右硃光尚诈云见鬼。

东昏入乐游苑,人马忽惊,以问光尚,对曰:“向见先帝大嗔,不许数出。

”东昏大怒,拔刀与光尚寻之。

既不见,乃缚菰为高宗形,北向斩之,县首苑门。

崔慧景之败也,巴陵王昭胄、永新侯昭颖出投台军,各以王侯还第,心不自安。

竟陵王子良故防阁桑偃为梅虫儿军副,与前巴西太守萧寅谋立昭胄,昭胄许事克用寅为尚书左仆射、护军。

时军主胡松将兵屯新亭,寅遣人说之曰:“须昏人出,寅等将兵奉昭胄入台,闭城号令,昏人必还就将军。

但闭垒不应,,则三公不足得也。

”松许诺。

会东昏新作芳乐苑,经月不出游。

偃等议募健儿百馀人,从万春门入,突取之,昭胄以为不可。

偃同党王山沙虑事久无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

寅遣人杀山沙于路,吏于麝A134得其事。

昭胄兄弟与偃等皆伏诛。

雍州刺史张欣泰与弟前始安内史欣时,密谋结胡松及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阁将军鸿选等诛诸嬖幸,废东昏。

东昏遣中书舍人冯元嗣监军救郢。

秋,七月,甲午,茹法珍、梅虫儿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送之于中兴堂,欣泰等使人怀刀于座斫元嗣,头坠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

虫儿伤数疮,手指皆堕。

居士、法珍等散走还台。

灵秀诣石头迎建康王宝寅,帅城中将吏见力,去车轮,载宝寅,文武数百唱警跸,向台城,百姓数千人皆空手随之。

欣泰闻事作,驰马入宫,冀法珍等在外,东昏尽以城中处分见委,表里相应。

既而法珍得返,处分闭门上仗,不配欣泰兵,鸿选在殿内亦不敢发。

宝寅去杜姥宅,日已瞑,城门闭。

城上人射外人,外人弃宝寅溃去。

宝寅亦逃,三日,乃戎服诣草市尉,尉驰以启东昏。

东昏召宝寅入宫问之,宝寅涕泣称:“尔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车,仍将去,制不自由。

”东昏笑,复其爵位。

张欣泰等事觉,与胡松皆伏诛。

萧衍使征虏将军王茂、军主曹仲宗等乘水涨以舟师袭加湖,鼓噪攻之。

丁酉,加湖溃,吴子阳等走免,将士杀溺死者万计,俘其馀众而还。

于是郢、鲁二城相视夺气。

乙巳,柔然犯魏边。

鲁山乏粮,军人于矶头捕细鱼供食,密治轻船,将奔夏口,萧衍遣偏军断其走路。

丁巳,孙乐祖窘迫,以城降。

己未,东昏侯以程茂为郢州刺史,薛元嗣为雍州刺史。

是日,茂、元嗣以郢城降。

郢城之初围也,士民男女近十万口。

闭门二百馀日,疾疫流肿,死者什七八,积尸床下而寝其上,比屋皆满。

茂、元嗣等议出降,使张孜为书与衍。

张冲故吏青州治中房长瑜谓孜曰:“前使君忠贯昊天,郎君但当坐守画一荷析薪,若天运不与,当幅巾待命,下从使君。

今从诸人之计,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

”孜不能用。

萧衍以韦睿为江夏太守,行郢府事,收瘗死者而无其生者,郢人遂安。

诸将欲顿军夏口。

衍以为宜乘胜直指建康,车骑咨议能军张弘策、宁远将军庾域亦以为然。

衍命众军即日上道。

缘江至建康,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立顿处所,弘策逆为图画,如在目中。

辛酉,魏大赦。

魏安国宣简侯王肃卒于寿阳,赠侍中、司空。

初,肃以父死非命,四年不除丧。

高祖曰:“三年之丧,贤者不敢过。

”命肃以祥禫之礼除丧。

然肃犹素服、不听乐终身。

汝南民胡文超起兵于滠阳以应萧衍,求取义阳、安陆等郡以自效。

衍又遣军主唐修期攻随郡,皆克之。

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贞孙为质于衍,司部悉平。

崔慧景之死也,其少子偃为始安内史,逃潜得免。

及西台建,以偃为宁朔将军。

偃诣公车门上书曰:“臣窃惟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乱臣贼子者,江夏王与陛下,先臣与镇军是也。

虽成败异术而所由同方。

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

天下纤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况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

此尚弗恤,其馀何冀!

今不可幸小民之无识而罔之。

若使晓然知其情节,相帅而逃,陛下将何以应之哉!

”事寝,不报。

偃又上疏曰:“近冒陈江夏之兔,非敢以父子之亲而伤至公之义,诚不晓圣朝所以然之意。

若以狂主虽狂,而实是天子,江夏虽贤,实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为不可,未审今之严兵劲卒方指象魏者,其故何哉!

臣所以不死,苟存视息,非有它故,所以待皇运之开泰,申忠魂之枉屈。

今皇运已开泰矣,而死社稷者返为贼臣,臣何用此生于陛下之世矣!

臣谨案镇军将军臣颖胄、中领军臣详,皆社稷之也,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济王室,天命未遂,主亡与亡。

而不为陛下瞥然一言。

知而不言,不忠。

不知而不言,不智也。

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斩之。

,则征东之驿使,何为见戮?

陛下斩征东之使,实诈山阳。

江夏违先臣之请,实谋孔矜。

天命有归,故事业不遂耳。

臣所言毕矣,乞就汤镬!

然臣虽万没,犹愿陛下必申先臣。

何则?

恻怆而申之,则天下伏。

不则怆而申之,则天下叛。

先臣之忠,有识所知,南、董之笔,千载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为褒贬!

然小臣惓惓之愚,为陛下计耳。

”诏报曰:“其知卿惋切之怀,今当显加赠谥。

”偃寻下狱死。

八月,丁卯,东昏侯以辅国将军申胄监豫州事。

辛未,以光禄大夫张瑰镇石头。

初,东昏侯遣陈伯之镇江州,以为吴子阳等声授。

子阳等既败,萧衍谓诸将曰:“用兵未必须实力,所听威声耳。

今陈虎牙狠奔归,寻阳人情理当恟惧,可传檄而定也。

”乃命搜俘囚,得伯之幢主苏隆之,厚加赐与,使说伯之,计即用为安东将军、江州刺史。

伯之遣隆之返命,虽许归附,而云“大军未须遽下”。

衍曰:“伯之此言,意怀首鼠。

及其犹豫,急往逼之,计无所出,势不得不降。

”乃命邓元起引兵先下,杨公则径掩柴桑,衍与诸将以次进路。

元起将至寻阳,伯之收兵退保湖口,留陈虎牙守湓城。

选曹郎吴兴沈瑀说伯之迎衍。

伯之泣曰:“余子在都,不能不爱。

”瑀曰:“不然。

人情匈匈,皆思改计。

若不早图,众散难合。

”丙子,衍至寻阳,伸之束甲请罪。

初,新蔡太守席谦,父恭穆为镇西司马,为鱼复侯子响所杀。

谦从伯之镇寻阳,闻衍东下,曰:“我家世忠贞,有殒不二。

”伯之杀之。

乙卯,以伯之为江州刺史,虎牙为徐州刺史。

鲁休烈、萧璝破刘孝庆等于峡口,任漾之战死。

休烈等进至上明,江陵大震。

萧颖胄恐,驰告萧衍,令遣杨公则还援根本。

衍曰:“公则今溯流上江陵,虽至,何能及事!

休烈等乌合之众,寻自退散,政须少时持重耳。

良须兵力,两弟在雍,指遣往征,不为难至。

”颖胄乃遣军主蔡道恭假节屯上明以拒萧璝。

辛巳,东昏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总督西讨诸军事,顿新亭。

九月,乙未,诏萧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从事。

衍留将军郑绍叔守寻阳,与陈伯之引兵东下,谓绍叔曰:“卿,吾之萧何、寇恂也。

前涂不捷,我当其咎。

粮运不继,卿任其责。

”绍叔流涕拜辞。

比克建康,绍叔督江、湘粮运,未尝乏绝。

魏司州牧广阳王嘉请筑洛阳三百二十三坊,各方三百步,曰:“虽有暂劳,奸盗永息。

”丁酉,诏发畿内夫五万人筑之,四旬而罢。

己亥,魏立皇后于氏。

后,征虏将军劲之女。

劲,烈之弟也。

自祖父栗磾以来,累世贵盛,一皇后,四赠公,三领军,二尚书令,三开国公。

甲申,东昏侯以李居士为江州刺史,冠军将军王珍国为雍州刺史,建安王宝寅为荆州刺史,辅国将军申胄监郢州,龙骧将军扶风马仙琕监豫州,骁骑将军徐元称监徐州军事。

珍国,广之之子也。

是日,萧衍前军至芜湖。

申胄军二万人弃姑孰走,衍进军,据之。

戊申,东昏侯以后军参军萧璝为司州刺史,前辅国将军鲁休烈为益州刺史。

萧衍之克江、郢也,东昏侯游骋如旧,谓茹法珍曰:“须来至白门前,当一决。

”衍至近道,乃聚兵为固守之计,简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军。

其不可活者,于硃雀门内日斩百馀人。

衍遣曹景宗等进顿江宁。

丙辰,李居士自新亭选精骑一千至江宁。

景宗始至,营垒未立,且师行日久,器甲穿弊。

居士望而轻之,鼓噪直前薄之。

景宗奋击,破之,因乘胜而前,径至皁荚桥。

于是王茂、邓元超、吕僧珍进据赤鼻逻,新亭城主江道林引兵出战,众军擒之于陈。

衍至新林,命王茂进据越城,邓元起据道士墩,陈伯之据篱门,吕僧珍据白板桥。

李居士觇之僧珍众少,帅锐卒万人直来薄垒。

僧珍曰:“吾众少,不可逆战,可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力破之。

”俄而皆越堑拔栅。

僧珍分人上城,矢石俱发,自帅马步三百人出其后,城上人复逾城而下,内外奋击,居士败走,获取器甲不可胜计。

居士请于东昏侯,烧南岸邑屋以开战场,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皆尽。

衍诸弟皆自建康自拔赴军。

冬,十月,甲戌,东昏侯遣征虏将军王珍国、军主胡虎牙将精兵十万馀人陈于硃雀航南,宦官王宝孙持白虎幡督战,开航背水,以绝归路。

衍军小却,王茂下马,单刀直前,其甥韦欣庆执铁缠槊以翼之,冲击东军,应时而陷。

曹景宗纵兵乘之,吕僧珍纵火焚其营,将士皆殊死战,鼓噪震天地。

珍国等众军不能抗,王宝孙切骂诸将帅,直阁将军席豪发愤突陈而死。

豪,骁将也,既死,士卒土崩,赴淮死者无数,积尸与航等,后至者乘以之以济。

于是东昏侯诸军望之皆溃。

衍军长驱至宣阳门,诸将移稍前。

陈伯之屯西明门,每城中有降人出,伯之辄呼与耳语。

衍恐其复怀翻覆,密语伯之曰:“闻城中甚忿卿举江州降,欲遣刺客中卿,宜以为虑”。

伯之未之信。

会东昏侯将郑伯伦来降,衍使伯伦过伯之,谓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诱卿以封赏,须卿复降,当生割卿手足。

卿若不降,复欲遣刺客杀卿。

宜深为备。

”伯之惧,自是始无异志。

戊寅,东昏宁朔将军徐元瑜以东府城降。

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援,屯东宫。

己卯,和许东昏,云出战,因以其众来降。

光禄大夫张瑰弃石头还宫。

李居士以新亭降于衍,琅邪城主张木亦降。

壬午,衍镇石头,命诸军攻六门。

东昏烧门内营署、官府,驱逼士民,悉入宫城,闭门自守。

衍命诸军筑长围守之。

杨公则屯领军府垒北楼,与南掖门相对,尝登楼望战。

城中遥见麾盖,以神锋弩射之,矢贯胡床,左右失色。

公则曰:“几中吾脚!

”谈笑如初。

东昏夜选勇士攻公则栅,军中惊扰。

公则坚卧不起,徐命击之,东昏兵乃退。

公则所领皆湘州人,素号怯懦,城中轻之,每出荡,辄先犯公则垒。

公则奖厉军士,克获更多。

先是,东昏遣军主左僧庆屯京口,常僧景屯广陵,李叔献屯瓜步。

及申胄自姑孰奔归,使屯破墩,以为东北声援。

至是,衍遣使晓谕,皆帅其众来降。

衍遣弟辅国将军秀镇京口,辅国将军恢镇破墩,从弟宁朔将军景镇广陵。

十一月,丙申,魏以骠骑大将军穆亮为司空。

丁酉,以北海王详为太傅,领司徒,初,详欲夺彭城王勰司徒,故谮而黜之。

既而畏人议己,故但为大将军,至是乃居之。

详贵盛翕赫,将作大匠王遇多随详所欲,私以官物给之。

司空长史于忠责遇于详前曰:“殿下,国之周公,阿衡王室,所须材用,自应关旨。

何至阿谀附势,损公惠私也!

”遇既踧,详亦惭谢。

忠每以鲠直为详所忿,尝骂忠曰:“我忧在前见尔死,不忧尔见我死时也!

”忠曰:“人生于世,自有定分。

若应死于王手,避亦不免。

若其不尔,王不能杀!

”忠以讨咸阳王禧功,封魏郡公,迁散骑常侍,兼武卫将军。

详因忠表让之际,密劝魏主以忠为列卿,令解左右,听其上爵,于是诏停其封,优进太府卿。

巴东献武公萧颖胄以萧璝与蔡道恭相持不决,忧愤成疾。

壬午,卒。

夏侯详秘之,使似其书者假为教命,密报萧衍,衍亦秘之。

详征兵雍州,萧伟遣萧忄詹将兵赴之。

璝等闻建康已危,众惧而溃,璝及鲁休烈皆降。

乃发颖胄丧,赠侍中、丞相。

于是众望尽归于衍。

夏侯详请与萧憺共参军国,诏以详为侍中、尚书右仆射,寻除使持节、抚军将军荆州刺史。

详固让于憺,乃以憺行荆州府州事。

魏改筑圜丘于伊水之阳。

乙卯,始祀于其上。

魏镇南将军元英上书曰:“萧宝卷骄纵日甚,虐害无辜。

其雍州刺史萧衍东伐秣陵,扫土兴兵,顺流而下。

唯有孤城,更无重卫,乃皇天授我之日,旷载一逢之秋。

此而不乘,将欲何待!

臣乞躬帅步骑三万,直指沔阴,据襄阳之城,断黑水之路。

昏虐君臣,自相鱼肉。

我居上流,威震遐迩,长驱南出,进拔江陵,则三楚之地一朝可收,岷、蜀之道自成断绝。

又命扬、徐二州声言俱举,建业穷蹙,鱼游釜中,可以齐文轨而大同,混天地而为一。

伏惟陛下独决圣心,无取疑议。

此期脱爽,并吞无日。

”事寝不报。

车骑大将军源怀上言:“萧衍内侮,宝卷孤危,广陵、淮阴等戍皆观望得失。

斯实天启上期,并吞之会。

宜东西齐举,以成席卷之势。

若使萧衍克济,上下同心,岂惟后图之难,亦恐扬州危逼。

何则?

寿春之去建康才七百里,山川水陆,皆彼所谙。

彼若内外无虞,君臣分定,乘舟藉水,倏忽而至,未易当也。

今宝卷都邑有土崩之忧,边城无继授之望,廓清江表,正在今日。

”魏主乃以任城王澄为都督淮南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使为经略。

既而不果。

怀,贺之子也。

东豫州刺史田益宗上表曰:“萧氏乱常,君臣交争,江外州镇,中分为两,东西抗峙,已淹岁时。

民庶穷于转输,甲兵疲于战斗,事救于目前,力尽于麾下,无暇外维州镇,纲纪庶方,籓城棋立,孤存而已。

不乘机电扫,廓彼蛮疆,恐后之经略,未易于此。

且故寿春虽平,三面仍梗,镇守之宜,实须豫设。

义阳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师,必由此道。

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须乘夏水泛长,列舟长淮。

师赴寿春,须从义阳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虑弥深。

义阳之灭,今实时矣。

度彼不过须精卒一万二千。

然行师之法,贵张形势。

请使两荆之众西拟随、雍,扬州之卒顿于建安,得捍三关之援。

然后二豫之军直据南关,对抗延头,遣一都督总诸军节度,季冬进师,迄于春末,不过十旬,克之必矣。

”元英又奏称:“今宝卷骨肉相残,籓镇鼎立。

义阳孤绝,密迩王土,内无兵储之固,外无粮援之期,此乃欲焚之鸟,不可去薪,授首之寇,岂容缓斧!

若失此不取,岂惟后举难图,亦恐更为深患。

今豫州刺史司马悦已戒严垂发,东豫州刺史田益宗兵守三关,请遣军司为之节度。

”魏主乃遣直寝羊灵引为军司。

益宗遂入寇。

建宁太守黄天赐与益宗战于赤亭,天赐败绩。

崔慧景之逼建康也,东昏候拜蒋子文为假黄钺、使持节、相国、太宰、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牧、钟山王。

及衍至,又尊子文为灵帝,迎神像入后堂,使巫祷祀求福。

及城闭,城中军事悉委王珍国。

兗州刺史张稷入卫京师,以稷为珍国之副。

稷,瑰之弟也。

时城中实甲犹七万人,东昏素好军陈,与黄门、刀敕及宫人于华光殿前习战斗,诈作被创势,使人以板去,用为厌胜。

常于殿中戎服、骑马出入,以金银为铠胄,具装饰以孔翠。

昼眠夜起,一如平常。

闻外鼓叫声,被大红袍,登景阳楼屋上望之,弩几中之。

始,东昏与左右谋,以为陈显达一战即败,崔慧景围城寻走,谓衍兵亦然,敕太官办樵、米为百日调而已。

及大桁之败,众情凶惧。

茹法珍等恐士民逃溃,故闭城不复出兵。

既而长围已立,堑栅严固。

然后出荡,屡战不捷。

东昏尤惜金钱,不肯赏赐。

法珍叩头请之,东昏曰:“贼来独取我邪!

何为就我求物!

”后堂储数百具榜,启为城防。

东昏欲留作殿,竟不与。

又督御府作三百人精伏,待围解以拟屏除,金银雕镂杂物,倍急于常。

众皆怨怠,不为致力。

外围既久,城中皆思早亡,莫敢先发。

茹法珍、梅虫儿说东昏曰:“大臣不留意,使围不解,宜悉诛之。

”王珍国、张稷惧祸,珍国密遣所亲献明镜于萧衍,衍断金以报之。

兗州中兵参军冯翊张齐,稷之腹心也,珍国因齐密与稷谋同弑东昏。

齐夜引珍国就稷,造膝定计,齐自执烛。

又以计告后阁舍人钱强。

十二月,丙寅夜,强密令人开云龙门,珍国、稷引兵入殿,御刀丰勇之为内应。

东昏在含德殿作笙歌,寝未熟,闻兵入,趋出北户,欲还后宫,门已闭。

宦者黄泰平刀伤其膝,仆地,张齐斩之。

稷召尚书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钟下,令百僚署笺,以黄油裹东昏首,遣国子博士范云等送诣石头。

右卫将军王志叹曰:“冠虽弊,何可加足!

”取庭中树叶挼服之,伪闷,不署名。

衍览笺无志名,心嘉之。

亮,莹之从弟。

志,僧虔之子也。

衍与范云有旧,即留参帷幄。

王亮在东昏朝,以依违取容。

萧衍至新林,百僚皆间道送款,亮独不遣。

东昏败,亮出见衍,衍曰:“颠而不扶,安用彼相!

”亮曰:“若其可扶,明公岂有今日之举!

”城中出者,或被劫剥。

杨公则亲帅麾下陈于东掖门,卫送公卿士民,故出者多由公则营焉。

衍使张弘策先入清宫,封府库及图籍。

于时城内珍宝委积,弘策禁勒部曲,秋毫无犯。

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梅虫儿、王咺之等四十一人皆属吏。

初,海陵王之废也,王太后出居鄱阳王故第,号宣德宫。

己巳,萧衍以宣德太后令追废涪陵王为东昏侯,褚后及太子诵并为庶人。

以衍为中书监、大司马、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晋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

以王亮为长史。

壬申,更封建安王宝寅为鄱阳王。

癸酉,以司徒、扬州刺史晋安王宝义为太尉,领司徒。

己卯,衍入屯阅武堂,下令大赦。

又下令:“凡昏制谬赋、淫刑滥役外,可详检前原,悉皆除荡。

其主守散失诸所损耗,精立科条,咸从原例。

”又下令:“通检尚书众曹,东昏时诸诤讼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时施行者,精加讯辨,依事议奏。

”又下令:“收葬义师,掩瘗逆徒之死亡者。

”潘妃有国色,衍欲留之,以问侍中、领军将军王茂,茂曰:“亡齐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议。

”乃缢杀于狱,并诛嬖臣茹法珍等。

以宫女二千赉将士。

乙酉,以辅国将军萧宏为中护军。

衍之东下也,豫州刺史马仙琕拥兵不附衍,衍使其故人姚仲宾说之,仙琕先为设酒,乃斩于军门以徇。

衍又遣其族叔怀远说之,仙琕曰:“大义灭亲。

”又欲斩之。

军中为请,乃得免。

衍至新林,仙琕犹于江西日抄运船。

衍围宫城,州郡皆遣使请降,吴兴太守袁昂独拒境不受命。

昂,顗之子也。

衍使驾部郎考城江革为书与昂曰:“根本既倾,枝叶安附?

今竭力昏主,未足为忠。

家门屠灭,非所谓孝。

岂若翻然改图,自招多福!

”昂复书曰:“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

况以偏隅一郡,何能为役!

自承麾旆届止,莫不膝袒军门。

惟仆一人敢后至者,政以内揆庸素,文武无施,虽欲献心,不增大师之勇。

置其愚默,宁沮众军之威。

幸藉将军含弘之大,可得从容以礼。

窃以一餐微施,敞昨投殒。

况食人之禄而顿忘一旦,非惟物议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踌躇,未遑荐璧。

”昂问时事于武康令北地傅映,映曰:“昔元嘉之末,开辟未有,故太尉杀身以明节。

司徒当寄托之重,理无苟全,所以不顾夷险以循名义。

今嗣主昏虐,曾无悛改。

荆、雍协举,乘据上流,天人之意可知。

愿明府深虑,无取后悔。

”及建康平,衍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抚东士,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门,世有忠节,天下须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

”元履至吴兴,宜衍旨。

昂亦不请降,开门撤备而已。

仙琕闻台城不守,号泣谓将士曰:“我受人任寄,义不容降,君等皆有父母,我之忠臣,君为孝子,不亦可乎!

”乃悉遣城内兵出降,馀壮士数十,闭门独守。

俄而兵入,围之数十重。

仙琕令士皆持满,兵不敢近。

日暮,仙琕乃投弓曰:“诸君但来见取,我义不降!

”乃槛送石间。

衍释之,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令天下见二义士。

”衍谓仙琕曰:“射钩、斩祛、昔人所美。

卿勿以杀使断运自嫌。

”仙琕谢曰:“小人如失主犬,后主饲之,则复为用矣。

”衍笑,皆厚遇之。

丙戌,萧衍入镇殿中。

刘希祖既克安成,移檄湘部,始兴内史王僧粲应之。

僧粲自称湘州刺史,引兵袭长沙。

去城百馀里,于是湘州郡县兵皆蜂起以应僧粲,唯临湘、湘阴、浏阳、罗四县尚全。

长沙人皆欲泛舟走,行事刘坦翻聚其舟焚之,遣军主尹法略拒僧粲,战数不利。

前湘州镇军钟玄绍潜结士民数百人,刻日悉城应僧粲。

坦闻其谋,阳为不知,因理讼至夜,而城门遂不闭,以疑之。

玄绍未发,旦,诣坦问其故,坦久留与语,密遣亲兵收其家书。

玄绍在坐,而收兵巳报,具得其文书本末。

玄绍即首伏,于坐斩之。

焚其文书,馀党悉无所问。

众愧且服,州郡遂安。

法略与僧粲相持累月,建康城平,杨公则还州,僧粲等散走。

王丹为郡人所杀,刘希祖亦举郡降。

公则克己廉赋,轻刑薄赋。

顷之,湘州户口几复其旧。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五·梁纪一

〔司马光〕 〔宋〕

起玄黓敦牂,尽阏逢涒滩,凡三年。

高祖武皇帝一天监元年(壬午,公元五零二年)春,正月,齐和帝遣兼侍中席阐文等慰劳建康。

大司马衍下令:“凡东昏时浮费,自非可以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务者,馀皆禁绝。

”戊戌,迎宣德太后入宫,临朝称制,衍解承制。

己亥,以宁朔将军萧昺监南兗州诸军事。

昺,衍之从父弟也。

壬寅,进大司马衍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己酉,以大司马长史王亮为中书监,兼尚书令。

初,大司马与黄门侍郎范云南清河太守沈约、司徒右长史任昉同在竟陵王西邸,意好敦密,至是,引云为大司马咨议参军、领录事,约为骠骑司马,昉为记室参军,与参谋议。

前吴兴太守谢朏、国子祭酒何胤,先皆弃官家居,衍奏征为军谘祭酒,朏、胤皆不至。

大司马内有受禅之志。

沈约微扣其端,大司马不应。

它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物。

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

今童儿牧竖皆知齐祚已终,明公当承其运。

天文谶记又复炳然。

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

苟历数所在,虽欲谦光,亦不可得已。

”大司马曰:“吾方思之。

”约曰:“公初建牙樊、沔,此时应思。

今王业已成,何所复思!

若不早定大业,脱有一人立异,即损威德。

且人非金玉,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

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心。

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

”大司马然之。

约出,大司马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

”大司马曰:“智者乃尔暗同。

卿明早将休文更来!

”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

”云许诺,而约先期入。

大司马命草具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大司马初无所改。

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

”约出,问曰:“何以见处?

”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

”有顷,大司马召云人,叹约才智纵横,且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卿二人也!

”甲寅,诏进大司马位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十郡为梁公,备九锡之礼,置梁百司,去录尚书之号,骠骑大将军如故。

二月,辛酉,梁公始受命。

齐湘东王宝晊,安陆昭王缅之子也,颇好文学。

东昏侯死,宝晊望物情归己,坐待法驾。

既而王珍国等送首梁公,梁公以宝晊为太常,宝晊心不自安。

壬戌,梁公称宝晊谋反,并其弟江陵公宝览、汝南公宝宏皆杀之。

丙寅,诏梁国选诸要职,悉依天朝之制。

于是以沈约为吏部尚书兼右仆射,范云为侍中。

梁公纳东昏余妃,颇妨政事,范云以为言,梁公未之从。

云与侍中、领军将军王茂同入见,云曰:“昔沛公入关,妇女无所幸,此范增所以畏其志大也。

今明公始定建康,海内想望风声,奈何袭乱亡之迹,以女德为累乎!

”王茂起拜曰:“范云言是也。

公必以天下为念,无宜留此。

”梁公默然。

云即请以余氏赉王茂,梁公贤其意而许之。

明日,赐云、茂钱各百万。

丙戌,诏梁公增封十郡,进爵为王。

癸巳,受命,赦国内及府州所统殊死以下。

辛丑,杀齐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嵩、桂阳王宝贞。

梁王将杀齐诸王,防守犹未急。

鄱阳王宝寅家阉人颜文智与左右麻拱等密谋,穿墙夜出宝寅。

具小船于江岸,著乌布襦,腰系千馀钱,潜赴江侧。

蹑屩徒步,足无完肤。

防守者至明追之,宝寅诈为钓者,随流上下十馀里,追者不疑。

待散,乃渡西岸投民华文荣家,文荣与其族人天龙、惠连弃家将宝寅遁匿山涧,赁驴乘之,昼伏宵行,抵寿阳之东城。

魏戍主杜元伦驰告扬州刺史任城王澄,以车马侍卫迎之。

宝寅时年十六,徒步憔悴,见者以为掠卖生口。

澄待以客礼,宝寅请丧君斩衰之服,澄遣人晓示情礼,以丧兄刘衰之服给之。

澄帅官僚赴吊,宝寅居处有礼,一同极哀之节。

寿阳多其义故,皆受慰喭。

唯不见夏侯一族,以夏侯详从梁王故也。

澄深器重之。

齐和帝东归,以萧憺为都督荆、湘等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荆州军旅之后,公私空乏,憺厉精为治,广屯田,省力役,存问兵死之家,供其乏困。

自以少年居重任,谓佐更曰:“政之不臧,士君子所宜共惜。

吾今开怀,卿其无隐!

”于是人人得尽意,民有讼者皆立前待符教,决于俄顷,曹无留事,荆人大悦。

齐和帝至姑孰,丙辰,下诏禅位于梁。

丁巳,庐陵王宝源卒。

鲁阳蛮鲁北燕等起兵攻魏颍州。

夏,四月,辛酉,宣德太后令曰:“西诏至,帝宪章前代,敬禅神器于梁,明可临轩,遣使恭授玺绂,未亡人归于别宫。

”壬戌,发策,遣兼太保,尚书令亮等奉皇帝玺绶诣梁宫。

丙寅,梁王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

是日,追赠兄懿为丞相,封长沙王,谥曰宣武,葬礼依晋安平献王故事。

丁卯,奉和帝为巴陵王,宫于姑孰,优崇之礼,皆仿齐初。

奉宣德太后为齐文帝妃,王皇后为巴陵王妃。

齐世王、侯封爵,悉从降省,唯宋汝阴王不在除例。

追尊皇考为文皇帝,庙号太祖。

皇妣为献皇后。

追谥妃郗氏为德皇后。

封文武功臣车骑将军夏侯详等十五人为公、侯。

立皇弟中护军宏为临川王,南徐州刺史秀为安成王,雍州刺史伟为建安王,左卫将军恢为鄱阳王,荆州刺史憺为始兴王,以宏为扬州刺史。

丁卯,以中书监王亮为尚书令,相国左长史王莹为中书监,吏部尚书沈约为尚书仆射,长兼侍中范云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

诏凡后宫、乐府、西解、暴室诸妇女一皆放遣。

戊辰,巴陵王卒。

时上欲以南海郡为巴陵国,徙王居之。

沈约曰:“古今殊事,魏武所云‘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

”上颔之,乃遣所亲郑伯禽诣姑孰,以生金进王。

王曰:“我死不须金,醇酒足矣。

”乃饮沉醉。

伯禽就折杀之。

王之镇荆州也,琅邪颜见远为录事参军。

及即帝位,为治书侍御史兼中丞。

既禅位,见远不食数日而卒。

上闻之,曰:“我自应天从人,何预天下士大夫事,而颜见远乃至于此!

”庚午,诏:“有司依周、汉故事,议赎刑条格,凡在官身犯鞭杖之罪,悉入赎停罚,其台省令史、士卒欲赎者听之。

”以谢沭县公宝义为巴陵王,奉齐祀。

宝义幼有废疾,不能言,故独得全。

齐南康侯子恪及弟祁阳侯子范尝因事入见,上从容谓曰:“天下公器,非可力取,苟无期运,虽项籍之力终亦败亡。

宋孝武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皆鸩之,朝臣以疑似枉死者相继。

然或疑而不能去,或不疑而卒为患,如卿祖以材略见疑,而无如之何,湘东以庸愚不疑,而子孙皆死其手。

我于时已生,彼岂知我应有今日!

固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

我初平建康,人皆劝我除去卿辈以壹物心,我于时依而行之,谁谓不可!

正以江左以来,代谢之际,必相屠灭,感伤和气,所以国祚不长。

又,齐、梁虽云革命,事异前世,我与卿兄弟虽复绝服,宗属未远,齐业之初亦共甘苦,情同一家,岂可遽如行路之人!

卿兄弟果有天命,非我所杀。

若无天命,何忽行此!

适足示无度量耳。

且建武涂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为卿兄弟报仇。

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拔乱反正,我岂得不释戈推奉邪!

我自取天下于明帝家,非取之于卿家也。

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

’曹志,魏武帝之孙,为晋忠臣。

况卿今日犹是宗室,我方坦然相期,卿无复情自外之意!

小待,自当知我寸心。

”子恪兄弟凡十六人,皆仕梁,子恪、子范、子质、子显、子云、子晖并以才能知名,历官清显,各以寿终。

诏征谢朏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何胤为右光禄大夫,何点为侍中。

胤、点终不就。

癸酉,诏:“公车府谤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欲有横议,投谤木函。

若有功劳才器冤沉莫达,投肺石函。

”上身服浣濯之衣,常膳唯以菜蔬。

每简长吏,务选廉平,皆召见于前,勖以政道。

擢尚书殿中郎到溉为建安内史,左户侍郎刘鬷为晋安太守,二人皆以廉洁著称。

溉,彦之曾孙也。

又著令。

“小县令有能,迁大县,大县有能,迁二千石。

”以山阴令丘仲孚为长沙内史,武康令东海何远为宣城太守。

由是廉能莫不知劝。

鲁阳蛮围魏湖阳,抚军将军李崇将兵击破之,斩鲁北燕。

徙万馀户于幽、并诸州及六镇,寻叛南走,所在追讨,比及河,杀之皆尽。

闰月,丁巳,魏顿丘匡公穆亮卒。

齐东昏侯嬖臣孙文明等,虽经赦令,犹不自安。

五月,乙亥夜,帅其徒数百人,因运荻炬,束仗入南、北掖门作乱。

烧神虎门、总章观,入卫尉府,杀卫尉洮阳愍侯张弘策。

前军司马吕僧珍直殿内,以宿卫兵拒之,不能却。

上戎服御前殿,曰:“贼夜来,是其众少,晓则走矣。

”命击五鼓。

领军将军王茂、骁骑将军张惠绍闻难,引兵赴救,盗乃散走。

讨捕,悉诛之。

江州刺史陈伯之,目不识书,得文牒辞讼,惟作大诺而已。

有事,典签传口语,与夺决于主者。

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永忠有旧恩于伯之,伯之以缮为别驾,永忠为记室参军。

河南褚緭居建康,素薄行,仕宦不得志,频造尚书范云,云不礼之。

緭怒,私谓所亲曰:“建武以后,草泽下族悉化成贵人,吾何罪而见弃!

今天下草创,饥馑不已,丧乱未可知。

陈全之拥强兵在江州,非主上旧臣,有自疑之意。

且荧惑守南斗,讵非为我出邪!

今者一行事若无成,入魏不失作河南郡守。

”遂投伯之,大见亲狎。

伯之又以乡人硃龙符为长流参军,并乘伯之愚暗,恣为奸利。

上闻之,使陈虎牙私戒伯之,又遣人代邓缮为别驾。

伯之并不受命,表云:“龙符骁勇,邓缮有绩效。

台所遣别驾,请以为治中。

”缮于是日夜说伯之云:“台家府藏空竭,复无器仗,三仓无米,东境饥流,此万世一时也,机不可失!

”緭、永忠等共赞成之。

伯之谓缮:“今启卿,若复不得,即与卿共反。

”上敕伯之以部内一郡处缮,于是伯之集府州僚佐谓曰:“奉齐建安王教,帅江北义勇十万,已次六合,见使以江州见力运粮速下。

我荷明帝厚恩,誓死以报。

”即命纂严,使緭诈为萧宝寅书以示僚佐,于听事前为坛,歃血共盟。

緭说伯之曰:“今举大事,宜引众望。

长史程元冲,不与人同心。

临川内史王观,僧虔之孙,人身不恶,可召为长史以代元冲。

”伯之从之,仍以緭为寻阳太守,永忠为辅义将军,龙符为豫州刺史。

观不应命。

豫章太守郑伯伦起郡兵拒守。

程元冲既失职,于家合帅数百人,乘伯之无备,突入至听事前。

伯之自出格斗,元冲不胜,逃入庐山。

伯之密遣信报虎牙兄弟,皆逃奔盱眙。

戊子,诏以领军将军王茂为征南将军、江州刺史,帅众讨之。

魏扬州小岘戍主党法宗袭大岘戍,破之,虏龙骧将军邾菩萨。

陈伯之闻王茂来,谓褚緭等曰:“王观既不就命,郑伯伦又不肯从,便应空手受困。

今先平豫章,开通南路,多发丁力,益运资粮,然后席卷北向,以扑饥疲之众,不忧不济。

”六月,留乡人唐盖人守城,引兵趣豫章,攻伯伦,不能下。

王茂军至,伯之表里受敌,遂败走,间道渡江,与虎牙等及褚緭俱奔魏。

上遣左右陈建孙送刘季连子弟三人入蜀,使谕旨慰劳。

季连受命,饬还装,益州刺史邓元起始得之官。

初,季连为南郡太守,不礼于元起。

都录硃道琛有罪,季连欲杀之,逃匿得免。

至是,道琛为元起典签,说元起曰:“益州乱离已久,公私虚耗。

刘益州临归,岂办远遣迎侯!

道琛请先使检校,缘路奉迎,不然,万里资粮,未易可得。

”元起许之。

道琛既至,言语不恭,又历造府州人士,见器物,辄夺之,有不获者,语曰:“会当属人,何须苦惜!

”于是军府大惧,谓元起至必诛季连,祸及党与,竞言之于季连。

季连亦以为然,且惧昔之不礼于元起,乃召兵算之,有精甲十万,叹曰:“据天险之地,握此强兵,进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刘备,舍此安之?

”遂召佐史,矫称齐宣德太后令,聚兵复反,收硃道琛,杀之。

召巴西太守硃士略及涪令李膺,并不受命。

是月,元起至巴西,士略开门纳之。

先是,蜀民多逃亡,闻元起至,争出投附,皆称起义兵应朝廷,军士新故三万馀人。

元起在道久,粮食乏绝,或说之曰:“蜀土政慢,民多诈疾,若检巴西一郡籍注,因而罚之,所获必厚。

”元起然之。

李膺谏曰:“使君前有严敌,后无继援,山民始附,于我观德。

若纠以刻薄,民必不堪。

众心一离,虽悔无及。

何必起疾可以济师!

膺请出图之,不患资粮不足也。

”元起曰:“善。

一以委卿!

”膺退,帅富民上军资米,得三万斛。

秋,八月,丁未,命尚书删定郎济阳蔡法度损益王植之集注旧律,为《梁律》,仍命与尚书令王亮、侍中王莹、尚书仆射沈约、吏部尚书范云等九人同议定。

上素善钟律,欲厘正雅乐,乃自制四器,名之为“通”。

每通施三弦,黄钟弦用二百七十丝,长九尺,应钟弦用一百四十二丝,长四尺七寸四分差强,中间十律,以是为差。

因以通声转推月气,悉无差违,而还得相中。

又制十二笛,黄钟笛长三尺八寸,应钟笛长二尺三寸,中间十律以是为差,以写通声,饮古钟玉律,并皆不差。

于是被以八音,施以七声,莫不和韵。

先是,宫悬止有四镈钟,杂以编钟、编磬、衡钟凡十六虡。

上始命设十二轳钟,各有编种、编磬,凡三十六虡,而去衡钟,四隅植建鼓。

魏高祖之前,前太傅平阳公丕自晋阳来赴,遂留洛阳。

丕年八十馀,历事六世,位极公辅,而还为庶人。

魏主以其宗室耆旧,矜而礼之。

乙卯,以丕为三老。

魏扬州刺史任城王澄表请攻钟离,魏主使羽林监敦煌范绍诣寿阳,共量进止。

澄曰:“当用兵十万,往来百日,乞朝廷速办粮仗。

”绍曰:“今秋已向末,方欲调发,兵仗可集,粮何由致!

有兵无粮,何以克敌!

”澄沉思良久,曰:“实如卿言”。

乃止。

九月,丁巳,魏主如鄴。

冬,十月,庚子,还至怀。

与宗室近侍射远,帝射三百五十馀步,群臣刻铭以美之。

甲辰,还洛阳。

十一月,己未,立小庙以祭太祖之母,每祭太庙毕,以一太牢祭之。

甲子,立皇子统为太子。

魏洛阳宫室始成。

十二月,将军张嚣之侵魏淮南,取木陵戍。

魏任城王澄遣辅国将军成兴击之,甲辰,嚣之败走,魏复取木陵。

刘季连遣其将李奉伯等拒邓元起,元起与战,互有胜负。

久之,奉伯等败,还成都,元起进屯西平。

季连驱略居民,闭城固守。

元起进屯蒋桥,去成都二十里,留辎重于郫。

奉伯等间道袭郫,陷之,军备尽没。

元起舍郫,径围州城。

城局参军江希之谋以城降,不克而死。

魏陈留公主寡居,仆射高肇、秦州刺史张彝皆欲尚之,公主许彝而不许肇。

肇怒,谮彝于魏主,彝坐沉废累年。

是岁,江东大旱,米斗五千,民多饿死。

高祖武皇帝一天监二年(癸未,公元五零三年)春,正月,乙卯,以尚书仆射沈约为左仆射,吏部尚书范云为右仆射,尚书令王亮为左光禄大夫。

丙辰,亮坐正旦诈疾不登殿,削爵,废为庶人。

乙亥,魏主耕籍田。

魏梁州氐杨会叛,行梁州事杨椿等讨之。

成都城中食尽,升米三千,人相食。

刘季连食粥累月,计无所出。

上遣主书赵景悦宣诏受季连降,季连肉袒请罪。

邓元起迁季连于城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礼。

季连谢曰:“早知如此,岂有前日之事!

”郫城亦降。

元起诛李奉伯等,送季连诣建康。

初,元起在道,惧事不集,无以为赏,士之至者皆许以辟命,于是受别驾、治中檄者将二千人。

季连至建康,入东掖门,数步一稽颡,以至上前。

上笑曰:“卿欲慕刘备,而曾不及公孙述,岂无卧龙之臣邪!

”赦为庶人。

三月,己巳,魏皇后蚕于北郊。

庚辰,魏扬州刺史任城王澄遣长风戍主奇道显入寇,取阴山、白稾二戍。

萧宝寅伏于魏阙之下,请兵伐梁,虽暴风大雨,终不暂移。

会陈伯之降魏,亦请兵自效。

魏主乃引八坐、门下入定议。

夏,四月,癸未朔,以宝寅为都督东扬等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扬州刺史、丹阳公、齐王,礼赐甚厚,配兵一万,令屯东城。

以伯之为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江州刺史,屯阳石,俟秋冬大举。

宝寅明当拜命,自夜恸哭至晨。

魏人又听宝寅募四方壮勇,得数千人,以颜文智、华文荣等六人皆为将军、军主。

宝寅志性雅重,过期犹绝酒肉,惨形悴色,蔬食粗衣,未尝嬉笑。

癸卯,蔡法度上《梁律》二十卷、《令》三十卷、《科》四十卷。

诏班行之。

五月,丁巳,霄城文侯范云卒。

云尽心事上,知无不为,临繁处剧,精力过人。

及卒,众谓沈约宜当枢管,上以约轻易,不如尚书左丞徐勉,乃以勉及右卫将军汝南周舍同参国政。

舍雅量不及勉,而清简过之,两人俱称贤相,常留省内,罕得休下。

勉或时还宅,群犬惊吠。

每有表奏,辄焚其稿。

舍预机密二十馀年,未尝离左右,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谋谟皆掌之。

与人言谑,终日不绝,而竟不漏泄机事,众尤服之。

壬申,断诸郡县献奉二宫,惟诸州及会稽许贡任士,若非地产,亦不得贡。

甲戌,魏扬椿等大破叛氐,斩首数千级。

六月,壬午朔,魏立皇弟悦为汝南王。

魏扬州刺史任城王澄表称:“萧衍频断东关,欲令漅湖泛溢以灌淮南诸戍。

吴、楚便水,且灌且掠,淮南之地将非国有。

寿阳去江五百馀里,众庶惶惶,并惧水害,脱乘民之愿,攻敌之虚,豫勒诸州,纂集士马,首秋大集,应机经略,虽混壹不能必果,江西自是无虞矣。

”丙戌,魏发冀、定、瀛、相、并、济六州二万人,马一千五百匹,令仲秋之中毕会淮南,并寿阳先兵三万,委澄经略。

萧宝寅、陈伯之皆受澄节度。

谢朏轻舟出诣阙,诏以为侍中、司徒、尚书令。

朏辞脚疾不堪拜谒,角巾自舆诣云龙门谢。

诏见于华林园,乘小车就席。

明旦,上幸朏宅,宴语尽欢。

朏固陈本志,不许。

因请自还东迎母,许之。

临发,上复临幸,赋诗饯别。

王人送迎,相望于道。

及还,诏起府于旧,礼遇优异。

朏素惮烦,不省职事,众颇失望。

甲午,以中书监王莹为尚书右仆射。

秋,七月,乙卯,魏平阳平公丕卒。

魏既罢盐池之禁,而其利皆为富强所专。

庚午,复收盐池利入公。

辛未,魏以彭城王勰为太师。

勰固辞。

魏主赐诏敦谕,又为家人书,祈请恳至。

勰不得已受命。

八月,庚子,魏以镇南将军元英都督征义阳诸军事。

司州刺史蔡道恭闻魏军将至,遣骁骑将军杨由帅城外居民三千馀家保贤首山,为三栅。

冬,十月,元英勒诸军围贤首栅,栅民任马驹斩由降魏。

任城王澄命统军党法宗、傅竖眼、太原王神念等分兵寇东关、大岘、淮陵、九山,高祖珍将兵三千骑为游军,澄以大军继其后。

坚眼,灵越之子也。

魏人拔关要、颍川、大岘三城,白塔、牵城、清溪皆溃。

徐州剌史司马明素将三千救九山,徐州长史潘伯邻据淮陵,宁朔将军王燮保焦城。

党法宗等进拔焦城,破淮陵,十一月,壬午,擒明素,斩伯邻。

先是,南梁太守冯道根戍阜陵,初到,修城隍,远斥侯,如敌将至,众颇笑之。

道根曰:“怯防勇战,此之谓也。

”城未毕,党法宗等众二万奄至城下,众皆失色。

道根命大开门,缓服登城,选精锐二百人出与魏兵战,破之。

魏人见其意思闲暇,战又不利,遂引去。

道根将百骑击高祖珍,破之。

魏诸军粮运绝,引退。

以道根为豫州刺史。

武兴安王杨集始卒。

己未,魏立其世子绍先为武兴王。

绍先幼,国事决于二叔父集起、集义。

乙亥,尚书左仆射沈约以母忧去职。

魏既迁洛阳,北边荒远,因以饥馑,百姓困弊。

魏主加尚书左仆射源怀侍中、行台,使持节巡行北边六镇、恒、燕、朔三州,赈给贫乏,考论殿最,事之得失皆先决后闻。

怀通济有无,饥民赖之。

沃野镇将于祚,皇后之世父,与怀通婚。

时于劲方用事,势倾朝野,祚颇有受纳。

怀将入镇,祚郊迎道左,怀不与语,即劾奏免官。

怀朔镇将元尼须与怀旧交,贪秽狼籍,置酒请怀,谓怀曰:“命之长短,系卿之口,岂可不要宽贷!

”怀曰:“今日源怀与故人饮酒之坐,非鞫狱之所也。

明日公庭始为使者检镇将罪状之处耳。

”尼须挥泪无以对,竟按劾抵罪。

怀又奏:“边镇事少而置官猥多,沃野一镇自将以下八百馀人。

请一切五分损二。

”魏主从之。

乙酉,将军吴子阳与魏元英战于白沙,子阳败绩。

魏东荆州蛮樊素安作乱。

乙酉,以左卫将军李崇为镇南将军、都督征蛮诸军事,将步骑讨之。

冯翊吉翂父为原乡令,为奸吏所诬,逮诣廷尉,罪当死。

翂年十五,楇登闻鼓,乞代父命。

上以其幼,疑人教之,使廷尉卿蔡法度严加诱胁,取其款实。

法度盛陈拷讯之具,诘翂曰:“尔求代父,敕已相许,审能死不?

且尔童騃,若为人所教,亦听悔异。

”翂曰:“囚虽愚幼,岂不知死之可惮!

顾不忍见父极刑,故求代之。

此非细故,奈何受人教邪!

明诏听代,不异登仙,岂有回贰!

”法度乃更和颜诱之曰:“主上知尊侯无罪,行当得释,观君足为佳童,今若转辞,幸可父子同济。

”翂曰:“父挂深劾,必正刑书。

囚瞑目引领,唯听大戮,无言复对。

”时翂备加杻械,法度愍之,命更着小者。

翂弗听,曰:“死罪之囚,唯宜益械,岂可减乎?

”竟不脱。

法度具以闻,上乃宥其父罪。

丹阳尹王志求其在廷尉事,并问乡里,欲于岁首举充纯孝。

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乎!

父辱子死,道固当然。

若翂当此举乃是因父取名,何辱如之!

”固拒而止。

魏主纳高肇兄偃之女为贵嫔。

魏散骑常侍赵修,寒贱暴贵,恃宠骄恣,陵轹王公,为众所疾。

魏主为修治第舍,拟于诸王,邻居献地者或超补大郡。

修请告归葬其父,凡财役所须,并从官给。

修在道淫纵,左右乘其出外,颇发其罪恶。

及还,旧宠小衰。

高肇密构成其罪,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黄门郎李凭、廷尉卿阳平王显,素皆谄附于修,至是惧相连及,争助肇攻之。

帝命尚书元绍检讯,下诏暴其奸恶,免死,鞭一百,徙敦煌为兵。

而修愚疏,初不之知,方在领军于劲第樗蒲,羽林数人称诏呼之,送诣领军府。

甄琛、王显临罚,先具问事有力者五人,迭鞭之,欲令必死。

修素肥壮,堪忍楚毒,密加鞭至三百不死。

即召驿马,促之上道,出城不自胜,举缚置鞍中,急驱之,行八十里,乃死。

帝闻之,责元绍不重闻,绍曰:“修之佞幸,为国深蠹,臣不因衅除之,恐陛下受万世之谤。

”帝以其言正,不罪也。

绍出,广平王怀拜之曰:“:翁之直过于汲黯。

”绍曰:“但恨戮之稍晚,以为愧耳。

”绍,素之孙也。

明日,甄琛、李凭以修党皆坐免官,左右与修连坐死黜者二十馀人。

散骑常侍高聪与修素亲狎,而又以宗人谄事高肇,故独得免。

高祖武皇帝一天监三年(甲申,公元五零四年)春,正月,庚戌,征虏将军赵祖悦与魏江州刺史陈伯之战于东关,祖悦败绩。

癸丑,以尚书右仆射王莹为左仆射,太子詹事柳惔为右仆射。

丙辰,魏东荆州刺史杨大眼击叛蛮樊季安等,大破之。

季安,素安之弟也。

丙寅,魏大赦,改元正始。

萧宝寅行及汝阴,东城已为梁所取,乃屯寿阳栖贤寺。

二月,戊子,将军姜庆真乘魏任城王澄在外,袭寿阳,据其外郭。

长史韦缵仓猝失图。

任城太妃孟氏勒兵登陴,先守要便,激厉文武,安慰新旧,劝以赏罚,将士咸有奋志。

太妃亲巡城守,不避矢石。

萧宝寅引兵至,与州军合击之,自四鼓战至下晡,庆真败走。

韦缵坐免官。

任城王澄攻钟离,上遣冠军将军张惠绍等将兵五千送粮诣钟离,澄遣平远将军刘思祖等邀之。

丁酉,战于邵阳。

大败梁兵,俘惠绍等十将,杀虏士卒殆尽。

思祖,芳之从子也。

尚书论思祖功,应封千户侯。

侍中、领右卫将军元晖求二婢于思祖,不得,事遂寝。

晖,素之孙也。

上遣平西将军曹景宗、后军王僧炳等帅步骑三万救义阳。

僧炳将二万人据凿岘,景宗将万人为后继,元英遣冠军将军元逞等据樊城以拒之。

三月,壬申,大破僧炳于樊城,俘斩四千馀人。

魏诏任城王澄,以“四月淮水将涨,舟行无碍。

南军得时,勿昧利以取后悔。

”会大雨,淮水暴涨,澄引兵还寿阳。

魏军还既狼狈,失亡四千馀人。

中书侍郎刘郡贾思伯为澄军司,居后为殿,澄以其儒者,谓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于军司见之矣。

”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

有司奏夺澄开府,仍降三阶。

上以所获魏将士请易张惠绍于魏,魏人归之。

魏太傅、领司徒、录尚书北海王详,骄奢好声色,贪冒无厌,广营第舍,夺人居室,嬖昵左右,所在请托,中外嗟怨。

魏主以其尊亲,恩礼无替,军国大事皆与参决,所奏请无不开允。

魏主之初亲政也,以兵召诸叔,详与咸阳、彭城王共车而入,防方严固,高太妃大惧,乘车随而哭之。

既得免,谓详曰:“自念不愿富贵,但使母子相保,与汝扫市为生耳。

”及详再执政,太妃不复念前事,专助详为贪虐。

冠军将军茹皓,以巧思有宠于帝,常在左右,传可门下奏事,弄权纳贿,朝野惮之,详亦附焉。

皓娶尚书令高肇从妹,皓妻之姊为详从父安定王燮之妃。

祥烝于燮妃,由是与皓益相昵狎。

直阁将军刘胄,本详所引荐,殿中将军常委贤以善养马,陈扫静掌栉,皆得幸于帝,与皓相表里,卖权势。

高肇本出高丽,时望轻之。

帝既黜六辅,诛咸阳王禧,专委事于肇。

肇以在朝亲族至少,乃邀结朋援,附之者旬月超擢,不附者陷以大罪。

尤忌诸王,以详位居其上,欲去之,独执朝政,乃谮之于帝,云“详与皓、胄、季贤、扫静谋为逆乱”。

夏,四月,帝夜召中尉崔亮入禁中,使弹奏详贪淫奢纵,及皓等四人怙权贪横,收皓等系南台,遣虎贲百人围守详第。

又虑详惊惧逃逸,遣左右郭翼开金墉门驰出谕旨,示以中尉弹状,详曰:“审如中尉所纠,何忧也!

正恐更有大罪横至耳。

人与我物,我实受之。

”诘朝,有司奏处皓等罪,皆赐死。

帝引高阳王雍等五王入议详罪。

详单车防卫,送华林园,母妻随入,给小奴弱婢数人,围守甚严,内外不通。

五月,丁未朔,下诏宥详死,免为庶人。

顷之,徙详于太府寺,围禁弥急,母妻皆还南第,五日一来视之。

初,详取宋王刘昶女,待之疏薄。

详既被禁,高太妃乃知安定高妃事,大怒曰:“汝妻妾盛多如此,安用彼高丽婢,陷罪至此!

”杖之百馀,被创脓溃,旬馀乃能立。

又杖刘妃数十,曰:“妇人皆妒,何独不妒!

”刘妃笑而受罚,卒无所言。

详家奴数人阴结党辈,欲劫出详,密书姓名,托侍婢通于详。

详始得执省,而门防主司遥见,突入就详手中揽得,奏之,详恸哭数声,暴卒。

诏有司以礼殡葬。

先是,典事史元显献鸡雏,四翼四足,诏以问侍中崔光。

光上表曰:“汉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

永光中,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人,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

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其效也。

’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但头冠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对曰:‘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

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

若应之不精,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

’是后黄巾破坏四方,天下遂大乱。

今之鸡状虽与汉不同,而其应颇相类,诚可畏也。

臣以向、邕言推之,翼足众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

雏而未大,足羽差小,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

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

明君睹之而惧,乃能致福。

暗主睹之而慢,所以致祸。

或者今亦有自贱而贵,关预政事,如前世石显之比者邪!

愿陛下进贤黜佞,则妖弭庆集矣。

”后数日,皓等伏诛,帝愈重光。

高肇说帝,使宿卫队主帅羽林虎贲守诸王第,殆同幽禁。

彭城王勰切谏,不听。

勰志尚高迈,不乐荣势,避事家居,而出无山水之适,处无知己之游,独对妻子,常郁郁不乐。

魏人围义阳,城中兵不满五千人,食才支半岁。

魏军攻之,昼夜不息,刺史蔡道恭随方抗御,皆应手摧却,相持百馀日,前后斩获不可胜计。

魏军惮之,将退。

会道恭疾笃,乃呼从弟骁骑将军灵恩、兄子尚书郎僧勰及诸将佐谓曰:“吾受国厚恩,不能攘灭寇贼,今所苦转笃,势不支久。

汝等当以死固节,无令吾没有遗恨!

”众皆流涕。

道恭卒,灵恩摄行州事,代之城守。

六月,癸未,大赦。

魏大旱,散骑常侍兼尚书邢峦奏称:“昔者明王重粟帛,轻金玉。

何则?

粟帛养民而安国,金玉无用而败德故也。

先帝深鉴奢泰,务崇节俭,至以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府藏之金,裁给而已,不复买积以费国资。

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境清晏,远迩来同。

于是贡篚相继,商估交入,诸所献纳,倍多于常,金玉常有馀,国用恒不足。

苟非为之分限,但恐岁计不充,自今请非要须者一切不受。

”魏主纳之。

秋,七月,癸丑,角城戍主柴庆宗以城降魏,魏徐州刺史元鉴遣淮阳太守吴秦生将千馀人赴之。

淮阴援军断其路,秦生屡战破之,遂取角城。

甲子,立皇子综为豫章王。

魏李崇破东荆叛蛮,生擒樊素安,进讨西荆诸蛮,悉降之。

魏人闻蔡道恭卒,攻义阳益急,短兵日接。

曹景宗顿凿岘不进,但耀兵游猎而已。

上复遣宁朔将军马仙琕救义阳,仙琕转战而前,兵势甚锐。

元英结垒于士雅山,分命诸将伏于四山,示之以弱。

仙琕乘胜直抵长围,掩英营。

英伪北以诱之,至平地,纵兵击之。

统军傅永擐甲执槊,单骑先入,唯军主蔡三虎副之,突陈横过。

梁兵射永,洞其左股,永拔箭复入。

仙琕大败,一子战死,仙琕退走。

英谓永曰:“公伤矣,且还营。

”永曰:“昔汉祖扪足不欲人知,下官虽微,国家一将,奈何使贼有伤将之名!

”遂与诸军追之,尽夜而返。

时年七十馀矣,军中莫不壮之。

仙琕复帅万馀人进击英,英又破之,杀将军陈秀之。

仙琕知义阳危急,尽锐决战,一日三交,皆大败而返。

蔡灵恩势穷,八月,乙酉,降于魏。

三关戍将闻之,辛酉,亦弃城走。

英使司马陆希道为露板,嫌其不精,命傅永改之。

永不增文彩,直为之陈列军事处置形要而已,英深赏之,曰:“观此经算,虽有金城汤池,不能守矣。

”初,南安惠王以预穆泰之谋,追夺爵邑。

及英克义阳,乃复立英为中山王。

御史中丞任昉奏弹曹景宗,上以其功臣,寝而不治。

卫尉郑绍叔忠于事上,外所闻知,纤豪无隐。

每为上言事,善则推功于上,不善则引咎归己,上以是亲之。

诏于南义阳置司州,移镇关南,以绍督为刺史。

绍叔立城隍,缮器械,广田积谷,招集流散,百姓安之。

魏置郢州于义阳,以司马悦为刺史。

上遣马仙琕筑竹敦、麻阳二城于三关南,司马悦遣兵攻竹敦,拔之。

九月,壬子,以吐谷浑王伏连筹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柔然侵魏之沃野及怀朔镇,诏车骑大将军源怀出行北边,指授规略,随须征发,皆以便宜从事。

怀至云中,柔然遁去。

怀以为用夏制夷,莫如城郭。

还至恒、代,案视诸镇左右要害之地,可以筑城置戍之处,欲东西为九城,及储粮积仗之宜,犬牙相救之势,凡五十八条,表上之,曰:“今定鼎成周,去北遥远,代表诸国颇或外叛,仍遭旱饥,戎马甲兵十分阙八。

谓宜准旧镇,东西相望,令形势相接,筑城置戍,分兵要害,劝农积粟,警急之日,随便剪讨。

彼游骑之寇,终不敢攻城,亦不敢越城南出。

如此,北方无忧矣。

”魏主从之。

魏太和十六年,高祖诏中书监高闾与给事中公孙崇考定雅乐,久之,未就。

会高祖殂,高闾卒。

景明中,崇为太乐令,上所调金石及书。

至是,世宗始命八座已下议之。

冬,十一月,戊午,魏诏营缮国学。

时魏平宁日久,学业大盛,燕、齐、赵、魏之间,教授者不可胜数,弟子著录多者千馀人,少者犹数百,州举茂异,郡贡孝廉,每年逾众。

甲子,除以金赎罪之科。

十二月,丙子,魏诏殿中郎陈郡袁翻等义定律令,彭城王勰等监之。

己亥,魏主幸伊阙。

上雅好儒术,以东晋、宋、齐虽开置国学,不及十年辄废之,其存亦文具而已,无讲授之实。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六·梁纪二

〔司马光〕 〔宋〕

起旃蒙作噩,尽强圉大渊献,凡三年。

高祖武皇帝二天监四年(乙酉,公元五零五年)春,正月,癸卯朔,诏曰:“二汉登贤,莫非经术,服膺雅道,名立行成。

魏、晋浮荡,儒教沦歇,风节罔树,抑此之由。

可置《五经》博士各一人,广开馆宇,招内后进。

”于是以贺瑒及平原明山宾、吴兴沈峻、建平严植之补博士,各主一馆,馆有数百生,给其饩廪,其射策通明者即除为吏,期年之间,怀经负笈者云会。

瑒,循之玄孙也。

又选学生,往会稽云门山从何胤受业,命胤选门徒中经明行修者,具以名闻。

分遣博士祭酒巡州郡立学。

初,谯国夏侯道迁以辅国将军从裴叔业镇寿阳,为南谯太守,与叔业有隙,单骑奔魏。

魏以道迁为骁骑将军,从王肃镇寿阳,使道迁守合肥。

肃卒,道迁弃戍来奔,从梁、秦二州刺史庄丘黑镇南郑。

以道迁为长史,领汉中太守。

黑卒,诏以都官尚书王珍国为刺史,未至,道迁阴与军主考城江忱之等谋降魏。

先是,魏仇池镇将杨灵珍叛魏来奔,朝延以为征虏将军、假武都王,助戍汉中,有部曲六百馀人,道迁惮之。

上遣左右吴公之等使南郑。

道迁遂杀使者,发兵击灵珍父子、斩之,并使者首送于魏。

白马戍主君天宝闻之,引兵击道迁,败其将庞树,遂围南郑。

道迁求救于氐王杨绍先、杨集起、杨集义,皆不应,集义弟集郎独引兵救道迁,击天宝,杀之。

魏以道迁为平南将军、豫州刺史、丰县侯。

又以尚书刑峦为镇西将军、都督征梁、汉诸军事,将兵赴之。

道迁受平南,辞豫州,且求公爵,魏主不许。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乙丑,魏以骠骑大将军高阳王雍为司空,加尚书令广阳王嘉仪同三司。

二月,丙子,魏以宕昌世子梁弥博为宕昌王。

上谋伐魏,壬午,遣卫尉卿杨公则将宿卫兵塞洛口。

壬辰,交州刺史李凯据州反,长史李畟讨平之。

魏邢峦至汉中,击诸城戍,所向摧破。

晋寿太守王景胤据石亭,峦遣统军李义珍击走之。

魏以峦为梁、秦二州刺史。

巴西太守庞景民据郡不下,郡民严玄思聚众自称巴州刺史,附于魏,攻景民,斩之。

杨集起、集义闻魏克汉中而惧,闰月,帅群氐叛魏,断汉中粮道,峦屡遣军击破之。

夏,四月,丁巳,以行宕昌王梁弥博为河、凉二州刺史、宕昌王。

冠军将军孔陵等将兵二万戍深杭,鲁方达戍南安,任僧褒等戍石同,以拒魏。

刑峦遣统军王足将兵击之,所至皆捷,遂入剑阁。

陵等退保梓潼,足又进击破之。

梁州十四郡地,东西七百里,南北千里,皆入于魏。

初,益州刺史当阳侯邓元起以母老乞归,诏征为右卫将军,以西昌侯渊藻代之。

渊藻,懿之子也。

夏侯道迁之叛也,尹天宝驰使报元起。

及魏寇晋寿,王景胤等并遣告急,众劝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万里,军不猝至,若寇贼侵淫,方须扑讨,董督之任,非我而谁,何事匆匆救之!

”诏假元起都督征讨诸军事,救汉中,而晋寿已陷。

萧渊藻将至,元起营还装,粮储器械,取之无遗。

渊藻入城,恨之。

又救其良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马为!

”渊藻恚,因醉,杀之,元起麾下围城,哭,且问故,渊藻曰:“天子有诏。

”众乃散。

遂诬以反,上疑焉。

元起故吏广汉罗研诣阙讼之,上曰:“果如我所量也!

”使让渊藻曰:“元起为汝报仇,汝为仇报仇,忠孝之道如何!

”乃贬渊藻号为冠军将军。

赠元起征西将军,谥曰忠侯。

李延寿论曰:元起勤乃胥附,功惟辟土,劳之不图,祸机先陷。

冠军之贬,于罚已轻。

梁之政刑,于斯为失。

私戚之端,自斯而启。

年之不永,不亦宜乎!

益州民焦僧护聚众数万作乱,萧渊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议自击之。

或陈不可,渊藻大怒,斩于阶侧。

乃乘平肩舆巡行贼垒。

贼弓乱射,矢下如雨,从者举楯御矢,渊藻命去之。

由是人心大安,击僧护等,皆平之。

六月,庚戌,初立孔子庙。

豫州刺史王超宗将兵围魏小岘。

丁卯,魏扬州刺史薛真度遣兼统军李叔仁等击之,超宗兵大败。

冠军将军王景胤、李畎、辅国将军鲁方达等与魏王足战,屡败。

秋,七月,足进逼涪城。

八月,壬寅,魏中山王英寇雍州。

庚戌,秦、梁二州刺史鲁方达与魏王足统军纪洪雅、卢祖迁战,败,方达等十五将皆死。

壬子,王景胤等又与祖迁城,败,景胤等二十四将皆死。

杨公则至洛口,与魏豫州长史石荣战,斩之。

甲寅,将军姜庆真与魏战于羊石,不利,公则退屯马头。

雍州蛮沔东太守田青喜叛降魏。

魏有芝生于太极殿之西序,魏主以示侍中崔光。

光上表,以为:“此《庄子》所谓‘气蒸成菌’者也。

柔脆之物,生于墟落秽温之地,不当生于殿堂高华之处。

今忽有之,厥状扶疏,诚足异也。

夫野木生朝,野鸟入庙,古人皆以为败亡之象,故太戊、中宗惧灾修德,殷道以昌,所谓‘家利而怪先,国兴而妖豫’者也。

今西南二方,兵革未息,郊甸之内,大旱逾时,民劳物悴,菲此之甚,承天育民者所宜矜恤。

伏愿陛下侧躬耸意,惟新圣道,节夜饮之乐,养方富之年,则魏祚可以永隆,皇寿等于山岳矣。

”于是魏主好宴乐,故光言及之。

九月,己巳,杨公则等与魏扬州刺史元嵩战,公则败绩。

冬,十月,丙午,上大举伐魏,以扬州刺史临川王宏都督北讨诸军事,尚书右仆射柳惔为副,王公以下各上国租及田谷以助军。

宏军于洛口。

杨集起、集义立杨绍先为帝,自皆称王。

十一月,戊辰朔,魏遣光禄大夫杨椿将兵讨之。

魏王足围涪城,蜀人震恐,益州城戍降魏者什二三,民自上名籍者五万馀户。

刑峦表于魏主,请乘胜取蜀,以为:“建康、成都,相去万里,陆行既绝,惟资水路。

水军西上,非同年不达,益州外无军援,一可图也。

顷经刘季连反,邓元起攻围,资储空竭,吏民无复固守之志,二可图也。

萧渊藻裙屐少年,未洽治务,宿昔名将,多见囚戮,今之所任,皆左右少年,三可图也。

蜀之所恃,唯在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竟内,三分已一。

自南安向涪,方轨无碍,前军累败,后众丧魄,四可图也。

渊藻是萧衍骨肉至亲,必无处理,若克涪城,渊藻安青城中坐而受困,必将望风逃去。

若其出斗,庸、蜀士卒驽怯,弓矢寡弱,五可图也。

臣内省文吏,不习军旅,赖将士竭力,频有薄捷。

既克重阻,民心怀服,瞻望涪、益,旦夕可屠。

正以兵少粮匮,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后图便难。

况益州殷实。

户口十万,比寿春、义阳,其利三倍。

朝廷若欲进取,时不可失。

若欲保境宁民,则臣居此无事,乞归侍养。

”魏主诏以“平蜀之举,当更听后敕。

寇难未夷,何得以养亲为辞!

”峦又表称:“昔邓艾、钟会帅十八万众,倾中国资储,仅能平蜀,所以然者,斗实力也。

况臣才非古人,何宜以二万之众而希平蜀!

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士民慕义。

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

今王足已逼涪城,脱得涪,则益州乃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晚耳。

且梓潼已附民户数万,朝廷岂可不守!

又,剑阁天险,得而弃之,良可惜矣!

臣诚知战伐危事,未易可为。

自军度剑阁以来,鬓发中白,日夜战惧,何可为心!

所以勉强者,既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负陛下之爵禄故也。

且臣之意算,正欲先取部城,以渐而进。

若得涪城,则中分益州之地,断水陆之冲。

彼外无援军,孤城自守,何能复持久哉!

臣今欲使军军相次,声势连接,先为万全之计,然后图功。

得之则大利,不得则自全。

又,巴西、南郑,相距千四百里,去州迢遰,恒多扰动。

昔在南之日,以其统绾势难,曾立巴州,镇静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罢。

彼土民望,严、蒲、何、杨,非唯一族,虽率居山谷,而豪右甚多,文学风流,亦为不少,但以去州既远,不获仕进。

至于州纲,无由厕迹,是以郁怏,多生异图。

比道迁建义之始,严玄思自号巴州刺史,克城以来,仍使行事。

巴西广袤千里,户馀四万,若于彼立州,镇摄华、獠,则大贴民情,从垫江已还,不劳征伐,自为国有。

”魏主不从。

先是,魏主以王足行益州刺史。

上遣天门太守张齐将兵救益州,未至,魏主更以梁州军司泰山羊祉为益州刺史。

王足闻之,不悦,辄引兵还,遂不能定蜀。

久之,足自魏来奔。

刑峦在梁州,接豪右以礼,抚小民以惠,州人悦之。

峦之克巴西也,使军主李仲迁守之。

仲迁溺于酒色,费散兵储,公事谘承,无能见者。

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其首,以城来降。

十二月,庚申,魏遣骠骑大将军源怀讨武兴氐,刑峦等并受节度。

司徒、尚书令谢朏以母忧去职。

是岁,大穰,米斛三十钱。

高祖武皇帝二天监五年(丙戌,公元五零六年)春,正月,丁卯朔,魏于后生子昌,大赦。

杨集义围魏关城,刑峦使建武将军傅竖眼讨之,集义逆战,竖眼击破之。

乘胜逐北,壬申,克武兴,执杨绍先,送洛阳。

杨集起、杨集义亡走。

遂灭其国,以为武兴镇,又改为东益州。

乙亥,以前司徒谢朏为中书监、司徒。

冀州刺史桓和击魏南青州,不克。

魏秦州屠各王法智聚众二千,推秦州主簿吕苟儿为主,改元建明,置百官,攻逼州郡。

泾州民陈瞻亦聚众称王,改元圣明。

己卯,杨集起兄弟相帅降魏。

甲申,封皇子纲为晋安王。

二月,丙辰,魏主诏王公以上直言忠谏。

治书侍御史阳固上表,以为:“当今之务,宜亲宗室,勤庶政,贵农桑,贱工贾,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以救饥寒之苦。

”时魏主委任高肇,疏薄宗室,好桑门之法,不亲政事,故固言及之。

戊午,魏遣右卫将军元丽都督诸军讨吕苟儿。

丽,小新成之子也。

乙丑,徐州刺史历阳昌义之与魏平南将军陈伯之战于梁城,义之败绩。

将军萧昞将兵击魏徐州,围淮阳。

三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己卯,魏荆州刺史赵怡、平南将军奚康生救淮阳。

魏咸阳王禧之子翼,遇赦,求葬其父。

屡泣请于魏主,魏主不许。

癸未,翼与其弟昌、晔来奔。

上以翼为咸阳王,翼以晔嫡母李妃之子也,请以爵让之,上不许。

辅国将军刘思效败魏青州刺史元系于胶水。

临川王宏使记室吴兴丘迟为书遗陈伯之曰:“寻君去就之际,非有它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

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剪,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

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想早励良图,自求多福。

”庚寅,伯之自寿阳梁城拥众八千来降,魏人杀其子虎牙。

诏复以伯之为西豫州刺史。

未之任,复以为通直散骑常侍。

久之,卒于家。

初,魏御史中尉甄琛表称:“《周礼》,山林川泽有虞、衡之官,为之厉禁,盖取之以时,不使戕贼而已,故虽置有司,实为民守之也。

夫一家之长,必惠养子孙,天下之君,必惠养兆民,未有为人父母而吝其醯醢,富有群生而榷其一物者也。

今县官鄣护河东盐池而收其利,是专奉口腹而不及四体也。

盖天子富有四海,何患于贫!

乞弛盐禁,与民共之。

”录尚书事勰、尚书邢峦奏,以为:“琛之所陈,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

窃惟古之善治民者,必污隆随时,丰俭称事,役养消息以成其性命。

若任其自生,随其饮啄,乃是刍狗万物,何以君为!

是故圣人敛山泽之货,以宽田畴之赋。

收关市之税,以助什一之储。

取此与彼,皆非为身,所谓资天地之产,惠天地之民也。

今盐池之禁,为日已久,积而散之,以济军国,非专为供太官之膳羞,给后宫之服玩。

既利不在己,则彼我一也。

然自禁盐以来,有司多慢,出纳之间,或不如法。

是使细民嗟怨,负贩轻议,此乃用之者无方,非作之者有失也。

一旦罢之,恐乖本旨。

一行一改,法若弈棋,参论理要,宜如旧式。

”魏主卒从琛议,夏,四月,乙未,罢盐池禁。

庚戌,魏以中山王英为征南将军、都督扬、徐二州诸军事,帅众十馀万以拒梁军,指授诸节度,所至以便宜从事。

江州刺史王茂将兵数万侵魏荆州,诱魏边民及诸蛮更立宛州,遣其所署宛州刺史雷豹狼等袭取魏河南城。

魏遣平南将军杨大眼都督诸军击茂,辛酉,茂战败,失亡二千馀人。

大眼进攻河南城,茂逃还。

大眼追至汉水,攻拔五城。

魏征虏将军宇文福寇司州,俘千馀口而去。

五月,辛未,太子右卫率张惠绍等侵魏徐州,拔宿预,执城主马成龙。

乙亥,北徐州刺史昌义之拔梁城。

豫州刺史韦睿遣长史王超等攻小岘,未拔。

睿行围栅,魏出数百人陈于门外,睿欲击之,诸将皆曰:“向者轻来,未有战备,徐还授甲,乃可进耳。

”睿曰:“不然。

魏城中二千馀人,足以固守,今无故出人于外,必其骁勇者也。

苟能挫之,其城自拔。

”众犹迟疑,睿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为饰,韦睿法不可犯也!

”遂进击之,士皆殊死战,魏兵败走,因急攻之,中宿而拔,遂至合肥。

先是,右军司马胡景略等攻合肥,久未下,睿按山川,夜,帅众堰肥水,顷之,堰成水通,舟舰继至。

魏筑东、西小城夹合肥,睿先攻二城,魏将杨灵胤帅众五万奄至。

众惧不敌,请奏益兵,睿笑曰:“贼至城下,方求益兵,将何所及!

且吾求益兵,彼亦益兵。

兵贵用奇,岂在众也!

”遂击灵胤,破之。

睿使军主王怀静筑城于岸以守堰,魏攻拔之,城中千馀人皆没。

魏人乘胜至堤下,兵势甚盛,诸将欲退还漅湖,或欲保三叉,睿怒曰:“宁有此邪!

”命取伞扇麾幢,树之堤下,示无动志。

魏人来凿堤,睿亲与之争,魏兵却,因筑垒于堤以自固。

睿起斗舰,高与合肥城等,四面临之,城中人皆哭,守将社元伦登城督战,中弩死。

辛巳,城溃,俘斩万馀级,获牛马以万数。

睿体素羸,未尝跨马,每战,常乘板舆督厉将士,勇气无敌。

昼接宾旅,夜半起,算军书,张灯达曙。

抚扦其众,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归之。

所至顿舍,馆宇籓墙,皆应准绳。

诸军进至东陵,有诏班师。

去魏城既近,诸将恐其追蹑,睿悉遣辎重居前,身乘小舆殿后,魏人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军而还。

于是迁豫州治合肥。

壬午,魏遣尚书元遥南拒梁兵。

癸未,魏遣征西将军于劲节度秦、陇诸军。

丁亥,庐江太守闻喜裴邃克魏羊石城,庚寅,又克霍丘城。

六月,庚子,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克朐山城。

乙巳,魏安西将军元丽击王法智,破之,斩首六千级。

张惠绍与假徐州刺史宋黑水陆俱进,趣彭城,围高冢戍,魏武卫将军奚康生将兵救之,丁未,惠绍兵不利,黑战死。

太子统生五岁,能遍诵《五经》。

庚戌,始自禁中山居东宫。

丁巳,魏以度支尚书邢峦都督东讨诸军事。

魏骠骑大将军冯翊惠公源怀卒。

怀性宽简,不喜烦碎,常曰:“为贵人当举纲维,何必事事详细!

譬如为屋,但外望高显,楹栋平正,基壁完牢,足矣。

斧斤不平,斫削不密,非屋之病也。

”秋,七月,丙寅,桓和击魏兗州,拔固城。

吕苟儿率众十馀万屯孤山,围逼秦州,元丽进击,大破之。

行秦州事李韶掩击孤山,获其父母妻子,庚辰,苟儿帅其徒诣丽降。

兼太仆卿杨椿别讨陈瞻,瞻据险拒守。

诸将或请伏兵山蹊,断其出入,待粮尽而攻之,或欲斩木焚山,然后进讨。

椿曰:“皆非计也。

自官军之至,所向辄克,贼所以深窜,正避死耳。

今约勒诸军,勿更侵掠,贼必谓我见险不前。

待其无备,然后奋击,可一举平也。

”乃止屯不进。

贼果出抄掠,椿复以马畜饵之,不加讨逐。

久之,阴简精卒,衔枚夜袭之,斩瞻,传首。

秦、泾二州皆平。

戊子,徐州刺史王伯敖与魏中山王英战于阴陵,伯敖兵败,失亡五千馀人。

己丑,魏发定、冀、瀛、相、并、肆六州十万人以益南行之兵。

上遣将军角念将兵一万屯蒙山,招纳兗州之民,降者甚众。

是时,将军萧及屯固城,桓和屯孤山。

魏邢峦遣统军樊鲁攻和,别将元恒攻及,统军毕祖朽攻念。

壬寅,鲁大破和于孤山,恒拔固城,祖配击念,走之。

己酉,魏诏平南将军安乐王诠督后发诸军赴淮南。

诠,长乐之子也。

将军蓝怀恭与魏邢蛮战于睢口,怀恭败绩,峦进围宿预。

怀恭复于清南筑城,峦与平南将军杨大眼合攻之,九月,癸酉,拔之,斩怀恭,杀获万计。

张惠绍弃宿预,萧昞弃淮阳,遁还。

临川王宏以帝弟将兵,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北人以为百数十年所未之有。

军次洛口,前军克梁城,诸将欲乘胜深入,宏性懦怯,部分乖方。

魏诏邢峦引兵渡淮,与中山王英合攻梁城。

宏闻之,惧,召诸将议旋师。

吕僧珍曰:“知难而退,不亦善乎!

”宏曰:“我亦以为然。

”柳惔曰:“自我大众所临,何城不服,何谓难乎!

”裴邃曰:“是行也,固敌是求,何难之避!

”马仙琕曰:“王安得亡国之言!

天子扫境内以属王,有前死一尺,无却生一寸!

”昌义之怒,须发尽磔,曰:“吕僧珍可斩也!

岂有百万之师出未逢敌,望风遽退!

何而目得见圣主乎!

”硃僧勇、胡辛生拔剑而退,曰:“欲退自退,下官当前向取死。

”议者罢出,僧珍谢诸将曰:“殿下昨来风动,意不在军,深恐大致沮丧,故欲全师而返耳。

”宏不敢遽违群议,停军不前。

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且歌之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

”虎,谓韦睿也。

僧珍叹曰:“使始兴、吴平为帅而佐之,岂有为敌人所侮如是乎!

”欲遣裴邃分军取寿阳,大众停洛口,宏固执不听,令军中曰:“人马有前行者斩!

”于是将士人怀愤怒。

魏奚康生驰遣杨大眼谓中山王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后,久不进军,其势可见,必畏我也。

王若进据洛水,彼自奔败。

”英曰:“萧临川虽騃,其下有良将韦、裴之属,未可轻也。

宜且观形势,勿与交锋。

张惠绍号令严明,所至独克,军于下邳,下邳人多欲降者,惠绍谕之曰:“我若得城,诸卿皆是国人,若不能克,徒使诸卿失乡里,非朝廷吊民之意也。

今且安堵复业,勿妄自辛苦。

”降人咸悦。

己丑,夜,洛口暴风雨,军中惊,临川王宏与数骑逃去。

将士求宏不得,皆散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捐弃病者及羸老,死者近五万人。

宏乘小船济江,夜至白石垒,叩城门求入。

临汝侯渊猷登城谓曰:“百万之师,一朝鸟散,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恐奸人乘间为变,城不可夜开。

”宏无以对,乃缒食馈之。

渊猷,渊藻之弟。

时昌义之军梁城,闻洛口败,与张惠绍皆引兵退。

魏主诏中山王英乘胜平荡东南,遂北至马头,攻拔之,城中粮储,魏悉迁之归北。

议者咸曰:“魏运米北归,当不复南向。

”上曰:“不然,此必欲进兵,为诈计耳。

”乃命修钟离城,敕昌义之为战守之备。

冬,十月,英进围钟离,魏主诏邢峦引兵会之。

峦上表,以为:“南军虽野战非敌,而城守有馀,今尽锐攻钟离,得之则所利无几,不得则亏损甚大。

且介在淮外,借使束手归顺,犹恐无粮难守,况杀士卒以攻之乎!

又,征南士卒从戎二时,疲弊死伤,不问可知。

虽有乘胜之资,惧无可用之力。

若臣愚见,谓宜修复旧戍,抚循诸州,以俟后举,江东之衅,不患其无。

”诏曰:“济淮掎角,事如前敕,何容犹尔盘桓,方有此请!

可速进军!

”峦又表,以为:“今中山进军钟离,实所未解。

若为得失之计,不顾万全,直袭广陵,出其不备,或未可知。

若正欲以八十日粮取钟离城者,臣未之前闻也。

彼坚城自守。

不与人战,城堑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士卒自弊。

若遣臣赴彼,从何致粮!

夏来之兵,不赍冬服,脱遇冰雪,何方取济!

臣宁荷怯懦不进之责,不受败损空行之罪。

钟离天险,朝贵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

如其无也,必无克状。

若信臣言,愿赐臣停,若谓臣惮行求还,臣所领兵尽付中山,任其处分,臣止以单骑随之东西。

臣屡更为将,颇知可否,臣既谓难,何容强遣!

”乃召峦还,更命镇东将军萧宝寅与英同围钟离。

侍中卢昶素恶峦,与侍中、领右卫将军元晖共谮之,使御史中尉崔亮弹峦在汉中掠人为奴婢。

峦以汉中所得美女赂晖,晖言于魏主曰:“峦新有大功,不当以赦前小事案之。

”魏主以为然,遂不问。

晖与卢昶皆有宠于魏主,而贪纵,时人谓之“饿虎将军”、“饥鹰侍中”。

晖寻迁吏部尚书,用官皆有定价,大郡二千匹,次郡、下郡递减其半,馀官各有等差,选者谓之“市曹”。

丁酉,梁兵围义阳者夜遁,魏郢州刺史娄悦追击,破之。

柔然库者可汗卒,子伏图立,号佗汗可汗,改元始平。

戊申,佗汗遣使者纥奚勿六跋如魏请和。

魏主不报其使,谓勿六跋曰:“蠕蠕远祖社仑,乃魏之叛臣,往者包容,暂听通使。

今蠕蠕衰微,不及畴昔,大魏之德,方隆周、汉,正以江南未平,少宽北略,通和之事,未容相许。

若修籓礼,款诚昭著者,当不尔孤也。

”魏京兆王愉、广平王怀国臣多骄纵,公行属请,魏主诏中尉崔亮究治之,坐死者三十馀人,其不死者悉除名为民。

惟广平右常侍杨昱、文学崔楷以忠谏获免。

昱,椿之子也。

十一月,乙丑,大赦。

诏右卫将军曹景宗都督诸军二十万救钟离。

上敕景宗顿道人洲,俟众军齐集俱进。

景宗固启求先据邵阳洲尾,上不许。

景宗欲专其功,违诏而进,值暴风猝起,颇有溺者,复还守先顿。

上闻之,曰:“景宗不进,盖天意也。

若孤军独往,城不时立,必致狼狈。

今破贼必矣。

”初,汉归义侯势之末,群獠始出,北自汉中,南至邛、笮,布满山谷。

势既亡。

蜀民多东徙,山谷空地皆为獠所据。

其近郡县与华民杂居者,颇输租赋,远在深山者,郡县不能制。

梁、益二州岁伐獠以自润,公私利之。

及邢峦为梁州,獠近者皆安堵乐业,远者不敢为寇。

峦既罢去,魏以羊祉为梁州刺史,傅竖眼为益州刺史。

祉性酷虐,不得物情。

獠王赵清荆引梁兵入州境为寇,祉遣兵击破之。

竖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

十二月,癸卯,都亭靖侯谢朏卒。

魏人议乐,久不决。

高祖武皇帝二天监六年(丁亥,公元五零七年)春,正月,公孙崇请委卫军将军、尚书右仆射高肇监其事。

魏主知肇不学,诏太常卿刘芳佐之。

魏中山王英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众数十万攻钟离。

钟离城北阻淮水,魏人于邵阳洲两岸为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

英据南岸攻城,大眼据北岸立城,以通粮运。

城中众才三千人,昌义之督帅将士,随方抗御。

魏人以车载土填堑,使其众负土随之,严骑蹙其后。

人有未及回者,因以土迮之。

俄而堑满,冲车所撞,城土辄颓,义之用泥补之,冲车虽入而不能坏。

魏人昼夜苦攻,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

一日战数十合,前后杀伤万计,魏人死者与城平。

二月,魏主召英使还,英表称:“臣志殄逋寇,而月初已来,霖雨不止,若三月晴霁,城必可克,愿少赐宽假。

”魏主复赐诏曰:“彼土蒸湿,无宜久淹。

势虽必取,乃将军之深计,兵久力殆,亦朝廷之所忧也。

”英犹表称必克,魏主遣步兵校尉范绍诣英议攻取形势。

绍见钟离城坚,劝英引还,英不从。

上命豫州刺史韦睿将兵救钟离,受曹景宗节度。

睿自合肥取直道,由阴陵大泽行,值涧谷,辄飞桥以济师。

人畏魏兵盛,多劝睿缓行。

睿曰:“钟离今凿穴而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

魏人已堕吾腹中,卿曹勿忧也。

”旬日至邵阳。

上豫敕曹景宗曰:“韦睿,卿之乡望,宜善敬之!

”景宗见睿,礼甚谨。

上闻之,曰:“二将和,师必济矣。

”景宗与睿进顿邵阳洲,睿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为城,去魏城百馀步。

南梁太守冯道根,能走马步地,计马足以赋功,比晓而营立。

魏中山王英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景宗等器甲精新,军容甚盛,魏人望之夺气。

景宗虑城中危惧,募军士言文达等潜行水底,赍敕入城,城中始知有外援,勇气百倍。

杨大眼勇冠军中,将万馀骑来战,所向皆靡。

睿结车为陈,大眼聚骑围之,睿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中,杀伤甚众。

矢贯大眼右臂,大眼退走。

明旦,英自帅众来战,睿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

一日数合,英乃退。

魏师复夜来攻城,飞矢雨集。

睿子黯请下城以避箭,睿不许。

军中惊,睿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

牧人过淮北伐刍稾者,皆为杨大眼所略,曹景宗募勇敢士千馀人,于大眼城南数里筑垒,大眼来攻,景宗击却之。

垒成,使别将赵草守之,有抄掠者,皆为草所获,是后始得纵刍牧。

上命景宗等豫装高舰,使与魏桥等,为火攻之计。

令景宗与睿各攻一桥:睿攻其南,景宗攻其北。

三月,淮水瀑涨六七尺。

睿使冯道根与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乘斗舰竞发,击魏洲上军尽殪。

别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

风怒火盛,烟尘晦冥,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俱尽。

道根等皆身自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军大溃。

英见桥绝,脱身弃城走,大眼亦烧营去,诸垒相次土崩,悉弃其器甲争投水,死者十馀万,斩首亦如之。

睿遣报昌义之,义之悲喜,不暇答语,但叫曰:“更生!

更生!

”诸军逐北至濊水上,英单骑入梁城,缘淮百馀里,尸相枕藉,生擒五万人,收其资粮、器械山积,牛马驴骡不可胜计。

义之德景宗及睿,请二人共会,设钱二十万,官赌之。

景宗掷得雉。

睿徐掷得卢,遽取一子反之,曰:“异事!

”遂作塞。

景宗与群帅争先告捷,睿独居后,世尤以此贤之。

诏增景宗、睿爵邑,义之等受赏各有差。

夏,四月,己酉,以江州刺史王茂为尚书右仆射,安成王秀为江州刺史。

秀将发,主者求坚船以为斋舫,秀曰:“吾岂爱财而不爱士乎!

”乃以坚者给参佐,下者载斋物。

既而遭风,斋舫遂破。

丁巳,以临川王宏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安王伟为扬州刺史,右光禄大夫沈约为尚书左仆射,左仆射王莹为中军将军。

六月,丙午,冯翊等七郡叛,降魏。

秋,七月,丁亥,以尚书右仆射王茂为中军将军。

八月,戊子,大赦。

魏有司奏:“中山王英经算失图,齐王萧宝寅等守桥不固,皆处以极法。

”己亥,诏英、宝寅免死,除名为民,杨大眼徙营州为兵。

以中护军李崇为征南将军、扬州刺史。

崇多事产业。

征南长史狄道辛琛屡谏不从,遂相纠举。

诏并不问。

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

”琛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

”崇有惭色。

九月,己亥,魏以司空高阳王雍为太尉,尚书令广阳王嘉为司空。

甲子,魏开斜谷旧道。

冬,十月,壬寅,以五兵尚书徐勉为吏部尚书。

勉精力过人,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手不停笔。

又该综百氏,皆为避讳。

尝与门人夜集,客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曰:“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可及公事。

”时人咸服其无私。

闰月,乙丑,以临川王宏为司徒、行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沈约为尚书令、行太子少傅,吏部尚书昂昂为右仆射。

丁卯,魏皇后于氏殂。

是时高贵嫔有宠而妒,高肇势倾中外,后暴疾而殂,人皆归咎高氏。

宫禁事秘,莫能详也。

甲申,以光禄大夫夏侯详为尚书左仆射。

乙酉,魏葬顺皇后于永泰陵。

十二月,丙辰,丰城景公夏侯详卒。

乙丑,魏淮阳镇都军主常邕和以城来降。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七·梁纪三

〔司马光〕 〔宋〕

起著雍困敦,尽阏逢敦牂,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七年(戊子,公元五零八年)春,正月,魏颍川太守王神念来奔。

壬子,以卫尉吴平侯昺兼领军将军。

诏吏部尚书徐勉定百官九品为十八班,以班多者为贵。

二月,乙丑,增置镇、卫将军以下为十品,凡二十四班。

不登十品,别有八班。

又置施外国将军二十四班,凡一百九号。

庚午,诏置州望、郡宗、乡豪各一人,专掌搜荐。

乙亥,以南兗州刺史吕僧珍为领军将军。

领军掌中外兵要,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兵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军拱手而已。

及吴平侯昺在职峻切,官曹肃然。

制局监皆近幸,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丙子,出为雍州刺史。

三月,戊子,魏皇子昌卒,侍御师王显失于疗治,时人皆以为承高肇之意也。

夏,四月,乙卯,皇太子纳妃,大赦。

五月,己亥,诏复置宗正、太仆、大匠、鸿胪,又增太府、太舟,仍先为十二卿。

癸卯,以安成王秀为荆州刺史。

先是,巴陵马营蛮缘江为寇,州郡不能讨。

秀遣防阁文炽帅众燔其林木,蛮失其险,州境无寇。

秋,七月,甲午,魏立高贵嫔为皇后。

尚书令高肇益贵重用事。

肇多变更先朝旧制,减削封秩,抑黜勋人,由是怨声盈路。

群臣宗室皆卑下之,唯度支尚书元匡与肇抗衡,先自造棺置听事,欲舆棺诣阙论肇罪恶,自杀以切谏。

肇闻而恶之。

会匡与太常刘芳议权量事,肇主芳议,匡遂与肇喧竞,表肇指鹿为马。

御史中尉王显奏弹匡诬毁宰相,有司处匡死刑。

诏恕死,降为光禄大夫。

八月,癸丑,竟陵壮公曹景宗卒。

初,魏主为京兆王愉纳于后之妹为妃,愉不爱,爱妾李氏,生子宝月。

于后召李氏入宫,捶之。

愉骄奢贪纵,所为多不法。

帝召愉入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为冀州刺史。

愉自以年长,而势位不及二弟,潜怀愧恨。

又,身与妾屡被顿辱,高肇数谮愉兄弟,愉不胜忿。

癸亥,杀长史羊灵引、司马李遵,诈称得清河王怿密疏,云“高肇弑逆”。

遂为坛于信都之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立李氏为皇后。

法曹参军崔伯骥不从,愉杀之。

在北州镇皆疑魏朝有变,定州刺史安乐王诠具以状告之,州镇乃安。

乙丑,魏以尚书李平为都督北讨诸军、行冀州事,以讨愉。

平,崇之从父弟也。

丁卯,魏大赦,改元永平。

魏京兆王愉遣使说平原太守清河房亮,亮斩其使。

愉遣其将张灵和击之,为亮所败。

李平军至经县,诸军大集。

夜,有蛮兵数千斫平营,矢及平账。

平坚卧不动,俄而自定。

九月,辛巳朔,愉逆战于城南草桥。

平奋击,大破之。

愉脱身走入城,平进围之。

壬辰,安乐王诠破愉兵于城北。

癸巳,立皇子绩为南康王。

魏高后之立也,彭城武宣王勰固谏,魏主不听。

高肇由是怨之,数谮勰于魏主,魏主不之信。

勰荐其舅潘僧固为长乐太守,京兆王愉之反,胁僧固与之同,肇固诬勰北与愉通,南招蛮贼。

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阁高祖珍希肇提擢,构成其事。

肇令侍中元晖以闻,晖不从,又令左卫元珍言之。

帝以问晖,晖明勰不然。

又以问肇,肇引魏偃、高祖珍为证,帝乃信之。

戊戌,召勰及高阳王雍、广阳王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高肇俱入宴。

勰妃李氏方产,固辞不赴。

中使相继召之,不得已,与妃诀而登车,入东掖门,度小桥,牛不肯进,击之良久,更有使者责勰来迟,乃去牛,人挽而进。

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

俄而元珍引武士赍毒酒而至,勰曰:“吾无罪,愿一见至尊,死无恨!

”元珍曰:“至尊何可复见!

”勰曰:“至尊圣明,不应无事杀我,乞与告者一对曲直!

”武士以刀镮筑之,勰大言曰:“冤哉,皇天!

忠而见杀!

”武士又筑之,勰乃饮毒酒,武士就杀之,向晨,以褥裹尸载归其第,云王因醉而薨。

李妃号哭大言曰:“高肇枉理杀人,天道有灵,汝安得良死!

”魏主举哀于东堂,赠官、葬礼皆优厚加等。

在朝贵贱,莫不丧气。

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高令公枉杀贤王!

”由是中外恶之益甚。

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癸卯,烧门,携李氏及其四子从百馀骑突走。

李平入信都,斩愉所置冀州牧韦超等,遣统军叔孙头追执愉,置信都,以闻。

群臣请诛愉,魏主弗许,命锁送洛阳,申以家人之训。

行至野王,高肇密使人杀之。

诸子至洛,魏主皆赦之。

魏主将屠李氏,中书令崔光谏曰:“李氏方妊,刑至刳胎,乃桀、纣所为,酷而非法。

请俟产毕然后行刑。

”从之。

李平捕愉馀党千馀人,将尽杀之,录事参军高颢曰:“此皆胁从,前既许之原免矣,宜为表陈。

”平从之,皆得免死。

颢,祐之孙也。

济州刺史高植帅州军击愉有功,当封,植不受,曰:“家荷重恩,为国致效,乃其常节,何敢求赏!

”植,肇之子也。

加李平散骑常侍。

高肇及中尉王显素恶平,显弹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奏除平名。

初,显祖之世,柔然万馀户降魏,置之高平、薄骨律二镇,及太和之末,叛走略尽,唯千馀户在。

太中大夫王通请徙置淮北,以绝其叛,诏太仆卿杨椿持节往徙之。

椿上言:“先朝处之边徼,所以招附殊俗,且别异华、戎也。

今新附之户甚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自安,是驱之使叛也。

且此属衣毛食肉,乐冬便寒。

南士湿热,往必歼尽。

进失归附之心,退无籓卫之益,置之中夏,或生后患,非良策也。

”不从。

遂徙于济州,缘河处之。

及京兆王愉之乱,皆浮河赴愉,所在抄掠,如椿之言。

庚子,魏郢州司马彭珍等叛魏,潜引梁兵趋义阳,三关戍主侯登等以城来降。

郢州刺史娄悦婴城自守,魏以中山王英都督南征诸军事,将步骑三万出汝南以救之。

冬,十月,魏悬瓠军主白早生杀豫州刺史司马悦,自号平北将军,求援于司州刺史马仙琕。

时荆州刺史安成王秀为都督。

仙琕签求应赴。

参佐咸谓宜待台报,秀曰:“彼待我以自存,援之宜速,待敕虽旧,非应急也。

”即遣兵赴之。

上亦诏仙琕救早生。

仙琕进顿楚王城,遣副将齐苟儿以兵二千助守悬瓠。

诏以早生为司州刺史。

丙寅,以吴兴太守张稷为尚书左仆射。

魏以尚书邢峦行豫州事,将兵击白早生。

魏主问之曰:“卿言早生走也?

守也?

何时可平?

”对曰:“早生非有深谋大智,正以司马悦暴虐,乘众怒而作乱,民迫于凶威,不得已而从之。

纵使梁兵入城,水路不通,粮运不继,亦成禽耳。

早生得梁之援,溺于利欲,必守而不走。

若临以王师,士民必翻然归顺。

不出今年,当传首京师。

”魏主悦,命峦先发,使中山王英继之。

峦帅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至鲍口。

丙子,早生遣其大将胡孝智将兵七千,离城二百里逆战。

峦奋击,大破之,乘胜长驱至悬瓠。

早生出城逆战,又破之,因渡汝水,围其城。

诏加峦都督南讨诸军事。

丁丑,魏镇东参军成景隽杀宿豫戍主严仲贤,以城来降。

时魏郢、豫二州,自悬瓠以南至于安陆诸城皆没,唯义阳一城为魏坚守。

蛮帅田益宗帅群蛮以附魏,魏以为东豫州刺史。

上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招之,益宗不从。

十一月,庚寅,魏遣安东将军杨椿将兵四万攻宿豫。

魏主闻邢峦屡捷,命中山王英趣义阳,英以众少,累表请兵,弗许。

英至悬瓠,辄与峦共攻之。

十二月,己未,齐苟儿等开门出降,斩白早生及其党数十人。

英乃引兵前趋义阳。

宁朔将军张道凝先屯楚王城,癸亥,弃城走。

项追击,斩之。

魏义阳太守狄道辛祥与娄悦共守义阳,将军胡武城、陶平虏攻之,祥夜出袭其营,擒平虏,斩武城,由是州境获全。

论功当赏,娄悦耻功出其下,间之于执政,赏遂不行。

壬申,魏东荆州表“桓晖之弟兴前后招抚太阳蛮,归附者万馀户,请置郡十六,县五十。

”诏前镇东府长史郦道元案行置之。

道元,范之子也。

是岁,柔然佗汗可汗复遣纥奚勿六跋献貂裘于魏,魏主弗受,报之如前。

初,高车侯倍穷奇为嚈哒所杀,执其子弥俄突而出。

其众分散,或奔魏,或奔柔然。

魏主遣羽林监河南孟威抚纳降户,置于高平镇。

高车王阿伏王罗残暴,国人杀之,立其宗人跋利延。

嚈哒奉弥俄突以伐高车,国人杀跋利延,迎弥俄突而立之。

弥俄突与佗汗可汗战于蒲类海,不胜,西走三百馀里。

佗汗军于伊吾北山。

会高昌王麹嘉求内徙于魏,时孟威为龙骧将军,魏主遣威发凉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佗汗见威军,怖而遁去。

弥俄突闻其离骇,追击,大破之,杀佗汗于蒲类海北,割其发送于威,且遣使入贡于魏。

魏主使东城子于亮报之,赐遗甚厚。

高昌王嘉失期不至,威引兵还。

佗汗可汗子丑奴立,号豆罗伏跋豆伐可汗,改元建昌。

宋、齐旧仪,祀天皆服衮冕,兼著作郎高阳许懋请造大裘,从之。

上将有事太庙,诏以“斋日不乐。

自今舆驾始出,鼓吹从而不作。

还宫,如常仪。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八年(己丑,公元五零九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

时有请封会稽、禅国山者,上命诸儒草封禅仪,欲行之。

许懋建议,以为:“舜柴岱宗,是为巡狩。

而郑引《孝经钩命决》云:‘封于太山,考绩柴燎。

禅乎梁甫,刻石纪号。

’此纬书之曲说,非正经之通义也。

舜五载一巡狩,春夏秋冬周遍四岳,若为封禅,何其数也!

又如管夷吾所说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质民淳,安得泥金检玉!

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

夷吾又云:‘惟受命之君然后得封禅。

’周成王非受命之君,云何得封太山、禅社首!

神农即炎帝也,而夷吾分为二人,妄亦甚矣!

若圣主,不须封禅。

若凡主,不应封禅。

盖齐桓公欲行此事,夷吾知其不可,故举怪物以屈之。

秦始皇尝封太山,孙皓尝遣兼司空董朝至阳羡封禅国山,皆非盛德之事,不足为法。

然则封禅之礼,皆道听所说,失其本文,由主好名于上,而臣阿旨于下也。

古者祀天祭地,礼有常数,诚敬之道,尽此而备。

至于封禅,非所敢闻。

”上嘉纳之,因推演懋议,称制旨以答请者,由是遂止。

魏中山王英至义阳,将取三关,先策之曰:“三关相须如左右手,若克一关,两关不待攻而破。

攻难不如攻易,宜先攻东关。

”又恐其并力于东,乃使长史李华帅五统向西关,以分其兵势,自督诸军向东关。

先是,马仙琕使云骑将军马广屯长薄,军主胡文超屯松岘。

丙申,英至长薄。

戊戌,长薄溃,马广遁入武阳,英进围之。

上遣冠军将军彭甕生、骠骑将军徐元季将兵援武阳。

英故纵之使入城,曰:“吾观此城形势易取。

”甕生等既入,英促兵攻之,六日而拔,虏三将及士卒七千馀人。

进攻广岘,太子左卫率李元履弃城走。

又攻西关,马仙琕亦弃城走。

上使南郡太守韦睿将兵救仙琕,睿至安陆,增筑城二丈馀,更开大堑,起高楼。

众颇讥其怯,睿曰:“不然,为将当有怯时,不可专勇。

”中山王英急追马仙,将复邵阳之耻,闻睿至,乃退。

上亦有诏罢兵。

初,魏主遣中书舍人鲷阳董绍慰劳叛城,白早生袭而囚之,送于建康。

魏主既克悬瓠,命于齐苟儿等四将之中分遣二人,敕扬州为移,以易绍及司马悦首。

移书未至,领军将军吕僧珍与绍言,爱其文义,言于上,上遣主书霍灵超谓绍曰:“今听卿还,令卿通两家之好,彼此息民,岂不善也!

”因召见,赐衣物,令舍人周舍慰劳之,且曰:“战争多年,民物涂炭,吾是以不耻先言与魏朝通好,比亦有书全无报者,卿宜备申此意。

今遣传诏霍灵秀送卿至国,迟有嘉问。

”又谓绍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

今者获卿,乃天意也。

夫立君以为民也,凡在民上,岂可不思此乎!

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

”绍还魏,言之魏主,不从。

三月,魏荆州刺史元志将兵七万寇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渡汉水来降,雍州刺史吴平侯昺纳之。

纲纪皆以蛮累为边患,不如因此除之,昺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

且魏人来侵,吾得蛮以为屏蔽,不亦善乎!

”乃开樊城受其降,命司马硃思远等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斩首万馀级。

志,齐之孙也。

夏,四月,戊申,以临川王宏为司空,加车骑将军王茂开府仪同三司。

丁卯,魏楚王城主李国兴以城降。

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萧宝义卒。

九月,辛巳,魏封故北海王详子颢为北海王。

魏公孙崇造乐尺,以十二黍为寸。

刘芳非之,更以十黍为寸。

尚书令高肇等奏:“崇所造八音之器及度量,皆与经传不同,诘其所以然,云‘必依经文,声则不协。

’请更令芳依《周礼》造乐器,俟成,集议并呈,从其善者。

”诏从之。

冬,十月,癸丑,魏以司空广阳王嘉为司徒。

十一月,己丑,魏主于式乾殿为诸僧及朝臣讲《维摩诘经》。

时魏主专尚释氏,不事经籍,中书侍郎河东裴延隽上疏,以为:“汉光武、魏武帝,虽在戎马之间,未尝废书。

先帝迁都行师,手不释卷。

良以学问多益,不可暂辍故也。

陛下升法座,亲讲大觉,凡在瞻听,尘蔽俱开。

然《五经》治世之模楷,应务之所先,伏愿经书互览,孔、释兼存,则内外俱周,真俗斯畅矣。

”时佛教盛于洛阳,中国沙门之外,自西域来者三千馀人,魏主别为之立永明寺千馀间以处之。

处士南阳冯亮有巧思,魏主使与河南尹甄琛、沙门统僧暹择嵩山形胜之地,立闲居寺,极岩壑土木之美。

由是远近承风,无不事佛,比及延昌,州郡共有一万三千馀寺。

是岁,魏宗正卿元树来奔,赐爵鄴王。

树,翼之弟也。

时翼为青、冀二州刺史,镇郁游,久之,翼谋举州降魏,事泄而死。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九年(庚寅,公元五一零年)春,正月,乙亥,以尚书令沈约为左光禄大夫,右光禄大夫王莹为尚书令。

约文学高一时,而贪冒荣利,用事十馀年,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自以久居端揆,有志台司,论者亦以为宜,而上终不用。

乃求外出,又不许。

徐勉为之请三司之仪,上不许。

庚寅,新作缘淮塘,北岸起石头迄东冶,南岸起后渚篱门迄三桥。

三月,丙戌,魏皇子诩生,大赦。

诩母胡充华,临泾人,父国珍,袭武始伯。

充华初选入掖庭,同列以故事祝之曰:“愿生诸王、公主,勿生太子。

”充华曰:“妾之志异于诸人,奈何畏一身之死而使国家无嗣乎!

”及有娠,同列劝去之,充华不可,私自誓曰:“若幸而生男,次第当长,男生身死,所不憾也!

”既而生诩。

先是,魏主频丧皇子,年渐长,深加慎护,择良家宜子者以为乳保,养于别宫,皇后、充华皆不得近。

己丑,上幸国子学,亲临讲肄。

乙未,诏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年可从师者皆入学。

旧制:尚书五都令史皆用寒流。

夏,四月,丁巳,诏曰:“尚书五都,职参政要,非但总领众局,亦乃方轨二丞。

可革用士流,秉此群目。

”于是以都令史视奉朝请,用太学博士刘纳兼殿中都,司空法曹参军刘显兼吏部都,太学博士孔虔孙兼金部都,司空法曹参军萧轨兼左右户都,宣毅墨曹参军王颙兼中兵都。

并以才地兼美,首膺其选。

六月,宣城郡吏吴承伯挟妖术聚众。

癸丑,攻郡,杀太守硃僧勇,转屠旁县。

闰月,己丑,承伯逾山,奄至吴兴。

东土人素不习兵,吏民恇扰奔散,或劝太守蔡撙避之,撙不可,募勇敢闭门拒守。

承伯尽锐攻之,撙帅众出战,大破之,临陈斩承伯。

撙,兴宗之子也。

承伯馀党入新安,攻陷黟、歙诸县,太守谢览遣兵拒之,不胜,逃奔会稽,台军讨贼,平之。

览,沦之子也。

冬,十月,魏中山献武王英卒。

上即位之三年,诏定新历。

员外散骑侍郎祖恒奏其父冲之考古法为正,历不可改。

至八年,诏太史课新旧二历,新历密,旧历疏,是岁,始行冲之《大明历》。

魏刘芳等奏:“所造乐器及教文、武二舞、登歌、鼓吹曲等已成,乞如前敕集公卿群儒义定,与旧乐参呈,若臣等所造,形制合古,出拊会节,请于来年元会用之。

”诏:“舞可用新,馀且仍旧。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年(辛卯,公元五一一年)春,正月,辛丑,上祀南郊,大赦。

尚书左仆射张稷,自谓功大赏薄,尝侍宴乐寿殿,酒酣,怨望形于辞色。

上曰:“卿兄杀郡守,弟杀其君,有何名称!

”稷曰:“臣乃无名称,至于陛下,不得言无勋。

东昏暴虐,义师亦来伐之,岂在而已!

”上捋其须曰:“张公可畏人!

”稷既惧且恨,乃求出外。

癸卯,以稷为青、冀二州刺史。

王珍国亦怨望,罢梁、秦二州刺史还,酒后于坐启云:“臣近入梁山便哭。

”上大惊曰:“卿若哭东昏,则已晚。

若哭我,我复未死!

”珍国起拜谢,竟不答,坐即散,因此疏退。

久之,除都官尚书。

丁巳,魏汾州山胡刘龙驹聚众反,侵扰夏州,诏谏议大夫薛和发东秦、汾、华、夏四州之众以讨之。

辛酉,上祀明堂。

三月,琅邪民王万寿杀东莞、琅邪二郡太守刘晰,据朐山,召魏军。

壬戌,魏广阳懿烈王嘉卒。

魏徐州刺史卢昶遣郯城戍副张天惠、琅邪戍主傅文骥相继赴朐山,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遣兵拒之,不胜。

夏,四月,文骥等据朐山,诏振远将军马仙琕击之。

魏又遣假安南将军萧宝寅、假平东将军天水赵遐将兵据朐山,受卢昶节度。

甲戌,魏薛和破刘龙驹,悉平其党,表置东夏州。

五月,丙辰,魏禁天文学。

以国子祭酒张充为尚书左仆射。

充,绪之子也。

马仙琕围朐山,张稷权顿六里以督馈运,上数发兵助之。

秋,魏卢昶上表请益兵六千,米十万石,魏主以兵四千给之。

冬,十一月,己亥,魏主诏扬州刺史李崇等治兵寿阳,以分朐山之势。

卢昶本儒生,不习军旅。

朐山城中粮樵俱竭,傅文骥以城降。

十二月,庚辰,昶引兵先遁,诸军相继皆溃。

会大雪,军士冻死及堕手足者三分之二,仙琕追击,大破之。

二百里间,僵尸相属,魏兵免者什一二。

收其粮畜器械,不可胜数。

昶单骑而走,弃其节传、仪卫俱尽。

至郯城,借赵遐节以为军威。

魏主命黄门侍郎甄琛驰驲锁昶,穷其败状,及赵遐皆免官。

唯萧宝寅全军而归。

卢昶之在朐山也,御史中尉游肇言于魏主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卑湿难居,于我非急,于贼为利。

为利,故必致死而争之。

非急,故不得已而战。

以不得已之众击必死之师,恐稽延岁月,所费甚大。

假令得朐山,徒致交争,终难全守,所谓无用之田也。

闻贼屡以宿豫求易朐山,若必如此,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民役时解,其利为大。

”魏主将从之,会昶败,迁肇侍中。

肇,明根之子也。

马仙琕为将,能与士卒同劳逸,所衣不过布帛,所居无帏幕衾屏,饮食与厮养最下者同。

其在边境,常单身潜入敌境,伺知壁垒村落险要处,所攻战多捷,士卒亦乐为之用。

魏以甄琛为河南尹,琛表曰:“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

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

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五方杂沓,寇盗公行,里正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

请取武官八品将军已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

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

督责有所,辇毂可清。

”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

诸职中简取,不必武人。

”琛又奏以羽林辚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

于是洛城清静,后常踵焉。

是岁,梁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五十,县千二十二。

是后州名浸多,废置离合,不可胜记。

魏朝亦然。

上敦睦九族,优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法申之。

百姓有罪,则案之如法,其缘坐则老幼不免,一人逃亡,举家质作,民既穷窘,奸宄益深。

尝因郊祀,有秣陵老人遮车驾言曰:“陛下为法,急于庶民,缓于权贵,非长久之道。

诚能反是,天下幸甚。

”上于是思有以宽之。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一年(壬辰,公元五一二年)春,正月,壬辰,诏:“自今逋谪之家及罪应质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将送。

”以临川王宏为太尉,骠骑将军王茂为司空、尚书令。

丙辰,魏以车骑大将军、尚书令高肇为司徒,清河王怿为司空,广平王怀进号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

肇虽登三司,犹自以去要任,怏怏形于言色,见者嗤之。

尚书右丞高绰、国子博士封轨,素以方直自业,及肇为司徒,绰送迎往来,轨竟不诣肇。

绰顾不见轨,乃遽归,叹曰:“吾平生自谓不失规矩,今日举措,不如封生远矣。

”绰,允之孙。

轨,懿之族孙也。

清河王怿有才学闻望,惩彭城之祸,因侍宴,谓肇曰:“天子兄弟讵有几人,而剪之几尽!

昔王莽头秃,藉渭阳之资,遂篡汉室。

今君身曲,亦恐终成乱阶。

”会大旱,肇擅录囚徒,欲以收众心。

怿言于魏主曰:“昔季氏旅于泰山,孔子疾之。

诚以君臣之分,宜防微杜渐,不可渎也。

减膳灵囚,乃陛下之事,今司徒行之,岂人臣之义乎!

明君失之于上,奸臣窃之于下,祸乱之基,于此在矣。

”帝笑而不应。

夏,四月,魏诏尚书与群司鞫理狱讼,令饥民就谷燕、恒二州及六镇。

乙酉,魏大赦,改元延昌。

冬,十月,乙亥,魏立皇子诩为太子,始不杀其母。

以尚书右仆射郭祚领太子少师。

祚尝从魏主幸东宫,怀黄以奉太子。

时应诏左右赵桃弓深为帝所信任,祚私事之,时人谓之“桃弓仆射”、“黄少师”。

十一月,乙未,以吴郡太守袁昂兼尚书右仆射。

初,齐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世祖诏选学士十人修五礼,丹阳尹王俭总之。

俭卒,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

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尚书令徐孝嗣掌之。

孝嗣诛,率多散逸,诏骠骑将军何佟之掌之。

经齐末兵火,仅有在者。

帝即位,佟之启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

时尚书以为庶务权舆,宜俟隆平,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曹。

诏曰:“礼坏乐缺,实宜以时修定。

但顷之修撰不得其人,所以历年不就,有名无实。

此既经国所先,可即撰次。

”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奏:“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令自举学古一人相助抄撰,其中疑者,依石渠、白虎故事,请制旨断决。

”乃以右军记室参军明山宾等分掌五礼,佟之总其事。

佟之卒,以镇北咨议参军伏恒代之。

恒,曼容之子也。

至是,《五礼》成,列上之,合八千一十九条,诏有司遵行。

己酉,临川王宏以公事在迁骠骑大将军。

是岁,魏以桓叔兴为南荆州刺史,治安昌,录东荆州。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二年(癸巳,公元五一三年)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

二月,辛酉,以兼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右仆射。

己卯,魏高阳王雍进位太保。

郁洲迫近魏境,其民多私与魏人交布。

朐山之乱,或阴与魏通,朐山平,心不自安。

青、冀二州刺史张稷不得志,政令宽弛,僚吏颇多侵渔。

庚辰,郁洲民徐道角等夜袭州城,杀稷,送其首降魏,魏遣前南兗州刺史樊鲁将兵赴之。

于是魏饥,民饿死者数万,侍中游肇谏,以为:“朐山滨海,卑湿难居,郁洲又在海中,得之尤为无用。

其地于贼要近,去此闲远,以闲远之兵攻要近之众,不可敌也。

方今年饥民困,唯宜安静,而复劳以军旅,费以馈运,臣见其损,未见其益。

”魏主不从,复遣平西将军奚康生将兵逆之。

未发,北兗州刺史康绚遣司马霍奉伯讨平之。

辛巳,新作太极殿。

上尝与侍中、太子少傅建昌侯沈约各疏栗事,约少上三事,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则羞死!

”上闻之,怒,欲治其罪,徐勉固谏而止。

上有憾于张稷,从容与约语及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已往之事,何足复论!

”上以为约与稷昏家相为,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

”乃辇归内殿。

约惧,不觉上起,犹坐如初。

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病。

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

上遣主书黄穆之视疾,夕还,增损不即启闻,惧罪,乃白赤章事。

上大怒,中使谴责者数四。

约益惧,闰月,乙丑,卒。

有司谥曰“文”,上曰:“情怀不尽曰隐。

”改谥隐侯。

夏,五月,寿阳久雨,大水入城,庐舍皆没。

魏扬州刺史李崇勒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乃乘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板。

将佐劝崇弃寿阳保北山,崇曰:“吾忝守籓岳,德薄致灾,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足,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

吾岂爱一身,取愧王尊!

但怜此士民无辜同死,可结筏随高,人规自脱,吾必与此城俱没,幸诸君勿言!

”扬州治中裴绚帅城南民数千家泛舟南走,避水高原,谓崇还北,因自称豫州刺史,与别驾郑祖起等送任子来请降。

马仙琕遣兵赴之。

崇闻绚叛,未测虚实,遣国侍郎韩方兴单舸召之。

绚闻崇在,怅然惊恨,报曰:“比因大水颠狈,为众所推。

今大计已尔,势不可追,恐民非公民,吏非公吏,愿公早行,无犯将士。

”崇遣从弟宁朔将军神等将水军讨之,绚战败,神追,拔其营。

绚走,为村民所执,还,至尉升湖。

曰:“吾何面见李公乎!

”乃投水死。

绚,叔业之兄孙也。

郑祖起等皆伏诛。

崇上表以水灾救解州任,魏主不许。

崇沉深宽厚,有方略,得士众心,在寿春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来无不摧破,领敌谓之“卧虎”。

上屡设反间以疑之,又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为县侯,而魏主素知其忠笃,委信不疑。

六月,癸巳,新作太庙。

秋,八月,戊午,以临川王宏为司空。

魏恒、肆二州地震、山鸣,逾年不已,民履压死伤甚众。

魏主幸东宫,以中书监崔光为太了少傅,命太子拜之。

光辞不敢当,帝不许。

太子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皆拜。

光北面立,不敢答,唯西面拜谢而出。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十三年(甲午,公元五一四年)春,二月,丁亥,上耕藉田,大赦。

宋、齐藉田用正月,至是始用二月,及致斋祀先农。

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衰老,与诸子孙聚敛无厌,部内苦之,咸言欲叛。

魏主遣中书舍人刘桃符慰劳益宗,桃符还,启益宗侵扰之状。

魏主赐诏曰:“桃符闻卿息鲁生在淮南贪暴,为尔不已,损卿诚效。

可令鲁生赴阙,当加任使。

”鲁生久未至,诏徙益宗为镇东将军、济州刺史。

又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帅众袭之,奄入广陵。

鲁生与其弟鲁贤、超秀皆奔关南,招引梁兵,攻取光城已南诸戍。

上以鲁生为北司州刺史,鲁贤为北豫州刺史,超秀为定州刺史。

三月,魏李世哲击鲁生等,破之,复置郡戍。

以益宗还洛阳,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

益宗上表称为桃符所谗,及言“鲁生等为桃符逼逐使叛,乞摄桃符与臣对辨虚实。

”诏不许,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

”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纶为邵陵王,绎为湘东王,纪为武陵王。

冬,十月,庚辰,魏主遣骁骑将军马义舒慰谕柔然。

魏王足之入寇也,上命宁州刺史涪人李略御之,许事平用为益州。

足退,上不用,略怨望,有异谋,上杀之。

其兄子苗奔魏,步兵校尉泰山淳于诞尝为益州主簿,自汉中入魏,二人共说魏主以取蜀之策,魏主信之。

辛亥,以司徒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将步骑十五万寇益州。

命益州刺史傅竖眼出巴北,梁州剌史羊祉出涪城,安西将军奚康生出绵竹,抚军将军甄琛出剑阁。

乙卯,以中护军元遥为征南将军,都督镇遏梁、楚。

游肇谏,以为:“今频年水旱,百姓不宜劳役。

往昔开拓,皆因城主归款,故有征无战。

今之陈计者真伪难分,或有怨于彼,不可全信。

蜀地险隘,镇戍无隙,岂得虚承浮说而动大军!

举不慎始,悔将何及!

”不从。

以淳于诞为骁骑将军,假李苗龙骧将军,皆领乡导统军。

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寿阳。

上以为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恒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士漂轻不坚实,功不可就”。

上弗听,发徐、扬民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筑之,假太子右卫率康绚都督淮上诸军事,并护堰作于钟离。

役人及战士合二十万,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

魏以前定州刺史杨津为华州刺史。

津,椿之弟也。

先是,官受调绢,尺度特长,任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

津令悉依公尺,其输物尤善者,赐以杯酒。

所输少劣,亦为受之,但无酒以示耻。

于是人竞相劝,官调更胜旧日。

魏太子尚幼,每出入东宫,左右乳母而已,宫臣皆不之知。

詹事杨昱上言:“乞自今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等翼从。

”魏主从之,命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

魏御史中尉王显问治书侍御史阳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

”固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输京师,以此充府,未足为多。

且‘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可不戒哉!

”显不悦,因事奏免固官。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三·齐纪九

〔司马光〕 〔宋〕

上章执徐,一年。

东昏侯下永元二年(庚辰,公元五零零年)春,正月,元会,帝食后方出。

朝贺裁竟,即还殿西序寝。

自巳至申,百僚陪位,皆僵仆饥甚。

比起就会,匆遽而罢。

乙巳,魏大赦,改元景明。

豫州刺史裴叔业闻帝数诛大臣,心不自安。

登寿阳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

我能办之!

”及除南兗州,意不乐内徙。

会陈显达反。

叔业遣司马辽东李元护将兵救建康,实持两端。

显达败而还。

朝廷疑叔业有异志,叔业亦遣使参察建康消息,众论益疑之。

叔业兄子植、飏、粲皆为直阁,在殿中,惧,弃母奔寿阳,说叔业以朝廷必相掩袭,宜早为计。

徐世檦等以叔业在边,急则引魏自助,力未能制,白帝遣叔业宗人中书舍人长穆宣旨,许停本任。

叔业犹忧畏,而植等说之不已。

叔业遣亲人马文范至襄阳,问萧衍以自安之计,曰:“天下大势可知,恐无复自存之理。

不若回面向北,不失作河南公。

”衍报曰:“群小用事,岂能及远!

计虑回惑,自无所成,唯应送家还都以安慰之。

若意外相逼,当勒马步二万直出横江,以断其后,则天下之事,一举可定。

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州相处,河南公宁可复得邪!

如此,则南归之望绝矣。

”叔业沉疑未决,乃遣其子芬之入建康为质,亦遣信诣魏豫州刺史薛真度,问以入魏可不之宜。

真度劝其早降,曰:“若事迫而来,则功微赏薄矣。

”数遣密信,往来相应和。

建康人传叔业叛者不已,芬之惧,复奔寿阳。

叔业遂遣芬之及兄女婿杜陵韦伯昕奉表降魏。

丁未,魏遣骠骑大将军彭城王勰、东骑将军王肃帅步骑十万赴之。

以叔业为使持节、都督豫、雍等五州诸军事、征南将军、豫州刺史,封兰陵郡公。

庚午,下诏讨叔业。

二月,丙戌,以卫尉萧懿为豫州刺史。

戊戍,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领扬州刺史,镇寿阳。

魏人遣大将军李丑、杨大眼将二千骑入寿阳,又遣奚康生将羽林一千驰赴之。

大眼,难当之孙也。

魏兵未渡淮,己亥,裴叔业病卒,僚佐多欲推司马李元护监州,一二日谋不定。

前建安戍主安定席法友等以元护非其乡曲,恐有异志,共推裴植监州,秘叔业丧问,教命处分,皆出于植。

奚康生至,植乃开门纳魏兵,城库管籥,悉付康生。

康生集城内耆旧,宣诏抚赉之。

魏以植为兗州刺史,李元护为齐州刺史,席法友为豫州刺史,军主京兆王世弼为南徐州刺史。

巴西民雍道晞聚众万馀逼郡城,巴西太守鲁休烈婴城自守。

三月,刘季连遣中兵参军李奉伯帅众五千救之,与郡兵合击道晞,斩之。

奉伯欲进讨郡东馀贼,涪令李膺止之曰:“卒惰将骄,乘胜履险,非完策也。

不如少缓,更思后计。

”奉伯不从,悉众入山,大败而还。

乙卯,遣平西将军崔慧景将水军讨寿阳,帝屏除,出琅邪城送之。

帝戎服坐楼上,召慧景单骑进围内,无一人自随者。

裁交数言,拜辞而去。

慧景既得出,甚喜。

豫州刺史萧懿将步军三万屯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献屯合肥。

懿遣裨将胡松、李导士帅众万馀屯死虎。

骠骑司马陈伯之将水军溯淮而上,以逼寿阳,军于硖石。

寿阳士民多谋应齐者。

魏奚康生降御内外,闭城一月,援军乃至。

丙申,彭城王勰、王肃击松、伯之等,大破之,进攻合肥,生擒叔献。

统军宇文福言于勰曰:“建安,淮南重镇,彼此要冲,得之,则义阳易图。

不得,则寿阳难保。

”勰然之,使福攻建安,建安戍主胡景略面缚出降。

己亥,魏皇弟恌卒。

崔慧景之发建康也,其子觉为直阁将军,密与之约,慧景至广陵,觉走从之。

慧景过广陵数十里,召会诸军主曰:“吾荷三帝厚恩,当顾托之重。

幼主昏狂,朝廷坏乱。

危而不扶,责在今日。

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社稷,何如?

”众皆响应,于是还军向广陵。

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开门纳之。

帝闻变,壬子,假右卫将军左兴盛节,督建康水陆诸军以讨之。

慧景停广陵二日,即收众济江。

初,南徐、兗二州刺史江夏王宝玄娶徐孝嗣女为妃,孝嗣诛,诏令离婚,宝玄恨望。

慧景遣使奉宝玄为主,宝玄斩其使,因发将吏守城,帝遣马军主戚平、外监黄林夫助镇京口。

慧景将渡江,宝玄密与相应,杀司马孔矜、典签吕承绪及平、林夫,开门纳慧景,使长史沈佚之、咨议柳憕分部军众。

宝玄乘八舆,手执绛麾,随慧景向建康。

台遣骁骑将军张佛护、直阁将军徐元称等六将据竹里,为数城以拒之。

宝玄遣信谓佛护曰:“身自还朝,君何意苦相断遏?

”佛护对曰:“小人荷国重恩,使于此创立小戍。

殿下还朝,但自直过,岂敢断遏!

”遂射慧景军,因合战。

崔觉、崔恭祖将前锋,皆荒伧善战,又轻行不蒸食,以数舫缘江载酒贪为军粮,每见台军城中烟火起,辄尽力攻之。

台军不复得食,以此饥困。

元称等议,欲降,佛护不可。

恭祖等进攻城,拔之,斩佛护。

徐元称降,馀四军主皆死。

乙卯,遣中领军王莹都督众军,据湖头筑垒,上带蒋山西岩实甲数万。

莹,诞之从曾孙也。

慧景至查硎,竹塘人万副儿说慧景曰:“今平路皆为台军所断,不可议进。

唯宜从蒋山龙尾上,出其不意耳。

”慧景从之,分遣千馀人,鱼贯缘山自西岩夜下,鼓叫临城中。

台军惊恐,即时奔散。

帝又遣右卫将军左兴盛帅台内三万人拒慧景于北篱门,兴盛望风退走。

甲子,慧景入乐游苑,崔恭祖帅轻骑十馀突入北掖门,乃复出。

宫门皆闭,慧景引众围之。

于是东府、石头、白下、新亭诸城皆溃。

左兴盛走,不得入宫,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杀之。

宫中遣兵出荡,不克。

慧景烧兰台府署为战场。

守卫尉萧畅屯南掖门,处分城内,随方应拒,众心稍安。

慧景称宣德太后令,废帝为吴王。

陈显达之反也,帝复召诸王侯入宫。

巴陵王昭胄惩永泰之难,与弟永新侯昭颖诈为沙门,逃于江西。

昭胄,子良之子也。

及慧景举兵,昭胄兄弟出赴之。

慧景意更向昭胄,犹豫未知所立。

竹里之捷,崔觉与崔恭祖争功,慧景不能决。

恭祖劝慧景以火箭烧北掖楼。

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多,不从。

慧景性好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恭祖深怀怨望。

时豫州刺史萧懿将兵在小岘,帝遣密使告之。

懿方食,投箸而起,帅军主胡松、李居士等数千人自采石济江,顿越城举火,城中鼓叫称庆。

恭祖先劝慧景遣二千人断西岸兵,令不得渡。

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应散,不从。

至是,恭祖请击懿军,又不许。

独遣崔觉将精手数千人渡南岸。

懿军昧旦进战,数合,士皆致死,觉大败,赴淮死者二千馀人。

觉单马退,开桁阻淮。

恭祖掠得东宫女伎,觉逼夺之。

恭祖积忿恨,其夜,与慧景骁将刘灵运诣城降,众心离坏。

夏,四月,癸酉,慧景将腹心数人潜去,欲北渡江。

城北诸军不知,犹为拒战。

城中出荡,杀数百人。

懿军渡北岸,慧景馀众皆走。

慧景围城凡十二日而败,从者于道稍散,单骑至蟹浦,为渔人所斩,以头内鳅篮,担送建康。

恭祖系尚方,少时杀之。

觉亡命为道人,捕获,伏诛。

宝玄初至建康,军于东城,士民多往投集。

慧景败,收得朝野投宝玄及慧景人名,帝令烧之,曰:“江夏尚尔,岂可复罪馀人!

”宝玄逃亡数日,乃出。

帝召入后堂,以步障裹之,令左右数十人鸣鼓角驰绕其外,遣人谓宝玄曰:“汝近围我亦如此耳。

”初,慧景欲交处士何点,点不顾。

及围建康,逼召点。

点往赴其军,终日谈义,不及军事。

慧景败,帝欲杀点。

萧畅谓茹法珍曰:“点若不诱贼共讲,未易可量。

以此言之,乃应得封!

”帝乃止。

点,胤之兄也。

萧懿既去小岘,王肃亦还洛阳。

荒人往来者妄云肃复谋归国。

五月,乙巳,诏以肃为都督豫、徐、司三州诸军事、豫州刺史、西丰公。

己酉,江夏王宝玄伏诛。

壬子,大赦。

六月,丙子,魏彭城王勰进位大司马,领司徒。

王肃加开府仪同三司。

太阳蛮田育丘等二万八千户附于魏,魏置四郡十八县。

乙丑,曲赦建康、南徐、兗二州。

先是,崔慧景既平,诏赦其党。

而嬖幸用事,不依诏书,无罪而家富者,皆诬为贼党,杀而籍其赀。

实附贼而盆者皆不问。

或谓中书舍人王咺之云:“赦书无信,人情大恶。

”咺之曰:“正当复有赦耳。

”由是再赦。

既而嬖幸诛纵亦如初。

是时,帝所宠左右凡三十一人,黄门十人。

直阁、骁骑将军徐世忄剽素为帝所委任,凡有杀戮,皆在其手。

及陈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

虽用护军崔慧景为都督,而兵权实在世忄剽。

世忄剽亦知帝昏纵,密谓其党茹法珍、梅虫儿曰:“何世天子无要人,但侬货主恶耳!

”法珍等与之争权,以白帝。

帝稍恶其凶强,遣禁兵杀之,世忄剽拒战而死。

自是法珍、虫儿用事,并为外监,口称诏敕。

王咺之专掌文翰,与相脣齿。

帝呼所幸潘贵妃父宝庆及茹法珍为阿丈,梅虫儿及俞灵韵为阿兄。

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家,躬身汲水,助豆人作膳。

宝庆恃势作奸,富人悉诬以罪,田宅赀财,莫不启乞。

一家被陷,祸及亲邻。

又虑后患,尽杀其男口。

帝数往诸刀敕家游宴,有吉凶辄往庆吊。

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号“伥子”,最有宠,参预朝政,虽王咺之、梅虫儿之徒亦下之。

控制大臣,移易诏敕,乃至骑马入殿,诋诃天子。

公卿见之,莫不慑息焉。

吐谷浑王伏连筹事魏尽礼,而居其国,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称制于其邻国。

魏主遣使责而宥之。

冠军将军、骠骑司马陈伯之再引兵攻寿阳,魏彭城王勰拒之。

援军未至,汝阴太守傅永将郡兵三千救寿阳。

伯之防淮口甚固,永去淮口二十馀里,牵船上汝水南岸,以水牛挽之,直南趣淮,下船即渡。

适上南岸,齐兵亦至。

会夜,永潜进入城,勰喜甚,曰:“吾北望已久,恐洛阳难可复见,不意卿能至也。

”勰令永引兵入城,永曰:“永之此来,欲以却敌。

若如教旨,乃是与殿下同受功围,岂救援之意!

”遂军于城外。

秋,八月,乙酉,勰部分将士,与永并势击伯之于肥口,大破之,斩首九千,俘获一万。

伯之脱身遁还,淮南遂入于魏。

魏遣镇南将军元英将兵救淮南,未至,伯之已败,魏主召勰还洛阳。

勰累表辞大司马、领司徒,乞还中山。

魏主不许。

以元英行扬州事,寻以王肃为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持节代之。

甲辰,夜,后宫火。

时帝出未还,宫内人不得出,外人不敢辄开。

比及开,死者相枕,烧三千馀间。

时嬖幸之徒皆号为鬼。

有赵鬼者,能读《西京赋》,言于帝曰:“柏梁既灾,建章是营。

”帝乃大起芳乐、玉寿等诸殿以麝香涂壁,刻画装饰,穷极绮丽。

役者自夜达晓,犹不副速。

后宫服御,极选珍奇,府库旧物,不复周用。

贵市民间金宝,价皆数倍。

建康酒租皆折使输金,犹不能足。

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

”又订出雉头、鹤氅、白鹭缞。

嬖幸因缘为奸利,课一输十。

又各就州县求人为输,准取见直,不为输送,守宰皆不敢言,重更科敛。

如此相仍,前后不息。

百姓困尽,号泣道路。

军主吴子阳等出三关侵魏,九月,与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战于长风城,子阳等败还。

萧懿之入援也,萧衍驰使所亲虞安福说懿曰:“诛贼之后,则有不赏之功。

当明君贤主,尚或难立。

况于乱朝,何以自免!

若贼灭之后,仍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此万世一时。

若不欲尔,便放表还历阳,托以外拒为事,则威振内外,谁敢不从!

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无民,必生后悔。

”长史徐曜甫亦苦劝之,懿并不从。

崔慧景死,懿为尚书令。

有弟九人:敷、衍、畅、融、宏、伟、秀、憺、恢。

懿以元勋居朝右,畅为卫尉,掌管籥。

时帝出入无度,或劝懿因其出门,举兵废之。

懿不听。

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惮懿威权,说帝曰:“懿将行隆昌故事,陛下命在晷刻。

”帝然之。

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劝懿西奔襄阳。

懿曰:“自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邪!

”懿弟侄咸为之备。

冬,十月,己卯,帝赐懿药于省中。

懿且死,曰:“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

”懿弟侄皆亡匿于里巷,无人发之者。

唯融捕得,诛之。

丁亥,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录尚书事。

勰固辞,不免。

勰雅好恬素,不乐势利。

高祖重其事干,故委以权任,虽有遗诏,复为世宗所留。

勰每乖情愿,常凄然叹息。

为人美风仪,端严若神,折旋合度,出入言笑,观者忘疲。

敦尚文史,物务之暇,披览不辍。

小心谨慎,初无过失。

虽闲居独处,亦无惰容。

爱敬儒雅,倾心礼待。

清正俭素,门无私谒。

十一月,己亥,魏东荆州刺史桓晖入寇,拔下笮戍,归之者二千馀户。

晖,诞之子也。

初,帝疑雍州刺史萧衍有异志。

直后荥阳郑植弟绍叔为衍宁蛮长史,帝使植以候绍叔为名,往刺衍。

绍叔知之,密以白衍,衍置酒绍叔家,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日闲宴,是可取良会也。

”宾主大笑。

又令植历观城隍、府库、士马、器械、舟舰,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

”绍叔曰:“兄还,具为天子言之: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众一战!

”送植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

及懿死,衍闻之,夜召张弘策、吕僧珍、长史王茂、别驾柳庆远、功曹吉士瞻等入宅定议。

茂,天生之子。

庆远,元景之弟子也。

乙巳,衍集僚佐谓曰:“昏主暴虐,恶逾于纣,当与卿等共除之!

”是日,建牙集众,得甲士万馀人,马千馀匹,船三千艘。

出檀溪竹木装舰,葺之以茅,事皆立办。

诸将争橹,吕僧珍出先所具者,每船付二张,争者乃息。

是时,南康王宝融为荆州刺史,西中郎长史萧颖胄行府州事,帝遣辅国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将兵三千之官,就颖胄兵使袭襄阳。

衍知其谋,遣参军王天虎诣江陵,遍与州府书,声云:“山阳西上,并袭荆、雍。

”衍因谓诸将佐曰:“荆州素畏襄阳人,加以脣亡齿寒,宁不暗同邪!

我合荆、雍之兵,鼓行而东,虽使韩、白复生,不能为建康计。

况以昏主役刀敕之徒哉!

”颖胄等得书,疑未能决。

山阳至巴陵,衍复令天虎赍书与颖胄及其弟南康王龙颖达。

天虎既行,衍谓张弘策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近遣天虎往荆州,人皆有书。

今段乘驿甚急,止有两函与行事兄弟,云‘天虎口具’。

及问天虎而口无所说,天虎是行事心膂,彼间必谓行事与天虎共隐其事,则人人生疑。

山阳惑于众口,判相嫌贰,则行事进退无以自明,必入吾谋内。

是驰两空函定一州矣。

”山阳至江安,迟回十馀日,不上。

颖胄大惧,计无所出,夜遣呼西中郎城局参军安定席阐文、咨议参军柳忱,闭斋定议。

阐文曰:“萧雍州蓄养士马,非复一日。

江陵素畏襄阳人,又众寡不敌,取之必不可制。

就能制之,岁寒不为朝廷所容。

今若杀山阳,与雍州举事,立天子以令诸侯,则霸业成矣!

山阳持疑不进,是不信我。

今斩送天虎,则彼疑可释。

至而图之,罔不济矣。

”忱曰:“朝廷狂悖日滋,京师贵人莫不重足累息。

今幸在远,得假日自安。

雍州之事,且藉以相毙耳。

独不见萧令君乎?

以精兵数千,竟为群邪所陷,祸酷相寻。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且雍州士锐粮多,萧使君雄姿冠世,必非山阳所能敌。

若破山阳,荆州复受失律之责,进退无可,宜深虑之。

”萧颖达亦劝颖胄从阐文等计。

诘旦,颖胄谓天虎曰:“卿与刘辅国相识,今不得不借卿头!

”乃斩天虎送示山阳,发民车牛,声云起步军征襄阳。

山阳大喜。

甲寅,山阳至江津,单车白服,从左右数十人诣颖胄。

颖胄使前汶阳太守刘孝庆等伏兵城内,山阳入门,即于车中斩之。

副军主李无履收馀众请降。

柳忱,世隆之子也。

颖胄虑西中郎司马夏侯详不同,以告忱,忱曰:“易耳!

近详求婚,未之许也。

”乃以女嫁详子夔,而告之谋,详从之。

乙卯,以南康王宝融教纂严,又教赦囚徒,施惠泽,颁赏格。

丙辰,以萧衍为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

丁巳,以萧颖胄为都督行留诸军事。

颖胄有器局,既举大事,虑心委己,众情归之。

以别驾南阳宗夬及同郡中兵参军刘坦、咨议参军乐蔼为州人所推信,军府经略,每事谘焉。

颖胄、夬各献私钱谷及换借富赀以助军。

长法寺僧素富,铸黄金为龙数千两埋土中。

颖胄取之,以充军费。

颖胄遣使送刘山阳首于萧衍,且言年月未利,当须明年二月进兵。

衍曰:“举事之初,所藉者一时骁锐之心。

事事相接,犹恐疑怠。

若顿兵十旬,必生悔吝。

且坐甲十万,粮用自竭。

若童子立异,则大事不成。

况处分已定,安可中息哉!

昔武王伐纣,行逆太岁,岂复待年月乎!

”戊午,衍上表劝南康王宝融称尊号。

不许。

十二月,颖胄与夏侯详移檄建康百官及州郡牧守,数帝及梅虫儿、茹法珍罪恶。

颖胄遣冠军将军天水杨公则向湘州,西中郎参军南郡邓元起向夏口。

军主王法度坐不进军免官。

乙亥,荆州将佐复劝宝融称尊号。

不许。

夏侯详之子骁骑将军亶为殿中主帅,详密召之,亶自建康亡归。

壬辰,至江陵,称奉德皇太后之令:“南康王宜纂承皇祚,方俟清宫,未即大号。

可封十郡为宣城王、相国、荆州牧,加黄钺,选百官,西中郎府、南康国如故。

须军次近路,主者备法驾奉迎。

”竟陵太守新野曹景宗遣亲人说萧衍,迎南康王都襄阳,先正尊号,然后将军。

衍不从。

王茂私谓张弘策曰:“今以南康置人手中,彼扶天子以令诸候,节下前进为人所使,此岂它日之长计乎!

”弘策以告衍,衍曰:“若前涂大事不捷,故自兰艾同焚。

若其克捷,则威振四海,谁敢不从,岂碌碌受人处分者邪!

”初,陈显达、崔慧景之乱,人心不安。

或问时事于上庸太守杜陵韦睿,睿曰:陈虽旧将,非命世才。

崔颇更事,懦而不武。

其赤族宜矣。

定天下者,殆必在吾州将乎?

”乃遣二子自结于萧衍。

及衍起兵,睿帅郡兵二千倍道赴之。

华山太守蓝田康绚帅郡兵三千赴衍。

冯道根时居母丧,闻衍起兵,帅乡人子弟胜兵者悉往赴之。

梁、南秦二州刺史柳惔亦起兵应衍。

惔,忱之兄也。

帝闻刘山阳死,发诏讨荆、雍。

戊寅,以冠军长史刘浍为雍州刺史。

遣骁骑将军薛元嗣、制局监暨荣伯将兵及过粮百四十馀船送郢州刺史张冲,使拒西师。

元嗣等惩刘山阳之死,疑冲,不敢进,停夏口浦。

闻西师将至,乃相帅入郢城。

前竟陵太守房僧寄将还建康,至郢,帝敕僧寄留守鲁山,除骁骑将军。

张冲与之结盟,遣军主孙乐祖将数千人助僧寄守鲁山。

萧颖胄与武宁太守邓元起书,招之。

张冲待元起素厚,众皆劝其还郢,元起大言于众曰:“朝廷暴虐,诛戮宰辅,群小用事,衣冠道尽。

荆、雍二州同举大事,何患不克!

且我老母在西,若事不成,正受戮昏朝,幸免不孝之罪。

”即日治严上道,至江陵,为西中郎中兵参军。

湘州行事张宝积发兵自守,未知所附。

杨公则克巴陵,进军白沙,宝积惧,请降,公则入长沙,抚纳之。

是岁,北秦州刺史杨集始将众万馀自汉中北出,规复旧地。

魏梁州刺史杨椿将步骑五千出顿下辩,遗集始书,开以利害,集始遂复将其部曲千馀人降魏。

魏人还其爵位,使归守武兴。

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二·齐纪八

〔司马光〕 〔宋〕

屠维单阏,一年。

东昏侯上永元元年(己卯,公元四九九年)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太尉陈显达督平北将军崔慧景等军四万击魏,欲复雍州诸郡。

癸未,魏遣前将军元英拒之。

乙酉,魏主发鄴。

辛卯,帝祀南郊。

戊戌,魏主至洛阳,过李冲家。

时卧疾,望之而泣。

见留守官,语及冲,辄流涕。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朕离京以来,旧俗少变不?

”对曰:“圣化日新。

”帝曰:“朕入城,见车上妇人犹戴帽、著小袄,何谓日新!

”对曰:“著者少,不著者多。

”帝曰。

“任城,此何言也!

必欲使满城尽著邪!

”澄与留守官皆免冠谢。

甲辰,魏大赦。

魏主之幸鄴也,李彪迎拜于鄴南,且谢罪。

帝曰:“朕欲用卿,恩李仆射而止。

”慰而遣之。

会御史台令史龙文观告:“太子恂被收之日,有手书自理,彪不以闻。

”尚书表收彪赴洛阳。

帝以为彪必不然。

以牛车散载诣洛阳,会赦,得免。

魏太保齐郡灵王简卒。

二月,辛亥,魏以咸阳王禧为太尉。

魏主连年在外,冯后私于宦官高菩萨。

及帝在悬瓠病笃,后益肆意无所惮,中常侍双蒙等为之心腹。

彭城公主为宋王刘昶之妇,寡居。

后为其母弟北平公冯夙求婚,帝许之。

公主不愿,后强之。

公主密与家僮冒雨诣悬瓠,诉于帝,且具道后所为。

帝疑而秘之。

后闻之,始惧。

阴与母常氏使女巫厌祷,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辅少主称制者,当赏报不赀。

”帝还洛,收高菩萨、双蒙等,案问,具伏。

帝在含温室,夜引后入,赐坐东楹,去御榻二丈馀,命菩萨等陈状。

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详入坐,曰:“昔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

”又曰:“此妪欲手刃吾胁!

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废,但虚置宫中,有心庶能自死。

汝等勿谓吾犹有情也。

”二王出,赐后辞诀。

后再拜,稽首涕泣。

入居后宫。

诸嫔御奉之犹如后礼,唯命太子不复朝谒而已。

初,冯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长公主。

熙有三女,二为皇后,一为左昭仪,由是冯氏贵宠冠群臣,赏赐累巨万。

公主生二子:“诞、修。

熙为太保,诞为司徒,修为侍中、尚书,庶子聿为黄门郎。

黄门侍郎崔光与聿同直,谓聿曰:“君家富贵太盛,终必衰败。

”聿曰:“我家何所负,而君无谅诅我!

”光曰:“不然。

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

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

”后岁馀而修败。

修性浮竞,诞屡戒之,不悛,乃白于太后及帝而杖之。

修由是恨诞,求药,使诞左右毒之。

事觉,帝欲诛之,诞自引咎,恳乞其生。

帝亦以其父老,杖修百馀,黜为平城民。

及诞、熙继卒,幽后寻废,聿亦摈弃,冯氏遂衰。

癸亥,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

陈显达与魏元英战,屡破之。

攻马圈城四十日,城中食尽,啖死人肉及树皮。

癸酉,魏人突围走,斩获千计。

显达入城,将士竞取城中绢,遂不穷追。

显达又遣军主庄丘黑进击南乡,拔之。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显达侵扰,朕不亲行,无以制之。

”三月,庚辰,魏主发洛阳,命于烈居守,以右卫将军宋弁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以佐之。

弁精勤吏治,恩遇亚于李冲。

癸未,魏主至梁城。

崔慧景攻魏顺阳,顺阳太守清河张烈固守。

甲申,魏主遣振威将军慕容平城将骑五千救之。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医药,昼夜不离左右,饮食必先尝而后进,蓬首垢面,衣不解带。

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动欲诛斩。

勰承颜伺间,多所匡救。

丙戌,以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勰辞曰:“臣侍疾无暇,安能治军!

愿更请一王,使总军要,臣得专心医药。

”帝曰:“侍疾、治军,皆凭于汝。

吾病如此,深虑不济。

安六军、保社稷者,舍汝而谁!

何容方更请人以违心寄乎!

”丁酉,魏主至马圈,命荆州刺史广阳王嘉断均口,邀齐兵归路。

嘉,建之子也。

陈显达引兵渡水西,据鹰子山筑城。

人情沮恐,与魏战,屡败。

魏武卫将军元嵩免胄陷陈,将士随之,齐兵大败。

嵩,澄之弟也。

戊戌,夜,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担之,间道自分碛山出均水口南走。

己亥,魏收显达军资亿计,班赐将士,追奔至汉水而还。

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士卒死者三万馀人。

显达之北伐,军入汋均口。

广平冯道根说显达曰:“汋均水迅急,易进难退。

魏若守隘,则首尾俱急。

不如悉弃船于酂城,陆道步进,列营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

”显达不从。

道根以私属从军,及显达夜走,军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险要,辄停马指示之,众赖以全。

诏以道根为汋均口戍副。

显达素有威名,至是大损。

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显达亦自表解职。

皆不许,更以显达为江州刺史。

崔慧景亦弃顺阳走还。

庚子,魏主疾甚,北还,至谷塘原,谓司徒勰曰:“后宫久乖阴德,吾死之后,可赐自尽,葬以后礼,庶免冯门之丑。

”又曰:“吾病益恶,殆必不起。

虽摧破显达,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于汝。

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受顾托,况汝亲贤,可不勉之!

”勰泣曰:“布衣之士,犹为知己毕命。

况臣托灵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

但臣以至亲,久参机要,宠灵辉赫,海内莫及。

所以敢受而不辞,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过耳。

今复任以元宰,总握机政。

震主之声,取罪必矣。

昔周公大圣,成王至明,犹不免疑,而况臣乎!

如此,则陛下爱臣,更为未尽始终之美。

”帝默然久之,曰:“详思汝言,理实难夺。

”乃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

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

吾少与绸缪,未忍睽离。

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

”以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澄等六人辅政。

夏,四月,丙午朔,殂于谷塘原。

高祖友爱诸弟,始终无间。

尝从容谓咸阳王禧等曰:“我后子孙解逅不肖,汝等观望,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取之,勿为它人有也。

”亲任贤能,从善如流,精勤庶务,朝夕不倦。

常曰:“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平,推诚于物。

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

”用法虽严,于大臣无所容贷,然人有小过,常多阔略。

尝于食中得虫,又左右进羹误伤帝手,皆笑而赦之。

天地五郊、宗庙二分之祭,未尝不身亲其礼。

每出巡游及用兵,有司奏修道路,帝辄曰:“粗修桥梁,通车马而已,勿去草铲令平也。

”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内,禁士卒无得践伤粟稻。

或伐民树以供军用,皆留绢偿之。

宫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铁木而已。

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弹碎羊骨,射禽兽无不命中。

及年十五,遂不复畋猎。

常谓史官曰:“时事不可以不直书。

人君威福在己,无能制之者。

若史策复不书其恶,将何所畏忌邪!

”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谋,以陈显达去尚未远,恐其覆相掩逼,乃秘不发丧,徙御卧舆,唯二王与左右数人知之。

勰出入神色无异,奉膳,进药,可决外奏,一如平日。

数日,至宛城,夜,进卧舆于郡听事,得加棺敛,还载卧舆内,外莫有知者。

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征太子。

密以凶问告留守于烈。

烈处分行留,举止无变。

太子至鲁阳,遇梓宫,乃发丧。

丁巳,即位,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遣敕数纸。

东宫官属多疑勰有异志,密防之,而勰推诚尽礼,卒无间隙。

咸阳王禧至鲁阳,留城外以察其变。

久之,乃入,谓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劳,亦实危险。

”勰曰:“兄年长识高,故知有夷险。

彦和握蛇骑虎,不觉艰难。

”禧曰:“汝恨吾后至耳。

”勰等以高祖遗诏,赐冯后死。

北海王详使长秋卿白整入授后药,后走呼,不肯饮,曰:“官岂有此,是诸王辈杀我耳!

”整执持强之,乃饮药而卒。

丧至洛城南,咸阳王禧等知后审死,相视曰:“设无遗诏,我兄弟亦当决策去之。

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

”谥曰幽皇后。

五月,癸亥,加抚军大将军始安王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丙申,魏葬孝文帝于长陵,庙号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为相。

勰屡陈遗旨,请遂素怀,帝对之悲恸。

勰恳请不已,乃以勰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勰犹固辞,帝不许,乃之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肃羁旅,位加己上,意颇不平。

会齐人降者严叔懋告肃谋逃还江南,澄辄禁止肃,表称谋叛。

案验无实。

咸阳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第,寻出为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配飨高祖,增修旧冢,号终宁陵。

追赐后父飏爵勃海公,谥曰敬,以其嫡孙猛袭爵。

封后兄肇为平原公,肇弟显为澄城公。

三人同日受封。

魏主素未识诸舅,始赐衣帻引见,皆惶惧失措。

数日之间,富贵赫奕。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遗诏,三夫人以下皆遣还家。

帝自在东宫,不好学,唯嬉戏无度。

性重涩少言。

及即位,不与朝士相接,专亲信宦官及左右御刀、应敕等。

是时,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

雍州刺史萧衍闻之,谓从舅录事参军范阳张弘策曰:“一国三公犹不堪,况六贵同朝,势必相图,乱将作矣。

避祸图福,无如此州,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当更与益州图之耳。

”乃密与弘策修武备,它人皆不得预谋。

招聚骁勇以万数,多伐材竹,沉之檀溪,积茅如冈阜,皆不之用。

中兵参军东平吕僧珍觉其意,亦私具橹数百张。

先是,僧珍为羽林监,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从衍。

是时,衍兄懿罢益州刺史还,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说懿曰:。

’今六贵比肩,人自画敕,争权睚眦,理相图灭。

主上自东宫素无令誉,媟近左右,慓轻忍虐,安肯委政诸公,虚坐主诺!

嫌忌积久,必大行诛戮。

始安欲为赵王伦,形迹已见。

然性猜量狭,徒为祸阶。

萧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听人穿鼻,江祏无断,刘暄暗弱。

一朝祸发,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籓,宜为身计。

及今猜防未生,当悉召诸弟,恐异时拔足无路矣。

郢州控带荆、湘,雍州士马精强,世治则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

与时进退,此万全之策也。

若不早图,后悔无及。

”弘策又自说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无敌,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于反掌,此桓、文之业也。

勿为竖子所欺,取笑身后。

雍州揣之已熟,愿善图之!

”懿不从。

衍乃迎其弟骠骑外兵参军伟及西中郎外兵参军憺至襄阳。

初,高宗虽顾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

二江更直殿内,动止关之。

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夺,萧坦之时有异同,而祏执制坚确,帝深忿之。

帝左右会稽茹法珍、吴兴梅虫儿等,为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齿。

徐都嗣谓祏曰:“主上稍有异同,讵可尽相乖反!

”祏曰:“但以见付,必无所忧。

”帝失德浸彰,祏议废帝,立江夏王宝玄。

刘暄尝为宝玄郢州行事,执事过刻。

有人献马,宝玄欲观之,暄曰:“马何用观!

”妃索煮肫,帐下咨暄,暄曰:“旦已煮鹅,不烦复此。

”宝玄恚曰:“舅殊无渭阳情。

”暄由是忌宝玄,不同祏议,更欲立建安王宝寅。

祏密谋于始安王遥光,遥光自以年长,意欲自取,以微旨动祏。

祏弟祀亦以少主难保,劝祏立遥光。

祏意回惑,以问萧坦之。

坦之时居母丧,起复为领军将军,谓祏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

若复为此,恐四主瓦解,我期不敢言耳。

”遂还宅行丧。

祏、祀密谓吏部郎谢朓曰:“江夏年少,脱不堪负荷,岂可复行废立!

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

非以此要富贵,政是求安国家耳。

”遥光又遣所亲丹阳丞南阳刘祏密致意于祏,欲引以为党,祏不答。

顷之,遥光以朓兼知卫尉事,朓惧,即以祏谋告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兴盛不敢发。

朓又说刘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则刘沨、刘晏居卿今地,但以卿为反覆人耳。

”晏者,遥光城局参军也。

暄阳惊,驰告遥光及祏。

遥光欲出朓为东阳郡,朓常轻祏,祏尉议除之。

遥光乃收朓付廷尉,与孝嗣、祏、暄等连名启“朓扇动内外,妄贬乘舆,窃论宫禁,间谤亲贤,轻议朝宰。

”朓遂死狱中。

暄以遥光若立,己失元舅之尊,不肯同祏议。

故祏迟疑久不决。

遥光大怒,遣左右黄昙庆刺暄于青溪桥。

昙庆见暄部伍多,不敢发。

暄觉之,遂发祏谋,帝命收祏兄弟。

时祀直内殿,疑有异,遣信报祏曰:“刘暄似有异谋。

今作何计?

”祏曰:“政当静以镇之。

”俄有诏召祏入见,停中书省。

初,袁文旷以斩王敬则功当封,祏执不与。

帝使文旷取祏,文旷以刀环筑其心曰:“复能夺我封不!

”并弟祀皆死。

刘暄闻祏等死,眠中大惊,投出户外,问左右:“收至未?

”良久,意定,还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帝自是无所忌惮,益得自恣,日夜与近习于后堂鼓叫戏马。

常以五更就寝,至晡乃起。

群臣节、朔朝见,晡后方前,或际暗遣出。

台阁案奏,月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

宦者以裹鱼肉还家,并是五省黄案。

帝常习骑致适,顾谓左右曰:“江祏常禁吾乘马。

小子若在,吾岂能得此!

”因问:“祏亲戚馀谁?

”对曰:“江祥今在冶。

”帝于马上作敕,赐祥死。

始安王遥光素有异志,与其弟荆州刺史遥欣密谋举兵据东府,使遥欣自江陵引兵急下,刻期将发,而遥欣病卒。

江祏被诛,帝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遥光惧,还省,即阳狂号哭,遂称疾不复入台。

先是,遥光弟豫州刺史遥昌卒,其部曲皆归遥光。

及遥欣丧还,停东府前渚,荆州众力送者甚盛。

帝既诛二江,虑遥光不自安,欲迁为司徒,使还第,召入谕旨。

遥光恐见杀,乙卯晡时,收集二州部曲于东府东门,召刘沨、刘晏等谋举兵,以讨刘暄为名。

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于尚方取仗。

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而至。

萧坦之宅在东府城东,遥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逾墙走向台。

道逢游逻主颜端,执之,坦之告以遥光反,不信。

自往詷问,知实,乃以马与坦之,相随入台。

遥光又掩取尚书左仆射沈文季于其宅,欲以为都督,会文季已入台。

垣历生说遥光帅城内兵夜攻台,辇荻烧城门,曰:“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克!

”遥光狐疑不敢出。

天稍晓,遥光戎服出听事,命上仗登城行赏赐。

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冀台中自有变。

及日出,台军稍至。

台中始闻乱,众情惶惑。

向晓,有诏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

左将军沈闻变,驰入西掖门。

或劝戎服,约曰:“台中方扰攘,见我戎服,或者谓同遥光。

”乃硃衣而入。

丙辰,诏曲赦建康,中外戒严。

徐孝嗣以下屯卫宫城,萧坦之帅台军讨遥光。

孝嗣内自疑惧,与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门上,欲与之共论世事,文季辄引以他辞,终不得及。

萧坦之屯湘宫寺,左兴盛屯东篱门,镇军司马曹虎屯青溪大桥。

众军围东城三面,烧司徒府。

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败,杀军主桑天爱。

遥光之起兵也,问咨议参军萧畅,畅正色不从。

戊午,畅与抚军长史沈昭略潜自南门出,诣台自归,众情大沮。

畅,衍之弟。

昭略,文季之兄子也。

己未,垣历生从南门出战,因弃槊降曹虎,虎命斩之。

遥光大怒,于床上自踊,使杀历生子。

其晚,台军以火箭烧东北角楼。

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帐中,着衣帢坐,秉烛自照,令人反拒,斋阁皆重关,左右并逾屋散出。

台军主刘国宝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灭烛扶匐床下。

军人排阁入,于暗中牵出,斩之。

台军入城,焚烧室屋且尽。

刘沨走还家,为人所杀。

荆州将潘绍闻遥光作乱,谋欲应之。

西部郎司马夏侯详呼绍议事,因斩之,州府以安。

己巳,以徐孝嗣为司空。

加沈文季镇军将军,侍中、仆射如故。

萧坦之为尚书右仆射、丹阳尹,右将军如故。

刘暄为领军将军。

曹虎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

皆赏平始安之功也。

魏南徐州刺史沈陵来降。

陵,文季之族子也。

时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军府事皆决于兼长史卢渊。

渊知陵将叛,敕诸城潜为之备。

屡以闻于魏朝,魏朝不听。

陵遂杀将佐,帅宿预之众来奔,滨淮诸戊以有备得全。

陵在边历年,阴结边州豪杰。

陵既叛,郡县多捕送陵党,渊皆抚而赦之,唯归罪于陵,众心乃安。

闰月,丙子,立东陵公宝览为始安王,奉靖王后。

以沈陵为北徐州刺史。

江祏等既败,帝左右捉刀、应敕之徒皆恣横用事,时人谓之“刀敕”。

萧坦之刚很而专,嬖幸畏而憎之。

遥光死二十馀日,帝遣延明主帅黄齐济将兵围坦之宅,杀之,并其子秘书郎赏。

坦之从兄翼宗为海陵太守,未发,坦之谓文济曰:“从兄海陵宅故应无它。

”文济曰:“海陵宅在何处?

”坦之以告。

文济白帝,帝仍遣收之。

检其家,至贫,唯有质钱贴数百,还以启帝,原其死,系尚方。

茹法珍等谮刘暄有异志,帝曰:“暄是我舅,岂应有此?

”直阁新蔡徐世标曰:“明帝乃武帝同堂,恩遇如此,犹灭武帝之后。

舅焉可信邪!

”遂杀之。

曹虎善于诱纳,日食荒客常数百人。

晚节吝啬,罢雍州,有钱五千万,它物称是。

帝疑虎旧将,且利其财,遂杀之。

坦之、暄、虎所新除官,皆未及拜而死。

初,高宗临殂,以降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后。

”故帝数与近习谋诛大臣,皆发于仓猝,决意无疑。

于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

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业为南兗州刺史,征虏长史张冲为豫州刺史。

壬戌,以频诛大臣,大赦。

丙戌,魏主谒长陵,欲引白衣左右吴人茹皓同车。

皓奋衣将登,给事黄门侍郎无匡进谏,帝推之使下,皓失色而退。

匡,新城之子也。

益州刺史刘季连闻帝失德,遂自骄恣,用刑严酷,蜀人怨之。

是月,遣兵袭中水,不克。

于是蜀人赵续伯等皆起兵作乱,季连不能制。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显同异,故名位虽重,犹得久存。

虎贲中郎将许准为孝嗣陈说事机,劝行废立。

孝嗣迟疑久之,谓必无用干戈之理。

须帝出游,闭城门,召百僚集议废之。

虽有此怀,终不能决。

诸嬖幸亦稍憎之。

西丰忠宪侯沈文季自托老疾,不豫朝权,侍中沈昭略谓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为员外仆射,欲求自免,岂可得乎!

”文季笑而不应。

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华林省。

文季登车,顾曰:“此行恐往而不反。

”帝使外监茹法珍赐以药酒,昭略怒,骂孝嗣曰:“废昏立明,古今令典。

宰相无才,致有今日!

”以瓯掷其面曰:“使作破面鬼!

”孝嗣饮药酒至斗馀,乃卒。

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况尚山阴公主,皆坐诛。

昭略弟昭光闻收至,家人劝之逃。

昭光不忍舍其母,入,执母手悲泣,收者杀之。

昭光兄子昙亮逃,已得免,闻昭光死,叹曰:“家门屠灭,何以生为!

”绝吭而死。

初,太尉陈显达自以高、武旧将,当高宗之世,内怀危惧,深自贬损,常乘朽弊车,道从卤簿止用羸小者十数人。

尝侍宴,酒酣,启高宗借枕,高宗令与之。

显达抚枕曰:“臣年衰老,富贵已足,唯欠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

”高宗失色曰:“公醉矣!

”显达以年礼告退,高宗不许。

及王敬则反,时显达将兵拒魏,始安王遥光疑之,启高宗欲追军还。

会敬则平,乃止。

及帝即位,显达弥不乐在建康。

得江州。

甚喜。

尝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悦。

闻帝屡诛大臣,传云当遣兵袭江州,十一月,丙辰,显达举兵于寻阳,令长史庾弘远等与朝贵书,数帝罪恶,云“欲奉建安王为主,须京尘一静,西迎大驾。

”乙丑,以护军将军崔慧景为平南将军,督众军击显达。

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帅水军据梁山。

左卫将军左兴盛督前锋军屯杜姥宅。

十二月,癸未,以前辅国将军杨集始为秦州刺史。

陈显达发寻阳,败胡松于采石,建康震恐。

甲申,军于新林,左兴盛帅诸军拒之。

显达多置屯火于岸侧,潜军夜渡,袭宫城。

乙酉,显达以数千人登落星冈,新亭诸军闻之,奔还,宫城大骇,闭门设守。

显达执马槊,从步兵数百,于西州前与台军战,再合,显达大胜,手杀数人,槊折。

台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后,骑官赵潭注刺显达,坠马,斩之,诸子皆伏诛。

长史庾弘远,炳之之子也,斩于硃雀航。

将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结缨,吾不可以不冠而死。

”谓观者曰:“吾非贼,乃是义兵,为诸军请命耳。

陈公太轻事。

若用吾言,天下将免涂炭。

”弘远子子曜,抱父乞代命,并杀之。

帝既诛显达,益自骄恣,渐出游走,又不欲人见之。

每出,先驱斥所过人家,唯置空宅。

尉司击鼓踏围,鼓声所闻,便应奔走,不暇衣履,犯禁者应手格杀。

一月凡二十馀出,出辄不言定所,东西南北,无处不驱。

常以三四更中,鼓声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横路。

士民喧走相随,老小震惊,啼号塞道,处处禁断,不知所过。

四民废业,樵苏路断,吉凶失时,乳妇寄产,或舆病弃尸,不得殡葬。

巷陌悬幔为高鄣,置伏人防守,谓之“屏除”,亦谓之“长围”。

尝至沈公城,有一妇人临产,不去,因剖腹视其男女。

又尝至定林寺,有沙门老病不能去,藏草间。

命左右射之,百箭俱发。

帝有膂力,牵弓至三斛五斗。

又好担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于齿上担之,折齿不倦。

自制担幢校具,伎衣饰以金玉,侍卫满侧,逞诸变态,曾无愧色。

学乘马于东冶营兵俞灵韵,常著织成袴褶,金薄帽,执七宝槊,急装缚袴,凌冒雨雪,不避坑阱。

驰骋渴乏,辄下马,解取腰边蠡器,酌水饮之,复上马驰去。

又选无赖小人善走者为逐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随。

或于市侧过亲幸家,环回宛转,周遍城邑。

或出郊射雉,置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奔走往来,略不暇息。

王肃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

侍中郭祚兼吏部尚书。

祚清谨,重惜官位,每有铨授,虽得其人,必徘徊久,然后下笔,曰:“此人便己贵矣。

”人以是多怨之。

然所用者无不称职。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