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零四·晋纪二十六

起柔兆困敦,尽玄黓敦牂,凡七年。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元年(丙子,公元三七六年)春,正月,壬寅朔,帝加元服,皇太后下诏归政,复称崇德太后。

甲辰,大赦,改元。

丙午,帝始临朝。

以会稽内史郗愔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浙江东五郡诸军事。

徐州刺史桓冲为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诸军事,自京口徙镇姑孰。

谢安欲以王蕴为方伯,故先解冲徐州。

乙卯,加谢安中书监,录尚书事。

二月,辛卯,秦王坚下诏曰:“朕闻王者劳于求贤,逸于得士,斯言何其验也!

往得丞相,常谓帝王易为。

自丞相违世,须发中白,每一念之,不觉酸恸。

今天下既无丞相,或政教沦替,可分遣侍臣周巡郡县,问民疾苦。

”三月,秦兵寇南乡,拔之,山蛮三万户降秦。

夏,五月,甲寅,大赦。

初,张大锡之杀张邕也,刘肃及安定梁景皆有功,二人由是有宠,赐姓张氏,以为己子,使预政事。

天锡荒于酒色,不亲庶务,黜世子大怀而立嬖妾焦氏之子大豫,以焦氏为左夫人,人情愤怨。

从弟从事中郎宪舆榇切谏,不听。

秦王坚下诏曰:“张天锡虽称籓受位,然臣道未纯,可遣使持节、武卫将军武都苟苌、左将军毛盛、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等将兵临西河,尚书郎阎负、梁殊奉诏征天锡入朝,若有违王命,即进师扑讨。

”是时,秦步骑十三万,军司段铿谓周飏曰:“以此众战,谁能敌之!

”虓曰:“戎狄以来,未之有也。

”坚又命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辩、凉州刺史王统帅三州之众为苟苌后继。

秋,七月,阎负、梁殊至姑臧。

张天锡会官属谋之,曰:“今入朝,必不返。

如其不从,秦兵必至,将若之何?

”禁中录事席仂曰:“以爱子为质,赂以重宝,以退其师,然后徐为之计,此屈伸之术也。

”众皆怒曰:“吾世事晋朝,忠节著于海内。

今一旦委身贼庭,辱及祖宗,丑莫大焉!

且河西天险,百年无虞,若悉境内精兵,右招西域,北引匈奴,以拒之,何遽知其不捷也!

”天锡攘袂大言曰:“孤计决矣,言降者斩!

”使谓阎负、梁殊曰:“君欲生归乎,死归乎?

”殊等辞气不屈,天锡怒,缚之军门,命军士交射之,曰:“射而不中,不与我同心者也。

”其母严氏泣曰:“秦主以一州之地,横制天下,东平鲜卑,南取巴、蜀,兵不留行,所向无敌。

汝若降之,犹可延数年之命。

今以蕞尔一隅,抗衡大国,又杀其使者,亡无日矣!

”天锡使龙骧将军马建帅众二万拒秦。

秦人闻天锡杀阎负、梁殊,八月,梁熙、姚苌、王统、李辩济自清石津,攻凉骁烈将军梁济于河会城,降之。

甲申,苟苌济自石城津,与梁熙等会攻缠缩城,拔之。

马建惧,自杨非退屯清塞。

天锡又遣征东将军掌据帅众三万军于洪池,天锡自将馀众五万,军于金昌城。

安西将军敦煌宋皓言于天锡曰:“臣昼察人事,夜观天文,秦兵不可敌也,不如降之。

”天锡怒,贬皓为宣威护军。

广武太守辛章曰:“马建出于行陈,必不为国家用。

”苟苌使姚苌帅甲士三千为前驱。

庚寅,马建帅万人迎降,馀兵皆散走。

辛卯,苟苌及掌据战于洪池,据兵败,马为乱兵所杀,其属董儒授之以马,据曰:“吾三督诸军,再秉节钺,八将禁旅,十总外兵,宠任极矣。

今卒困于此,此吾之死地也,尚安之乎!

”乃就帐免胄,西向稽首,伏剑而死。

秦兵杀军司席仂。

癸巳,秦兵入清塞,天锡遣司兵赵充哲帅众拒之。

秦兵与充哲战于赤岸,大破之,俘斩三万八千级,充哲死。

天锡出城自战,城内又叛。

天锡与数千骑奔还姑臧。

甲午,秦兵至姑臧,天锡素车白马,面缚舆榇,降于军门。

苟苌释缚焚梓,送于长安。

凉州郡县悉降于秦。

九月,秦王坚以梁熙为凉州刺史,镇姑臧。

徙豪右七千馀户于关中,馀皆按堵如故。

封天锡为归义侯,拜北部尚书。

初,秦兵之出也,先为天锡筑第于长安,至则居之。

以天锡晋兴太守陇西彭和正为黄门侍郎,治中从事武兴苏膺、敦煌太守张烈为尚书郎,西平太守金城赵凝为金城太守,高昌杨干为高昌太守。

馀皆随才擢叙。

梁熙清俭爱民,河右安之,以天锡武威太守敦煌索泮为别驾,宋皓为主簿。

西平郭护起兵攻秦,熙以皓为折冲将军,讨平之。

桓冲闻秦攻凉州,遣兗州刺史硃序、江州刺史桓石秀与荆州督护桓罴游军沔、汉,为凉州声援。

又遣豫州刺史桓伊帅众向寿阳,淮南太守刘波泛舟淮、泗,欲桡秦以救凉。

闻凉州败没,皆罢兵。

初,哀帝减田租,亩收二升。

乙巳,除度田收租之制,王公以下,口税米三斛,蠲在役之身。

冬,十月,移淮北民于准南。

刘卫辰为代所逼,求救于秦,秦王坚以幽州刺史行唐公洛为北讨大都督,帅幽、冀兵十万击代。

使并州刺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尚书赵迁、李柔、前将军硃肜、前禁将军张蚝、右禁将军郭庆帅步骑二十万,东出和龙,西出上都,皆与洛会,以卫辰为乡导。

洛,菁之弟也。

苟苌之伐凉州也,遣扬武将军马晖、建武将军杜周帅八千骑西出恩宿,邀张天锡走路,期会姑臧。

晖等行泽中,值水失期,于法应斩,有司奏征下狱。

秦王坚曰:“水春冬耗竭。

秋夏盛涨,此乃苟苌量事失宜,非晖等罪。

今天下方有事,宜宥过责功。

命晖等回赴北军,击索虏以自赎。

”众咸以为万里召将,非所以应速。

坚曰:“晖等喜于免死,不可以常事疑也。

”晖等果倍道疾驱,遂及东军。

十一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代王什翼犍使白部、独孤部南御秦兵,皆不胜,又使南部大人刘库仁将十万骑御之。

库仁者,卫辰之族,什翼犍之甥也,与秦兵战于石子岭,库仁大败。

什翼犍病,不能自将,乃帅诸部奔阴山之北。

高车杂种尽叛,四面寇钞,不得刍牧,什翼犍复渡漠南。

闻秦兵稍退,十二月,什翼犍还云中。

初,什翼犍分国之半以授弟孤,孤卒,子斤失职怨望。

世子寔及弟翰早卒,寔子珪尚幼,慕容妃之子阏婆、寿鸠、纥根、地干、力真、窟咄皆长,继嗣未定。

时秦兵尚在君子津,诸子每夜执兵警卫。

斤因说什翼犍之庶长子寔君曰:“王将立慕容妃之子,欲先杀汝,故顷来诸子每夜戎服,以兵绕庐帐,伺便将发耳。

”寔君信之,遂杀诸弟,并弑什翼犍。

是夜,诸子妇及部人奔告秦军,秦李柔、张蚝勒兵趋云中。

部众逃溃,国中大乱。

珪母贺氏以珪走依贺讷。

讷,野干之子也。

秦王坚召代长史燕凤,问代所以乱故,凤具以状对。

坚曰:“天下之恶一也。

”乃执寔君及斤,至长安,车裂之。

坚欲迁珪于长安,凤固请曰:“代王初亡,群下叛散,遗孙冲幼,莫相统摄。

其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

铁弗卫辰,狡猾多变,皆不可独任。

宜分诸部为二,令此两人统之。

两人素有深仇,其势莫敢先发。

俟其孙稍长,引而立之,是陛下有存亡继绝之德于代,使其子子孙孙永为不侵不叛之臣,此安边之良策也。

”坚从之,分代民为二部,自河以东属库仁,自河以西属卫辰,各拜官爵,使统其众。

贺氏以珪归独孤部,与南部大人长孙嵩、元佗等皆依库仁。

行唐公洛以什翼犍子窟咄年长,迁之长安。

坚使窟咄入太学读书。

下诏曰:“张天锡承祖父之资,藉百年之业,擅命河右,叛换偏隅。

索头世跨朔北,中分区域,东宾秽貊,西引乌孙,控弦百万,虎视云中。

爰命两师,分讨黠虏,役不淹岁,穷殄二凶,俘降百万,辟土九千,五帝之所未宾,周、汉之所未至,莫不重译来王,怀风率职。

有司可速班功受爵,戎士悉复之五岁,赐爵三级。

”于是加行唐公洛征西将军,以邓羌为并州刺史。

阳平国常侍慕容绍私谓其兄楷曰:“秦恃其强大,务胜不休,北戍云中,南守蜀、汉,转运万里,道殣相望。

兵疲于外,民困于内,危亡近矣。

冠军叔仁智度英拔,必能恢复燕祚,吾属但当爱身以待时耳!

”初,秦人既克凉州,议讨西障氐、羌。

秦王坚曰:“彼种落杂居,不相统壹,不能为中国大患。

宜先抚谕,征其租税。

若不从命,然后讨之。

”乃使殿中将军张旬前行宣慰,庭中将军魏曷飞帅骑二万七千随之。

曷飞忿其恃险不服,纵兵击之,大掠而归。

坚怒其违命,鞭之二百,斩前锋督护储安以谢氐、羌。

氐、羌大悦,降附贡献者八万三千馀落。

雍州士族先因乱流寓河西者,皆听还本。

刘库仁分招抚离散,恩信甚著,奉事拓跋珪恩勤周备,不以废兴易意,常谓诸子曰:“此儿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业,汝曹当谨遇之。

”秦王坚赏其功,加广武将军,给幢麾鼓盖。

刘卫辰耻在库仁之下,怒,杀秦五原太守而叛。

库仁击卫辰,破之,追至阴山西北千馀里,获其妻子。

又西击库狄部,徙其部落,置之桑干川。

久之,坚以卫辰为西单于,督摄河西杂类,屯代来城。

是岁,乞伏司繁卒,子国仁立。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二年(丁丑,公元三七七年)春,高句丽、新罗、西南夷皆遣使入贡于秦。

赵故将作功曹熊邈屡为秦王坚言石氏宫室器玩之盛,坚以邈为将作长史,领尚方丞,大修舟舰、兵器,饰以金银,颇极精巧。

慕容农私言于慕容垂曰:“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颓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将至矣,图谶之言,行当有验。

大王宜结纳英杰以承天意,时不可失也!

”垂笑曰:“天下事非尔所及。

”桓豁表兗州刺史硃序为梁州刺史,镇襄阳。

秋,七月,丁未,以尚书仆射谢安为司徒,安让不拜。

复加侍中、都督扬、豫、徐、兗、青五州诸军事。

丙辰,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桓豁卒。

冬,十月,辛丑,以桓冲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诸军事,领荆州刺史。

以冲子嗣为江州刺史。

又以五兵尚书王蕴都督江南诸军事,假节,领徐州刺史。

征西司马领南郡相谢玄为兗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

桓冲以秦人强盛,欲移阻江南,奏自江陵徙镇上明,使冠军将军刘波守江陵,咨议参军杨亮守江夏。

王蕴固让徐州,谢安曰:“卿居后父之重,不应妄自菲薄,以亏时遇。

”蕴乃受命。

初,中书郎郗超自以其父愔位遇应在谢安之右,而安入掌机权,愔优游散地,常愤邑形于辞色,由是与谢氏有隙。

是时朝廷方以秦寇为忧,诏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谢安以兄子玄应诏。

超闻之,叹曰:“安之明,乃能违众举亲。

玄之才,足以不负所举。

”众咸以为不然。

超曰:“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未尝不得其任,是以知之。

”玄募骁勇之士,得彭城刘牢之等数人。

以牢之为参军,常领精锐为前锋,战无不捷。

时号“北府兵”,敌人畏之。

壬寅,护军将军、散骑常侍王彪之卒。

初,谢安欲增修宫室,彪之曰:“中兴之初,即东府为宫,殊为俭陋。

苏峻之乱,成帝止兰台都坐,殆不蔽寒暑,是以更营新宫。

比之汉、魏则为俭,比之初过江则为侈矣。

今寇敌方强,岂可大兴功役,劳扰百姓邪!

”安曰:“宫室弊陋,后世谓人无能。

”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当保国宁家,缉熙政事,乃以修室为能邪?

”安不能夺其议,故终彪之之世,无所营造。

十二月,临海太守郗超卒。

初,超党于桓氏,以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

及病甚,出一箱书授门生曰:“公年尊,我死之后,若以哀惋害寝食者,可呈此箱。

不尔,即焚之。

”既而愔果哀惋成疾,门生呈箱,皆与桓温往反密计。

愔大怒曰:“小子死已晚矣!

”遂不复哭。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三年(戊寅,公元三七八年)春,二月,乙巳,作新宫,帝移居会稽王邸。

秦王坚遣征南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守尚书令长乐公丕、武卫将军苟苌、尚书慕容帅步骑七万寇襄阳,以荆州刺史杨安帅樊、邓之众为前锋,征虏将军始平石越帅精骑一万出鲁阳关,京兆尹慕容垂、扬武将军姚苌帅众五万出南乡,领军将军苟池、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帅众四万出武当,会攻襄阳。

夏,四月,秦兵至沔北,梁州刺史硃序以秦无舟楫,不以为虞。

既而石越帅骑五千浮渡汉水,序惶骇,固守中城。

越克其外郭,获船百馀艘以济馀军。

长乐公丕督诸将攻中城。

序母韩氏闻秦兵将至,自登城履行,至西北隅,以为不固,帅百馀婢及城中女丁筑邪城于其内。

及秦兵至,西北隅果溃,众移守新城,襄阳人谓之夫人城,桓冲在上明,拥众七万,惮秦兵之强,不敢进。

丕欲急攻襄阳,苟苌曰:“吾众十倍于敌,糗粮山积,但稍迁汉、沔之民于许、洛,塞其运道,绝其援兵,譬如网中之禽,何患不获。

而多杀将士,急求成功哉!

”丕从之。

慕容垂拔南阳,执太守郑裔,与丕会襄阳。

秋,七月,新宫成。

辛巳,帝入居之。

秦兗州刺史彭超请攻沛郡太守逯于彭城,且曰:“愿更遣重将攻淮南诸城,为征南棋劫之势,东西并进,丹杨不足平也。

”秦王坚从之,使都督东讨诸军事。

后将军俱难、右禁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邵保帅步骑七万寇淮阳、盱眙。

超,越之弟。

保,羌之从弟也。

八月,彭超攻彭城,诏右将军毛虎生帅众五万镇姑孰以御秦兵。

秦梁州刺史韦钟围魏兴太守吉挹于西城。

九月,秦王坚与群臣饮酒,以秘书监硃肜为正,命人人以极醉为限。

秘书侍郎赵整作《酒德之歌》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识,仪狄先知。

纣丧殷邦,桀倾夏国,由此言之,前危后则。

”坚大悦,命整书之以为酒戒,自是宴群臣,礼饮而已。

秦凉州刺史梁熙遣使入西域,扬秦威德。

冬,十月,大宛献汗血马。

秦王坚曰:“吾尝慕汉文帝之为人,用千里马何为!

命群臣作《止马之诗》而反之。

巴西人赵宝起兵梁州,自称晋西蛮校尉、巴郡太守。

秦豫州刺史北海公重镇洛阳,谋反。

秦王坚曰:“长史吕光忠正,必不与之同。

”即命光收重,槛车送长安,赦之,以公就第。

重,洛之兄也。

十二月,秦御史中丞李柔劾秦:“长乐公丕等拥众十万,攻围小城,日费万金,久而无效,请微下廷尉。

”秦王坚曰:“丕等广费无成,实宜贬戮。

但师已淹时,不可虚返,其特原之,令以成功赎罪。

”使黄门侍郎韦华持节切让丕等,赐丕剑曰:“来春不捷,汝可自裁,勿复持面见吾也!

”周飏在秦,密与桓冲书,言秦阴计。

又逃奔汉中,秦人获而赦之。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四年(己卯,公元三七九年)春,正月,辛酉,大赦。

秦长乐公丕等得诏惶恐,乃命诸军并力攻襄阳。

秦王坚欲自将攻襄阳,诏阳平公融以关东六州之兵会寿春,梁熙以河西之兵为后继。

阳平公融谏曰:“陛下欲取江南,固当博谋熟虑,不可仓猝。

若止取襄阳,又岂足亲劳大驾乎?

未有动天下之众而为一城者,所谓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也。

”梁熙谏曰:“晋主之暴,未如孙皓,江山险固,易守难攻。

陛下必欲廓清江表,亦不过分命将帅,引关东之兵,南临淮、泗,下梁、益之卒,东出巴、峡,又何必亲屈鸾辂,远幸沮泽乎?

昔汉光武诛公孙述,晋武帝擒孙皓,未闻二帝自统六师,亲执枹鼓,蒙矢石也。

”坚乃止。

诏冠军将军南郡相刘波帅众八千救襄阳,波畏秦,不敢进。

硃序屡出战,破秦兵,引退稍远,序不设备。

二月,襄阳督护李伯护密遣其子送款于秦,请为内应。

长乐公丕命诸军进攻之。

戊午,克襄阳,执硃序,送长安。

秦王坚以序能守节,拜度支尚书。

以李伯护为不忠,斩之。

秦将军慕容越拔顺阳,执太守谯国丁穆。

坚欲官之,穆固辞不受。

坚以中垒将军梁成为荆州刺史,配兵一万,镇襄阳,选其才望,礼而用之。

桓冲以襄阳陷没,上疏送章节,请解职。

不许。

诏免刘波官,俄复以为冠军将军。

秦以前将军张蚝为并州刺史。

兗州刺史谢玄帅众万馀救彭城,军于泗口,欲遣间使报戴逯而不可得。

部曲将田泓请没水潜行趣彭城,玄遣之。

泓为秦人所获,厚赂之,使云南军已败。

泓伪许之,既而告城中曰:“南军垂至,我单行来报,为贼所得。

勉之!

”秦人杀之。

彭超置辎重于留城,谢玄扬声遣后军将军东海何谦向留城。

超闻之,释彭城围,引兵还保辎重。

戴逯帅彭城之众,随谦奔玄,超遂据彭城,留兗州治中徐褒守之,南攻盱眙。

俱难克淮阴,留邵保戍之。

三月,壬戌,诏以“疆埸多虞,年谷不登,其供御所须,事从俭约。

九亲供给,众官廪俸,权可减半。

凡诸役费,自非军国事要,皆宜停省。

”癸未,使右将军毛虎生帅众三万击巴中,以救魏兴。

前锋督护赵福等至巴西,为秦将张绍等所败,亡七千馀人。

虎生退屯巴东。

蜀人李乌聚众二万,围成都以应虎生,秦王坚使破虏将军吕光击灭之。

夏,四月,戊申,韦钟拔魏兴,吉挹引刀欲自杀,左右夺其刀。

会秦人至,执之,挹不言不食而死。

秦王坚叹曰:“周孟威不屈于前,丁彦远洁己于后,吉祖冲闭口而死,何晋氏之多忠臣也!

”挹参军史颖逃归,得挹临终手疏,诏赠益州刺史。

秦毛当、王显帅众二万自襄阳东会俱难、彭超攻淮南。

五月,乙丑,难、超拔盱眙,执高密内史毛璪之。

秦兵六万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去广陵百里。

朝廷大震,临江列戍,遣征虏将军谢石帅舟师屯涂中。

石,安之弟也。

右卫将军毛安之等帅众四万屯堂邑。

秦毛当、毛盛帅骑二万袭堂邑,安之等惊溃。

兗州刺史谢玄自广陵救三阿。

丙子,难、超战败,退保盱眙。

六月,戊子,玄与田洛帅众五万进攻盱眙,难、超又败,退屯淮阴。

玄遣何谦等帅舟师乘潮而上,夜,焚淮桥。

邵保战死,难,超退屯淮北,玄与何谦、戴逯、田洛共追之,战于君川,复大破之,难、超北走,仅以身免。

谢玄还广陵,诏进号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

秦王坚闻之,大怒。

秋,七月,槛车征超下廷尉,超自杀。

难削爵为民。

以毛当为徐州刺吏,镇彭城。

毛盛为兗州刺史,镇胡陆。

王显为扬州刺史,戍下邳。

谢安为宰相,秦人屡入寇,边兵失利,众心危惧,安每镇之,以和静。

其为政,务举大纲,不为小察。

时人比安于王导,而谓其文雅过之。

八月,丁亥,以左将军王蕴为尚书仆射,顷之,迁丹杨尹。

蕴自以国姻,不欲在内,苦求外出。

复以为都督浙江东五郡诸军事、会稽内史。

是岁,秦大饥。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五年(庚辰,公元三八零年)春,正月,秦王坚复以北海公重为镇北大将军,镇蓟。

二月,作教武堂于渭城,命太学生明阴阳兵法者教授诸将。

秘书监硃肜谏曰:“陛下东征西伐,所向无敌,四海之地,什得其八,虽江南未服,盖不足言,是宜稍偃武事,增修文德。

乃更始立学舍,教人战斗之术,殆非所以驯致升平也。

且诸将皆百战之馀,何患不习于兵,而更使受教于书生,非所以强其志气也。

此无益于实而有损于名,惟陛下图之!

”坚乃止。

秦征北将军、幽州刺史行唐公洛,勇而多力,能坐制奔牛,射洞犁耳。

自以有灭代之功,求开府仪同三司,不得,由是怨愤。

三月,秦王坚以洛为使持节、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使自伊阙趋襄阳,溯汉而上。

洛谓官属曰:“孤,帝室至亲,不得入为将相,而常摈弃边鄙。

今又投之西裔,复不听过京师,此必有阴计,欲使梁成沉孤于汉水耳。

于诸君意何如?

”幽州治中平规曰:“逆取顺守,汤、武是也。

因祸为福,桓、文是也。

主上虽不为昏暴,然穷兵黩武,民思有所息肩者,十室而九。

若明公神旗一建,必率土云从。

今跨据全燕,地尽东海,北总乌桓、鲜卑,东引句丽、百济,控弦之士不减五十馀万,奈何束手就征,蹈不测之祸乎!

”洛攘袂大言曰:“孤计决矣,沮谋者斩!

”于是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秦王。

以平规为幽州刺史,玄菟太守吉贞为左长史,辽东太守赵赞为左司马,昌黎太守王蕴为右司马,辽西太守王琳、北平太守皇甫杰、牧官都尉魏敷等为从事中郎。

分遣使者征兵于鲜卑、乌桓、高句丽、百济、新罗、休忍诸国,遣兵三万助北海公重戍蓟。

诸国皆曰:“吾为天子守籓,不能从行唐公为逆。

”洛惧,欲止,犹豫未决。

王缦、王琳、皇甫杰、魏敷知其无成,欲告之。

洛皆杀之。

吉贞、赵赞曰:“今诸国不从,事乖本图。

明公若惮益州之行者,当遣使奉表乞留,主上亦不虑不从。

”平规曰:“今事形颇露,何可中止!

宜声言受诏,尽幽州之兵,南出常山,阳平公必郊迎。

因而执之,进据冀州,总关东之众以图西土,天下可指麾而定也。

”洛从之。

夏,四月,洛帅众七万发和龙。

秦王坚召群臣谋之,步兵校尉吕光曰:“行唐公以至亲为逆,此天下所共疾。

愿假臣步骑五万,取之如拾遗耳。

”坚曰:“重、洛兄弟,据东北一隅,兵赋全资,未可轻也。

”光曰:“彼众迫于凶威,一时蚁聚耳。

若以大军临之,势必瓦解,不足忧也。

”坚乃遗使让洛,使还和龙,当以幽州永为世封。

洛谓使者曰:“汝还白东海王,幽州褊狭,不足以容万乘,须王秦中以承高祖之业。

若能迎驾潼关者,当位为上公,爵归本国。

”坚怒,遣左将军武都窦冲及吕光帅步骑四万讨之。

右将军都贵驰传诣鄴,将冀州兵三万为前锋。

以阳平公融为征讨大都督。

北海公重悉蓟城之众与洛会,屯中山,有众十万。

五月,窦冲等与洛战于中山,洛兵大败,生擒洛,送长安。

北海公重走还蓟,吕光追斩之。

屯骑校尉石越自东莱帅骑一万,浮海袭和龙,斩平规,幽州悉平。

坚赦洛不诛,徙凉州之西海郡。

臣光曰:夫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为治,况他人乎!

秦王坚每得反者辄宥之,使其臣狃于为逆,行险徼幸,虽力屈被擒,犹不忧死,乱何自而息哉!

《书》曰:“威克厥爱,允济。

爱克厥威,允罔功。

”《诗》云:“毋纵诡随,以谨罔极。

式遏寇虐,无俾作慝。

”今坚违之,能无亡乎!

朝廷以秦兵之退为谢安、桓冲之功,拜安卫将军,与冲皆开府仪同三司。

六月,甲子,大赦。

丁卯,以会稽王道子为司徒。

固让不拜。

秦王坚召阳平公融为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

以征南大将军、守尚书令长乐公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

坚以诸氐种类繁滋,秋,七月,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氐十五万户,使诸宗亲各领之,散居方镇,如古诸侯。

长乐公丕领氐三千户,以仇池氐酋射声校尉杨膺为征东左司马,九嵕氐酋长水校尉齐午为右司马,各领一千五百户,为长乐世卿。

长乐国郎中令略阳垣敞为录事参军,侍讲扶风韦干为参军事,申绍为别驾。

膺,丕之妃兄也。

午,膺之妻父也。

八月,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镇龙城。

中书令梁谠为幽州刺史,镇蓟城。

抚军将军毛兴为都督河、秦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枹罕。

长水校尉王腾为并州刺史,镇晋阳。

河、并二州各配氐户三千。

兴、腾并苻氏婚姻,氐之崇望也。

平原公晖为都督豫、洛、荆、南兗、东豫、扬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

移洛州刺史治丰阳。

以巨鹿公睿为雍州刺史,镇蒲阪。

各配氐户三千二百。

坚送丕至灞上,诸氐别其父兄,皆恸哭,哀感路人。

赵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

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

”坚笑而不纳。

九月,癸未,皇后王氏崩。

冬,十月,九真太守李逊据交州反。

秦王坚以左禁将军杨壁为秦州刺史,尚书赵迁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为宁州刺史。

十一月,乙酉,葬定皇后于隆平陵。

十二月,秦以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镇彭城。

置东豫州,以毛当为刺史,镇许昌。

是岁,秦王坚遣高密太守毛璪之等二百馀人来归。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六年(辛巳,公元三八一年)春,正月,帝初奉佛法,立精舍于殿内,引诸沙门居之。

尚书左丞王雅表谏,不从。

雅,肃之曾孙也。

丁酉,以尚书谢石为仆射。

二月,东夷,西域六十二国入贡于秦。

夏,六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甲午,交趾太守杜瑗斩李逊,交州平。

冬,十月,故武陵王晞卒于新安,追封新宁郡王,命其子遵为嗣。

十一月,己亥,以前会稽内史郗愔为司空。

愔固辞不起。

秦荆州刺史都贵遣其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帅众二万寇竟陵,桓冲遣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等帅水陆二万拒之。

石民,石虔之弟也。

十二月,甲辰,石虔袭击振、仲,大破之,振、仲退保管城。

石虔进攻之,癸亥,拔管城,获振、仲,斩首七千级,俘虏万人。

诏封桓冲子谦为宜阳侯,以桓石虔领河东太守。

是岁,江东大饥。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太元七年(壬午,公元三八二年)春,三月,秦大司农东海公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尚书郎周飏谋反,事觉,收下廷尉。

阳,法之子。

皮,猛之子也。

秦王坚问其反状,阳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臣为父复仇耳。

”坚泣曰:“哀公之死,事不在朕,卿岂不知之!

”王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勋,而臣不免贫贱,故欲图富贵耳。

”坚曰:“丞相临终托卿,以十具牛为治田之资,未尝为卿求官。

知子莫若父,何其明也!

”周飏曰:“飏世荷晋恩,生为晋鬼,复何问乎!

”先是,飏屡谋反叛,左右皆请杀之。

坚曰:“孟威烈士,秉志如此,岂惮死乎!

杀之适足成其名耳!

”皆赦,不诛,徙阳于凉州之高昌郡,皮、飏于朔方之北。

飏卒于朔方。

阳勇力兼人,寻复徙鄯善。

及建元之末,秦国大乱,阳劫鄯善之相,欲求东归,鄯善王杀之。

秦王坚徙鄴铜驼、铜马、飞廉、翁仲于长安。

夏,四月,坚扶风太守王永为幽刺史。

永,皮之兄也。

皮凶险无行,而永清修好学,故坚用之。

以阳平公融为司徒,融固辞不受。

坚方谋伐晋,乃以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五月,幽州蝗生,广袤千里。

秦王坚使散骑常侍彭城刘兰发幽、冀、青、并民扑除之。

秋,八月,癸卯,大赦。

秦王坚以谏方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樟潼二郡太守,使密具舟师。

九月,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入朝于秦,请为乡导,以伐西域之不服者,因如汉法置都护以统理之。

秦王坚以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与凌江将军姜飞、轻车将军彭晃、将军杜进、康盛等总兵十万,铁骑五千,以伐西域。

阳平公融谏曰:“西域荒远,得其民不可使,得其地不可食,汉武征之,得不补失。

今劳师万里之外,以踵汉氏之过举,臣窃惜之。

”不听。

桓冲使扬威将军硃绰击秦荆州刺史都贵于襄阳,焚践沔北屯田,掠六百馀户而还。

冬,十月,秦王坚会群臣于太极殿,议曰:“自吾承业,垂三十载,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

今略计吾士卒,可得九十七万,吾欲自将以讨之,何如?

”秘书监硃肜曰:“陛下返中国士民,使复其桑梓,然后回舆东巡,告成岱宗,此千载一时也!

”坚喜曰:“是吾志也。

”尚书左仆射权翼曰:“昔纣为无道,三仁在朝,武王犹为之旋师。

今晋虽微弱,未有大恶。

谢安、桓冲皆江表伟人,君臣辑睦,内外同心。

以臣观之,未可图也。

”坚嘿然良久,曰:“诸君各言其志。

”太子左卫率石越曰:“今岁镇守斗,福德在吴。

伐之,必有天殃。

且彼据长江之险,民为之用,殆未可伐也!

”坚曰:“昔武王伐纣,逆岁违卜。

天道幽远,未易可知。

夫差、孙皓皆保据江湖,不免于亡。

今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险之足恃乎!

”对曰:“三国之君皆淫虐无道,故敌国取之,易于拾遗。

今晋虽无德,未有大罪,愿陛下且案兵积谷,以待其衅。

”于是群臣各言利害,久之不决。

坚曰:“此所谓筑室道旁,无时可成。

吾当内断于心耳!

”群臣皆出,独留阳平公融,谓之曰:“自古定大事者,不过一二臣而已。

今众言纷纷,徒乱人意,吾当与汝决之。

”对曰:“今伐晋有三难:天道不顺,一也。

晋国无衅,二也。

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三也。

群臣言晋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听之。

”坚作色曰:“汝亦如此,吾复何望!

吾强兵百万,资仗如山。

吾虽未为令主,亦非暗劣。

乘累捷之势,击垂亡之国,何患不克,岂可复留此残寇,使长为国家之忧哉!

”融泣曰:“晋未可灭,昭然甚明。

今劳师大举,恐无万全之功。

且臣之所忧,不止于此。

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此属皆我之深仇。

太子独与弱卒数万留守京师,臣惧有不虞之变生于腹心肘掖,不可悔也。

臣之顽愚,诚不足采。

王景略一时英杰,陛下常比之诸葛武侯,独不记其临没之言乎!

”坚不听。

于是朝臣进谏者众,坚曰:“以吾击晋,校其强弱之势,犹疾风之扫秋叶,而朝廷内外皆言不可,诚吾所不解也!

”太子宏曰:“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以疑也!

”坚曰:“昔吾灭燕,亦犯岁而捷,天道固难知也。

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皆暴虐乎!

”冠军、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坚曰:“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

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白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

《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

’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

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壹之功乎!

”坚大悦,曰:“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

”赐帛五百匹。

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

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自古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

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会不归人。

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

”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邪!

惟德之所在耳!

刘禅岂非汉之苗裔邪,终为魏所灭。

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耳!

”坚素信重沙门道安,群臣使道安乘间进言。

十一月,坚与道安同辇游于东苑,坚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

”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足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遐方乎!

且东南卑湿,沴气易构,虞舜游而不归,大禹往而不复。

何足以上劳大驾也!

”坚曰:“天生烝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朕岂敢惮劳,使彼一方独不被泽乎!

必如公言,是古之帝王皆无征伐也!

”道安曰:“必不得已,陛下宜驻跸洛阳,遣使者奉尺书于前,诸将总六师于后,彼必稽首入臣,不必亲涉江、淮也。

”坚不听。

坚所幸张夫人谏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皆因其自然而顺之,故功无不成。

是以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

禹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

后稷播殖百谷,因其时也。

汤、武帅天下而攻桀、纣,因其心也。

皆有因则成,无因则败。

今朝野之人皆言晋不可伐,陛下独决意行之,妾不知陛下何所因也。

《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

’天犹因民,而况人乎!

妾又闻王者出师,必上观天道,下顺人心。

今人心既不然矣,请验之天道。

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

’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

”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

”坚幼子中山公诜最有宠,亦谏曰:“臣闻国之兴亡,系贤人之用舍。

今阳平公,国之谋主,而陛下违之。

晋有谢安、桓冲,而陛下伐之,臣窃惑之。

”坚曰:“天下大事,孺子安知!

”秦刘兰讨蝗,经秋冬不能灭。

十二月,有司奏请征兰下廷尉。

秦王坚曰:“灾降自天,非人力所能除,此由朕之失政,兰何罪乎?

”是岁,秦大熟,上田亩收七十石,下者三十石,蝗不出幽州境,不食麻豆,上田亩收百石,下者五十石。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零五·晋纪二十七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协洽,尽阏逢涒滩,凡二年。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八年(癸未,公元三八三年)春,正月,秦吕光发长安,以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窴为乡导。

三月,丁巳,大赦。

夏,五月,桓冲帅众十万伐秦,攻襄阳。

遣前将军刘波等攻沔北诸城。

辅国将军杨亮攻蜀,拔五城,进攻涪城。

鹰扬将军郭铨攻武当。

六月,冲别将攻万岁、筑阳,拔之。

秦王坚遣征南将军巨鹿公睿、冠军将军慕容垂等帅步骑五万救襄阳,兗州刺史张崇救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涪城。

睿军于新野,垂军于邓城。

桓冲退屯沔南。

秋,七月,郭铨及冠军将军桓石虔败张崇于武当,掠二千户以归。

巨鹿公睿遣慕容垂为前锋,进临沔水。

垂夜命军士人持十炬,系于树枝,光照数十里。

冲惧,退还上明。

张蚝出斜谷,杨亮引兵还。

冲表其兄子石民领襄城太守,戍夏口,冲自求领江州刺史。

诏许之。

秦王坚下诏大举入寇,民每十丁遣一兵。

其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

又曰:“其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

势还不远,可先为起第。

”良家子至者三万馀骑,拜秦州主簿,金城赵盛之为少年都统。

是时,朝臣皆不欲坚行,独慕容垂、姚苌及良家子劝之。

阳平公融言于坚曰:“鲜卑、羌虏,我之仇雠,常思风尘之变以逞其志,所陈策画,何可从也!

良家少年皆富饶子弟,不闲军旅,苟为谄谀之言以会陛下之意耳。

今陛下信而用之,轻举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

”坚不听。

八月,戊午,坚遣阳平公融督张蚝、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

以兗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

坚谓苌曰:“昔朕以龙骧建业,未尝轻以授人,卿其勉之!

”左将军窦冲曰:“王者无戏言,此不祥之征也!

”坚默然。

慕容楷、慕容绍言于慕容垂曰:“主上骄矜已甚,叔父建中兴之业,在此行也!

”垂曰:“然。

非汝,谁与成之!

”甲子,坚发长安,戎卒六十馀万,骑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

九月,坚至项城,凉州之兵始达咸阳,蜀、汉之兵方顺流而下,幽、冀之兵至于彭城,东西万里,水陆齐进,运漕万艘。

阳平公融等兵三十万,先至颍口。

诏以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以徐、兗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伊等众共八万拒之。

使龙骧将军胡彬以水军五千援寿阳。

琰,安之子也。

是时,秦兵既盛,都下震恐。

谢玄入,问计于谢安,安夷然,答曰:“已别有旨。

”既而寂然。

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

安遂命驾出游山墅,亲朋毕集,与围棋赌墅。

安棋常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

安遂游陟,至夜乃还。

桓冲深以根本为忧,遣精锐三千入援京师。

谢安固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西籓宜留以为防。

”冲对佐吏叹曰:“谢安右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

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遣诸不经事少年拒之,众又寡弱,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

”以琅邪王道子录尚书六条事。

冬,十月,秦阳平公融等攻寿阳。

癸酉,克之,执平虏将军徐元喜等。

融以其参军河南郭褒为淮南太守。

慕容垂拔郧城。

胡彬闻寿阳陷,退保硖石,融进攻之。

秦卫将军梁成等帅众五万屯于洛涧,栅淮以遏东兵。

谢石、谢玄等去洛涧二十五里而军,惮成,不敢进。

胡彬粮尽,潜遣使告石等曰:“今贼盛,粮尽,恐不复见大军!

”秦人获之,送于阳平公融。

融驰使白秦王坚曰:“贼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

”坚乃留大军于项城,引轻骑八千,兼道就融于寿阳。

遣尚书硃序来说谢石等以“强弱异势,不如速降。

”序私谓石等曰:“若秦百万之众尽至,诚难与为敌。

今乘诸军未集,宜速击之。

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也。

”石闻坚在寿阳,甚惧,欲不战以老秦师。

谢琰劝石从序言。

十一月,谢玄遣广陵相刘牢之帅精兵五千人趣洛涧,未至十里,梁成阻涧为陈以待之。

牢之直前渡水,击成,大破之,斩成及弋阳太守王咏,又分兵断其归津,秦步骑崩溃,争赴淮水,士卒死者万五千人。

执秦扬州刺史王显等,尽收其器械军实。

于是谢石等诸军水陆继进。

秦王坚与阳平公融登寿阳城望之。

见晋兵部阵严整,又望见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晋兵,顾谓融曰:“此亦劲敌,何谓弱也!

”怃然始有惧色。

秦兵逼肥水而陈,晋兵不得渡。

谢玄遣使谓阳平公融曰:“君悬军深入,而置陈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

若移陈小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

”秦诸将皆曰:“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万全。

”坚曰:“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

”融亦以为然,遂麾兵使却。

秦兵遂退,不可复止,谢玄、谢琰、桓伊等引兵渡水击之。

融驰骑略陈,欲以帅退者,马倒,为晋兵所杀,秦兵遂溃。

玄等乘胜追击,至于青冈。

秦兵大败,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

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什七、八。

初,秦兵小却,硃序在陈后呼曰:“秦兵败矣!

”众遂大奔。

序因与张天锡、徐元喜皆来奔。

获秦王坚所乘云母车及仪服器械、军资珍宝畜产不可胜计,复取寿阳,执其淮南太守郭褒。

坚中流矢,单骑走至淮北,饥甚,民有进壶飧、豚髀者,坚食之,赐帛十匹,绵十斤。

辞曰:“陛下厌苦安乐,自取危困。

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安有子饲其父而求报乎?

”弗顾而去。

坚谓张夫人曰:“吾今复何面目治天下乎!

”潸然流涕。

是时,诸军皆溃,惟慕容垂所将三万人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

世子宝言于垂曰:“家国倾覆,天命人心皆归至尊,但时运未至,故晦迹自藏耳。

今秦主兵败,委身于我,是天借之便以复燕祚,此时不可失也,愿不以意气微恩忘社稷之重!

”垂曰:“汝言是也。

然彼以赤心投命于我,若之何害之!

天苟弃之,何患不亡?

不若保护其危以报德,徐俟其衅而图之!

既不负宿心,且可以义取天下。

”奋威将军慕容德曰:“秦强而并燕,秦弱而图之,此为报仇雪耻,非负宿心也。

兄奈何得而不取,释数万之众以授人乎?

”垂曰:“吾昔为太傅所不容,置身无所,逃死于秦,秦主以国士遇我,恩礼备至。

后复为王猛所卖,无以自明。

秦主独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

若氐运必穷,吾当怀集关东,以复先业耳,关西会非吾有也。

”冠军行参军赵秋曰:“明公当绍复燕祚,著于图谶。

今天时已至,尚复何待!

若杀秦主,据鄴都,鼓行而西,三秦亦非苻氏之有也!

”垂亲党多劝垂杀坚,垂皆不从,悉以兵授坚。

平南将军慕容屯郧城,闻坚败,弃其众遁去。

至荥阳,慕容德复说起兵以复燕祚,不从。

谢安得驿书,知秦兵已败,时方与客围棋,摄书置床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

客问之,徐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

”既罢,还内,过户限,不觉屐齿之折。

丁亥,谢石等归建康,得秦乐工,能习旧声,于是宗庙始备金石之乐。

乙未,以张天锡为散骑常侍,硃序为琅邪内史。

秦王坚收集离散,比至洛阳,众十馀万,百官、仪物,军容粗备。

慕容农谓慕容垂曰:“尊不迫人于险,其义声足以感动天地。

农闻秘记曰:‘燕复兴当在河阳。

’夫取果于未熟与自落,不过晚旬日之间,然其难易美恶,相去远矣!

”垂心善其言,行至渑池,言于坚曰:“北鄙之民,闻王师不利,轻相扇动,臣请奉诏书以镇慰安集之,因过谒陵庙。

”坚许之。

权翼谏曰:“国兵新破,四方皆有离心,宜征集名将,置之京师,以固根本,镇枝叶。

垂勇略过人,世豪东夏,顷以避祸而来,其心岂止欲作冠军而已哉!

譬如养鹰,饥则附人,每闻风飙之起,常有陵霄之志,正宜谨其绦笼,岂可解纵,任其所欲哉!

”坚曰:“卿言是也。

然朕已许之,匹夫犹不食言,况万乘乎?

”若天命有废兴,固非智力所能移也。

”翼曰:“陛下重小信而轻社稷,臣见其往而不返,关东之乱,自此始矣。

”坚不听,遣将军李蛮、闵亮、尹国帅众三千送垂。

又遣骁骑将军石越帅精卒三千戍鄴,骠骑将军张蚝帅羽林五千戍并州,镇军将军毛当帅众四千戌洛阳。

权翼密遣壮士邀垂于河桥南空仓中,垂疑之,自凉马台结草筏以渡,使典军程同衣己衣,乘己马,与僮仆趣河桥。

伏兵发,同驰马获免。

十二月,秦王坚至长安,哭阳平公融而后入,谥曰哀公。

大赦,复死事者家。

庚午,大赦。

以谢石为尚书令。

进谢玄号前将军,固让不受。

谢安婿王国宝,坦之之子也。

安恶其为人,每抑而不用,以为尚书郎。

国宝自以望族,故事唯作吏部,不为馀曹,固辞不拜,由是怨安。

国宝从妹为会稽王道子妃,帝与道子皆嗜酒,狎昵邪谄,国宝乃谮安于道子,使离间之于帝。

安功名既盛,而险诐求进之徒,多毁短安,帝由是稍疏忌之。

初开酒禁,增民税米,口五石。

秦吕光行越流沙三百馀里,焉耆等诸国皆降。

惟龟兹王帛纯拒之,婴城固守,光进军攻之。

秦王坚之入寇也,以乞伏国仁为前将军,领先锋骑。

会国仁叔父步颓反于陇西,坚遣国仁还讨之。

步颓闻之,大喜,迎国仁于路。

国仁置酒,大言曰:“苻氏疲民逞兵,殆将亡矣,吾当与诸君共建一方之业。

”及坚败,国仁遂迫胁诸部,有不从者,击而并之,众至十馀万。

慕容垂至安阳,遣参军田山修笺于长乐公丕。

丕闻垂北来,疑其欲为乱,然犹身自迎之。

赵秋劝垂于座取丕,因据鄴起兵,垂不从。

丕谋袭击垂,侍郎天水姜让谏曰:“垂反形未著,而明公擅杀之,非臣子之义。

不如待以上宾之礼,严兵卫之,密表情状,听敕而后图之。

”丕从之,馆垂于鄴西。

垂潜与燕之故臣谋复燕祚,会丁零翟斌起兵叛秦,谋攻豫州牧平原公晖于洛阳,秦王坚驿书使垂将兵讨之。

石越言于丕曰:“王师新败,民心未安,负罪亡匿之徒,思乱者众,故丁零一唱,旬日之中,众已数千,此其验也。

慕容垂,燕之宿望,有兴复旧业之心。

今复资之以兵,此为虎傅翼也。

”丕曰:“垂在鄴如藉虎寝蛟,常恐为肘腋之变。

今远之于外,不犹愈乎!

且翟斌凶悖,必不肯为垂下,使两虎相毙,吾从而制之,此卞庄子之术也。

”乃以羸兵二千及铠仗之弊者给垂,又遣广武将军苻飞龙帅氐骑一千为垂之副,密戒飞龙曰:“垂为三军之帅,卿为谋垂之将,行矣,勉之!

”垂请入鄴城拜庙,丕弗许,乃潜服而入。

亭吏禁之,垂怒,斩吏烧亭而去。

石越言于丕曰:“垂敢轻侮方镇,杀吏烧亭,反形已露,可因此除之。

”丕曰:“淮南之败,垂侍卫乘舆,此功不可忘也。

”越曰:“垂尚不忠于燕,安能尽忠于我?

失今不取,必为后患。

”丕不从。

越退,告人曰:“公父子好为小仁,不顾大计,终当为人擒耳。

”垂留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于鄴,行至安阳之汤池,闵亮、李毘自鄴来,以丕与苻飞龙所谋告垂。

垂因激怒其众曰:“吾尽忠于苻氏,而彼专欲图吾父子,吾虽欲已,得乎!

乃托言兵少,停河内募兵,旬日间,有众八千。

平原公晖遣使让垂,趣使进兵。

垂谓飞龙曰:“今寇贼不远,当昼止夜行,袭其不意。

”飞龙以为然。

壬午,夜,垂遣世子宝将兵居前,少子隆勒兵从己,令氐兵五人为伍。

阴与宝约,闻鼓声,前后合击氐兵及飞龙,尽杀之,参佐家在西者皆遣还,并以书遗秦王坚,言所以杀飞龙之故。

初,垂从坚入鄴,以其子麟屡尝告变于燕,立杀其母,然犹不忍杀麟,置之外舍,希得侍见。

乃杀苻飞龙,麟屡进策画,启发垂意,垂更奇之,宠待与诸子均矣。

慕容凤及燕故臣之子燕郡王腾、辽西段延等闻翟斌起兵,各帅部曲归之。

平原公晖使武平武侯毛当讨斌。

慕容凤曰:“凤今将雪先王之耻,请为斩此氐奴。

”乃擐甲直进,丁零之众随之,大败秦兵,斩毛当。

遂进攻陵云台戍,克之,收万馀人甲仗。

癸未,慕容垂济河焚桥,有众三万,留辽东鲜卑可足浑潭集兵于河内之沙城。

垂遣田山如鄴,密告慕容农等使起兵相应。

时日已暮,农与慕容楷留宿鄴中。

慕容绍先出,至蒲池,盗丕骏马数百匹以待农、楷。

甲申晦,农、楷将数十骑微服出鄴,遂同奔列人。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九年(甲申,公元三八四年)春,正月,乙酉朔,秦长乐公丕大会宾客,请慕容农不得,始觉有变。

遣人四出求之,三日,乃知其在列人,已起兵矣。

慕容凤、王腾、段延皆劝翟斌奉慕容垂为盟主。

斌从之。

垂欲袭洛阳,且未知斌之诚伪,乃拒之曰:“吾来救豫州,不来赴君。

君既建大事,成享其福,败受其祸,吾无预焉。

”丙戌,垂至洛阳,平原公晖闻其杀苻飞龙,闭门拒之。

翟斌复遣长史郭通往说垂,垂犹未许。

通曰:“将军所以拒通者,岂非以翟斌兄弟山野异类,无奇才远略,必无所成故邪?

独不念将军今日凭之,可以济大业乎!

”垂乃许之。

于是斌帅其众来与垂会,劝垂称尊号。

垂曰:“新兴侯,吾主也,当迎归返正耳。

”垂以洛阳四面受敌,欲取鄴而据之,乃引兵而东。

故扶馀王馀蔚为荥阳太守,及昌黎鲜卑卫驹各帅其众降垂。

垂至荥阳,群下固请上尊号,垂乃依晋中宗故事,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承制行事,谓之统府。

群下称臣,文表奏诰,封拜官爵,皆如王者。

以弟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

兄子楷为征西大将军,封太原王。

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河南王。

馀蔚为征东将军,统府左司马,封扶馀王。

卫驹为鹰扬将军,慕容凤为建策将军。

帅众二十馀万,自石门济河,长驱向鄴。

慕容农之奔列人也,止于乌桓鲁利家,利为之置馔,农笑而不食。

利谓其妻曰:“恶奴,郎贵人,家贫无以馔之,奈何?

”妻曰:“郎有雄才大志,今无故而至,必将有异,非为饮食来也。

君亟出,远望以备非常。

”利从之。

农谓利曰:“吾欲集兵列人以图兴复,卿能从我乎?

”利曰:“死生唯郎是从。

”农乃诣乌桓张骧,说之曰:“家王已举大事,翟斌等咸相推奉,远近响应,故来相告耳。

”骧再拜曰:“得旧主而奉之,敢不尽死!

”于是农驱列人居民为士卒,斩桑榆为兵,裂襜裳为旗,使赵秋说屠各毕聪。

聪与屠各卜胜、张延、李白、郭超及东夷馀和、敕勒、易阳乌桓刘大各帅部众数千赴之。

农假张骧辅国将军,刘大安远将军,鲁利建威将军。

农自将攻破馆陶,收其军资器械,遣兰汗、段赞、赵秋、慕舆悕略取康台牧马数千匹。

汗,燕王垂之从舅。

赞,聪之子也。

于是步骑云集,众至数万,骧等共推农为使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监统诸将,随才部署,上下肃然。

农以燕王垂未至,不敢封赏将士。

赵秋曰:“军无赏,士不往。

今之来者,皆欲建一时之功,规万世之利,宜承制封拜,以广中兴之基。

”农从之,于是赴者相继。

垂闻而善之。

农西招库傉官伟于上党,东引乞特归于东阿,北召光烈将军平睿及睿兄汝阳太守幼于燕国。

伟等皆应之。

又遣兰汗等攻顿丘,克之。

农号令整肃,军无私掠,士女喜悦。

长乐公丕使石越将步骑万馀讨之。

农曰:“越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大军而来此,是畏王而陵我也。

必不设备,可以计取之。

”众请治列人城,农曰:“善用兵者,结士以心,不以异物。

今起义兵,唯敌是求,当以山河为城池,何列人之足治也!

”辛卯,越至列人西,农使赵秋及参军綦毋滕击越前锋,破之。

参军太原赵谦言于农曰:“越甲仗虽精,人心危骇,易破也,宜急击之。

”农曰:“彼甲在外,我甲在心,昼战,则士卒见其外貌而惮之,不如待暮击之,可以必克。

”令军士严备以待,毋得妄动。

越立栅自固,农笑谓诸将曰:“越兵精士众,不乘其初至之锐以击我,方更立栅,吾知其无能为也。

”向暮,农鼓噪出,陈于城西。

牙门刘木请先攻越栅,农笑曰:“凡人见美食,谁不欲之,何得独请!

然汝猛锐可嘉,当以先锋惠汝。

”木乃帅壮士四百腾栅而入,秦兵披靡。

农督大众随之,大败秦兵,斩越,送首于垂。

越与毛当,皆秦之骁将也,故秦王坚使助二子镇守。

既而相继败没,人情骚动,所在盗贼群起。

庚戌,燕王垂至鄴,改秦建元二十年为燕元年,服色朝仪,皆如旧章。

以前岷山公库傉官伟为左长史,肖尚书段崇为右长史,荥阳郑豁等为从事中郎。

慕容农引兵会垂于鄴,垂因其所称之官而授之。

立世子宝为太子,封从弟拔等十七人及甥宇文输、舅子兰审皆为王。

其馀宗族及功臣封公者三十七人,侯、伯、子,男者八十九人。

可足浑潭集兵得二万馀人,攻野王,拔之,引兵会攻鄴。

平幼及弟睿、规亦帅众数万会垂于鄴。

长乐公丕使姜让诮让燕王垂,且说之曰:“过而能改,今犹未晚也。

”垂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长乐公,使尽众赴京师,然后修复国家之业,与秦永为邻好。

何故暗于机运,不以鄴城见归?

若迷而不复,当穷极兵势,恐单马求生,亦不可得也。

”让厉色责之曰:“将军不容于家国,投命圣朝,燕之尺土,将军岂有分乎?

主上与将军风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宠逾勋旧,自古君臣际遇,有如是之厚者乎?

一旦因王师小败,遽有异图。

长乐公,主上元子,受分陕之任,宁可束手输将军以百城之地乎?

将军欲裂冠毁冕,自可极其兵势,奚更云云!

但惜将军以七十之年,悬首白旗,高世之忠,更为逆鬼耳!

”垂默然。

左右请杀之,垂曰:“彼各为其主耳,何罪!

”礼而归之,遗丕书及上秦王坚表,陈述利害,请送丕归长安。

坚及丕怒,复书切责之。

鹰扬将军刘牢之攻秦谯城,拔之。

桓冲遣上庸太守郭宝攻秦魏兴、上庸、新城三郡,拔之。

将军杨佺期进据成固,击秦梁州刺史潘猛,走之。

佺期,亮之子也。

壬子,燕王垂攻鄴,拔其外郭,长乐公丕退守中城。

关东六州郡县多送任请降于燕。

癸丑,垂以陈留王绍行冀州刺史,屯广阿。

丰城宣穆公桓冲闻谢玄等有功,自以失言,惭恨成疾。

二月,辛巳,卒。

朝议欲以谢玄为荆、江二州刺史。

谢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惧桓氏失职怨望,乃以梁郡太守桓石民为荆州刺史,河东太守桓石虔为豫州刺史,豫州刺史桓伊为江州刺史。

燕王垂引丁零、乌桓之众二十馀万为飞梯地道以攻鄴,不拔。

乃筑长围守之,分处老弱于肥乡,筑新兴城以置辎重。

秦征东府官属疑参军高泰,燕之旧臣,有贰心。

泰惧,与同郡虞曹从事吴韶逃归勃海。

韶曰:“燕军近在肥乡,宜从之。

”泰曰:“吾以避祸耳。

去一君,事一君,吾所不为也!

”申绍见而叹曰:“去就以道,可谓君子矣!

”燕范阳王德击秦枋头,取之,置戍而还。

东胡王晏据馆陶,为鄴中声援,鲜卑、乌桓及郡县民据坞壁不从燕者尚众。

燕王垂遣太原王楷与镇南将军陈留王绍讨之。

楷谓绍曰:“鲜卑、乌桓及冀州之民,本皆燕臣。

今大业始尔,人心未洽,所以小异。

唯宜绥之以德,不可震之以威。

吾当止一处,为军声之本,汝巡抚民夷,示以大义,彼必当听从。

”楷乃屯于辟阳。

绍帅骑数百往说王晏,为陈祸福,晏随绍诣楷降,于是鲜卑、乌桓及坞民降者数十万口。

楷留其老弱,置守宰以抚之,发其丁壮十馀万,与王晏诣鄴。

垂大悦,曰:“汝兄弟才兼文武,足以继先王矣!

”三月,以卫将军谢安为太保。

秦北地长史慕容泓闻燕王垂攻鄴,亡奔关东,收集鲜卑,众至数千。

还屯华阴,败秦将军强永,其众遂盛。

自称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推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秦王坚谓权翼曰:“不用卿言,使鲜卑至此。

关东之地,吾不复与之争,将若泓何?

”乃以广平公熙为雍州刺史,镇蒲阪。

征雍州牧巨鹿公睿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录尚书事,配兵五万。

以左将军窦冲为长史,龙骧将军姚苌为司马,以讨泓。

平阳太守慕容冲亦起兵于平阳,有众二万,进攻蒲阪。

坚使窦冲讨之。

库傉官伟帅营部数万至鄴,燕王垂封伟为安定王。

秦冀州刺史阜城侯定守信都,高城男绍在其国,高邑侯亮、重合侯谟守常山,固安侯鉴守中山。

燕王垂遣前将军、乐浪王温督诸军攻信都,不克。

夏,四月,丙辰,遣抚军大将军麟益兵助之。

定、鉴,秦王坚之从叔。

绍、谟,从弟。

亮,从子也。

温,燕王垂之弟子也。

慕容泓闻秦兵且至,惧,帅众将奔关东。

秦巨鹿愍公睿粗猛轻敌,欲驰兵邀之。

姚苌谏曰:“鲜卑皆有思归之志,故起而为乱,宜驱令出关,不可遏也。

夫执鼷鼠之尾,犹能反噬于人。

彼自知困穷,致死于我。

万一失利,悔将何及!

但可鸣鼓随之,彼将奔败不暇矣。

”睿弗从,战于华泽,睿兵败,为泓所杀。

苌遣龙骧长史赵都、参军姜协诣秦王坚谢罪。

坚怒,杀之。

苌惧,奔渭北马牧。

于是天水尹纬、尹详、南庞演等纠扇羌豪,帅其户口归苌者五万馀家,推苌为盟主。

苌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大赦,改元白雀,以尹详、庞演为左、右长史,南安姚晃及尹纬为左、右司马,天水狄伯支等为从事中郎,羌训等为掾属,王据等为参军,王钦卢、姚方成等为将帅。

秦窦冲击慕容冲于河东,大破之。

冲帅鲜卑骑八千奔慕容泓。

泓众至十馀万,遣使谓秦王坚曰:“吴王已定关东,可速资备大驾,奉送家兄皇帝,泓当帅关中燕人翼卫乘舆,还返鄴都,与秦以虎牢为界,永为邻好。

”坚大怒,召慕容责之曰:“今泓书如此,卿欲去者,朕当相资。

卿之宗族,可谓人面兽心,不可以国士期也!

”叩头流血,涕泣陈谢。

坚久之曰:“此自三竖所为,非卿之过。

”复其位,待之如初。

命以书招谕泓、冲及垂。

密遣使谓泓曰:“吾笼中之人,必无还理。

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复顾。

汝勉建大业,以吴王为相国,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汝可为大将军、领司徒,承制封拜,听吾死问,汝便即尊位。

”泓于是进向长安,改元燕兴。

燕王垂以鄴城犹固,会僚佐议之。

右司马封衡请引漳水灌之。

从之。

垂行围,因饮于华林园,秦人密出兵掩之,矢下如雨,垂几不得出,冠军大将军隆将骑冲之,垂仅而得免。

竟陵太守赵统攻襄阳,秦荆州刺史都贵奔鲁阳。

五月,秦洛州刺史张五虎据丰阳来降。

梁州刺史杨亮帅众五万伐蜀,遣巴西太守费统等将水陆兵三万为前锋。

亮屯巴郡,秦益州刺史王广遣巴西太守康回等拒之。

秦苻定、苻绍皆降于燕,燕慕容麟引兵西攻常山。

后秦王苌进屯北地,秦华阴、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之者十馀万。

六月,癸丑朔,崇德太后褚氏崩。

秦王坚自帅步骑二万以击后秦,军于赵氏坞,使护军将军杨璧等分道攻之。

后秦兵屡败,斩后秦王苌之弟镇军将军尹买。

后秦军中无井,秦人塞安公谷、堰同官水以固之。

后秦人恟惧,有渴死者。

会天大雨,后秦营中水三尺,绕营百步之外,寸馀而已,后秦军复振。

秦王坚叹曰:“天亦佑贼乎!

”慕容泓谋臣高盖等以泓德望不如慕容冲,且持法苛峻,乃杀泓,立冲为皇太弟,承制行事,置百官。

以盖为尚书令。

后秦王苌遣其子嵩为质于冲以请和。

将军刘春攻鲁阳,都贵奔还长安。

后秦王苌帅众七万击秦,秦王坚遣杨璧等拒之,为苌所败。

获杨璧及右将军徐成、镇军将军毛盛等将吏数十人,苌皆礼而遣之。

燕慕容麟拨常山,秦苻亮、苻谟皆降。

麟进围中山,秋,七月,克之,执苻鉴。

麟威声大振,留屯中山。

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冲帅二州之众以击燕。

燕王垂遣宁朔将军平规击永,永遣昌黎太守宋敞逆战于范阳,敞兵败,规进据蓟南。

秦平原公晖帅洛阳、陕城之众七万归于长安。

益州刺史王广遣将军王虬帅蜀汉之众三万北救长安。

秦王坚闻慕容冲去长安浸近,乃引兵归,遣抚军大将军高阳公方戍骊山,拜平原公晖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配兵五万以拒冲。

冲与晖战于郑西,大破之。

坚又遣前将军姜宇与少子河间公琳帅众三万拒冲于灞上。

琳、宇皆败死,冲遂据阿房城。

泰康回兵数败,退还成都。

梓潼太守垒袭以涪城来降。

荆州刺史桓石民据鲁阳,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阳。

己酉,葬康献皇后于崇平陵。

燕翟斌恃功骄纵,邀求无厌。

又以鄴城久不下,潜有贰心。

太子宝请除之,燕王垂曰:“河南之盟,不可负也。

若其为难,罪由于斌。

今事未有形而杀之,人必谓我忌惮其功能。

吾方收揽豪杰以隆大业,不可示人以狭,失天下之望也。

藉彼有谋,吾以智防之,无能为也。

”范阳王德、陈留王绍、骠骑大将军农皆曰:“翟斌兄弟恃功而骄,必为国患。

”垂曰:“骄则速败,焉能为患?

彼有大功,当听其自毙耳。

”礼遇弥重。

斌讽丁零及其党请斌为尚书令。

垂曰:“翟王之功,宜居上辅。

但台既未建,此官不可遽置耳。

”斌努,密与前秦长乐公丕通谋,使丁零决堤溃水。

事觉,垂杀斌及其弟檀、敏,馀皆赦之。

斌兄子真,夜将营众北奔邯郸,引兵还向鄴围,欲与丕内外相应。

太子宝与冠军大将军隆击破之,真还走邯郸。

太原王楷、陈留王绍言于垂曰:“丁零非有大志,但宠过为乱耳。

今急之则屯聚为寇,缓之则自散。

散而击之,无不克矣”垂从之。

龟兹王帛纯窘急,重赂狯胡以求救。

狯胡王遣其弟呐龙、侯将馗帅骑二十馀万,并引温宿、尉头等诸国兵合七十馀万以救龟兹。

秦吕光与战于城西,大破之。

帛纯出走,王侯降者三十馀国。

光入其城,城如长安市邑,宫室甚盛。

光抚宁西域,威恩甚著,远方诸国,前世所不能服者,皆来归附,上汉所赐节传。

光皆表而易之,立帛纯弟震为龟兹王。

八月,翟真自邯郸北走,燕王垂遣太原王楷、骠骑大将军农帅骑马追之,甲寅,及于下邑。

楷欲战,农曰:“士卒饥倦,且视贼营不见丁壮,殆有他伏。

”楷不从,进战,燕兵大败。

真北趋中山,屯于承营。

鄴中刍粮俱尽,削松木以饲马。

燕王垂谓诸将曰:“苻丕穷寇,必无降理,不如退屯新城,开丕西归之路,以谢秦王畴昔之恩,且为讨翟真之计。

”丙寅夜,垂解围趋新城。

遣慕容农徇清河、平原,征督租赋,农明立约束,均适有无,军令严整,无所侵暴,由是谷帛属路,军资丰给。

戊寅,南昌文穆公郗愔薨。

太保安奏请乘苻氏倾败,开拓中原,以徐、兗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帅豫州刺史桓石虔等伐秦。

玄至下邳,秦徐州刺史赵迁弃彭城走,充进据彭城。

秦王坚闻吕光平西域,以光为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西域校尉。

道绝,不通。

秦幽州刺史王永求救于振威将军刘库仁,库仁遣其妻兄公孙希帅骑三千救之,大破平规于蓟南,乘胜长驱,进据唐城,与慕容麟相持。

九月,谢玄使彭城内史刘牢之攻秦兗州刺史张崇。

辛卯,崇弃鄄城奔燕。

宁之据鄄城,河南城堡皆来归附。

太保安上疏自求北征。

甲午,加安都督扬、江等十五州诸军事,加黄钺。

慕容冲进逼长安,秦王坚登城观之,叹曰:“此虏何从出哉!

”大呼责冲曰:“奴何苦来送死!

”冲曰:“奴厌奴苦,欲取汝为代耳!

”冲少有宠于坚,坚遣使以锦袍称诏遗之。

冲遗詹事称皇太弟令答之曰:“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

苟能知命,君臣束手,早送皇帝!

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

”坚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

”冬,十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乙丑,大赦。

谢玄遣阴陵太守高素攻秦青州刺史苻郎,军至琅邪,朗来降。

朗,坚之从子也。

翟真在承营,与公孙希、宋敞遥相首尾。

长乐公丕遣宦者冗从仆射清河光祚,将兵数百赴中山,与真相结。

又遣阳平太守邵兴将数千骑,招集冀州故郡县,与祚期会襄国。

是时,燕军疲弊,秦势复振,冀州郡县皆观望成败,赵郡人赵粟等起兵柏乡以应兴。

燕王垂遣冠军大将军隆、龙骧将军张崇将兵邀击兴,命骠骑大将军农自清河引兵会之。

隆与兴战于襄国,大破之。

兴走至广阿,遇慕容农,执之。

光祚闻之,循西山走归鄴。

隆遂击赵粟等,皆破之,冀州郡县复从燕。

刘库仁闻公孙希已破平规,欲大举兵以救长乐公丕,发雁门、上谷、代郡兵,屯繁畤。

燕太子太保舆句之子文、零陵公慕舆虔之子常时在库仁所,知三郡兵不乐远所,因作乱,夜,攻库仁,杀之,窃其骏马奔燕。

公孙希之众闻乱自溃,希奔翟真。

库仁弟头眷代领库仁部众。

秦长乐公丕遣光祚及参军封孚召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于晋阳以自救,蚝、腾以众少不能赴。

丕进退路穷,谋于僚佐。

司马杨膺请自归于晋,丕未许。

会谢玄遣龙骧将军刘牢之等据碻磝,济阳太守郭满据滑台,将军颜肱、刘袭军于河北。

丕遣将军桑据屯黎阳以据之。

刘袭夜袭据,走之,遂克黎阳。

丕惧,乃遣从弟就与参军焦逵请救于玄,致书称“欲假途求粮,西赴国难,须援军既接,以鄴与之。

若西路不通,长安陷没,请帅所领保守鄴城。

”逵与参军姜让密谓杨膺曰:“今丧败如此,长安阻绝,存亡不可知。

屈节竭诚以求粮援,犹惧不获。

而公豪气不除,方设两端,事必无成。

宜正书为表,许以王师之至,当致身南归。

如其不从,可逼缚与之。

”膺自以力能制丕,乃改书而遣之。

谢玄遣晋陵太守滕恬之渡河守黎阳。

恬之,修之曾孙也。

朝廷以兗、青、司、豫既平,加玄都督徐、兗、青、司、冀、幽、并七州诸军事。

后秦王苌闻慕容冲攻长安,会群僚议进止,皆曰:“大王宜先取长安,建立根本,然后经营四方。

”苌曰:“不然。

燕人因其众有思归之心以起兵,若得其志,必不久留关中。

吾当移屯岭北,广收资实,以待秦亡燕去,然后拱手取之耳。

”乃留其长子兴守北地,使宁北将军姚穆守同官川,自将其众攻新平。

初,新平人杀其郡将,秦王坚缺其城角以耻之,新平民望深以为病,欲立忠义以雪之。

及后秦王苌至新平,新平太守南安苟辅欲降之,郡人辽西太守冯杰、莲勺令冯羽、尚书郎赵义、汶山太守冯苗谏曰:“昔田单以一城存齐。

今秦之州镇,犹连城过百,奈何遽为叛臣乎!

”辅喜曰:“此吾志也,但恐久而无救,郡人横被无辜。

诸君能尔,吾岂顾生哉!

”于是凭城固守。

后秦为土山地道,辅亦于内为之,或战地下,或战山上,后秦众死者万馀人。

辅诈降以诱苌,苌将入城,觉之而返。

辅仗兵邀击,几获之,又杀万馀人。

陇西处士王嘉,隐居倒虎山,有异术,能知未然,秦人神之。

秦王坚、后秦王苌及慕容冲皆遣使迎之。

十一月,嘉入长安,众闻之,以为坚有福,故圣人助之,三辅堡壁及四山氐、羌归坚者四万馀人。

坚置嘉及沙门道安于外殿,动静咨之。

燕慕容农自信都西击丁零翟辽于鲁口,破之。

辽退屯无极,农屯稾城以逼之。

辽,真之从兄也。

鲜卑在长安城中者犹千馀人,慕容绍之兄肃,与慕容阴谋结鲜卑为乱。

十二月,白坚,以其子新昏,请坚幸其家,置酒,欲伏兵杀之。

坚许之,会天大雨,不果往。

事觉,坚召及肃,肃曰:“事必泄矣,入则俱死。

今城内已严,不如杀使者驰出,既得出门,大众便集。

不从,遂俱入。

坚曰:“吾相待何如,而起此意”?

饰辞以对。

肃曰:“家国事重,何论意气!

”坚先杀肃,乃杀及其宗族,城内鲜卑无少长、男女,皆杀之。

燕王垂幼子柔,养于宦者宋牙家为牙子,故得不坐,与太子宝之子盛乘间得出,奔慕容冲。

燕慕容麟、慕容农合兵袭翟辽,大破之,辽单骑奔翟真。

燕王垂以秦长乐公丕犹据鄴不去,乃更引兵围鄴,开其西走之路。

焦逵见谢玄,玄欲征丕任子,然后出兵。

逵固陈丕款诚,并述杨膺之意,玄乃遣刘牢之、滕恬之等帅众二万救鄴。

丕告饥,玄水陆运米二千斛以馈之。

秦梁州刺史潘猛弃汉中,奔长安。

资治通鉴·卷一百零六·晋纪二十八

〔司马光〕 〔宋〕

起旃蒙作噩,尽柔兆阉茂,凡二年。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太元十年(乙酉,公元三八五年)春,正月,秦王坚朝飨群臣,时长安饥,人相食,诸将归,吐肉以饲妻子。

慕容冲即皇帝位于阿房,改元更始。

冲有自得之志,赏罚任情。

慕容盛年十三,谓慕容柔曰:“夫十人之长,亦须才过九人,然后得安。

今中山王才逮人,功未有成,而骄汰已甚,殆难济乎!

”后秦王苌留诸将攻新平,自引兵击安定,擒秦安西将军勃海公珍,岭北诸城悉降之。

甲寅,秦王坚与西燕主冲战于仇班渠,大破之。

乙卯,战于雀桑,又破之。

甲子,战于白渠,秦兵大败。

西燕兵围秦王坚,殿中将军邓迈等力战却之,坚乃得免。

壬申,冲遣尚书令高盖夜袭长安,入其南城,左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辩等击破之,斩首八百级,分其尸而食之。

乙亥,高盖引兵攻渭北诸垒,太子宏与战于成贰壁,大破之,斩首三万。

燕带方王佐与宁朔将军平规共攻蓟,王永兵屡败。

二月,永使宋敞烧和龙及蓟城宫室,帅众三万奔壶关。

佐等入蓟。

慕容农引兵会慕容麟于中山,与共攻翟真。

麟、农先帅数千骑至承营,观察形势。

翟真望见,陈兵而出。

诸将欲退,农曰:“丁零非不劲勇,而翟真懦弱,今简精锐,望真所在而冲之,真走,众必散矣,乃邀门而蹙之,可尽杀也。

”使骁骑将军慕容国帅百馀骑冲之,真走,其众争门,自相蹈藉,死者太半。

遂拔承营外郭。

癸未,秦王坚与西燕主冲战于城西,大破之,追奔至阿城。

诸将请乘胜入城,坚恐为冲所掩,引兵还。

乙酉,秦益州刺史王广以蜀人江阳太守李丕为益州刺史,守成都。

己丑,广帅所部奔还陇西,依其兄秦州刺史统,蜀人随之者三万馀人。

刘牢之至枋头。

杨膺、姜让谋泄,长乐公丕收杀之。

牢之闻之,盘桓不进。

秦平原悼公晖数为西燕主冲所败,秦王坚让之曰:“汝,吾之才子也,拥大众与白虏小儿战,而屡败,何用生为!

”三月,晖愤恚自杀。

前禁将军李辩、都水使者陇西彭和正恐长安不守,召集西州人屯于韭园。

坚召之,不至。

西燕主冲攻秦高阳愍公方于骊山,杀之,执秦尚书韦钟,以其子谦为冯翊太守,使招集三辅之民。

冯诩垒主邵安民等责谦曰:“君雍州望族,今乃从贼,与之为不忠不义,何面目以行于世乎?

”谦以告钟,钟自杀,谦来奔。

秦左将军苟池、右将军俱石子与西燕主冲战于骊山,兵败。

西燕将军慕容永斩苟池,俱石子奔鄴。

永,廆弟运之孙。

石子,难之弟也。

秦王坚遣领军将军杨定击冲,大破之,虏鲜卑万馀人而还,悉坑之。

定,佛奴之孙,坚之婿也。

荥阳人郑燮以郡来降。

燕王垂攻鄴,久不下,将北诣冀州,乃命抚军大将军麟屯信都,乐浪王温屯中山,召骠骑大将军农还鄴。

于是远近闻之,以燕为不振,颇怀去就。

农至高邑,遣从事中郎眭邃近出,违期不还。

长史张攀言于农曰:“邃目下参佐,敢欺罔不还,请回军计之。

”农不应,敕备假版,以邃为高阳太守,参佐家在赵北者,悉假署遣归。

凡举补太守三人,长史二十馀人,退谓攀曰:“君所见殊误,当今岂可自相鱼肉!

俟吾北还,邃等自当迎于道左,君但观之。

”乐浪王温在中山,兵力甚弱,丁零四布,分据诸城。

温谓诸将曰:“以吾之众,攻则不足,守则有馀。

骠骑、抚军,首尾连兵,会须灭贼,但应聚粮厉兵以俟时耳。

”于是抚旧招新,劝课农桑,民归附者相继,郡县壁垒争送军粮,仓库充溢。

翟真夜袭中山,温击破之,自是不敢复至。

温乃遣兵一万运粮以饷垂,且营中山宫室。

刘牢之攻燕黎阳太守刘抚于孙就栅,燕王垂留慕容农守鄴围,自引兵救之。

秦长乐公丕闻之,出兵乘虚夜袭燕营,农击败之。

刘牢之与垂战,不胜,退屯黎阳。

垂复还鄴。

吕光以龟兹饶乐,欲留居之。

天竺沙门鸠摩罗什谓光曰:“此凶亡之地,不足留也。

将军但东归,中道自有福地可居。

”光乃大飨将士,议进止,众皆欲还。

乃以驼二万馀头载外国珍宝奇玩,驱骏马万馀匹而还。

夏,四月,刘牢之进兵至鄴。

燕王垂逆战而败。

遂撤围,退屯新城。

乙卯,自新城北遁。

牢之不告秦长乐公丕,即引兵追之。

丕闻之,发兵继进。

庚申,牢之追及垂于董唐渊。

垂曰:“秦、晋瓦合,相待为强。

一胜则俱豪,一失则俱溃,非同心也。

今两军相继,势既未合,宜急击之。

”牢之军疾趋二百里,至五桥泽,争燕辎重。

垂邀击,大破之。

斩首数千级。

牢之单马走,会秦救至,得免。

燕冠军将军宜都王凤每战,奋不顾身。

前后大小二百五十七战,未尝无功。

垂戒之曰:“今大业甫济,汝当先自爱!

”使为车骑将军德之副,以抑其锐。

鄴中饥甚,秦长乐公丕帅众就晋谷于枋头。

刘牢之入屯鄴城,收集亡散,兵复少振。

坐军败,征还。

燕、秦相持经年,幽、冀大饥,人相食,邑落萧条。

燕之军士多饿死,燕王垂禁民养蚕,以桑椹为军粮。

垂将北趣中山,以骠骑大将军农为前驱,前所假授吏眭邃等皆来迎候,上下如初,李乃服农之智略。

会稽王道子好专权,复为奸谄者所构扇,与太保安有隙。

安欲避之,会秦王坚来求救,安乃请自将救之。

壬戌,出镇广陵之步丘,筑垒曰新城而居之。

蜀郡太守任权攻拔成都,斩秦益州刺史李丕,复取益州。

新平粮竭矢尽,外救不至。

后秦王苌使人谓苟辅曰:“吾方以义取天下,岂仇忠臣邪!

卿但帅城中之人还长安,吾正欲得此城耳。

”辅以为然,帅民五千口出城。

苌围而坑之,男女无遗,独冯杰子终得脱,奔长安。

秦王坚追赠辅等官爵,皆谥曰节愍侯。

以终为新平太守。

翟真自承营徙屯行唐,真司马鲜于乞杀真及诸翟,自立为赵王。

营人共杀乞,立真从弟成为主。

其众多降于燕。

五月,西燕主冲攻长安,秦王坚身自督战,飞矢满体,流血淋漓。

冲纵兵暴掠,关中士民流散,道路断绝,千里无烟。

有堡壁三十馀,推平远将军赵敖为主,相与结盟,冒难遣兵粮助坚,多为西燕兵所杀。

坚谓之曰:“闻来者率不善达,此诚忠臣之义。

然今寇难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济也。

徒相随入虎口,何益?

汝曹宜为国自爱,畜粮厉兵,以俟天时,庶几善不终否,有时而泰也!

”三辅之民为冲所略者,遣人密告坚,请遣兵攻冲,欲纵火为内应。

坚曰:“甚哀诸卿忠诚!

然吾猛士如虎豹,利兵如霜雪,困于乌合之虏,岂非天乎?

恐徒使诸卿坐自夷灭,吾不忍也!

”其人固请不已,乃遣七百骑赴之。

冲营纵火者,反为风火所烧,其得免者什一二。

坚祭而哭之。

卫将军杨定与冲战于城西,为冲所擒。

定,秦之骁将也。

坚大惧,以谶书云“帝出五将久长得”,乃留太子宏守长安,谓之曰:“天其或者欲导予出外。

汝善守城,勿与贼争利,吾当出陇收兵运粮以给汝。

”遂帅骑数百与张夫人及中山公诜、二女宝、锦出奔五将山,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长安。

坚过袭韭园,李辩奔燕,彭和正惭,自杀。

闰月,以广州刺史罗友为益州刺史,镇成都。

庚戌,燕王垂至常山,围翟成于行唐。

命带方王佐镇龙城。

六月,高句丽寇辽东,佐遣司马郝景将兵救之,为高句丽所败,高句丽遂陷辽东、玄菟。

秦太子宏不能守长安,将数千骑与母、妻、宗室西奔下辨。

百官逃散,司隶校尉权翼等数百人奔后秦。

西燕主冲入据长安,纵兵大掠,死者不可胜计。

秋,七月,旱,饥,井皆竭。

后秦王苌自故县如新平。

秦王坚至五将山,后秦王苌遣骁骑将军吴忠帅骑围之。

秦兵皆散走,独侍御十数人在侧,坚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进食。

俄而忠至,执之,送诣新平,幽于别室。

太子宏至下辨,南秦州刺史杨璧拒之。

璧妻,坚之女顺阳公主也,弃其夫从宏。

宏奔武都,投氐豪强熙,假道来奔,诏处之江州。

长乐公丕帅众三万自枋头将归鄴城,龙骧将军檀玄击之,战于谷口,玄兵败,丕复入鄴城。

燕建节将军馀岩叛,自武邑北趣幽州。

燕王垂驰使敕幽州将平规曰:“固守勿战,俟吾破丁零自讨之。

”规出战,为岩所败。

岩入蓟,掠千馀户而去,遂据令支。

癸酉,翟成长史鲜于得斩成出降。

垂屠行唐,尽坑成众。

太保安有疾,求还,诏许之。

八月。

安至建康。

甲午,大赦。

丁酉,建昌文靖公谢安薨。

诏加殊礼,如大司马温故事。

庚子,以司徒琅邪王道子领扬州刺史、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以尚书令谢石为卫将军。

后秦王苌使求传国玺于秦王坚曰:“苌次应历数,可以为惠。

”坚瞋目叱之曰:“小羌敢逼天子,五胡次序,无汝羌名。

玺已送晋,不可得也!

”苌复遣右司马尹纬说坚,求为禅代。

坚曰:“禅代,圣贤之事。

姚苌叛贼,何得为之!

”坚与纬语,问纬:“在朕朝何官?

”纬曰:“尚书令史”。

坚叹曰:“卿,王景略为俦,宰相才也,而朕不知卿,宜其亡也!

”坚自以平生遇苌有恩,尤忿之,数骂苌求死,谓张夫人曰:“岂可令羌奴辱吾儿。

”乃先杀宝、锦。

辛丑,苌遣人缢坚于新平佛寺,张夫人、中山公诜皆自杀,后秦将士皆为之哀恸。

苌欲隐其名,谥坚曰壮烈天王。

臣光曰:论者皆以为秦王坚之亡,由不杀慕容垂、姚苌故也,臣独以为不然。

许劭谓魏武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使坚治国无失其道,则垂、苌皆秦之能臣也,乌能为乱哉!

坚之所以亡,由骤胜而骄故也。

魏文侯问李克吴之所以亡,对曰:“数战数胜。

”文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也,何故亡?

”对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

”秦王坚似之矣。

长乐公丕在鄴,将西赴长安,幽州刺史王永在壶关,遣使招丕,丕乃帅鄴中男女六万馀口西如潞川,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迎之入晋阳。

王永留平州刺史苻冲守壶关,自帅骑一万会丕于晋阳。

丕始知长安不守,坚已死,乃发丧,即皇帝位。

追谥坚曰宣昭皇帝,庙号世祖,大赦,改元大安。

燕主垂以鲁王和为南中郎将,镇鄴。

遣慕容农出蠮螉塞,历凡城,趣龙城,会兵讨馀岩,慕容麟、慕容隆自信都徇勃海、清河。

麟击勃海太守封懿,执之,因屯历口。

懿,放之子也。

鲜卑刘头眷击破贺兰部于善无,又破柔然于意亲山。

头眷子罗辰言于头眷曰:“比来行兵,所向无敌。

然心腹之疾,愿早图之!

”头眷曰:“谁也?

”罗辰曰:“从兄显,忍人也,必将为乱。

”头眷不听。

显,库仁之子也。

顷之,显果杀头眷自立。

又将杀拓跋珪,显弟亢泥妻,珪之姑也,以告珪母贺氏。

显谋主梁六眷,代王什翼犍之甥也,亦使其部人穆崇、奚牧密告珪,且以其爱妻、骏马付崇曰:“事泄,当以此自明。

”贺氏夜饮显酒,令醉,使珪阴与旧臣长孙犍、元他、罗结轻骑亡去。

向晨,贺氏故惊厩中群马,使显起视之。

贺氏哭曰:“吾子适在此,今皆不见,汝等谁杀之邪?

”显以故不急追。

珪遂奔贺兰部,依其舅贺讷,讷惊喜曰:“复国之后,当念老臣!

”珪笑曰:“诚如舅言,不敢忘也。

”显疑梁六眷泄其谋,将囚之。

穆崇宣言曰:“六眷不顾恩义,助显为逆,我掠得其妻马,足以解忿。

”显乃舍之。

贺氏从弟外朝大人贺悦举所部以奉珪。

显怒,将杀贺氏,贺氏奔亢泥家,匿神车中三日,亢泥举家为之请,乃得免。

故南部大人长孙嵩帅所部七百馀家叛显,将奔五原。

时拓跋寔君之子渥亦聚众自立,嵩欲归之。

乌渥谓嵩曰:“逆父之子,不足从也。

不如归珪。

”嵩从之。

久之,刘显所部有乱,故中部大人庾和辰奉贺氏奔珪。

贺讷弟染干以珪得众心,忌之,使其党侯引七突杀珪。

代人尉古真知之,以告珪,侯引七突不敢发。

染干疑古真泄其谋,执而讯之,以两车轴夹其头,伤一目,不伏,乃免之。

染干遂举兵围珪。

贺氏出谓染干曰:“汝等欲于何置我,而杀吾子乎!

”染干惭而去。

九月,秦主丕以张蚝为侍中、司空,王永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尚书令,王腾为中军大将军、司隶校尉,苻冲为尚书左仆射,封西平王。

又以左长史杨辅为右仆射,右长史王亮为护军将军。

立妃杨氏为皇后,子宁为皇太子,寿为长乐王,锵为平原王,懿为勃海王,昶为济北王。

吕光自龟兹还至宜禾,秦凉州刺史梁熙谋闭境拒之。

高昌太守杨翰言于熙曰:“吕光新破西域,兵强气锐,闻中原丧乱,必有异图。

河西地方万里,带甲十万,足以自保。

若光出流沙,其势难敌。

高梧谷口险阻之要,宜先守之而夺其水。

波既穷渴,可以坐制。

如以为远,伊吾关亦可拒也。

度此二厄,虽有子房之策,无所施矣!

”熙弗听。

美水令犍为张统谓熙曰:“今关中大乱,京师存亡不可知。

吕光之来,其志难测,将军何以拒之?

”熙曰:“忧之,未知所出。

”统曰:“光智略过人,今拥思归之士,乘战胜之气,其锋未易当也。

将军世受大恩,忠诚夙著。

立勋王室,宜在今日!

行唐公洛,上之从弟,勇冠一时,为将军计,莫若奉为盟主以收众望,推忠义以帅群豪,则光虽至,不敢有异心也。

资其精锐,东兼毛兴,连王统、杨璧,合四州之众,扫凶逆,宁王室,此桓、文之举也。

”熙又弗听,杀洛于西海。

光闻杨翰之谋,惧,不敢进。

杜进曰:“梁熙文雅有馀,机鉴不足,终不能用翰之谋,不足忧也。

宜及其上下离心,速进以取之。

”光从之。

进至高昌,杨翰以郡迎降。

至玉门,熙移檄责光擅命还师,以子胤为鹰扬将军,与振威将军南安姚皓、别驾卫翰帅众五万拒光于酒泉。

敦煌太守姚静、晋昌太守李纯以郡降光。

光报檄凉州,责熙无赴难之志,五遏归国之众。

遣彭晁、杜进、姜飞为前锋,与胤战于安弥,大破擒之。

于是四山胡、夷皆附于光。

武威太守彭济执熙以降,光杀之。

光入姑臧,自领凉州刺史,表杜进为武威太守,自馀将佐,各受职位。

凉州郡县皆降于光,独酒泉太守宋皓、西郡太守索泮城守不下。

光攻而执之,让泮曰:“吾受诏平西域,而梁熙绝我归路,此朝廷之罪人,卿何为附之?

”泮曰:“将军受诏平西域,不受诏乱凉州,梁公何罪而将军杀之?

泮但苦力不足,不能报君父之仇耳,岂肯如逆氐彭济之所为乎!

主灭臣死,固其常也。

”光杀泮及皓。

主簿尉祐,奸佞倾险,与彭济同执熙,光宠信之。

祐谮杀名士姚皓等十馀人,凉州人由是不悦。

光以祐为金城太守,祐至允吾,袭据其城以叛。

姜飞击破之,祐奔据兴城。

乞伏国仁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单于,领秦、河二州牧,改元建义,以乙旃童泥为左相,屋引出支为右相,独孤匹蹄为左辅,武群勇士为右辅,弟乾归为上将军,分其地置武城等十二郡,筑勇士城而都之。

秦尚书令魏昌公纂自关中奔晋阳。

秦主丕拜纂太尉,封东海王。

冬,十月,西燕主冲遣尚书令高盖帅众五万伐后秦,战于新平南,盖大败,降于后秦。

初,盖以杨定为子,及盖败,定亡奔陇右,复收集其旧众。

苻定、苻绍、苻谟、苻亮闻秦主丕即位,皆自河北遣使谢罪。

中山太守王兗,本新平氐也,固守博陵,为秦拒燕。

十一月,丕以兗为平州刺史,定为冀州牧,绍为冀州都督,谟为幽州牧,亮为幽、平二州都督,并进郡公。

左将军窦冲据兹川,有众数万,与秦州刺史王统、河州刺史毛兴、益州刺史王广、南秦州刺史杨璧、卫将军杨定皆自陇右遣使邀丕,共击后秦。

丕以定为雍州牧,冲为梁州牧,加统镇西大将军,兴车骑大将军。

璧征南大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加广安西将军,皆进位州牧。

杨定寻徙治历城,置储蓄于百顷,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遣使来称籓。

诏因其所号假之。

其后又取天水、略阳之地,自称秦州刺史、陇西王。

绎幕人蔡匡据城以叛燕,燕慕容麟、慕容隆共攻之。

泰山太守任泰潜师救匡,至匡垒南八里,燕人乃觉之。

诸将以匡未下而外敌奄至,甚患之。

隆曰:“匡恃外救,故不时下。

今计泰之兵不过数千人,及其未合,击之,泰败,匡自降矣。

”乃释匡击泰,大破之,斩首千馀级。

匡遂降,燕王垂杀之,且屠其垒。

慕容农至龙城,休士马十馀日。

诸将皆曰:“殿下之来,取道甚速,今至此。

久留不进,何也?

”农曰:“吾来速者,恐馀岩过山钞盗,侵扰良民耳。

岩才不逾人,诳诱饥儿,乌集为群,非有纲纪。

吾已扼其喉,久将离散,无能为也。

今此田善熟,未收而行,徒自耗损。

当俟收毕,往则枭之,亦不出旬日耳。

”顷之,农将步骑三万至令支,岩众震骇,稍稍逾城归农。

岩计穷出降,农斩之。

进击高句丽,复辽东、玄菟二郡。

还至龙城上,上疏请缮修陵庙。

燕王垂以农为使持节、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诸军事、幽州牧,镇龙城。

徙平州刺史带方王佐镇平郭。

农于是创立法制,事从宽简,清刑狱,省赋役,劝课农桑,居民富赡,四方流民前后至者数万口。

先是幽、冀流民多入高句丽,农以骠骑司马范阳庞渊为辽东太守,招抚之。

慕容麟攻王兗于博陵,城中粮竭矢尽,功曹张猗逾城出,聚众以应麟。

兗临城数之曰:“卿是秦民,吾是卿君,卿起兵应贼,自号‘义兵’,何名实之相违也?

古人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卿母在城,弃而不顾,吾何有焉!

今人取卿一切之功则可矣,宁能忘卿不忠不孝之事乎!

不意中州礼义之邦,乃有如卿者也!

”十二月,麟拔博陵,执兗及苻鉴,杀之。

昌黎太守宋敞帅乌桓、索头之众救兗,不及而还。

秦主丕以敞为平州刺史。

燕王垂北如中山,谓诸将曰:“乐浪王招流散,实仓廪,外给军粮,内营宫室,虽萧何何以加之!

”丙申,垂始定都中山。

秦苻定据信都以拒燕,燕王垂以从弟北地王精为冀州刺史,将兵攻之。

拓跋珪从曾祖纥罗与其弟建及诸部大人,共请贺讷推珪为主。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上太元十一年(丙戌,公元三八六年)春,正月,戊申,拓跋珪大会于牛川,即代王位,改元登国。

以长孙嵩为南部大人,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分治其众。

以上谷张兗为左长史,许谦为右司马,广宁王建、代人和跋、叔孙建、庾岳等为外朝大人,奚牧为治民长,皆掌宿卫及参军国谋议。

长孙道生、贺毘等侍从左右,出纳教命。

王建娶代王什翼犍之女。

岳,和辰之弟。

道生,嵩之从子也。

燕王垂即皇帝位。

后秦王苌如安定。

南安秘宜帅羌、胡五万馀人攻乞伏国仁,国仁将兵五千逆击,大破之。

宜奔还南安。

鲜于乞之杀翟真也,翟辽奔黎阳,黎阳太守滕恬之甚爱信之。

恬之喜畋猎,不爱士卒,辽潜施奸惠以收从心。

恬之南攻鹿鸣城,辽于后闭门拒之。

恬之东奔鄄城,辽追执之,遂据黎阳。

豫州刺史硃序遣将军秦膺、童斌与淮、泗诸郡共讨之。

秦益州牧王广自陇右引兵攻河州牧毛兴于枹罕,兴遣建节将军卫平帅其宗人一千七百夜袭广,大破之。

二月,秦州牧王统遣兵助广攻兴,兴婴城自守。

燕大赦,改元建兴,置公卿尚书百官,缮宗庙、社稷。

西燕主冲乐在长安,且畏燕主垂强,不敢东归,课农筑室,为久安之计,鲜卑咸怨之。

左将军韩延因众心不悦,攻冲,杀之,立冲将段随为燕王,改元昌平。

初,张天锡之南奔也,秦长水校尉王穆匿其世子大豫,与俱奔河西,依秃发思复鞬,思复鞬送于魏安。

魏安人焦松、齐肃、张济等聚兵数千人迎大豫为主,攻吕光昌松郡,拔之,执太守王世强。

光使辅国将军杜进击之,进兵败,大进豫逼姑臧。

王穆谏曰:“光粮丰城固,甲兵精锐,逼之非利。

不如席卷岭西,砺兵积粟,然后东向与之争,不及期年,光可取也。

”大豫不从,自号抚军将军、凉州牧,改元凤凰,以王穆为长史,传檄郡县,传穆说谕岭西诸郡,建康太守李隰、祁连都尉严纯皆起兵应之,有众三万,保据杨坞。

代王珪徙居定襄之盛乐,务农息民,国人悦之。

三月,大赦。

泰山太守张愿以郡叛,降翟辽。

初,谢玄欲使硃序屯梁国,玄自屯彭城,以北固河上,西援洛阳。

朝议以征役既久,欲令玄置戍而还。

会翟辽、张愿继叛,北方骚动,玄谢罪,乞解职,诏慰谕,令还淮阴。

燕主垂追尊母兰氏为文昭皇后,欲迁文明段后,以兰后配享太祖,诏百官议之,皆以为当然。

博士刘详、董谧以为:“尧母为帝喾妃,位第三,不以贵陵姜原。

明圣之道,以至公为先。

文昭后宜立别庙。

”垂怒,逼之,详、谧曰:“上所欲为,无问于臣。

臣案经奉礼,不敢有贰。

”垂乃不复问诸儒,卒迁段后,以兰后代之。

又以景昭可足浑后倾覆社稷,追废之。

尊烈祖昭仪段氏为景德皇后,配享列祖。

崔鸿曰:“齐桓公命诸侯无发妾为妻。

夫之于妻,犹不可以妾代之,况子而易其母乎?

《春秋》所称母以子贵者,君母既没,得以妾母为小君也。

至于享祀宗庙,则成风终不得配庄公也。

君父之所为,臣子必习而效之,犹形声之于影响也。

宝之逼杀其母,由垂为之渐也。

尧、舜之让,犹为之、哙之祸,况违礼而纵私者乎?

昔文姜得罪于桓公,《春秋》不之废。

可足浑氏虽有罪于前朝,然小君之礼成矣。

垂以私憾废之,又立兄妾之无子者,皆非礼也。

刘显自善无南走马邑,其族人奴真帅所部降于代。

奴真有兄犍,先居贺兰部,奴真言于代王珪,请召犍而以所部让之。

珪许之。

犍既领部,遣弟去斤遗贺讷金马。

贺染干谓去斤曰:“待汝兄弟厚,汝今领部,宜来从我。

”去斤许之。

奴真怒曰:“我祖父以来,世为代忠臣,故我以部让汝等,欲为义也。

今汝等无状,乃谋叛国,义于何在!

”遂杀犍及去斤。

染干闻之,引兵攻奴真,奴真奔代。

珪遣使责染干,染干乃止。

西燕左仆射慕容恒、尚书慕容永袭段随,杀之。

立宜都王子顗为燕王,改元建明,帅鲜卑男女四十馀万口去长安而东。

恒弟护军将军韬,诱顗于临晋,恒怒,舍韬去咏与武卫将军刁云帅众攻韬。

韬败,奔恒营。

恒立西燕主冲之子瑶为帝,改元建平,谥冲曰威皇帝。

众皆去瑶奔永,永执瑶,杀之,立慕容泓子忠为帝,改元建武。

忠以永为太尉,守尚书令,封河东公。

永持法宽平,鲜卑安之。

至闻喜,闻燕主垂已称尊号,不敢进,筑燕熙城而居之。

鲜卑既东,长安空虚。

前荥阳太守高陵赵穀等招杏城卢水胡郝奴,帅户四千入于长安,温北皆应之,以穀为丞相。

扶风王穀有众数千,保据马嵬,奴遣弟多攻之。

夏,四月,后秦王苌自安定伐之,渭奔汉中。

苌执多而进,奴惧,请降,拜镇北将军、六谷大都督。

癸巳,以尚书仆射陆纳为左仆射,谯王恬为右仆射。

纳,玩之子也。

毛兴袭击王广,败之,广奔秦州。

陇西鲜卑匹兰执广送后秦。

兴复欲攻王统于上邽,枹罕诸氐皆厌苦兵事,乃共杀兴,推卫平为河州刺史,遣使请命于秦。

燕主垂封其子农为辽西王,麟为赵王,隆为高阳王。

代王珪改称魏王。

张大豫自杨坞进屯姑臧城西,王穆及秃发思复鞬子奚于帅众三万屯于城南。

吕光出击,大破之,斩奚于等二万馀级。

秦大赦,以卫平为抚军将军、河州刺史,吕光为车骑大将军、凉州牧。

使者皆没于后秦,不能达。

燕主垂以范阳王德为尚书令,太原王楷为左仆射,乐浪王温为司隶校尉。

后秦王苌即皇帝位于长安,大赦,改元建初,国号大秦。

追尊其父弋仲为景元皇帝,立妻虵氏为皇后,子兴为皇太子。

置百官。

苌与群臣宴,酒酣,言曰:“诸卿皆与朕北面秦朝,今忽为君臣,得无耻乎!

”赵迁曰:“天不耻以陛下为子,臣等何耻为臣!

”苌大笑。

魏王珪东如陵石,护佛侯部帅侯辰、乙佛部帅代题皆叛走。

诸将请追之,珪曰:“侯辰等累世服役,有罪且当忍之。

方今国家草创,人情未壹,愚者固宜前却,不足追也!

”六月,庚寅,以前辅国将军杨亮为雍州刺史,镇卫山陵。

荆州刺史桓石民遣将军晏谦击弘农,下之。

初置湖、陕二戍。

西燕刁云等杀西燕主忠,推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称籓于燕。

燕主垂遣太原王楷、赵王麟、陈留王绍、章武王宙攻秦苻定、苻绍、苻谟、苻亮等。

楷先以书与之,为陈祸福,定等皆降。

垂封定等为侯,曰:“以酬秦主之德。

”秦主丕以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王永为左丞相,太尉、东海王纂为大司马,司空张虵为太尉,尚书令咸阳徐义为司空,司隶校尉王腾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永传檄四方公侯、牧守、垒主、民豪,共讨姚苌、慕容垂,令各帅所统,以孟冬上旬会大驾于临晋。

于是天水姜延、冯翊寇明、河东王昭、新平张晏、京兆杜敏、扶风马朗、建忠将军、高平牧官都尉扶风王敏等咸承檄起兵,各有众数万,遣使诣秦,丕皆就拜将军、郡守,封列侯。

冠军将军邓景拥众五千据彭池,与窦冲为首尾,以击后秦。

丕以景为京兆尹。

景,羌之子也。

后秦主苌徙安定五千馀户于长安。

秋,七月,秦平凉太守金熙、安定都尉没弈干与后秦左将军姚方成战于孙丘谷,方成兵败。

后秦主苌以其弟征虏将军绪为司隶校尉,镇长安。

自将至安定击熙等,大破之。

金熙本东胡之种。

没弈干,鲜卑多兰部帅也。

枹罕诸氐以卫平衰老,难为成功,议废之,而惮其宗强,累日不决。

氐啖青谓诸将曰:“大事宜时定,不然,变生。

诸君但请卫公为会,观我所为。

”会七夕大宴,青抽剑而前曰:“今天下大乱,吾曹休戚同之,非贤主不可以济大事。

卫公老,宜返初服以避贤路。

狄道长苻登,虽王室疏属,志略雄明,请共立之,以赴大驾。

诸君有不同者,即下异议!

”乃奋剑攘袂,将斩异己者。

众皆从之,莫敢仰视。

于是推登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抚军大将军、雍、河二州牧、略阳公,帅众五万,东下陇,攻南安,拔之,驰使请命于秦。

登,秦主丕族子也。

祕宜与莫侯悌眷帅其众三万馀户降于乞伏国仁,国仁拜宜东秦州刺史,悌眷梁州刺史。

已酉,魏王珪还盛乐,代题复以部落来降,十馀日,又奔刘显。

珪使其孙倍斥代领其众。

刘显弟肺泥帅众降魏。

八月,燕主垂留太子宝守中山,以赵王麟为尚书右仆射,录留台。

庚午,自帅范阳王德等南略地,使高阳王隆东徇平原。

丁零鲜于乞保曲阳西山,闻垂南伐,出营望都,剽掠居民。

赵王麟自出讨之,诸将皆曰:“殿下虚镇远征,万一无功而返,亏损威重,不如遣诸将讨之。

”麟曰:“乞闻大驾在外,无所畏忌,必不设备,一举可取,不足忧也。

”乃声言至鲁口,夜,回趣乞,比明,至其营。

掩击,擒之。

翟辽寇谯,硃序击走之。

秦主丕以苻登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安王,持节、州牧、都督,皆因其所称而授之。

又以徐义为右丞相。

留王腾守晋阳,右仆射杨辅戍壶关,帅众四万,进屯平阳。

初,后秦主苌之弟硕德统所部羌居陇上,闻苌起兵,自称征西将军,聚众于冀城以应之。

以兄孙详为安远将军,据陇城,从孙训为安西将军,据南安之赤亭,与秦秦州刺史王统相持。

苌自安定引兵会硕德攻统,天水屠各、略阳羌胡应之者一万馀户,秦略阳太守王皮降之。

初,秦灭代,迁代王什翼犍少子窟咄于长安,从慕容永东徙,永以窟咄为新兴太守。

刘显遣其弟亢泥迎窟咄,以兵随之,逼魏南境,诸部骚动。

魏王珪左右于桓等与部人谋执珪以应窟咄,幢将代人莫题等亦潜与窟咄交通。

桓舅穆崇告之,珪诛桓等五人,莫题等七姓悉原不问。

珪惧内难,北逾阻山,复依贺兰部,遣外朝大人辽东安同求救于燕,燕主垂遣赵王麟救之。

九月,王统以秦州降于后秦。

后秦主苌以姚硕德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秦州刺史,镇上邽。

吕光得秦王坚凶问,举军缟素,谥曰文昭皇帝。

冬,十月,大赦,改元大安。

西燕慕容永遣使诣秦主丕,求假道东归。

丕弗许,与永战于襄陵,秦兵大败,左丞相王永、卫大将军俱石子皆死。

初,东海王纂自长安来,麾下壮士三千馀人,丕忌之,既败,惧为纂所杀,帅骑数千南奔东垣,谋袭洛阳。

扬威将军冯该自陕邀击之,杀丕,执其太子宁、长乐王寿送建康。

诏赦不诛,以付苻宏。

纂与其弟尚书永平侯师奴帅秦众数万走据杏城,其馀王公百官皆没于永。

永遂进据长子,即皇帝位,改元中兴。

将以秦后杨氏为上夫人,杨氏引剑刺永,为永所杀。

甲申,海西公弈薨于吴。

燕寺人吴深据清河反,燕主垂攻之,不克。

后秦主苌还安定。

秦南安王登既克南安,夷、夏归之者三万馀户,遂进攻姚硕德于秦州,后秦主苌自往救之。

登与苌战于胡奴阜,大破之,斩首二万馀级,将军啖青射苌,中之。

苌创重,走保上邽,姚硕德代之统众。

燕赵王麟军未至魏,拓跋窟咄稍前逼魏王珪,贺染干侵魏北部以应之。

魏众惊扰,北部大人叔孙普洛亡奔刘卫辰。

麟闻之,遽遣安同等归。

魏人知燕军在近,众心少安。

窟咄进屯高柳,珪引兵与麟会击之,窟咄大败,奔刘卫辰,卫辰杀之。

珪悉收其众,以代人库狄干为北部大人。

麟引兵还中山。

刘卫辰居朔方,士马甚盛。

后秦主苌以卫辰为大将军、大单于、河西王、幽州牧,西燕主永以卫辰为大将军、朔州牧。

十一月,秦尚书寇遗奉勃海王懿、济北王昶自杏城奔南安,南安王登发丧行服,谥秦主丕曰哀平皇帝。

登议立懿为主,众曰:“勃海王虽先帝之子,然年在幼冲,未堪多难。

今三虏窥觎,宜立长君,非大王不可。

”登乃为坛于陇东,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初,大置百官。

慕容柔、慕容盛及盛弟会皆在长子,盛谓柔、会曰:“主上已中兴幽、冀,东西未壹,吾属居嫌疑之地,为智为愚,皆将不免。

不若以时东归,无为坐待鱼肉也。

”遂相与亡归燕。

后岁馀,西燕主永悉诛燕主俊及燕主垂之子孙,男女无遗。

张大豫自西郡入临洮,掠民五千馀户,保据俱城。

十二月,吕光自称使持节、侍中、中外大都督、督陇右、河西诸军事、大将军、凉州牧、酒泉公。

秦主登立世祖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軿,建黄旗青盖,以虎贲三百人卫之,凡所欲为,必启主而后行。

引兵五万,东击后秦,将士皆刻鉾、铠为“死”“休”字。

每战以剑槊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

初,长安之将败也,中垒将军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聚众五千,结垒自固。

既而受后秦官爵。

后秦主苌以王礼葬秦主坚于二垒之间。

及登至,嵩、空以众降之。

登拜嵩雍州刺史,空京兆尹,改葬坚以天子之礼。

乙酉,燕主垂攻吴深垒,拔之,深单马走。

垂进屯聊城之逢关陂。

初,燕太子洗马温详来奔,以为济北太守,屯东阿。

燕主垂遣范阳王德、高阳王隆攻之,详遣从弟攀守河南岸,子楷守碻磝以拒之。

燕主垂以魏王珪为西单于,封上谷王,珪不受。

资治通鉴·卷一百零七·晋纪二十九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渊献,尽重光单阏,凡五年。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二年(丁亥,公元三八七年)春,正月,乙巳,以硃序为青,兗二州刺史,代谢玄镇彭城。

序求镇淮阴,许之。

以玄为会稽内史。

丁未,大赦。

燕主垂观兵河上,高阳王隆曰:“温详之徒,皆白面儒生,乌合为群,徒恃长河以自固,若大军济河,必望旗震坏,不待战也。

”垂从之。

戊午,遣镇北将军兰汗、护军将军平幼于碻磝西四十里济河,隆以大众陈于北岸。

温攀、温楷果走趣城,平幼追击,大破之。

详夜将妻子奔彭城,其众三万馀户皆降于燕。

垂以太原王楷为兗州刺史,镇东阿。

初,垂在长安,秦王坚尝与之交手语,垂出,冗从仆射光祚言于坚曰:“陛下颇疑慕容垂乎?

垂非久为人下者也。

”坚以告垂。

及秦主丕自鄴奔晋阳,祚与黄门侍郎封孚、巨鹿太守封劝皆来奔。

劝,弈之子也。

垂之再围鄴也,秦故臣西河硃肃等各以其众来奔。

诏以祚等为河北诸郡太守,皆营于济北、濮阳,羁属温详。

详败,俱诣燕军降。

垂赦之,抚待如旧。

垂见光祚,流涕沾衿,曰:“秦主待我深,吾事之亦尽。

但为二公猜忌,吾惧死而负之,每一念之,中宵不寐。

”祚亦悲恸。

垂赐祚金帛,祚固辞,垂曰:“卿犹复疑邪?

”诈曰:“臣昔者惟知忠于所事,不意陛下至今怀之,臣敢逃其死?

”祚曰:“此乃卿之忠,固吾求也,前言戏之耳”。

待之弥厚,以为中常侍。

翟辽遣其子钊寇陈、颍,硃序遣将军秦膺击走之。

秦主登立妃毛氏为皇后,勃海王懿为太弟。

后,兴之女也。

遣使拜东海王纂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封鲁王,纂弟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封朔方公。

纂怒谓使者曰:“勃海王,先帝之子,南安王何以不立而自立乎?

”长史王旅谏曰:“南安已立,理无中改。

今寇虏未灭,不可宗室之中自为仇敌也。

”纂乃受命。

于是卢水胡彭沛谷、屠各董成、张龙世、新平羌雷恶地等皆附于篡,有众十馀万。

后秦主苌徙秦州豪杰三万户于安定。

初,安次人齐涉聚众八千馀家据新栅,降燕,燕主垂拜涉魏郡太守。

既而复叛,连张愿,愿自帅万馀人进屯祝阿之甕口,招翟辽,共应涉。

高阳王隆言于垂曰:“新栅坚固,攻之未易猝拔。

若久顿兵于其城下,张愿拥帅流民,西引丁零,为患方深。

愿众虽多,然皆新附,未能力斗。

因其自至,宜先击之。

愿父子恃其骁勇,必不肯避去,可一战擒也。

愿破,则涉自不能存矣。

”垂从之。

二月,遣范阳王德、陈留王绍、龙骧将军张崇帅步骑二万会隆击愿。

军至斗城,去甕口二十馀里,解鞍顿息。

愿引兵奄至,燕人惊遽,德军退走,隆勒兵不动。

愿子龟出冲陈,隆遣左右王末逆击,斩之。

隆徐进战,愿兵乃退。

德行里馀,复速兵还,与隆合,谓隆:“贼气方锐,宜且缓之。

”隆曰:“愿乘人不备,宜得大捷。

而吾士卒皆以悬隔河津,势迫之故,人思自战,故能却之。

今贼不得利,气竭势衰,皆有进退之志,不能齐奋,宜亟待击之。

”德曰:“吾唯卿所为耳。

”遂进,战于甕口,大破之,斩首七千八百级,愿脱身保三布口。

燕人进军历城,青、兗、徐州郡县壁垒多降。

垂以陈留王绍为青州刺史,镇历地。

德等还师,新栅人冬鸾执涉送之。

垂诛涉父子,馀悉原之。

三月,秦主登以窦冲为南秦州牧,杨定为益州牧,杨壁为司空、梁州牧,乞伏国仁为大将军、大单于、苑川王。

燕上谷人王敏杀太守封戢,代郡人许谦逐太守贾闰,各以郡附刘显。

燕乐浪王温为尚书右仆射。

夏,四月,戊辰,尊帝母李氏为皇太妃,仪服如太后。

后秦征西将军姚硕德为杨定所逼,退过泾阳。

定与秦鲁王纂共攻之,战于泾阳,硕德大败。

后秦主苌自阴密救之,纂退屯敷陆。

燕主垂自碻磝还中山,慕容柔、慕容盛、慕容会来自长子。

庚辰,垂为之大赦。

垂问盛:“长子人情如何?

为可取乎?

”盛曰:“西军扰扰,人有东归之志,陛下唯当修仁政以俟之耳。

若大国一临,必投戈而来,若孝子之归慈父也。

”垂悦。

癸未,封柔为阳平王,盛为长乐公,会为清河公。

高平人翟畅执太守徐含远,以郡降翟辽。

燕主垂谓诸将曰:“辽以一城之众,返覆三国之间,不可不讨。

”五月,以章武王宙监中外诸军事,辅太子宝守中山,垂自帅诸将南攻辽,以太原王楷为前锋都督。

辽众皆燕、赵之人,闻楷至,皆曰:“太原王子,吾之父母也!

”相遇归之。

辽惧,遣使请降。

垂以辽为徐州牧,封河南公。

前至黎阳,受降而还。

井陉人贾鲍,招引北山丁零翟遥等五千馀人,夜袭中山,隐其外郭。

章武王宙以奇兵出其外,太子宝鼓噪于内。

合击,大破之,尽俘其众,唯遥、鲍单马走免。

刘显地广兵强,雄于北方。

会其兄弟乖争,魏长史张兗言于魏王珪曰:“显志在并吞,今不乘其内溃而取之,必为后患。

然吾不能独克,请与燕共攻之。

珪从之,复遣安同乞师于燕。

诏征会稽处士载逵,逵累辞不就。

郡县敦逼不已,逵逃匿于吴。

谢玄上疏曰:“逵自求其志,今王命未回,将罹风霜之患。

陛下既已爱而器之,亦宜使其身名并存。

请绝召命。

”帝许之。

逵,之兄也。

秦主登以其兄同成为司徒、守尚书令,封颍川王。

弟广为中书监,封安成王。

子崇为尚书左仆射,封东平王。

燕主垂自黎阳还中山。

吴深杀燕清河太守丁国,章武人王祖杀太守白钦,勃海人张申据高城以叛。

燕主垂命乐浪王温讨之。

苑川王国仁帅骑三万袭鲜卑大人密贵、裕苟、提伦三部于六泉。

秋,七月,与没弈干、金熙战于渴浑川。

没弈干、金熙大败,三部皆降。

秦主登军于瓦亭,后秦主苌攻彭沛谷堡,拔之,谷奔杏城。

苌还阴密,以太子兴镇长安。

燕赵王麟讨王敏于上谷,斩之。

刘卫辰献马于燕,刘显掠之。

燕主垂怒,遣太原王楷将兵助赵王麟击显,大破之。

显奔马邑西山,魏王引兵会麟击显于弥泽,又破之。

显奔西密,麟悉收其部众,获马牛羊以千万数。

吕光将彭晃,徐炅攻张大豫于临洮,破之。

大豫奔广武,王穆奔建康。

八月,广武人执大豫送姑臧,斩之。

穆袭据酒泉,自称大将军、凉州牧。

辛巳,立皇子德宗为太子,大赦。

燕主垂立刘显弟可泥为乌桓王,以抚其众,徙八千馀落于中山。

秦冯翊太守兰椟帅众二万自频阳入和宁,与鲁王纂谋攻长安。

纂弟师奴劝纂称尊号,纂不从。

师奴杀纂而代之,椟遂与师奴绝。

西燕主永攻椟,椟遣使请救于后秦。

后秦主苌欲自救之,尚书令姚旻,左仆射尹纬曰:“苻登近在瓦亭,将乘虚袭吾后。

”苌曰。

“苻登众盛,非旦夕可制。

登迟重少决,必不能轻军深入。

比两月间,吾必破贼而返,登虽至,无能为也。

”九月,苌军于泥源。

师奴逆战,大败,亡奔鲜卑。

后秦尽收其众,屠各董成等皆降。

秦主登进据胡空堡,戎、夏归之者十馀万。

冬,十月,翟辽复叛燕,遣兵与王祖、张申寇抄清河、平原。

后秦主苌进击西燕主永于河西,永走。

兰椟复列兵拒守,苌攻之,十二月,禽椟,遂如杏城。

后泰姚方成攻秦雍州刺史徐嵩垒,拔之,执嵩而数之。

嵩骂曰:“汝姚苌罪当万死,苻黄眉欲斩之,先帝止之。

授任内外,荣宠极矣。

曾不如犬马识所养之恩,亲为大逆。

汝羌辈岂可以人理期也!

何不速杀我,早见先帝取姚苌于地下治之!

”方成怒,三斩嵩,悉坑其士卒,以妻子赏军。

后秦主苌掘秦主坚尸,鞭挞无数,剥衣倮形,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

凉州大饥,米斗直钱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

吕光西平太守康宁自称匈奴王,杀河湟太守强禧以叛。

张掖太守彭晃亦叛,东结康宁,西通王穆。

光欲自击晃,诸将皆曰:“今康宁在南,伺衅而动。

若晃、穆未诛,康宁复至,进退狼狈,势必大危。

”光曰:“实如卿言。

然我今不往,是坐待其来也。

若三寇连兵,东西交至,则城外皆非吾有,大事去矣。

今晃初叛,与宁、穆情契未密,出其仓猝,取之差易耳。

”乃自帅骑三万,倍道兼行。

既至,攻之二旬,拔其城,诛晃。

初,王穆起兵,遣使招敦煌处士郭瑀,运粟三万石以饷之。

穆以瑀为太府左长史、军师将军,嘏为敦煌太守。

既而穆听谗言,引兵攻嘏,瑀谏不听,出城大哭,举手谢城曰:“吾不复见汝矣!

”还而引被覆面,不与人言,不食而卒。

吕光闻之,曰:“二虏相攻,此成擒也,不可以惮屡战之劳而失永逸之机也。

”遂帅步骑二万攻酒泉,克之,进屯凉兴。

穆引兵东还,未至,众溃,穆单骑走,骍马令郭文斩其首送之。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三年(戊子,公元三八八年)春,正月,康乐献武公谢玄卒。

二月,秦主登军朝那,后秦主苌军武都。

翟辽遣司马眭琼诣燕谢罪。

燕主垂以其数反覆,斩琼以绝之。

辽乃自称魏天王,改元建光,置百官。

燕青州刺史陈留王绍为平原太守辟闾浑所逼,退屯黄巾固。

燕主垂更以绍为徐州刺史。

浑,蔚之子也。

因苻氏乱,据齐地来降。

三月,乙亥,燕主垂以太子宝录尚书事,授之以政,自总大纲而已。

燕赵麟击许谦,破之,谦奔西燕。

遂废代郡,悉徙其民于龙城。

吕光之定凉州也,杜进功居多。

光以为武威太守,贵宠用事,群僚莫及。

光甥石聪自关中来,光问之曰:“中州人言我为政何如?

”聪曰:“但闻有杜进耳,不闻有舅。

”光由是忌进而杀之。

光与群寮宴,语及政事,参军京兆段业曰:“明公用法太峻。

”光曰:“吴起无恩而楚强,商殃严刑而秦兴。

”业曰:“起丧其身,鞅亡其家,皆残酷之致也。

明公方开建大业,景行尧、舜,犹惧不济,乃慕起、鞅之为治,岂此州士女所望哉?

”光改容谢之。

夏,四月,戊午,以硃序为都督司、雍、梁、秦四州诸军事、雍州刺史,戍洛阳。

以谯王恬代为都督兗、冀、幽、并诸军事、青、兗二州刺史。

苑川王国仁破鲜卑越质叱黎于平襄,获其子诘归。

丁亥,燕主垂立夫人段氏为皇后,以太子宝领大单于。

段氏,右光禄大夫仪之女。

其妹适范阳王德。

仪,宝之舅也。

追谥前妃段氏为成昭皇后。

五月,秦太弟懿卒,谥曰献哀。

翟辽徙屯滑台。

六月,苑川王乞伏国仁卒,谥曰宣烈,庙号烈祖。

其子公府尚幼,群下推国仁弟乾归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河南王,大赦,改元太初。

魏王珪破库莫奚于弱落水南。

秋,七月,库莫奚复袭魏营,珪又破之。

库莫奚者,本属宇文部,与契丹同类而异种,其先皆为燕王皝所破,徙居松漠之间。

秦、后秦自春相持,屡战,互有胜负,至是各解归。

关西豪杰以后秦久无成功,多去而附秦。

河南王乾归立其妻边氏为王后。

置百官,仿汉制,以南川侯出连乞都为丞相,梁州刺史悌眷为御史大夫,金城边芮为左长史,东秦州刺史秘宜为右长史,武始翟勍为左司马,略阳王松寿为主簿,从弟轲弹为梁州牧,弟益州为秦州牧,屈眷为河州牧。

八月,秦主登立子崇为皇太子,弁为南安王,尚为北海王。

燕护军将军平幼会章武王宙讨吴深,破之,深走保绎幕。

魏王珪密有图燕之志,遣九原公仪奉使至中山,燕主垂诘之曰:“魏王何以不自来?

”仪曰:“先王与燕并事晋室,世为兄弟,臣今奉使,于理未失。

”垂曰:“吾今威加四海,岂得以昔日为比!

”仪曰:“燕若不修德礼,欲以兵威自强,此乃将帅之事,非使臣所知也。

”仪还,言于珪曰。

“燕主衰老,太子暗弱,范阳王自负材气。

非少主臣也。

燕主既没,内难必作,于明乃可图也,今则未可。

”珪善之。

仪,珪母弟翰之子也。

九月,河南王乾归迁都金城。

张申攻广平,王祖攻乐陵。

壬午,燕高阳王隆将兵讨之。

冬,十月,后秦主苌还安定。

秦主登就食新平,帅众万馀围苌营,四面大哭。

苌命营中哭以应之,登乃退。

十二月,庚子,尚书令南康襄公谢石卒。

燕太原王楷、赵王麟将兵会高阳王隆于合口,以击张申。

王祖帅诸垒共救之,夜犯燕军,燕人逆击走之。

隆欲追之,楷、麟曰:“王祖老贼,或诈走而设伏,不如俟明。

”隆曰:“此白地群盗,乌合而来,徼幸一决,非素有约束,能壹其进退也。

今失利而去,众莫为用。

乘势追之,不过数里,可尽禽也。

申之所恃,惟在于祖,祖破,则申降矣。

”乃留楷、麟守申垒,隆与平幼分道击之,比明,大获而还,悬所获之首以示申。

甲寅,申出降,祖亦归罪。

秦以颍川王同成为太尉。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四年(己丑,公元三八九年)春,正月,燕以阳平王柔镇襄国。

辽西王农在龙城五年,庶务修举,乃上表曰:“臣顷因征即镇,所统将士安逸积年,青、徐、荆、雍遗寇尚繁,愿时代还,展竭微效,生无馀力,没无遗恨,臣之志也。

”庚申,燕主垂召农为侍中、司隶校尉。

以高阳王隆为都督幽、平二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幽州牧,建留台于龙城,以隆录留台尚书事。

又以护军将军平幼为征北长史,散骑常侍封孚为司马,并兼留台尚书。

隆因农旧规,修而广之,辽、碣由是遂安。

后秦主苌以秦战屡胜,谓得秦王坚之神助,亦于军中立坚像而祷之曰:“臣史襄敕臣复仇,新平之祸,臣行襄之命,非臣罪也。

苻登,陛下疏属,犹欲复仇,况臣敢忘其兄乎?

且陛下命臣以龙骧建业,臣敢违之?

今为陛下立像,陛下勿追计臣过也。

”秦主登升楼,遥谓苌曰:“为臣弑君,而立像求福,庸有益乎?

”因大呼曰:“弑君贼姚苌何不自出?

吾与汝决之!

”苌不应。

久之,以战未有利,军中每夜数惊,乃斩像首以送秦。

秦主登以河南王乾归为大将军、大单于、金城王。

甲寅,魏王珪袭高车,破之。

二月,品光自称三河王,大赦,改元麟嘉,置百官。

光妻石氏、子绍、弟德世自仇池来至姑臧,光立石氏为妃,绍为世子。

癸巳,魏王珪击吐突邻部于女水,大破之,尽徙其部落而还。

秦主登留辎重于大界,自将轻骑万馀攻安定羌密造保,克之。

夏,四月,翟辽寇荥阳,执太守张卓。

燕以长乐公盛镇蓟城,修缮旧宫。

五月,清河民孔金斩吴深,送首中山。

金城王乾归击侯年部,大破之。

于是秦、凉、鲜卑、羌、胡多附乾归,乾归悉授以官爵。

后秦主苌与秦主登战,数败,乃遣中军将军姚崇袭大界。

登邀击之于安丘,又败之。

燕范阳王德、赵王麟击贺讷,追奔至勿根山,讷穷迫请降,徙上之上谷,质其弟染干于中山。

秋,七月,以骠骑长史王忱为荆州刺史、都督荆、益、宁三州诸军。

忱,国宝之弟也。

秦主登攻后秦右将军吴忠等于平凉,克之。

八月,登据苟头原以逼安定。

诸将劝后秦主苌决战,苌曰:“与穷寇竞胜,兵家之忌也,吾将以计取之。

”乃留尚书令姚旻守安定,夜,帅骑三万袭秦辎重于大界,克之,杀毛后及南安王弁、北海王尚,擒名将数十人,驱掠男女五万馀口而还。

毛氏美而勇,善骑射。

后秦兵入其营,毛氏犹弯弓跨马,帅壮士数百力战,杀七百馀人。

众寡不敌,为后秦所执。

苌将纳之,毛氏骂且哭曰:“姚苌,汝先已杀天子,今又欲辱皇后。

皇天后土,宁汝容乎?

”苌杀之。

诸将欲因秦军骇乱击之,苌曰:“登众虽乱,怒气犹盛,未可轻也。

”遂止。

登收馀众屯胡空堡。

苌使姚硕德镇安定,徙安定千馀家于阴密,遣其弟征南将军靖镇之。

九月,庚午,以左仆射陆纳为尚书令。

秦主登之东也,后秦主苌使姚硕德置秦州守宰,以从弟常戍陇城,邢奴戍冀城,姚详戍略阳。

杨定攻陇、冀,克之,斩常,执邢奴,详弃略阳,奔阴密。

定自称秦州牧、陇西王,秦因其所称而授之。

冬,十月,秦主登以窦冲为大司马、都督陇东诸军事、雍州牧,杨定为左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秦、梁二州牧,杨壁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南秦、益二州牧,约与共攻后秦。

又约监河西诸军事、并州刺史杨政、都督河东诸军事、冀州刺史杨楷各其众会长安。

政、楷皆河东人。

秦主丕既败,政、楷收集流民数万户,政据河西,楷据湖、陕之间,遣使请命于秦,登因而授之。

燕乐浪悼王温为冀州刺史,翟辽遣丁零故堤诈降于温,为温帐下,乙酉,刺温,杀之,并其长史司马驱,帅守兵二百户奔西燕。

辽西王农邀击于襄国,尽获之,惟堤走免。

十一月,枹罕羌彭奚念附于乞伏乾归,以奚念为北河州刺史。

初,帝既亲政事,威权己出,有人主之量。

已而溺于酒色,委事于琅邪王道子。

道子亦嗜酒,日夕与帝以酣歌为事。

又崇尚浮屠,穷奢极费,所亲昵者皆甘姆、僧尼。

左右近习,争弄权柄,交通请托,贿赂公行,官赏滥杂,刑狱谬乱。

尚书令陆纳望宫阙叹曰:“好家居,纤儿欲撞坏之邪?

”左卫领营将军会稽许营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卫武官及仆隶婢儿取母之姓者,本无乡邑品第,皆得为郡守县令,或带职在内,及僧尼乳母,竞进亲党,又受货赂。

辄临官领众,政教不均,暴滥无罪,禁令不明,劫盗公行。

昔年下书敕群下尽规,而众议兼集,无所采用。

臣闻佛者清远玄虚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诫粗法尚不能遵,况精妙乎?

而流惑之徒,竞加敬事,又侵渔百姓,取材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

”疏奏,不省。

道子势倾内外,远近奔凑。

帝渐不平,然犹外加优崇。

侍中王国宝以谗佞有宠于道子,扇动朝众,讽八座启道子宜进位丞相、扬州牧,假黄钺,加殊礼。

护军将军南平车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也。

今主上当阳,非成王之比。

相王在位,岂得为周公乎?

”乃称疾不署。

疏奏,帝大怒,而嘉胤有守。

中书侍郎范宁、徐邈为帝所亲信,数进忠言,补正阙失,指斥奸党。

王国宝,宁之甥也。

宁尤疾其阿谀,劝帝黜之。

陈郡袁悦之有宠于道子,国宝使悦之因尼克妙音致书于太子母陈淑媛云:“国宝忠谨,宜见亲信。

”帝知之,发怒,托以他事斩悦之。

国宝大惧,与道子共谮范宁出为豫章太守。

宁临发,上疏言:“今边烽不举而仓库空匮。

古者使民岁不过三日,今之劳扰,殆无三日之休。

至有生儿不复举养,鳏寡不敢嫁娶。

臣恐社稷之忧,厝火积薪,不足喻也。

”宁又上言:“中原士民流寓江左,岁月渐久,人安其业。

凡天下之人,原其先祖,皆随世适移,何至于今而独不可?

谓宜正其封疆,户口皆以土断。

又,人性无涯,奢俭由势。

今并廉之室,亦多不赡,非其财力不足,盖由用之无节,争以靡丽相高,无有亦限极故也。

礼十九为长殇,以其未成人也。

今以十六为全丁,十三为半丁,所任非复童幼之事,岂不伤天理、困百姓乎?

谓宜以二十为全丁,十六为半丁,则人无夭折,生长繁滋矣。

”帝多纳用之。

宁在豫章,遣十五议曹下属城,采求风政,并吏假还,讯问官长得失。

徐邈与宁书曰:“足下听断有允,庶事无滞,则吏慎其负,而人听不惑矣,岂须邑至里诣,饰其游声哉!

非徒不足致益,乃实蚕渔之所资,岂有善人群子而干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

自古以来,欲为左右耳目者,无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谗诌并进,善恶倒置,可不戒哉?

足下慎选纲纪,必得国土以摄诸曹,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按,又择公方之人以为监司,则清浊能否,与事而明,足下但平心处之,何取于耳目哉?

昔明德马后未尝顾左右与言,可谓远识,况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十二月,后秦主苌使其东门将军任瓫诈遣使招秦主登,许开门纳之。

登将从之,征东将军雷恶地将兵在外,闻之,驰骑见登,曰:“姚苌多许,不可信也!

”登乃止。

苌闻恶地诣登,谓诸将曰:“此羌见登,事不成矣!

”登以恶地勇略过人,阴惮之。

恶地惧,降于后秦,苌以恶地为镇军将军。

秦以安成王广为司徒。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五年(庚寅,公元三九零年)春,正月,乙亥,谯敬王恬薨。

西燕主永引兵向洛阳,硃序自河阴北济河,击败之,永走还上党。

序追至白水,会翟辽谋向洛阳,序乃引兵还,击走之,留鹰扬将军硃党戍石门,使其子略督护洛阳,以参军赵蕃佐之,身还襄阳。

琅邪王道子恃宠骄恣,侍宴酣醉,或亏礼敬。

帝浸不能平,欲选时望为籓镇以潜制道子,问于太子左卫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何如?

雅曰:“王恭风神简贵,志气方严。

仲堪谨于细行,以文义著称。

然皆峻狭自是,且干略不长,若委以方面,天下无事,足以守职。

若其有事,必为乱阶矣!

”帝不从。

恭,蕴之子。

仲堪,融之孙也。

二月,辛巳,以中书令王恭为都督青、兗、幽、并、冀五州诸军事、兗、青二州刺史,镇京口。

三月,戊辰,大赦。

后秦主苌攻秦扶风太守齐益男于新罗堡,克之,益男走。

秦主登攻后秦天水太守张业生于陇东,苌救之,登引去。

夏,四月,秦镇东将军魏揭飞自称冲天王,帅氐、胡攻后秦安北将军姚当成于杏城。

镇军将军雷恶地叛应之,攻镇东将军姚汉得于李润。

后秦主苌欲自击之,群臣皆曰:“陛下不忧六十里苻登,乃忧六百里魏揭飞,何也?

”苌曰:“登非可猝灭,吾城亦非登所能猝拔。

恶地智略非常,若南引揭飞,东结董成,得杏城、李润而据之,长安东北非吾有也。

”乃潜引精兵一千六百赴之。

揭飞、恶地有众数万,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绝。

苌每见一军至,辄喜。

群臣怪而问之,苌曰:“揭飞等扇诱同恶,种类甚繁,吾虽克其魁帅,馀党未易猝平。

今乌集而至,吾乘胜取之,可一举无馀也。

”揭飞等见后秦兵少,悉众攻之。

苌固垒不战,示之以弱,潜遣其子中军将军崇帅骑数百出其后。

揭飞兵扰乱,苌遣镇远将军王超等给兵击之,斩揭飞及其将士万馀级。

恶地请降,苌待之如初,恶地谓人曰:“吾自谓智勇杰出上时,而每遇姚翁辄困,固其分也!

”苌命姚当成于所营之地,每栅孔中辄树一木以旌战功。

岁馀,问之,当成曰:“营地太小,已广之矣。

”苌曰:“吾自结发以来,与人战,未尝如此之快,以千馀兵破三万之众,营地惟小为奇,岂以大为贵哉!

”吐谷浑视连遣使献见于金城王乾归,乾归拜视连沙州牧、白兰王。

丙寅,魏王珪会燕赵王麟于意辛山,击贺兰、纥突邻、纥奚三部,破之,纥突邻、纥奚皆降于魏。

秋,七月,冯诩人郭质起兵于广乡以应秦,移檄三辅曰:“姚苌凶虐,毒被神人。

吾属世蒙先帝尧、舜之仁,非常伯、纳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孙也。

与其含耻而存,孰若蹈道而死!

”于是三辅壁垒皆应之。

独郑县人苟曜不从,聚众数千附于后秦。

秦以质为冯翊太守。

后秦以曜为豫州刺史。

刘卫辰遣子直力鞮攻贺兰部,贺讷困急,请降于魏。

丙子,魏王珪引兵救之,直力鞮退。

鞮徙讷部落,处之东境。

八月,刘牢之击翟钊于鄄城,钊走河北。

又败翟辽于滑台,张愿来降。

九月,北平人吴柱聚众千馀,立沙门法长为天子。

破北平郡,转寇广都,入白狼城。

燕幽州牧高阳王隆方葬其夫人,郡县守宰皆会之。

众闻柱反,请隆还城,遣大兵讨之。

隆曰:“今闾阎安业,民不思乱。

柱等以诈谋惑愚夫,诱胁相聚,无能为也。

”遂留葬讫,遣广平太守、广都令先归,继遣安昌侯进将百馀骑趋白狼城。

柱众闻之,皆溃。

穷捕,斩之。

以侍中王国宝为中书令,俄兼中领军。

丁未,以吴郡太守王珣为尚书右仆射。

吐谷浑视连卒,子视罴立。

视罴以其父祖慈仁,为四邻所侵侮,乃督厉将士,欲建功业。

冬,十月,金城王乾归遣使拜视罴沙州牧、白兰王,视罴不受。

十二月,郭质及苟曜战于郑东,质败,奔洛阳。

越质诘归据平襄,叛金城王乾归。

列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六年(辛卯,公元三九一年)春,正月,燕置行台于蓟,加长乐公盛录行台文书事。

金城王乾归击越质诘归,诘归降,乾归以宗女妻之。

贺染干谋杀其兄讷,讷知之,举兵相攻。

魏王珪告于燕,请为乡导以讨之。

二月,甲戌,燕主垂遣赵王麟将兵击讷,镇北将军兰汗帅龙城之兵击染干。

三月,秦主登自雍攻后秦安东将军金荣于范氏堡,克之。

遂渡渭水,攻京兆太守韦范于段氏堡,不克,进据曲牢。

夏,四月,燕兰汗破贺染干于牛都。

苟曜有众一万,密召秦主登,许为内应。

登自曲牢向繁川,军于马头原。

五月,后秦主苌引兵逆战,登击破之,斩其右将军吴忠。

苌收众复战,姚硕德曰:“陛下慎于轻战,每欲以计取之,今战失利而更前逼贼,何也?

”苌曰:“登用兵迟缓,不识虚实。

今轻兵直进,遥据吾东,此必苟曜竖子与之有谋也。

缓之则其谋得成,故及其交之未合,急击之,以败散其事耳。

”遂进战,大破之。

登退屯于郿。

秦兗州刺史强金槌据新平,降后秦,以其子逵为质。

后秦主苌将数百骑入金槌营。

群下谏之,苌曰:“金槌既去苻登,又欲图我,将安所归乎?

且彼初来款附,宜推心以结之,奈何复以不信疑之乎?

”既而群氐欲取苌,金槌不从。

六月,甲辰,燕赵王麟破贺讷于赤城,禽之,降其部落数万。

燕主垂命麟归讷部落,徙染干于中山。

麟归,言于垂曰:“臣观拓跋珪举动,终为国患,不若摄之还朝,使其弟监国事。

”垂不从。

西燕主永寇河南,太守杨佺期击破之。

秋,七月,壬申,燕主垂如范阳。

魏王珪遣其弟觚献见于燕,燕主垂衰老,子弟用事,留觚以求良马。

魏王珪弗与,遂与燕绝,使长史张衮求好于西燕。

觚逃归,燕太子宝追获之,垂待之如初。

秦主登攻新平,后秦主苌救之,登引去。

秦骠骑将军没弈干以其二子为质于金城王乾归,请共击鲜卑大兜。

乾归与没弈干攻大兜于鸣蝉堡,克之。

兜微服走,乾归收其部众而还,归没弈干二子。

没弈干寻叛,东合刘卫辰。

八月,乾归帅骑一万讨没弈干,没弈干奔他楼城,乾归射之,中目。

九月,癸未,以尚书右仆射王珣为左仆射,太子詹事谢琰为右仆射。

太学博士范弘之讼殷浩宜加赠谥,因叙桓温不臣之迹。

是时桓氏犹盛,王珣,温之故吏也,以为温废昏立明,有忠贞之节。

黜弘之为馀杭令。

弘之,汪之孙也。

冬,十月,壬辰,燕主垂还中山。

初,柔然部人世服于代,其大人郁久闾地粟袁卒,部落分为二:长子匹候跋继父居东边,次子缊纥提别居西边。

秦王坚灭代,柔然附于刘卫辰。

及魏王珪即位,攻击高车等,诸部率皆服从,独柔然不事魏。

戊戌,珪引兵击之,柔然举部遁走,珪追奔六百里。

诸将因张衮言于珪曰:“贼远粮尽,不如早还。

”珪问诸将:“若杀副马,为三日食,足乎?

”皆曰:“足。

”乃复倍道追之,及于大碛南床山下,大破之,虏其半部,匹候跋及别部帅屋击各收馀众遁走。

珪遣长孙嵩、长孙肥追之。

珪谓将佐曰:“卿曹知吾前问三日意乎?

”曰:“不知也。

”珪曰:“柔然驱畜产奔走数日,至水必留。

我以轻骑追之,计期道里,不过三日及之矣。

”皆曰:“非所及也!

”嵩追斩屋击于平望川。

肥追匹候跋至涿邪山,匹候跋举从降,获缊纥提之子曷多汗、兄子社仑、斛律等宗党数百人。

缊纥提将奔刘卫辰,珪追及之,缊纥提亦降,珪悉徙其部众于云中。

翟辽卒,子钊代立,改元定鼎。

攻燕鄴城,燕辽西王农击却之。

三河王光遣兵乘虚伐金城王乾归,乾归闻之,引兵还,光兵亦退。

刘卫辰遣子直力鞮帅众八九万攻魏南部。

十一月,已卯,魏王珪引兵五六千人拒之,壬午,大破直力鞮于铁岐山南,直力鞮单骑走。

乘胜追之,戊子,自五原金津南济河,径入卫辰国,卫辰部落骇乱。

辛卯,珪直抵其所居悦跋城,卫辰父子出走。

壬辰,分遣诸将轻骑追之。

将军伊谓禽直力珪于木根山,卫辰为其部下所杀。

十二月,珪军于盐池,诛卫辰宗党五千馀人,皆投尸于河。

自河以南诸部悉降,获马三十馀万匹,牛羊四百馀万头,国用由是遂饶。

卫辰少子勃勃亡奔薛干部,珪使人求之,薛干部帅太悉伏出勃勃以示使者曰:“勃勃国破家亡,以穷归我,我宁与之俱亡,何忍执以与魏!

”乃送勃勃于没弈干,没弈干以女妻之。

戊申,燕主垂如鲁口。

秦主登攻安定,后秦主苌如阴密以拒之,谓太子兴曰:“苟曜闻吾北行,必来见汝,汝执诛之。

”曜果见兴于长安,兴使尹纬让而诛之。

苌败登于安定城东,登退据路承堡。

苌置酒高会,诸将皆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贼至今,陛下将牢太过耳。

”苌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

将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隈,二也。

温古知今,讲论道艺,收罗英隽,三也。

董帅兄众,上下咸悦,人尽死力,四也。

所以得建立功业、驱策群贤者,正望算略中有片长耳。

”群臣咸称万岁。

资治通鉴·卷一百零三·晋纪二十五

〔司马光〕 〔宋〕

起重光协洽,尽旃蒙大渊献,凡五年。

太宗简文皇帝咸安元年(辛未,公元三七一年)春,正月,袁瑾、硃辅求救于秦,秦王坚以瑾为扬州刺史,辅为交州刺史,遣武卫将军武都王鉴、前将军张蚝帅步骑二万救之。

大司马温遣淮南太守桓伊、南顿太守桓石虔等击鉴、蚝于石桥,大破之,秦兵退屯慎城。

伊,宣之子也。

丁亥,温拔寿春。

擒瑾及辅并其宗族,送建康斩之。

秦王坚徙关东豪杰及杂夷十五万户于关中,处乌桓于冯翊、北地,丁零翟斌于新安、渑池。

诸因乱流移、欲还旧业者,悉听之。

二月,秦以魏郡太守韦钟为青州刺史,中垒将军梁成为兗州刺史,射声校尉徐成为并州刺史,武卫将军王鉴为豫州刺史,左将军彭越为徐州刺史,太尉司马皇甫覆为荆州刺史,屯骑校尉天水姜宇为凉州刺史,扶风内史王统为益州刺史,秦州刺史西县侯雅为使持节、都督秦、晋、凉、雍州诸军事、秦州牧,吏部尚书杨安为使持节、都督益、梁州诸军事、梁州刺史。

复置雍州,治蒲阪。

以长乐公丕为使持节、征东大将军、雍州刺史。

成,平老之子。

统,擢之子也。

坚以关东初平,守令宜得人,令王猛以便宜简召英俊,补六州守令,授讫,言台除正。

三月,壬辰,益州刺史建成定公周楚卒。

秦后将军金城俱难攻兰陵太守张闵子于桃山,大司马温遣兵击却之。

秦西县侯雅、杨安、五统、徐成及羽林左监硃肜、扬武将军姚苌帅步骑七万伐仇池公杨纂。

代将长孙斤谋弑代王什翼犍,世子寔格之,伤胁,遂执斤,杀之。

夏,四月,戊午,大赦。

秦兵至鹫峡,杨纂帅众五万拒之。

梁州刺史弘农杨亮遣督护郭宝、卜靖帅千馀骑助纂,与秦兵战于峡中。

纂兵大败,死者什三、四。

宝等亦没,纂收散兵遁还。

西县侯雅进攻仇池,杨统帅武都之众降秦。

纂惧,面缚出降,雅送纂于长安。

以统为南秦州刺史。

加杨安都督南秦州诸军事,镇仇池。

王猛之破张天锡于枹罕也,获其将敦煌阴据及甲士五千人。

秦王坚既克杨纂,遣据帅其甲士还凉州,使著作郎梁殊、阎负送之,因命王猛为书谕天锡曰:“昔贵先公称籓刘、石者,惟审于强弱也。

今论凉土之力,则损于往时。

语大秦之德,则非二赵之匹。

而将军翻然自绝,无乃非宗庙之福也欤!

以秦之威,旁振无外,可以回弱水使东流,返江、河使西注。

关东既平,将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能抗也。

刘表谓汉南可保,将军谓西河可全,吉凶在身,元龟不远,宜深算妙虑,自求多福,无使六世之业一旦而坠地也!

”天锡大惧,遣使谢罪称籓。

坚拜天锡使持节、都督河右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西平公。

吐谷浑王辟奚闻杨纂败,五月,遣使献马千匹、金银五百斤于秦。

秦以辟奚为安远将军、漒川侯。

辟奚,叶延之子也,好学,仁厚而无威断。

三弟专恣,国人患之。

长史钟恶地,西漒羌豪也,谓司马乞宿云曰:“三弟纵横,势出王右,几亡国矣。

吾二人位为元辅,岂得坐而视之!

诘朝月望,文武并会,吾将讨焉。

王之左右皆吾羌子,转目一顾,立可擒也。

”宿云请先白王,恶地曰:“王仁而无断,白之必不从。

万一事泄,吾属无类矣。

事已出口,何可中变!

”遂于坐收三弟,杀之。

辟奚惊怖,自投床下,恶地、宿云趋而扶之曰:“臣昨梦先王刺臣云:‘三弟将为逆,不可不讨。

’故诛之耳。

”辟奚由是发病恍惚,命世子视连曰:“吾祸及同生,何以见之于地下!

国事大小,任汝治之,吾馀年残命,寄食而已。

”遂以忧卒。

视连立,不饮酒游畋者七年,军国之事,委之将佐。

钟恶地谏,以为:“人主当自娱乐,建威布德。

”视连泣曰:“孤自先世以来,以仁孝忠恕相承。

先王念友爱之不终,悲愤而亡。

孤虽纂业,尸存而已,声色游娱,岂所安也!

威德之建,当付之将来耳。

”代世子寔病伤而卒。

秋,七月,秦王坚如洛阳。

代世子寔娶东部大人贺野干之女,有遗腹子,甲戌,生男,代王什翼犍为之赦境内,名曰涉圭。

大司马温以梁、益多寇,周氏世有威名,八月,以宁州刺史周仲孙监益、梁二州诸军事,领益州刺史。

仲孙,光之子也。

秦以光禄勋李俨为河州刺史,镇武始。

王猛以潞川之功,请以邓羌为司隶。

秦王坚下诏曰:“司隶校尉,董牧皇畿,吏责甚重,非所以优礼名将。

光武不以吏事处功臣,实贵之也。

羌有廉、李之才,朕方委以征伐之事,北平匈奴,南荡扬、越,羌之任也,司隶何足以婴之!

其进号镇军将军,位特进。

”九月,秦王坚还长安。

归安元侯李俨卒于上邽,坚复以俨子辩为河州刺史。

冬,十月,秦王坚如鄴,猎于西山,旬馀忘返。

伶人王洛叩马谏曰:“陛下群生所系,今久猎不归,一旦患生不虞,奈太后、天下何!

”坚为之罢猎还宫。

王猛因进言曰:“畋猎诚非急务,王洛之言,不可忘也。

”坚赐洛帛百匹,拜官箴左右,自是不复猎。

大司马温恃其材略位望,阴蓄不臣之志,尝抚枕叹曰:“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术士杜炅能知人贵贱,温问炅以己禄位所至,炅曰:“明公勋格宇宙,位极人臣。

”温不悦。

温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时望,还受九锡。

及枋头之败,威名顿挫。

既克寿春,谓参军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

”超曰:“未也。

”久之,超就温宿,中夜,谓温曰:“明公都无所虑乎?

”温曰:“卿欲有言邪?

”超曰:“明公当天下重任,今以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不世之勋,不足以镇惬民望!

”温曰:“然则奈何?

”超曰:“明公不为伊、霍之举者,无以立大威权,镇压四海。

”温素有心,深以为然,遂与之定议。

以帝素谨无过,而床第易诬,乃言“帝早有痿疾,嬖人相龙、计好、硃炅宝等,参侍内寝,二美人田氏、孟氏生三男,将建储立王,倾移皇基。

”密播此言于民间,时人莫能审其虚实。

十一月,癸卯,温自广陵将还姑孰,屯于白石。

丁未,诣建康,讽褚太后,请废帝,立丞相会稽王昱,并作令草呈之。

太后方在佛屋烧香,内侍启云:“外有急奏。

”太后出,倚户视奏数行,乃曰:“我本自疑此!

”至半,便止,索笔益之曰:“未亡人不幸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

”己酉,温集百官于朝堂。

废立既旷代所无,莫有识其故典者,百官震忄栗。

温亦色动,不知所为。

尚书仆射王彪之知事不可止,乃谓温曰:“公阿衡皇家,当倚傍先代。

”乃命取《霍光传》,礼度仪制,定于须臾。

彪之朝服当阶,神彩毅然,曾无惧容。

文武仪准,莫不取定,朝廷以此服之。

于是宣太后令,废帝为东海王,以丞相、录尚书事、会稽王昱统承皇极。

百官入太极前殿,温使督护竺瑶、散骑侍郎刘亨收帝玺绶。

帝著白帢单衣,步下西堂,乘犊车出神虎门,群臣拜辞,莫不歔欷。

侍御史、殿中监将兵百人卫送东海第。

温帅百官具乘舆法驾,迎会稽王于会稽邸。

王于朝堂变服,著平巾帻、单衣,东向流涕,拜受玺绶,是日,即皇帝位,改元。

温出次中堂,分兵屯卫。

温有足疾,诏乘舆入殿。

温撰辞,欲陈述废立本意,帝引见,便泣下数十行,温兢惧,竟不能一言而出。

太宰武陵王晞,好习武事,为温所忌,欲废之,以事示王彪之。

彪之曰:“武陵亲尊,未有显罪,不可以猜嫌之间便相废徙。

公建立圣明,当崇奖王室,与伊、周同美。

此大事,宜更深详。

”温曰:“此已成事,卿勿复言!

”乙卯,温表“晞聚纳轻剽,息综矜忍。

袁真叛逆,事相连染。

顷日猜惧,将成乱阶。

请免晞官,以王归籓。

”从之,并免其世子综、梁王逢等官。

温使魏郡太守毛安之帅所领宿卫殿中。

安之,虎生之弟也。

庚戌,尊褚太后曰崇德太后。

初,殷浩卒,大司马温使人赍书吊之。

浩子涓不答,亦不诣温,而与武陵王晞游。

广州刺史庾蕴,希之弟也,素与温有隙。

温恶殷、庾宗强,欲去之。

辛亥,使其弟祕逼新蔡王晃诣西堂叩头自列,称与晞及子综、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刘强、散骑常侍庾柔等谋反。

帝对之流涕,温皆收付廷尉。

倩、柔,皆蕴之弟也。

癸丑,温杀东海王三子及其母。

甲寅,御史中丞谯王恬承温旨,请依律诛武陵王晞。

诏曰:“悲惋惶怛,非所忍闻,况言之哉!

其更详议!

”恬,承之孙也。

乙卯,温重表固请诛晞,词甚酷切。

帝乃赐温手诏曰:“若晋祚灵长,公便宜奉行前诏。

如其大运去矣,请避贤路。

”温览之,流汗变色,乃奏废晞及三子,家属皆徙新安郡。

丙辰,免新蔡王晃为庶人,徙衡阳。

殷涓、庾倩、曹秀、刘强、庾柔皆族诛,庾蕴饮鸩死。

蕴兄东阳太守友子妇,桓豁之女也,故温特赦之。

庾希闻难,与弟会稽王参军邈及子攸之逃于海陵陂泽中。

温既诛殷、庾,威势翕赫,侍中谢安见温遥拜。

温惊曰:“安石,卿何事乃尔?

”安曰:“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

”戊午,大赦,增文武位二等。

己未,温如白石,上书求归姑孰。

庚申,诏进温丞相,大司马如故,留京师辅政。

温固辞,仍请还镇。

辛酉,温自白石还姑孰。

秦王坚闻温废立,谓群臣曰:“温前败灞上,后败枋头,不能思愆自贬以谢百姓,方更废君以自说,六十之叟,举动如此,将何以自容于四海乎!

谚曰:‘怒其室而作色于父。

’其桓温之谓矣。

”秦车骑大将军王猛,以六州任重,言于秦王坚,请改授亲贤。

及府选便宜,辄已停寝,别乞一州自效。

坚报曰:“朕之于卿,义则君臣,亲逾骨肉,虽复桓、昭之有管、乐,玄德之有孔明,自谓逾之。

夫人主劳于求才,逸于得士。

既以六州相委,则朕无东顾之忧,非所以为优崇,乃朕自求安逸也。

夫取之不易,守之亦难,苟任非其人,患生虑表,岂独朕之忧,亦卿之责也,故虚位台鼎而以分陕为先。

卿未照朕心,殊乖素望。

新政俟才,宜速铨补。

俟东方化洽,当衮衣西归。

”仍遣侍中梁谠诣鄴谕旨,猛乃视事如故。

十二月,大司马温奏:“废放之人,屏之以远,不可以临黎元。

东海王宜依昌邑故事,筑第吴郡。

”太后诏曰:“使为庶人,情有不忍,可特封王。

”温又奏:“可封海西县侯。

”庚寅,封海西县公。

温威振内外,帝虽处尊位,拱默而已,常惧废黜。

先是,荧惑守太微端门,逾月而海西废。

辛卯,荧惑逆行入太微,帝甚恶之。

中书侍郎郗超在直,帝谓超曰:“命之修短,本所不计,故当无复近日事邪?

”超曰:“大司马臣温,方内固社稷,外恢经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

”及超请急省其父,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吾不能以道匡卫,愧叹之深,言何能谕!

”因咏庾阐诗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

”遂泣下沾襟。

帝美风仪,善容止,留心典籍,凝尘满席,湛如也。

虽神识恬畅,然无济世大略,谢安以为惠帝之流,但清谈差胜耳。

郗超以温故,朝中皆畏事之。

谢安尝与左卫将军王坦之共诣超,日旰未得前,坦之欲去,安曰:“独不能为性命忍须臾邪?

”秦以河州刺史李辩领兴晋太守,还镇枹罕。

徙凉州治金城。

张天锡闻秦有兼并之志,大惧,立坛于姑臧南,刑三牲。

帅其官属,遥与晋三公盟。

遣从事中郎韩博奉表送盟文,并献书于大司马温,期以明年夏同大举,会于上邽。

是岁,秦益州刺史王统攻陇西鲜卑乞伏司繁于度坚山,司繁帅骑三万拒统于苑川。

统潜袭度坚山,司繁部落五万馀皆降于统。

其众闻妻子已降秦,不战而溃。

司繁无所归,亦诣统降。

秦王坚以司繁为南单于,留之长安。

以司繁从叔吐雷为勇士护军,抚其部众。

太宗简文皇帝咸安二年(壬申,公元三七二年)春,二月,秦以清河房旷为尚书左丞,征旷兄默及清河崔逞、燕国韩胤为尚书郎,北平阳陟、田勰、阳瑶为著作佐郎,郝略为清河相,皆关东士望,王猛所荐也。

瑶,骛之子也。

冠军将军慕容垂言于秦王坚曰:“臣叔父评,燕之恶来辈也,不宜复污圣朝,愿陛下为燕戮之。

”坚乃出评为范阳太守,燕之诸王悉补边郡。

臣光曰:古之人,灭人之国而人悦,何哉?

为人除害故也。

彼慕容评者,蔽君专政,忌贤疾功,愚暗贪虐,以丧其国,国亡不死,逃遁见擒。

秦王坚不以为诛首,又从而宠秩之,是爱一人而不爱一国之人也,其失人心多矣。

是以施恩于人而人莫之恩,尽诚于人而人莫之诚。

卒于功名不遂,容身无所,由不得其道故也。

三月,戊年,遣侍中王坦之征大司马温入辅,温复辞。

秦王坚诏:“关东之民学通一经,才成一艺者,在所郡县以礼送之。

在官百石以上,学不通一经,才不成一艺者,罢遣还民。

”夏,四月,徙海西公于吴县西柴里,敕吴国内史刁彝防卫,又遣御史顾允监察之。

彝,协之子也。

六月,癸酉,秦以王猛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特进、常侍、持节、将军、侯如故。

阳平公融为使持节、都督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冀州牧。

庾希、庾邈与故青州刺史武沈之子遵,聚众夜入京口城,晋陵太守卞眈逾城奔曲阿。

希诈称受海西公密旨诛大司马温。

建康震扰,内外戒严。

卞眈发诸县兵二千人击希,希败,闭城自守。

温遣东海内史周少孙讨之。

秋,七月,壬辰,拔其城,擒希、邈及其亲党,皆斩之。

眈,壶之子也。

甲寅,帝不豫,急召大司马温入辅,一日一夜发四诏。

温辞不至。

初,帝为会稽王,娶王述从妹为妃,生世子道生及弟俞生。

道生疏躁无行,母子皆以幽废死。

馀三子,郁、硃生、天流,皆早夭。

诸姬绝孕将十年,王使善相者视之,皆曰:“非其人。

”又使视诸婢媵,有李陵容者,在织坊中,黑而长,宫人谓之“昆仑”,相者惊曰:“此其人也!

”王召之侍寝,生子昌明及道子。

己未,立昌明为皇太子,生十年矣。

以道子为琅邪王,领会稽国,以奉帝母郑太妃之祀。

遗诏:“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

”又曰:“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侍中王坦之自持诏入,于帝前毁之。

帝曰:“天下,倘来之运,卿何所嫌!

”坦之曰:“天下,宣、元之天下,陛下何得专之!

”帝乃使坦之改诏曰:“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

”是日,帝崩。

群臣疑惑,未敢立嗣,或曰:“当须大司马处分。

”尚书仆射王彪之正色曰:“天子崩,太子代立,大司马何容得异!

若先面咨,必反为所责。

”朝议乃定。

太子即皇帝位,大赦。

崇德太后令,以帝冲幼,加在谅闇,令温依周公居摄故事。

事已施行,王彪之曰:“此异常大事,大司马必当固让,使万机停滞,稽废山陵,未敢奉令,谨具封还。

”事遂不行。

温望简文临终禅位于己,不尔便当居摄。

既不副所望,甚愤怨,与弟冲书曰:“遗诏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

”温疑王坦之、谢安所为,心衔之。

诏谢安征温入辅,温又辞。

八月,秦丞相猛至长字,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

猛辞曰:“元相之重,储傅之尊,端右事繁,京牧任大,总督戎机,出纳帝命,文武两寄,巨细并关,以伊、吕、萧、邓之贤,尚不能兼,况臣猛之无似!

”章三四上,秦王坚不许,曰:“朕方混壹四海,非卿谁可委者?

卿之不得辞宰相,犹朕不得辞天下也。

”猛为相,坚端拱于上,成官总己于下,军国内外之事,无不由之。

猛刚明清肃,善恶著白,放黜尸素,显拔幽滞,劝课农桑,练习军旅,官必当才,刑必当罪。

由是国富兵强,战无不克,秦国大治。

坚敕太子宏及长乐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

”阳平公融在冀州,高选纲纪,以尚书郎房默、河间相申绍为治中别驾,清河崔宏为州从事,管记室。

融年少,为政好新奇,贵苛察。

申绍数规正,导以宽和,融虽敬之,未能尽从。

后绍出为济北太守,融屡以过失闻,数致谴让,乃自恨不用绍言。

融尝坐擅起学舍为有司所纠,遣主簿李纂诣长安自理。

纂忧惧,道卒。

融问申绍:“谁可使者?

”绍曰:“燕尚书郎高泰,清辩有胆智,可使也。

”先是丞相猛及融屡辟泰,泰不起。

至是,融谓泰曰:“君子救人之急,卿不得复辞!

”泰乃从命。

至长安,丞相猛见之,笑曰:“高子伯于今乃来,何其迟也!

”泰曰:“罪人来就刑,何问迟速!

”猛曰:“何谓也?

”泰曰:“昔鲁僖公以泮宫发颂,刘宣王以稷下垂声。

今阳平公开建学宫,追踪刘、鲁,未闻明诏褒美,乃更烦有司举劾。

明公阿衡圣朝,惩劝如此,下吏何所逃其罪乎!

”猛曰:“是吾过也。

”事遂得释。

猛因叹曰:“高子伯岂阳平所宜吏乎!

”言于秦王坚。

坚召见,悦之,问以为治之本,对曰:“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审举在核真,未有官得其人而国家不治者也。

”坚曰:“可谓辞简而理博矣。

”以为尚书郎。

秦固请还州,坚许之。

九月,甲寅,追尊故会稽王妃王氏曰顺皇后,尊帝母李氏为淑妃。

冬,十月,丁卯,葬简文帝于高平陵。

彭城妖人卢悚自称大道祭酒,事之者八百馀家。

十一月,遣弟子许龙如吴,晨,到海西公门,称太后密诏,奉迎兴复。

公初欲从之,纳保母谏而止。

龙曰:“大事垂捷,焉用儿女子言乎!

”公曰:“我得罪于此,幸蒙宽宥,岂敢妄动!

且太后有诏,便应官属来,何独使汝也?

汝必为乱!

”因叱左右缚之,龙惧而走。

甲午,悚帅众三百人,晨攻广莫门。

诈称海西公还,由云龙门突入殿庭,略取武库甲仗,门下吏士骇愕不知所为。

游击将军毛安之闻难,帅众直入云龙门,手自奋击。

左卫将军殷康,中领军桓秘入止车门,与安之并力讨诛之,并党与死者数百人。

海西公深虑横祸,专饮酒,恣声色,有子为育,时人怜之。

朝廷以其安于屈辱,故不复为虞。

秦都督北蕃诸军事、镇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朔方桓侯梁平老卒。

平老在镇十馀年,鲜卑、匈奴惮而爱之。

三吴大旱,饥,人多饿死。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太宗简文皇帝宁康元年(癸酉,公元三七三年)春,正月,己丑朔,大赦,改元。

二月,大司马温来朝。

辛巳,诏吏部尚书谢安、侍中王坦之迎于新亭。

是时,都下人情恟恟,或云欲诛王、谢,因移晋室。

坦之甚惧,安神色不变,曰:“晋祚存亡,决于此行。

”温既至,百官拜于道侧。

温大陈兵卫,延见朝士,有位望者皆战慑失色,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

安从容就席,坐定,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邪!

”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

”遂命左右撤之,与安笑语移日。

郗超常为温谋主,安与坦之见温,温使超卧帐中听其言。

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

”时天子幼弱,外有强臣,安与坦之尽忠辅卫,卒安晋室。

温治卢悚入宫事,收尚书陆始付廷尉,免桓秘官,连坐者甚众。

迁毛安之为右卫将军,桓秘由是怨温。

三月,温有疾,停建康十四日,甲午,还姑孰。

夏,代王什翼犍使燕凤入贡于秦。

秋,七月,己亥,南郡宣武公桓温薨。

初,温疾笃,讽朝廷求九锡,屡使人趣之。

谢安、王坦之故缓其事,使袁宏具草。

宏以示王彪之,彪之叹其文辞之美,因曰:“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

”谢安见其草,辄改之,由是历旬不就。

宏密谋于彪之,彪之曰:“闻彼病日增,亦当不复支久,自可更小迟回。

”宏从之。

温弟江州刺史冲,问温以谢安、王坦之所任,温曰:“渠等不为汝所处分。

”其意以为,己存,彼必不敢立异,死则非冲所制。

若害之,无益于冲,更失时望故也。

温以世子熙才弱,使冲领其众。

于是桓秘与熙弟济谋共杀冲,冲密知之,不敢入。

俄顷,温薨,冲先遣力士拘录熙、济而后临丧。

秘遂被废弃,熙、济俱徙长沙。

诏葬温依汉霍光及安平献王故事。

冲称温遗命,以少子玄为嗣,时方五岁,袭封南郡公。

庚戌,加右将军、荆州刺史桓豁征西将军,督荆、杨、雍、交、广五州诸军事。

以江州刺史桓冲为中军将军、都督扬、豫、江三州诸军事、扬、豫二州刺史,镇姑孰。

竟陵太守桓石秀为宁远将军、江州刺史,镇寻阳。

石秀,豁之子也。

冲既代温居任,尽忠王室,或劝冲诛除时望,专执时权,冲不从。

始,温在镇,死罪皆专决不请。

冲以为生杀之重,当归朝廷,凡大辟皆先上,须报,然后行之。

谢安以天子幼冲,新丧元辅,欲请崇德太后临朝。

王彪之曰:“前世人主幼在襁褓,母子一体,故可临朝。

太后亦不能决事,要须顾问大臣。

今上年出十岁,垂及冠婚,反令从嫂临朝,示人君幼弱,岂所以光扬圣德乎!

诸公必欲行此,岂仆所制,所惜者大体耳。

”安不欲委任桓冲,故使太后临朝,己得以专献替裁决,遂不从彪之之言。

八月,壬子,太后复临朝慑政。

梁州刺史杨亮遣其子广袭仇池,与秦梁州刺史杨安战,广兵败,沮水诸戌皆委城奔溃。

亮惧,退守磬险。

九月,安进攻汉川。

丙申,以王彪之为尚书令,谢安为仆射,领吏部,共掌朝政。

安每叹曰:“朝廷大事,众所不能决者,以咨王公,无不立决。

”以吴国内史刁彝为徐、兗二州刺史,镇广陵。

冬,秦王坚使益州刺史王统、秘书监硃肜帅卒二万出汉川,前禁将军毛当、鹰扬将军徐成帅卒三万出剑门,入寇梁、益。

梁州刺史杨亮帅巴獠万馀拒之,战于青谷。

亮兵败,奔固西城。

肜遂拔汉中。

徐成攻剑门,克之。

杨安进攻梓潼,梓潼太守周飏固守涪城,遣步骑数千送母、妻自汉水趣江陵,硃肜邀而获之,飏遂降于安。

十一月,安克梓潼。

荆州刺史桓豁遣江夏相竺瑶救梁、益。

瑶闻广汉太守赵长战死,引兵退。

益州刺史周仲孙勒兵拒硃肜于绵竹,闻毛当将至成都,仲孙帅骑五千奔于南中。

奉遂取梁、益二州,邛、莋、夜郎皆附于秦。

秦王坚以杨安为益州牧,镇成都。

毛当为州刺史,镇汉中。

姚苌为宁州刺史,屯垫江。

王统为南秦州刺史,镇仇池。

秦王坚欲以周飏为尚书郎。

飏曰:“蒙晋厚恩,但老母见获,失节于此,母子获全,秦之惠也。

虽公侯之贵,不以为荣,况郎官乎!

”遂不仕。

每见坚,或箕踞而坐,呼为氐贼。

尝值元会,仪卫甚盛,坚问之曰:“晋朝元会,与此何如?

”飏攘袂厉声曰:“犬羊相聚,何敢比拟天朝!

”秦人以飏不逊,屡请杀之,坚待之弥厚。

周仲孙坐失守免官。

桓冲以冠军将军毛虎生为益州刺史,领建平太守,以虎生子球为梓潼太守。

虎生与球代秦,至巴西,以粮乏,退屯巴东。

以侍中王坦之为中书令,领丹杨尹。

是岁,鲜卑勃寒寇掠陇右,秦王坚使乞伏司繁讨之。

勃寒请降,遂使司繁镇勇士川。

有彗星出于尾箕,长十馀丈,经太微,扫东井。

自四月始见,及秋冬不灭。

秦太史令张孟言于秦王坚曰:“尾、箕,燕分。

东井,秦分也。

令彗起尾、箕而扫东井,十年之后,燕当灭秦。

二十年之后,代当灭燕。

慕容父子兄弟,我之仇敌,而布列朝廷,贵盛莫二,臣窃忧之,宜剪其抱魁桀者,以消天变。

”坚不听。

阳平公融上疏曰:“东胡跨据六州,南面称帝,陛下劳师累年,然后得之,本非慕义而来。

今陛下亲而幸之,使其父子兄弟森然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勋旧。

臣愚以为狼虎之心,终不可养,星变如此,愿少留意。

”坚报曰:“朕方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

汝宜息虑,勿怀耿介。

夫惟修德可以禳灾,苟能内求诸己,何惧外患乎!

”太宗简文皇帝宁康二年(甲戌,公元三七四年)春,正月,癸未朔,大赦。

己酉,刁彝卒。

二月,癸丑,以王坦之为都督徐、兗、青三州诸军事、徐、兗二州刺史,镇广陵。

诏谢安总中书。

安好声律,期功之惨,不废丝竹,士大夫效之,遂以成俗。

王坦之屡以书苦谏之曰:“天下之宝,当为天下惜之。

”安不能从。

三月,秦太尉建宁列公李威卒。

夏,五月,蜀人张育、杨光起兵击秦,有众二万,遣使来请兵。

秦王坚遣镇军将军邓羌帅甲士五万讨之。

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帅众三万攻垫江,姚苌兵败,退屯五城。

瑶、石虔屯巴东。

张育自号蜀王,与巴獠酋帅张重、尹万等五万馀人进围成都。

六月,育改元黑龙。

秋,七月,张育与张重等争权,举兵相攻,秦杨安、邓羌袭育,败之,育与杨光退屯绵竹。

八月,邓羌败晋兵于涪西。

九月,杨安败张重、尹万于成都南,重死,斩首二万三千级。

邓羌击张育、杨光于绵竹,皆斩之。

益州复入于秦。

冬,十二月,有人入秦明光殿大呼曰:“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

”秦王坚命执之,不获。

秘书监硃肜、秘书侍郎略阳赵整固请诛诸鲜卑,坚不听。

整,宦官也,博闻强记,能属文,好直言,上书及面谏,前后五十馀事。

慕容垂夫人得幸于坚,坚与之同辇游于后庭,整歌曰:“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

”坚改容谢之,命夫人下辇。

是岁,代王什翼犍击刘卫辰,南走。

太宗简文皇帝宁康三年(乙亥,公元三七五年)春,正月,辛亥,大赦。

夏,五月,丙午,蓝田献侯王坦之卒。

临终与谢安、桓冲书,惟以国家为忧,言不及私。

桓冲以谢安素有重望,欲以扬州让之,自求外出。

桓氏族党皆以为非计,莫不扼腕苦谏,郗超亦深止之,冲皆不听,处之澹然。

甲寅,诏以冲都督徐、豫、兗、青、扬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京口。

以安领扬州刺史,并加侍中。

六月,秦清河武侯王猛寝疾,秦王坚亲为之祈南、北郊及宗庙、社稷,分遣侍臣遍祷河、岳诸神。

猛疾少疗,为之赦殊死以下。

猛上疏曰:“不图陛下以臣之命而亏天地之德,开辟已来,未之有也。

臣闻报德莫如尽言,谨以垂没之命,窃献遗款。

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荒,声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有如拾芥。

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是以古先哲王,知功业之不易,战战兢兢,如临深谷。

伏惟陛下,追踪前圣,天下幸甚!

”坚览之悲恸。

秋,七月,坚亲至猛第视疾,访以后事。

猛曰:“晋虽僻处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

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言终而卒。

坚比敛,三临哭,谓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壹六合耶!

何夺吾景略之速也!

”葬之如汉霍光故事。

八月,癸巳,立皇后五氏,大赦。

后,蒙之孙也。

以后父晋陵太守蕴为光禄大夫,领五兵尚书,封建昌县侯,蕴固辞不受。

九月,帝讲《孝经》,始览典和籍,延儒士。

谢安荐东莞徐邈补中书舍人,每被顾问,多所匡益。

帝或宴集,酣乐之后,好为手诏诗章以赐侍臣,或文词率尔,所言秽杂。

邈应时收敛还省刊削,皆使可观,经帝重览,然后出之,时议以此多邈。

冬,十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秦王坚下诏曰:“新丧贤辅,百司或未称朕心,可置听讼观于未央南,朕五日一临,以求民隐。

今天下虽未大定,权可偃武修文,以称武侯雅旨。

其增崇儒教,禁老、庄、图谶之学,犯者弃市。

”妙简学生,太子及公侯百僚之子皆就学受业。

中外四禁、二卫、四军长上将士,皆令受学。

二十人给一经生,教读音句,后宫置典学以教掖庭,选阉人及女隶敏慧者诣博士授经。

尚书郎王佩读谶,坚杀之,学谶者遂绝。

资治通鉴·卷一百零二·晋纪二十四

〔司马光〕 〔宋〕

起屠维大荒落,尽上章敦牂,凡二年。

海西公下太和四年(己巳,公元三六九年)春,三月,大司马温请与徐、兗二州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等伐燕。

初,愔在北府,温常云:“京口酒可饮,兵可用。

”深不欲愔居之。

而愔暗于事机,乃遗温笺,欲共奖王室,请督所部出河上。

愔子超为温参军,取视,寸寸毁裂,乃更作愔笺,自陈非将帅才,不堪军旅,老病,乞闲地自养,劝温并领己所统。

温得笺大喜,即转愔冠军将军、会稽内史,温自领徐、兗二州刺史。

夏,四月,庚戌,温帅步骑五万发姑孰。

甲子,燕主立皇后可足浑氏,太后从弟尚书令豫章公翼之女也。

大司马温自兗州伐燕。

郗超曰:“道远,汴水又浅,恐漕运难通。

”温不从。

六月,辛丑,温至金乡,天旱,水道绝,温使冠军将军毛虎生凿巨野三百里,引汶水会于清水。

虎生,宝之子也。

温引舟师自清水入河,舳舻数百里。

郗超曰:“清水入河,难以通运。

若寇不战,运道又绝,因敌为资,复无所得,此危道也。

不若尽举见众直趋鄴城,彼畏公威名,必望风逃溃,北归辽、碣。

若能出战,则事可立决。

若欲城鄴而守之,则当此盛夏,难为功力。

百姓布野,尽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请命矣。

但恐明公以此计轻锐,胜负难必,欲务持重,则莫若顿兵河、济,控引漕运,俟资储充备,至来夏乃进兵。

虽如赊迟,然期于成功而已。

舍此二策而连军北上,进不速决,退必愆乏。

贼因此势以日月相引,渐及秋冬,水更涩滞。

且北土早寒,三军裘褐者少,恐于时所忧,非独无食而已。

”温又不从。

温遣建威将军檀玄攻湖陆,拔之,获燕宁东将军慕容忠。

燕主以下邳王厉为征讨大都督,帅步骑二万逆战于黄墟,厉兵大败,单马奔还。

高平太守徐翻举郡来降。

前锋邓遐、硃序败燕将傅颜于林渚。

复遣乐安王臧统诸军拒温,臧不能抗。

乃遣散骑常侍李凤求救于秦。

秋,七月,温屯武阳,燕故兗州刺史孙元帅其族党起兵应温。

温至枋头,及太傅评大惧,谋奔和龙。

吴王垂曰:“臣请击之。

若其不捷,走未晚也。

”乃以垂代乐安王臧为使持节、南讨大都督,帅征南将军范阳王德等众五万以拒温。

垂表司徒左长史申胤、黄门侍郎封孚、尚书郎悉罗腾皆从军。

胤,钟之子。

孚,放之子也。

又遣散骑侍郎乐嵩请救于秦,许赂以虎牢以西之地。

秦王坚引群臣议于东堂,皆曰:“昔桓温伐我,至灞上,燕不我救。

今温伐燕,我何救焉!

且燕不称籓于我,我何为救之!

”王猛密言于坚曰:“燕虽强大,慕容评非温敌也。

若温举山东,进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并、豫之粟,观兵崤、渑,则陛下大事去矣。

今不如与燕合兵以退温。

温退,燕亦病矣,然后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

”坚从之。

八月,遣将军苟池、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二万以救燕,出自洛阳,军至颍川。

又遣散骑侍郎姜抚报使于燕。

以王猛为尚书令。

太子太傅封孚问于申胤曰:“温众强士整,乘流直进,今大军徒逡巡高岸,兵不接刃,未见克殄之理,事将何如?

”胤曰:“以温今日声势,似能有为。

然在吾观之,必无成功。

何则?

晋室衰弱,温专制其国,晋之朝臣未必皆与之同心。

故温之得志,众所不愿也,必将乖阻以败其事。

又,温骄而恃众,怯于应变。

大众深入,值可乘之会,反更逍遥中流,不出赴利,欲望持久,坐取全胜。

若粮廪愆悬,情见势屈,必不战自败,此自然之数也。

”温以燕降人段思为乡导,悉罗腾与温战,生擒思。

温使故赵将李述徇赵、魏,腾又与虎贲中郎将染干津击斩之,温军夺气。

初,温使豫州刺史袁真攻谯、梁,开石门以通水运,真克谯、梁而不能开石门,水运路塞。

九月,燕范阳王德帅骑一万、兰台治书侍御史刘当帅骑五千屯石门,豫州刺史李邽帅州兵五千断温粮道。

当,佩之子也。

德使将军慕容宙帅骑一千为前锋,与晋兵遇。

宙曰:“晋人轻剽,怯于陷敌,勇于乘退,宜设饵以钓之。

”乃使二百骑挑战,分馀骑为三伏。

挑战者兵未交而走,晋兵追之。

宙帅伏以击之,晋兵死者甚众。

温战数不利,粮储复竭,又闻秦兵将至,丙申,焚舟,弃辎重、铠仗,自陆道奔还。

以毛虎生督东燕等四郡诸军事,领东燕太守。

温自东燕出仓垣,凿井而饮,行七百馀里。

燕之诸将争欲追之,吴王垂曰:“不可。

温初退惶恐,必严设警备,简精锐为后拒,击之未必得志,不如缓之。

彼幸吾未至,必昼夜疾趋。

俟其士众力尽气衰,然后击之,无不克矣。

”乃帅八千骑徐行蹑其后。

温果兼道而进。

数日,垂告诸将曰:“温可击矣。

”乃急追之,及温于襄邑。

范阳王德先帅劲骑四千伏于襄邑东涧中,与垂夹击温,又破之,死者复以万计。

孙元遂据武阳以拒燕,燕左卫将军孟高讨擒之。

冬,十月,己巳,大司马温收散卒,屯于山阳。

温深耻丧败,乃归罪于袁真,奏免真为庶人。

又免冠军将军邓遐官。

真以温诬己,不服,表温罪状,朝廷不报。

真遂据寿春叛,降燕,且请救。

亦遣使如秦。

温以毛虎生领淮南太守,守历阳。

燕、秦既结好,使者数往来。

燕散骑侍郎太原郝晷、给事黄门侍郎梁琛相继如秦。

晷与王猛有旧,猛接以平生,问晷东方之事。

晷见燕政不修而秦大治,知燕将亡,阴欲自托于猛,颇泄其实。

琛至长安,秦王坚方畋于万年,欲引见琛,琛曰:“秦使至燕,燕之君臣朝服备礼,洒扫宫庭,然后敢见。

今秦王欲野见之,使臣不敢闻命!

”尚书郎辛劲谓琛曰:“宾客入境,惟主人所以处之,君焉得专制其礼!

且天子称乘舆,所至曰行在所,何堂居之有!

又,《春秋》亦有遇礼,何为不可乎!

”琛曰:“晋室不纲,灵祚归德,二方承运,俱受明命。

而桓温猖狂,窥我王略,燕危秦孤,势不独立,是以秦主同恤时患,要结好援。

东朝君臣,引领西望,愧其不竞,以为邻忧,西使之辱,敬待有加。

今强寇既退,交聘方始,谓宜崇礼笃义以固二国之欢。

若忽慢使臣,是卑燕也,岂修好之义乎!

夫天子以四海为家,故行曰乘舆,止曰行在。

今寓县瓜裂,天光分曜,安得以乘舆、行在为言哉!

礼,不期而见曰遇。

盖因事权行,其礼简略,岂平居容与之所为哉!

客使单行,诚势屈于主人。

然苟不以礼,亦不敢从也。

”坚乃为之设行宫,百僚倍位,然后延客,如燕朝之仪。

事毕,坚与之私宴,问:“东朝名臣为谁?

”琛曰:“太傅上庸王评,明德茂亲,光辅王室。

车骑大将军吴王垂,雄略冠世,折冲御侮。

其馀或以文进,或以武用,官皆称职,野无遗贤。

”琛从兄弈为秦尚书郎,坚使典客馆琛于弈舍。

琛曰:“昔诸葛瑾为吴聘蜀,与诸葛亮惟公朝相见,退无私面,余窃慕之。

今使之即安私室,所不敢也。

”乃不果馆。

弈数来就邸舍,与琛卧起,闲问琛东国事。

琛曰:“今二方分据,兄弟并蒙荣庞,论其本心,各有所在。

琛欲言东国之美,恐非西国之所欲闻。

欲言其恶,又非使臣之所得论也。

兄何用问为!

”坚使太子延琛相见。

秦人欲使琛拜太子,先讽之曰:“邻国之君,犹其君也。

邻国之储君,亦何以异乎!

”琛曰:“天子之子视元士,欲其由贱以登贵也。

尚不敢臣其父之臣,况它国之臣乎!

苟无纯敬,则礼有往来,情岂忘恭,但恐降屈为烦耳。

”乃不果拜。

王猛劝坚留琛,坚不许。

燕主遣大鸿胪温统拜袁真使持节、都督淮南诸军事、征南大将军、扬州刺史,封宣城公。

统未逾淮而卒。

吴王垂自襄邑还鄴,威名益振,太傅评愈忌之。

垂奏:“所募将士忘身立效,将军孙盖等摧锋陷陈,应蒙殊赏。

”评皆抑而不行。

垂数以为言,与评廷争,怨隙愈深。

太后可足浑氏素恶垂,毁其战功,与评密谋诛之。

太宰恪之子楷及垂舅兰建知之,以告垂曰:“先发制人,但除评及乐安王臧,馀无能为矣。

”垂曰:“骨肉相残而首乱于国,吾有死而已,不忍为也。

”顷之,二人又以告,曰:“内意已决,不可不早发。

”垂曰:“必不可弥缝,吾宁避之于外,馀非所议。

”垂内以为忧,而未敢告诸子。

世子令请曰:“尊比者如有忧色,岂非以主上幼冲,太傅疾贤,功高望重,愈见猜邪?

”垂曰:“然。

吾竭力致命以破强寇,本欲保全家国,岂知功成之后,返令身无所容。

汝既知吾心,何以为吾谋?

”令曰:“主上暗弱,委任太傅,一旦祸发,疾于骇机。

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义,莫若逃之龙城,逊辞谢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东,庶几可以感寤而得还,此幸之大者也。

如其不然,则内抚燕、代,外怀群夷,守肥如之险以自保,亦其次也。

”垂曰:“善!

”十一月,辛亥朔,垂请畋于大陆,因微服出鄴,将趋龙城。

至邯郸,少子麟,素不为垂所爱,逃还告状,垂左右多亡叛。

太傅评白燕主,遣西平公强帅精骑追之,及于范阳。

世子令断后,强不敢逼。

会日暮,令谓垂曰:“本欲保东都以自全,今事已泄,谋不及设。

秦主方招延英杰,不如往归之。

”垂曰:“今日之计,舍此安之!

”乃散骑灭迹,傍南山复还鄴,隐于赵之显原陵。

俄有猎者数百骑四面而来,抗之则不能敌,逃之则无路,不知所为。

会猎者鹰皆飞扬,众骑散去。

垂乃杀白马以祭天,且盟从者。

世子令言于垂曰:“太傅忌贤疾能,构事以来,人尤忿恨。

今鄴城之中,莫知尊处,如婴儿之思母,夷、夏同之。

若顺众心,袭其无备,取之如指掌耳。

事定之后,革弊简能,大匡朝政,以辅主上,安国存家,功之大者也。

今日之便,诚不可失,愿给骑数人,足以办之。

”垂曰:“如汝之谋,事成诚为大福,不成悔之何及!

不如西奔,可以万全。

”子马奴潜谋逃归,杀之而行。

至河阳,为津吏所禁,斩之而济。

遂自洛阳与段夫人、世子令、令弟宝、农、隆、兄子楷、舅兰建、郎中令高弼俱奔秦,留妃可足浑氏于鄴。

乙泉戌主吴归追及于C171乡,世子令击之而退。

初,秦王坚闻太宰恪卒,阴有图燕之志,惮垂威名,不敢发。

及闻垂至,大喜,郊迎,执手曰:“天生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

要当与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

”垂谢曰。

“羁旅之臣,免罪为幸。

本邦之荣,非所敢望!

”坚复爱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皆厚礼之,赏赐巨万,每进见,属目观之。

关中士民素闻垂父子名,皆向慕之。

王猛言于坚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

”坚曰:“吾方收揽英雄以清四海,奈何杀之!

且其始来,吾已推诚纳之矣。

匹夫犹不弃言,况万乘乎!

”乃以垂为冠军将军,封宾徒侯,楷为积弩将军。

燕魏尹范阳王德素与垂善,及车骑从事中郎高泰等,皆坐免官。

尚书右丞申绍言于太傅评曰:“今吴王出奔,外口籍籍,宜征王僚属之贤者显进之,粗可消谤。

”评曰:“谁可者?

”绍曰:“高泰其领袖也。

”乃以泰为尚书郎。

泰,瞻之从子。

绍,胤之兄也。

秦留梁琛月馀,乃遣归。

琛兼程而进,比至鄴,吴王垂已奔秦。

琛言于太傅评曰:“秦人日阅军旅,多聚粮于陕东。

以琛观之,为和必不能久。

今吴王又往归之,秦必有窥燕之谋,宜早为之备。

”评曰:“秦岂肯受叛臣而败和好哉!

”琛曰:“今二国分据中原,常有相吞之志。

桓温之入寇,彼以计相救,非爱燕也。

若燕有衅,彼岂忘其本志哉!

”评曰:“秦主何如人?

”琛曰:“明而善断。

”问王猛,曰:“名不虚得。

”评皆不以为然。

琛又以告燕主,亦不然之。

以告皇甫真,真深忧之,上疏言:“苻坚虽聘问相寻,然实有窥上国之心,非能慕乐德义,不忘久要也。

前出兵洛川,及使者继至,国之险易虚实,彼皆得之矣。

今吴王垂又往从之,为其谋主。

伍员之祸,不可不备。

洛阳、太原、壶关,皆宜选将益兵,以防未然。

”召太傅评谋之,评曰:“秦国小力弱,恃我为援。

且苻坚庶几善道,终不肯纳叛臣之言,绝二国之好。

不宜轻自惊扰以启寇心。

”卒不为备。

秦遣黄门郎石越聘于燕,太傅评示之以奢,欲以夸燕之富盛。

高泰及太傅参军河间刘靖言于评曰:“越言诞而视远,非求好也,乃观衅也。

宜耀兵以示之,用折其谋。

今乃示之以奢,益为其所轻矣。

”评不从。

泰遂谢病归。

是时太后可足浑氏侵桡国政,太傅评贪昧无厌,货赂上流,官非才举,群下怨愤。

尚书左丞申绍上疏,以为:“守宰者,致治之本。

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人出于行伍,或贵戚生长绮纨,既非乡曲之选,又不更朝廷之职。

加之黜陟无法,贪惰者无刑罚之惧,清修者无旌赏之劝。

是以百姓困弊,寇盗弃斥,纲颓纪紊,莫相纠摄。

又官吏猥多,逾于前世,公私纷然,不胜烦扰。

大燕户口,数兼二寇,弓马之劲,四方莫及。

而比者战则屡北,皆由守宰赋调不平,侵渔无已,行留俱窘,莫肯致命故也。

后宫之女四千馀人,僮侍厮役尚在其外,一日之费,厥直万金。

士民承风,竞为奢靡。

彼秦、吴僭僻,犹能条治所部,有兼并之心,而我上下因循,日失其序。

我之不修,彼之愿也。

谓宜精择守宰,并官省职,存恤兵家,使公私两遂,节抑浮靡,爱惜用度,赏必当功,罚必当罪。

如此,则温、猛可枭,二方可取,岂特保境安民而已哉!

又,索头什翼犍疲病昏悖,虽乏贡御,无能为患。

而劳兵远戌,有损无益。

不若移于并土,控制西河,南坚壶关,北重晋阳,西寇来则拒守,过则断后,犹愈于戌孤城守无用之地也。

”疏奏,不省。

辛丑,丞相昱与大司马温会涂中,以谋后举。

以温世子熙为豫州刺史、假节。

初,燕人许割虎牢以西赂秦。

晋兵既退,燕人悔之,谓秦人曰:“行人失辞。

有国有家者,分灾救患,理之常也。

”秦王坚大怒,遣辅国将军王猛、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三万伐燕。

十二月,进攻洛阳。

大司马温发徐、兗州民筑广陵城,徙镇之。

时征役既频,加之疫疠,死者什四五,百姓嗟怨。

秘书监太原孙盛作《晋春秋》,直书时事。

大司马温见之,怒,谓盛子曰:“枋头诚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

若此史遂行,自是关君门户事!

”其子遽拜谢,请改之。

时盛年老家居,性方严,有轨度,子孙虽斑白,待之愈峻。

至是诸子乃共号泣稽颡,请为百口切计。

盛大怒,不许,诸子遂私改之。

盛先已写别本,传之外国。

及孝武帝购求异书,得之于辽东人,与见本不同,遂两存之。

海西公下太和五年(庚午,公元三七零年)春,正月,己亥,袁真以梁国内史沛郡硃宪及弟汝南内史斌阴通大司马温,杀之。

秦王猛遗燕荆州刺史武威王筑书曰:“国家今已塞成皋之险,杜盟津之路,大驾虎旅百万,自轵关取鄴都,金墉穷戍,外无救援,城下之师,将军所监,岂三百弊卒所能支也!

”筑惧,以洛阳降,猛陈师受之。

燕卫大将军乐安王臧城新乐,破秦兵于石门,执秦将杨猛。

王猛之发长安也,请慕容令参其军事,以为乡导。

将行,造慕容垂饮酒,从容谓垂曰:“今当远别,卿何以赠我,使我睹物思人?

”垂脱佩刀赠之。

猛至洛阳,赂垂所亲金熙,使诈为垂使者,谓令曰:“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

今王猛疾人如仇,谗毁日深。

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

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

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

吾今还东,故遣告汝。

吾已行矣,便可速发。

”令疑之,踌躇终日,又不可审覆。

乃将旧骑,诈为出猎,遂奔乐安王臧于石门。

猛表令叛状,垂惧而出走,及蓝田,为追骑所获。

秦王坚引见东堂,劳之曰:“卿家国失和,委身投朕。

贤子心不忘本,犹怀首丘,亦各其志,不足深咎。

然燕之将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

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为过惧而狼狈如是乎!

”待之如旧。

燕人以令叛而复还,其父为秦所厚,疑令为反间,徙之沙城,在龙都东北六百里。

臣光曰: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吴得伍员而克强楚,汉得陈平而诛项籍,魏得许攸而破袁绍。

彼敌国之材臣,来为己用,进取之良资也。

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难信,独不念燕尚未灭,垂以材高功盛,无罪见疑,穷困归秦,未有异心,遽以猜忌杀之,是助燕为无道而塞来者之门也,如何其可哉!

故秦王坚礼以收燕望,亲之以尽燕情,宠之以倾燕众,信之以结燕心,未为过矣。

猛何汲汲于杀垂,至乃为市井鬻卖之行,有如嫉其宠而谗之者,岂雅德君子所宜为哉!

乐安王臧进屯荥阳,王猛遣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击走之。

留羌镇金墉,以辅国司马桓寅为弘农太守,代羌戍陕城而还。

秦王坚以王猛为司徒,录尚书事,封平阳郡侯。

猛固辞曰:“今燕、吴未平,戎车方驾,而始得一城,即受三事之赏,若克殄二寇,将何以加之!

”坚曰:“苟不暂抑朕心,何以显卿谦光之美!

已诏有司权听所守。

封爵酬庸,其勉从朕命!

”二月,癸酉,袁真卒。

陈郡太守硃辅立真子瑾为建威将军,豫州刺史,以保寿春,遣其子乾之及司马爨亮如鄴请命。

燕人以瑾为扬州刺史,辅为荆州刺史。

三月,秦王坚以吏部尚书权翼为尚书右仆射。

夏,四月,复以王猛为司徒,录尚书事。

猛固辞,乃止。

燕、秦皆遣兵助袁瑾,大司马温遣督护竺瑶等御之。

燕兵先至,瑶等与战于武丘,破之。

南顿太守桓石虔克其南城。

石虔,温之弟子也。

秦王坚复遣王猛督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步骑六万以伐燕。

慕容令自度终不得免,密谋起兵,沙城中谪戍士数千人,令皆厚抚之。

五月,庚午,令杀牙门孟妫。

城大涉圭惧,请自效。

令信之,引置左右。

遂帅谪戍士东袭威德城,杀城郎慕容仓,据城部署,遣人招东西诸戍,翕然皆应之。

镇东将军勃海王亮镇龙城,令将袭之。

其弟麟以告亮,亮闭城拒守。

癸酉,涉圭因侍直击令,令单马走,其党皆溃。

涉圭追令至薛黎泽,擒而杀之,诣龙城白亮。

亮为之诛涉圭,收令尸而葬之。

六月,乙卯,秦王坚送王猛于灞上,曰:“今委卿以关东之任,当先破壶关,平上党,长驱取鄴,所谓‘疾雷不及掩耳’。

吾当亲督万众,继卿星发,舟车粮运,水陆俱进,卿勿以为后虑也。

”猛曰:“臣杖威灵,奉成算,荡平残胡,如风扫叶,愿不烦銮舆亲犯尘雾,但愿速敕所司部置鲜卑之所。

”坚大悦。

秋,七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秦王猛攻壶关,杨安攻晋阳。

八月,燕主命太傅上庸王评将中外精兵三十万以拒秦。

以秦寇为忧,召散骑侍郎李凤、黄门侍郎梁琛、中书侍郎乐嵩问曰:“秦兵众寡何如?

今大军既出,秦能战乎?

”凤曰:“秦国小兵弱,非王师之敌。

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忧也。

”琛、嵩曰:“胜败在谋,不在众寡。

秦远来为寇,安肯不战!

且吾当用谋以求胜,岂可冀其不战而已乎!

”不悦。

王猛克壶关,执上党太守南安王越,所过郡县,皆望风降附,燕人大震。

黄门侍郎封孚问司徒长史申胤曰:“事将何如?

”胤叹曰:“鄴必亡矣,吾属今兹将为秦虏。

然越得岁而吴伐之,卒受其祸。

今福德在燕,秦虽得志,而燕之复建,不过一纪耳。

”大司马温自广陵帅众二万讨袁瑾。

以襄城太守刘波为淮南内史,将五千人镇石头。

波,隗之孙也。

癸丑,温败瑾于寿春,遂围之。

燕左卫将军孟高将骑兵救瑾,至淮北,未渡,会秦伐燕,燕召高还。

广汉妖贼李弘,诈称汉归义侯势之子,聚众万馀人,自称圣王,年号凤凰。

陇西人李高,诈称成主雄之子,攻破涪城,逐梁州刺史杨亮。

九月,益州刺史周楚遣子琼讨高,又使琼子梓潼太守飏讨弘,皆平之。

秦杨安攻晋阳,晋阳兵多粮足,久之未下。

王猛留屯骑校尉苟长戍壶关,引兵助安攻晋阳。

为地道,使虎牙将军张蚝帅壮士数百潜入城中,大呼斩关,纳秦兵。

辛巳,猛、安入晋阳,执燕并州刺史东海王庄。

太傅评畏猛,不敢进,屯于潞川。

冬,十月,辛亥,猛留将军武都毛当戍晋阳,进兵潞川,与慕容评相持。

壬戌,猛遣将军徐成觇燕军形要,期以日中。

及昏而返,猛怒,将斩之。

邓羌请之曰:“今贼众我寡,诘朝将战。

成,大将也,宜且宥之。

”猛曰:“若不杀成,军法不立。

”羌固请曰:“成,羌之郡将也,虽违期应斩,羌愿与成效战以赎之。

”猛弗许。

羌怒,还营,严鼓勒兵,将攻猛。

猛问其故,羌曰:“受诏讨远贼。

今有近贼,自相杀,欲先除之!

”猛谓羌义而有勇,使语之曰:“将军止,吾今赦之。

”成既免,羌诣猛谢。

猛执其手曰:“吾试将军耳,将军于郡将尚尔,况国家乎!

吾不复忧贼矣!

”太傅评以猛悬军深入,欲以持久制之。

评为人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积钱帛如丘陵。

士卒怨愤,莫有斗志。

猛闻之,笑曰:“慕容评真奴才,虽亿兆之众不足畏,况数十万乎!

吾今兹破之必矣。

”乃遣游击将军郭庆帅骑五千,夜从间道出评营后,烧评辎重,火见鄴中。

燕主惧,遣侍中兰伊让评曰:“王,高祖之子也,当以宗庙社稷为忧,奈何不抚战士而榷卖樵水,专以货殖为心乎!

府库之积,朕与王共之,何忧于贫!

若贼兵遂进,家国丧亡,王持钱帛欲安所置之!

”乃命悉以其钱帛散之军士,且趋使战。

评大惧,遣使请战于猛。

甲子,猛陈于渭源而誓之曰:“王景略受国厚恩,任兼内外,今与诸君深入贼地,当竭力致死,有进无退,共立大功,以报国家。

受爵明君之朝,称觞父母之室,不亦美乎!

”众皆踊跃,破釜弃粮,大呼竞进。

猛望燕兵之众,谓邓羌曰:“今日之事,非将军不能破勍敌。

成败之机,在兹一举,将军勉之!

”羌曰:“若能以司隶见与者,公勿以为忧。

”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万户侯相处。

”羌不悦而退。

俄而兵交,猛召羌,羌寝弗应。

猛驰就许之,羌乃大饮帐中,与张蚝、徐成等跨马运矛,驰赴燕陈。

出入数四,旁若无人,所杀伤数百。

及日中,燕兵大败,俘斩五万馀人,乘胜追击,所杀及降者又十万馀人,评单骑走还鄴。

崔鸿曰:邓羌请郡将以挠法,徇私也。

勒兵欲攻王猛,无上也。

临战豫求司隶,邀君也。

有此三者,罪孰大焉!

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长,若驯猛虎,驭悍马,以成大功。

《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猛之谓矣。

秦兵长驱而东,丁卯,围鄴。

猛上疏称:“臣以甲子之日,大歼丑类。

顺陛下仁爱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觉易主,自非守迷违命,一无所害。

”秦王坚报之曰:“将军役不逾时,而元恶克举,勋高前古。

朕今亲帅六军,星言电赴。

将军其休养将士,以待朕至,然后取之。

”猛之未至也,鄴帝剽劫公行,及猛至,远近贴然。

号令严明,军无私犯,法简政宽,燕民各安其业,更相谓曰:“不图今日复见太原王!

”猛闻之,叹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谓古之遗爱矣!

”设太牢以祭之。

十一月,秦王坚留李威辅太子守长安,阳平公融镇洛阳,自帅精锐十万赴鄴,七日而至安阳,宴祖父时故老。

猛潜如安阳谒坚,坚曰:“昔周亚夫不迎汉文帝,今将军临敌而弃军,何也?

”猛曰:“亚夫前却人主以求名,臣窃少之。

且臣奉陛下威灵,击垂亡之虏,譬如釜中之鱼,何足虑也!

监国冲幼,鸾驾远临,脱有不虞,悔之何及!

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

”初,燕宜都王桓帅众万馀屯沙亭,为太傅评后继,闻评败,引兵屯内黄。

坚使邓羌攻信都。

丁丑,桓帅鲜卑五千奔龙城。

戊寅,燕散骑侍郎馀蔚帅扶馀、高句丽及上党质子五百馀人,夜,开鄴北门,纳秦兵,燕主与上庸王评、乐安王臧、字襄王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奔龙城。

辛巳,秦王坚入鄴宫。

慕容垂见燕公卿大夫及故时僚吏,有愠色。

高弼言于垂曰:“大王凭祖宗积累之资,负英杰高世之略,遭值迍厄,栖集外邦。

今虽家国倾覆,安知其不为兴运之始邪!

愚谓国之旧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结其心,以立覆篑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

愚窃为大王不取也!

”垂悦,从之。

燕主之出鄴也,卫士犹千馀骑,既出城,皆散,惟十馀骑从行。

秦王坚使游击将军郭庆追之。

时道路艰难,孟高扶侍,经护二王,极其勤瘁,又所在遇盗,转斗而前。

数日,行至福禄,依冢解息,盗二十馀人猝至,皆挟弓矢,高持刀与战,杀伤数人。

高力极,自度必死,乃直前抱一贼,顿击于地,大呼曰:“男儿穷矣!

”馀贼从帝射高,杀之。

艾朗见高独战,亦还趋贼,并死。

失马步走,郭庆追及于高阳,部将巨武将缚之,曰:“汝何小人,敢缚天子!

”武曰:“我受诏追贼,何谓天子!

”执以诣秦王坚。

坚诘其不降而走之状,对曰:“狐死首丘,欲归死于先人坟墓耳。

”坚哀而释之,令还宫,帅文武出降。

称孟高、艾朗之忠于坚,坚命厚加敛葬,拜其子为郎中。

郭庆进至龙城,太傅评奔高句丽,高句丽执评,送于秦。

宜都王桓杀镇东将军勃海王亮,并其众,奔辽东。

辽东太守韩稠,先已降秦,桓至,不得入,攻之,不克。

郭庆遣将军硃嶷击之,桓充众单走,嶷获而杀之。

诸州牧守及六夷渠帅尽降于秦,凡得郡百五十七,户二百四十六万,口九百九十九万。

以燕宫人、珍宝分赐将士。

下诏大赦曰:“朕以寡薄,猥承休命,不能怀远以德,柔服四维,至使戎车屡驾,有害斯民,虽百姓之过,然亦朕之罪也。

其大赦天下,与之更始。

”初,梁琛之使秦也,以侍辇苟纯为副。

琛每应对,不先告纯。

纯恨之,归,言于燕主曰:“琛在长安,与王猛甚亲善,疑有异谋。

”琛又数称秦王坚及王猛之美,且言秦将兴师,宜为之备。

已而秦果伐燕,皆如琛言,乃疑琛知其情。

及慕容评败,遂收琛系狱。

秦王坚入鄴而释之,除中书著作郎,引见,谓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吴王皆将相奇材,何为不能谋画,自使亡国?

”对曰:“天命废兴,岂二人所能移也!

”坚曰:“卿不能见几而作,虚称燕美,忠不自防,返为身祸,可谓智乎?

”对曰:“臣闻‘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

’如臣愚暗,实所不及。

然为臣莫如忠,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始终。

是以古之烈士,临危不改,见死不避,以徇君亲。

彼知几者,心达安危,身择去就,不顾家国,臣就使知之,尚不忍为,况非所及邪!

”坚闻悦绾之忠,恨不及见,拜其子为郎中。

坚以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镇鄴,进爵清河郡侯,悉以慕容评第中之物赐之。

赐杨安爵博平县侯。

以邓羌为使持节、征虏将军、安定太守,赐爵真定郡侯。

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镇蓟,赐爵襄城侯。

其馀将士封赏各有差。

坚以京兆韦钟为魏郡太守,彭豹为阳平太守。

其馀州县牧、守、令、长,皆因旧而授之。

以燕常山太守申绍为散骑侍郎,使与散骑侍郎京兆韦儒俱为绣衣使者,循行关东州郡,观省风俗,劝课农桑,振恤穷困,收葬死亡,旌显节行,燕政有不便于民者,皆变除之。

十二月,秦王坚迁慕容及燕后妃、王公、百官并鲜卑四万馀户于长安。

王猛表留梁琛为主簿,领记室督。

它日,猛与僚属宴,语及燕朝使者,猛曰:“人心不同。

昔梁君至长安,专美本朝。

乐君但言桓温军盛。

郝君微说国弊。

”参军冯诞曰:“今三子皆为国臣,敢问取臣之道何先?

”猛曰:“郝君知几为先。

”诞曰:“然则明公赏丁公而诛季布也。

”猛大笑。

秦王坚自鄴如枋头,宴父老,改枋头为永昌,复之终世。

甲寅,至长安,封慕容为新兴侯。

以燕故臣慕容评为给事中,皇甫真为奉车都尉,李洪为驸马都尉,皆奉朝请。

李邽为尚书,封衡为尚书郎,慕容德为张掖太守,燕国平睿为宣威将军,悉罗腾为三署郎。

其馀封授各有差。

衡,裕之子也。

燕故太史黄泓叹曰:“燕必中兴,其在吴王乎!

恨吾老,不及见耳!

”汲郡赵秋曰:“天道在燕,而秦灭之。

不及十五年,秦必复为燕有。

”慕容桓之子凤,年十一,阴有复仇之志。

鲜卑、丁零有气干者,皆倾身与之交结。

权翼见而谓之曰:“儿方以才望自显,勿效尔父不识天命!

”凤厉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节。

君侯之言,岂奖劝将来之义乎!

”翼改容谢之,言于秦王坚曰:“慕容凤忼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用耳。

”秦省雍州。

是岁,仇池公杨世卒,子纂立,始与秦绝。

叔父武都太守统与之争国,起兵相攻。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