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八十三·晋纪五

起屠维协洽,尽目章涒滩,凡二年。

孝惠皇帝上之下元康九年(己未,公元二九九年)春,正月,孟观大破氐众于中亭,获齐万年。

太子洗马陈留江统以为戎、狄乱华,宜早绝其原,乃作《徙戎论》以警朝廷曰:“夫夷、蛮、戎、狄,地在要荒,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

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

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

当其强也,以汉之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

及其弱也,以元、成之微而单于入朝。

此其已然之效也。

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强暴为寇,而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场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统,诸侯专征,封疆不固,而利害异心,戎、狄乘间,得入中国,或招诱安抚以为己用,自是四夷交侵,与中国错居。

及秦始皇并天下,兵威旁达,攘胡走越,当是时,中国无复四夷也。

“汉建武中,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羌,徙其馀种于关中,居冯翊、河东空地。

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且苦汉人侵之。

永初之元,群羌叛乱,覆没将守,屠破城邑,邓骘败北,侵及河内。

十年之中,夷、夏俱敝,任尚、马贤,仅乃克之。

自此之后,馀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侵叛,中世之寇,惟此为大。

魏兴之初,与蜀分隔,疆场之戎,一彼一此。

武帝徙武都氐于秦州,欲以弱寇强国,扞御蜀虏,此盖权宜之计,非万世之利也。

今者当之,已受其敝矣。

“夫关中土沃物丰,帝王所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因其衰敝,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

以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

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蔓,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

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抚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

戎、晋不杂,并得其所,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矣。

“难者曰:氐寇新平,关中饥疫,百姓悉苦,咸望宁息。

而欲使疲悴之众,徒自猜之寇,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答曰:子以今者群氐为尚挟馀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

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

曰:无有馀力,势穷道尽故也。

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

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

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迨其死亡流散,离逷未鸠,与关中之人,户皆为仇,故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土也。

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德不显而成。

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攻,值困必济,遇否能通。

今子遭敝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爱易辙之勤而遵覆车之轨,何哉!

且关中之人百馀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实。

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

今我迁之,传食而至,附其种疾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宽关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

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创业垂统,谋及子孙者也。

“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建安中,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

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为四。

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近者郝散之变,发于穀远。

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

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

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

“正始中,毌丘俭讨句骊,徙其馀种于荥阳。

始徙之时,户落百数。

子孙孳息,今以千计。

数世之后,必至殷炽。

今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

但顾其微弱,势力不逮耳。

“夫为邦者,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民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

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也!

”朝廷不能用。

散骑常侍贾谧侍讲东宫,对太子倨傲,成都王颖见而叱之。

谧怒,言于贾后,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鄴。

征梁王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以河间王颙为镇西将军,镇关中。

初,武帝作石函之制,非至亲不得镇关中。

颙轻财爱士,朝廷以为贤,故用之。

夏,六月,戊戌,高密文献王泰薨。

贾后淫虐日甚,私于太医令程据等。

又以簏箱载道上年少入宫,复恐其漏泄,往往杀之。

贾模恐祸及己,甚忧之。

裴頠与模及张华议废后,更立谢淑妃。

模、华皆曰:“主上自无废黜之意,而吾等专行之,倘上心不以为然,将若之何!

且诸王方强,朋党各异,恐一旦祸起,身死国危,无益社稷。

”頠曰:“诚如公言。

然中宫逞其昏虐,乱可立待也。

”华曰:“卿二人于中宫皆亲戚,言或见信,宜数为陈祸福之戒,庶无大悖,则天下尚未至于乱,吾曹得以估游卒岁而已。

”頠旦夕说其从母广城君,令戒谕贾后以亲厚太子,贾模亦数为后言祸福。

后不能用,反以模为毁己而疏之。

模不得志,忧愤而卒。

秋,八月,以裴頠为尚书仆射。

頠虽贾后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唯恐其不居权位,寻诏頠专任门下事,頠上表固辞,以“贾模适亡,复以臣代之,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为圣朝累。

”不听。

或谓頠曰:“君可以言,当尽言于中宫。

言而不从,当远引而去。

倘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以免矣。

”頠慨然久之,竟不能从。

帝为人戆騃,尝在华林园闻虾蟆,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

”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

”由是权在群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

贾、郭恣横,货赂公行。

南阳鲁褒作《钱神论》以讥之曰:“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亲之如兄,字曰孔方。

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

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

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拨,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

洛中硃衣、当涂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又,朝臣务以苛察相高,每有疑议,群下各立私意,刑法不壹,狱讼繁滋。

裴頠上表曰:“先王刑赏相称,轻重无二,故下听有常,群吏安业。

去元康四年大风,庙阙屋瓦有数枚倾落,免太常荀寓。

事轻责重,有违常典。

五年二月有大风,兰台主者惩惧前事,求索阿栋之间,得瓦小邪十五处,遂禁止太常,复兴刑狱。

今年八月,陵上荆一枝围七寸二分者被斫。

司徒、太常奔走道路,虽知事小,而按劾难测,骚扰驱驰,各竞免负,于今太常禁止未解。

夫刑书之文有限而舛违之故无方,故有临时议处之制,诚不能皆得循常也。

至于此等,皆为过当,恐奸吏因缘,得为浅深也。

”既而曲议犹不止,三公尚书刘颂复上疏曰:“自近世以来,法渐多门,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伪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难以检其下,事同议异,狱犴不平。

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

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

理有穷塞,故使大臣释滞。

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

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

大臣释滞,若公孙弘断郭解之狱也。

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为也。

天下万事,自非此类,不得出意妄议,皆以律令从事。

然后法信于下,人听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矣。

”乃下诏:“郎、令史复出法驳案者,随事以闻。

”然亦不能革也。

颂迂吏部尚书,建九班之制,欲令百官居职希迁,考课能否,明其赏罚。

贾、郭用权,仁者欲速,事竟不行。

裴頠荐平阳韦忠于张华,华辟之,忠辞疾不起。

人问其故,忠曰:“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

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其溺于深渊而馀波及我,况可褰裳而就之哉!

”关内侯敦煌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冬,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初,广城君郭槐,以贾后无子,常劝后使慈爱太子。

贾谧骄纵,数无礼于太子,广城君恒切责之。

广城君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

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而为太子聘王衍少女。

太子闻衍长女美,而后为贾谧聘之,心不能平,颇以为言。

及广城君病,临终,执后手,令尽心于太子,言甚切至。

又曰:“赵粲、贾午,必乱汝家事。

我死后,勿复听入。

深记吾言。

”后不从,更与粲、午谋害太子。

太子幼有令名,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戏。

贾后复使黄门辈诱之为奢靡威虐,由是名誉浸减,骄慢益彰。

或废朝侍而纵游逸,于宫中为市,使人屠酤,手揣斤两,轻重不差。

其母,本屠家女也,故太子好之。

东宫月俸钱五十万,太子常探取二月,用之犹不足。

又令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等物而收其利。

又好阴阳小数,多所拘忌。

洗马江统上书陈五事:“一曰虽有微苦,宜力疾朝侍。

二曰宜勤见保傅,咨谗善道。

三曰画室之功,可且减省,后园刻镂杂作,一皆罢遣。

四曰西园卖葵、蓝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闻。

五曰缮墙正瓦,不必拘挛小忌。

”太子皆不从。

中舍人杜锡,恐太子不得安其位,每尽忠谏,劝太子修德业,保令名,言辞恳切。

太子患之,置针著锡常所坐氈中,刺之流血,锡,预之子也。

太子性刚,知贾谧恃中宫骄贵,不能假借之。

谧时为侍中,至东宫,或舍之,于后庭游戏。

詹事裴权谏曰:“谧,后所亲昵,一旦交构,则事危矣。

”不从。

谧谮太子于后曰:“太子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故也。

若宫车晏驾,彼居大位,依杨氏故事,诛臣等,废后于金墉,如反手耳。

不如早图之,更立慈顺者,可以自安。

”后纳其言,乃宣扬太子之短,布于远近。

又诈为有娠,内稿物、产具,取妹夫韩寿子慰祖养之,欲以代太子。

于时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听。

左卫率东平刘卞,以贾后之谋问张华,华曰:“不闻。

”卞曰:“卞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

士感知己,是以尽言,而公更有疑于卞邪!

”华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

”卞曰:“东宫俊乂如林,四率精兵万人。

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

”华曰:“今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

虽能有成,犹不免罪。

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成可必乎?

”贾后常使亲党微服听察于外,颇闻卞言,乃迁卞为雍州刺史。

卞知言泄,饮药而死。

十二月,太子长子A170病,太子为[A170]求王爵,不许。

[A170]疾笃,太子为之祷祀求福。

贾后闻之,乃诈称帝不豫,召太子入朝,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使尽饮之。

太子辞以不能饮三升,舞逼之曰:“不孝邪!

天赐汝酒而不饮,酒中有恶物邪!

”太子不得已,强饮至尽,遂大醉。

后使黄门侍朗潘岳作书草,令小婢承福,以纸笔及草,因太子醉,称诏使书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

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

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

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

愿成,当三牲祠北君。

”太子醉迷不觉,遂依而写之。

其字半不成,后补成之,以呈帝。

壬戌,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使黄门令董猛以太子书及青纸诏示之曰:“遹书如此,今赐死。

”遍示诸公王,莫有言者。

张华曰:“此国之大祸,自古以来,常因废黜正嫡以致丧乱。

且国家有天下日浅,愿陛下详之!

”裴頠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又请比较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

贾后乃出太子启事十馀纸,众人比视,亦无敢言非者。

贾后使董猛矫以长广公主辞白帝曰:“事宜速决,而群臣各不同,其不从诏者,宜以军法从事。

”议至日西,不决。

后见华等意坚,惧事变,乃表免太子为庶人,诏许之。

于是使尚书和郁等持节诣东宫,废太子为庶人,太子改服出,再拜受诏,步出承华门,乘粗犊车,车武公澹以兵仗送太子及妃王氏、三子A170、臧、尚同幽于金墉城。

王衍自表离婚,许之,妃恸哭而归。

杀太子母谢淑媛及A170母保林蒋俊。

孝惠皇帝上之下永康元年(庚申,公元三零零年)春,正月,癸亥朔,赦天下,改元。

西戎校尉司马阎缵舆棺诣阙上书,以为:“汉戾太子称兵拒命,言者犹曰罪当笞耳。

今遹受罪之日,不敢失道,犹为轻于戾太子。

宜重选师傅,先加严诲,若不悛改,弃之未晚也。

”书奏,不省。

缵,圃之孙也。

贾后使黄门自首欲与太子为逆。

诏以黄门首辞班示公卿,遣东武公澹以千兵防卫太子,幽于许昌宫,令持书御史刘振持节守之,诏宫臣不得辞送。

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冒禁至伊水,拜辞涕泣。

司隶校尉满奋收缚统筹送狱。

其系河南狱者,乐广悉解遣之。

系洛阳县狱者,犹未释。

都官从事孙琰说贾谧曰:“所以废徙太子,以其为恶故耳。

今宫臣冒罪拜辞,而加以重辟。

流闻四方,乃更彰太子之德也,不如释之。

”谧乃语洛阳令曹摅使释之。

广亦不坐。

敦,览之孙。

摅,肇之孙也。

太子至许,遗王妃书,自陈诬枉,妃父衍不敢以闻。

丙子,皇孙A170卒。

三月,尉氏雨血,妖星见南方,太白昼见,中台星拆。

张华少子韪劝华逊位,华不从,曰:“天道幽远,不如静以待之。

”太子既废,众情愤怒。

有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皆尝给事东宫,与殿中郎士猗等谋废贾后,复太子。

以张华、裴頠安常保位,难与行权,右军将军赵王伦执兵柄,性贪冒,可假以济事。

乃说孙秀曰:“中宫凶妒无道,与贾谧等共诬废太子。

今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大臣将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宫,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何不先谋之乎!

”秀许诺,言于伦,伦纳焉,遂告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等,使为内应。

事将起,孙秀言于伦曰:“太子聪明刚猛,若还东宫,必不受制于人。

明公素党于贾后,道路皆知之,今虽建大功于太子,太子谓公特逼于百姓之望,翻覆以免罪耳,虽含忍宿忿,必不能深德明公,若有瑕衅,犹不免诛。

不若迁延缓期,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贾后,为太子报仇,岂徒免祸而已,乃更可以得志!

”伦然之。

秀因使人行反间,言殿中人欲废皇后,迎太子。

贾后数遣宫婢微服于民间听察,闻之甚惧。

伦、秀因劝谧等早除太子,以绝众望。

癸未,贾后使太医令程据和毒药。

矫诏使黄门孙虑至许昌毒太子。

太子自废黜,恐被毒,常自煮食于前。

虑以告刘振,振乃徙太子于小坊中,绝其食,宫人犹窃于墙上过食与之。

虑逼太子以药,太子不肯服,虑以药杵椎杀之。

有司请以庶人礼葬,贾后表请以广陵王礼葬之。

夏,四月,辛卯朔,日有食之。

赵王伦、孙秀将讨贾后,告右卫佽飞督闾和,和从之,期以癸巳丙夜一筹,以鼓声为应。

癸巳,秀使司马雅告张华曰:“赵王欲与公共匡社稷,为天下除害,使雅以告。

”华拒之。

雅怒曰:“刃将加颈,犹为是言邪!

”不顾而出。

及期,伦矫诏敕三部司马曰:“中宫与贾谧等杀吾太子,今使车骑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事毕,赐爵关中侯,不从者诛三族。

”众皆从之。

又矫诏开门,夜入,陈兵道南,遣翊军校尉齐王冏将百人排冏而入,华林令骆休为内应,迎帝幸东堂,以诏召贾谧于殿前,将诛之。

谧走入西钟下,呼曰:“阿后救我!

”就斩之。

贾后见齐王冏,惊曰:“卿何为来?

”冏曰:“有诏收后。

”后曰:“诏当从我出,何诏也!

”后至上閤,遥呼帝曰:“陛下有妇,使人废之,亦行自废矣。

”是时,梁王肜亦预其谋,后问冏曰:“起事者谁?

”冏曰:“梁、赵。

”后曰:“系狗当系颈,反系其尾,何得不然!

”遂废后为庶人,幽之于建始殿,收赵粲、贾午等付暴室考竟。

诏尚书收捕贾氏亲党,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座皆夜入殿。

尚书始疑诏有诈,郎师景露版奏请手诏,伦等斩之以徇。

伦阴与秀谋篡位,欲先除朝望,且报宿怨,乃执张华、裴頠、解系、解结等于殿前。

华谓张林曰:“卿欲害忠臣邪?

”林称诏诘之曰:“卿为宰相,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

”华曰:“式乾之议,臣谏事具存,可覆按也。

”林曰:“谏而不从,何不去位?

”华无以对。

遂皆斩之,仍夷三族。

解结女适裴氏,明日当嫁而祸起,裴氏欲认活之,女曰:“家既若此,我何以活为!

”亦坐死。

朝廷由是议革旧制,女不从死。

甲午,伦坐端门,遣尚书和郁持节送贾庶人于金墉。

诛刘振、董猛、孙虑、程据等。

司徒王戎及内外官坐张、裴亲党黜免者甚众。

阎缵抚张华尸恸哭曰:“早语君逊位而不肯,今果不免,命也!

”于是赵王伦称诏赦天下,自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一依宣、文辅魏故事。

置府兵万人,以其世子散骑常侍荂领冗从仆射,子馥为前将军,封济阳王。

虔为黄门朗,封汝阴王。

诩为散骑侍郎,封霸城侯。

孙秀等皆封大郡,并据兵权,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百官总己以听于伦。

伦素庸愚,复受制于孙秀。

秀为中书令,威权振朝廷,天下皆事秀而无求于伦。

诏追复故太子遹位号,使尚书和郁帅东宫官属迎太子丧于许昌,追封遹子A170为南阳王,封[A170]弟臧为临淮王,尚为襄阳王。

有司奏:“尚书令王衍备位大臣,太子被诬,志在苟免,请禁锢终身。

”从之。

相国伦欲收入望,选用海内名德之士,以前平阳太守李重、荥阳太守荀组为左、右长史,东平王堪、沛国刘谟为左、右司马,尚书郎阳平束皙为记室,淮南王文学荀嵩、殿中郎陆机为参军。

组,勖之子。

嵩,彧之玄孙也。

李重知伦有异志,辞疾不就,伦逼之不已,忧愤成疾,扶曳受拜,数日而卒。

丁酉,以梁王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

太子遹之废也,将立淮南王允为太弟,议者不合。

会赵王伦废贾后,乃以允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中护军。

己亥,相国伦矫诏遣尚书刘弘赍金屑酒,赐贾后死于金墉城。

五月,己巳,诏立临淮王臧为皇太孙,还妃王氏以母之。

太子官属即转为太孙官属,相国伦行太孙太傅。

己卯,谥故太子曰愍怀。

六月,壬寅,葬于显平陵。

清河康王遐薨。

中护军淮南王允,性沉毅,宿卫将士皆畏服之。

允知相国伦及孙秀有异志,阴养死士,谋讨之。

伦、秀深惮之。

秋,八月,转允为太尉,外示优崇,实夺其兵权。

允称疾不拜。

秀遣御史刘机逼允,收其官属以下,劾以拒诏,大逆不敬。

允视诏,乃秀手书也,大怒,收御史,将斩之,御史走免,斩其令史二人。

厉色谓左右曰:“赵王欲破我家!

”遂帅国兵及帐下七百人直出,大呼曰:“赵王反,我将讨之,从我者左袒。

”于是归之者甚众。

允将赴宫,尚书左丞王舆闭掖门,允不得入,遂围相府。

允所将兵皆精锐,伦与战,屡败,死者千馀人。

太子左率陈徽勒东宫兵,鼓噪于内以应允。

允结陈于承华门前,弓弩齐发,射伦,飞矢雨下。

主书司马眭秘以身蔽伦,箭中其背而死。

伦官属皆隐树而立,每树辄中数百箭,自辰至未,中书令陈淮,徽之兄也,欲应允,言于帝曰:“宜遣白虎幡以解斗。

”乃使司马督护伏胤将骑四百持幡从宫中出。

侍中汝阴王虔在门下省,阴与胤誓曰:“富贵当与卿共之。

”胤乃怀空板出,诈言有诏助淮南王。

允不之觉,开阵内之,下车受诏。

胤因杀之,并杀允子秦王郁、汉王迪,坐允夷灭者数千人。

曲赦洛阳。

初,孙秀尝为小吏,事黄门郎潘岳,岳屡挞之。

卫尉石崇之甥欧阳建素与相国伦有隙,崇有爱妾曰绿珠,孙秀便求之,崇不与。

及淮南王允败,秀因称石崇、潘岳、欧阳建奉允为乱,收之。

崇叹曰:“奴辈利吾财尔!

”收者曰:“知财为祸,何不早散之?

”崇不能答。

初,潘岳母常诮责岳曰:“汝当知足,而乾没不已乎!

”及败,岳谢母曰:“负阿母。

”遂与崇,建皆族诛,籍没崇家。

相国伦收淮南王母弟吴王晏,欲杀之。

光禄大夫傅祗争之于朝堂,众皆谏止伦,伦乃贬晏为宾徒县王。

齐王冏以功迁游击将军,冏意不满,有恨色。

孙秀觉之,且惮其在内,乃出为平东将军,镇许昌。

以光禄大夫陈准为太尉,录尚书事。

未几,薨。

孙秀议加相国伦九锡,百官莫敢异议。

吏部尚书刘颂曰:“昔汉之锡魏,魏之锡晋,皆一时之用,非可通行。

周勃、霍光,其功至大,皆不闻有九锡之命也。

”张林积忿不已,以颂为张华之党,将杀之。

孙秀曰:“杀张、裴已伤时望,不可复杀颂。

”林乃止。

以颂为光禄大夫。

遂下诏加伦九锡,复加其子荂抚军将军,虔中军将军,诩为侍中。

又加孙秀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右率如故。

张林等并居显要。

增相府兵为二万人,与宿卫同,并所隐匿之兵,数逾三万。

九月,改司徒为丞相,以梁王肜为之,肜固辞不受。

伦及诸子皆顽鄙无识,秀狡黠贪淫,所与共事者,皆邪佞之士,惟竞荣利,无深谋远略,志趣乖异,互相憎嫉。

秀子会为射声校尉,形貌短陋,如奴仆之下者,秀使尚帝女河东公主。

冬,十一月,甲子,立皇后羊氏,赦天下。

后,尚书郎泰山羊玄之之女也。

外祖平南将军乐安孙旂,与孙秀善,故秀立之。

拜玄之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封兴晋侯。

诏征益州刺史赵廞为大长秋,以成都内史中山耿滕为益州刺史。

廞,贾后之姻亲也。

闻征,甚惧,且以晋室衰乱,阴有据蜀之志,乃倾仓廪,赈流民,以收众心。

以李特兄弟材武,其党类皆巴西人,与廞同郡,厚遇之,以为爪牙。

特等凭恃廞势,专聚众为盗,蜀人患之。

滕数密表:“流民刚剽,蜀人软弱,主不能制客,必为乱阶,宜使还本居。

若留之险地,恐秦、雍之祸更移于梁、益矣。

”廞闻而恶之。

州被诏书,遣文武千馀人迎滕。

是时,成都治少城,益州治太城,廞犹在太城,未去。

滕欲入州,功曹陈恂谏曰:“今州、郡构犯日深,入城必有大祸,不如留少城以观其变,檄诸县合村保以备秦氐,陈西夷行至,且当待之。

不然,退保犍为,西渡江源,以防非常。

”滕不从。

是日,帅众入州,廞遣兵逆之,战于西门,滕败死。

郡吏皆窜走,惟陈恂面缚诣廞请滕丧,廞义而许之。

廞又遣兵逆西夷校尉陈总。

总至江阳,闻廞有异志,主簿蜀郡赵模曰:“今州郡不协,必生大变,当速行赴之。

府是兵要,助顺讨逆,谁敢动者!

”总更缘道停留,比至南安鱼涪津,已遇廞军,模白总:“散财募士以拒战,若克州军,则州可得。

不克,顺流而退,必无害也。

”总曰:“赵益州忿耿侯,故杀之。

与吾无嫌,何为如此!

”模曰:“今非起事,必当杀君以立威。

虽不战,无益也!

”言至垂涕,总不听,众遂自溃。

总逃草中,模著总服格战。

廞兵杀模,见其非是,更搜求得总,杀之。

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署置僚属,改易守令。

王官被召,无敢不往。

李庠帅妹婿李含、天水任回、上官昌、扶风李攀、始平费他、氐苻成、隗伯等四千骑归廞。

廞以庠为威寇将军,封阳泉亭侯,委以心膂,使招合六郡壮勇至万馀人,以断北道。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八十四·晋纪六

〔司马光〕 〔宋〕

起重光作噩,尽玄黓阉茂,凡二年。

孝惠皇帝中之上永宁元年(辛酉,公元三零一年)春,正月,以散骑常侍安定张轨为凉州刺史。

轨以时方多难,阴在保据河西之志,故求为凉州。

时州境盗贼纵横,鲜卑为寇。

轨至,以宋配、汜瑗为谋主,悉讨破之,威著西土。

相国伦与孙秀使牙门赵奉诈传宣帝神语云:“伦宜早入西宫。

”散骑常侍义阳王威,望之孙也,素谄事伦,伦以威兼侍中,使威逼夺帝玺绶,作禅诏,又使尚书令满奋持节、奉玺绶禅位于伦。

左卫将军王舆、前军将军司马雅等帅甲士入殿,晓谕三部司马,示以威赏,无敢违者。

张林等屯守诸门。

乙丑,伦备法驾入宫,即帝位,赦天下,改元建始。

帝自华林西门出居金墉城,伦使张衡将兵守之。

丙寅,尊帝为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宫,废皇太孙为濮阳王。

立世子荂为皇太子,封子馥为京兆王,虔为广平王,诩为霸城王,皆侍中将兵。

以梁王肜为宰衡,何劭为太宰,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义阳王威为中书令,张林为卫将军,其馀党与,皆为卿、将,超阶越次,不可胜纪。

下至奴卒,亦加爵位。

每朝会,貂蝉盈坐,时人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

”是岁,天下所举贤良、秀才、孝廉皆不试,郡国计吏及太学生年十六以上者皆署吏。

守令赦日在职者皆封侯。

郡纲纪并为孝廉,县纲纪并为廉吏。

府库之储,不足以供赐与。

应侯者多,铸印不给,或以白板封之。

初,平南将军孙旂之子弼、弟子髦、辅、琰皆附会孙秀,与之合族,旬月间致位通显。

及伦称帝,四子皆为将军,封郡侯,以旂为车骑将军、开府,旂以弼等受伦官爵过差,必为家祸,遣幼子回责之,弼等不从。

旂不能制,恸哭而已。

癸酉,杀濮阳哀王臧。

孙秀专执朝政,伦所出诏令,秀辄改更与夺,自书青纸为诏,或朝行夕改,百官转易如流。

张林素与秀不相能,且怨不得开府,潜与太子荂笺,言:“秀专权不合众心,而功臣皆小人,挠乱朝廷,可悉诛之。

”荂以书白伦,伦以示秀。

秀劝伦收林,杀之,夷其三族。

秀以齐王冏、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各拥强兵,据方面,恶之。

乃尽用其亲党为三王参佐,加冏镇东大将军,颖征北大将军,皆开府仪同三司,以宠安之。

李庠骁勇得众心,赵廞浸忌之而未言。

长史蜀郡杜淑、张粲说廞曰:“将军起兵始尔,而遽遣李庠握强兵于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倒戈授人也,宜早图之。

”会庠劝廞称尊号,淑,粲因白廞以庠大逆不道,引斩之,并其子姪十馀人。

时李特、李流皆将兵在外,廞遣人慰抚之曰:“庠非所宜言,罪应死。

兄弟罪不相及。

”复以特、流为督将。

特、流怨廞,引兵归绵竹。

廞牙门将涪陵许弇求为巴东监军,杜淑、张粲固执不许,弇怒,手杀淑、粲于廞閤阁下,淑、粲左右复杀弇。

三人,皆廞之腹心也,廞由是遂衰。

廞遣长史犍为费远、蜀郡太守李苾、督护常俊督万馀人断北道,屯绵竹之石亭。

李特密收兵得七千馀人,夜袭远等军,烧之,死者什八九,遂进攻成都。

费远、李苾及军祭酒张微,夜斩关走,文武尽散。

廞独与妻子乘小船走,至广都,为从者所杀。

特入成都,纵兵大掠,遣使诣洛阳,陈廞罪状。

初,梁州刺史罗尚,闻赵廞反,表“廞素非雄才,蜀人不附,败亡可计日而待。

”诏拜尚平西将军、益州刺史,督牙门王敦、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七千馀人入蜀。

特等闻尚来,甚惧,使其弟骧于道奉迎,并献珍玩。

尚悦,以骧为骑督。

特、流复以牛酒劳尚于绵竹,王敦、辛冉说尚曰:“特等专为盗贼,宜因会斩之。

不然,必为后患。

”尚不从。

冉与特有旧,谓特曰:“故人相逢,不吉当凶矣。

”特深自猜惧。

三月,尚至成都。

汶山羌反,尚遣王敦讨之,为羌所杀。

齐王冏谋讨赵王伦,未发,会离狐王盛、颍川处穆聚众于浊泽,百姓从之,日以万数。

伦以其将管袭为齐王军司,讨盛、穆,斩之。

冏因收袭,杀之,与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起兵,遣使告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常山王乂及南中郎将新野公歆,移檄征、镇、州、郡、肥、国,称:“逆臣孙秀,迷误赵王,当共诛讨。

有不从命者,诛及三族。

”使者至鄴,成都王颖召鄴令卢志谋之。

志曰:“赵王篡逆,人神共愤,殿下收英俊以从人望,杖大顺以讨之,百姓必不召自至,攘臂争进,蔑不克矣!

”颖从之,以志为谘议参军,仍补左长史。

志,毓之孙也。

颖以兗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为前锋,远近响应。

至朝歌,众二十馀万。

超,苞之孙也。

常山王乂在其国,与太原内史刘暾各帅众为颖后继。

新野公歆得冏檄,未知所从。

嬖人王绥曰:“赵亲而强,齐疏而弱,公宜从赵。

”参军孙洵大言于众曰:“赵王凶逆,天下当共诛之,何亲疏强弱之有!

”歆乃从冏。

前安西参军夏侯奭在始平,合众数千人以应冏,遣使邀河间王颙。

颙用长史陇西李含谋,遣振武将军河间张方讨擒奭及其党,腰斩之。

冏檄至,颙执冏使送于伦,遣张方将兵助伦。

方至华阴,颙闻二王兵盛,复召方还,更附二王。

冏檄至扬州,州人皆欲应冏。

刺史郗隆,虑之玄孙也,以兄子鉴及诸子悉在洛阳,疑未决,悉召僚吏谋之。

主簿淮南赵诱、前秀才虞潭皆曰:“赵王篡逆,海内所疾。

今义兵四起,其败必矣。

为明使君计,莫若自将精兵,径赴许昌,上策也。

遣将将兵会之,中策也。

量遣小军,随形助胜,下策也。

”隆退,密与别驾顾彦谋之,彦曰:“诱等下策,乃上计也。

”治中留宝、主簿张褒、西曹留承闻之,请见,曰:“不审明使君今当何施?

”隆曰:“我俱受二帝恩,无所偏助,欲守州而己。

”承曰:“天下,世祖之天下也。

太上承代已久,今上取之,不平,齐王顺时举事,成败可见。

使君不早发兵应之,狐疑迁延,变难将生,此州岂可保也!

”隆不应。

潭,翻之孙也。

隆停檄六日不下,将士愤怒。

参军王邃镇石头,将士争往归之,隆遣从事于牛渚禁之,不能止。

将士遂奉邃攻隆,隆父子及顾彦皆死,传首于冏。

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孟观,以为紫宫帝坐无他变,伦必不败,乃为之固守。

伦、秀闻三王兵起,大惧,诈为冏表曰:“不知何贼猝见攻围,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军见救,庶得归死。

”以其表宣示内外。

遣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帅兵七千自廷寿关出,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帅兵九千自崿阪关出,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帅兵八千自成皋关出,以拒冏。

遣孙秀子会督将军士猗、许超帅宿卫兵三万以拒颖。

召东平王楙为卫将军,都督诸军,又遣京兆王馥、广平王虔帅兵八千为三军继援。

伦、秀日夜祷祈、厌胜以求福,使巫觋选战日,又使人于嵩山著羽衣,诈称仙人王乔,作书述伦祚长久,欲以惑众。

闰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自正月至于是月,五星互经天,纵横无常。

张泓等进据阳翟,与齐王冏战,屡破之。

冏军颍阴,夏,四月,泓乘胜逼之,冏遣兵逆战。

诸军不动,而孙辅、徐建军夜乱,径归洛自首曰:“齐王兵盛,不可当,泓等已没矣!

”赵王伦大恐,秘之,而召其子虔及许超还。

会泓破冏露布至,伦乃复遣之。

泓等悉帅诸军济颍攻冏营,冏出兵击其别将孙髦、司马谭等,破之,泓等乃退。

孙秀诈称已破冏营,擒得冏,令百官皆贺。

成都王颖前锋至黄桥,为孙会、士猗、许超所败,杀伤万馀人,士众震骇。

颖欲退保朝歌,卢志、王彦曰:“今我军失利,敌新得志,有轻我之心。

我若退缩,士气沮衄,不可复用。

且战何能无胜负!

不若更选精兵,星行倍道,出敌不意,此用兵之奇也。

”颖从之。

伦赏黄桥之功,士猗、许超与孙会皆持节,由是各不相从,军政不一,且恃胜轻颖而不设备。

颖帅诸军击之,大战于湨水,会等大败,弃军南走。

颖乘胜长驱济河。

自冏等起兵,百官将士皆欲诛伦、秀,秀惧,不敢出中书省。

及闻河北军败,忧懑不知所为。

孙会、许超、士猗等至,与秀谋。

或欲收馀卒出战。

或欲焚宫室,诛不附己者,挟伦南就孙旂、孟观。

或欲乘船东走入海,计未决。

辛酉,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陵公漼帅营兵七百馀人,自南掖门入宫,三部司马为应于内,攻孙秀、许超、士猗于中书省,皆斩之,遂杀孙奇、孙弼及前将军谢惔等,漼,亻由之子也。

王舆屯云龙门,召八坐皆入殿中,使伦为诏曰:“吾为孙秀所误,以怒三王,今已诛秀。

其迎太上皇复位,吾归老于农亩。

”传诏以驺虞幡敕将士解兵。

黄门将伦自华林东门出,及太子荂皆还汶阳里第,遣甲士数千迎帝于金墉城。

百姓咸称万岁。

帝自端门入,升殿,群臣顿首谢罪。

诏送伦、荂付金墉城。

广平王虔自河北还,至九曲,闻变,弃军,将数十人归里第。

癸亥,赦天下,改元,大酺五日,分遣使者慰劳三王。

梁王肜等表:“赵王伦父子凶逆,宜伏诛。

”丁卯,遣尚书袁敞持节赐伦死,收其子荂、馥、虔、诩,皆诛之。

凡百官为伦所用者皆斥免,台、省、府、卫,仅有存者,是日,成都王颖至。

己巳,河间王颙至。

颖使赵骧、石超助齐王冏讨张泓等于阳翟,泓等皆降。

自兵兴六十馀日,战斗死者近十万人。

斩张衡、闾和、孙髦于东市,蔡璜自杀。

五月,诛议阳王威。

襄阳太守宗岱承冏檄斩孙旂,永饶冶令空桐机斩孟观,皆传首洛阳,夷三族。

立襄阳王尚为皇太孙。

六月,乙卯,齐王冏帅众入洛阳,顿军通章署,甲士数十万,威震京都。

戊辰,赦天下。

复封宾徒王晏为吴王。

甲戌,诏以齐王冏为大司马,加九锡,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

成都王颖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河间王颙为侍中、太尉,加三赐之礼。

常山王乂为抚军大将军,领左军。

进广陵公漼爵为王,领尚书,加侍中。

进新野公歆爵为王,都督荆州诸军事,加镇南大将军。

齐、成都、河间三府,各置掾属四十人,武号森列,文官备员而已,识者知兵之未戢也。

己卯,以梁王肜为太宰,领司徒。

光禄大夫刘蕃女为赵世子荂妻,故蕃及二子散骑侍朗舆、冠军将军琨皆为赵王伦所委任。

大司马冏以琨父子有才望,特宥之,以舆为中书朗,琨为尚书左丞。

又以前司徒王戎为尚书令,刘暾为御史中丞,王衍为河南尹。

新野王歆将之镇,与冏同乘谒陵,因说冏曰:“成都王至亲,同建大勋,今宜留之与辅政。

若不能尔,当夺其兵权。

”常山王乂与成都王颖俱拜陵,乂谓颖曰:“天下者,先帝之业,王宜维正之。

”闻其言者莫不忧惧。

卢志谓颖曰:“齐王众号百万,与张泓等相持不能决。

大王径前济河,功无与贰。

然今齐王欲与大王共辅朝政。

志闻两雄不俱立,宜因太妃微疾,求还定省,委重齐王,以收四海之心,此计之上也。

”颖从之。

帝见颖于东堂,慰劳之。

颖拜谢曰:“此大司马冏之勋,臣无豫焉。

”因表称冏功德,宜委以万机,自陈母疾,请归籓。

即辞出,不复还营,便谒太庙,出自东阳城门,遂归鄴。

遣信与冏别,冏大惊,驰出送颖,至七里涧,及之。

颖住车言别,流涕滂沱,惟以太妃疾苦为忧,不及时事。

由是士民之誉皆归颖。

冏辟新兴刘殷为军谘祭酒,洛阳令曹摅为记室督,尚书郎江统、阳平太守河内苟晞参军事,吴国张翰为东曹掾,孙惠为户曹掾,前廷尉正顾荣及顺阳王豹为主簿。

惠,贲之曾孙。

荣,雍之孙也。

殷幼孤贫,养曾祖母,以孝闻,人以谷帛遗之,殷受而不谢,直云:“待后贵当相酬耳。

”及长,博通经史,性倜傥有大志,俭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颓然而不可侵也。

冏以何勖为中领军,董艾典枢机,又封其将佐有功者葛旟、路秀、卫毅、刘真、韩泰皆为县公,委以心膂,号曰“五公”。

成都王颖至鄴,诏遣使者就申前命。

颖受大将军,让九锡殊礼。

表论兴义功臣,皆封公侯。

又表称:“大司马前在阳翟,与贼相持既久,百姓困敝,乞运河北邸阁米十五万斛,以振阳翟饥民。

”造棺八千馀枚,以成都国秩为衣服,敛祭黄桥战士,旌显其家,加常战亡二等。

又命温县瘗赵王伦战士万四千馀人。

皆卢志之谋也。

颖形美而神昏,不知书,然气性敦厚,委事于志,故得成其美焉。

诏复遣使谕颖入辅,并使受九锡。

颖嬖人孟玖不欲还洛,又程太妃爱恋鄴都,故颖终辞不拜。

初,大司马冏疑中书郎陆机为赵王伦撰禅诏,收,欲杀之。

大将军颖为之辩理,得免死,因表为平原内史,以其弟云为清河内史。

机友人顾荣及广陵戴渊,以中国多难,劝机还吴。

机以受颖全济之恩,且谓颖有时望,可与立功,遂留不去。

秋,七月,复封常山王乂为长沙王,迁开府,骠骑将军。

东莱王蕤,凶暴使酒,数陵侮大司马冏,又从冏求开府不得而怨之,密表冏专权,与左卫将军王舆谋废冏。

事觉,八月,诏废蕤为庶人,诛舆三族,徒蕤于上庸。

上庸内史陈钟承冏旨潜杀之。

赦天下。

东武公澹坐不孝徙辽东。

九月,征其弟东安王繇复旧爵,拜尚书左仆射。

繇举东平王楙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

初,朝廷符下秦、雍州,使召还流民入蜀者,又遣御史冯该、张昌督之。

李特兄辅自略阳至蜀,言中国方乱,不足复还。

特然之,累遣天水阎式诣罗尚求权停至秋,又纳赂于尚及冯该。

尚、该许之。

朝廷论讨赵廞功,拜特宣威将军,弟流奋武将军,皆封侯。

玺书下益州,条列六郡流民与特同讨廞者,将加封赏。

广汉太守辛冉欲以灭廞为己功,寝朝命,不以实上,众咸怨之。

罗尚遣从事督遣流民,限七月上道。

时流民布在梁、益,为人佣力,闻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为。

且水潦方盛,年谷未登,无以为行资。

特复遣阎式诣尚,求停至冬。

辛冉及犍为太守苾以为不可。

尚举别驾蜀郡杜苾秀才,式为苾说逼移利害,苾亦欲宽流民一年。

尚用冉、苾之谋,不从。

苾乃致秀才板,出还家。

冉性贪暴,欲杀流民首领,取其资货,乃与苾白尚,言:“流民前因赵廞之乱,多所剽掠,宜因移设关以夺取之。

”尚移书令梓潼太守张演于诸要施关,搜索宝货。

特数为流民请留,流民皆感而恃之,多相帅归特。

特乃结大营于绵竹以处流民,移辛冉求自宽。

冉大怒,遣人分榜通衢,购募特兄弟,许以重赏。

特见之,悉取以归,与弟骧改其购云:“能送六郡之豪李、任、阎、赵、杨、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赏百匹。

”于是流民大惧,归特者愈众,旬月间过二万人。

流亦聚众数千人。

特又遣阎式诣罗尚求申期,式见营栅冲要,谋掩流民,叹曰:“民心方危,今而速之,乱将作矣。

”又知辛冉、李苾意不可回,乃辞尚还绵竹。

尚谓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诸流民,今听宽矣。

”式曰:“明公惑于奸说,恐无宽理。

弱而不可轻者民也,今趣之不以理,众怒难犯,恐为祸不浅。

”尚曰:“然。

吾不欺子,子其行矣!

”式至绵竹,言于特曰:“尚虽云尔,然未可信也。

何者?

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拥强兵,一旦为变,亦非尚所能制,深宜为备。

”特从之。

冬,十月,特分为二营,特居北营,流居东营,缮甲厉兵,戒严以待之。

冉、苾相与谋曰:“罗侯贪而无断,日复一日,令流民得展奸计。

李特兄弟并有雄才,吾属将为所虏矣!

宜为决计,罗侯不足复问也!

”乃遣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等潜帅步骑三万袭特营。

罗尚闻之,亦遣督护田佐助元。

元等至,特安卧不动,待其众半入,发伏击之,死者甚众。

杀田佐、曾元、张显,传首以示尚、冉。

尚谓将佐曰:“此虏成去矣,而广汉不用吾言以张贼势,今若之何!

”于是六郡流民李含等共推特行镇北大将军,承制封拜。

以其弟流行镇东大将军,号东督护,以相镇统。

又以兄辅为骠骑将军,弟骧为骁骑将军,进兵攻冉于广汉。

尚遣李苾、费远帅众救冉,畏特,不敢进。

冉出战,屡败,溃围奔德阳。

特入据广汉,以李超为太守,进兵攻尚于成都。

尚以书谕阎式,式复书曰:“辛冉倾巧,曾元小竖,李叔平非将帅之材。

式前为节下及杜景文论留、徙之宜,人怀桑梓,孰不愿之!

但往日初至,随谷庸赁,一室五分,复值秋潦,乞须冬熟,而终不见听。

绳之太过,穷鹿抵虎。

流民不肯延颈受刀,以致为变。

即听式言,宽使治严,不过去九月尽集,十月进道,令达乡里,何有如此也!

”特以兄辅、弟骧、子始、荡、雄及李含、含子国、离、任回、李攀、攀弟恭、上官晶、任臧、杨褒、上官悖等为将帅,阎式、李远等为僚佐。

罗尚素贪残,为百姓患。

特与蜀民约法三章,施舍振贷,礼贤拔滞,军政肃然,蜀民大悦。

尚频为特所败,乃阻长围,缘郫水作营,连延七百里,与特相拒,求救于梁州及南夷校尉。

十二月,颖昌康公何劭薨。

封太司马冏子冰为乐安王,英为济阳王,超为淮南王。

孝惠皇帝中之上太安元年(壬戌,公元三零二年)春,三月,冲太孙尚薨。

夏,五月,乙酉,梁孝王肜薨。

以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太傅。

寻以老病罢。

河间王颙遣督护衙博讨李特,军于梓潼。

朝廷复以张微为广汉太守,军于德阳。

罗尚遣督护张龟军于繁城。

特使其子镇军将军荡等袭博。

而自将击龟,破之。

荡败博兵于阳沔,梓潼太守张演委城走,巴西丞毛植以郡降。

荡进攻博于葭萌,博走,其众尽降。

河间王颙更以许雄为梁州刺史。

特自称大将军、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诸军事。

大司马冏欲久专大政,以帝子孙俱尽,大将军颖有次立之势。

清河王覃,遐之子也,方八岁,乃上表请立之。

癸卯,立覃为皇太子,以冏为太子太师,东海王越为司空,领中书监。

秋,八月,李特攻张微,微击破之,遂进攻特营。

李荡引兵救之,山道险狭,荡力战而前,遂破微兵。

特欲还涪,荡及司马王幸谏曰:“微军已败,智勇俱竭,宜乘锐气遂禽之。

”特复进攻微,杀之,生禽微子存,以微丧还之。

特以其将硕守德阳。

李骧军毘桥,罗尚遣军击之,屡为骧所败,骧遂进攻成都,烧其门。

李流军成都之北,尚遣精勇万人攻骧,骧与流合击,大破之,还者什一二。

许雄数遣军攻特,不胜,特势益盛。

建宁大姓李睿、毛诜遂太守杜俊,硃提大姓李猛逐太守雍约,以应特,众各数万。

南夷校尉李毅讨破之,斩诜。

李猛奉笺降,而辞意不逊,毅诱而杀之。

冬,十一月,丙戌,复置宁州,以毅为刺史。

齐武闵王冏既得志,颇骄奢擅权,大起府第,坏公私庐舍以百数,制与西宫等,中外失望。

侍中嵇绍上疏曰:“存不忘亡,《易》之善戒也。

臣愿陛下无忘金墉,大司马无忘颍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而兆矣。

又与冏书,以为“唐、虞茅茨,夏禹卑宫。

今大兴第舍,及为三王立宅,岂今日之所急邪!

”冏逊辞谢之,然不能从。

冏耽于宴乐,不入朝见。

坐拜百官,符敕三台。

选举不均,嬖宠用事。

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经冏府,即加考竟。

南阳处士郑方上书谏冏曰:“今大王安不虑危,燕乐过度,一失也。

宗室骨肉,当无纤介,今则不然,二失也。

蛮夷不静,大王谓功业已隆,不以为念,三失也。

兵革之后,百姓穷困,不闻振救,四失也。

大王与义兵盟约,事定之后,赏不俞时,而今犹有功未论者,五失也。

”冏谢曰:“非子,孤不闻过。

”孙惠上书曰:“天下有五难、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

冒犯锋刃,一难也。

聚致英豪,二难也。

与将士均劳苦,三难也。

以弱胜强,四难也。

兴复皇业,五难也。

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

大王行其难而不以为难,处其不可而谓之可,惠窃所不安也。

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

崇亲推近,委重长沙、成都二王,长揖扫籓,则太伯,子臧不专美于前矣。

今乃忘高亢之可危,贪权势以受疑,虽遨游高台之上,逍遥重墉之内,愚窃谓危亡之忧,过于在颍、翟之时也。

”冏不能用。

惠辞疾去。

冏谓曹摅曰:“或劝吾委权还国,何如?

”摅曰:“物禁太盛,大王诚能居高虑危,褰裳去之,斯善之善者也。

冏不听。

张翰、顾荣皆虑及祸,翰因秋风起,思菰荣、莼羹、鲈鱼鲙,叹曰:“人生贵适志耳,富贵何为!

”即引去。

荣故酣饮,不省府事,长史葛旟以其废职,白冏徙荣为中书侍郎。

颍川处士庾衮闻冏期年不朝,叹曰:“晋室卑矣,祸乱将兴!

”帅妻子逃于林虑山中。

王豹致笺于冏曰:“伏思元康已来,宰相在位,未有一人获终者,乃事势使然,非皆为不善也。

今公克平祸乱,安国定家,乃复寻覆车之轨,欲冀长存,不亦难乎!

今河间树根于关右,成都盘桓于旧魏,新野大封于江、汉,三王各以方刚强盛之年,并典戎马,处要害之地,而明公以难赏之功,挟震主之威,独据京都,专执大权,进则亢龙有悔,退则据于蒺藜,冀此求安,未见其福也。

”因请悉遣王侯之国,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为北州伯,治鄴。

冏自为南州伯,治宛。

分河为界,各统王侯,以夹辅天子。

冏优令答之。

长沙王冏见豹笺,谓冏曰:“小子离间骨肉,何不铜驰下打杀!

”冏乃奏豹谗内间外,坐生猜嫌,不忠不义,鞭杀之。

豹将死,曰:“县吾头大司马门,见兵之攻齐也!

”冏以河间王颙本附赵王伦,心常恨之。

梁州刺史安定皇甫商,与颙长史李含不平。

含被征为翊军校尉,时商参冏军事,夏侯奭兄亦在冏府。

含心不自安,又与冏右司马赵骧有隙,遂单马奔颙,诈称受密诏,使颙诛冏,因说颙曰:“成都王至亲,有大功,推让还籓,甚得众心。

齐王越亲而专政,朝廷侧目。

今檄长沙王使讨齐,齐王必诛长沙,吾因以为齐罪而讨之,必可禽也。

去齐立成都,除逼建亲,以安社稷,大勋也。

”颙从之。

是时,武帝族弟范阳王虓都督豫州诸军事。

颙上表陈冏罪状,且言:“勒兵十万,欲与成都王颖、新野王歆、范阳王虓共合洛阳,请长沙王乂废冏还第,以颖代冏辅政。

”颙遂举兵,以李含为都督,帅张方等趋洛阳,复遣使邀颖,颖将应之,卢志谏,不听。

十二月,丁卯,颙表至。

冏大惧,会百官议之,曰:“孤首唱义兵,臣子之节,信着神明。

今二王信谗作难,将若之何?

”尚书令王戎曰:“公勋业诚大,然赏不及劳,故人怀贰心。

今二王兵盛,不可当也。

若以王就第,委权崇让,庶可求安。

”冏从事中郎葛旟怒曰:“三台纳言,不恤王事。

赏报稽缓,责不在府。

谗言逆乱,当其诛讨,奈何虚承伪书,遽令公就第乎!

汉、魏以来,王侯就第,宁有得保妻子者邪?

议者可斩!

”百官震悚失色,戎伪药发堕厕,得免。

李含屯阴盘,张方帅兵二万军新安,檄长沙王乂使讨冏。

冏遣董艾袭冏,乂将左右百馀人驰入宫,闭诸门,奉天子攻大司马府,董艾陈兵宫西,纵火烧千秋神武门。

冏使人执驺虞幡唱云:“长沙王矫诏。

”乂又称“大司马谋反”。

是夕,城内大战,飞矢雨集,火光属天。

帝幸上东门,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

连战三日,冏众大败,大司马长史赵渊杀何勖,因执冏以降。

冏至殿前,帝恻然,欲活之。

叱左右趣牵出,斩于阊阖门外,徇首六军,同党皆夷三族,死者二千馀人。

囚冏子超、冰、英于金墉城,废冏弟北海王寔。

赦天下,改元。

李含等闻冏死,引兵还长安。

长沙王乂虽在朝廷,事无巨细,皆就鄴谘大将军颖。

颖以孙惠为参军,陆云为右司马。

是岁,陈留王薨,谥日魏元皇帝。

鲜卑宁文单于莫圭部众强盛,遣其弟屈云攻慕容廆,廆击其别帅素怒延,破之。

素怒延耻之,复发兵十万,围廆于棘城。

廆众皆惧,廆曰:“素怒延兵虽多而无法制,已在吾算中矣,诸君但为力战,无所忧也!

”遂出击,大破之,追奔百里,俘斩万计。

辽东孟晖,先没于宁文部,帅其众数千家降于廆,廆以为建威将军。

廆以其臣慕舆句勤恪廉靖,使掌府库。

句心计默识,不案簿书,始终无漏。

以慕舆河明敏精审,使典狱讼,覆讯清允。

资治通鉴·卷八十五·晋纪七

〔司马光〕 〔宋〕

起昭阳大渊献,尽阏逢困敦,凡二年。

孝惠皇帝中之下太安二年(癸亥,公元三零三年)春,正月,李特潜渡江击罗尚,水上军皆散走。

蜀郡太守徐俭以少城降,特入据之,惟取马以供军,馀无侵掠,赦其境内,改元建初。

罗尚保太城,遣使求和于特。

蜀民相聚为坞者,皆送款于特,特遣使就抚之。

以军中粮少,乃分六郡流民于诸坞就食。

李流言于特曰:“诸坞新附,人心未固,宜质其大姓子弟,聚兵自守,以备不虞。

”又与特司马上官惇书曰:“纳降如待敌,不可易也。

”前将军雄亦以为言。

特怒曰:“大事已定,但当安民,何为更逆加疑忌,使之离叛乎!

”朝廷遣荆州刺史宗岱、建平太守孙阜帅水军三万以救罗尚。

岱以阜为前锋,进逼德阳。

特遣李荡及蜀郡太守李璜就德阳太守任臧共拒之。

岱、阜军势甚盛,诸坞皆有贰志。

益州兵曹从事蜀郡任睿言于罗尚曰:“李特散众就食,骄怠无备,此天亡之时也。

宜密约诸坞,刻期同发,内外击之,破之必矣!

”尚使睿夜缒出城,宣旨于诸坞,期以二月十日同击特。

睿因诣特诈降。

特问城中虚实,睿曰:“粮储将尽,但馀货帛耳。

”睿求出省家,特许之,遂还报尚。

二月,尚遣兵掩袭特营,诸坞皆应之,特兵大败,斩特及李辅、李远,皆焚尸,传首洛阳。

流民大惧,李流、李荡、李雄收馀众还保赤祖。

流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益州牧,保东宫,荡、雄保北营。

孙阜破德阳,获B120硕,任臧退屯涪陵。

三月,罗尚遣督护何冲、常深等攻李流,涪陵民药绅等亦起兵攻流。

流与李骧拒深,使李荡、李雄拒绅。

何冲乘虚攻北营,氐苻成、隗伯在营中,叛应之。

荡母罗氏擐甲拒战,伯手刃伤其目,罗氏气益壮。

营垂破,会流等破深、绅,引兵还,与冲等战,大破之,成、伯帅其党突出诣尚。

流等乘胜进抵成都,尚复闭城自守。

荡驰马逐北,中矛而死。

朝廷遣侍中燕国刘沈假节统罗尚、许雄等军,讨李流。

行至长安,河间王颙留沈为军师,遣席薳代之。

李流以李特、李荡继死,宗岱、孙阜将至,甚惧。

李含劝流降,流从之。

李骧、李雄迭谏,不纳。

夏,五月,流遣其子世及含子胡为质于阜军。

胡兄离为梓潼太守,闻之,自郡驰还,欲谏不及。

退,与雄谋袭阜军,雄曰:“为今计,当如是。

而二翁不从,奈何?

”离曰:“当劫之耳!

”雄大喜,乃共说流民曰:“吾属前已残暴蜀民,今一旦束手,便为鱼肉。

惟有同心袭阜,以取富贵耳!

”众皆从之。

雄遂与离袭击阜军,大破之。

会宗岱卒于垫江,荆州军遂退。

流甚惭,由是奇雄才,军事悉以任之。

新野庄王歆,为政严急,失蛮夷心,义阳蛮张昌聚党数千人,欲为乱。

荆州以壬午诏书发武勇赴益州讨李流,号“壬午兵”。

民惮远征,皆不欲行。

诏书督遣严急,所经之界停留五日者,二千石免官。

由是郡县官长皆亲出驱逐。

展转不远,辄复屯聚为群盗。

时江夏大稔,民就食者数千口。

张昌因之诳惑百姓,更姓名曰李辰,募众于安陆石岩山,请流民及避戍役者多往从之。

太守弓钦遣兵讨之,不胜。

昌遂攻郡,钦兵败,与部将硃伺奔武昌,歆遣骑督靳满讨之,满复败走。

昌遂据江夏,造妖言云:“当有圣人出为民主。

”得山都县吏丘沈,更其姓名曰刘尼,诈云汉后,奉以为天子,曰:“此圣人也。

”昌自为相国,诈作凤皇、玉玺之瑞,建元神凤。

郊礼、服色,悉依汉故事。

有不应募者,族诛之,士民莫敢不从。

又流言:“江、淮已南皆反,官军大起,当悉诛之。

”互相扇动,人情惶惧。

江、沔间所在起兵以应昌,旬月间众至三万,皆著绛帽,以马尾作髯。

诏遣监军华宏讨之,败于障山。

歆上言:“妖贼犬羊万计,绛头毛面,挑刀走戟,其锋不可当。

请台敕诸军三道救助。

”朝廷以屯骑校尉刘乔为豫州刺史,宁塑将军沛国刘弘为荆州刺史。

又诏河间王颙遣雍州刺史刘沈将州兵万人,并征西府五千人出蓝田头以讨昌。

颙不奉诏。

沈自领州兵至蓝田,颙又逼夺其众。

于是刘乔屯汝南,刘弘及前将军赵骧、平南将军羊伊屯宛。

昌遣其将黄林帅二万人向豫州,刘乔击却之。

初,歆与齐王冏善,冏败,歆惧,自结于大将军颖。

及张昌作乱,歆表请讨之。

时长沙王乂已与颖有隙,疑歆与颖连谋,不听歆出兵,昌众日盛。

从事中郎孙洵谓歆曰:“公为岳牧,受阃外之托,拜表辄行,有何不可!

而使奸凶滋蔓,祸衅不测,岂籓翰王室、镇静方夏之义乎!

”歆将出兵,王绥曰:“昌等小贼,偏裨自足制之,何必违诏命,亲矢石也!

”昌至樊城,歆乃出拒之。

众溃,为昌所杀。

诏以刘弘代歆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六月,弘以南蛮长史庐江陶侃为大都护,参军蒯恒为义军督护,牙门将皮初为都战帅,进据襄阳。

张昌并军围宛,败赵骧军,杀羊伊。

刘弘退屯梁。

昌进攻襄阳,不克。

李雄攻杀汶山太守陈图,遂取郫城。

秋,七月,李流徒屯郫。

蜀民皆保险结坞,或南入宁州,或东下荆州。

城邑皆空,野无烟火,流虏掠无所得,士众饥乏。

唯涪陵千馀家,依青城山处士范长生。

平西参军涪陵徐舆说罗尚,求为汶山太守,邀结长生,与共讨流。

尚不许,舆怒,出降于流,流以舆为安西将军。

舆说长生,使资给流军粮,长生从之。

流军由是复振。

初,李含以长沙王乂微弱,必为齐王冏所杀,因欲以为冏罪而讨之,遂废帝,立大将军颖,以河间王颙为宰相,己得用事。

既而冏为乂所杀,颖、颙犹守籓,不如所谋。

颖恃功骄奢,百度弛废,甚于冏时。

犹嫌乂在内,不得逞其欲,欲去之。

时皇甫商复为乂参军,商兄重为秦州刺史。

含说颙曰:“商为乂所任,重终不为人用,宜早除之。

可表迁重为内职,因其过长安执之。

”重知之,露檄上尚书,发陇上兵以讨含。

乂以兵方少息,遣使诏重罢兵,征含为河南尹。

含就征而重不奉诏,颙遣金城太守游楷、陇西太守韩稚等合四郡兵攻之。

颙密使含与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谋杀乂。

皇甫商以告乂,收含、荪、粹,杀之。

骠骑从事琅邪诸葛玫、前司徒长史武邑牵秀皆出奔鄴。

张昌党石冰寇扬州,败刺史陈徽,诸郡尽没。

又攻破江州,别将陈贞等攻武陵、零陵、豫章、武昌、长沙,皆陷之,临淮人封云起兵寇徐州以应冰。

于是荆、江、扬、豫、徐五州之境,多为昌所据。

昌更置牧守,皆桀盗小人,专以劫掠为务。

刘弘遣陶侃等攻昌于竟陵,刘乔遣其将李杨等向江夏。

侃等屡与昌战,大破之,前后斩首数万级,昌逃于下俊山,其众悉降。

初,陶侃少孤贫,为郡督邮。

长沙太守万嗣过庐江,见而异之,命其子结友而去。

后察孝廉,至洛阳,豫章国郎中令杨晫荐之于顾荣,侃由是知名。

既克张昌,刘弘谓侃曰:“吾昔为羊公参军,谓吾后当居身处,今观卿,必继老夫矣。

”弘之退屯于梁也,征南将军范阳王虓遣前长水校尉张奕领荆州。

弘至,奕不受代,举兵拒弘。

弘讨奕,斩之。

时荆部守宰多缺,弘请补选,诏许之,弘叙功铨德,随才授任,人皆服其公当。

弘表皮初补襄阳太守,朝廷以初虽有功而望浅,更以弘婿前东平太守夏侯陟为襄阳太守。

弘下教曰:“夫治一国者,宜以一国为心,必若姻亲然后可用,则荆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后为政哉!

”乃表:“陟姻亲,旧制不得相监。

皮初之勋,宜见酬报。

”诏听之。

弘于是劝课农桑,宽刑省赋,公私给足,百姓爱悦。

河间王颙闻李含等死,即起兵讨长沙王乂。

大将军颖上表请讨张昌,许之。

闻昌已平,因欲与颙共攻乂。

卢志谏曰:“公前有大功而委权辞宠,时望美矣。

今宜顿军关外,文服入朝,此霸主之事也。

”参军魏郡邵续曰:“人之有兄弟,如左右手。

明公欲当天下之敌而先去其一手,可乎!

”颖皆不从。

八月,颙、颖共表:“乂论功不平,与右仆射羊玄之、左将军皇甫商专擅朝政,杀害忠良,请诛玄之、商,遣乂还国。

”诏曰:“颙敢举大兵,内向京辇,吾当亲帅六军以诛奸逆。

其以乂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以御之。

”颙以张方为都督,将精兵七万,自函谷东趋洛阳。

颖引兵屯朝歌,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将军、前锋都督、督北中郎将王粹、冠军将军牵秀、中护军石超等军二十馀万,南向洛阳。

机以羁旅事颖,一旦顿居诸将之右,王粹等心皆不服。

白沙督孙惠与机亲厚,劝机让都督于粹。

机曰:“彼将谓吾首鼠两端,适所以速祸也。

”遂行。

颖列军自朝歌至河桥,鼓声闻数百里。

乙丑,帝如十三里桥。

太尉乂使皇甫商将万馀人拒张方于宜阳。

己已,帝还军宣武场,庚午,舍于石楼。

九月,丁丑,屯于河桥。

壬子,张方袭皇甫商,败之。

甲申,帝军于芒山。

丁亥,帝幸偃师。

辛卯,舍于豆田。

大将军颖进屯河南,阻清水为垒。

癸巳,羊玄之忧惧而卒,帝旋军城东。

丙申,幸缑氏,击牵秀,走之。

大赦。

张方入京城,大掠,死者万计。

李流疾笃,谓诸将曰:“骁骑仁明,固足以济大事。

然前军英武,殆天所相,可共受事于前军。

”流卒,众推李雄为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治郫城。

雄使武都朴泰绐罗尚,使袭郫城,云己为内应。

尚使隗伯将兵攻郫,泰约举火为应,李骧伏兵于道,泰出长梯于外。

隗伯兵见火起,争缘梯上,骧纵兵击,大破之。

追奔夜至城下,诈称万岁,曰:“已得郫城矣!

”入少城,尚乃觉之,退保太城。

隗伯创甚,雄生获之,赦不杀。

李骧攻犍为,断尚运道。

获太守龚恢,杀之。

石超进逼缑氏。

冬,十月,壬寅,帝还宫。

丁未,败牵秀于东阳门外。

大将军颖遣将军马咸助陆机。

戊申,太尉乂奉帝与机战于建春门。

乂司马王瑚使数千骑系戟于马,以突咸陈,咸军乱,执而斩之。

机军大败,赴七里涧,死者如积,水为之不流。

斩其大将贾崇等十六人,石超遁去。

初,宦人孟玖有宠于大将军颖,玖欲用其父为邯郸令,左长史卢志等皆不敢违,右司马陆云固执不许,曰:“此县,公府掾资,岂有黄门父居之邪!

”玖深怨之。

玖弟超,领万人为小督,未战,纵兵大掠,陆机录其主者。

超将铁骑百馀人直入机麾下,夺之,顾谓机曰:“貉奴,能作督不!

”机司马吴郡孙拯劝机杀之,机不能用。

超宣言于众曰:“陆机将反。

”又还书与玖,言机持两端,故军不速决。

及战,超不受机节度,轻兵独进,败没。

玖疑机杀之,谮之于颖曰:“机有二心于长沙。

”牵秀素诌事玖,将军王阐、郝昌、帐下督阳平公师籓皆玖所引用,相与共证之。

颖大怒,使秀将兵收机。

参军事王彰谏曰:“今日之举,强弱异势。

庸人犹知必克,况机之明达乎!

但机吴人,殿下用之太过,北土旧将皆疾之耳。

”颖不从。

机闻秀至,释戎服,著白帢,与秀相见,为笺辞颖,既而叹曰:“华亭鹤唳,可复闻呼!

”秀遂杀之。

颖又收机弟清河内史云、平东祭酒耽及孙拯,皆下狱。

记室江统、陈留蔡克、颍川枣嵩等上疏,以为:“陆机浅谋致败,杀之可也。

至于反逆,则众共知其不然。

宜先检校机反状,若有征验,诛云等未晚也。

”统等恳请不已,颖迟回者三日。

蔡克入,至颖前,叩头流血,曰:“云为孟玖所犯,远近莫不闻。

今果见杀,窃为明公惜之!

”僚属随克入者数十人,流涕固请,颖恻然,有宥云之色。

孟玖扶颖入,催令杀云、耽,夷机三族。

狱吏考掠孙拯数百,两踝骨见,终言机冤。

吏知拯义烈,谓拯曰:“二陆之枉,谁不知之,君可不爱身乎!

”拯仰天叹曰:“陆君兄弟,世之奇士,吾蒙知爱,今既不能救其死,忍复从而诬之乎!

”玖等知拯不可屈,乃令狱吏诈为拯辞。

颖既杀机,意常悔之,及见拯辞,大喜,谓玖等曰:“非卿之忠,不能穷此奸。

”遂夷拯三族。

拯门人费慈、宰意二人诣狱明拯冤,拯譬遣之曰:“吾义不负二陆,死自吾分。

卿何为尔邪!

”曰:“君既不负二陆,仆又安可负君!

”固言拯冤,玖又杀之。

太尉乂奉帝攻张方,方兵望见乘舆,皆退走,方遂大败,死才五千馀人。

方退屯十三里桥,众惧,欲夜遁,方曰:“胜负兵家之常,善用兵者能因败为成。

今我更前作垒,出其不意,此奇策也。

”乃夜潜进,逼洛城七里,筑垒数重,外引廪谷以足军食。

乂既战胜,以为方不足忧。

闻方垒成,十一月,引兵攻之,不利。

朝议以乂、颖兄弟,可辞说而释,乃使中书令王衍等往说颖,令与乂分陕而居,颖不从。

乂因致书于颖,为陈利害,欲与之和解,颖复书:“请斩皇甫商等首,则引兵还鄴。

”乂不可。

颖进兵逼京师,张方决千金堨,水碓皆涸。

乃发王公奴婢手舂给兵,一品已下不从征者,男子十三以上皆从役,又发奴助兵。

公私穷踧,米石万钱。

诏命所行,一城而已。

骠骑主簿范阳祖逖言于乂曰:“刘沈忠义果毅,雍州兵力足制河间,宜启上为诏与沈,使发兵袭颙。

颙窘急,必召张方以自救,此良策也。

”乂从之。

沈奉诏驰檄四境,诸郡多起兵应之。

沈合七郡之众凡万馀人,趣长安。

乂又使皇甫商间行,赍帝手诏,命游楷等罢兵,敕皇甫重进军讨颙。

商间行至新平,遇其从甥,从甥素憎商,以告颙捕商,杀之。

十二月,议郎周、前南平内史长沙王矩起兵江东以讨石冰,推前吴兴太守吴郡顾秘都督扬州九郡诸军事,传檄州郡,杀冰所署将吏。

于是前侍御史贺循起兵于会稽,庐江内史广陵华谭及丹扬葛洪、甘卓皆起兵以应秘。

,处之子。

御,邵之子。

卓,宁之曾孙也。

冰遣其将羌毒帅兵数万拒,击斩之。

冰自临淮退趋寿春。

征东将军刘准闻冰至,惶惧不知所为。

广陵度支庐江陈敏统众在寿春,谓准曰:“此等本不乐远戍,逼迫成贼,乌合之众,其势易离,敏请督帅运兵为公破之。

”准乃益敏兵,使击之。

闰月,李雄急攻罗尚。

尚军无食,留牙门张罗守城。

夜,由牛鞞水东走,罗开门降。

雄入成都,军士饥甚,乃帅众就谷于郪,掘野芋而食之。

许雄坐讨贼不进,征即罪。

安北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王濬,以天下方乱,欲结援夷狄,乃以一女妻鲜卑段务勿尘,一女妻素怒延,又表以辽西郡封务勿尘为辽西公。

濬,沈之子也。

毛诜之死也,李睿奔五苓夷帅于陵丞,于陵丞诣李毅为睿请命,毅许之。

睿至,毅杀之。

于陵丞怒,帅诸夷反攻毅。

尚书令乐广女为成都王妃,或谮诸太尉乂。

乂以问广,广神色不动,徐曰:“广岂以五男易一女哉!

”乂犹疑之。

孝惠皇帝中之下永兴元年(甲子,公元三零四年)春,正月,丙午,乐广以忧卒。

长沙厉王乂屡与大将军颖战,破之,前后斩获六、七万人。

而乂未尝亏奉上之礼。

城中粮食日窘,而士卒无离心。

张方以为洛阳未可克,欲还长安。

而东海王越虑事不济,癸亥,潜与殿中诸将夜收乂送别省。

甲子,越启帝,下诏免乂官,置金墉城。

大赦,改元。

城既开,殿中将士见外兵不盛,悔之,更谋劫出乂以拒颖。

越惧,欲杀乂以绝众心。

黄门侍郎潘滔曰:“不可,将自有静之者。

”乃遣密告张方。

丙寅,方取乂于金墉城,至营,炙而杀之,方军士亦为之流涕。

公卿皆诣鄴谢罪。

大将军颖入京师,复还镇于鄴。

诏以颖为丞相,加东海王越守尚书令。

颖遣奋武将军石超等帅兵五万屯十二城门,殿中宿所忌者,颖皆杀之。

悉代去宿卫兵。

表卢志为中书监,留鄴,参署丞相府事。

河间王颙顿军于郑,为东军声援,闻刘沈兵起,还镇渭城,遣督护虞遵夔逆战于好畦。

夔兵败,颙惧,退入长安,急召张方。

方掠洛中官私奴婢万馀人而西。

军中乏食,杀人杂牛马肉食之。

刘沈渡渭而军,与颙战,颙屡败。

沈使安定太守衙博、功曹皇甫澹以精甲五千袭长安,入其门,力战至颙帐下。

沈兵来迟,冯翊太守张辅见其无继,引兵横击之,杀博及澹,沈兵遂败,收馀卒而退。

张方遣其将敦伟夜击之,沈军惊溃,沈与麾下南走,追获之。

沈谓颙曰:“知己之惠轻,君臣之义重,沈不可以违天子之诏,量强弱以苟全。

投袂之日,期之必死,菹醯之戮,其甘如荠。

”颙怒,鞭之而后腰斩。

新平太守江夏张光数为沈画计,颙执而诘之,光曰:“刘雍州不用鄙计,故令王得有今日!

”颙壮之。

引与欢宴,表为右卫司马。

罗尚逃至江阳,遣使表状,诏尚权统巴东、巴郡、涪陵以供军赋。

尚遣别驾李兴诣镇南将军刘弘求粮,弘纲纪以运道阻远,且荆州自空乏,欲以零陵米五千斛与尚。

弘曰:“天下一家,彼此无异,吾今给之,则无西顾之忧矣。

”遂以三万斛结之,尚赖以自存。

李兴愿留为弘参军,弘夺其手版而遣之。

又遣治中何松领兵屯巴东为尚后继。

于时流民有荆州者十馀万户,羁旅贫乏,多为盗贼,弘大给其田及种粮,擢其贤才,随资叙用,流民遂安。

二月,乙酉,丞相颖表废皇后羊氏,幽于金墉城,废皇太子覃为清河王。

陈敏与石冰战数十合,冰众十倍于敏,敏击之,所向皆捷,遂与周合攻冰于建康。

三月,冰北走,投封云,云司马张统斩冰及云以降,扬、徐二州平。

周、贺循皆散众还家,不言功赏。

朝廷以陈敏为广陵相。

河间王颙表请立丞相颖为太弟。

戊申,诏以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如故。

大赦。

乘舆服御皆迁于鄴,制度一如魏武帝故事。

以颙为大宰、大都督、雍州牧。

前太傅刘实为太尉。

实以老,固让不拜。

太弟颖僭侈日甚,劈幸用事,大失众望。

司空东海王越,与右卫将军陈,及长沙王故将上官已等谋讨之。

秋,七月,丙申朔,陈勒兵入云龙门,以诏召三公百僚及殿中,戒严讨颖,石超奔鄴。

戊戌,大赦,复皇后羊氏及太子覃。

己亥,越奉帝北征。

以越为大都督。

征前侍中嵇绍诣行在。

侍中秦准谓绍曰:“今往,安危难测,卿有佳马乎?

”绍正色曰:“臣子扈卫乘舆,死生以之,佳马何为!

”越檄召四方兵,赴者云集,比至安阳,众十馀万,鄴中震恐。

颖会群僚问计,东安王繇曰:“天子亲征,宜释甲缟素出迎请罪。

”颖不从,遣石超帅众五万拒战。

折冲将军乔智明劝颖奉迎乘舆,颖怒曰:“卿名晓事,投身事孤。

今主上为群小所逼,卿奈何欲使孤束手就刑邪!

”陈二弟匡、规自鄴赴行在,云鄴中皆已离散,由是不甚设备。

己未,石超军奄至,乘舆败绩于荡阴,帝伤颊,中三矢,百官侍御皆散。

嵇绍朝服,下马登辇,以身卫帝,兵人引绍于辕中斫之。

帝曰:“忠臣也,勿杀!

”对曰:“奉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耳!

”遂杀绍。

血溅帝衣。

帝堕于草中,亡六玺。

石超奉帝幸其营,帝馁甚,超进水,左右奉秋桃。

颖遣卢志迎帝。

庚申,入鄴。

大赦,改元曰建武。

左右欲浣帝衣。

帝曰:“嵇侍中血,勿浣也!

”陈、上官巳等奉太子覃守洛阳。

司空越奔下邳,徐州都督东平王楙不纳,越径还东海。

太弟颖以越兄北弟宗室之望,下令招之,越不应命。

前奋威将军孙惠上书劝越邀结籓方,同奖王室。

越以惠为记室参军,与参谋议。

北军中候苟晞奔范阳王虓,虓承制以晞行兗州刺史。

初,三王之起兵讨赵王伦也,王浚拥众挟两端,禁所部士民不得赴三王召募。

太弟颖欲讨之而未能,濬心亦欲图颖。

颖以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密使杀浚。

演与乌桓单于审登谋与浚游蓟城南清泉,因而图之。

会天暴雨,兵器沾湿,不果而还。

审登以为浚得天助,乃以演谋告浚。

浚与审登密严兵,约并州刺史东赢公腾共围演,杀之,自领幽州营兵。

腾,越之弟也。

太弟颖称诏征浚,浚与鲜卑段务勿尘、乌桓羯硃及东嬴公腾同起兵讨颖,颖遣北中郎将王斌及石超击之。

太弟颖怨东安王繇前议,八月,戊辰,收繇,杀之。

初,繇兄琅邪恭王觐薨,子睿嗣。

睿沈敏有度量,为左将军,与东海参军王导善。

导,敦之从父弟也。

识量清远,以朝廷多故,每劝睿之国。

及繇死,睿从帝在鄴,恐及祸,将逃归。

颖先敕诸关津,无得出贵人。

睿至河阳,为津吏所止。

从者宋兴自后来,以鞭拂睿而笑曰:“舍长,官禁贵人,汝亦被拘邪?

”吏乃听过。

至洛阳,迎太妃夏侯氏俱归国。

丞相从事中郎王澄发孟玖奸利事,劝太弟颖诛之,颖从之。

上官巳在洛阳,残暴纵横。

守河南尹周馥,浚之从父弟也,与司隶满奋等谋诛之。

事泄,奋等死,馥走,得免。

司空越之讨太弟颖也,太宰颙遣右将军、冯翊太守张方将兵二万救之,闻帝已入鄴,因命方镇洛阳。

巳与别将苗愿拒之,大败而还。

太子覃夜袭巳、愿,巳、愿出走。

方入洛阳。

覃于广阳门迎方而拜,方下车扶止之。

复废覃及羊后。

初,太弟颖表匈奴左贤王刘渊为冠军将军,监五部军事,使将兵在鄴。

渊子聪,骁勇绝人,博涉经史,善属文,弯弓三百斤。

弱冠游京师,名士莫不与交。

颖以聪为积弩将军。

渊从祖右贤王宣谓其族人曰:“自汉亡以来,我单于徒有虚号,无复尺土。

自馀王侯,降同编户。

今吾众虽衰,犹不减二万,奈何敛手受役,奄过百年!

左贤王英武超世,天苟不欲兴匈奴,必不虚生此人也。

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复呼韩邪之业,此其时矣!

”乃相与谋,推渊为大单于,使其党呼延攸诣鄴告之。

渊白颖,请归会葬,颖弗许。

渊令攸先归,告宣等使招集五部及杂胡,声言助颖,实欲叛之。

及王浚、东嬴公腾起兵,渊说颖曰:“今二镇跋扈,众十馀万,恐非宿卫及近郡士众所能御也,请为殿下还说五部,以赴国难。

”颖曰:“五部之众,果可发否?

就能发之,鲜卑、乌桓,未易当也。

吾欲奉乘舆还洛阳以避其锋,徐传檄天下,以逆顺制之,君意何如?

”渊曰:“殿下武皇帝之子,有大勋于王室,威恩远著,四海之内,孰不愿为殿下尽死力者!

何难发之!

王浚竖子,东嬴疏属,岂能与殿下争衡邪!

殿下一发鄴宫,示弱于人,洛阳不可得而至。

虽至洛阳,威权不复在殿下也。

愿殿下抚勉士众,靖以镇之,渊请为殿下以二部摧东嬴,三部枭王浚,二竖之首,可指日而悬也。

”颖悦,拜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

渊至左国城,刘宣等上大单于之号,二旬之间,有众五万,都于离石,以聪为鹿蠡王。

遣左于陆王宏帅精骑五千,会颖将王粹拒东嬴公腾。

粹已为腾所败,宏无及而归。

王浚、东嬴公腾合兵击王斌,大破之。

浚以主簿祁弘为前锋,败石超于平棘,乘胜进军。

候骑至鄴,鄴中大震,百僚奔走,土卒分散。

卢志劝颖奉帝还洛阳。

时甲士尚有万五千人,志夜部分,至晓将发,而程太妃恋鄴不欲去,颖狐疑未决。

俄而众溃,颖遂将帐下数十骑与志奉帝御犊车南奔洛阳。

仓猝上下无赍,中黄门被囊中赍私钱三千,诏贷之,于道中买饭,夜则御中黄门布被,食以瓦盆。

至温,将谒陵,帝丧履,纳从者之履,下拜流涕。

及济河,张方自洛阳遣其子罴帅骑三千,以所乘车奉迎帝。

至芒山下,方自帅万馀骑迎帝。

方将拜谒,帝下车自止之。

帝还宫,奔散者稍还,百官粗备。

辛巳,大赦。

王浚入鄴,士众暴掠,死者甚众。

使乌桓羯硃追太弟颖,至朝歌,不及。

浚还蓟,以鲜卑多掠人妇女,命:“有敢挟藏者斩!

”于是沈于易水者八千人。

东嬴公腾乞师于拓跋猗以击刘渊,猗与弟猗卢合兵击渊于西河,破之,与腾盟于汾东而还。

刘渊闻太弟颖去鄴,叹曰:“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奴才也!

然吾与之有言矣,不可以不救。

”将发兵击鲜卑、乌桓,刘宣等谏曰:“晋人奴隶御我,今其骨肉相残,是天弃彼而使我复呼韩邪之业也。

鲜卑、乌桓,我之气类,可以为援,奈何击之!

”渊曰:“善!

大丈夫当为汉高、魏武,呼韩邪何足效哉!

”宣等稽首曰:“非所及也!

”荆州兵擒斩张昌,同党皆夷三族。

李雄以范长生有名德,为蜀人所重,欲迎以为君而臣之,长生不可。

诸将固请雄即尊位。

冬,十月,雄即成都王位,大赦,改元曰建兴。

除晋法,约法七章。

以其叔父骧为太傅,兄始为太保,李离为太尉,李云为司徒,李璜为司空,李国为太宰,阎式为尚书令,杨褒为仆射。

尊母罗氏为王太后,追尊父特为成都景王。

雄以李国、李离有智谋,凡事必咨而后行,然国、离事雄弥谨。

刘渊迁都左国城,胡、晋归之者愈众。

渊谓群臣曰:“昔汉有天下久长,恩结于民。

吾,汉氏之甥,约为兄弟。

兄亡弟绍,不亦可乎!

”乃建国号曰汉。

刘宣等请上尊号,渊曰:“今四方未定,且可依高祖称汉王。

”于是即汉王位,大赦,改元曰元熙。

追尊安乐公禅为孝怀皇帝,作汉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

立其妻呼延氏为王后。

以右贤王宣为丞相,崔游为御史大夫,左于陆王宏为太尉,范隆为大鸿胪,硃纪为太常,上常崔懿之、后部人陈元达皆为黄门郎,族子曜为建武将军。

游固辞不就。

元达少有志操,渊尝招之,元达不答。

及渊为汉王,或谓元达曰:“君其惧乎?

”元达笑曰:“吾知其人久矣,彼亦亮吾之心。

但恐不过三、二日,驿书必至。

”其暮,渊果征元达。

元达事渊,屡进忠言,退而削草,虽子弟莫得知也。

曜生而眉白,目有赤光,幼聪慧,有胆量,早孤,养于渊。

及长,仪观魁伟,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

好读书,善属文,铁厚一寸,射而洞之。

常自比乐毅及萧、曹,时人莫之许也。

惟刘聪重之,曰:“永明,汉世祖、魏武之流,数公何足道哉!

”帝既还洛阳,张方拥兵专制朝政,太弟颖不得复豫事。

豫州都督范阳王虓、徐州都督东平王楙等上言:“颖弗克负荷,宜降封一邑,特全其命。

太宰宜委以关右之任,自州郡以下,选举授任,一皆仰成。

朝之大事,废兴损益,每辄畴咨。

张方为国效节,而不达变通,未即西还,宜遣还郡,所加方官,请悉如旧。

司徒戎、司空越,并忠国小心,宜干机事,委以朝政。

王浚有定社稷之勋,宜特崇重,遂抚幽朔,长为北籓。

臣等竭力扞城,籓屏皇家,则陛下垂拱,四海自正矣。

”张方在洛既久,兵士剽掠殆竭,众情喧喧,无复留意,议欲奉帝迁都长安。

恐帝及公卿不从,欲须帝出而劫之。

乃请帝谒庙,帝不许。

十一月,乙未,方引兵入殿,以所乘车迎帝,帝驰避后园竹中。

军人引帝出,逼使上车,帝垂泣从之。

方于马上稽首曰:“今寇贼纵横,宿卫单少,愿陛下幸臣垒,臣尽死力以备不虞。

”时群臣皆逃匿,唯中书监卢志侍侧,曰:“陛下今日之事,当一从右将军。

”帝遂幸方垒,令方具车载宫人、宝物。

军人因妻略后宫,分争府藏,割流苏、武帐为马帴,魏、晋以来蓄积,扫地无遗。

方将焚宗庙、宫室以绝人返顾之心,卢志曰:“昔董卓无道,焚烧洛阳,怨毒之声,百年犹存,何为袭之!

”乃止。

帝停方垒三日,方拥帝及太弟颖、豫章王炽等趋长安,王戎出奔郏。

太宰颙帅官属步骑三万迎于霸上,颙前拜谒,帝下车止之。

帝入长安,以征西府为宫。

唯尚书仆射荀籓、司隶刘暾、河南尹周馥等在洛阳为留台,承制行事,号东、西台。

籓,勖之子也。

丙午,留台大赦,改元复为永安。

辛丑,复皇后羊氏。

罗尚移屯巴郡,遣兵掠蜀中,获李骧妻昝氏及子寿。

十二月,丁亥,诏太弟颖以成都王还第。

更立豫章王炽为皇太弟。

帝兄弟二十五人,时存者惟颖、炽及吴王晏。

晏材质庸下。

炽冲素好学,故太宰颙立之。

诏以司空越为太傅,与颙夹辅帝室,王戎参录朝政。

又以光禄大夫王衍为尚书左仆射。

高密王略为镇南将军,领司隶校尉,权镇洛阳。

东中郎将模为宁北将军,都督冀州诸军事,镇鄴。

百官各还本职。

令州郡蠲除苛政,爱民务本,清通之后,当还东京。

大赦,改元。

略、模,皆越之弟也。

王浚既去鄴,越使模镇之。

颙以四方乖离,祸难不已,故下此诏和解之,冀获少安。

越辞太傅不受。

又诏以太宰颙都督中外诸军事。

张方为中领军、录尚书事,领京兆太守。

东嬴公腾遣将军聂玄击汉王渊,战于大陵,玄兵大败。

渊遣刘曜寇太原,取泫氏、屯留、长子、中都。

又遣冠军将军乔晞寇西河,取介休。

介休令贾浑不降,晞杀之。

将纳其妻宗氏,宗氏骂晞而哭,日晞又杀之。

渊闻之,大怒曰:“使天道有知,乔晞望有种乎!

”追还,降秩四等,收浑尸,葬之。

资治通鉴·卷八十六·晋纪八

〔司马光〕 〔宋〕

起旃蒙赤奋若,尽著雍执徐,凡四年。

孝惠皇帝下永兴二年(乙丑,公元三零五年)夏,四月,张方废羊后。

游楷等攻皇甫重,累年不能克,重遣其养子昌求救于外。

昌诣司空越,越以太宰颙新与山东连和,不肯出兵。

昌乃与故殿中人杨篇诈称越命,迎羊后于金墉城。

入宫,以后令发兵讨张方,奉迎大驾。

事起仓猝,百官初皆从之。

俄知其诈,相与诛昌。

颙请遣御史宣诏喻重令降,重不奉诏。

先是城中不知长沙厉王及皇甫商已死,重获御史驺人,问曰:“我弟将兵来,欲至未?

”驺人曰:“已为河间王所害。

”重失色,立杀驺人。

于是城中知无外救,共杀重以降。

颙以冯翊太守张辅为秦州刺史。

六月,甲子,安丰元侯王戎薨于郏。

张辅至秦州,杀天水太守封尚,欲以立威。

又召陇西太守韩稚,稚子朴勒兵击辅。

辅军败,死。

凉州司马杨胤言于张轨曰:“韩稚擅杀刺史,明公杖钺一方,不可以不讨。

”轨从之,遣中督护汜瑗帅众二万讨稚,稚诣轨降。

未几,鲜卑若罗拔能寇凉州,轨遣司马宋配击之,斩拔能,俘十馀万口,威名大振。

汉王渊攻东赢公腾,腾复乞师于拓跋猗,卫操劝猗助之。

猗帅轻骑数千救腾,斩汉将綦毋豚。

诏假猗大单于,加操右将军。

甲申,猗卒,子普根代立。

东海中尉刘洽以张方劫迁车驾,劝司空越起兵讨之。

秋,七月,越传檄山东征、镇、州、郡云:“欲纠帅义旅,奉迎天子,还复旧都。

”东平王楙闻之,惧。

长史王修说楙曰:“东海,宗室重望。

今兴义兵,公宜举徐州以授之,则免于难,且有克让之美矣。

”楙从之。

越乃以司空领徐州都督,楙自为兗州刺史。

诏即遣使者刘虔授之。

是时,越兄弟并据方任,于是范阳王虓及王浚等共推越为盟主,越辄选置刺史以下,朝士多赴之。

成都王颖既废,河北人多怜之。

颖故将公师籓等自称将军,起兵于赵、魏,众至数万。

初,上党武乡羯人石勒,有胆力,善骑射。

并州大饥,建威将军阎粹说东嬴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

勒亦被掠,卖为茌平人师懽奴,懽奇其状貌而免之。

懽家邻于马牧,勒乃与牧帅汲桑结壮士为群盗。

及公师籓起,桑与勒帅数百骑赴之。

桑始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

籓攻陷郡县,杀二千石、长史,转前,攻鄴。

平昌公模甚惧。

范阳王虓遣其将苟晞救鄴,与广平太守谯国丁绍共击籓,走之。

八月,辛丑,大赦。

司空越以琅邪王睿为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

睿请王导为司马,委以军事。

越帅甲士三万,西屯萧县,范阳王虓自许屯于荥阳。

越承制以豫州刺史刘乔为冀州刺史,以范阳王虓领豫州刺史。

乔以虓非天子命,发兵拒之。

虓以刘琨为司马,越以刘蕃为淮北护军,刘舆为颍川太守。

乔上尚书,列舆兄弟罪恶,因引兵攻许,遣其长子祐将兵拒越于萧县之灵壁,越兵不能进。

东平王楙在兗州,征求不已,郡县不堪命。

范阳王虓遣苟晞还兗州,徙楙都督青州。

楙不受命,背山东诸侯,与刘乔合。

太宰颙闻山东兵起,甚惧。

以公师籓为成都王颖起兵,壬午,表颖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给兵千人。

以卢志为魏郡太守,随颖镇鄴,欲以抚安之。

又遣建武将军吕朗屯洛阳。

颙发诏,令东海王越等各就国,越等不从。

会得刘乔上事,冬,十月,丙子,下诏称:“刘舆迫胁范阳王虓,造构凶逆。

其令镇南大将军刘弘、平南将军彭城王释、征东大将军刘准,各勒所统,与刘乔并力。

以张方为大都督,统精卒十万,与吕朗共会许昌,诛舆兄弟。

”释,宣帝弟子穆王权之孙也。

丁丑,颙使成都王颖领将军楼褒等,前车骑将军石超领北中郎将王阐等,据河桥,为刘乔继援。

进乔镇东将军,假节。

刘弘遗乔及司空越书,欲使之解怨释兵,同奖王室,皆不听。

弘又上表曰:“自顷兵戈纷乱,猜祸锋生,疑隙构于群王,灾难延于宗子。

今夕为忠,明旦为逆,翩其反而,互为戎首。

载籍以来,骨肉之祸未有如今者也,臣窃悲之!

今边陲无备豫之储,中华有杼轴之困,而股肱之臣,不惟国体,职竞寻常,自相楚剥。

万一四夷乘虚为变,此亦猛虎交斗自效于卞庄者矣。

臣以为宜速发明诏诏越等,令两释猜嫌,各保分局。

自今以后,其有不被诏书,擅兴兵马者,天下共伐之。

”时太宰颙方拒关东,倚乔为助,不纳其言。

乔乘虚袭许,破之。

刘琨将兵救许,不及,遂与兄舆及范阳王虓俱奔河北。

琨父母为乔所执。

刘弘以张方残暴,知颙必败,乃遣参军刘盘为督护,帅诸军受司空越节度。

时天下大乱,弘专督江、汉,威行南服。

谋事有成者,则曰“某人之功”。

如有负败,则曰“老子之罪”。

每有兴发,手书守相,丁宁款密。

所以人皆感悦,急赴之,咸曰:“得刘公一纸书,贤于十部从事。

”前广汉太守辛冉说弘以从横之事,弘怒,斩之。

有星孛于北斗。

平昌公模遣将军宋胄趣河桥。

十一月,立节将军周权,诈被檄,自称平西将军,复立羊后。

洛阳令何乔攻权,杀之,复废羊后。

太宰颙矫诏,以羊后屡为奸人所立,遣尚书田淑敕留台赐后死。

诏书累至,司隶校尉刘暾等上奏,固执以为:“羊庶人门户残破,废放空宫,门禁峻密,无缘得与奸人构乱。

众无愚智,皆谓其冤。

今杀一枯穷之人,而令天下伤惨,何益于治!

”颙怒,遣吕朗收暾。

暾奔青州,依高密王略。

然羊后亦以是得免。

十二月,吕朗等东屯荥阳,成都王颖进据洛阳。

刘琨说冀州刺史太原温羡,使让位于范阳王虓。

虓领冀州,遣琨诣幽州乞师于王浚。

浚以突骑资之,击王阐于河上,杀之。

琨遂与虓引兵济河,斩石超于荥阳。

刘乔自考城引退。

虓遣琨及督护田徽东击东平王楙于廪丘,楙走还国。

琨、徽引兵东迎越,击刘祐于谯。

祐败死,乔众遂溃,乔奔平氏。

司空越进屯阳武,王浚遣其将祁弘帅突骑鲜卑、乌桓为越先驱。

初,陈敏既克石冰,自谓勇略无敌,有割据江东之志。

其父怒曰:“灭我门者,必此儿也!

”遂以忧卒。

敏以丧去职。

司空越起敏为右将军、前锋都督。

越为刘祐所败,敏请东归收兵,遂据历阳叛。

吴王常侍甘卓,弃宫东归,至历阳,敏为子景娶卓女,使卓假称皇太弟令,拜敏扬州刺史。

敏使弟恢及别将钱端等南略江州,弟斌东略诸郡,江州刺史应邈、扬州刺史刘机、丹杨太守壬旷皆弃官走。

敏遂据有江东,以顾荣为右将军,贺循为丹杨内史,周为安丰太守,凡江东豪杰、名士,咸加收礼,为将军、郡守者四十馀人。

或有老疾,就加秩命。

循诈为狂疾,得免,乃以荣领丹杨内史。

亦称疾,不之郡。

敏疑诸名士终不为己用,欲尽诛之。

荣说敏曰:“中国丧乱,胡夷内侮。

观今日之势,不能复振,百姓将无遗种。

江南虽经石冰之乱,人物尚全,荣常忧无孙、刘之主有以存之。

今将军神武不世,勋效已著,带甲数万,舳舻山积,若能委信君子,使各得尽怀,散蒂芥之嫌,塞谗谄之口,则上方数州,可传檄而定。

不然,终不济也。

”敏乃止。

敏命僚佐推己为都督江东诸军事、大司马、楚公,加九锡,列上尚书,称被中诏,自江入沔、汉,奉迎銮驾。

太宰颙以张光为顺阳太守,帅步骑五千诣荆州讨敏。

刘弘遣江夏太守陶侃、武陵太守苗光屯夏口,又遣南平太守汝南应詹督水军以继之。

侃与敏同郡,又同岁举吏。

随郡内史扈怀言于弘曰:“侃居大郡,统强兵,脱有异志,则荆州无东门矣!

”弘曰:“侃之忠能,吾得之已久,必无是也。

”侃闻之,遣子洪及兄子臻诣弘以自固,弘引为参军,资而遣之。

曰:“贤叔征行,君祖母年高,便可归也。

匹夫之交,尚不负心,况大丈夫乎!

”敏以陈恢为荆州刺史,寇武昌。

弘加侃前锋督护以御之。

侃以运船为战舰,或以为不可。

侃曰:“用官船击官贼,何为不可!

”侃与恢战,屡破之。

又与皮初、张光、苗光共破钱端于长岐。

南阳太守卫展说弘曰:“张光,太宰腹心,公既与东海,宜斩光以明向背。

”弘曰:“宰辅得失,岂张光之罪!

危人自安,君子弗为也。

”乃表光殊勋,乞加迁擢。

是岁,离石大饥,汉王渊徙屯黎亭,就邸阁谷。

留太尉宏守离石,使大司农卜豫运粮以给之。

孝惠皇帝下光熙元年(丙寅,公元三零六年)春,正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初,太弟中庶子兰陵缪播有宠于司空越。

播从弟右卫率胤,太宰颙前妃之弟也。

越之起兵,遣播、胤诣长安说颙,令奉帝还洛,约与颙分陕为伯。

颙素信重播兄弟,即欲从之。

张方自以罪重,恐为诛首,谓颙曰:“今据形胜之地,国富兵强,奉天子以号令,谁敢不从,奈何拱手受制于人!

”颙乃止。

及刘乔败,颙惧,欲罢兵,与山东和解。

恐张方不从,犹豫未决。

方素与长安富人郅辅亲善,以为帐下督。

颙参军河间毕垣,尝为方所侮,因说颙曰:“张方久屯霸上,闻山东兵盛,盘桓不进,宜防其未萌。

其亲信郅辅县具其谋。

”缪播、缪胤复说颙:“宜急斩方以谢,山东可不劳而定。

”颙使人召辅,垣迎说辅曰:“张方欲反,人谓卿知之。

王若问卿,何辞以对?

”辅惊曰:“实不闻方反,为之奈何?

”垣曰:“王若问卿,但言尔尔。

不然,必不免祸。

”辅入,颙问之曰:“张方反,卿知之乎?

”辅曰:“尔。

”颙曰:“遣卿取之,可乎?

”又曰:“尔。

”颙于是使辅送书于方,因杀之。

辅既昵于方,持刀而入,守阁者不疑。

方火下发函,辅斩其头。

还报,颙以辅为安定太守。

送方头于司空越以请和。

越不许。

宋胄袭河桥,楼褒西走。

平昌公模遣前锋督护冯嵩会宋胄逼洛阳。

成都王颖西奔长安,至华阴,闻颙已与山东和亲,留不敢进。

吕朗屯荥阳,刘琨以张方首示之,遂降。

甲子,司空越遣祁弘、宋胄、司马纂帅鲜卑西迎车驾,以周馥为司隶校尉、假节,都督诸军,屯渑池。

三月,惤令刘柏根反,众以万数,自称惤公。

王弥帅家僮从之,柏根以弥为长史,弥从父弟桑为东中郎将。

柏根寇临淄,青州都督高密王略使刘暾将兵拒之。

暾兵败,奔洛阳,略走保聊城。

王浚遣将讨柏根,斩之。

王弥亡入长广山为群盗。

宁州频岁饥疫,死者以十万计。

五苓夷强盛,州兵屡败。

吏民流入交州者甚众,夷遂围州城。

李毅疾病,救援路绝,乃上疏言:“不能式遏寇虐,坐待殄毙。

若不垂矜恤,乞降大使,及臣尚存,加臣重辟。

若臣已死,陈尸为戮。

”朝廷不报,积数年,子钊自洛往省之,未至,毅卒。

毅女秀,明达有父风,众推秀领宁州事。

秀奖厉战士,婴城固守。

城中粮尽,炙鼠拔草而食之。

伺夷稍怠,辄出兵掩击,破之。

范长生诣成都,成都王雄门迎,执版,拜为丞相,尊之曰范贤。

夏,四月,己巳,司空越引兵屯温。

初,太宰颙以为张方死,东方兵必可解。

既而东方兵闻方死,争入关,颙悔之,乃斩郅辅,遣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将兵拒祁弘等于湖。

五月,壬辰,弘等击随、默,大破之。

遂西入关,又败颙将马瞻、郭伟于霸水,颙单马逃入太白山。

弘等入长安,所部鲜卑大掠,杀二万馀人,百官奔散,入山中,拾橡实食之。

己亥,弘等奉帝乘牛车东还。

以太弟太保梁柳为镇西将军,守关中。

六月,丙辰朔,帝至洛阳,复羊后。

辛未,大赦,改元。

马瞻等入长安,杀梁柳,与始平太守梁迈共迎太宰颙于南山。

弘农太守裴廙、秦国内史贾龛、安定太守贾疋等起兵击颙,斩马瞻、梁迈。

疋,诩之曾孙也。

司空越遣督护麋晃将兵击颙,至郑,颙使平北将军牵秀屯冯翊。

颙长史杨腾,诈称颙命,使秀罢兵,腾遂杀秀,关中皆服于越,颙保城而已。

成都王雄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曰晏平,国号大成。

追尊父特曰景皇帝,庙号始祖。

尊王太后曰皇太后。

以范长生为天地太师。

复其部曲,皆不豫征税。

诸将恃恩,互争班位,尚书令阎式上疏,请考汉、晋故事,立百官制度,从之。

秋,七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八月,以司空越为太傅,录尚书事。

范阳王虓为司空,镇鄴。

平昌公模为镇东大将军,镇许昌。

王浚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

越以吏部郎颍川庚敳为军谘祭酒,前太弟中庶子胡母辅之为从事中郎,黄门侍郎河南郭象为主簿,鸿胪丞阮修为行参军,谢鲲为掾。

辅之荐乐安光逸于越,越亦辟之。

敳等皆尚虚玄,不以世务婴心,纵酒放诞。

敳殖货无厌。

象薄行,好招权。

越皆以其名重于世,故辟之。

祁弘之入关也,成都王颖自武关奔新野。

会新城元公刘弘卒,司马郭劢作乱,欲迎颖为主,治中顺阳。

郭舒奉弘子璠以讨劢,斩之。

诏南中郎将刘陶收颖。

颖北渡河,奔朝歌,收故将士,得数百人,欲赴公师籓。

九月,顿丘太守冯嵩执之,送鄴。

范阳王虓不忍杀而幽之。

公师籓自白马南渡河,兗州刺史苟晞讨斩之。

进东赢公腾爵为东燕王,平昌公模为南阳王。

冬,十月,范阳王虓薨。

长史刘舆以成都王颖素为鄴人所附,秘不发丧,伪令人为台使称诏,夜,赐颖死,并杀其二子。

颖官属先皆逃散,惟卢志随从,至死不怠,收而殡之。

太傅越召志为军谘祭酒。

越将召刘舆,或曰:“舆犹腻也,近则污人。

”及至,越疏之。

舆密视天下兵簿及仓库、牛马、器械、水陆之形,皆默识之。

时军国多事,每会议,自长史潘滔以下,莫知所对。

舆应机辨画,越倾膝酬接,即以为左长史,军国之务,悉以委之。

舆说越遣其弟琨镇并州,以为北面之重。

越表琨为并州刺史,以东燕王腾为车骑将军、都督鄴城诸军事,镇鄴。

十一月,己巳,夜,帝食饼中毒,庚午,崩于显阳殿。

羊后自以于太弟炽为嫂,恐不得为太后,将立清河王覃。

侍中华混谏曰:“太弟在东宫已久,民望素定,今日宁可易乎!

”即露版驰告太傅越,召太弟入宫。

后已召覃至尚书阁,疑变,托疾而返。

癸酉,太弟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曰惠皇后,居弘训宫。

追尊母王才人曰皇太后。

立妃梁氏为皇后。

怀帝始遵旧制,于东堂听政。

每至宴会,辄与群官论众务,考经籍。

黄门侍郎傅宣叹曰:“今日复见武帝之世矣!

”十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太傅越以诏书征河间王颙为司徒,颙乃就征。

南阳王模遣其将梁臣邀之于新安,车上扼杀之,并杀其三子。

辛丑,以中书监温羡为左光禄大夫,领司徒。

尚书左仆射王衍为司空。

己酉,葬惠帝于太阳陵。

刘琨至上党,东燕王腾即自井陉东下。

时并州饥馑,数为胡寇所掠,郡县莫能自保。

州将田甄、甄弟兰、任祉、祁济、李恽、薄盛等及使民万馀人,悉随腾就谷冀州,号为“乞活”,所馀之户不满二万,寇贼纵横,道路断塞。

琨募兵上党,得五百人,转斗而前。

至晋阳,府寺焚毁,邑野萧条,琨抚循劳徠,流民稍集。

孝怀皇帝上孝惠皇帝下永嘉元年(丁卯,公元三零七年)春,正月,癸丑,大赦,改元。

吏部郎周穆,太傅越之姑子也,与其妹夫御史中丞诸葛玫说越曰:“主上之为太弟,张方意也。

清河王本太子,公宜立之。

”越不许。

重言之,越怒,斩之。

二月,王弥寇青、徐二州,自称征东大将军,攻杀二千石。

太傅越以公车令东莱鞠羡为本郡太守,以讨弥,弥击杀之。

陈敏刑政无章,不为英俊所附。

子弟凶暴,所在为患。

顾荣、周等忧之。

庐江内史华谭遗荣等书曰:“陈敏盗据吴、会,命危朝露。

诸君或剖符名郡,或列为近臣,而更辱身奸人之朝,降节叛逆之党,不亦羞乎!

吴武烈父子皆以英杰之才,继承大业。

今以陈敏凶狡,七弟顽冗,欲蹑桓王之高踪,蹈大皇之绝轨,远度诸贤,犹当未许也。

皇舆东返,俊彦盈朝,将举六师以清建业,诸贤何颜复见中州之士邪?

”荣等素有图敏之心,及得书,甚惭,密遣使报征东大将军刘准,使发兵临江。

己为内应,剪发为信。

准遣扬州刺史刘机等出历阳讨敏。

敏使其弟广武将军昶将兵数万屯乌江,历阳太守宏屯牛渚。

敏弟处知顾荣等有贰心,劝敏杀之,敏不从。

昶司马钱广,周同郡人也,密使广杀昶,因宣言州下已杀敏,敢动者诛三族。

广勒兵硃雀桥南。

敏遣甘卓讨广,坚甲精兵尽委之。

顾荣虑敏疑之,故往就敏。

敏曰:“卿当四出镇卫,岂得就我邪!

”荣乃出,与周共说甘卓曰:“若江东之事可济,当共成之。

然卿观兹事势,当有济理不?

敏既常才,政令反覆,计无所定,其子弟各已骄矜,其败必矣。

而吾等安然受其官禄,事败之日,使江西诸军函首送洛,题曰‘逆贼顾荣、甘卓之首’,此万世之辱也!

”卓遂诈称疾,迎女,断桥,收船南岸,与、荣及前松滋侯相丹杨纪瞻共攻敏。

敏自帅万馀人讨卓,军人隔水语敏众曰:“本所以戮力陈公者,正以顾丹杨、周安丰耳。

今皆异矣,汝等何为!

”敏众狐疑未决,荣以白羽扇麾之,众皆溃去。

敏单骑北走,追获之于江乘,叹曰:“诸人误我,以至今日!

”谓弟处曰:“我负卿,卿不负我!

”遂斩敏于建业,夷三族。

于是会稽等郡尽杀敏诸弟。

时平东将军周馥代刘准镇寿春。

三月,己未朔,馥传敏首至京师。

诏征顾荣为侍中,纪瞻为尚书郎。

太傅越辟周为参军,陆玩为扌彖。

玩,机之从弟也。

荣等至徐州,闻北方愈乱,疑不进,越与徐州刺史裴盾书曰:“若荣等顾望,以军礼发遣!

”荣等惧,逃归。

盾,楷之兄子,越妃兄也。

西阳夷寇江夏,太守杨珉请督将议之。

诸将争献方略,骑督硃伺独不言。

珉曰:“硃将军何以不言?

”伺曰:“诸人以舌击贼,伺惟以力耳。

”珉又问:“将军前后击贼,何以常胜?

”伺曰:“两敌共对,惟当忍之。

彼不能忍,我能忍,是以胜耳。

”珉善之。

诏追复杨太后尊号。

丁卯,改葬之,谥曰武悼。

庚午,立清河王覃弟豫章王诠为皇太子。

辛未,大赦。

帝亲览大政,留心庶事。

太傅越不悦,固求出籓。

庚辰,越出镇许昌。

以高密王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

南阳王模为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镇长安。

东燕王腾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仍镇鄴。

公师籓既死,汲桑逃还苑中,更聚众劫掠郡县,自称大将军,声言为成都王报仇。

以石勒为前驱,所向辄克,署勒扫虏将军,遂进攻鄴。

时鄴中府库空竭,而新蔡武哀王腾资用甚饶。

腾性吝啬,无所振惠,临急,乃赐将士米各数升,帛各丈尺,以是人不为用。

夏,五月,桑大破魏郡太守冯嵩,长驱入鄴,腾轻骑出奔,为桑将李丰所杀。

桑出成都王颖棺,载之车中,每事启而后行。

遂烧鄴宫,火旬日不灭。

杀士民万馀人,大掠而去。

济自延津,南击兗州。

太傅越大惧,使苟晞及将军王赞等讨之。

秦州流民邓定、訇氐等据成固,寇掠汉中,梁州刺史张殷遣巴西太守张燕讨之。

邓定等饥窘,诈降于燕,且赂之,燕为之缓师。

定密遣訇氐求救于成,成主雄遣太尉离、司徒云、司空璜将兵二万救定。

与燕战,大破之,张殷及汉中太守杜孟治弃城走。

积十馀日,离等引还,尽徙汉中民于蜀。

汉中人句方、白落帅吏民还守南郑。

石勒与苟晞等相持于平原、阳平间,数月,大小三十馀战,互有胜负。

秋,七月,己酉朔,太傅越屯官渡,为晞声援。

己未,以琅邪王睿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假节,镇建业。

八月,己卯朔,苟晞击汲桑于东武阳,大破之。

桑退保清渊。

分荆州、江州八郡为湘州。

九月,戊申,琅邪王睿至建业。

睿以安东司马王导为谋主,推心亲信,每事咨焉。

睿名论素轻,吴人不附,居久之,士大夫莫有至者,导患之。

会睿出观禊,导使睿乘肩舆,具威仪,导与诸名胜皆骑从,纪瞻、顾荣等见之惊异,相帅拜于道左。

导因说睿曰:“顾荣、贺循,此土之望,宜引之以结人心。

二子既至,则无不来矣。

”睿乃使导躬造循、荣,二人皆应命而至。

以循为吴国内史。

荣为军司,加散骑常侍,凡军府政事,皆与之谋议。

又以纪瞻为军祭酒,卞壶为从事中郎,周为仓曹属,琅邪刘超为舍人,张闿及鲁国孔衍为参军。

壶,粹之子。

闿,昭之曾孙也。

王导说睿:“谦以接士,俭以足用,用清静为政,抚绥新旧。

”故江东归心焉。

睿初至,颇以酒废事。

导以为言。

睿命酌,引觞覆之,于此遂绝。

苟晞追击汲桑,破其八垒,死者万馀人。

桑与石勒收馀众,将奔汉,冀州刺史谯国丁绍邀之于赤桥,又破之。

桑奔马牧,勒奔乐平。

太傅越还许昌,加苟晞抚军将军、都督青、兗诸军事,丁绍宁北将军,监冀州诸军事,皆假节。

晞屡破强寇,威名甚盛,善治繁剧,用法严峻。

其从母依之,晞奉养甚厚。

从母子求为将,晞不许,曰:“吾不以王法贷人,将无后悔邪!

”固求之,晞乃以为督护。

后犯法,晞杖节斩之,从母叩头救之,不听。

既而素服哭之曰:“杀卿者,兗州刺史。

哭弟者,苟道将也。

”胡部大张督、冯莫突等,拥众数千,壁于上党,石勒往从之,因说C111督等曰:“刘单于举兵击晋,部大拒而不从,自度终能独立乎?

”曰:“不能。

”勒曰:“然则安可不早有所属!

今部落皆已受单于赏募,往往聚议,欲叛部大而归单于矣。

”C111督等以为然。

冬,十月,督等随勒单骑归汉,汉王渊署C111督为亲汉王,莫突为都督部大,以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以统之。

乌桓张伏利度有众二千,壁于乐平,渊屡招,不能致。

勒伪获罪于渊,往奔伏利度。

伏利度喜,结为兄弟,使勒帅诸胡寇掠,所向无前,诸胡畏服。

勒知众心之附己,乃因会执伏利度,谓诸胡曰:“今起大事,我与伏利度谁堪为主?

”诸胡咸推勒。

勒于是释伏利度,帅其众归汉。

渊加勒督山东征诸军事,以伏利度之众配之。

十一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甲寅,以尚书右仆射和郁为征北将军,镇鄴。

乙亥,以王衍为司徒。

衍说太傅越曰:“朝廷危乱,当赖方伯,宜得文武兼资以任之。

”乃以弟澄为荆州都督,族弟敦为青州刺史,语之曰:“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卿二人在外而吾居中,足以为三窟矣。

”澄至镇,以郭舒为别驾,委以府事。

澄日夜纵酒,不亲庶务,虽寇戎交急,不以为怀。

舒常切谏,以为宜爱民养兵,保全州境,澄不从。

十二月,戊寅,乞活田甄、田兰、薄盛等起兵,为新蔡王腾报仇,斩汲桑于乐陵。

弃成都王颖棺于故井中,颖故臣收葬之。

甲午,以前太傅刘实为太尉,实以老固辞,不许。

庚子,以光禄大夫高光为尚书令。

前北军中候吕雍、度支校尉陈颜等,谋立清河王覃为太子。

事觉,太傅越矫诏囚覃于金墉城。

初,太傅越与苟晞亲善,引升堂,结为兄弟。

司马潘滔说越曰:“兗州冲要,魏武以之创业。

苟晞有大志,非纯臣也,久令处之,则患生心腹矣。

若迁于青州,厚其名号,晞必悦。

公自牧兗州,经纬诸夏,籓卫本朝,此所谓为之于未乱者也。

”越以为然。

癸卯,越自为丞相,领兗州牧,都督兗、豫、司、冀、幽、并诸军事。

以晞为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假节、都督青州诸军事,领青州刺史,封东平郡公。

越、晞由是有隙。

晞至青州,以严刻立威,日行斩戮,州人胃之“屠伯”。

顿丘太守魏植为流民所逼,众五六万,大掠兗州,晞出屯无盐以讨之。

以弟纯领青川,刑杀更甚于晞。

晞讨植,破之。

初,阳平刘灵,少贫贱,力制奔牛,走及奔马,时人虽异之,莫能举也。

灵抚膺叹曰:“天乎,何当乱也!

”及公师籓起,灵自称将军,寇掠赵、魏。

会王弥为苟纯所败,灵亦为王赞所败,遂俱遣使降汉。

汉拜弥镇东大将军、青徐二州牧、都督缘海诸军事,封东莱公。

以灵为平北将军。

李钊至宁州,州人奉钊领州事。

治中毛孟诣京师,求刺史,累上奏,不见省。

孟曰:“君亡亲丧,幽闭穷城,万里诉哀,精诚无感,生不如死!

”欲自刎,朝廷怜之,以魏兴大守王逊为宁州刺史,仍诏交州出兵救李钊。

交州刺史吾彦遣其子咨将兵救之。

慕容廆自称鲜卑大单于。

拓跋禄官卒,弟猗卢总摄三部,与廆通好。

孝惠皇帝下永嘉二年(戊辰,公元三零八年)春,正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丁未,大赦。

汉王渊遣抚军将军聪等十将南据太行,辅汉将军石勒等十将东下赵、魏。

二月,辛卯,太傅越杀清河王覃。

庚子,石勒寇常山,王浚击破之。

凉州刺史张轨病风,口不能言,使其子茂摄州事。

陇西内史晋昌张越,凉州大族,欲逐轨而代之,与其兄酒泉太守镇及西平太守曹祛,谋遣使诣长安告南阳王模,称轨废疾,请以秦州刺史贾龛代之。

龛将受之,其兄让龛曰:“张凉州一时名士,威著西州,汝何德以代之!

”龛乃止。

镇、祛上疏,更请刺史,未报。

遂移檄废轨,以军司杜耽摄州事,使耽表越为刺史。

轨下教,欲避位,归老宜阳。

长史王融、参军孟畅踏折镇檄,排阁入言曰:“晋室多故,明公抚宁西夏,张镇兄弟敢肆凶逆,当鸣鼓诛之。

”遂出,戒严。

会轨长子实自京师还,乃以实为中督护,将兵讨镇。

遣镇甥太府主簿令狐亚先往说镇,为陈利害,镇流涕曰:“人误我!

”乃诣实归罪。

实南击曹祛,走之。

朝廷得镇、祛疏,以侍中袁瑜为凉州刺史。

治中杨澹驰诣长安,割耳盘上,诉轨之被诬。

南阳王模表请停瑜,武威太守张琠亦上表留轨。

诏依模所表,且命诛曹祛。

轨于是命实帅步骑三万讨祛,斩之。

张越奔鄴,凉州乃定。

三月,太傅越自许昌徙镇鄄城。

王弥收集亡散,兵复大振。

分遣诸将攻掠青、徐、兗、豫四州,所过攻陷郡县,多杀守令,有众数万。

苟晞与之连战,不能克。

夏,四月,丁亥,弥入许昌。

太傅越遣司马王斌帅甲士五千人入卫京师,张轨亦遣督护北宫纯将兵卫京师。

五月,弥入自轘辕,败官军于伊北,京师大震,宫城门昼闭。

壬戌,弥至洛阳,屯于津阳门。

诏以王衍都督征讨诸军事。

甲子,衍与王斌等出战,北宫纯募勇士百馀人突陈,弥兵大败。

乙丑,弥烧建春门而东,衍遣左卫将军王秉追之,战于七里涧,又败之。

弥走渡河,与王桑自轵关如平阳。

汉王渊遣侍中兼御史大夫郊迎,令曰:“孤亲行将军之馆,拂席洗爵,敬待将军。

”及至,拜司隶校尉,加侍中、特进,以桑为散骑侍郎。

北宫纯等与汉刘聪战于河东,败之。

诏封张轨西平郡公,轨辞不受。

时州郡之使,莫有至者,轨独遣使贡献,岁时不绝。

秋,七月,甲辰,汉王渊寇平阳,太守宋抽弃郡走,河东太守路述战死。

渊徙都蒲子。

上郡鲜卑陆逐延、氐酋单征并降于汉。

八月,丁亥,太傅越自鄄城徙屯濮阳。

未几,又徙屯荥阳。

九月,汉王弥、石勒寇鄴,和郁弃城走。

诏豫州刺史裴宪屯白马以拒弥,车骑将军王堪屯东燕以拒勒,平北将军曹武屯大阳以备蒲子。

宪,楷之子也。

冬,十月,甲戌,汉王渊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凤。

十一月,以其子和为大将军,聪为车骑大将军,族子曜为龙骧大将军。

壬寅,并州刺史刘琨使上党太守刘惇帅鲜卑攻壶关,汉镇东将军綦毋达战败亡归。

丙午,汉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司马、领丞相右贤王宣卒。

石勒、刘灵帅众三万寇魏郡、汲郡、顿丘,百姓望风降附者五十馀垒。

皆假垒主将军、都尉印绶,简其强壮五万为军士,老弱安堵如故。

己酉,勒执魏郡太守王粹于三台,杀之。

十二月,辛未朔,大赦。

乙亥,汉主渊以大将军和为大司马,封梁王。

尚书令欢乐为大司徒,封陈留王。

后父御史大夫呼延翼为大司空,封雁门郡公。

宗室以亲疏悉封郡县王,异姓以功伐悉封郡县公侯。

成尚书令杨褒卒。

褒好直言,成主雄初得蜀,用度不足,诸将有以献金银得官者,褒谏曰:“陛下设官爵,当网罗天下英豪,何有以官买金邪!

”雄谢之。

雄尝醉,推中书令杖太官令,褒进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

安有天子而为酗也!

”雄惭而止。

成平寇将军李凤屯晋寿,屡寇汉中,汉中民东走荆沔。

诏以张光为梁州刺史。

荆州寇盗不禁,诏起刘璠为顺阳刺史,江、汉间翕然归之。

资治通鉴·卷八十二·晋纪四

〔司马光〕 〔宋〕

起屠维作噩,尽著雍郭牂,凡十年。

世祖武皇帝下太康十年(己酉,公元二八九年)夏,四月,太庙成。

乙巳,祫祭。

大赦。

慕容廆遣使请降,五月,诏拜廆鲜卑都督。

廆谒见何龛,以士大夫礼,巾衣诣门。

龛严兵以见之,廆乃改服戎衣而入。

人问其故,廆曰:“主人不以礼待客,客何为哉!

”龛闻之,甚惭,深敬异之。

时鲜卑宇文氏、段氏方强,数侵掠廆,廆卑辞厚币以事之。

段国单于阶以女妻廆,生皝、仁、昭。

廆以辽东僻远,徙居徒河之青山。

冬,十月,复明堂及南郊五帝位。

十一月,丙辰,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卒。

勖有才思,善伺人主意,以是能固其宠。

久在中书,专管机事。

及迁尚书,甚罔怅。

人有贺之者,勖曰:“夺我凤皇池,诸君何贺邪!

”帝极意声色,遂至成疾。

杨骏忌汝南王亮,排出之。

甲申,以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

徙南阳王柬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

始平王玮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

濮阳王允为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

并假节之国。

立皇子乂为长沙王,颖为成都王,晏为吴王,炽为豫章王,演为代王,皇孙遹为广陵王。

又封淮南王子迪为汉王,楚王子仪为毘陵王,徙扶风王畅为顺阳王,畅弟歆为新野公。

畅,骏之子也。

琅邪王觐弟澹为东武公,繇为东安公。

觐,亻由之子也。

初,帝以才人谢玖赐太子,生皇孙遹。

宫中尝夜失火,帝登楼望之,遹年五岁,牵帝裾入暗中曰:“暮夜仓猝,宜备非常,不可令照见人主。

”帝由是奇之。

尝对群臣称遹似宣帝,故天下咸归仰之。

帝知太子不才,然恃遹明慧,故无废立之心。

复用王佑之谋,以太子母弟柬、玮、允分镇要害。

又恐杨氏之逼,复以佑为北军中候,典禁兵。

帝为皇孙遹高选僚佐,以散骑常侍刘寔志行清素,命为广陵王傅。

寔以时俗喜进趣,少廉让,尝著《崇让论》,欲令初除官通谢章者,必推贤让能,乃得通之。

一官缺则择为人所让最多者用之,以为:“人情争则欲毁己所不如,让则竞推于胜己。

故世争则优劣难分,时让则贤智显出。

当此时也,能退身修己,则让之者多矣,虽欲守贫贱,不可得也。

驰骛进趋而欲人见让,犹却行而求前也。

”淮南相刘颂上疏曰:“陛下以法禁宽纵,积之有素,未可一旦直绳御下,此诚时宜也。

然至于矫世救弊,自宜渐就清肃。

譬犹行舟,虽不横截迅流,然当渐靡而往,稍向所趋,然后得济也。

自泰始以来,将三十年,凡诸事业,不茂既往,以陛下明圣,犹未反叔世之敝,以成始初之隆,传之后世,不无虑乎!

使夫异时大业,或有不安,其忧责犹在陛下也。

臣闻为社稷计,莫若封建亲贤。

然宜审量事势,使诸侯率义而动者,其力足以维带京邑。

若包藏祸心者,其势不足独以有为。

其齐此甚难,陛下宜与达古今之士,深共筹之。

周之诸侯,有罪诛放其身,而国祚不泯。

汉之诸侯,有罪或无子者,国随以亡。

今宜反汉之敝,循周之旧,则下固而上安矣。

天下至大,万事至众,人君至少,同于天日,是以圣王之化,执要于己,委务于下,非惮劳而好逸,诚以政体宜然也。

夫居事始以别能否,甚难察也。

因成败以分功罪,甚易识也。

今陛下每精于造始而略于考终,此政功所以未善也。

人主诚能居易执要,考功罪于成败之后,则群下无所逃其诛赏矣。

古者六卿分职,冢宰为师。

秦、汉已来,九列执事,丞相都总。

今尚书制断,诸卿奉成,于古制为太重。

可出众事付外寺,使得专之。

尚书统领大纲,若丞相之为,岁终课功,校簿赏罚而已,斯亦可矣。

今动皆受成于上,上之所失,不得复以罪下,岁终事功不建,不知所责也。

夫细过谬妄,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纠以法,则朝野无立人矣。

近世以来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盖由畏避豪强而又惧职事之旷,则谨密网以罗微罪,使奏劾相接,状似尽公,而挠法在其中矣。

是以圣王不善碎密之案,必责凶猾之奏,则害政之奸,自然禽矣。

夫创业之勋,在于立教定制,使遗风系人心,馀烈匡幼弱,后世凭之,虽昏犹明,虽愚若智,乃足尚也。

至夫修饰官署,凡诸作役,恒伤泰过,不患不举,此将来所不须于陛下而自能者也。

今勤所不须以伤所凭,窃以为过矣。

”帝皆不能用。

诏以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

渊轻财好施,倾心接物,五部豪杰、幽冀名儒多往归之。

奚轲男女十万口来降。

孝惠皇帝上之上世祖武皇帝下永熙元年(庚戌,公元二九零年)春,正月,辛酉朔,改元太熙。

己巳,以王浑为司徒。

司空、侍中、尚书令卫瓘子宣,尚繁昌公主。

宣嗜酒,多过失,杨骏恶瓘,欲逐之,乃与黄门谋共毁宣,劝武帝夺公主。

瓘惭惧,告老逊位。

诏进瓘位太保,以公就第。

剧阳康子魏舒薨。

三月,甲子,以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

帝疾笃,未有顾命,勋旧之臣多已物故,侍中、车骑将军杨骏独侍疾禁中。

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骏因辄以私意改易要近,树其心腹,会帝小间,见其新所用者,正色谓骏曰:“何得便尔!

”时汝南王亮尚未发,乃令中书作诏,以亮与骏同辅政,又欲择朝士有闻望者数人佐之。

骏从中书借诏观之,得便藏去,中书监华廙恐惧,自往索之,终不与。

会帝复迷乱,皇后奏以骏辅政,帝颔之。

夏,四月,辛丑,皇后召华廙及中书令何劭,口宣帝旨作诏,以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

诏成,后对廙、邵以呈帝,帝视而无言。

廙,歆之孙。

劭,曾之子也。

遂趣汝南王亮赴镇。

帝寻小间,问:“汝南王来未?

”左右言未至,帝遂困笃,己酉,崩于含章殿。

帝宇量弘厚,明达好谋,容纳直言,未尝失色于人。

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贾氏为皇后。

杨骏入居太极殿,梓宫将殡,六宫出辞,而骏不下殿,以虎贲百人自卫。

诏石鉴与中护军张劭监作山陵。

汝南王亮畏骏,不敢临丧,哭于大司马门外。

出营城外,表求过葬而行。

或告亮欲举兵讨骏者,骏大惧,白太后,令帝为手诏与石鉴、张劭,使帅陵兵讨亮。

劭,骏甥也,即帅所邻趣鉴速发。

鉴以为不然,保持之。

亮问计于廷尉何勖,勖曰:“今朝野皆归心于公,公不讨人而畏人讨邪!

”亮不敢发,夜,驰赴许昌,乃得免。

骏弟济及甥河南尹李斌皆劝骏留亮,骏不从。

济谓尚书左丞傅咸曰:“家兄若征大司马,退身避之,门户庶几可全。

”咸曰:“宗室外戚,相恃为安。

但召大司马还,共崇至公以辅政,无为避也。

”济又使侍中石崇见骏言之,骏不从。

五月,辛未,葬武帝于峻阳陵。

杨骏自知素无美望,欲依魏明帝即位故事,普进封爵以求媚于众。

左军将军傅祗群臣皆增位一等,预丧事者增二等。

二千石已上皆封关中侯,复租调一年。

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共上奏,以为:“帝正位东宫二十馀年,今承大业,而班赏行爵,优于泰始革命之初及诸将平吴之功,轻重不称。

且大晋卜世无穷,今之开制,当垂于后,若有爵必进,则数世之后,莫非公侯矣。

”不从。

诏以太尉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己以听。

傅咸谓骏曰:“谅闇不行久矣。

今圣上谦冲,委政于公,而天下不以为善,惧明公未易当也。

周公大圣,犹致流言,况圣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

窃谓山陵既毕,明公当审思进退之宜,苟有以察其忠款,言岂在多!

”骏不从。

咸数谏骏,骏渐不平,欲出咸为郡守。

李斌曰:“斥逐正人,将失人望。

”乃止。

杨济遗咸书曰:“谚云:‘生子痴,了官事。

’官事未易了也。

想虑破头,故具有白。

”咸复书曰:“卫公有言:‘酒色杀人,甚于作直。

’坐酒色死,人不为悔,而逆畏以直致祸,此由心不能正,欲以苟且为明哲耳。

自古以直致祸者,当由矫枉过正,或不忠笃,欲以亢厉为声,故致忿耳,安有悾悾忠益而返见怨疾乎!

”杨骏以贾后险悍,多权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广为散骑常侍,管机密。

张劭为中护军,典禁兵。

凡有诏命,帝省讫,入呈太后,然后行之。

骏为政,严碎专愎,中外多恶之,冯翊太守孙楚谓骏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当以至公、诚信、谦顺处之。

今宗室强盛,而公不与共参万机,内怀猜忌,外树私昵,祸至无日矣!

”骏不从。

楚,资之孙也。

弘训少府蒯钦,骏之姑子也,数以直言犯骏,他人皆为之惧,钦曰:“杨文长虽暗,犹知人之无罪不可妄杀,不过疏我,我得疏,乃可以免。

不然,与之俱族矣。

”骏辟匈奴东部人王彰为司马,彰逃避不受。

其友新兴张宣子怪而问之,彰曰:“自古一姓二后,未有不败。

况杨太傅昵近小人,疏远君子,专权自恣,败无日矣。

吾逾海出塞以避之,犹恐及祸,奈何应其辟乎!

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计,嗣子既不克负荷,受遗者复非其人,天下之乱可立待也。

”秋,八月,壬午,立广陵王遹为皇太子。

以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卫尉裴楷为少师,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傅,前太常张华为少傅,卫将军杨济为太保,尚书和峤为少保。

拜太子母谢氏为淑媛。

贾后常置谢氏于别室,不听与太子相见。

初,和峤尝从容言于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末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

”武帝默然。

后与荀勖等同侍武帝,武帝曰:“太子近入朝差长进,卿可俱诣之,粗及世事。

”既还,勖等并称太子明识雅度,诚如明诏。

峤曰:“圣质如初。

”武帝不悦而起。

及帝即位,峤从太子遹入朝,贾后使帝问曰:“卿昔谓我不了家事,今日定如何?

”峤曰:“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

言之不效,国之福也。

”冬,十月,辛酉,以石鉴为太尉,陇西王泰为司空。

以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元年(辛亥,公元二九一年)春,正月,乙酉朔,改元永平。

初,贾后之为太子妃也,尝以妒,手杀数人,又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

武帝大怒,修金墉城,将废之。

荀勖、冯紞、杨珧及充华赵粲共营救之,曰:“贾妃年少,妒者妇人常情,长自当差。

”杨后曰:“贾公闾有大勋于社稷,妃亲其女,正复妒忌,岂可遽忘其先德邪!

”妃由是得不废。

后数诫厉妃,妃不知后之助己,返以后为构己于武帝,更恨之。

及帝即位,贾后不肯以妇道事太后,又欲干预政事,而为太傅骏所抑。

殿中中郎渤海孟观、李肇,皆骏所不礼也,阴构骏,云将危社稷。

黄门董猛,素给事东宫,为寺人监,贾后密使猛与观、肇谋诛骏,废太后。

又使肇报汝南王亮,使举兵讨骏,亮不可。

肇报都督荆州诸军事楚王玮,玮欣然许之,乃求入朝。

骏素惮玮勇锐,欲召之而未敢,因其求朝,遂听之。

二月,癸酉,玮及都督扬州诸军事淮南王允来朝。

三月,辛卯,孟观、李肇启帝,夜作诏,诬骏谋反,中外戒严,遣使奉诏废骏,以侯就第。

命东安公繇帅殿中四百人讨骏,楚王玮屯司马门,以淮南相刘颂为三公尚书,屯卫殿中,段广跪言于帝曰:“杨骏孤公无子,岂有反理?

愿陛下审之!

”帝不答。

时骏居曹爽故府,在武库南,闻内有变,召众官议之。

太傅主簿硃振说骏曰:“今内有变,其趣可知,必是阉竖为贾后设谋,不利于公。

宜烧云龙门以胁之,索造事者首,开万春门,引东宫及外营兵拥皇太子入宫,取奸人,殿内震惧,必斩送之。

不然,无以免难。

”骏素怯懦,不决,乃曰:“云龙门,魏明帝所造,功费甚大,奈何烧之!

”侍中傅祗白骏,请与尚书武茂入宫观察事势,因谓群僚曰:“宫中不宜空。

”遂揖而下阶。

众皆走,茂犹坐。

祗顾曰:“君非天子臣邪?

今内外隔绝,不知国家所在,何得安坐!

”茂乃惊起。

骏党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门,遇右军将军裴頠,问太傅所在,頠绐之曰:“向于西掖门遇公乘素车,从二人西出矣。

”豫曰:“吾何之?

”頠曰:“宜至廷尉。

”豫从頠言,遂委而去。

寻诏頠代豫领左军将军,屯万春门。

頠,秀之子也。

皇太后题帛为书,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赏。

”贾后因宣言太后同反。

寻而殿中兵出,烧骏府,又令弩士于阁上临骏府而射之,骏兵皆不得出,骏逃于马厩,就杀之。

孟观等遂收骏弟珧、济、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皆夷三族,死者数千人。

珧临刑,告东安公繇曰:“表在石函,可问张华。

”众谓宜依钟毓例为之申理。

繇不听,而贾氏族党趣使行刑。

珧号叫不已,刑者以刀破其头。

繇,诸葛诞之外孙也,故忌文鸯,诬以为骏党而诛之。

是夜,诛赏皆自繇出,威振内外。

王戎谓繇曰:“大事之后,宜深远权势。

”繇不从。

壬辰,赦天下,改元。

贾后矫诏,使后军将军荀悝送太后于永宁宫,特全太后母高都君庞氏之命,听就太后居。

寻复讽群公有司奏曰:“皇太后阴渐奸谋,图危社稷,飞箭系书,要募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

鲁侯绝文姜,《春秋》所许。

盖奉祖宗,任至公于天下,陛下虽怀无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诏。

”诏曰:“此大事,更详之。

”有司又奉:“宜废皇太后为峻阳庶人。

”中书监张华议:“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今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贬皇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居异宫,以全始终之恩。

”左仆射荀恺与太子少师下邳王晃等议曰:“皇太后谋危社稷,不可复配先帝,宜贬尊号,废诣金墉城。

”于是有司奏请从晃等议,废太后为庶人。

诏可。

又奏:“杨骏造乱,家属应诛,诏原其妻庞命,以尉太后之心。

今太后废为庶人,请以庞付廷尉行刑。

”诏不许。

有司复固请,乃从之。

庞临刑,太后抱持号叫,截发稽颡,上表诣贾后称妾,请全母命。

不见省。

董养游太学,升堂叹曰:“朝廷建斯堂,将以何为乎!

每览国家赦书,谋反大逆皆赦,至于杀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为王法所不容故也。

奈何公卿处议,文饰礼典,乃至此乎!

天人之理既灭,大乱将作矣。

”有司收骏官属,欲悉诛之。

侍中傅祗启曰:“昔鲁芝为曹爽司马,斩关赴爽,宣帝用为青州刺史。

骏之僚佐,不可悉加罪。

”诏赦之。

壬寅,征汝南王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皆录尚书事,辅政。

以秦王柬为大将军,东平王楙为抚军大将军,楚王玮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下邳王晃为尚书令,东安公繇为尚书左仆射,进爵为王。

楙,望之子也。

封董猛为武安侯,三兄皆为亭侯。

亮欲取悦众心,论诛杨骏之功,督将侯者千八十一人。

御史中丞傅咸遗亮书曰:“今封赏熏赫,震动天地,自古以来,未之有也。

无功而获厚赏,则人莫不乐国之有祸,是祸原无穷也。

凡作此者,由东安公。

人谓殿下既至,当有以正之,正之以道,众亦何怒!

众之所怒者,在于不平耳。

而今皆更倍论,莫不失望。

”亮颇专权势,咸复谏曰:“杨骏有震主之威,委任亲戚,此天下所以喧哗。

今之处重,宜反此失,静默颐神,有大得失,乃维持之,自非大事,一皆抑遣。

比过尊门,冠盖车马,填塞街衢,此之翕习,既宜弭息。

又夏侯长容无功而暴擢为少府,论者谓长容,公之姻家,故至于此。

流闻四方,非所以为益也。

”亮皆不从。

贾后族兄车骑司马模、从舅右卫将军郭彰、女弟之子贾谧与楚王玮、东安王繇,并预国政。

贾后暴戾日甚,繇密谋废后,贾氏惮之。

繇兄东武公澹,素恶繇,屡谮之于太宰亮曰:“繇专行诛赏,欲擅朝政。

”庚戌,诏免繇官。

又坐有悖言,废徙带方。

于是贾谧、郭彰权势愈盛,宾客盈门。

谧虽骄奢而好学,喜延士大夫。

郭彰、石崇、陆机、机弟云、和郁及荥阳潘岳、清河崔基、勃海欧阳建、兰陵缪征、京兆杜斌、挚虞、琅邪诸葛诠、弘农王粹、襄城杜育、南阳邹捷、齐国左思、沛国刘瑰、周恢、安平牵秀、颍川陈、高阳许猛、彭城刘讷、中山刘舆、舆弟琨,皆附于谧,号曰二十四友。

郁,峤之弟也。

崇与岳尤谄事谧,每候谧及广城君郭槐出,皆降车路左,望尘而拜。

太宰亮、太保瓘以楚王玮刚愎好杀,恶之,欲夺其兵权,以临海侯裴楷代玮为北军中候。

玮怒。

楷闻之,不敢拜。

亮复与瓘谋,遣玮与诸王之国,玮益忿怨。

玮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皆有宠于玮,劝玮自昵于贾后。

后留玮领太子太傅,盛素善于杨骏,卫瓘恶其反覆,将收之。

盛乃与宏谋,因积弩将军李肇矫称玮命,谮亮、瓘于贾后,云将谋废立。

后素怨瓘,且患二公执政,己不得专恣。

夏,六月,后使帝作手诏赐玮曰:“太宰、太保欲为伊、霍之事,王宜宣诏,令淮南、长沙、成都王屯诸宫门,免亮及瓘官。

”夜,使黄门赍以授玮。

玮欲覆奏,黄门曰:“事恐漏泄,非密诏本意也。

”玮亦欲因此复私怨,遂勒本军,复矫诏召三十六军,告以“二公潜图不轨,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诸在直卫者,皆严加警备。

其在外营,便相帅径诣行府,助顺讨逆。

”又矫诏“亮、瓘官属,一无所问,皆罢遣之。

若不奉诏,便军法从事。

”遣公孙宏、李肇以兵围亮府,侍中、清河王遐收瓘。

亮帐下督李龙,白“外有变,请拒之”,亮不听。

俄而兵登墙大呼,亮惊曰:“吾无贰心,何故至此!

诏书其可见乎?

”宏等不许,趣兵攻之。

长史刘准谓亮曰:“观此必是奸谋。

府中俊乂如林,犹可力战。

”又不听。

遂为肇所执,叹曰:“我之赤心,可破示天下也。

”与世子矩俱死。

卫瓘左右亦疑遐矫诏,请拒之,须自表得报,就戮未晚,瓘不听。

初,瓘为司空,帐下督荣晦有罪,斥遣之。

至是,晦从遐收瓘,辄杀瓘及子孙共九人,遐不能禁。

岐盛说玮“宜因兵势,遂诛贾、郭,以正王室,安天下。

”玮犹豫未决。

会天明,太子少傅张华使董猛说贾后曰:“楚王既诛二公,则天下威权尽归之矣,人主何以自安!

宜以玮专杀之罪诛之。

”贾后亦欲因此除玮,深然之。

是时内外扰乱,朝廷恟惧,不知所出。

张华白帝,遣殿中将军王宫赍驺虞幡出麾众曰:“楚王矫诏,勿听也!

”众皆释仗而走。

玮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为,遂执之,下廷尉。

乙丑,斩之。

玮出怀中青纸诏,流涕以示监刑尚书刘颂曰:“幸托体先帝,而受枉乃如此乎!

”公孙宏、岐盛并夷三族。

玮之起兵也,陇西王泰严兵将助玮,祭酒丁绥谏曰:“公为宰相,不可轻动。

且夜中仓猝,宜遣人参审定问。

”泰乃止。

卫瓘女与国臣书曰:“先公名谥未显,每怪一国蔑然无言。

《春秋》之失,其咎安在?

”于是太保主簿刘繇等执黄幡,挝登闻鼓,上言曰:“初,矫诏者至,公即奉送章绶,单车从命。

如矫诏之文唯免公官,而故给使荣晦,辄收公父子及孙,一时斩戮。

乞验尽情伪,加以明刑。

”乃诏族诛荣晦,追复亮爵位,谥曰文成。

封瓘为兰陵郡公,谥曰成。

于是贾后专朝,委任亲党,以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

贾谧与后谋,以张华庶姓,无逼上之嫌,而儒雅有筹略,为众望所依,欲委以朝政。

疑未决,以问裴頠赞成之。

乃以华为侍中、中书监,頠为侍中,又以安南将军裴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右仆射王戎并管机要。

华尽忠帝室,弥缝遣阙,贾后虽凶险,犹知敬重华。

贾模与华、頠同心辅政,故数年之间,虽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静,华等之功也。

秋,七月,分荆、扬十郡为江州。

八月,辛未,立陇西王泰世子越为东海王。

九月,甲午,秦献王柬薨。

辛丑,征征西大将军梁王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二年(壬子,公元二九二年)春,二月,己酉,故杨太后卒于金墉城。

是时,太后尚有侍御十馀人,贾后悉夺之,绝膳八日而卒。

贾后恐太后有灵,或诉冤于先帝,乃覆而殡之,仍施诸厌劾符书、药物等。

秋,八月,壬子,赦天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三年(癸丑,公元二九三年)夏,六月,弘农雨雹,深三尺。

鲜卑宇文莫槐为其下所杀,弟普拨立。

拓跋绰卒,弟子弗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四年(甲寅,公元二九四年)春,正月,丁酉,安昌元公石鉴薨。

夏,五月,匈奴郝散反,攻上党,杀长吏。

秋,八月,郝散帅众降,冯翊都尉杀之。

是岁,大饥。

司隶校尉傅咸卒。

咸性刚简,风格峻整,初为司隶校尉,上言:“货赂流行,所宜深绝。

”时朝政宽弛,权豪放恣,咸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师肃然。

慕容廆徙居大棘城。

拓跋弗卒,叔父禄官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五年(乙卯,公元二九五年)夏,六月,东海雨雹,深五寸。

荆、扬、兗、豫、青、徐六州大水。

冬,十月,武库火,焚累代之宝及二百万人器械。

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库,大调兵器。

拓跋禄官分其国为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统之。

一居代郡参合陂之北,使兄沙漠汗之子猗统之。

一居定襄之盛乐故城,使猗弟猗户统之。

猗卢善用兵,西击匈奴、乌桓诸部,皆破之。

代人卫操与从子雄及同郡箕澹往依拓跋氏,说猗、猗户招纳晋人。

猗悦之,任以国事,晋人附者稍众。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六年(丙辰,公元二九六年)春,正月,赦天下。

下邳献王晃薨。

以中书监张华为司空。

太尉陇西王泰行尚书令,徙封高密王。

夏,郝散弟度元与冯翊、北地马兰羌、卢水胡俱反,杀北地太守张损,败冯翊太守欧阳建。

征西大将军赵王伦信用嬖人琅邪孙秀,与雍州刺史济南解系争军事,更相表奏,欧阳建亦表伦罪恶。

朝廷以伦挠乱关右,征伦为车骑将军,以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

系与其弟御史中丞结,皆表请诛秀以谢氐、羌。

张华以告梁王肜,使诛之,肜许诺。

秀友人辛冉为之说肜曰:“氐、羌自反,非秀之罪。

”秀由是得免。

伦至洛阳,用秀计,深交贾、郭,贾后大爱信之,伦因求录尚书事,又求尚书令。

张华、裴頠固执以为不可,伦、秀由是怨之。

秋,八月,解系为郝度元所败,秦雍氐、羌悉后,立氐帅齐万年为帝,围泾阳。

御史中丞周处,弹劾不避权戚,梁王肜尝违法,处按劾之。

冬,十一月,诏以处为建威将军,与振威将军卢播俱隶安西将军夏侯骏,以讨齐万年。

中书令陈准言于朝曰:“骏及梁王皆贵戚,非将帅之才,进不求名,退不畏罪。

周处吴人,忠直勇果,有仇无援。

宜诏积弩将军孟观,以精兵万人为处前锋,必能殄寇。

不然,梁王当使处先驱,以不救陷而之,其败必也。

”朝廷不从。

齐万年闻处来,曰:“周府君尝为新平太守,有文武才,若专断而来,不可当也。

或受制于人,此成禽耳!

”关中饥、疫。

初,略阳清水氐杨驹始居仇池。

仇池方百倾,其旁平地二十馀里,四面斗绝而高,为羊肠蟠道三十六回而上。

至其孙千万附魏,封为百顷王。

千万孙飞龙浸强盛,徙居略阳。

飞龙以其甥令狐茂搜为子,茂搜避齐万年之乱,十二月,自略阳帅部落四千家还保仇池,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

关中人士避乱者多依之,茂搜迎接抚纳,欲去者,卫护资送之。

是岁,以扬烈将军巴西赵廞为益州刺史,发梁、益兵粮助雍州讨氐、羌。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七年(丁巳、公元二九七年)春,正月,齐万年屯梁山,有众七万。

梁王肜、夏侯骏使周处以五千兵击之。

处曰:“军无后继,必败,不徒亡身,为国取耻。

”肜、骏不听,逼遣之。

癸丑,处与卢播、解系攻万年于六陌。

处军士未食,肜促令速进,自旦战至暮,斩获甚众。

弦绝矢尽,救兵不至。

左右劝处退,处按剑曰:“是吾效节致命之日也!

”遂力战而死。

朝廷虽以尤肜,而亦不能罪也。

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万钱。

丁丑,京陵元公王浑薨。

九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戎为三公,与时浮沉,无所匡救,委事僚寀,轻出游放。

性复贪吝,园田遍天下,每自执牙筹,昼夜会计,常若不足。

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常钻其核。

凡所赏拔,专事虚名。

阮咸之子瞻尝见戎,戎问曰:“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

”瞻曰:“将无同!

”戎咨嗟良久,遂辟之。

时人谓之“三语掾”。

是时,王衍为尚书令,南阳乐广为河南尹,皆善清谈,宅心事外,名重当世,朝野之人,争慕效之。

衍与弟澄,好题品人物,举世以为仪准。

衍神情明秀,少时,山涛见之,嗟叹良久,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

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乐广性冲约清远,与物无竞。

每谈论,以约言析理,厌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

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所短不言自见。

王澄及阮咸、咸从子修、泰山胡毋辅之、陈国谢鲲、城阳王夷、新蔡毕卓,皆以任放为达,至于醉狂裸体,不以为非。

胡毋辅之尝酣饮,其子谦之窥而厉声呼其父字曰:“彦国!

年老,不得为尔!

”辅之欢笑,呼入共饮。

毕卓尝为吏部郎,比舍郎酿熟,卓因醉,夜至甕间盗饮之,为掌酒者所缚,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

乐广闻而笑之,曰:“名教内自有乐地,何必乃尔!

”初,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

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

阴阳恃以化生,贤者恃以成德。

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

”王衍之徒皆爱重之。

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弛废职业。

裴頠著《崇有论》以释其蔽曰:“夫利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也。

事务可节,而未可全无也。

盖有饰为高谈之具者,深列有形之累,盛称空无之美。

形器之累有征,空无之义难检。

辩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

众听眩焉,溺其成说。

虽颇有异此心者,辞不获济,屈于所习,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

一唱百和,往而不反,遂薄综世之务,贱功利之用,高浮游之业,卑经实之贤。

人情所徇,名利从之,于是文者衍其辞,讷者赞其旨。

立言藉于虚无,谓之玄妙。

处官不亲所职,谓之雅远。

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

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

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忽容止之表,渎长幼之序,混贵贱之级,甚者至于裸裎亵慢,无所不至,士行又亏矣。

“夫万物之有形者,虽生于无,然生以有为已分,则无是有之所遗者也。

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

治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修也。

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谓心为无也。

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谓匠非有也。

是以欲收重渊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

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

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然习俗已成,頠论亦不能救也。

拓跋猗度漠北巡,因西略诸国,积五岁,降附者三十馀国。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八年(戊午,公元二九八年)春,三月,壬戌,赦天下。

秋,九月,荆、豫、徐、扬、冀五州大水。

初,张鲁在汉中,賨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往依之。

魏武帝克汉中,李氏将五百馀家归之,拜为将军,迁于略阳北土,号曰巴氐。

其孙特,庠、流,皆有材武,善骑射,性任侠,州党多附之。

及齐万年反,关中荐饥,略阳、天水等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汉川者数万家,道路有疾病穷乏者,特兄弟常营护振救之,由是得众心。

流民至汉中,上书求寄食巴、蜀,朝议不许,遣侍御史李苾持节慰劳,且监察之,不令入剑阁,苾至汉中,受流民赂,表言:“流民十万馀口,非汉中一郡所能振赡。

蜀有仓储,人复丰稔,宜令就食。

”朝廷从之。

由是散在梁、益,不可禁止。

李特至剑阁,太息曰:“刘禅有如此地,面缚于人,岂非庸才邪!

”闻者异之。

张华、陈准以赵王、梁王,相继在关中,皆雍容骄贵,师老无功,乃荐孟观沉毅有文武材用,使讨齐万年。

观身当矢石,大战十数,皆破之。

资治通鉴·卷八十一·晋纪三

〔司马光〕 〔宋〕

起上章困敦,尽著雍涒滩,凡九年。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元年(庚子,公元二八零年)春,正月,吴大赦。

杜预向江陵,王浑出横江,攻吴镇、戍,所向皆克。

二月,戊午,王濬、唐彬击破丹杨监盛纪。

吴人于江碛要害之处,并以铁锁横截之。

又作铁锥,长丈馀,暗置江中,以逆拒舟舰。

濬作大筏数十,方百馀步,缚草为人,被甲持仗,令善水者以筏先行,遇铁锥,锥辄著筏而去。

又作大炬,长十馀丈,大数十围,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锁,然炬烧之,须臾,融液断绝,于是船无所碍。

庚申,濬克西陵,杀吴都督留宪等。

壬戌,克荆门、夷道二城,杀夷道监陆晏。

杜预遣牙门周旨等帅奇兵八百泛舟夜渡江,袭乐乡,多张旗帜,起火巴山。

吴都督孙歆惧,与江陵督伍延书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

”旨等伏兵乐乡城外,歆遣军出拒王濬,大败而还。

旨等发伏兵随歆军而入,歆不觉,直至帐下,虏歆而还。

乙丑,王濬击杀吴水军都督陆景。

杜预进攻江陵,甲戌,克之,斩伍延。

于是沅、湘以南,接于交、广,州郡皆望风送印绶。

预杖节称诏而缓抚之。

凡所斩获吴都督、监军十四,牙门、郡守百二十馀人。

胡奋克江安。

乙亥,诏:“王濬、唐彬既定巴丘,与胡奋、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顺流长骛,直造秣陵。

杜预当镇静零、桂,怀辑衡阳。

大兵既过,荆州南境固当传檄而定。

预等各分兵以益濬、彬,太尉充移屯项。

”王戎遣参军襄阳罗尚、南阳刘乔将兵与王濬合攻武昌,吴江夏太守刘朗、督武昌诸军虞昺皆降。

昺,翻之子也。

杜预与众军会议,或曰:“百年之寇,未可尽克,方春水生,难于久驻,宜俟来冬,更为大举。

”预曰:“昔乐毅藉济西一战以并强齐,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着手处也。

”遂指授群帅方略,径造建业。

吴主闻王浑南下,使丞相张悌督丹杨太守沈莹、护军孙震、副军师诸葛靓帅众三万渡江逆战。

至牛渚,沈莹曰:“晋治水军于蜀久矣,上流诸军,素无戒备,名将皆死,幼少当任,恐不能御也。

晋之水军必至于此,宜畜众力以待其来,与之一战,若幸而胜之,江西自清。

今渡江与晋大军战,不幸而败,则大事去矣!

”悌曰:“吴之将亡,贤愚所知,非今日也。

吾恐蜀兵至此,众心骇惧,不可复整。

及今渡江,犹可决战。

若其败丧,同死社稷,无所复恨。

若其克捷,北敌奔走,兵势万倍,便当乘胜南上,逆之中道,不忧不破也。

若如子计,恐士众散尽,坐待敌到,君臣俱降,无复一人死难者,不亦辱乎!

”三月,悌等济江,围浑部将城阳都尉张乔于杨荷。

乔众才七千,闭栅请降。

诸葛舰欲屠之,悌曰:“强敌在前,不宜先事其小,且杀降不祥。

”靓曰:“此属以救兵未至,少力不敌,故且伪降以缓我,非真伏也。

若舍之而前,必为后患。

”悌不从,抚之而进。

悌与扬州刺史汝南周浚,结陈相对,沈莹帅丹杨锐卒、刀楯五千,三冲晋兵,不动。

莹引退,其众乱。

将军薛胜、蒋班因其乱而乘之,吴兵以次奔溃,将帅不能止,张乔自后击之,大败吴兵于版桥。

诸葛靓帅数百人遁去,使过迎张悌,悌不肯去,靓自往牵之曰:“存亡自有大数,非卿一人所支,奈何故自取死!

”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

且我为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识拔,常恐不得其死,负名贤知顾。

今以身徇社稷,复何道邪!

”靓再三牵之,不动,乃流泪放去,行百馀步,顾之,已为晋兵所杀,并斩孙震、沈莹等七千八百级,吴人大震。

初,诏书使王濬下建平,受杜预节度,至建业,受王浑节度。

预至江陵,谓诸将曰:“若濬得建平,则顺流长驱,威名已著,不宜令受制于我。

若不能克,则无缘得施节度。

”濬至西陵,预与之书曰:“足下既摧其西籓,便当径取建业,讨累世之逋寇,释吴人于涂炭,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

”濬大悦,表呈预书。

及张悌败死,扬州别驾何恽谓周浚曰:“张悌举全吴精兵殄灭于此,吴之朝野莫不震慑。

今王龙骧既破武昌,乘胜东下,所向辄克,土崩之势见矣。

谓宜速引兵渡江,直指建业,大军猝至,夺其胆气,可不战禽也!

”浚善其谋,使白王浑。

恽曰:“浑暗于事机,而欲慎己免咎,必不我从。

”浚固使白之,浑果曰:“受诏但令屯江北以抗吴军,不使轻进。

贵州虽武,岂能独平江东乎!

今者违命,胜不足多,若其不胜,为罪已重。

且诏令龙骧受我节度,但当具君舟楫,一时俱济耳。

”恽曰:“龙骧克万里之寇,以既成之功来受节度,未之闻也。

且明公为上将,见可而进,岂得一一须诏令乎!

今乘此渡江,十全必克,何疑何虑而淹留不进!

此鄙州上下所以恨恨也。

”浑不听。

王濬自武昌顺流径趣建业,吴主遣游击将军张象帅舟师万人御之,象众望旗而降。

濬兵甲满江,旌旗烛天,威势甚盛,吴人大惧。

吴主之嬖臣岑昏,以倾险谀佞,致位九列,好兴功役,为众患苦。

及晋兵将至,殿中亲近数百人叩头请于吴主曰:“北军日近而兵不举刃,陛下将如之何?

”吴主曰:“何故?

”对曰:“正坐岑昏耳。

”吴主独言:“若尔,当以奴谢百姓!

”众因曰:“唯!

”遂并起收昏。

吴主骆驿追止,已屠之矣。

陶浚将讨郭马,至武昌,闻晋兵大入,引兵东还。

至建业,吴主引见,问水军消息,对曰:“蜀船皆小,今得二万兵,乘大船以战,自足破之。

”于是合众,授浚节钺。

明日当发,其夜,众悉逃溃。

时王浑、王濬及琅邪王亻由皆临近境,吴司徒何植、建威将军孙晏悉送印节诣浑降。

吴主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计,分遣使者奉书于浑、滩、亻由以请降。

又遗其群臣书,深自咎责,且曰:“今大晋平治四海,是英俊展节之秋,勿以移朝改朔,用损厥志。

”使者先送玺绶于琅邪王亻由。

壬寅,王濬舟师过三山,王浑遣信要濬暂过论事。

濬举帆直指建业,报曰:“风利,不得泊也。

”是日,濬戎卒八万,方舟百里,鼓噪入于石头,吴主皓面缚舆榇,诣军门降。

濬解缚焚榇,延请相见。

收其图籍,克州四,郡四十三,户五十二万三千,兵二十三万。

朝廷闻吴已平,群臣皆贺上寿。

帝执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

”骠骑将军孙秀不贺,南向流涕曰:“昔讨逆弱冠以一校尉创业,今后主举江南而弃之,宗庙山陵,于此为墟。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吴之未下也,大臣皆以为未可轻进,独张华坚执以为必克。

贾充上表称:“吴地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湿,疾疫必起,宜召诸军还,以为后图。

虽腰斩张华不足以谢天下。

”帝曰:“此是吾意,华但与吾同耳。

”荀勖复奏,宜如充表,帝不从。

杜预闻充奏乞罢兵,驰表固争,使至轘辕而吴已降。

充惭惧,诣阙请罪,帝抚而不问。

夏,四月,甲申,诏赐孙皓爵归命侯。

乙西,大赦,改元。

大酺五日。

遣使者分诣荆、扬抚慰,吴牧、守已下皆不更易,除其苛政,悉从简易,吴人大悦。

滕修讨郭马未克,闻晋伐吴,帅众赴难,至巴丘,闻吴亡,缟素流涕,还,与广州刺史闾丰、苍梧太守王毅各送印绶请降。

孙皓遣陶璜之子融持手书谕璜,璜流涕数日,亦送印绶降。

帝皆复其本职。

王濬之东下也,吴城戍皆望风款附,独建平太守吾彦婴城不下,闻吴亡,乃降。

帝以彦为金城太守。

初,朝廷尊宠孙秀、孙楷,欲以招来吴人。

及吴亡,降秀为伏波将军,楷为渡辽将军。

琅邪王亻由遣使送孙皓及其宗族诣洛阳。

五月,丁亥朔,皓至,与其太子瑾等泥头面缚,诣东阳门。

诏遣谒者解其缚,赐衣服、车乘、田三十顷,岁给钱谷、绵绢甚厚。

拜瑾为中郎,诸子为王者皆为郎中,吴之旧望,随才擢叙。

孙氏将吏渡江者复十年,百姓复二十年。

庚寅,帝临轩,大会文武有位及四方使者,国子学生皆预焉。

引见归命侯皓及吴降人,皓登殿稽颡。

帝谓皓曰:“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

”皓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

”贾充谓皓曰:“闻君在南方凿人目,剥人面皮,此何等刑也?

”皓曰:“人臣有弑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

”充默然甚愧,而皓颜色无怍。

帝从容问散骑常侍薛莹孙皓所以亡,对曰:“皓昵近小人,刑罚放滥,大臣诸将,人不自保,此其所以亡也。

”它日,又问吾彦,对曰:“吴主英俊,宰辅贤明。

”帝笑曰:“若是,何故亡?

”彦曰:“天禄永终,历数有属,故为陛下禽耳。

”帝善之。

王濬之入建业也,其明日,王浑乃济江,以濬不待己至,先受孙皓降,意甚愧忿,将攻濬。

何攀劝濬送皓与浑,由是事得解。

何恽以浑与濬争功,与周浚笺曰:“《书》贵克让,《易》大谦光。

前破张悌,吴人失气,龙骧因之,陷其区宇。

论其前后,我实缓师,既失机会,不及于事,而今方竞其功。

彼既不吞声,将亏雍穆之弘,兴矜争之鄙,斯愚情之所不取也。

”浚得笺,即谏止浑。

浑不纳,表濬违诏不受节度,诬以罪状。

浑子济,尚常山公主,宗党强盛。

有司奏请槛车征濬,帝弗许,但以诏书责让濬以不从浑命,违制昧利。

濬上书自理曰:“前被诏书,令臣直造秣陵,又令受太尉充节度。

臣以十五日至三山,见浑军在北岸,遣书邀臣。

臣水军风发乘势,径造贼城,无缘回船过浑。

臣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浑所下当受节度之符,欲令臣明十六日悉将所领还围石头,又索蜀兵及镇南诸军人名定见。

臣以为皓已来降,无缘空围石头。

又,兵人定见,不可仓猝得就,皆非当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弃明制也。

皓众叛亲离,匹夫独坐,雀鼠贪生,苟乞一活耳,而江北诸军不知虚实,不早缚取,自为小误。

臣至便得,更见怨恚,并云:‘守贼百日,而令他人得之。

’臣愚以为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若其顾嫌疑以避咎责,此是人臣不忠之利,实非明主社稷之福也。

”浑又腾周浚书云:“濬军得吴宝物。

”又云“濬牙门将李高放火烧皓伪宫。

”濬复表曰:“臣孤根独立,结恨强宗。

夫犯上干主,其罪可救。

乖忤贵臣,祸在不测。

伪郎将孔摅说:去二月武昌失守,水军行至,皓案行石头还,左右人皆跳刀大呼云:‘要当为陛下一死战决之。

’皓意大喜,意必能然,便尽出金宝以赐与之。

小人无状,得便持走。

皓惧,乃图降首。

降使适去,左右劫夺财物,略取妻妾,放火烧宫。

皓逃身窜首,恐不脱死。

臣至,遣参军主者救断其火耳。

周浚先入皓宫,浑又先登皓舟,臣之入观,皆在其后。

皓宫之中,乃无席可坐,若有遗宝,则浚与浑先得之矣。

等云臣屯聚蜀人,不时送皓,欲有反状。

又恐动吴人,言臣皆当诛杀,取其妻子,冀其作乱,得骋私忿。

谋反大逆,尚以见加,其馀谤沓,故其宜耳。

今年平吴,诚为大庆。

于臣之身,更受咎累。

”濬至京师,有司奏濬违诏,大不敬,请付廷尉科罪。

诏不许。

又奏濬赦后烧贼船百三十五艘,辄敕付廷尉禁推。

诏勿推。

浑、濬争功不已,帝命守廷尉广陵刘颂校其事,以浑为上功,濬为中功。

帝以颂折法失理,左迁京兆太守。

庚辰,增贾充邑八千户,以王濬为辅国大将军,封襄阳县侯。

杜预为当阳县侯。

王戎为安丰县侯。

封琅邪王亻由二子为亭侯。

增京陵侯王浑邑八千户,进爵为公。

尚书关内侯张华进封广武县侯,增邑万户。

荀勖以专典诏命功,封一子为亭侯。

其馀诸将及公卿以下,赏赐各有差。

帝以平吴,策告羊祜庙,乃封其夫人夏侯氏为万岁乡君,食邑五千户。

王濬自以功大,而为浑父子及党与所挫抑,每进见,陈其攻伐之劳及见枉之状,或不胜忿愤,径出不辞。

帝每容恕之。

益州护军范通谓濬曰:“卿功则美矣,然恨所以居美者未尽善也。

卿旋旃之日,角巾私第,口不言平吴之事,若有问者,辄曰:‘圣人之德,群帅之力,老夫何力之有!

’此蔺生所以屈廉颇也,王浑能无愧乎!

”濬曰:“吾始惩邓艾之事,惧祸及身,不得无言。

其终不能遣诸胸中,是吾褊也。

”时人咸以濬功重报轻,为之愤邑。

博士秦秀等并上表讼濬之屈,帝乃迁濬镇军大将军。

王浑尝诣濬,濬严设备卫,然后见之。

杜预还襄阳,以为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乃勤于讲武,申严戍守。

又引滍、淯水以浸田万馀顷,开扬口通零、桂之漕,公私赖之。

预身不跨马,射不穿扎,而用兵制胜,诸将莫及。

预在镇,数饷遗洛中贵要。

或问其故,预曰:“吾但恐为害,不求益也。

”王浑迁征东大将军,复镇寿阳。

诸葛靓逃窜不出。

帝与靓有旧,靓姊为琅邪王妃,帝知靓在姊间,因就见焉。

靓逃于厕,帝又逼见之,谓曰:“不谓今日复得相见!

”靓流涕曰:“臣不能漆身皮面,复睹圣颜,诚为惭恨!

”诏以为侍中。

固辞不拜,归于乡里,终身不向朝廷而坐。

六月,复封丹水侯睦为高阳王。

秋,八月,己未,封皇弟延祚为乐平王,寻薨。

九月,庚寅,贾充等以天下一统,屡请封禅。

帝不许。

冬,十月,前将军青州刺史淮南胡威卒。

威为尚书,尝谏时政之宽。

帝曰:“尚书郎以下,吾无所假借。

”威曰:“臣之所陈,岂在丞、郎、令史,正谓如臣等辈,始可以肃化明法耳!

”是岁,以司隶所统郡置司州,凡州十九,郡国一百七十三,户二百四十五万九千八百四十。

诏曰:“昔自汉末,四海分崩,刺史内亲民事,外领兵马。

今天下为一,当韬戢干戈,刺史分职,皆如汉氏故事。

悉去州郡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

”交州牧陶璜上言:“交、广州西数千里,不宾属者六万馀户,至于服从官役,才五千馀家。

二州脣齿,唯兵是镇。

又,宁州诸夷,接据上流,水陆并通,州兵未宜约损,以示单虚。

”仆射山涛亦言“不宜去州郡武备”。

帝不听。

及永宁以后,盗贼群起,州郡无备,不能禽制,天下遂大乱,如涛所言。

然其后刺史复兼兵民之政,州镇愈重矣。

汉、魏以来,羌、胡、鲜卑降者,多处之塞内诸郡。

其后数因忿恨,杀害长吏,渐为民患。

侍御史西河郭钦上疏曰:“戎狄强犷,历古为患。

魏初民少,西北诸郡,皆为戎居,内及京兆、魏郡、弘农,往往有之。

今虽服从,若百年之后有风尘之警,胡骑自平阳、上党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尽为狄庭矣。

宜及平吴之威,谋臣猛将之略,渐徙内郡杂胡于边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万世之长策也。

”帝不听。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二年(辛丑,公元二八一年)春,三月,诏选孙皓宫人五千人入宫。

帝既平吴,颇事游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将万人。

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

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车。

而后父杨骏及弟珧、济始用事,交通请谒,势倾内外,时人谓之三杨,旧臣多被疏退。

山涛数有规讽,帝虽知而不能改。

初,鲜卑莫护跋始自塞外入居辽西棘城之北,号曰慕容部。

莫护跋生木延,木延生涉归,迁于辽东之北。

世附中国,数从征讨有功,拜大单于。

冬,十月,涉归始寇昌黎。

十一月,壬寅,高平武公陈骞薨。

是岁,扬州刺史周浚移镇秣陵。

吴民之未服者,屡为寇乱,浚皆讨平之。

宾礼故老,搜求俊乂,威惠并行,吴人悦服。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三年(壬寅,公元二八二年)春,正月,丁丑朔,帝亲祀南郊。

礼毕,喟然问司隶校尉刘毅曰:“朕可方汉之何帝?

”对曰:“桓、灵。

”帝曰:“何至于此?

”对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

以此言之,殆不如也!

”帝大笑曰:“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有直臣,固为胜之。

”毅为司隶,纠绳豪贵,无所顾忌。

皇太子鼓吹入东掖门,毅劾奏之。

中护军、散骑常侍羊琇,与帝有旧恩,典禁兵,豫机密十馀年,恃宠骄侈,数犯法。

毅劾奏琇罪当死。

帝遣齐王攸私请琇于毅,毅许之。

都官从事广平程卫径驰入护军营,收琇属吏,考问阴私,先奏琇所犯狼籍,然后言于毅。

帝不得已,免琇官。

未几,复使以白衣领职。

琇。

景献皇后之从父弟也。

后将军王恺,文明皇后之弟也。

散骑常侍、侍中石崇,苞之子也。

三人皆富于财,竞以奢侈相高。

恺以台澳釜,崇以蜡代薪。

恺作紫丝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

崇涂屋以椒,恺用赤石脂。

帝每助恺,尝以珊瑚树赐之,高二尺许,恺以示崇,崇便以铁如意碎之。

恺怒,以为疾己之宝。

崇曰:“不足多恨,今还卿!

”乃命左右悉取其家珊瑚树,高三、四尺者六、七株,如恺比者甚众。

恺忄光然自失。

车骑司马傅咸上书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

窃谓奢侈之费,甚于天灾。

古者人稠地狭,而有储蓄,由于节也。

今者土旷人稀,而患不足,由于奢也。

欲时人崇俭,当诘其奢。

奢不见诘,转相高尚,无有穷极矣!

”尚书张华,以文学才识名重一时,论者皆谓华宜为三公。

中书监荀勖、侍中冯紞以伐吴之谋深疾之。

会帝问华:“谁可托后事者?

”华对以“明德至亲,莫如齐王。

”由是忤旨,勖因而谮之。

甲午,以华都督幽州诸军事。

华至镇,抚循夷夏,誉望益振,帝复欲征之。

冯紞侍帝,从容语及钟会,紞曰:“会之反,颇由太祖。

”帝变色曰:“卿是何言邪!

”紞免冠谢曰:“臣闻善御者必知六辔缓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进之。

汉高祖尊宠五王而夷灭,光武抑损诸将而克终。

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也,盖抑扬与夺使之然耳。

钟会才智有限,而太祖夸奖无极,居以重势,委以大兵,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遂构凶逆耳。

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威权,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生矣。

”帝曰:“然。

”紞稽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勿使如会之徒复致倾覆。

”帝曰:“当今岂复有如会者邪?

”紞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谋画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据方镇、总戎马者,皆在陛下圣虑矣。

”帝默然,由是止,不征华。

三月,安北将军严询败慕容涉归于昌黎,斩获万计。

鲁公贾充老病,上遣皇太子省视起居。

充自忧谥传,从子模曰:“是非久自见,不可掩也!

”夏,四月,庚午,充薨。

世子黎民早卒,无嗣,妻郭槐欲以充外孙韩谧为世孙,郎中令韩咸、中尉曹轸谏曰:“礼无异姓为后之文,今而行之,是使先公受讥于后世而怀愧于地下也。

”槐不听。

咸等上书,救改立嗣,事寝不报。

槐遂表陈之,云充遗意。

帝许之,仍诏“自非功如太宰,始封、无后者,皆不得以为比。

”及太常议谥,博士秦秀曰:“充悖礼溺情,以乱大伦。

昔鄫养外孙莒公子为后,《春秋》书‘莒人灭鄫’。

绝父祖之血食,开朝廷之乱原。

按《谥法》:‘昏乱纪度曰荒’,请谥‘荒公’。

”帝不从,更谥曰武。

闰月,丙子,广陆成侯李胤薨。

齐王攸德望日隆,荀勖、冯紞、杨珧皆恶之。

紞言于帝曰:“陛下诏诸侯之国,宜从亲者始。

亲者莫如齐王,今独留京师,可乎?

”勖曰:“百僚内外皆归心齐王,陛下万岁后,太子不得立矣。

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验矣。

”帝以为然。

冬,十二月,甲申,诏曰:“古者九命作伯,或入毘朝政,或出御方岳,其揆一也。

侍中、司空齐王攸,佐命立勋,劬劳王室,其以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侍中如故,仍加崇典礼,主者详案旧制施行。

睄以汝南王亮为太尉、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光禄大夫山涛为司徒,尚书令卫瓘为司空。

征东大将军王浑上书,以为:“攸至亲盛德,侔于周公,宜赞皇朝,与闻政事。

今出攸之国,假以都督虚号,而无典戎干方之实,亏友于款笃之义,惧非陛下追述先帝、文明太后待攸之宿意也。

若以同姓宠之太厚,则有吴、楚逆乱之谋,汉之吕、霍、王氏,皆何人也!

历观古今,苟事之轻重所在,不无为害,唯当任正道而求忠良耳。

若以智计猜物,虽亲见疑,至于疏者,庸可保乎!

愚以为太子太保缺,宜留攸居之,与汝南王亮、杨珧共干朝事。

三人齐位,足相持正,既无偏重相倾之势,又不失亲亲仁覆之恩,计之尽善者也。

”于是扶风王骏、光禄大夫李憙、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皆切谏。

帝并不从。

济使其妻常山公主及德妻长广公主俱入,稽颡涕泣,请帝留攸。

帝怒,谓侍中王戎曰:“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济连遣妇来生哭人邪!

”乃出济为国子祭酒,德为大鸿胪。

羊琇与北军中候成粲谋见杨珧,手刃杀之。

珧知之,辞疾不出,讽有司奏琇,左迁太仆。

琇愤怨,发病卒。

李憙亦以年老逊位,卒于家。

憙在朝,姻亲故人,与之分衣共食,而未尝私以王官,人以此称之。

是岁,散骑常侍薛莹卒。

或谓吴郡陆喜曰:“莹于吴士当为第一乎?

”喜曰:“莹在四五之间,安得为第一!

夫以孙皓无道,吴国之士,沈默其体,潜而勿用者,第一也。

避尊居卑,禄以代耕者,第二也。

侃然体国,执正不惧者,第三也。

斟酌时宜,时献微益者,第四也。

温恭修慎,不为诌首者”第五也。

过此以往,不足复数。

故彼上士多沦没而远悔吝,中士有声位而近祸殃。

观莹之处身本末,又安得为第一乎!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四年(癸卯,公元二八三年)春,正月,甲申,以尚书右仆射魏舒为左仆射,下邳王晃为右仆射。

晃,孚之子也。

戊午,新沓康伯山涛薨。

帝命太常议崇锡齐王之物。

博士庾旉、太叔广、刘暾、缪蔚、郭颐、秦秀、傅珍上表曰:“昔周选建德以左右王室,周公、康叔、聃季,皆入为三公,明股肱之任重,守地之位轻也。

汉诸王侯,位在丞相、三公上,其入赞朝政者,乃有兼宫,其出之国,亦不复假台司虚名为隆宠也。

今使齐王贤邪,则不宜以母弟之亲尊居鲁、卫之常职。

不贤邪,不宜大启土宇,表建东海也。

古礼,三公无职,坐而论道,不闻以方任婴之。

惟宣王救急朝夕,然后命召穆公征淮夷,故其诗曰:‘徐方不回,王曰旋归。

’宰相不得久在外也。

今天下已定,六合为家,将数延三事,与论太平之基,而更出之,去王城二千里,违旧章矣。

’旉,纯之子。

暾,毅之子也。

旉既具草,先以呈纯,纯不禁。

事过太常郑默、博士祭酒曹志,志怆然叹曰:“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亲,不得树本助化,而远出海隅!

晋室之隆,其殆矣乎!

”乃奏议曰:“古之夹辅王室,同姓则周公、异姓则太公,皆身居朝廷,五世反葬。

及其衰也,虽有五霸代兴,岂与周、召之治同日而论哉!

自羲皇以来,岂一姓所能独有!

当推至公之心,与天下共其利害,乃能享国久长。

是以秦、魏欲独擅其权而才得没身,周、汉能分其利而亲疏为用,此前事之明验也。

志以为当如博士等议。

”帝览之,大怒曰:“曹志尚不明吾心,况四海乎!

”且谓:“博士不答所问而答所不问,横造异论。

”下有司策免郑默。

于是尚书硃整、褚等奏:“志等侵官离局,迷罔朝廷,崇饰晋言,假托无讳,请收志等付廷尉科罪。

”诏免志官,以公还第。

其馀皆付廷尉科罪。

庾纯诣廷尉自首:“旉以议草见示,愚浅听之。

”诏免纯罪。

廷尉刘颂奏旉等大不敬,当弃市。

尚书奏请报听廷尉行刑。

尚书夏侯骏曰:“官立八座,正为此时。

”乃独为驳议。

左仆射下邳王晃亦从骏议。

奏留中七日,乃诏曰:“旉是议主,应为戮首。

但旉家人自首,宜并广等七人皆丐其死命,并除名。

”二月,诏以济南郡益齐国。

己丑,立齐王攸子长乐亭侯寔为北海王,命攸备物典策,设轩辕之乐,六佾之舞,黄钺朝车,乘舆之副从焉。

三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齐献王攸愤怨发病,乞守先后陵。

帝不许,遣御医诊视。

诸医希旨,皆言无疾。

河南尹向雄谏曰:“陛下子弟虽多,然有德望者少。

齐王臣居京邑,所益实深,不可不思也。

”帝不纳,雄愤恚而卒。

攸疾转笃,帝犹催上道。

攸自强入辞,素持容仪,疾虽困,尚自整厉,举止如常,帝益疑其无疾。

辞出数日,呕血而薨。

帝往临丧,攸子冏号踊,诉父病为医所诬。

诏即诛医,以冏为嗣。

初,帝爱攸甚笃,为荀勖、冯紞等所构,欲为身后之虑,故出之。

及薨,帝哀恸不已。

冯紞侍侧,曰:“齐王名过其实,天下归之,今自薨殒,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过!

”帝收泪而止。

诏攸丧礼依安平献王故事。

攸举动以礼,鲜有过事,虽帝亦敬惮之。

每引之同处,必择言而后发。

夏,五月,己亥,琅邪武王亻由薨。

冬,十一月,以尚书左仆射魏舒为司徒。

河南及荆、扬等六州大水。

归命侯孙皓卒。

是岁,鲜卑慕容涉归卒。

弟删篡立,将杀涉归子廆,廆亡匿于辽东徐郁家。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五年(甲辰,公元二八四年)春,正月,己亥,有青龙二,见武库井中。

帝观之,有喜色。

百官将贺,尚书左仆射刘毅表曰:“昔龙降夏庭,卒为周祸。

《易》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寻案旧典,无贺龙之礼。

”帝从之。

初,陈群以吏部不能审核天下之士,故令郡国各置中正,州置大中正,皆取本士之人任朝廷官,德充才盛者为之,使铨次等级以为九品,有言行修著则升之,道义亏缺则降之,吏部凭之以补授百官。

行之浸久,中正或非其人,奸敝日滋。

刘毅上疏曰:“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荣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夺天朝之权威,公无考校之负,私无告讦之忌,用心百态,营求万端,廉让之风灭,争讼之俗成,臣窃为圣朝耻之!

盖中正之设,于损政之道有八。

高下逐强弱,是非随兴衰,一人之身,旬日异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一也。

置州都者,本取州里清议咸所归服,将以镇异同,一言议也。

今重其任而轻其人,使驳违之论横于州里,嫌仇之隙结于大臣,二也。

本立格之体,为九品者,谓才德有优劣,伦辈有首尾也。

今乃使优劣易地,首尾倒错,三也。

陛下赏善罚恶,无不裁之以法,独置中正,委以一国之重,曾无赏罚之防,又禁人不得诉讼,使之纵横任意,无所顾惮,诸受枉者,抱怨积直,不获上闻,四也。

一国之士,多者千数,或流徙异邦,或取给殊方,面犹不识,况尽其才!

而中正知与不知,皆当品状,采誉于台府,纳毁于流言,任己则有不识之蔽,听受则有彼此之偏,五也。

凡求人才者,欲以治民也,今当官著效者或附卑品,在官无绩者更获高叙,是为抑功实而隆空名,长浮华而废考绩,六也。

凡官不同人,事不同能。

今不状其才之所宜而但第为九品,以品取人,或非才能之所长,以状取人,则为本品之所限,徒结白论而品状相妨,七也。

九品所下不彰其罪,所上不列其善,各任爱憎,以植其私,天下之人焉得不懈德行而锐人事,八也。

由此论之,职名中正,实为奸府。

事名九品,而有八损。

古今之失,莫大于此!

愚臣以为宜罢中正,除九品,弃魏氏之敝法,更立一代之美制。

”太尉汝南王亮、司空卫瓘亦上疏曰:“魏氏承丧乱之后,人士流移,考详无地,故立九品之制,粗且为一时选用之本耳。

今九域同规,大化方始,臣等以为宜皆荡除末法,咸用土断,自公卿以下,以所居为正,无复县客,远属异土,尽除中正九品之制,使举善进才,各由乡论,则华竞自息,各求于己矣。

”始平王文学江夏李重上疏,以为:“九品既除,宜先开移徙,听相并就,则土断之实行矣。

”帝虽善其言而终不能改也。

冬,十二月,庚午,大赦。

闰月,当阳成侯杜预卒。

是岁,塞外匈奴胡太阿厚帅部落二万九千三百人来降,帝处之塞内西河。

罢宁州入益州,置南夷校尉以护之。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六年(乙巳,公元二八五年)春,正月,尚书左仆射刘毅致仕,寻卒。

戊辰,以王浑为尚书左仆射,浑子济为侍中。

浑主者处事不当,济明法绳之。

济从兄佑,素与济不协,因毁济不能容其父,帝由是疏济,后坐事免官。

济性豪侈,帝谓侍中和峤曰:“我将骂济而后官之,如何?

”峤曰:“济俊爽,恐不可屈。

”帝乃召济,切让之,既而曰:“颇知愧不?

”济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愧之。

他人能令亲者疏,臣不能令亲者亲,以此愧陛下耳。

”帝默然。

峤,治之孙也。

青、梁、幽、冀州旱。

秋,八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冬,十二月,庚子,襄阳武侯王濬卒。

是岁,慕容删为其下所杀,部众复迎涉归子廆而立之。

涉归与宇文部素有隙,廆请讨之,朝廷弗许。

廆怒,入寇辽西,杀略甚众。

帝遣幽州军讨廆,战于肥如,廆众大败。

自是每岁犯边,又东击扶馀,扶馀王依虑自杀。

子弟走保沃沮。

廆夷其国城,驱万馀人而归。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七年(丙午,公元二八六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魏舒称疾,固请逊位,以剧阳子罢。

舒所为,必先行而后言,逊位之际,莫有知者。

卫瓘与舒书曰:“每与足下共论此事,日日未果,可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矣。

”夏,慕容廆寇辽东,故扶馀王依虑子依罗求帅见人还复旧国,请援于东夷校尉何龛,龛遣督护贾沈将兵送之。

廆遣其将孙丁帅骑邀之于路,沈力战,斩丁,遂复扶馀。

秋,匈奴胡都大博及萎莎胡各帅种落十万馀口诣雍州降。

九月,戊寅,扶风武王骏薨。

冬,十一月,壬子,以陇西王泰都督关中诸军事。

泰,宣帝弟馗之子也。

是岁,鲜卑拓跋悉鹿卒,弟绰立。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八年(丁未,公元二八七年)春,正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太庙殿陷,秋,九月,改营太庙,作者六万人。

是岁,匈奴都督大豆得一育鞠等复帅种落万一千五百口来降。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九年(戊申,公元二八八年)春,正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夏,六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郡国三十三大旱。

秋,八月,壬子。

星陨如雨。

地震。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