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六·晋纪三十八

起重光大渊献,尽阏逢摄提格,凡四年。

安皇帝辛义熙七年(辛亥,公元四一一年)春,正月,己未,刘裕还建康。

秦广平公弼有宠于秦王兴,为雍州刺史,镇安定。

姜纪谄附于弼,劝弼结兴左右以求入朝。

兴征弼为尚书令、侍中、大将军。

弼遂倾身结纳朝士,收采名势,以倾东宫。

国人恶之。

会兴以西北多叛乱,欲命重将镇抚之。

陇东太守郭播请使弼出镇,兴不从,以太常索稜为太尉、领陇西内史,使招抚西秦。

西秦王乾归遣使送所掠守宰,谢罪请降。

兴遣鸿胪拜乾归都督陇西、岭北、匈奴、杂胡诸军事、征西大将军、河州牧、单于、河南王,太子炽磐为镇西将军、左贤王、平昌公。

兴命群臣搜举贤才。

右仆射梁喜曰:“臣累受诏而未得其人,可谓世之乏才。

”兴曰:“自古帝王之兴,未尝取相于昔人。

待将于将来,随时任才,皆能致治。

卿自识拔不明,岂得远诬四海乎!

”群臣咸悦。

秦姚详屯杏城,为夏王勃勃所逼,南奔大苏。

勃勃遣平东将军鹿弈干追斩之,尽俘其众。

勃勃南攻安定,破尚书杨佛嵩于青石北原,降其众四万五千。

进攻东乡,下之,徙三千馀户于贰城。

秦镇北参军王买德奔夏,夏王勃勃问以灭秦之策,买德曰:“秦德虽衰,籓镇犹固,愿且蓄力以待之。

”勃勃以买德为军师中郎将。

秦王兴遣卫大将军常山公显迎姚详,弗及,遂屯杏城。

刘籓帅孟怀玉等诸将追卢循至岭表,二月,壬午,怀玉克始兴,斩徐道覆。

河南王乾归徙鲜卑仆浑部三千馀户于度坚城,以子敕勃为秦兴太守以镇之。

焦朗犹据姑臧,沮渠蒙逊攻拔其城,执朗而宥之。

以其弟挐为秦州刺史,镇姑臧。

遂伐南凉,围乐都。

三旬不克。

南凉王傉檀以子安周为质,乃还。

吐谷浑树洛干伐南凉,败南凉太子虎台。

南凉王傉檀欲复伐沮渠蒙逊,邯川护军孟恺谏曰:“蒙逊新并姑臧,凶势方盛,不可攻也。

”傉檀不从,五道俱进,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馀户而还。

将军屈右曰:“今既获利,宜倍道旋师,早度险伌。

蒙逊善用兵,若轻军猝至,大敌外逼,徙户内叛,此危道也。

”卫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骑,势不相及。

今倍道而归则示弱,且捐弃资财,非计也。

”俄而昏雾风雨,蒙逊兵大至,傉檀败走。

蒙逊进围乐都,傉檀婴城固守,以子染干为质以请和,蒙逊乃还。

三月,刘裕始受太尉、中书监,以刘穆之为太尉司马,陈郡殷景仁为行参军。

裕问穆之曰:“孟昶参佐谁堪入我府者?

”穆之举前建威中兵参军谢晦。

晦,安兄据之曾孙也,裕即命为参军。

裕尝讯囚,其旦,刑狱参军有疾,以晦代之。

于车中一览讯牒,催促便下。

相府多事,狱系殷积,晦随问酬辨,曾无违谬。

裕由是奇之,即日署刑狱贼曹。

晦美风姿,善言笑,博赡多通,裕深加赏爱。

卢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围之。

孙处据守二十馀日。

沈田子言于刘籓曰:“番禺城虽险固。

本贼之巢穴。

今循围之,或有内变。

且孙季高众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贼还据广州,凶势复振矣。

”夏,四月,田子引兵救番禺,击循,破之,所杀万馀人。

循走,田子与处共追之,又破循于危梧、郁林、宁浦。

会处病,不能进,循奔交州。

初,九真太守李逊作乱,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讨斩之。

瑗卒,朝廷以其子慧度为交州刺史。

诏书未至,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

慧度帅州府文武拒循于石碕,破之,循馀众犹三千人,李逊馀党李脱等结集俚獠五千馀人以应循。

庚子,循晨至龙编南津。

慧度悉散家财以赏军士,与循合战,掷雉尾炬焚其舰,以步兵夹岸射之,循从舰俱然,兵众大溃。

循知不免,先鸩妻子,召妓妾问曰:“谁能从我死者?

”多云。

“雀鼠贪生,就死实难。

”或云:“官尚当死,某岂愿生!

”乃悉杀诸辞死者,因自投于水。

慧度取其尸斩之,并其父子及李脱等,函七首送建康。

初,刘毅在京口,贫困,与知识射于东堂。

庾悦为司徒右长史,后至,夺其射堂。

众人皆避之,毅独不去。

悦厨馔甚盛,不以及毅。

毅从悦求子鹅炙,悦怒不与,毅由是衔之。

至是,毅求兼督江州,诏许之,因奏称:“江州内地,以治民为职。

不当置军府凋耗民力,宜罢军府移镇豫章。

而寻阳接蛮,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

”于是解悦都督、将军官,以刺史镇豫章。

毅以亲将赵恢领千兵守寻阳。

悦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符摄严峻。

悦忿惧,至豫章,疽发背卒。

河南王乾归徙羌句岂等部众五千馀户于叠兰城,以兄子阿柴为兴国太守以镇之。

五月,复以子木栾干为武威太守,镇嵻良城。

丁卯,魏主嗣谒金陵,山阳候奚斤居守。

昌黎王慕容伯儿谋反。

己已,奚斤并其党收斩之。

秋,七月,燕王跋以太子永领大单于,置四辅。

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献马三千匹于跋,求娶跋女乐浪公主。

跋命群臣议之。

辽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许以妃嫔之女,乐浪公主不宜下降非类。

”跋曰:“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

”乃以乐浪公主妻之。

跋勤于政事,劝课农桑,省徭役,薄赋敛。

每遣守宰,必亲引见,问为政之要,以观其能。

燕人悦之。

河南王乾归遣平昌公炽磐及中军将军审虔伐南凉。

审虔,乾归之子也。

八月,炽磐兵济河,南凉王傉檀遣太子虎台逆战于岭南。

南凉兵败,虏牛马十馀万而还。

沮渠蒙逊帅轻骑袭西凉,西凉公暠曰:“兵有不战而败敌者,挫其锐也。

蒙逊新与吾盟,而遽来袭我,我闭门不与战,待其锐气竭而击之,蔑不克矣。

”顷之,蒙逊粮尽而归,暠遣世子歆帅骑七邀击之,蒙逊大败,获其将沮渠百年。

河南王乾归攻秦略阳太守姚在于柏阳堡,克之。

冬,十一月,进攻南平太守王憬于水洛城,又克之,徙民三千馀户于谭郊。

遣乞伏审虔帅众二万城谭郊。

十二月,西羌彭利发袭据枹罕,自称大将军、河州牧,乾归讨之,不克。

是岁,并州刺史刘道怜为北徐刺史,移镇彭城。

安皇帝辛义熙八年(壬子,公元四一二年)春,正月,河南王乾归复讨彭利发,至奴葵谷,利发弃众南走,乾归遣振威将军乞伏公府追至清水,斩之,收羌户一万三千,以乞伏审虔为河州刺史镇枹罕而还。

二月,丙子,以吴兴太守孔靖为尚书右仆射。

河南王乾归徙都谭郊,命平昌公炽磐镇苑川。

乾归击吐谷浑阿若干于赤水,降之。

夏,四月,刘道规以疾求归,许之。

道规在荆州累年,秋毫无犯。

及归,府库帷幕,俨然若旧。

随身甲士二人迁席于舟中,道规刑之于市。

以后将军豫州刺史刘毅为卫将军、都督荆、宁、秦、雍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毅谓左卫将军刘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为长史南蛮,岂有见辅意乎?

”敬宣惧,以告太尉裕。

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无过虑。

”毅性刚愎,自谓建义之功与裕相埒,深自矜伐,虽权事推裕而心不服。

及居方岳,常怏怏不得志。

裕每柔而顺之,毅骄纵滋甚,尝云:“恨不遇刘、项,与之争中原!

”及败于桑落,知物情已去,弥复愤激。

裕素不学,而毅颇涉文雅,故朝土有清望者多归之,与尚书仆射谢混、丹阳尹郗僧施,深相凭结。

僧施,超之从子也。

毅既据上流,阴有图裕之志,求兼督交、广二州,裕许之。

毅又奏以郗僧施为南蛮校尉后军司马,毛修之为南郡太守,裕亦许之,以刘穆之代僧施为丹阳尹。

毅表求至京口辞墓,裕往会之于倪塘。

宁远将军胡籓言于裕曰:“公谓刘卫军终能为公下乎?

”裕默然,久之,曰:“卿谓何如?

”籓曰:“连百万之众,攻必取,战必克,毅固以此服公。

至于涉猎传记,一谈一咏,自许以为雄豪。

以是搢绅白面之士辐凑归之。

恐终不为公下,不如因会取之。

”裕曰:“吾与毅俱有克复之功,其过未彰,不可自相图也。

”乞伏炽磐攻南凉三河太守吴阴于白土,克之,以乞伏出累代之。

六月,乞伏公府弑河南王乾归,并杀其诸子十馀人,走保大夏。

平冒公炽磐遣其弟广武将军智达、扬武将军木弈干帅骑三千讨之。

以其弟昙达为镇京将军,镇谭郊,骁骑将军娄机镇苑川。

炽磐帅文武及民二万馀户迁于枹罕。

秦人多劝秦王兴乘乱取炽磐,兴曰:“伐人丧,非礼也。

”夏王勃勃欲攻炽磐,军师中郎将王买德谏曰:“炽磐,吾之与国,今遭丧乱,吾不能恤,又恃众力而伐之,匹夫且犹耻为,况万乘乎!

”勃勃乃止。

闰月,庚子,南郡烈武公刘道规卒。

秋,七月,己巳朔,魏主嗣东巡,置四厢大将、十二小将。

以山阳侯斤、元城侯屈行左、右丞相。

庚寅,嗣至濡源,巡西北诸部落。

乞伏智达等击破乞伏公府于大夏,公府奔叠兰城,就其弟阿柴。

智达等攻拔之,斩阿柴父子五人。

公府奔嵻良南山,追获之,并其四子,轘之于谭郊。

八月,乞伏炽磐自称大将军、河南王,大赦,改元永康。

葬乾归于枹罕,谥曰武元王,庙号高祖。

皇后王氏崩。

庚戌,魏主嗣还平城。

九月,河南王炽磐以尚书令武始翟勍为相国,侍中、太子詹事赵景为御史大夫。

罢尚书令、仆、尚书六卿、侍中等官。

癸酉,葬僖皇后于休平陵。

刘毅至江陵,多变易守宰,辄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万馀人以自随。

会毅疾笃,郗僧施等恐毅死,其党危,乃劝毅请从弟兗州刺史籓以自副,太尉裕伪许之。

籓自广陵入朝,己卯,裕以诏书罪状毅,云与籓及谢混共谋不轨,收籓及混赐死。

初,混与刘毅款昵,混从兄澹常以为忧,渐与之疏,谓弟璞及从子瞻曰:“益寿此性,终当破家。

”澹,安之孙也。

庚辰,诏大赦,以前会稽内史司马休之为都督荆、雍、梁、秦、宁、益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北徐州刺史刘道怜为兗、青二州刺史,镇京口。

使豫州刺史诸葛长民监太尉留府事。

裕疑长民难独任,乃加刘穆之建武将军,置佐吏,配给资力以防之。

壬午,裕帅诸军发建康,参军王镇恶请给百舸为前驱。

丙申,至姑孰,以镇恶为振武将军,与龙骧将军蒯恩将百舸前发。

裕戒之曰:“若贼可击,击之。

不可者,烧其船舰,留屯水际以待我。

”于是镇恶昼夜兼行,扬声言刘兗州上。

冬,十月,己未,镇恶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

蒯恩军居前,镇恶次之。

舸留一二人,对舸岸上立六七旗,旗下置鼓,语所留人:“计我将至城,便鼓严,令若后有大军状。

”又分遣人烧江津船舰。

镇恶径前袭城,语前军士:“有问者,但云刘兗州至。

”津戍及民间皆晏然不疑。

未至城五、六里,逢毅要将硃显之欲出江津,问:“刘兗州何在?

”军士曰:“在后。

”显之至军后,不见籓,而见军人担彭排战具,望江津船舰已被烧,鼓严之声甚盛,知非籓上,便跃马驰去告毅,行令闭诸城门。

镇恶亦驰进,门未及下关,军人因得入城。

卫军长史谢纯入参承毅,出闻兵至,左右欲引车归。

纯叱之曰:“我,人吏也,光将安之!

”驰还入府。

纯,安兄据之孙也。

镇恶与城内兵斗,且攻其金城。

自食时至中晡,城内人败散。

镇恶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诏及赦文并裕手书示毅,毅皆烧不视,与司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战。

城内人犹未信裕自来,军士从毅自东来者,与台军多中表亲戚,且斗且语,知裕自来,人情离骇。

逮夜,听事前兵皆散,斩毅勇将赵蔡,毅左右兵犹闭东西閤拒战。

镇恶虑暗中自相伤犯,乃引军出围金城,开其南面。

毅虑南有伏兵,夜半,帅左右三百许人开北门突出。

毛修之谓谢纯曰:“君但随仆去。

”纯不从,为人所杀。

毅夜投牛牧佛寺。

初,桓蔚之败也,走投牛牧寺僧昌,昌保藏之,毅杀昌。

至是,寺僧拒之曰:“昔亡师容桓蔚,为刘卫军所杀,今实不敢容异人。

”毅叹曰:“为法自弊,一至于此!

”遂缢而死。

明日,居人以告,乃斩首于市,并子侄皆伏诛。

毅兄模奔襄阳,鲁宗之斩送之。

初,毅季父镇之闲居京口,不应辟召,常谓毅及籓曰:“汝辈才器,足以得志,但恐不久耳。

我不就尔求财位,亦不同尔受罪累。

”每见毅、籓导从到门。

辄诟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数百步,悉屏仪卫,与白衣数人俱进。

及毅死,太尉裕奏征镇之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固辞不至。

仇池公杨盛叛秦,侵扰祁山。

秦王兴遣建威将军赵琨为前锋,立节将军姚伯寿继之,前将军姚恢出鹫峡,秦州刺史姚暠出羊头峡,右卫将军胡翼度出汧城,以讨盛。

兴自雍赴之,与诸将会于陇口。

天水太守王松匆言于嵩曰:“先帝神略无方,徐洛生以英武佐命,再入仇池,无功而还。

非杨氏智勇难全也,直地势险固耳。

今以赵琨之众,使君之威,准之先朝,实未见成功。

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闻!

”嵩不从。

盛帅众与琨相持,伯寿畏懦不进,琨众寡不敌,为盛所败。

兴斩伯寿而还。

兴以杨佛嵩为雍州刺史,帅岭北见兵以击夏。

行数日,兴谓群臣曰:“佛嵩每见敌,勇不自制,吾常节其兵不过五千人。

今所将既多,遇敌必败,行已远,追之无及,将若之何?

”佛嵩与夏王勃勃战,果败,为勃勃所执,绝亢而死。

秦立昭仪齐氏为后。

沮渠蒙逊迁于姑臧。

十一月,己卯,太尉裕至江陵,杀郗僧施。

初,毛修之虽为刘毅僚佐。

素自结于裕,故裕特宥之。

赐王镇恶爵汉寿子。

裕问毅府咨议参军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

”永曰:“除其宿畔,倍其惠泽,贯叙门次,显擢才能,如此而已。

”裕纳之,下书宽租省调,节役原刑,礼辟名士,荆人悦之。

诸葛长民骄纵贪侈,所为多不法,为百姓患,常惧太尉裕按之。

及刘毅被诛,长民谓所亲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杀韩信。

’祸其至矣!

”乃屏人问刘穆之曰:“悠悠之言,皆云太尉与我不平,何以至此?

”穆之曰:“公溯流远征,以老母稚子委节下。

若一豪不尽,岂容如此邪!

”长民意乃小安。

长民弟辅国大将军黎民说长民曰:“刘氏之亡,亦诸葛氏之惧也,宜因裕未还而图之。

”长民犹豫未发,既而叹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

今日欲为丹徒布衣。

岂可得邪!

”因遗冀州刺史刘敬宣书曰:“盘龙狠戾专恣,自取夷灭。

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之事,相与共之。

”敬宣报曰:“下官自义熙以来,忝三州、七郡,常惧福过灾生,思避盈居损。

富贵之旨,非所敢当。

”且使以书呈裕,裕曰:“阿寿故为不负我也。

”刘穆之忧长民为变,屏人问太尉行参军东海何承天曰:“公今行济否?

”承天曰:“荆州不忧不时判,别有一虑耳。

公昔年自左里还入石头,甚脱尔。

今还,宜加重慎。

”穆之曰:“非君,不闻此言。

”裕在江陵,辅国将军王诞白裕求先下,裕曰:“诸葛长民似有自疑心,卿讠巨宜便去!

”诞曰:“长民知我蒙公垂眄,今轻身单下,必当以为无虞,乃可以少安其意耳。

”裕笑曰:“卿勇过贲、育矣。

”乃听先还。

沮渠蒙逊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玄始,置官僚如凉王光为三河王故事。

太尉裕谋伐蜀,择元帅而难其人。

以西阳太守硃龄石既有武干,又练吏职,欲用之。

众皆以为龄石资名尚轻,难当重任,裕不从。

十二月,以龄石为益州刺史,帅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等伐蜀,分大军之半二万人以配之。

熹,裕之妻弟,位居龄石之右,亦隶焉。

裕与龄石密谋进取,曰:“刘敬宣往年出黄虎,无功而退。

贼谓我今应从外水往,而料我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也。

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备内道。

若向黄虎,正堕其计。

今以大众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敌之奇也。

”而虑此声先驰,贼审虚实。

别有函书封付龄石,署函边曰:“至白帝乃开。

”诸军虽进,未知处分所由。

毛修之固请行,裕恐修之至蜀,必多所诛杀,土人与毛氏有嫌,亦当以死自固,不许。

分荆州十郡置湘州。

加太尉裕太傅、扬州牧。

丁巳,魏主嗣北巡,至长城而还。

安皇帝辛义熙九年(癸丑,公元四一三年)春,二月,庚戌,魏主嗣如高柳川。

甲寅,还宫。

太尉裕自江陵东还,骆驿遣辎重兼行而下,前刻至日,每淹留不进。

诸葛长民与公卿频日奉候于新亭,辄差其期。

乙丑晦,裕轻舟径进,潜入东府。

三月,丙寅朔旦,长民闻之,惊趋至门。

裕伏壮土丁旿于幔中,引长民却人闲语,凡平生所不尽者皆及之,长民甚悦。

丁旿自幔后出,于座拉杀之,舆尸付廷尉。

收其弟黎民,黎民素骁勇,格斗而死。

并杀其季弟大司马参军幼民、从弟宁朔将军秀之。

庚午,秦王兴遣使至魏修好。

太尉裕上表曰:“大司马温以‘民无定本,伤治为深’,《庚戌》土断以一其业。

于是财阜国丰,实由于此。

自兹迄今,渐用颓驰。

请申前制。

”于是依界土断,唯徐、兗、青三州居晋陵者,不在断例。

诸流寓郡县多所并省。

戊寅,加裕豫州刺史。

裕固让太傅、州牧。

林邑范胡达寇九真,杜慧度击斩之。

河南王炽磐遣镇东将军昙达、平东将军王松寿将兵东击休官权小郎、吕破胡于白石川,大破之,虏其男女万馀口,进据白石城。

显亲休官权小成、吕奴迦等二万馀户据白坑不服,昙达攻斩之,陇右休官悉降。

秦太尉索稜以陇西降炽磐,炽磐以稜为太傅。

夏王勃勃大赦,改元凤翔。

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发岭北夷、夏十万人筑都城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

勃勃曰:“朕方统一天下,君临万邦,宜名新城曰统万。

”阿利性巧而残忍,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而并筑之。

勃勃以为忠,委任之。

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则斩弓人,入则斩甲匠。

又铸铜为一大鼓。

飞廉、翁仲、铜驼、龙虎之属,饰以黄金,列于宫殿之前。

凡杀工匠数千,由是器物皆精利。

勃勃自谓其祖从母姓为刘,非礼也。

古从氏族无常,乃改姓赫连氏,言帝王系天为子,其徽赫与天连也。

其非正统者,皆以铁伐为氏,言其刚锐如铁,皆堪伐人也。

夏,四月,乙卯,魏主嗣西巡,命郑兵将奚斤、鸿飞将军尉古真、都将闾大肥等击越勤部于跋那山。

大肥,柔然人也。

河南王炽磐遣安北将军乌地延、冠军将军翟绍击吐谷浑别统句旁于泣勤川,大破之。

河西王蒙逊立子政德为世子,加镇卫大将军、录尚书事。

南凉王傉檀伐河西王蒙逊,蒙逊败之于若厚坞,又败之于若凉。

因进围乐都,二旬不克。

南凉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于蒙逊,蒙逊以文支为广武太守。

蒙逊复伐南凉,傉檀以太尉俱延为质,乃还。

蒙逊西如苕台,遣冠军将军伏恩将骑一万袭卑和、乌啼二部,大破之,俘二千馀落而还。

蒙逊寝于新台,阉人王怀祖击蒙逊,伤足,其妻孟氏禽斩之。

蒙逊母车氏卒。

五月,乙亥,魏主嗣如云中旧宫。

丙子,大赦。

西河胡张外等聚众为盗。

乙卯,嗣遣会稽公长乐刘絜等屯西河招讨之。

六月,嗣如五原。

硃龄石等至白帝发函书,曰:“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

臧熹从中水取广汉,老弱乘高舰十馀,从内水向黄虎。

”于是诸军倍道兼行。

谯纵果命谯道福将重兵镇倍城,以备内水。

龄石至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纵遣秦州刺史候晖、尚书仆射谯诜帅众万馀屯平模,夹岸筑城以拒之。

龄石谓刘钟曰:“今天时盛热,而贼严兵固险,攻之未必可拔,只增疲困。

且欲养锐息兵以伺其隙,何如?

”钟曰:“不然。

前扬声言大从向内水。

谯道福不敢舍涪城。

今重军猝至,出其不意,侯晖之徒已破胆矣。

贼阻兵守险者,是其惧不敢战也。

因其凶惧。

尽锐攻之,其势必克。

克平模之后,自可鼓行而进,成都必不能守矣。

若缓兵相守,彼将知人虚实。

涪军忽来,并力拒我。

人情既安,良将又集,此求战不获,军食无资,二万馀人悉为蜀子虏矣。

”龄石从之。

诸将以水北城地险兵多,欲先攻其南城。

龄石曰:“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尽锐以拔北城,则南城不麾自散矣。

”秋,七月,龄石帅诸军急攻北城,克之,斩侯晖、谯诜。

引兵回趣南城,南城自溃。

龄石舍船步进。

焦纵大将谯抚之屯牛脾,谯小苟塞打鼻。

臧熹击抚之,斩之。

小苟闻之,亦溃。

于是纵诸营屯望风相次奔溃。

戊辰,纵弃成都出走,尚书令马耽封府库以待晋师。

壬申,龄石入成都,诛纵同祖之亲,馀皆按堵,使复其业。

纵出成都。

先辞墓,其女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

等死,死于先人之墓可也。

”纵不从。

谯道福闻平模不守。

自涪引兵入赴,纵往投之。

道福见纵,怒曰:“大丈夫有如此功业而弃之,将安归乎!

人谁不死,何怯之甚也!

”因投纵以剑,中其马鞍。

纵乃去,自缢死,巴西人王志斩其首以送龄石。

道福谓其众曰:“蜀之存亡,实系于我,不在谯王。

今我在,犹足一战。

”众皆许诺。

道福尽散金帛以赐众,众受之而走。

道福逃于獠中,巴民杜瑾执送之,斩于军门。

龄石徙马耽于越嵩,耽谓其徒曰:“硃侯不送我京师,欲灭口也,吾必不免。

”乃盥洗而卧,引绳而死。

须臾,龄石使至,戮其尸。

诏以龄石进监梁、秦州六郡诸军事,赐爵丰城县侯。

魏奚斤等破越勤于跋那山西,徙二万馀家于大宁。

河西胡曹龙等拥部众二万人来入蒲子,张外降之,推龙为大单于。

丙戌,魏主嗣如定襄大洛城。

河南王炽磐击吐谷浑支旁于长柳川,虏旁及其民五千馀户而还。

八月,癸卯,魏主嗣还平城。

曹龙请降魏,执送张外,斩之。

丁丑,魏主嗣如豺山宫。

癸未,还。

九月,再命太尉裕为太傅、扬州牧。

固辞。

河南王炽磐击吐谷浑别统掘逵于渴浑川,大破之,虏男女二万三千。

冬,十月,掘逵帅其馀众降于炽磐。

吐京胡与离石胡出以眷叛魏,魏主嗣命元城侯屈督会稽公刘暠、永安侯魏勤以讨之。

丁巳,出以眷引夏兵邀击暠,禽之,以献于夏。

勤战死。

嗣以屈亡二将,欲诛之。

既而赦之,使摄并州刺史。

屈到州,纵酒废事,嗣积其前后罪恶,槛车征还。

斩之。

十一月,魏主嗣遣使请昏于秦,秦王兴许之。

是岁,以敦煌索邈为梁州刺史,苻宣乃还仇池。

初,邈寓居汉川,与别驾姜显有隙,凡十五年而邈镇汉川。

显乃肉袒迎候,邈无愠色,待之弥厚。

退而谓人曰:“我昔寓此,失志多年,若仇姜显,惧者不少。

但服之自佳,何必逞志!

”于是阖境闻之皆悦。

安皇帝辛义熙十年(甲寅,公元四一四年)春,正月,辛酉,魏大赦,改元神瑞。

辛巳,魏主嗣如繁畤。

二月,戊戌,还平城。

夏王勃勃侵魏河东蒲子。

庚戌,魏主嗣如豺山宫。

魏并州刺史娄伏连袭杀夏所置吐京护军及其守兵。

司马休之在江陵,颇得江、汉民心。

子谯王文思在建康,性凶暴,好通轻侠。

太尉裕恶之。

三月,有司奏文思擅捶杀国吏,诏诛其党而宥文思。

休之上疏谢罪,请解所任。

不许。

裕执文思送休之,令自训厉,意欲休之杀之。

休之但表废文思。

并与裕书陈谢。

裕由是不悦,以江州刺史孟怀玉兼督豫州六郡以备之。

夏,五月,辛酉,魏主嗣还平城。

秦后将军敛成讨叛羌,为羌所败,惧罪,出奔夏。

秦王兴有疾,妖贼李弘与氐仇常反于贰城,兴舆疾往讨之,斩常,执弘而还。

秦左将军姚文宗有宠于太子泓,广平公弼恶之,诬文宗有怨言。

秦王兴怒,赐文宗死,于是群臣畏弼侧目。

弼言于兴,无不从者。

以所亲天水尹冲为给事黄门侍郎,唐盛为治书侍御史,兴左右掌机要者,皆其党也。

右仆射梁喜、侍中任廉、亦兆尹尹昭承间言于兴曰:“父子之际,人所难言。

然君臣之义,不薄于父子,故臣等不得默然。

广平公弼,潜有夺嫡之志,陛下宠之太过,假其威权,倾险无赖之徒辐凑附之。

道路皆言陛下将有废立之计,信有之乎!

”兴曰:“岂有此邪!

”喜等曰:“苟无之,则陛下爱弼,适所以祸之。

愿去其左右,损其威权,如此,非特安弼,乃所以安宗庙社稷。

”兴不应。

大司农窦温、司徒左长史王弼皆密疏劝兴立弼为太子,兴虽不从,亦不责也。

兴疾笃,弼潜聚众数千人,谋作乱。

姚裕遣使以弼逆状告诸兄在籓镇者,于是姚懿治兵于蒲孤,镇东将军、豫州牧洸治兵于洛阳,平西将军谌治兵于雍,皆欲赴长安讨弼。

会兴疾瘳,见群臣,征虏将军刘羌泣以告兴。

梁喜、尹昭请诛弼,且曰:“苟陛下不忍杀弼,亦当夺其权任。

”兴不得已,免弼尚书令,使以将军、公还第。

懿等各罢兵。

懿、洸、谌与姚宣皆入朝,使裕入白兴,求见,兴曰:“汝等正欲论弼事耳,吾已知之。

”裕曰:“弼苟有可论,陛下所宜垂听。

若懿等言非是,便当置之刑辟,奈何逆抿之!

”于是引见懿等于谘议堂。

宣流涕极言,兴曰:“吾自处之,非汝曹所忧。

”抚军东曹属姜虬上疏曰:“广平公弼,衅成逆著,道路皆知之。

昔文王之化,刑于寡妻。

今圣朝之乱,起自爱子,虽欲含忍掩蔽,而逆党扇惑不已,弼之乱心何由可革!

宜斥散凶徒,以绝祸端。

”兴以虬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儿为口实,将何以处之?

”喜曰:“信如虬言,陛下早宜裁决。

”兴默然。

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凉,南凉王傉檀欲讨之,邯川护军孟恺谏曰:“今连年饥馑,南逼炽磐,北逼蒙逊,百姓不安。

远征虽克,必有后患。

不如与炽磐结盟通籴,慰抚杂部,足食缮兵,俟时而动。

”傉檀不从,谓太子虎台曰:“蒙逊近去,不能猝来,旦夕所虑,唯在炽磐。

然炽磐兵少易御,汝谨守乐都,吾不过一月必还矣。

”乃帅骑七千袭乙弗,大破之,获马牛羊四十馀万。

河南王炽磐闻之,欲袭东都。

群臣咸以为不可。

太府主簿焦袭曰:“傉檀不顾近患而贪远利,我今伐之,绝其西路,使不得还救。

则虎台独守穷城,可坐禽也。

此天亡之时,必不可失。

”炽磐从之,帅步骑二万袭乐都。

虎台凭城拒守,炽磐四面攻之。

南凉抚军从事中郎尉肃言于虎台曰:“外城广大难守,殿下不若聚国人守内城,肃等帅晋人拒战于外,虽有不捷,犹足自存。

”虎台曰:“炽磐小贼,旦夕当走,卿何过虑之深!

”虎台疑晋人有异心,悉召豪望有谋勇者闭之于内。

孟恺泣曰:“炽磐乘虚内侮,国家危于累卵。

恺等进欲报恩,退顾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

”虎台曰:’吾岂不知君之忠笃,惧馀人脱生虑表,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城溃,炽磐入乐都,遣平远将军捷虔帅骑五千追傉檀,以镇南将军廉屯为都督河右诸军事、凉州刺史,镇乐都。

秃发赴单为西平太守,镇西平。

以赵恢为广武太守,镇广武。

曜武将军王基为晋兴太守,镇浩亹。

徙虎台及其文武百姓万馀户于枹罕。

赴单,乌孤之子也。

河间人褚匡言于燕王跋曰:“陛下龙飞辽、碣,旧邦族党,倾首朝阳,以日为岁,请往迎之。

”跋曰:“道路数千里,复隔异国,如何可致?

”匡曰:“章武临海,舟楫可通,出于辽西临渝,不为难也。

”跋许之,以匡为游击将军、中书待郎,厚资遣之。

匡与跋从兄买、从弟睹自长乐帅五千馀户归于和龙,契丹、库莫奚皆降于燕。

跋署其大人为归善王。

跋弟不避乱在高句丽,跋召之,以为左仆射,封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津将嫁女于燕,斛律兄子步鹿真谓斛律曰:“幼女远嫁忧思,请以大臣树黎等女为媵。

”斛律不许。

步鹿真出,谓树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为媵,远适他国。

”树黎恐,与步鹿真谋使勇士夜伏于斛律穹庐之后,伺其出而执之,与女皆送于燕,立步鹿真为可汗而相之。

初,社仑之徙高车也,高车人叱洛侯为之乡导以并诸部,社仑德之,以为大人。

步鹿真与社仑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为主。

”大檀者,社仑季父仆浑之子也,领别部镇西境,素得众心。

步鹿真归而发兵围叱洛侯,叱洛侯自杀。

遂引兵袭大檀,大檀逆击,破之,执步鹿真及社拔,杀之,自立为可汗,号牟汗纥升盖可汗。

斛律至和龙,燕王跋赐斛律爵上谷侯,馆之辽东,待以客礼,纳其女为昭仪。

斛律上书请还其国,跋曰:“今度国万里,又无内应,若以重兵相送,则馈运难继。

兵少则不足成功,如何可还?

”斛律固请,曰:“不烦重兵,愿给三百骑,送至敕勒。

国人必欣然来迎。

”跋乃遣单于前辅万陵帅骑三百送之。

陵惮远役,至黑山,杀斛律而还。

大檀亦遣使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于燕。

六月,泰山太守刘研等帅流民七千馀家,河西胡酋刘遮等帅部落万馀家,皆降于魏。

戊申,魏主嗣如豺山宫。

丁亥,还平城。

乐都之溃也,南凉安西将军樊尼自西平奔告南凉王傉檀,傉檀谓其众曰:“今妻子皆为炽磐所虏,退无所归,卿等能与吾籍乙弗之资,取契汗以赎妻子乎?

”乃引兵西。

众多逃还,傉檀遣镇北将军段苟追之,苟亦不还。

于是将士皆散,唯樊尼与中军将军纥勃、后军将军洛肱、散骑侍郎阴利鹿不去。

傉檀曰:“蒙逊、炽磐昔皆委质于吾,今而归之,不亦鄙乎!

四海之广,无所容身,何其痛也!

与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

樊尼,吾长兄之子,宗部所寄。

吾众在北者户垂一万,蒙逊方招怀士民,存亡继绝,汝其从之。

匕勃、洛肱亦与尼俱行。

吾年老矣,所适不容,宁见妻子而死!

”遂归于炽磐,唯阴利鹿随之。

傉檀谓利鹿曰:“吾亲属皆散,卿何独留?

”利鹿曰:“臣老母在家,非不思归。

然委质为臣,忠孝之道,难以两全。

臣不才,不难为陛下泣血求救于邻国,敢离左右乎!

”亻辱檀叹曰:“知人固未易。

大臣亲戚皆弃我去,今日忠义终始不亏者,唯卿一人而已!

”傉檀诸城皆降于炽磐,独尉贤政屯浩宜,固守不下。

炽磐遣人谓之曰:“乐都已溃,卿妻子皆在吾所,独守一城,将何为也?

”贤政曰:’受凉王厚恩,为国籓屏。

虽知乐都已陷,妻子为禽。

先归获赏,后顺受诛。

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归命。

妻子小事,岂足动心!

若贪一时之利,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

”炽磐乃遣虎台以手书谕之,贤政曰:“汝为储副,不能尽节,面缚于人,弃父忘君,堕万世之业。

贤政义士,岂效汝乎!

”闻傉檀至左南,乃降。

炽磐闻傉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宾之礼。

秋,七月,炽磐以傉檀为骠骑大将军,赐爵左南公。

南凉文武,依才铨叙。

岁馀,炽磐使人鸩傉檀。

左右请解之,傉檀曰:“吾病岂宜疗邪!

”遂死,谥曰景王。

虎台亦为炽磐所杀。

傉檀子保周、贺,俱延子覆龙,利鹿孤孙副周,乌孤孙承钵,皆奔河西王蒙逊。

久之,又奔魏。

魏以保周为张掖王,覆龙为酒泉公,贺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钵昌松公。

魏主嗣爱贺之才,谓曰:“卿之先与朕同源。

”赐姓源氏。

八月,戊子,魏主嗣遣马邑侯陋孙使于秦。

辛丑,遣谒者于什门使于燕,悦力延使于柔然。

于什门至和龙,不肯入见,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王出受,然后敢入。

”燕王跋使人牵逼令入,什门见跋不拜。

跋使人按其项,什门曰:“冯王拜受诏,吾自以宾主致敬,何若见逼邪!

”跋怒,留什门不遣,什门数众辱之。

左右请杀之,跋曰:“彼各为其主耳。

”乃幽执什门,欲降之,什门终不降。

久之,衣冠弊坏略尽,虮虱流溢。

跋遗之衣冠,什门皆不受。

魏主嗣以博士王谅为平南参军,使以平南将军、相州刺史尉太真书与太尉裕相闻。

丰真,古真之弟也。

九月,丁已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河南王炽磐复称秦王,置百官。

燕主跋与夏连和,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乌洛孤如燕莅盟。

十一月,壬午,魏主嗣遣使者巡行诸州,校阅守宰资财,非家所赍者,悉薄为赃。

西秦王炽磐立妃秃发氏为后。

十二月,丙戌朔,柔然可汗大檀侵魏。

丙申,魏主嗣北击之。

大檀走,遣奚斤等追之,遇大雪,士卒冻死及堕指者什二三。

河内人司马顺宰自称晋王,魏人讨之,不克。

燕辽西安素弗卒,燕王跋比葬七临之。

是岁,司马国璠兄弟聚众数百,潜渡淮,夜入广陵城。

青州刺史檀祗领广陵相,国璠兵直上听事,祗惊出,将御之,被射伤而入,谓左右曰:“贼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备。

但击五鼓,彼惧晓,必走矣。

”左右如其言,国璠兵果走,追杀百馀人。

魏博士祭洒崔浩为魏主嗣讲《易》及《洪范》,嗣因问浩天文、术数。

浩占决多验,由是有宠,凡军国密谋皆预之。

夏王勃勃立夫人梁氏为王后,子璝为太子。

封子延为阳平公,昌为太原公,伦为酒泉公,定为平原公,满为河南公,安为中山公。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七·晋纪三十九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单阏,尽柔兆执徐,凡二年。

安皇帝壬义熙十一年(乙卯,公元四一五年)春,正月,丙长,魏主嗣还平城。

太尉裕收司马休之次子文宝、兄子文祖,并赐死。

发兵击之。

诏加裕黄钺,领荆州刺史。

庚午,大赦。

丁丑,以吏部尚书谢裕为尚书左仆射。

辛巳,太尉裕发建康。

以中军将军刘道怜监留府事,刘穆之兼右仆射。

事无大小,皆决于穆之。

又以高阳内史刘钟领石头戍事,屯冶亭。

休之府司马张裕、南平太守檀范之闻之,皆逃归建康。

裕,邵之兄也。

雍州刺史鲁宗之自疑不为太尉裕所容,与其子竟陵太守轨起兵应休之。

二月,休之上表罪状裕,勒兵拒之。

裕密书招休之府录事参军南阳韩延之,延之复书曰:“承亲帅戎马,远履西畿,阖境士庶,莫不惶骇。

辱疏,知以谯王前事,良增叹息。

司马平西体国忠贞,款怀待物。

以公有匡复之勋,家国蒙赖,推德委诚,每事询仰。

谯王往以微事见劾,犹自表逊位。

况以大过,而录嘿然邪!

前已表奏废之,所不尽者命耳。

推寄相与,正当如此。

而遽兴兵甲,所谓‘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刘裕足下,海内之人,谁不见足下此心,而复欲欺逛国士!

来示云‘处怀期物,自有由来’,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谓‘处怀期物,自有由来’者乎!

刘籓死于阊阖之门,诸葛毙于左右之手。

甘言诧方伯,袭之以轻兵。

遂使席上靡款怀之士,阃外无自信诸侯,以是为得算,良可耻也!

贵府将佐及朝廷贤德,寄命过日。

吾诚鄙劣,尝闻道于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宁可无授命之臣乎!

必未能自投虎口,比迹郗僧施之徒明矣。

假令天长丧乱,九流浑浊,当与臧洪游于地下,不复多言。

”裕视书叹息,以示将佐曰:“事人当如此矣!

”延之以裕父名翘,字显宗。

乃更其字曰显宗,名其子曰翘,以示不臣刘氏。

琅邪太守刘朗帅二千馀家降魏。

庚子,河西胡刘云等帅数万户降魏。

太尉裕吏参军檀道济、硃超石将步骑出襄阳。

超石,龄石之弟也。

江夏太守刘虔之将兵屯三连,立桥聚粮以待,道济等积日不至。

鲁轨袭击虔之,杀之。

裕使其婿振威将军东海徐逵之统参军蒯恩、王允之、沉渊子为前锋,出江夏口。

逵之等与鲁轨战于破冢,兵败,逵之、允之、渊子皆死,独蒯恩勒兵不动。

轨乘胜力攻之,不能克,乃退。

渊子,林子之兄也。

裕军于马头,闻逵之死,怒甚。

三月,壬午,帅诸将济江。

鲁轨、司马文思将休之兵四万,临峭岸置陈,军士无能登者。

裕自被甲欲登,诸将谏,不从,怒愈甚。

太尉主簿谢晦前抱持裕,裕抽剑指晦曰:“我斩卿!

”晦曰:“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

”建武将军胡籓领游兵在江津,裕呼籓使登,籓有疑色。

裕命左右录来,欲斩之。

籓顾曰:“正欲击贼,不得奉教!

”乃以刀头穿岸,劣容足指,腾之而上,随之者稍多。

既登岸,直前力战。

休之兵不能当,稍引却。

裕兵因而乘之,休之兵大溃,遂克江陵。

休之、宗之俱北走,轨留石城。

裕命阆中侯下邳赵伦之、太尉参军沈林子攻之。

遣武陵内史王镇恶以舟师追休之等。

有群盗数百夜袭冶亭,京师震骇。

刘钟讨平之。

秦广平公弼谮姚宣于秦王兴,宣司马权丕至长安,兴责以不能辅导,将诛之。

丕惧,诬宣罪恶以求自免。

兴怒,遣使就杏城收宣下狱,命弼将三万人镇秦州。

尹昭曰:“广平公与皇太子不平,今握强兵于外,陛下一旦不讳,社稷必危。

‘小不忍,乱大谋’,陛下之谓也。

”兴不从。

夏王勃勃攻秦杏城,拔之,执守将姚逵,坑士卒二万人。

秦王兴如北地,遣广平公弼及辅国将军敛曼嵬向新平,兴还长安。

河西王蒙逊攻西秦广武郡,拔之。

西秦王炽磐遣将军乞伏魋尼寅邀蒙逊于浩宜,蒙逊击斩之。

又遣将军折斐等帅骑一万据勒姐岭,蒙孙击禽之。

河西饥胡相聚于上党,推胡人白恶栗斯为单于,改元建平,以司马顺宰为谋主,寇魏河内。

夏,四月,魏主嗣命公孙表等五将讨之。

青、冀二州刺史刘敬宣参军司马道赐,宗室之疏属也。

闻太尉裕攻司马休之,道赐与同府辟闾道秀、左右小将王猛子谋杀敬宣,据广固以应休之。

乙卯,敬宣召道秀,屏人语,左右悉出户。

猛子逡巡在后,取敬宣备身刀杀敬宣。

文武佐吏即时讨道赐等,皆斩之。

己卯,魏主嗣北巡。

西秦王炽磐子元基自长安逃归,炽磐以为尚书左仆射。

五月,丁亥,魏主嗣如大宁。

赵伦之、沈林子破鲁轨于石城,司马休之、鲁宗之救之不及,遂与轨奔襄阳,宗之参军李应之闭门不纳。

甲午,休之、宗之、轨及谯王文思、新蔡王道赐、梁州刺史马敬、南阳太守鲁范俱奔秦。

宗之素得士民心,争为之卫送出境。

王镇晋等追之,尽境而还。

初,休之等求救于秦、魏,秦征虏将军姚成王及司马国璠引兵至南阳,魏长孙嵩至河东,闻休之等败,皆引还。

休之至长安,秦王兴以为扬州刺史,使侵扰襄阳。

待御史唐盛言于兴曰:“据符谶之文,司马氏当复得河、洛。

今使休之擅兵于外,犹纵鱼于渊也。

不如以高爵厚礼,留之京师。

”兴曰:“昔文王卒羑里,高祖不毙鸿门。

苟天命所在,谁能违之!

脱如符谶之言,留之适足为害。

”遂遣之。

诏加太尉裕太傅、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以兗、青二州刺史刘道怜为都督荆、湘、益、秦、宁、、雍七州诸军事、骠骑将军、荆州刺史。

道怜贪鄙,无才能,裕以中军长史晋陵太守谢方明为骠骑长史、南郡相,道怜府中众事皆咨决于方明。

方明,冲之子也。

益州刺史硃龄石遣使诣河西王蒙逊,谕以朝廷威德。

蒙逊遣舍人黄迅诣龄石,且上表言:“伏闻车骑将军裕欲清中原,愿为右翼,驱除戎虏。

”夏王勃勃遣御史中丞乌洛孤与蒙逊结盟,蒙逊遣其弟湟河太守汉平莅盟于夏。

西秦王炽磐帅众三万袭湟河,沮渠汉平拒之,遣司马隗仁夜出击炽磐,破之。

炽磐将引去,汉平长史焦昶、将军段景潜召炽磐,炽磐复攻之,昶、景因说汉平出降。

仁勒壮士百馀据南门楼,三日不下,力屈,为炽磐所禽。

炽磐欲斩之,散骑常侍武威段晖谏曰:“仁临难不畏死,忠臣也,宜宥之以厉事君。

”乃囚之。

炽磐以左卫将军匹达为湟河太守,击乙弗窟乾,降其三千馀户而归。

以尚书右仆射出连虔为都督岭北诸军事、凉州刺史。

以凉州刺史谦屯为镇军大将军、河州牧。

隗仁在西秦五年,段晖又为之请,炽磐免之,使还姑臧。

戊午,魏主嗣行如濡源,遂至上谷、涿鹿、广宁。

秋,七月,癸未,还平城。

西秦王炽磐以秦州刺史昙达为尚书令,光禄勋王松寿为秦州刺史。

辛亥晦,日有食之。

八月,甲子,太尉裕还建康,固辞太傅、州牧,其馀受命。

以豫章公世子义符为兗州刺史。

丁未,谢裕卒。

以刘穆之为左仆射。

九月,己亥,大赦。

魏比岁霜旱,云、代之民多饥死。

太史令王亮、苏坦言于魏主嗣曰:“按谶书,魏当都鄴,可得丰乐。

”嗣以问群臣,博士祭酒崔浩、特进京兆周澹曰:“迁都于鄴,可以救今年之饥,非久长之计也。

山东之人,以国家居广漠之地,谓其民畜无涯,号曰‘牛毛之众’。

今留兵守旧都,分家南徙,不能满诸州之地,参居郡县,情见事露,恐四方皆有轻侮之心。

且百姓不便水土,疾疫死伤者必多。

又,旧都守兵既少,屈丐、柔然将有窥窬之心,举国而来,云中、平城必危,朝廷隔恒、代千里之险,难以赴救,此则声实俱损也。

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我轻骑南下,布濩林薄之间,孰能知其多少!

百姓望尘慑服,此国家所以威制诸夏也。

来春草生,湩酪将出,兼以菜果,得以秋熟,则事济矣。

”嗣曰:“今仓廪空竭,既无以待来秋,若来秋又饥,将若之何?

”对曰:“宜简饥贫之户,使就谷山东。

若来秋复饥,当更图之,但方今不可迁都耳。

”嗣悦,曰:“唯二人与朕意同。

”乃简国人尤贫者诣山东三州就食,遣左部尚书代人周几帅众镇鲁口以安集之。

嗣躬耕藉田,且命有司劝课农桑。

明年,大熟,民遂富安。

夏赫连建将兵击秦,执平凉太守姚周都。

遂入新平。

广平公弼与战于龙尾堡,禽之。

秦王兴药动。

广平公弼称疾不朝,聚兵于第。

兴闻之,怒,收弼党唐盛、孙玄等杀之。

太子泓请曰:“臣不肖,不能缉谐兄弟,使至于此,皆臣之罪也。

若臣死而国家安,愿赐臣死。

若陛下不忍杀臣,乞退就籓。

”兴恻然悯之,召姚赞、梁喜、尹昭、敛曼嵬与之谋,囚弼,将杀之,穷治党与。

泓流涕固请,乃并其党赦之。

泓待弼如初,无忿恨之色。

魏太史奏:“荧惑在匏瓜中,忽亡不知所在,于法当入危亡之国,先为童谣妖言,然后行其祸罚。

”魏主嗣召名儒十馀人使与太史议荧惑所诣,崔浩对曰:“按《春秋左氏传》,‘神降于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

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

荧惑之亡,当在二日。

庚之与午,皆主于秦。

辛为西夷。

今姚兴据长安,荧惑必入秦矣。

”众皆怒曰:“天上失星,人间安知所诣!

”浩笑而不应。

后八十馀日,荧惑出东井,留守句己,久之乃去。

秦大旱,昆明池竭,童谣讹言,国人不安,间一岁而秦亡。

众乃服浩之精妙。

冬,十月,壬子,秦王兴使散骑常侍姚敞等,送其女西平公主于魏,魏主嗣以后礼纳之。

铸金人不成,乃以为夫人,而宠甚。

辛酉,魏主嗣如沮洳城。

癸亥,还平城。

十一月,丁亥,复如豺山宫。

庚子,还。

西秦王炽磐遣襄武侯昙达等将骑一万,击南羌弥姐、康薄于赤水,降之。

以王孟保为略阳太守,镇赤水。

燕尚书令孙护之弟伯仁为昌黎尹,与其弟叱支拔皆有才勇,从燕王跋起兵有功,求开府不得,有怨言,跋皆杀之。

进护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以慰其心,护怏怏不悦,跋鸩杀之。

辽东太守务银提自以有功,出为边郡,怨望,谋外叛,跋亦杀之。

林邑寇交州,州将击败之。

安皇帝壬义熙十二年(丙辰,公元四一六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嗣如豺山宫。

戊子,还平城。

加太尉裕兗州刺吏、都督南秦州,凡都督二十二州。

以世子义符为豫州刺史。

秦王兴使鲁宗之将兵寇襄阳,未至而卒。

其子轨引兵入寇,雍州刺史赵伦之击败之。

西秦王炽磐攻秦洮阳公彭利和于漒川,沮渠蒙逊攻石泉以救之。

炽磐至沓中,引还。

二月,炽磐遣襄武侯昙达救石泉,蒙逊亦引去。

蒙逊遂与炽磐结和亲。

秦王兴如华阴,使太子泓监国,入居西宫。

兴疾笃,还长安,黄门侍郎尹冲谋因泓出迎而杀之。

兴至,泓将出迎,宫臣谏曰:“主上疾笃,奸臣在侧,殿下今出,进不得见主上,退有不测之祸。

”泓曰:“臣子闻君父疾笃而端居不出,何以自安!

”对曰:“全身以安社稷,孝之大者也。

”泓乃止。

尚书姚沙弥谓尹冲曰。

“太子不出迎,宜奉乘舆幸广平公第。

宿卫将士闻乘舆所在,自当来集,太子谁与守乎!

且吾属以广平公之故,已陷名逆节,将何所自容!

今奉乘舆以举事,乃杖大顺,不惟救广平之祸,吾属前罪亦尽雪矣。

”冲以兴死生未可知,欲随兴入宫作乱,不用沙弥之言。

兴入宫,命太子泓录尚书事,东平公绍及右卫将军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内外。

遣殿中上将军敛曼嵬收弼等中甲仗,内之武库。

兴疾转笃,其妹南安长公主问疾,不应。

幼子耕儿出,告其兄南阳公愔曰:“上已崩矣,宜速决计!

”愔即与尹冲帅甲士攻端门,敛曼嵬,胡翼度等勒兵闭门拒战。

愔等遣壮士登门,缘屋而入,及于马道。

泓侍疾在咨议堂,太子右卫率姚和都帅东宫兵入屯马道南。

愔等不得进,遂烧端门。

兴力疾临前殿,赐弼死。

禁兵见兴,喜跃,争进赴贼,贼众惊扰,和都以东宫兵自后击之愔等大败。

愔逃于骊山,其党建康公吕隆奔雍,尹冲及弟泓来奔。

兴引东平公绍及妙赞、梁喜、尹昭、敛曼嵬入内寝,受遗诏辅政。

明日,兴卒。

泓秘不发丧,捕南阳公愔及吕隆、大将军尹元等,皆诛之。

乃发丧,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

泓命齐公恢杀安定太守吕超,恢犹豫久之,乃杀之。

泓疑恢有贰心,恢由是惧,阴聚兵谋作乱。

泓葬兴于偶陵,谥曰文桓皇帝,庙号高祖。

初,兴徙李平羌三千户于安定。

兴卒。

羌酋党容叛,泓遣抚军将军姚赞讨降之,徙其酋豪于长安,馀遣还李闰,北地太守毛雍据赵氏坞以叛,东平公绍讨禽之。

时姚宣镇李闰,参军韦宗闻毛雍叛,说宣曰:“主上新立,威德未著,国家之难,未可量也,殿下不可不为深虑。

邢望险要,宜徙据之,此霸王之资也。

”宣从之,帅户三万八千,弃李闰,南保邢望。

诸羌据李闰以叛,东平公绍进讨破之。

宣诣绍归罪,绍杀之。

二月,加太尉裕中外大都督。

裕戒严将伐秦。

诏加裕领司、豫二州刺史,以其世子义符为徐、兗二州刺史。

琅邪王德文请启行戌路,修敬山陵。

诏许之。

夏,四月,壬子,魏大赦,改元泰常。

西秦襄武候昙达等击秦秦州刺史姚艾于上邽,破之,徙其民五千馀户于枹罕。

五月,癸巳,加太尉裕领北雍州刺史。

六月,丁巳,魏主嗣北巡。

并州胡数万落叛秦,入于平阳,推匈奴曹弘为大单于,攻立义将军姚成都于匈奴堡。

征东将军姚懿自蒲阪讨之,执弘,送长安,徙其豪右万五千落于雍州。

氐王杨盛攻秦祁山,拔之,进逼秦州。

秦后将军姚平救之,盛引兵退。

平与上邽守将姚嵩追之。

夏王勃勃帅骑四万袭上邽,未至,嵩与盛战于竹岭,败死。

勃勃攻上邽二旬,克之,杀秦州刺史姚军都及将士五千馀人,因毁其城。

进攻阴密,又杀秦将姚良子及将士万馀人。

以其子昌为雍州刺史,镇阴密。

征北将军姚恢弃安定,奔还长安,安定人胡俨等帅户五万据城降于夏。

勃勃使镇东将军羊苟儿将鲜卑五千镇安定,进攻秦镇西将军姚谌于雍城,谌委镇奔长安。

勃勃据雍,进掠郿城。

秦东平公绍及征虏将军尹昭等将步骑五万击之,勃勃退趋安定,胡俨闭门拒之,杀羊苟儿及所将鲜卑,复以安定降秦。

绍进击勃勃于马鞍阪,破之,追至朝那,不及而还。

勃勃归杏城。

杨盛复遣兄子倦击秦,至陈仓,秦敛曼嵬击却之。

夏王勃勃复遣兄提南侵泄阳,秦车骑将军姚裕等击却之。

凉司马索承明上书劝凉公暠伐河西王蒙逊,暠引见,谓之曰:“蒙逊为百姓患,孤岂忘之?

顾势力未能除耳。

卿有必禽之策,当为孤陈之。

直唱大言,使孤东讨,此与言‘石虎小竖,宜肆诸市朝’者何异!

”承明惭惧而退。

秋,七月,魏主嗣大猎于牛川,临殷繁水而还。

戊戌,至平城。

八月,丙午,大赦。

宁州献琥珀枕于太尉裕。

裕以琥珀治金创,得之大喜,命碎捣分赐北征将士。

裕以世子义符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

刘穆之为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入居东府,总摄内外。

以太尉左司马东海徐羡之为穆之之副,左将军硃龄石守卫殿省,徐州刺史刘怀慎守卫京师,扬州别驾从事史张裕任留州事。

怀慎,怀敬之弟也。

刘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拥滞。

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咨禀,盈阶满室。

目鉴辞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悉皆赡举。

又喜宾客,言谈赏笑,弥日无倦。

裁有闲暇,手自写书,寻鉴校定。

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为十人馔,未尝独餐。

尝白裕曰:“穆之家本贫贱,赡生多阙。

自叨忝以来,虽每存约损,而朝夕所须,微为过丰。

自此外,一毫不以负公。

”中军咨议参军张邵言于裕曰:“人生危脆,必当远虑。

穆之若邂逅不幸,谁可代之?

尊业如此。

苟有不讳,处分云何?

”裕曰:“此自委穆之及卿耳。

”丁巳,裕发建康,遣龙骧将军王镇恶、冠军将军檀道济将步军自淮、淝向许、洛,新野太守硃超石、宁朔将军胡籓趋阳城,振武将军沈田子、建威将军傅弘之趋武关,建武将军沈林子、彭城内史刘遵考将水军出石门,自汴入河,以冀州刺史五仲德督前锋诸军,开巨野入河。

遵考,裕之族弟也。

刘穆之谓王镇恶曰:“公今委卿以伐秦之任,卿其勉之!

”镇恶曰:“吾不克关中,誓不复济江!

”裕既行,青州刺史檀只自广陵辄帅众至涂中掩讨亡命。

刘穆之恐只为变,议欲遣军。

时檀韶为江州刺史,张邵曰:“今韶据中流,道济为军首,若有相疑之迹,则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劳以观其意,必无患也。

”穆之乃止。

初,魏主嗣使公孙表讨白亚栗斯,曰:“必先与秦洛阳戍将相闻,使备河南岸,然后击之。

”表未至,胡人废白亚栗斯,更立刘虎为率善王。

表以胡人内自携贰,势必败散,遂不告秦将而击之,大为虎所败,士卒死伤甚众。

嗣谋于群臣曰:“胡叛逾年,讨之不克,其众繁多,为患日深。

今盛秋不可复发兵,妨民农务,将若之何?

”白马侯崔宏曰:“胡众虽多,无健将御之,终不能成大患。

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法令不整,处分失宜,以致败耳。

得大将素有威望者将数百骑往摄表军,无不克矣。

相州刺史叔孙建前在并州,为胡、魏所畏服,诸将莫及,可遣也。

”嗣从之,以建为中领军,督表等讨虎。

九月,戊午,大破之,斩首万馀级,虎及司马顺宰皆死,俘其众十万馀口。

太尉裕至彭城,加领徐州刺史。

以太原王玄谟为从事史。

初,王廞之败也,沙门昙永匿其幼子华,使提衣襆自随,津逻疑之。

昙永呵华曰:“奴子何不速行!

”棰之数十,由是得免。

遇赦,还吴。

以其父存亡不测,布蔬食,绝交游不仕,十馀年。

裕闻华贤,欲用之,乃发廞丧,使华制服。

服阕,辟为徐州主簿。

王镇恶、檀道济入秦境,所向皆捷。

秦将王苟生以漆丘降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道济,诸屯守皆望风款附。

惟新蔡太守董遵不下,道济攻拔其城,执遵,杀之。

进克许昌,获秦颍川太守姚垣及大将杨业。

沈林子自汴入河,襄邑人董神虎聚众千馀人来降。

太尉裕版为参军。

林子与神虎共攻仓垣,克之,秦兗州刺史韦华降。

神虎擅还襄邑,林子杀之。

秦东平公绍言于秦主泓曰:“晋兵已过许昌,安定孤远,难以救卫,宜迁其镇户,内实京畿,可得精兵十万,虽晋、夏交侵,犹不亡国。

不然,晋攻豫州,夏攻安定,将若之何?

事机已至,宜在速决。

”左仆射梁喜曰:“刘公恢有威名,为岭北所惮,镇人已与勃勃深仇,理应守死无贰。

勃勃终不能越安定远寇京畿。

若无安定,虏马必至于郿。

今关中兵足以拒晋,无为豫自损削也。

”泓从之。

吏部郎懿横密言于泓曰:“恢于广平之难,有忠勋于毕下。

自陛下龙飞绍统,未有殊赏为答其意。

今外则致之死地,内则不豫朝权,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思南迁者十室而九,若恢拥精兵数万,鼓行而向京师,得不为社稷之累乎!

宜征还朝廷以慰其心。

”泓曰、“恢若怀不逞之心,征之适所以速祸耳。

”又不从。

王仲德水军入河,将逼滑台。

魏兗州刺史尉建畏懦,帅众弃城,北渡河。

仲德入滑台,宣言曰:“晋本欲以布帛七万匹假道于魏,不谓魏之守将弃城遽去。

”魏主嗣闻之,遣叔孙建、公孙表自河内向枋头,因引兵济河,斩尉建于城下,投尸于河。

呼仲德军人,问以侵寇之状。

仲德使司马竺和之对曰:“刘太尉使王征虏自河入洛,清扫山陵,非敢为寇于魏也。

魏之守将自弃滑台去,王征虏借空城以息兵,行当西引,于晋、魏之好无废也,何必扬旗鸣鼓以曜威乎!

”嗣使建以问太尉裕,裕逊辞谢之曰:“洛阳,晋之旧都,而羌据之。

晋欲修复山陵久矣。

诸醒宗族,司马休之、国璠兄弟,鲁宗之父子,皆晋之蠹也,而羌收之以为晋患。

今晋将伐之,欲假道于魏,非敢为不利也。

”魏河内镇将于栗磾有勇名,筑垒于河上以备侵轶。

裕以书与之,题曰“黑槊公麾下”。

栗磾好操黑槊以自标,故裕以此目之。

魏因拜栗磾为黑槊将军。

冬,十月,壬戌,魏主嗣如豺山宫。

初,燕将库傉官斌降魏,既而复叛归燕。

魏主嗣遣骁骑将军延普渡濡水击斌,斩之。

遂攻燕幽州刺史傉官昌、征北将军库傉官提,皆斩之。

秦阳城、荥阳二城皆降,晋兵进至成皋。

秦征南将军陈留公洸镇洛阳,遣使求救于长安。

秦主泓遣越骑校尉阎生帅骑三千救之,武卫将军姚益男将步卒一万助守洛阳,又遣并州牧姚懿南屯陕津,为之声援。

宁朔将军赵玄言于洸曰:“今晋寇益深,人情骇动,众寡不敌,若出战不捷,则大事去矣。

宜摄诸戍之兵,固守金墉,以待西师之救。

金墉不下,晋必不敢越我而西,是我不战而坐收其弊也。

”司马姚禹阴与檀道济通,主簿阎恢、杨虔,皆禹之党也,共嫉玄,言于洸曰:“殿下以英武之略,受任方面。

今婴城示弱,得无为朝廷所责乎!

”洸以为然,乃遣赵玄将兵千馀南守柏谷坞,广武将军石无讳东戍巩城。

玄泣谓洸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有死耳。

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为奸人所误,后必悔之。

”既而成皋、虎牢皆来降,檀道济等长驱而进,无讳至石关,奔还。

龙骧司马荥阳毛德祖与玄战于柏谷,玄兵败,被十馀创,据地大呼。

玄司马蹇鉴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创已重,君宜速去!

”鉴曰:“将军不济,鉴去安之!

”与之皆死。

姚禹逾城奔道济,甲子,道济进逼洛阳。

丙寅,洸出降。

道济获秦人四千馀人,议者欲尽坑之以为京观。

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

”皆释而遣之。

于是夷、夏感悦,归之者甚众。

阎生、姚益男未至,闻洛阳已没,不敢进。

己丑,诏遣兼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谒五陵,置守卫。

太尉裕以冠军将军毛修之为河南、河内二郡太守,行司州事,戍洛阳。

西秦王炽磐使秦州刺史王松寿镇马头,以逼秦之上邽。

十一月,甲戌,魏主嗣还平城。

太尉裕遣左长史王弘还建康,讽朝廷求九锡。

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从北来,穆之由是愧惧发病。

弘,珣之子也。

十二月,壬申,诏以裕为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十郡为宋公,备九锡之礼,位在诸侯王上,领征西将军、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裕辞不受。

西秦王炽磐遣使诣太尉裕,求击秦以自效。

裕拜炽磐平西将军、河南公。

秦姚懿司马孙畅说懿使袭长安,诛东平公绍,废秦主泓而代之。

懿以为然,乃散谷以赐河北夷、夏,欲树私恩。

左常侍张敞、侍郎左雅谏曰:“殿下以母弟居方面,安危休戚,与国同之。

今吴寇内侵。

四州倾没,西虏扰边,秦、凉覆败,朝廷之危,有如累卵。

谷者,国之本也,而殿下无故散之,虚损国储,将若之何?

”懿怒,笞杀之。

泓闻之,召东平公绍,密与之谋。

绍曰:“懿性识鄙浅,从物推移。

造此谋者,必孙畅也。

但驰使征畅,遣抚军将军赞据陕城,臣向潼关为诸军节度,若畅奉诏而至,臣当遣懿帅河东见兵共御晋师。

若不受诏命,便当声其罪而讨之。

”泓曰:“叔父之言,杜稷之计也。

”乃遣姚赞及冠军将军司马国璠、建义将军也玄屯陕津,武卫将军姚驴屯潼关。

懿遂举兵称帝,传檄州郡,欲运匈奴堡谷以给镇人。

宁东将军姚成都拒之,懿卑辞诱之,送佩刀为誓,成都不从。

懿遣骁骑将军王国帅甲士数百攻成都,成都击禽之,遣使让懿曰:“明公以至亲当重任,国危不能救,而更图非望。

三祖之灵,其肯佐明公乎!

成都将纠合义兵,往见明公于河上耳。

”于是传檄诸城,谕以逆顺,征兵调食以讨懿。

懿亦发诸城兵,莫有应者,惟临晋数千户应懿。

成都引兵济河,击临晋叛者,破之。

镇人安定郭纯等起兵围懿。

东平公绍入蒲阪,执懿,诛孙畅等。

是岁,魏卫将军安城孝元王叔孙俊卒。

魏主嗣甚惜之,谓其妻桓氏曰:“生同其荣,能没同其戚乎?

”桓氏乃缢而袝焉。

丁零翟猛雀驱略吏民,入白三间为乱。

魏内都大官河内张蒲与冀州刺史长孙道生讨之。

道生,嵩之从子也。

道生欲进兵击猛雀,蒲曰:“吏民非乐为乱,为猛雀所迫胁耳。

今不分别,并击之,虽欲返善,其道无由,必同心协力,据险以拒官军,未易猝平也。

不如先遣使谕之,以不与猛雀同谋者皆不坐,则必喜而离散矣。

”道生从之,降者数千家,使复旧业。

猛雀与其党百馀人出走,蒲等追斩猛雀首,左部沿书周几穷讨馀党,悉诛之。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八·晋纪四十

〔司马光〕 〔宋〕

起强圉大荒落,尽屠维协洽,凡三年。

安皇帝癸义熙十三年(丁巳,公元四一七年)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秦主泓朝会百官于前殿,以内外危迫,君臣相泣。

征北将军齐公恢帅安定镇户三万八千,焚庐舍,自北雍州趋长安,自称大都督、建义大将军,移檄州郡,欲除君侧之恶。

扬威将军姜纪帅从归之,建节将军彭完都弃阴密奔还长安。

恢至新支,姜纪说恢曰:“国家重将、大兵皆在东方,京师空虚,公亟引轻兵袭之,必克。

”恢不从,南攻郿城。

镇西将军姚谌为恢所败,长安大震。

泓驰使征东平公绍,遣姚裕及辅国将军胡翼度屯澧西。

扶风太守姚俊等皆降于恢。

东平公绍引诸军西还,与恢相持于灵台,姚赞留宁朔将军尹雅为弘农太守,守潼关,亦引兵还。

恢众见诸军四集,皆有惧心,其将齐黄等诣大军降。

恢进兵副绍,赞自后击之,恢兵大败,杀恢及其三弟。

泓器之恸,葬以公礼。

太尉裕引水军发彭城,留其子彭城公义隆镇彭城。

诏以义隆为监徐、兗、青、冀四州诸军事、徐州刺史。

凉公暠寝疾,遣命长史宋繇曰:“吾死之后,世子犹卿子也,善训导之。

”二月,暠卒,官属奉世子歆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凉州牧。

大赦,改元嘉兴。

尊歆母天水尹氏为太后。

以宋繇录三府事。

谥暠曰武昭王,庙号太祖。

西秦安东将军木弈干击吐谷浑树洛干,破其弟阿柴于尧杆川,俘五千馀口而还。

树洛干走保白兰山,惭愤发疾,将卒,谓阿柴曰:“吾子拾虔幼弱,今以大事付汝。

”树洛干卒,阿柴立,自称骠骑将军、沙州刺史。

谥树洛干曰武王。

阿柴稍用兵侵并其傍小种,地方数千里,遂为强国。

河西王蒙逊遣其将袭乌啼部,大破之。

又击卑和部,降之。

王镇恶进军渑池,遣毛德祖袭尹雅于蠡吾城,禽之,雅杀守者而逃。

镇恶引兵径前,抵潼关。

檀道济、沈林子自陕北渡河,拔襄邑堡,秦河北太守薛帛奔河东。

又攻秦并州刺史尹昭于蒲阪,不克。

别将攻匈奴堡,为姚成都所败。

辛酉,荥阳守将傅洪以虎牢降魏。

秦主泓以东平公绍为太宰、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改封鲁公,使督武卫将军姚鸾等步骑五万守潼关,又遣别将姚驴救蒲阪。

沈林子谓檀道济曰:“蒲阪城坚兵多,不可猝拔,攻之伤众,守之引日。

王镇恶在潼关,势孤力弱,不如与镇恶合势并力,以争潼关。

若得之,尹昭不攻自溃矣。

”道济从之。

三月,道济、林子至潼关,秦鲁公绍引兵出战,道济、林子奋击,大破之,斩获以千数。

绍退屯定城,据险拒守,谓诸将曰:“道济等兵力不多,悬军深入,不过坚壁以待继援。

吾分军绝其粮道,可坐禽也。

”乃遣姚鸾屯大路以绝道济粮道。

鸾遣尹雅将兵与晋战于关南,为晋兵所获,将杀之。

雅曰:“雅前日已当死,幸得脱至今,死固甘心。

然夷、夏虽殊,君臣之义一也。

晋以大义行师,独不使秦有守节之臣乎!

”乃免之。

丙子夜,沈林子将锐卒袭鸾营,斩鸾,杀其士卒数千人。

绍又遣东平公赞屯河上以断水道。

沈林子击之,赞败走,还定城。

薛帛据河曲来降。

太尉裕将水军自淮、泗入清河,将溯河西上,先遣使假道于魏。

秦主泓亦遣使请救于魏。

魏主嗣使群臣议之,皆曰:“潼关天险,刘裕以水军攻之,甚难。

若登岸北侵,其势便易。

裕声言伐秦,其志难测。

且秦,婚姻之国,不可不救也。

宜发兵断河上流,勿使得西。

”博士祭酒崔浩曰:“裕图秦久矣。

今姚兴死,子泓懦劣,国多内难。

裕乘其危而伐之,其志必取。

若遏其上流,裕心忿戾,必上岸北侵,是我代秦受敌也。

今柔然寇边,民食又乏,若复与裕为敌,发兵南赴则北寇愈深,救北则南州复危,非良计也。

不若假之水道,听裕西上,然后屯兵以塞其东。

使裕克捷,必德我之假道。

不捷,吾不失救秦之名。

此策之得者也。

且南北异俗,借使国家弃恒山以南,裕必不能以吴、越之兵与吾争守河北之地,安能为吾患乎!

夫为国计者,惟社稷是利,岂顾一女子乎!

”议者犹曰:“裕西入关,则恐吾断其后,腹背受敌。

北上,则姚氏必不出关助我,其势必声西而实北也。

”嗣乃以司徒长孙嵩督山东诸军事,又遣振威将军娥清、冀州刺史阿薄干将步骑十万屯河北岸。

庚辰,裕引军入河,以左将军向弥为北青州刺史,留戍碻磝。

初,裕命王镇恶等:“若克洛阳,须大军到俱进。

”镇恶等乘利径趋潼关,为秦兵所拒,不得前。

久之,乏食,众心疑惧,或欲弃辎重还赴大军。

沈林子按剑怒曰:“相公志清六合,今许、洛已定,关右将平,事之济否,系于前锋。

奈何沮乘胜之气,弃垂成之功乎!

且大军尚远,贼众方盛,虽欲求还,岂可得乎!

”下官授命不顾,今日之事,当自为将军办之,未知二三君子将何面以见相公之旗鼓邪!

”镇恶等遣使驰告裕,求遣粮援。

裕呼使者,开舫北户,指河上魏军以示之曰:“我语令勿进,今轻佻深入。

岸上如此,何由得遣军!

”镇恶乃亲至弘农,说谕百姓,百姓竞送义租,军食复振。

魏人以数千骑缘河随裕军西行。

军人于南岸牵百丈,风水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辄为魏人所杀略。

裕遣军击之,裁登岸则走,退则复来。

夏,四月,裕遣白直队主丁旿帅仗士七百人、车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馀步,为却月阵,两端抱河,车置七仗士,事毕,使竖一白毦。

魏人不解其意,皆未动。

裕先命宁朔将军硃超石戒严,白毦既举,超石帅二千人驰往赴之,赍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于辕上。

魏人见营阵既立,乃进围之。

长孙嵩帅三万骑助之,四面肉薄攻营,弩不能制。

时超石别赍大锤乃槊千馀张,乃断槊长三四尺,以锤锤之,一槊辄洞贯三四人。

魏兵不能当,一时奔溃,死者相积。

临陈斩阿薄干,魏人退还畔城。

超石帅宁朔将军胡籓、宁远将军刘荣祖追击,又破之,杀获千计。

魏主嗣闻之,乃恨不用崔浩之言。

秦鲁公绍遣长史姚洽、宁朔将军安鸾、护军姚墨蠡、河东太守唐小方帅众三千屯河北之九原,阻河为固,欲以绝檀道济粮援。

沈林子邀击,破之,斩洽、黑蠡、小方,杀获殆尽。

林子因启太尉裕曰:“绍气盖关中,今兵屈于外,国危于内。

恐其凶命先尽,不得以膏齐斧耳。

”绍闻洽等败死,愤恚,发病呕血,以兵属东平公赞而卒。

赞既代绍,众力犹盛,引兵袭林子,林子复击破之。

太尉裕至洛阳,行视城堑,嘉毛修之完葺之功,赐衣服玩好,直二千万。

丁巳,魏主嗣如高柳。

壬戌,还平城。

河西王蒙逊大赦,遣张掖太守沮渠广宗诈降,以诱凉公歆,歆发兵应之。

蒙逊将兵三万伏于蓼泉,歆觉之,引兵还。

蒙逊追之,歆与战于解支涧,大破之。

斩首七千馀级。

蒙逊城建康,置戍而还。

五月,乙未,齐郡太守王懿降于魏,上书言:“刘裕在洛,宜发兵绝其归路,可不战而克。

”魏主嗣善之。

崔浩侍讲在前,嗣问之曰:“刘裕伐姚泓,果能克乎?

”对曰:“克之。

”嗣曰:“何故?

”对曰:“昔姚兴好事虚名而少实用,子泓懦而多病,兄弟乖争。

裕乘其危,兵精将勇,何故不克!

”嗣曰:“裕才何如慕容垂?

”对曰:“胜之。

垂藉父兄之资,修复旧业,国人归之,若夜虫之就火,少加倚仗,易以立功。

刘裕奋起寒微,不阶尺土,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禽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非其才之过人,安能如是乎!

”嗣曰:“裕既入关,不能进退,我以精骑直捣彭城、寿春,裕将若之何?

”对曰:“今西有屈丐,北有柔然,窥伺国隙。

陛下既不可亲御六师,虽有精兵,未睹良将。

长孙嵩长于治国,短于用兵,非刘裕敌也。

兴兵远攻,未见其利,不如且安静以待之,裕克秦而归,必篡其主。

关中华、戎杂错,风俗劲悍。

裕欲以荆、扬之化施之函、秦,此无异解衣包火,张罗捕虎。

虽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趋尚不同,适足为寇敌之资耳。

愿陛下按兵息民以观其变,秦地终为国家之有。

可坐而守也。

”嗣笑曰:“卿料之审矣!

”浩曰:“臣尝私论近世将相之臣:若王猛之治国,苻坚之管仲也。

慕容恪之辅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

刘裕之平祸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

”嗣曰:“屈丐何如?

”浩曰:’屈丐国破家覆,孤孑一身,寄食姚氏,受其封殖。

不思酬恩报义,而乘时缴利,盗有一方,结怨四邻。

撅竖小人,虽能纵暴一时,终当为人所吞食耳。

”嗣大悦,语至夜半,赐浩御缥醪十觚,水精盐一两,曰:“朕味卿言,如此盐、洒,故欲与卿共飨其美。

”然犹命长孙嵩、叔孙建各简精兵,伺裕西过,自成皋济河,南侵彭、沛,若不时过,则引兵随之。

魏主嗣西巡至云中,遂济河,畋于大漠。

魏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以诸公为之。

秋,七月,太尉裕至陕。

沈田子、傅弘之入武关,秦戍将皆委城走。

田子等进屯青泥,秦主泓使给事黄门侍郎姚和都屯峣柳以拒之。

西秦相国翟勍卒。

八月,以尚书令昙达为左丞相,右仆射元基为右丞相,御史大夫麹景为尚书令,侍中翟绍为左仆射。

太尉裕至乡,沈田子等将攻峣柳。

秦主泓欲自将以御裕军,恐田子等袭其后,欲先击灭田子等,然后倾国东出。

乃帅步骑数万,奄至青泥。

田子本为疑兵,所领裁千馀人,闻泓至,欲击之。

傅弘之以众寡不敌止之,田子曰:“兵贵用奇,不必在众。

且今众寡相悬,势不两立,若彼结围既固,则我无所逃矣。

不如乘其始至,营陈未立,先薄之,可以有功。

”遂帅所领先进,弘之继之。

秦兵合围数重。

田子抚慰士卒曰:“诸君冒险远来,正求今日之战,死生一决,封侯之业于此在矣!

”士卒皆踊跃鼓噪,执短兵奋击,秦兵大败,斩馘万馀级,得其乘舆服御物,秦主泓奔还灞上。

初,裕以田子等众少,遣沈林子将兵自秦岭往助之,至则秦兵已败,乃相与追之,关中群县多潜送款于田子。

辛丑,太尉裕至潼关,以硃超石为河东太守,使与振武将军徐猗之会薛帛于河北,共攻蒲阪。

秦平原公璞与姚和都共击之,猗之败死,超石奔还潼关。

东平公赞遣司马国璠引魏兵以蹑裕后。

王镇恶请帅水军自河入渭以趋长安,裕许之。

秦恢武将军姚难自香城引兵而西,镇恶追之。

秦主泓自灞上引兵还屯石桥以为之援,镇北将军姚强与难合兵屯泾上以拒镇恶。

镇恶使毛德祖进击,破之,强死,难奔长安。

东平公赞退屯郑城,太尉裕进军逼之。

泓使姚丕守渭桥,胡翼度屯石积,东平公赞屯灞东,泓屯逍遥园。

镇恶溯渭而上,乘蒙冲小舰,行船者皆在舰内。

秦人见舰进而无行船者,皆惊以为神。

壬戌旦,镇恶至渭桥,令军士食毕,皆持仗登岸,后登者斩。

众既登,渭水迅急,舰皆随流,倏忽不知所在。

时泓所将尚数万人。

镇恶谕士卒曰:“吾属并家在江南,此为长安北门,去家万里,舟楫、衣粮皆已随流。

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

不胜,则骸骨不返,无它歧矣。

卿等勉之!

”乃身先士卒,众腾踊争进,大破姚丕于渭桥。

泓引兵救之,为丕败卒所蹂践,不战而溃。

姚谌等皆死,泓单马还宫。

镇恶入自平朔门,泓与姚裕等数百骑逃奔石桥。

东平公赞闻泓败,引兵赴之,众皆溃去。

胡翼度降于太尉裕。

泓将出降,其子佛念,年十一,言于泓曰:“晋人将逞其欲,虽降必不免,不如引决。

”泓怃然不应,佛念登宫墙自投而死。

癸亥,泓将妻子、群臣诣镇恶垒门请降,镇恶以属吏。

城中夷、晋六万馀户,镇恶以国恩抚慰,号令严肃,百姓安堵。

九月,太尉裕至长安,镇恶迎于灞上。

裕劳之曰:“成吾霸业者,卿也!

”镇恶再拜谢曰:“明公之威,诸将之力,镇恶何功之有!

”裕笑曰:“卿欲学冯异邪?

”镇恶性贪,秦府库盈积,镇恶盗取不可胜纪。

裕以其功大,不问。

或谮诸裕曰:“镇恶藏姚泓伪辇,将有异志。

”裕使人觇之,镇恶剔取其金银,弃辇于垣侧,裕意乃安。

裕收秦彝器、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送诣建康。

其馀金玉、缯帛、珍宝,皆以颁赐将士。

秦平原公璞、并州刺史尹昭以蒲阪降,东平公赞帅宗族百馀人诣裕降,裕皆杀之。

送姚泓至建康,斩于市。

裕以薛辩为平阳太守,使镇捍北道。

裕议迁都洛阳,谘议参军王仲德曰:“非常之事,固非常人所及,必致骇动。

今暴师日久,士卒思归,迁都之计,未可议也。

裕乃止。

羌众十馀万口西奔陇上,沈林子追击至槐里,俘虏万计。

河西王蒙逊闻太尉裕灭秦,怒甚。

门下校郎刘祥入言事,蒙逊曰:“汝闻刘裕入关,敢谓群臣曰:“姚泓非裕敌也。

且其兄弟内叛,安能拒人!

裕取关中必矣。

然裕不能久留,必将南归,留子弟及诸将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

”乃秣马砺兵,训养士卒,进据安定,秦岭北郡县镇戍皆降之。

裕遗使遗勃勃书,约为兄弟。

勃勃使中书侍郎皇甫徽为报书而阴育之,对裕使者,口授舍人使书之。

裕读其文,叹曰:“吾不如也!

”广州刺史谢欣卒,东海人徐道期聚众攻陷州城,进攻始兴,始兴相彭城刘廉之讨诛之。

诏以谦之为广州刺史。

癸酉,司马休之、司马文思、司马国璠、司马道赐、鲁轨、韩延之、刁雍、王慧龙及桓温之孙道度、道子、族人桓谧、桓璲、陈郡袁式等皆诣魏长孙嵩降。

秦匈奴镇将姚成都及弟和都举镇降魏。

魏主嗣诏民间得姚氏子弟送平城者赏之。

冬,十月,己酉,嗣召长孙嵩等还。

司马休之寻卒于魏。

魏赐国璠爵淮南公,道赐爵池阳子,鲁轨爵襄阳公。

刁雍表求南鄙自效,嗣以雍为建义将军。

雍聚众于河、济之间,扰动徐、兗。

太尉裕遣兵讨之,不克,雍进屯固山,众至二万。

诏进宋公爵为王,增封十郡。

辞不受。

西秦王炽磐遣左丞相昙达等击秦故将姚艾,艾遣使称籓,炽磐以艾为征东大将军、秦州牧。

征王松寿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魏叔孙建等讨西山丁零翟蜀洛支等,平之。

辛未,刘穆之卒。

太尉裕闻之,惊恸哀惋者累日。

始,裕欲留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佐皆久役思归,多不欲留。

会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遂决意东还。

穆之之卒也,朝廷恇惧,欲发诏,以太尉左司马徐羡之代之,中军咨议参军张邵曰:“今诚急病,任终在徐。

然世子无专命,宜须谘之。

”裕欲以王弘代穆之,从事中郎谢晦曰:“休元轻易,不若羡之。

”乃羡之为吏部尚书、建威将军、丹阳尹,代管留任。

于是朝廷大事常决于穆之者,并悉北咨。

裕以次子桂阳公义真为都督雍、梁、秦王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雍、东秦二州刺史。

义真时年十二。

以太尉咨议参军京兆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领冯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为中兵参军,仍以田子领始平太守,德祖领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为雍州治中从事史。

先是,陇上流户寓关中者,望因兵威得复本土。

及置东秦州,知裕无复西略之意,皆叹息失望。

关中人素重王猛,裕之克长安,王镇恶功为多,由是南人皆忌之。

沈田子自以峣柳之捷,与镇恶争功不平。

裕将还,田子及傅弘之屡言于裕曰:“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

”裕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

勿复多言。

”裕私谓田子曰:“钟会不得遂其乱者,以有卫瓘故也。

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馀人,何惧王镇恶!

”臣光曰:古人有言:“疑则勿任,任则勿疑。

”裕既委镇恶以关中,而复与田子有后言,是斗之使为乱也。

惜乎!

百年之寇,千里之士,得之艰难,失之造次,使丰、鄗之都复输寇手。

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坚凝之难。

”信哉!

三秦父老闻裕将还,诣门流涕诉曰:“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

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

”裕为之愍然,慰谕之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

诚多诸君怀本之志,今以次息与文武贤才共镇此境,勉与之居。

”十二月,庚子,裕发长安,自洛入河,开汴渠以归。

氐豪徐骇奴、齐元子等拥部落三万在雍,遣使请降於魏。

魏主嗣遣将军王洛生、河内太守杨声等西行以应之。

闰月,壬申,魏主嗣如大宁长川。

秦、雍人千馀家推襄邑令上谷寇赞为主,以降于魏,魏主嗣拜赞魏郡太守。

久之,秦、雍人流入魏之河南、荥阳、河内者,户以万数。

嗣乃置南雍州,以赞为刺史,封河南公,治洛阳,立雍州郡县以抚之。

赞善于招怀,流民归之者,三倍其初。

夏王勃勃闻太尉裕东还,大喜,问于王买德曰:“腾欲取关中,卿试言其方略。

”买德曰:“关中形胜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

狼狈而归,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复以中原为意。

此天以关中赐我,不可失也。

青泥、上洛,南北之险要,宜先遣游军断之。

东塞潼关,绝其水陆之路。

然后传檄三辅,施以威德,则义真在网罟之中,不足取也。

”勃勃乃以其子抚军大将军璝都督前锋诸军事,帅骑二万向长安。

前将军昌屯潼关,以买德为抚军右长史,屯青泥,勃勃将大军为后继。

是岁,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卒。

安皇帝癸义熙十四年(戊午,公元四一八年)春,正月,丁酉朔,魏主嗣至平城,命护高车中郎将薛繁帅高车、丁零北略,至弱水而还。

辛巳,大赦。

夏赫连璝至渭阳,关中民降之者属路。

龙骧将军沈田子将兵拒之,畏其众盛,退屯刘回堡,遣使还报王镇恶。

镇恶谓王修曰:“公以十岁儿付吾属,当共思竭力。

而拥兵不进,虏何由得平!

”使者还,以告田子。

田子与镇恶素有相图之志,由是益忿惧。

未几,镇恶与田子俱出北地以拒夏兵,军中讹言:“镇恶欲尽杀南人,以数十人送义真南还。

因据关中反。

”辛亥,田子请镇恶至傅弘之营计事。

田子求屏人语,使其宗人沈敬仁斩之幕下,矫称受太尉令诛之。

弘之奔告刘义真,义真与王修被甲登横门以察其变。

俄而田子帅数十人来至,言镇恶反。

修执田子,数以专戮,斩之。

以冠军将军毛修之代镇恶为安西司马。

傅弘之大破赫连璝于池阳,又破之于寡妇渡,斩获甚众,夏兵乃退。

壬戌,太尉裕至彭城,解严,琅邪王德文先归建康。

裕闻王镇恶死,表言“沈田子忽发狂易,奄害忠勋”,追赠镇恶左将军、青州刺史。

以彭城内史刘遵考为并州刺史、领河东太守,镇蒲阪。

征荆州刺史刘道怜为徐、兗二州刺史。

裕欲以世子义符镇荆州,以徐州刺史刘义隆为司州刺史,镇洛阳。

中军谘议张邵谏曰:“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处外。

”乃更以义隆为都督荆、益、宁、雍、梁、秦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以南郡太守到彦之为南蛮校尉,张邵为司马、领南郡相,冠军功曹王昙首为长史,北徐州从事王华为西中郎主簿,沈林子为西中郎参军。

义隆尚幼,府事皆决于邵。

昙首,弘之弟也。

裕谓义隆曰:“王昙首沉毅有器度,宰相才也,汝每事咨之。

”以南郡公刘义庆为豫州刺史。

义庆,道怜之子也。

裕解司州,领徐、冀二州刺史。

秦王炽磐以乞伏木弈干为沙州刺史,镇乐都。

二月,乙弗乌地延帅户二万降秦。

三月,遣使聘魏。

夏,四月,己巳,魏徙冀、定、幽三州徒河于代都。

初,和龙有赤气四塞蔽日,自寅至申,燕太史令张穆言于燕王跋曰:“此兵气也。

今魏方强盛,而执其使者,好命不通,臣窃惧焉。

”跋曰:“吾方思之。

”五月,魏主嗣东巡,至濡源及甘松,遣征东将军长孙道生、安东将军李先、给事黄门侍郎奚观帅精骑二万袭燕,又命骁骑将军延普、幽州刺史尉诺自幽州引兵趋辽西,为之声势,嗣屯突门岭以待之。

道生等拔乙连城,进攻和龙,与燕单于右辅古泥战,破之,杀其将皇甫轨。

燕王跋婴城自守,魏人攻之,不克,掠其民万馀家而还。

六月,太尉裕始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命。

赦国中殊死以下,崇继母兰陵萧氏为太妃。

以太尉军谘祭酒孔靖为宋国尚书令,左长史王弘为仆射,领选,从事中郎傅亮、蔡廓皆为侍中,谢晦为右卫将军,右长史郑鲜之为奉常,行参军殷景仁为秘书郎,其馀百官,悉依天朝之制。

靖辞不受。

亮,咸之孙。

廓,谟之曾孙。

鲜之,浑之玄孙。

景仁,融之曾孙也。

景仁学不为文,敏有思致。

口不谈义,深达理体。

至于国典、朝仪、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

魏天部大人白马文贞公崔宏疾笃,魏主嗣遣侍臣问病,一夜数返。

及卒,诏群臣及附国渠帅皆会葬。

秋,七月,戊午,魏主嗣至平城。

九月,甲寅,魏人命诸州调民租,户五十石,积于定、相、冀三州。

河西王蒙逊复引兵伐凉,凉公歆将拒之,左长史张体顺固谏,乃止。

蒙逊芟其秋稼而还。

歆遣使来告袭位。

冬,十月,以歆为都督七郡诸军事、镇西大将军、酒泉公。

姚艾叛秦,降河西王蒙逊,蒙逊引兵迎之。

艾叔父俊言于众曰:“秦王宽仁有雅度,自可安居事之,何为从河西王西迁!

”众咸以为然,乃相与逐艾,推俊为主,复归于秦。

秦王炽磐征俊为侍中、中书监、征南将军,赐爵陇西公,以左丞相昙达为都督洮、罕以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秦州牧,镇南安。

刘义真年少,赐与左右无节,王修每裁抑之。

左右皆怨,谮修于义真曰:“王镇恶欲反,故沈田子杀之。

修杀田子,是亦欲反也。

”义真信之,使左右刘乞等杀修。

修既死,人情离骇,莫相统壹。

义真悉召外军入长安,闭门拒守。

关中郡县悉降于夏。

赫连璝夜袭长安,不克,夏王勃勃进据咸阳,长安樵采路绝。

宋公裕闻之,使辅国将军蒯恩如长安,召义真东归。

以相国右司马硃龄石为都督关中诸军事、右将军、雍州刺史,代镇长安。

裕谓龄石曰:“卿至,可敕义真轻装速发,既出关,然后可徐行。

若关右必不可守,可与义真俱归。

”又命中书侍郎硃超石慰劳河、洛。

十一月,龄石至长安。

义真将士贪纵,大掠而东,多载宝货、子女,方轨徐行。

雍州别驾韦华奔夏,赫连璝帅众三万追义真。

建威将军傅弘之曰:“公处分亟进。

今多将辎重,一日行不过十里,虏追骑且至,何以待之!

宜弃车轻行,乃可以免。

”义真不从。

俄而夏兵大至,傅弘之、蒯恩断后,力战连日,至青泥,晋兵大败,弘之、恩皆为王买德所禽。

司马毛修之与义真相失,亦为夏兵所禽。

义真行在前,会日暮,夏兵不穷追,故得免。

左右尽散,独逃草中。

中兵参军段宏单骑追寻,缘道呼之,义真识其声,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

身在此,行矣!

必不两全,可刎身头以南,使家公望绝。

”宏泣曰:“今日之事,诚无算略。

然丈夫不经此,何以知艰难!

”夏王勃勃欲降傅弘之,弘之不屈。

时天寒,勃勃裸之,弘之叫骂而死。

勃勃积人头为京观,号曰髑髅台。

长安百姓逐硃龄石,龄石焚其宫殿,奔潼关。

勃勃入长安,大飨将士,举觞谓王买德曰:“卿往日之言,一期而验,可谓算无遗策。

此觞所集,非卿而谁!

”以买德为都官尚书,封河阳候。

龙骧将军王敬先戍曹公垒,龄石往从之。

硃超石至蒲阪,闻龄石所在,亦往从之。

赫连昌攻敬先垒,断其水道。

众渴,不能战,城且陷。

龄石谓超石曰:“弟兄俱死异城,使老亲何以为心!

尔求间道亡归,我死此,无恨矣。

”超石持兄泣曰:“人谁不死,宁忍今日辞兄去乎!

”遂与敬先及右军参军刘钦之皆被执,送长安,勃勃杀之。

钦之弟秀之悲泣不欢燕者十年。

钦之,穆之之从兄子也。

宋公裕闻青泥败,未知义真存亡,怒甚,刻日北伐,侍中谢晦谏以“士卒疲弊,请俟它年”,不从。

郑鲜之上表,以为:“虏闻殿下亲征,必并力守潼关。

径往攻之,恐未易可克。

若舆驾顿洛,则不足上劳圣躬。

且虏虽得志,不敢乘胜过关陕者,犹慑服大威,为将来之虑故也。

若造洛而返,虏必更有揣量之心,或益生边患。

况大军远出,后患甚多。

昔岁西征,刘钟狼狈。

去年北讨,广州倾覆。

既往之效,后来之鉴也。

今诸州大水,民食寡乏,三吴群盗攻没诸县,皆由困于征役故也。

江南士庶,引领颙颙以望殿下之返旆,闻更北出,不测浅深之谋,往还之期,臣恐返顾之忧更在腹心也。

若虑西虏更为河、洛之患者,宜结好北虏。

北虏亲则河南安,河南安则济、泗静矣。

”会得段宏启,知义真得免,裕乃止,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

降义真为建威将军、司州刺史。

以段宏为宋台黄门郎、领太子右卫率。

裕以天水太守毛德祖为河东太守,代刘遵考守蒲阪。

夏王勃勃筑坛于灞上,即皇帝位,改元昌武。

西秦王炽磐东巡。

十二月,徙上邽民五千馀户于枹罕。

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八十馀日而灭。

魏主嗣复召诸儒、术土问之曰:“今四海分裂,灾咎之应,果在何国?

腾甚畏之。

卿辈尽言,勿有所隐!

”众推崔浩使对,浩曰:“夫灾异之兴,皆象人事,人苟无衅,又何畏焉?

昔王莽将篡汉,彗星出入,正与今同。

国家主尊臣卑,民无异望,晋室陵夷,危亡不远。

彗之为异,其刘裕将篡之应乎!

”众无以易其言。

宋公裕以谶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乃使中书侍郎王韶之与帝左右密谋鸩帝而立琅邪王德文。

德文常在帝左右,饮食寝处,未尝暂离。

韶之伺之经时,不得间。

会德文有疾,出居于外。

戊寅,韶之以散衣缢帝于东堂。

韶之,廙之曾孙也。

裕因称遗诏,奉德文即皇帝位,大赦。

是岁,河西王蒙逊奉表称籓,拜凉州刺史。

尚书右仆射袁湛卒。

恭皇帝安皇帝癸元熙元年(己未,公元四一九年)春,正月,壬辰朔,改元。

立琅邪王纪褚氏为皇后。

后,裒之曾孙也。

魏主嗣畋于犊渚。

甲午,征宋公裕入朝,进爵为王。

裕辞。

癸卯,魏主嗣还平城。

庚申,葬安皇帝于休平陵。

敕刘道怜司空出镇京口。

夏将叱奴侯提帅步骑二万攻毛德祖于蒲阪,德祖不能御,全军归彭城。

二月,宋公裕以德祖为荥阳太守,戍虎牢。

夏主勃勃征隐土京兆韦祖思。

祖思既至,恭惧过甚,勃勃怒曰:“我以国士征汝,汝乃以非类遇我,汝昔不拜姚兴,今何独拜我?

我在,汝犹不以我为帝王。

我死,汝曹弄笔,当置我于何地邪!

遂杀之。

群臣请都长安,勃勃曰:“朕岂不知长安历世帝王之都,沃饶险固!

然晋人僻远,终不能为吾患。

魏与我风俗略同,土壤邻接,自统万距魏境裁百馀里,朕在长安,统万必危。

若在统万,魏必不敢济河而西。

诸卿适未见此耳。

”皆曰:“非所及也。

”乃于长安置南台,以赫连璝领大将军、雍州牧、录南台尚书事。

勃勃还统万,大赦,改元真兴。

勃勃性骄虐,视民如草芥。

常居城上,置弓剑于侧,有所嫌忿,手自杀之。

群臣迕视者凿其目,笑者决其脣,谏者先截其舌而后斩之。

初,司马楚之奉其父荣期之丧归建康,会宋公裕诛剪宗室之有才望者,楚之叔父宣期、兄贞之皆死,楚之亡匿竟陵蛮中。

及从祖休之自江陵奔秦,楚之亡之汝、颍间,聚众以谋复仇。

楚之少有英气,能折节下士,有众万馀,屯据长社。

裕使刺客沐谦往刺之,楚之待谦甚厚。

谦欲发,未得间,乃夜称疾,知楚之必往问疾,因欲刺之。

楚之果自赍汤药往视疾,情意勤笃,谦不忍发,乃出匕首于席下,以状告之曰:“将军深为刘裕所忌,愿勿轻率以自保全。

”遂委身事之,为之防卫。

王镇恶之死也,沈田子杀其兄弟七人,唯弟康得免,逃就宋公裕于彭城,裕以为相国行参军。

康求还洛阳视母。

会长安不守,康纠合关中徙民,得百许人,驱帅侨户七百馀家,共保金墉城。

时宗室多逃亡在河南,有司马文荣者,帅乞活千馀户屯金墉城南。

又有司马道恭,自东垣帅三千人屯城西,司马顺明帅五千人屯陵云台,司马楚之屯柏谷坞。

魏河内镇将于栗磾游骑在芒山上,攻逼交至,康坚守六旬。

裕以康为河东太守,遣兵救之,平等皆散走。

康劝课农桑,百姓甚亲赖之。

司马顺明、司马道恭及平阳太守薛辩皆降于魏,魏以辩为河东太守以拒夏人。

夏,四月,秦征西将军孔子帅骑五千讨吐谷浑觅地于弱水南,大破之,觅地帅其众六千降于夏,拜弱水护军。

庚辰,魏主嗣有事于东庙,助祭者数百国。

辛巳,南巡至雁门。

五月,庚寅朔,魏主嗣观渔于A212水。

己亥,还平城。

凉公歆用刑过严,又好治宫室。

从事中郎张显上疏,以为:“凉土三分,势不支久。

兼并之本,在于务农。

怀远之略,莫如宽简。

今入岁已来,阴阳失序,风雨乖和。

是宜减膳撤悬,侧身修道,而更繁刑峻法,缮筑不止,殆非所以致兴隆也。

昔文王以百里而兴,二世以四海而灭,前车之轨,得失昭然。

太祖以神圣之姿,为西夏所推,左取酒泉,右开西域。

殿下不能奉承遗志,混壹凉土,侔踪张后,将何以下见先王乎!

沮渠蒙逊,胡夷之杰,内修政事,外礼英贤,攻战之际,身先士卒,百姓怀之,乐为之用。

臣谓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逊,亦惧蒙逊方为社稷之忧。

”歆览之,不悦。

主簿汜称上疏谏曰:“天之子爱人主,殷勤至矣。

故政之不修,下灾异以戒告之,改者虽危必昌,不改者虽安必亡。

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谦德堂陷。

八月,效穀地裂。

二年元日,昏雾四塞。

四月,日赤无光,二旬乃复。

十一月,狐上南门。

今兹春、夏,地频五震。

六月,陨星于建康。

臣虽学不稽古,行年五十有九,请为殿下略言耳目之所闻见,不复能远论书传之事也。

乃者咸安之初,西平地裂,狐入谦光殿前。

俄而秦师奄至,都城不守。

梁熙既为凉州,不抚百姓,专为聚敛,建元十九年,姑臧南门崩,陨石于闲豫堂。

明年为吕光所杀。

段业称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馀所。

既而先王龙兴于瓜州,蒙逊篡弑于张掖。

此皆目前之成事,殿下所明知也。

效穀,先王鸿渐之地。

谦德,即尊之室。

基陷地裂,大凶之征也。

日者,太阳之精,中国之象。

赤而无光,中国将衰。

谚曰:‘野兽入家,主人将去。

’狐上南门,亦变异之大者也。

今蛮夷益盛,中国益微。

愿殿下亟罢宫室之役,止游畋之娱,延礼英俊,爱养百姓,以应天变,防未然。

”歆不从。

秋,七月,宋公裕始受进爵之命。

八月,移镇寿阳,以度支尚书刘怀慎为督淮北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彭城。

辛未,魏主嗣东巡。

甲申,还平城。

九月,宋王裕自解扬州牧。

秦左卫将军匹达等将兵讨彭利和于漒川,大破之,利和单骑奔仇池。

获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户于枹罕,漒川羌三万馀户皆安堵如故。

冬,十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松寿为益州刺史,镇漒川。

宋王裕以河南萧条,乙酉,徙司州刺史义真为扬州刺史,镇石头,萧太纪谓裕曰:“道怜汝布衣兄弟,宜用为扬州。

”裕曰:“寄奴于道怜,岂有所惜!

扬州根本所寄,事务至多,非道怜所了。

”太妃曰:“道怜年出五十,岂不如汝十岁儿邪?

”裕曰:“义真虽为刺史,事无大小,悉由寄奴。

道怜年长,不亲其事,于听望不足。

”太妃乃无言。

道怜性愚鄙而贪纵,故裕不肯用。

十一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癸亥,魏主嗣西巡至云中,从君子津西渡河,大猎于薛林山。

辛卯,宋王裕加殊礼,进王太妃为太后,世子为太子。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九·宋纪一

〔司马光〕 〔宋〕

起上章涒滩,尽昭阳大渊献,凡四年。

高祖武皇帝永初元年(庚申,公元四二零年)春,正月,己亥,魏主还宫。

秦王炽磐立其子暮末为太子,仍领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大赦,改元建弘。

宋王欲受禅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

我首唱大义,兴复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业著,遂荷九锡。

今年将衰暮,崇极如此,物忌盛,非可久安。

今欲奉还爵位,归老京师。

”群臣惟盛称功德,莫谕其意。

日晚,坐散。

中书令傅亮还外,乃悟,而宫门已闭,亮叩扉请见,王即开门见之。

亮入,但曰:“臣暂宜还者。

”王解其意,无复他言,真云:“须几人自送?

”亮曰:“数十人可也。

”即时奉辞。

亮出,已夜,见长星竟天,拊髀叹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姑验矣。

”亮至建康,夏,四月,征王入辅。

王留子义康为都督豫、司、雍、并四州诸军事、豫州刺史,镇寿阳。

义康尚幼,以相国参军南阳刘湛为长史,决府、州事。

湛自弱年即有宰物之情,常自比管、葛,博涉书史,不为文章,不喜谈议,王甚重之。

五月,乙酉,魏更谥宣武帝曰道武帝。

魏淮南公司马国璠、池阳子司马道赐谋外叛,司马文思告之。

庚戌,魏主杀国璠、道赐,赐文思爵郁林公。

国璠等连引平城豪桀,坐族诛者数十人,章安侯封懿之子玄之当坐。

魏主以玄之燕朝旧族,欲宥其一子。

玄之曰:“弟子磨奴早孤,乞全其命。

”乃杀玄之四子而宥磨奴。

六月,壬戌,王至建康。

傅亮讽晋恭帝禅位于宋,具诏草呈帝,使书之。

帝欣然操笔,谓左右曰:“桓玄之时,晋氏已无天下,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载。

今日之事,本所甘心。

”遂书赤纸为诏。

甲子,帝逊于琅邪第,百官拜辞,秘书监徐广流涕哀恸。

丁卯,王为坛于南郊,即皇帝位。

礼毕,自石头备法驾入建康宫。

徐广又悲感流涕,侍中谢晦谓之曰:“徐公得无小过!

”广曰:“君为宋朝佐命,身是晋室遗老,悲观之事,固不可同。

”广,邈之弟也。

帝临太极殿,大赦,改元。

其犯乡论清议,一皆荡涤,与之更始。

裴子野论曰:昔重华受终,四凶流放。

武王克殷,顽民迁洛。

天下之恶一也,乡论清议,除之,过矣!

奉晋恭帝为零陵王,优崇之礼,皆仿晋初故事,即宫于故秣陵县,使冠军将军刘遵考将兵防卫。

降褚后为王妃。

庚午,以司空道怜为太尉,封长沙王。

追封司徒道规为临川王,以道怜子义庆袭其爵。

其馀功臣徐羡之等,增位进爵各有差。

追封刘穆之为南康郡公,王镇恶为龙阳县候。

上海叹念穆之,曰:“穆之不死,当助我治天下。

可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又曰:“穆之死,人轻易我。

”立皇子桂阳公义真为庐陵王,彭城公义隆为宜都王,义康为彭城王。

己卯,改《泰始历》为《永初历》。

魏主如翳犊山,遂至冯滷池。

闻上受禅,驿召崔浩告之曰:“卿往年之言验矣,朕于今日始信天道。

”秋,七月,丁酉,魏主如五原。

甲辰,诏以凉公歆为都督高昌等七郡诸军事、征西将军、酒泉公。

秦王炽磐为安西大将军。

交州刺史杜慧度击林邑,大破之,所杀过半。

林邑乞降,前后为所钞掠者皆遣还。

慧度在交州,为政纤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爱之,城门夜开,道不拾遗。

丁未,魏主如云中。

河西王蒙逊欲伐凉,先引兵攻秦浩亹。

既至,潜师还屯川岩。

凉公歆欲乘虚袭张掖。

宋繇、张体顺切谏,不听。

太后尹氏谓歆曰:“汝新造之国。

地狭民希,自守犹惧不足,何暇伐人!

先王临终,殷勤戒汝:深慎用兵,保境宁民,以俟天时。

言犹在耳,奈何弃这!

蒙逊善用兵,非汝之敌,数年以来,常有兼并之志。

汝国虽小,足为善政,修德养民,静以待之。

彼若昏暴,民将归汝。

若其休明,汝将事之。

岂得轻为举动,侥冀非望!

以吾观之,非但丧师,殆将亡国!

”亦不听。

宋繇叹曰:“今兹大事去矣!

”歆将步骑三万东出。

蒙逊闻之,曰:“歆已入吾术中,然闻吾旋师,必不敢前。

”乃露布西境,云已克浩亹,将进攻黄谷。

歆闻之,喜,进入都渎涧,蒙逊引兵击之,战于怀城,歆大败。

或劝歆还保酒泉,歆曰:’吾违老母之言以取败,不杀此胡,何面目复见我母!

”遂勒兵战于蓼泉,为蒙逊所杀。

歆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预、领羽林右监密、左将军眺、右将军亮西奔敦煌。

蒙逊入酒泉,禁侵掠,土民安堵。

以宋繇为吏部郎中,委之选举。

凉之旧臣有才望者,咸礼而且之。

以其子牧犍为洒泉太守。

敦煌太守李恂,翻之弟也,与翻等弃敦煌奔北山。

蒙逊以索嗣之子元绪行敦煌太守。

蒙逊还姑臧,见凉太后尹氏而劳之,尹氏曰:“李氏为胡所灭,知复何言!

”或谓尹氏曰:“今母子之命在人掌握,奈何傲之!

且国亡子死,曾无忧色,何也?

”尹氏曰:“存亡死生,皆有天命,奈何更如凡人,为儿女子之悲乎!

吾老妇人,国亡家破,岂可复惜馀生,为人臣妆乎!

惟速死为幸耳。

”蒙逊嘉而赦之,娶其女为牧犍妇。

八月,辛未,追谥妃臧氏为敬皇后。

癸酉,立王太子义符为皇太子。

闰月,壬午,诏晋帝诸陵悉署守卫。

九月,秦振武将军王基等袭河西王蒙逊胡园戍,俘二千馀人而还。

李恂在敦煌在惠政。

索元绪粗险好杀,大失人和。

郡人宋承、张弘信招恂。

冬,恂帅数十骑入敦煌,元绪东奔凉兴。

承等推恂为冠军将军、凉州刺史,改元永建。

河西王蒙逊遣世子政德攻敦煌,恂闭城不战。

十二月,丁亥,可城羌酋狄温子帅三千馀家降魏。

是岁,魏姚夫人卒,追谥昭哀皇后。

高祖武皇帝永初二年(辛酉,公元四二一年)春,正月,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裴子野论曰:夫郊祀天地,修岁事也。

赦彼有罪,夫何为哉!

以扬州刺史庐陵王义真为司徒,尚书仆射徐羡之为尚书令、扬州刺史,中书令傅亮为尚书仆射。

辛未,魏主行如公阳。

河西王蒙逊帅众二万攻李恂于敦煌。

秦王炽磐遣征北将军木弈干、辅国将军元基攻上邽,遇霖雨而还。

三月,甲子,魏阳平王熙卒。

魏主发代者六千人筑苑,东包白登,周三十馀里。

河西王蒙逊筑堤壅水以灌敦煌。

李恂乞降,不许。

恂将宋承等举城降。

恂自杀。

蒙逊屠其城,获恂弟子宝,囚于姑臧。

于是西域诸国皆诣蒙逊称臣朝贡。

夏,四月,己卯朔,诏所在淫祠自蒋子文以下皆除之。

其先贤及以勋德立祠者,不在此例。

吐谷浑王阿柴遣使降秦,秦王炽磐以阿柴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安州牧、白兰王。

六月,乙酉,魏主北巡至蟠羊山。

秋,七月,西巡至河。

河西王蒙逊遣右卫将军沮渠鄯善、建节将军沮渠苟生帅众七千伐秦。

秦王炽磐遣征北将军木弈干等师步骑五千拒之,败鄯善等于五涧,虏苟生,斩首二千而还。

初,帝以毒酒一甕授前琅邪郎中令张伟,使鸩零陵王,伟叹曰:“鸩君以求生,不如死!

”乃于道自饮而卒。

伟,邵之兄也。

太常褚秀之、侍中褚淡之,皆王之妃兄也。

王每生男,帝辄令秀之兄弟方便杀之。

王自逊位,深虑祸及,与褚妃共处一室,自煮食于床前,饮食所资,皆出褚妃,故宋人莫得伺其隙。

九月,帝令淡之与兄右卫将军叔度往视妃,妃出就别室相见。

兵人逾垣而入,进药于王。

王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复得人身。

”兵人以被掩杀之。

帝帅百官临于朝堂三日。

庚戌,魏主还宫。

冬,十月,己亥,诏以河西王蒙逊为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

己亥,魏主如代。

十一月,辛亥,葬晋恭帝于冲平陵,帝帅百官瞻送。

十二月,丙申,魏主西巡,至云中。

秦王炽磐遣征西将军孔子等帅骑二万击契汗秃真于罗种。

河西王蒙逊所署晋昌太守唐契据郡叛,蒙逊遣世子政德讨之。

契,瑶之子也。

上之为宋公也,谢瞻为宋台中书侍郎,其弟晦为右卫将军。

时晦权遇已重,自彭城还都迎家,兵客辐凑,门巷填咽。

瞻在家,惊骇,谓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

吾家素以恬退为业,不愿干豫时事,交游不过亲朋。

而汝遂势倾朝野,此岂门户之福邪!

”乃以篱隔门庭曰:“吾不忍见此。

”乃还彭城,言于宋公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过二千石。

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荣冠台府,位任显密。

福过灾生,其应无远。

特乞降黜,以保衰门。

”前后屡陈之。

晦或以朝廷密事语瞻,瞻故向亲旧陈说,用为戏笑,以绝其言。

及上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忧惧。

是岁,瞻为豫章太守,遇病不疗。

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启体幸全,亦何所恨!

弟思自勉励,为国为家。

”高祖武皇帝永初三年(壬戌,公元四二二年)春,正月,甲辰朔,魏主自云中西巡,至屋窦城。

癸丑,以徐羡之为司空、录尚书事,刺史如故。

江州刺史王弘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中领军谢晦为领军将军兼散骑常侍,入直殿省,总统宿卫。

徐羡之起自布衣,又无术学,直以志力局度。

一旦居廓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

沈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

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

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

”尝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辩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

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为长。

”秦征西将军孔子等大破契汗秃真,获男女二万口,牛羊五十馀万头。

秃真帅骑数千西走,其别部树奚帅户五千降秦。

二月,丁丑,诏分豫州淮以东为南豫州,治历阳,以彭城王义康为刺史。

又分荆州十郡置湘州,治临湘,以左卫将军张邵为刺史。

丙戌,魏主还宫。

三月,上不豫,太尉长沙王道怜、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护军将军檀道济并入侍医药。

群臣请祈祷神祇,上不许,唯使侍中谢方明以疾告宗庙而已。

上性不信奇怪,微时多符瑞,及贵,史官审以所闻,上拒而不答。

檀道济出为镇北将军、南兗州刺史,镇广陵,悉监淮南诸军。

皇太子多狎群小,谢晦言于上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万世,神器至重,不可使负荷非才。

”上曰:“庐陵何如?

”晦曰:“臣请观焉。

”出造庐陵王义真,义真盛欲与谈,晦不甚答。

还曰:“德轻于才,非人主也。

”丁未,出义真为都督南豫、豫、雍、司、秦、并六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

是后,大州率加都督,多者或至五十州,不可复详载矣。

帝疾瘳,己未,大赦。

秦、雍流民南入梁州。

庚申,遣使送绢万匹,且漕荆、雍之谷以赈之。

刁逵之诛也,其子弥亡命。

辛酉,弥帅数十人入京口城,太尉留府司马陆仲元击斩之。

乙丑,魏河南王曜卒。

夏,四月,甲戌,魏立皇子焘为太平王,拜相国,加大将军。

丕为乐平王,弥为安定王,范为乐安王,健为永昌王,崇为建宁王,俊为新兴王。

乙亥,诏封仇池公杨盛为武都王。

秦王炽磐以折冲将军乞伏是辰为西胡校尉。

筑列浑城于汁罗以镇之。

五月,帝疾甚,召太子诫之曰:“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非如兄韶有难御之气也。

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

谢晦数从征伐,颇识机变,若有同异,必此人也。

”又为手诏曰:“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烦临朝。

”司空徐羡之、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镇北将军檀道济同被顾命。

癸亥,帝殂于西殿。

帝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被服居处,俭于布素,游宴甚稀,嫔御至少。

尝得后秦高祖从女,有盛宠,颇以废事。

谢晦微谏,即时遣出。

财帛皆在外府,内无私藏。

岭南尝献入筒细布,一端八丈,帝恶其精丽劳人,即付有司弹太守,以布还之,并制岭南禁作此布。

公主出适,遣送不过二十万,无锦绣之物。

内外奉禁,莫敢为侈靡。

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马氏为皇后。

后,晋恭帝女海盐公主也。

魏主服寒食散,频年药发,灾异屡见,颇以自忧。

遣中使密问白马公崔浩曰:“属者日食赵、代之分。

朕疾弥年不愈,恐一旦不讳,诸子并少,将若之何?

其为我思身后之计。

”浩曰:“陛下春秋富盛,行就平愈。

必不得已,请陈瞽言。

自圣代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社稷几危。

今宜早建东宫。

选贤公卿以为师傅,左右信臣以为宾友。

入总万机,出抚戎政。

如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

万岁之后。

国有成主,民有所归,奸宄息望,祸无自生矣。

皇子焘年将周星,明睿温和,立子以长,礼之大经,若必待成人然后择之,倒错天伦,则召乱之道也。

”魏主复以问南平公长孙嵩。

对曰:“立长则顺,置贤则人服。

焘长且贤,天所命也。

”帝从之,立太平王焘为皇太子,使之居正殿临朝,为国副主。

以长孙嵩及山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坐东厢,西面。

崔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代人丘堆为右弼,坐西厢,东面。

百官总己以焉”帝避居西宫,时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会议臣曰:“嵩宿德旧臣,历事四世,功存社稷。

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

同晓解俗情,明练于事。

观达于政要,识吾旨趣。

浩博闻强识,精察天人。

霍虽无大用,然在公专谨。

以此六人辅相太子,吾与汝曹巡行四境,伐叛柔服,足以得志于天下矣。

”嵩实姓拔拔,斤姓达奚,观姓丘穆陵,堆姓丘敦。

是时,魏之群臣出于代北者,姓多重复,及高祖迁洛,始皆改之。

旧史患其烦杂难知,故皆从后姓以就简易,今从之。

魏主又以典东西部刘絜、门下奏事代人古弼、直郎徒河卢鲁元忠谨恭勤,使之给侍东宫,分典机要,宣纳辞令。

太子聪明,有大度。

群臣时奏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当决之汝曹国主也。

”六月,壬申,以尚书仆射傅亮为中书监、尚书令,以领军将军谢晦领中书令,侍中谢方明为丹阳尹。

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

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则以渐移变,使无迹可寻。

戊子,长沙景王道怜卒。

魏建义将军刁雍寇青州,州兵击破之。

雍收散卒。

走保大乡山。

秋,七月,己酉,葬武皇帝于初宁陵,庙号高祖。

河西王蒙逊遣前将军沮渠成都帅众一万,耀兵岭南,遂屯五涧。

九月,秦王炽磐遣征北将军出连虔等骑六千击之。

初,魏主闻高祖克长安,大惧,遣使请和,自是每岁交聘不绝。

及高祖殂,殿中将军沈范等奉使在魏,还,及河,魏主遣人追执之,议发兵取洛阳、虎牢、滑台。

崔浩谏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使贡,裕亦敬事陛下。

不幸今死,遽乘丧伐之,虽得之,不足为美。

且国家今日亦未能一举取江南也,而徒有伐丧之名,窃为陛下不取。

臣谓宜遣人吊祭,存其孤弱,恤其凶灾,使义声布于天下,则江南不攻自服矣。

况裕新死,党与未离,兵临其境,必相帅拒战,功不可必。

不如缓之,待其强臣争权,变难必起,然后命将出帅,可以兵不疲劳,坐收淮北也。

”魏主曰:“刘裕乘姚兴之死而灭之,今我乘裕丧而伐之,何为不可!

”浩曰:“不然。

姚兴死,诸子交争,故裕乘衅伐之。

今江南无衅,不可比也。

”魏主不从,假司空奚斤节,加晋兵大将军、行扬州刺史,使督宋兵将军、交州刺史周几、吴兵将军、广州刺史公孙表同入寇。

乙巳,魏主如灅南宫,遂如广宁。

辛亥,魏人筑平城外郭,周围三十二里。

魏主如乔山,遂东如幽州。

冬,十月,甲戌,还宫。

魏军将发,公卿集议于监国之前,以先攻城与先略地。

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长于守城,昔苻氏攻襄阳,经年不拔。

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时克,挫伤军势,敌得徐严而来,我怠彼锐,此危道也。

不如分军抡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则洛阳、滑台、虎牢更在军北,绝望南救,必沿河东走。

不则为囿中之物,何忧其不获也!

”公孙表固请攻城,魏主从之。

于是奚斤等帅步骑二万,济河,营于滑台之东。

时司州刺史毛德祖戍虎牢,东郡太守王景度告急于德祖,德祖遣司马翟广等将步骑三千救之。

先是,司马楚之聚众在陈留之境,闻魏兵济河,遣使迎降。

魏以楚之为征南将军、荆州刺史,使侵扰北境。

德祖遣长社令王法政将五百人戍邵陵,将军刘怜将二百骑戍雍丘以备之。

楚之引兵袭怜,不克。

会台送军资,怜出迎之,酸枣民王玉驰以告魏。

丁酉,魏尚书滑稽引兵袭仓垣,兵吏悉逾城走,陈留太守冯翊严稜诣斤降。

魏以王玉为陈留太守,给兵守仓垣。

奚斤等攻滑台,不拔,求益兵。

魏主怒,切责之。

壬辰,自将诸国兵五万馀人南出天关,逾恒岭,为斤等声援。

秦出连虔与河西沮渠成都战,禽之。

十一月,魏太子焘将兵出屯塞上,使安定王弥与安同居守。

庚戌,奚斤等急攻滑台,拔之。

王景度出走。

景度司马阳瓚为魏所执,不降而死。

魏主以成皋侯苟儿为兗州刺史,镇滑台。

斤等进击翟广等于土楼,破之,乘胜进逼虎牢。

毛德祖与战,屡破之。

魏主别遣黑槊将军于栗磾将三千人屯河阳,谋取金墉,德祖遣振威将军窦晃等缘河拒之。

十二月,丙戌,魏主至冀州,遣楚兵将军、徐州刺史叔孙建将兵自平原济河,徇青、兗。

豫州刺史刘粹遣治中高道瑾将步骑五百据项城,徐州刺史王仲德将兵屯湖陆。

于栗磾济河,与奚斤并力攻窦晃等,破之。

魏主遣中领军代人娥清、期思侯柔然闾大肥将兵七千人会周几、叔孙建南渡河,军于碻磝。

癸未,兗州刺史徐琰弃尹卯南走,于是泰山、高平、金乡等郡皆没于魏。

叔孙建等东入青州,司马爱之、季之先聚众于济东,皆降于魏。

戊子,魏兵逼虎牢,青州刺史东莞竺夔镇东阳城,遣使告急。

己丑,诏南兗州刺史檀道济监征讨诸军事,与王仲德共救之。

庐陵王义真遣龙骧将军沈叔狸将三千人就刘粹,量宜赴援。

秦王炽磐征秦州牧昙达为左丞相、征东大将军。

营阳王高祖武皇帝景平元年(癸亥,公元四二三年)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

辛丑,帝礼南郊。

魏于栗磾攻金墉,癸卯,河南太守王涓之弃城走。

魏主以栗磾为豫州刺史,镇洛阳。

魏主南巡垣岳,丙辰,至鄴。

己未,诏征豫章太守蔡廓为吏部尚书。

廓谓傅亮曰:“选事若悉以见付,不论。

不然,不能拜也。

”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羡之曰:“黄、散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复措怀。

自此以上,故宜共参同异。

”廓曰:“我不能为涂干木署纸尾!

”遂不拜。

干木,羡之小字也。

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沿书连名,教训廓云然。

沈约论曰:“蔡廓固辞铨衡,耻为志屈。

岂不知选、录同体,义无偏断乎!

良以主暗时难,不欲居通塞之任。

远矣哉!

庚申,檀道济军于彭城。

魏叔孙建入临淄,所向城邑皆溃。

竺夔聚民保东阳城,其不入城者,使各依据山险,芟夷禾稼。

魏军至,无所得食。

济南太守垣苗帅众依夔。

刁雍见魏主于鄴,魏主曰:“叔孙建等入青州,民皆藏避,攻城不下。

彼素服卿威信,今遣卿助之。

”乃以雍为青州刺史,给雍骑,使行募兵以取青州。

魏兵济河向青州者凡六万骑,刁雍募兵得五千人,抚慰士民,皆送租供军。

柔然寇魏边。

二月,戊辰,魏筑长城,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馀里,备置戍卒,以备柔然。

丁丑,太皇太后萧氏殂。

河西王蒙逊及吐谷浑王阿柴皆遣使入贡。

庚辰,诏以蒙逊为都督凉、秦、河、沙四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凉州牧、河西王。

以阿柴为督塞表诸军事、安西将军、沙州刺史、浇河公。

三月,壬子,葬孝懿皇后于兴宁陵。

魏奚斤、公孙表等共攻虎牢,魏主自鄴遣兵助之。

毛德祖于城内穴地入七丈,分为六道,出魏围外。

募敢死之士四百人,使参军范道基等帅之,从穴中出,掩袭其后。

魏军惊忧,斩首数百级,焚其攻具而还。

魏兵虽退散,随复更合,攻之益急。

奚斤自虎牢将步骑三千,攻颍川太守李元德等于许昌,魏以颍川人庚龙为颍川太守,戍许昌。

毛德祖出兵与公孙表大战,从朝至晡,杀魏兵数百。

会奚斤自许昌还,合击德祖,大破之,亡甲士一千馀人,复婴城自守。

魏主又遣万馀人从白沙渡河,屯濮阳南。

朝议以项城去魏不远,非轻军所抗,使刘粹召高道瑾还寿阳。

若沈叔狸已进,亦宜且追。

粹奏:“虏攻虎牢,未复南向,若遽摄军舍项城,则淮西诸郡无所凭依。

沈叔狸已顿肥口,又不宜遽退。

”时李元德帅散卒二百至项,刘粹使助高道瑾戍守,请宥其奔败之罪,朝议并许之。

乙己,魏主畋于韩陵山,遂如汲郡,至枋头。

初,毛德祖在北,与公孙表有旧。

表有权略,德祖患之,乃与交通音问。

密遣人说奚斤,云表与之连谋。

每答表书,多所治定。

表以书示斤,斤疑之,以告魏主。

先是,表与太史令王亮少同营署,好轻侮亮。

亮奏“表置军虎牢东,不得便地,故令贼不时灭。

”魏主素好术数,以为然,积前后仇,使人夜就帐中缢杀之。

乙卯。

魏主济自灵昌津,遂如东郡、陈留。

叔孙建将三万骑逼东阳城,城中文武才一千五百人,竺夔、垣苗悉力固守,时出奇兵击魏,破之。

魏步骑绕城列陈十馀里,大治攻具。

夔作四重堑,魏人填其三重,为童车以攻城,夔遣人从地道中出,以大麻糸亘挽之令折。

魏人复作长围,长攻逾急。

历时浸久,城转堕坏,战士多死伤,馀众困乏,旦暮且陷。

檀道济至彭城,以司、青二州并急,而所领兵少,不足分赴。

青州道近,竺夔兵弱,乃与王仲德兼行先救之。

甲子,刘粹遣李元德袭许昌,斩庾龙。

元德因留绥抚,并上租粮。

魏主至盟津。

于栗磾造浮桥于冶阪津。

乙丑,魏主引兵北济,西如河内。

娥清、周几、闾大肥徇地至湖陆、高平,民屯聚而射之。

清等尽攻破高平诸县,灭数千家,虏掠万馀口。

兗州刺史郑顺之戍湖陆,以兵少不敢出。

魏主又遣并州刺史伊楼拔助奚斤攻虎牢。

毛德祖随方抗拒,颇杀魏兵,而将士稍零落。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成皋,绝虎牢汲河之路。

停三日,自督众攻城,竟不能下,遂如洛阳观《石经》。

遣使祀嵩高。

叔孙建攻东阳,堕其北城三十许步。

刁雍请速入,建不许,遂不克。

及闻檀道济等将至,雍又谓建曰:“贼畏官军突骑,以锁连车为函陈。

大岘已南,处处狭隘,车不得方轨。

雍请将所募兵五千据险以邀之,破之必矣。

”时天暑,魏军多疫。

建曰:“兵人疫病过半,若相持不休,兵自死尽,何须复战!

今全军而返,计之上也。

”己巳,道济军于临朐。

壬申建等烧营及器械而遁”道济至东阳,粮尽,不能追。

竺夔以东阳城坏,不可守,移镇不其城。

叔孙建自东阳趋滑台,道济分遣王促德向尹卯。

道济停军湖陆,仲德未至尹卯,闻魏兵已远,还就道济。

刁雍遂留镇尹卯,招集谯、梁、彭、沛民五千馀家,置二十七营以领之。

蛮王梅安帅渠帅数十人入贡于魏。

初,诸蛮本居江、淮之间,其后种落滋蔓,布于数州,东连寿春,西通巴、蜀,北接汝、颍,往往有之。

在魏世不甚为患。

及晋,稍益繁昌,渐为寇暴。

及刘、石乱中原,诸蛮无所忌惮,渐复北徙,伊阙以南,满于山谷矣。

河西世子政德攻晋昌,克之。

唐契及弟和、甥李宝同奔伊吾,招集遗民,归附者至二千馀家,臣于柔然。

柔然以契为伊吾王。

秦王炽磐谓其群臣曰:“今宋虽奄有江南,夏人雄据关中,皆不足与也。

独魏主奕世英武,贤能为用,且谶云‘恒代之北当有真人’,吾将举国而事之。

”乃遣尚书郎漠者阿胡等入见于魏,贡黄金二百斤,并陈伐夏方略。

闰月,丁未,魏主如河内,登太行,至高都。

叔孙建自滑台西就奚斤,共入虎牢。

虎牢被围二百日,无日不战,劲兵战死殆尽,而魏增兵转多。

魏人毁其外城,毛德祖于其内更筑三重城以拒之,魏人又毁其二重。

德祖唯保一城,昼夜相拒,将士眼皆生创。

德祖抚之以恩,终无离心。

时檀道济军湖陆,刘粹军项城,沈叔狸军高桥,皆畏魏兵强,不敢进。

丁巳,魏人作地道以泄虎牢城中井,井深四十丈,山势峻峭,不可得防。

城中人马渴乏,被创者不复出血,重以饥疫,魏仍急攻之,己未,城陷。

将士欲扶德祖出走。

德祖曰:“我誓与此城俱毙,义不使城亡而身存也!

”魏主命将士。

“得德祖者,必生致之。

”将军代人豆代田执德祖以献。

将佐在城中者,皆为魏所虏,唯参军范道基将二百人突围南还。

魏士座卒疫死者亦什二三。

奚斤等悉定司、兗、豫诸郡县,置守宰以抚之。

魏主命周几镇河南,河南人安之。

徐羡之、傅亮、谢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

诏勿问。

徐羡之兄子吴郡太守佩之颇豫政事,与侍中王韶之、程道惠、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结为党友。

时谢晦久病,不堪见客,佩之等疑其诈疾,有异图,乃称羡之意以告傅亮,欲令亮作诏诛之。

亮曰:“我等三人同受顾命,岂可自相诛戮!

诸君果行此事,亮当角巾步出掖门耳。

”佩之等乃止。

五月,魏主还平城。

六月,己亥,魏宜都文成王穆观卒。

丙辰,魏主北巡,至参合陂。

秋,七月,癸酉,尊帝母张夫人为皇太后。

魏主如三会屋侯泉。

八月,辛丑,如马邑,观A212源。

柔然寇河西,河西王蒙逊命世子政德击之。

政德轻骑进战,为柔然所杀,蒙逊立次子兴为世子。

九月,乙亥,魏主还宫,召奚斤还平城,留兵守虎牢。

使娥清、周几镇枋头。

以司马楚之所将户口置汝南、南阳、南顿、新蔡四郡,以益豫州。

冬,十月,癸卯,魏人广西宫外垣,周二十里。

秃发傉檀之死也,河西王蒙逊遣人诱其故太子虎台,许以番禾、西安二郡处之,且借之兵,使伐秦,报其父仇,复取故地。

虎台阴许之,事泄而止。

秦王炽磐之后,虎台之妹也,炽磐待之如初。

后密与虎台谋曰:“秦本我之仇雠,虽以婚姻待之,盖时宜耳。

先王之薨,又非天命。

遗令不治者,欲全济子孙故也。

为人子者,岂可臣妾于仇雠而不思报复乎!

”乃与武卫将军越质洛城谋弑炽磐。

后妹为炽磐左夫人,有宠,知其谋而告之,炽磐杀后及虎台等十馀人。

十一月,魏周几寇许昌,许昌溃,颍川太守李元德奔项。

戊辰,魏人围汝阳,汝阳太守王公度亦奔项。

刘粹遣其将姚耸夫等将兵助守项城。

魏人夷许昌城,毁钟城,以立封疆而还。

己巳,魏太宗殂。

壬申,世祖即位,大赦。

十二月,庚子,魏葬明元帝于金陵。

庙号太宗。

魏主追尊其母杜贵嫔为密皇后。

自司徒长孙嵩以下普增爵位。

以襄城公卢鲁元为中书监,会稽公刘为尚书令,司卫监尉眷、散骑侍郎刘库仁等八人分典四部。

眷,古真之弟子也。

以河内镇将代人罗结为侍中,、外都大官,总三十六曹事。

结时年一百七,精爽不衰,魏主以其忠悫,亲任之,使兼长秋卿,监典后宫,出入卧内。

年一百一十,乃听归老,朝廷每有大事,遣骑访焉。

又十年乃卒。

左光禄大夫崔浩研精经术,练习制度,凡朝廷礼仪,军国书诏,无不关掌。

浩不好老、庄之书,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

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肯为败法之书以乱先王之治乎!

”尤不信佛法,曰:“何为事此胡神!

”及世祖即位,左右多毁之。

帝不得已,命浩以公归第。

然素知其贤,每有疑议,辄召问之。

浩纤妍洁白如美妇人,常自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

既归第,因修服食养性之术。

初,嵩山道士寇谦之,赞之弟也,修张道陵之术,自言尝遇老子降,命谦之继道陵为天师,授以辟谷轻身之术及《科戒》二十卷,使之清整道教。

又遇神人李谱文,云老子之玄孙也,授以《图箓真经》六十馀卷,使之辅佐北方太平真君。

出天宫静轮之法,其中数篇,李君之手笔也。

谦之奉其书献于魏主。

朝野多未之信,崔浩独师事之,从受其术,且上书赞明其事曰:“臣闻圣王受命,必有天应。

《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对,手笑粲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

岂可以世俗常虑而忽上灵之命!

臣窃惧之。

”帝欣然,使谒都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谦之弟子在山中者,以崇奉天师,显扬新法,宣布天下。

起天师道场于平城之东南,重坛五层,给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每月设厨会数千人。

臣光曰:老、庄之书,大指欲同死生,轻去就。

而为神仙者,服饵修炼以求轻举,炼草石为金银,其为术正相戾矣。

是以刘歆《七略》叙道家为诸子,神仙为方技。

其后复有符水、禁咒之术,至谦之遂合而为一。

至今循之,其讹甚矣!

崔浩不喜佛、老之书而信谦之之言,其故何哉!

昔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为不智。

如谦之者,其为爰居亦大矣。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君子之于择术,可不慎哉!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五·晋纪三十七

〔司马光〕 〔宋〕

起屠维作噩,尽上章阄茂,凡二年。

安皇帝庚义熙五年(己酉,公元四零九年)春,正月,庚寅朔,南燕主超朝会群臣,叹太乐不备,议掠晋人以补伎。

领军将军韩讠卓曰:“先帝以旧京倾覆,戢翼三齐。

陛下不养士息民,以伺魏衅,恢复先业,而更侵掠南邻以广仇敌,可乎!

”超曰:“我计已定,不与卿言。

”辛卯,大赦。

庚戌,以刘毅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毅爱才好士,当世名流莫不辐凑,独扬州主簿吴郡张邵不往。

或问之,邵曰:“主公命世人杰,何烦多问!

”秦王兴遣其弟平北将军冲、征虏将军狄伯支等帅骑四万击夏王勃勃。

冲至岭北,谋还袭长安,伯支不从而止。

因鸩杀伯支以灭口。

秦王兴遣使册拜谯纵为大都督、相国、蜀王,加九锡,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仪。

二月,南燕将慕容兴宗、斛谷提、公孙归等帅骑寇宿豫,拔之,大掠而去,简男女二千五百付太乐教之。

归,五楼之兄也。

是时,五楼为侍中、尚书、领左卫将军,专总朝政,宗亲并居显要,王公内外无不惮之。

南燕主超论宿豫之功,封斛谷提等并为郡、县公。

桂林王镇谏曰:“此数人者,勤民顿兵,为国结怨,何功而封?

”超怒,不答。

尚书都令史王俨谄事五楼,比岁屡迁,官至左丞。

国人为之语曰:“欲得侯,事五楼。

”超又遣公孙归等寇济南,俘男女千馀人而去。

自彭城以南,民皆堡聚以自固。

诏并州刺史刘道怜镇淮阴以备之。

乞伏炽磐入见秦太原公懿于上邽,彭奚念乘虚伐之。

炽磐闻之,怒,不告懿而归,击奚念,破之,遂围枹罕。

乞伏乾归从秦王兴如平凉。

炽磐克枹罕,遣人告乾归,乾归逃还苑川。

冯翊人刘厥聚众数千,据万年作乱,秦太子泓遣镇军将军彭白狼帅东宫禁兵讨之,斩厥,赦其馀党。

诸将请露布,表言广其首级。

泓不许,曰:“主上委吾后事,不能式遏寇逆,当责躬请罪,尚敢矜诞自为功乎!

”秦王兴自平凉如朝那,闻姚冲之谋,赐冲死。

三月,刘裕抗表伐南燕,朝议皆以为不可,惟左仆射孟昶、车骑司马谢裕、参军臧熹以为必克,劝裕行。

裕以昶监中军留府事。

谢裕,安之兄孙也。

初,苻氏之败也,王猛之孙镇恶来奔,以为临澧令。

镇恶骑乘非长,关弓甚弱,而有谋略,善果断,喜论军国大事。

或荐镇恶于刘裕,裕与语,说之,因留宿。

明旦,谓参佐曰:“吾闻将门有将,镇恶信然。

”即以为中军参军。

恒山崩。

夏,四月,乞伏乾归如枹罕,留世子炽磐镇之,收其众得二万,徙都度坚山。

雷震魏天安殿东序。

魏主珪恶之,命左校以冲车攻东、西序,皆毁之。

初,珪服寒食散,久之,药发,性多躁扰,忿怒无常,至是浸剧。

又灾异数见,占者多言当有急变生肘腋。

珪忧懑不安,或数日不食,或达旦不寐,追计平生成败得失,独语不止。

疑群臣左右皆不可信,每百官奏事至前,追记其旧恶,辄杀之。

其馀或颜色变动,或鼻息不调,或步趋失节,或言辞差缪,皆以为怀恶在心,发形于外,往往以手击杀之,死者皆陈天安殿前。

朝廷人不自保,百官苟免,莫相督摄。

盗贼公行,里巷之间,人为希少。

珪亦知之,曰:“朕故纵之使然,待过灾年,当更清治之耳。

”是时,群臣畏罪,多不敢求亲近,唯著作郎崔浩恭勤不懈,或终日不归。

浩,吏部尚书宏之子也。

宏未尝忤旨,亦不谄谀,故宏父子独不被遣。

夏王勃勃帅骑二万攻秦,掠取平凉杂胡七千馀户,进屯依力川。

己巳,刘裕发建康,帅舟师自淮入泗。

五月,至下邳,留船舰、辎重,步进至琅邪。

所过皆筑城,留兵守之。

或谓裕曰:“燕人若塞大岘之险,或坚壁清野,大军深入,不唯无功,将不能自归,奈何?

”裕曰:“吾虑之熟矣。

鲜卑贪婪,不知远计,进利虏获,退惜禾苗,谓我孤军远入,不能持久,不过进据临朐,退守广固,必不能守险清野,敢为诸君保之。

”南燕主超闻有晋师,引群臣会议。

征虏将军公孙五楼曰:“吴兵轻果,利在速战,不可争锋。

宜据大岘,使不得入,旷日延时,沮其锐气,然后徐简精骑二千,循海而南,绝其粮道,别敕段晖帅兗州之众,缘山东下,腹背击之,此上策也。

各命守宰依险自固,校其资储之外,馀悉焚荡,芟除禾苗,使敌无所资,彼侨军无食,求战不得,旬月之间,可以坐制,此中策也。

纵贼入岘,出城逆战,此下策也。

”超曰:“今岁星居齐,以天道推之,不战自克。

客主势殊,以人事言之,彼远来疲弊,势不能久。

吾据五州之地,拥富庶之民,铁骑万群,麦禾布野,奈何芟苗徙民,鲜自蹙弱乎!

不如纵使入岘,以精骑蹂之,何忧不克!

”辅国将军广宁王贺赖卢苦谏不从,退谓五楼曰:“必若此,亡无日矣!

”太尉桂林王镇曰:“陛下必以骑兵利平地者,宜出岘逆战,战而不胜,犹可退守,不宜纵敌为岘,自弃险固也。

”超不从。

镇出,谓韩讠卓曰:“主上既不能逆战却敌,又不肯徙民清野,延敌入腹,坐待攻围,酷似刘璋矣。

今年国灭,吾必死之。

卿中华之士,复为文身矣。

”超闻之,大怒,收镇下狱。

乃摄莒、梁父戌,修城隍,简士马,以待之。

刘裕过大岘,燕兵不出。

裕举手指天,喜形于色。

左右曰:“公未见敌而先喜,何也?

”裕曰:“兵已过险,士有必死之志。

馀粮栖亩,人无匮乏之忧。

虏已入吾掌中矣。

”六月,己巳,裕至东莞。

超先遣公孙五楼、贺赖卢及左将军段晖等,将步骑五万屯临朐,闻晋兵入岘,自将步骑四万往就之,使五楼帅骑进据巨蔑水。

前锋孟龙符与战,破之,五楼退走。

裕以车四千乘为左右翼,方轨徐进,与燕兵战于临朐南,日向昃,胜负犹未决。

参军胡籓言于裕曰:“燕悉兵出战,临朐城中留守必寡,愿以奇兵从间道取其城,此韩信所以破赵也。

”裕遣籓及谘议参军檀韶、建威将军河内向弥潜师出燕兵之后,攻临朐,声言轻兵自海道至矣,向弥擐甲先登,遂克之。

超大惊,单骑就段晖于城南。

裕因纵兵奋击,燕众大败,斩段晖等大将十馀人,超遁还广固,获其玉玺、辇及豹尾。

裕乘胜逐北至广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众入保小城。

裕筑长围守之,围高三丈,穿堑三重。

抚纳降附,采拔贤俊,华、夷大悦。

于是因齐地粮储,悉停江、淮漕运。

超遣尚书郎张纲乞师于秦,赦桂林王镇,以为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引见,谢之,且问计焉。

镇曰:“百姓之心,系于一人。

今陛下亲董六师,奔败而还。

群臣离心,士民丧气。

闻秦人自有内患,恐不暇分兵救人。

散卒还者尚有数万,宜悉出金帛以饵之,更决一战。

若天命助我,必能破敌。

如其不然,死亦为美,比于闭门待尽,不犹愈乎!

”司徒乐浪王惠曰:“不然。

晋兵乘胜,气势百倍,我以败军之卒当之,不亦难乎!

秦虽与勃勃相持,不足为患。

且与我分据中原,势如脣齿,安得不来相救!

但不遣大臣则不能得重兵,尚书令韩范为燕、秦所重,宜遣乞师。

”超从之。

秋,七月,加刘裕北青、冀二州刺史。

南燕尚书略阳垣尊及弟京兆太守苗逾城来降,裕以为行参军。

尊、苗皆超所委任以为腹心者也。

或谓裕曰:“张纲有巧思,若得纲使为攻具,广固必可拔也。

”会纲自长安还,太山太守申宣执之,送于裕。

裕升纲于楼车,使周城呼曰:“刘勃勃大破秦军,无兵相救。

”城中莫不失色。

江南每发兵及遣使者至广固,裕辄潜遣兵夜迎之,明日,张旗鸣鼓而至,北方之民执兵负粮归裕者,日以千数。

围城益急,张华、封恺皆为裕所获,超请割大岘以南地为籓臣,裕不许。

秦王兴遣使谓裕曰:“慕容氏相与邻好,今晋攻之急,秦已遣铁骑十万屯洛阳。

晋军不还,当长驱而进。

”裕呼秦使者谓曰:“语汝姚兴:我克燕之后,息兵三年,当取关、洛。

今能自送,便可速来!

”刘穆之闻有秦使,驰入见裕,而秦使者已去。

裕以所言告穆之,穆之尤之曰:“常日事无大小,必赐预谋,此宜善详,去何遽尔答之!

此语不足以威敌,适足以怒之。

若广固未下,羌寇奄至,不审何以待之?

”裕笑曰:“此是兵机,非卿所解,故不相语耳。

夫兵贵神速,彼若审能赴救,必畏我知,宁容先遣信命,逆设此言!

是自张大之辞也。

晋师不出,为日久矣。

羌见伐齐,始将内惧。

自保不暇,何能救人邪!

”乞伏乾归复即秦王位,大赦,改元更始,公卿以下皆复本位。

慕容氏在魏者百馀家,谋逃去,魏主珪尽杀之。

初,魏太尉穆崇与卫王仪伏甲谋弑魏主珪,不果。

珪惜崇、仪之功,秘而不问。

及珪有疾,多杀大臣,仪自疑而出亡,追获之。

八月,赐仪死。

封融诣刘裕降。

九月,加刘裕太尉,裕固辞。

秦王兴自将击夏王勃勃,至贰城,遣安远将军姚详等分督租运。

勃勃乘虚奄至,兴惧,欲轻骑就详等。

右仆射韦华曰:“若銮舆一动,众心骇惧,必不战自溃,详营亦未必可至也。

”兴与勃勃战,秦兵大败,将军姚榆生为勃勃所擒,左将军姚文宗等力战,勃勃乃退,兴还长安。

勃勃复攻秦敕奇堡、黄石固、我罗城,皆拔之,徙七千馀家于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领幽州牧以镇之。

初,兴遣卫将军姚强帅步骑一万,随韩范往就姚绍于洛阳,并兵以救南燕,及为勃勃所败,追强兵还长安。

韩范叹曰:“天灭燕矣!

”南燕尚书张俊自长安还,降于刘裕,因说裕曰:“燕人所恃者,谓韩范必能致秦师也,今得范以示之,燕必降矣。

”裕乃表范为散骑常侍,且以书招之,长水校尉王蒲劝范奔秦,范曰:“刘裕起布衣,灭桓玄,复晋室。

今兴师伐燕,所向崩溃,此殆天授,非人力也。

燕亡,则秦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

”遂降于裕。

裕将范循城,城中人情离沮。

或劝燕主超诛范家,超以范弟讠卓尽忠无贰,并范家赦之。

冬,十月,段宏自魏奔于裕。

张纲为裕造攻具,尽诸奇巧。

超怒,县纲母于城上,支解之。

西秦王乾归立夫人边氏为王后,世子炽磐为太子,仍命炽磐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以屋引破光为河州刺史,镇枹罕。

以南安焦遗为太子太师,与参军国大谋。

乾归曰:“焦生非特名儒,乃王佐之才也。

”谓炽磐曰:“汝事之当如事吾。

”炽磐拜遗于床下。

遗子华至孝,乾归欲以女妻之,辞曰:“凡娶妻者,欲与之共事二亲也。

今以王姬之贵,下嫁蓬茅之士,诚非其匹,臣惧其阙于中馈,非所愿也。

”乾归曰:“卿之所行,古人之事,孤女不足以强卿。

”乃以为尚书民部郎。

北燕王云自以无功德而居大位,内怀危惧,常畜养壮士以为腹心爪牙。

宠臣离班、桃仁专典禁卫,赏赐以巨万计,衣食起居皆与之同,而班、仁志愿无厌,犹有怨憾。

戊辰,云临东堂,班、仁怀剑执纸而入,称有所启。

班抽剑击云,云以几扞之,仁从旁击云,弑之。

冯跋升洪光门以观变,帐下督张泰、李桑言于跋曰:“此竖势何所至,请为公斩之!

”乃奋剑而下,桑斩班于西门,泰杀仁于庭中。

众推跋为主,跋以让其弟范阳公素弗,素弗不可。

跋乃即天王位于昌黎,大赦,诏曰:“陈氏代姜,不改齐国。

宜即国号曰燕。

”改元太平,谥云曰惠懿皇帝。

跋尊母张氏为太后,立妻孙氏为王后,子永为太子,以范阳公素弗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孙护为尚书令,张兴为左仆射,汲郡公弘为右仆射,广川公万泥为幽、平二州牧,上谷公乳陈为并、青二州牧。

素弗少豪侠放荡,尝请婚于尚书左丞韩业,业拒之。

及为宰辅,待业尤厚。

好申拔旧门,谦恭俭约,以身帅下,百僚惮之,论者美其有宰相之度。

魏主珪将立齐王嗣为太子。

魏故事,凡立嗣子,辄先杀其母,乃赐嗣母刘贵人死。

珪召嗣谕之曰:“汉武帝杀钩弋夫人,以防母后预政,外家为乱也。

汝当继统,吾故远迹古人,为国家长久之计耳。

”嗣性孝,哀泣不自胜。

珪怒之。

嗣还舍,日夜号泣,珪知而复召之。

左右曰:“上怒甚,入将不测,不如且避之,俟上怒解而入。

”嗣乃逃匿于外,帷帐下代人车路头、京兆王洛儿二人随之。

初,珪如贺兰部,见献明贺太后之妹美,言于贺太后,请纳之。

贺太后曰:“不可。

是过美,必有不善。

且已有夫,不可夺也。

”珪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清河王绍。

绍凶很无赖,好轻游里巷,劫剥行人以为乐。

珪怒之,尝倒悬井中,垂死,乃出之。

齐王嗣屡诲责之,绍由是与嗣不协。

戊辰,珪谴责贺夫人,囚,将杀之。

会日暮,未决。

夫人密使告绍曰:“汝何以救我?

”左右以珪残忍,人人危惧。

绍年十六,夜,与帐下及宦者宫人数人通谋,逾垣入宫,至天安殿。

左右呼曰:“贼至!

”珪惊起,求弓刀不获,遂弑之。

己巳,宫门至日中不开。

绍称诏,集百官于端门前,北面立。

绍从门扉间谓百官曰:“我有叔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

”众愕然失色,莫有对者。

良久,南平公长孙嵩曰:“从王。

”众乃知宫车晏驾,而不测其故,莫敢出声,唯阴平公烈大哭而去。

烈,仪之弟也。

于是朝野恟恟,人怀异志。

肥如侯贺护举烽于安阳城北,贺兰部人皆赴之,其馀诸部亦各屯聚。

绍闻人情不安,大出布帛赐王已下,崔宏独不受。

齐王嗣闻变,乃自外还,昼伏匿山中,夜宿王洛儿家。

洛儿邻人李道潜奉给嗣,民间颇知之,喜而相告。

绍闻之,收道,斩之。

绍募人求访嗣,欲杀之。

猎郎叔孙俊与宗室疏属拓跋磨浑自云知嗣所在,绍使帐下二人与之偕往。

俊、靡浑得出,即执帐下诣嗣,斩之。

俊,建之子也。

王洛儿为嗣往来平城,通问大臣,夜,告安远将军安同等。

众闻之,翕然响应,争出奉迎。

嗣至城西,卫士执绍送之。

嗣杀绍及其母贺氏,并诛绍帐下及宦官宫人为内应者十馀人。

其先犯乘舆者,群臣脔食之。

壬申,嗣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兴。

追尊刘贵人曰宣穆皇后,公卿先罢归第不预朝政者,悉召用之。

诏长孙嵩与北新侯安同、山阳侯奚斤、白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等八人坐止车门右,共听朝政,时人谓之八公。

屈,磨浑之父也。

嗣以尚书燕凤逮事什翼犍使与都坐大官封懿等入侍讲论,出议政事。

以王洛儿、车路头为散骑常侍,叔孙俊为卫将军,拓跋磨浑为尚书,皆赐爵郡、县公。

嗣问旧臣为先帝所亲信者为谁,王洛儿言李先。

嗣召问先:“卿以何才何功为先帝所知?

”对曰:“臣不才无功,但以忠直为先帝所知耳。

”诏以先为安东将军,常宿于内,以备顾问。

硃提王悦,虔之子也,有罪,自疑惧。

闰十一月,丁亥,悦怀匕首入侍,将作乱。

叔孙俊觉其举止有异,引手掣之,索怀中,得匕首,遂杀之。

十二月,乙巳,太白犯虚、危。

南燕灵台令张光劝南燕主超出降,超手杀之。

柔然侵魏。

安皇帝庚义熙六年(庚戌,公元四一零年)春,正月,甲寅朔,南燕主超登天门,朝群臣于城上。

乙卯,超与宠姬魏夫人登城,见晋兵之盛,握手对泣。

韩讠卓谏曰:“陛下遭堙厄之运,正当努力自强以壮士民之志,而更为儿女子泣邪!

”超拭目谢之。

尚书令董铣劝超降,超怒,囚之。

魏长孙嵩将兵伐柔然。

魏主嗣以郡县豪右多为民患,悉以优诏征之。

民恋土不乐内徙,长吏逼遣之,于是无赖少年逃亡相聚,所在寇盗群起。

嗣引八公议之曰:“朕欲为民除蠹,而守宰不能绥抚,使之纷乱。

今犯者既众,不可尽诛,吾欲大赦以安之,何如?

”元城侯屈曰:“民逃亡为盗,不罪而赦之,是为上者反求于下也,不如诛其首恶,赦其馀党。

”崔宏曰:“圣王之御民,务在安之而已,不与之较胜负也。

夫赦虽非正,可以行权。

屈欲先诛后赦,要为两不能去,曷若一赦而遂定乎!

赦而不从,诛未晚也。

”嗣从之。

二月,癸未朔,遣将军于栗磾将骑一万讨不从命者,所向皆平。

南燕贺赖卢、公孙五楼为地道出击晋兵,不能却。

城久闭,城中男女病脚弱者太半,出降者相继。

超辇而登城,尚书悦寿说超曰:“今天助寇为虐,战士调瘁,独守穷城,绝望外援,天时人事亦可知矣。

苟历数有终,尧、舜避位,陛下岂可不思变通之计乎!

”超叹曰:“废兴,命也。

吾宁奋剑而死,不能衔璧而生!

”丁亥,刘裕悉众攻城。

或曰:“今日往亡,不利行师。

”裕曰:“我往彼亡,何为不利!

”四面急攻之。

悦寿开门纳晋师,超与左右数十骑逾城突围出走,追获之。

裕数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无所言,惟以母托刘敬宣而已。

裕忿广固久不下,欲尽坑之,以妻女以赏将士。

韩范谏曰:“晋室南迁,中原鼎沸,士民无援,强则附之,既为君臣,必须为之尽力。

彼皆衣冠旧族,先帝遗民。

今王师吊伐而尽坑之,使安所归乎!

窃恐西北之人无复来苏之望矣。

”裕改容谢之,然犹斩王公以下三千人,没入家口万馀,夷其城隍,送超诣建康,斩之。

臣光曰:晋自济江以来,威灵不竞,戎狄横骛,虎噬中原。

刘裕始劝王师剪平东夏,不于此际旌礼贤俊,慰抚疲民,宣恺悌之风,涤残秽之政,使群士向风,遗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

迹其施设,曾苻、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荡壹四海,成美大之业,岂非虽有智勇而无仁义使之然哉!

初,徐道覆闻刘裕北伐,劝卢循乘虚袭建康,循不从。

道覆自至番禺说循曰:“本住岭外,岂以理极于此,传之子孙邪?

正以刘裕难与为敌故也。

今裕顿兵坚城之下,未有还期,我以此思归死士掩击何、刘之徒,如反掌耳。

不乘此机,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为腹心之疾。

若裕平齐之后,息甲岁馀,以玺书征君,裕自将屯豫章,遣诸将帅锐师过岭,虽复以将军之神武,恐必不能当也。

今日之机,万不可失。

若先克建康,倾其根蒂。

裕虽南还,无能为也。

君若不同,便当帅始兴之众直指寻阳。

”循甚不乐此举,而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道覆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至始兴,贱卖之,居人争市之,船材大积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装舰,旬日而办。

循自始兴寇长沙,道覆寇南康、庐陵、豫章,诸守相皆委任奔走。

道覆顺流而下,舟械甚盛。

时克燕之问未至,朝廷急征刘裕。

裕方议留镇下邳,经营司、雍,会得诏书,乃以韩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封融为勃海太守,檀韶为琅邪太守,戊申,引兵还。

韶,祗之兄也。

久之,刘穆之称范、融谋反,皆杀之。

安成忠肃公何无忌自寻阳引兵拒卢循。

长史邓潜之谏曰:“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闻循兵舰大盛。

势居上流,宜决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舍我远下。

蓄力养锐,俟其疲老,然后击之,此万全之策也。

今决成败于一战,万一失利,悔将无及!

”参军殷阐曰:“循所将之众皆三吴旧贼,百战馀勇,始兴溪子,拳捷善斗,未易轻也。

将军宜留屯豫章,征兵属城,兵至合战,未为晚也。

若以此众轻进,殆必有悔。

”无忌不听。

三月,壬申,与徐道覆遇于豫章,贼令强弩数百登西岸小山邀射之。

会西风暴急,飘无忌所乘小舰向东岸,贼乘风以大舰逼之,众遂奔溃。

无忌厉声曰:“取我苏武节来!

”节至,执以督战。

贼众云集,无忌辞色无挠,握节而死。

于是中外震骇,朝议欲奉乘舆北走就刘裕。

既而知贼未至,乃止。

西秦王乾归攻秦金城郡,拔之。

夏王勃勃遣尚书朝金纂攻平凉。

秦王兴救平凉,击金纂,杀之。

勃勃又遣兄子左将军罗提攻拔定阳,坑将士四千馀人。

秦将曹炽、曹云、王肆佛等各将数千亡内徙,兴处之湟山及陈仓。

勃勃寇陇右,破白崖堡,遂趣清水,略阳太守姚寿都弃城走,勃勃徙其民万六千户于大城。

兴自安定追之,至寿渠川,不及而还。

初,南凉王傉檀遣左将军枯木等伐沮渠蒙逊,掠临松千馀户而还。

蒙逊伐南凉,至显美,徙数千户而去。

南凉太尉俱延复伐蒙逊,大败而归。

是月,傉檀自将五万骑伐蒙逊,战于穷泉,傉檀大败,单马奔还。

蒙逊乘胜进围姑臧,姑臧人惩王钟之诛,皆惊溃,夷、夏万馀户降于蒙逊。

傉檀惧,遣司隶校尉敬归及子佗为质于蒙逊以请和,蒙逊许之。

归至胡坑,逃还,佗为追兵所执,蒙逊徙其众八千馀户而去。

右卫将军折掘奇镇据石驴山以叛。

傉檀畏蒙孙之逼,且惧岭南为奇镇所据,乃迁于乐都,留大司农成公绪守姑臧。

傉檀才出城,魏安人侯谌等闭门作乱,收合三千馀家,据南城,推焦朗为大都督、龙骧大将军,谌自称凉州刺史,降于蒙逊。

刘裕至下邳,以船载辎重,自帅精锐步归。

至山阳,闻何无忌败死,虑京邑失守,卷甲兼行,与数十人至淮上,问行人以朝廷消息,行人曰:“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

”裕大喜。

将济江,风急,众咸难之。

裕曰:“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

若其不然,覆溺何害!

”即命登舟,舟移而风止。

过江,至京口,众乃大安。

夏,四月,癸未,裕至建康。

以江州覆没,表送章绶,诏不许。

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兗州刺史刘籓、并州刺史刘道怜各将兵入卫逮康。

籓,兗州刺史毅之从弟也。

毅闻卢循之寇,将拒之,而疾作。

既瘳,将行。

刘裕遗毅书曰:“吾往习击妖贼,晓其变态。

贼新获奸利,其锋不可轻。

今修船垂毕,当与弟同举。

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

”又遣刘籓往谕止之。

毅怒,谓籓曰:“往以一时之功相推耳,汝便谓我真不及刘裕邪!

”投书于地,帅舟师二万发姑孰。

循之初入寇也,使徐道覆向寻阳,循自将攻湘中诸郡。

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军逆战,败于长沙。

循进至巴陵,将向江陵。

徐道覆闻毅将至,驰使报循曰:“毅兵甚盛,成败之事,系之于此,宜并力摧之。

若此克捷,江陵不足忧也。

”循即日发巴陵,与道覆合兵而下。

五月,戊午,毅与循战于桑落洲,毅兵大败,弃船,以数百人步走,馀众皆为循所虏,所弃辎重山积。

初,循至寻阳,闻裕已还,犹不信。

既破毅,乃得审问,与其党相视失色。

循欲退还寻阳,攻取江陵,据二州以抗朝廷。

道覆谓宜乘胜径进,固争之。

循犹豫累日,乃从之。

己未,大赦。

裕募人为兵,赏之同京口赴义之科。

发民治石头城。

议者谓宜分兵守诸津要,裕曰:“贼众我寡,若分兵屯守,则测人虚实。

且一处失利,则沮三军之心。

今聚众石头,随宜应赴,既令彼无以测多少,又于众力不分。

若徒旅转集,徐更论之耳。

”朝廷闻刘毅败,人情恟惧。

时北师始还,将士多创病,建康战士不盈数千。

循既克二镇,战士十馀万,舟车百里不绝,楼船高十二丈,败还者争言其强盛。

孟昶、诸葛长民欲奉乘舆过江,裕不听。

初,何无忌、刘毅之南讨也,昶策其必败,已而果然。

至是,又谓裕必不能抗循,众颇信之。

惟龙骧将军东海虞丘进廷折昶等,以为不然。

中兵参军王仲德言于裕曰:“明公命世作辅,新建大功,威震六合,妖贼乘虚入寇,既闻凯还,自当奔溃。

若先自遁逃,则势同匹夫,匹夫号令,何以威物!

此谋若立,请从此辞。

”裕甚悦。

昶固请不已,裕曰:“今重镇外倾,强寇内逼,人情危骇,莫有固志。

若一旦迁动,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岂可得至!

设令得至,不过延日月耳。

今兵士虽少,自足一战。

若其克济,则臣主同休。

苟厄运必至,我当横尸庙门,遂其由来以身许国之志,不能窜伏草间苟求存活也。

我计决矣,卿勿复言!

”昶恚其言不行,且以为必败,因请死。

裕怒曰:“卿且申一战,死复何晚!

”昶知裕终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陈曰:“臣裕北讨,众并不同,唯臣赞裕行计,致使强贼乘间,社稷危逼,臣之罪也。

谨引咎以谢天下!

”封表毕,仰药而死。

乙丑,卢循至淮口,中外戒严。

琅邪王德文都督宫城诸军事,屯中堂皇,刘裕屯石头,诸将各有屯守。

裕子义隆始四岁,裕使咨议参军刘粹辅之,镇京口。

粹,毅之族弟也。

裕见民临水望贼,怪之,以问参军张劭,劭曰:“若节钺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观望?

今当无复恐耳。

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回避,胜负之事未可量也。

若回泊西岸,此成禽耳。

”徐道覆请于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数道攻裕。

循欲以万全为计,谓道覆曰:“大军未至,孟昶便望风自裁。

以大势言之,自当计日溃乱。

今决胜负于一朝,乾没求利,既非必克之道,且杀伤士卒,不如按兵待之。

”道覆以循多疑少决,乃叹曰:“我终为卢公所误,事必无成。

使我得为英雄驱驰,天下不足定也。

”裕登石头城望循军,初见引向新亭,顾左右失色。

既而回泊蔡洲,乃悦。

于是众军转集。

裕恐循侵轶,用虞丘进计,伐树栅石头淮口,修治越城,筑查浦、药园、廷尉三垒,皆以兵守之。

刘毅经涉蛮、晋,仅能自免,从者饥疲,死亡什七八。

丙寅,至建康,待罪。

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事。

毅乞自贬,诏降为后将军。

魏长孙嵩至漠北而还,柔然追围之于牛川。

壬申,魏主嗣北击柔然。

柔然可汗社仑闻之,遁走,道死。

其子度拔尚幼,部众立社仑弟斛律,号蔼苦盖可汗。

嗣引兵还参合陂。

卢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声言悉众自白石步上。

刘裕留参军沈林子、徐赤特戍南岸,断查浦,戒今坚守勿动。

裕及刘毅、诸葛长民北出拒之。

林子曰:“妖贼此言,未必有实,宜深为之防。

”裕曰:“石头城险,且淮栅甚固,留卿在后,足以守之。

”林子,穆夫之子也。

庚辰,卢循焚查浦,进至张侯桥。

徐赤特将击之,林子曰:“贼声往白石而屡来挑战,其情可知。

吾众寡不敌,不如守险以待大军。

”赤特不从。

遂出战,伏兵发,赤特大败,单舸奔淮北。

林子及将军刘钟据栅力战,硃龄石救之,贼乃退。

循引精兵大上,至丹阳郡。

裕帅诸军驰还石头,斩徐赤特,解甲。

久之,乃出陈于南塘。

六月,以刘裕为太尉、中书监、加黄钺。

裕受黄钺,馀固辞。

以车骑中军司马庾悦为江州刺史。

悦,准之子也。

司马国璠及弟叔璠、叔道奔秦。

秦王兴曰:“刘裕方诛桓玄,辅晋室,卿何为来?

”对曰:“裕削弱王室,臣宗族有自修立者,裕辄除之。

方为国患,甚于桓玄耳。

”兴以国璠为扬州刺史,叔道为交州刺史。

卢循寇掠诸县无所得,谓徐道覆曰:“师老矣,不如还寻阳,并力取荆州,据天下三分之二,徐更与建康争衡耳。

”秋,七月,庚申,循自蔡洲南还寻阳,留其党范崇民将五千人据南陵。

甲子,裕使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内史兰陵蒯恩、中军咨议参军孟怀玉等帅众追循。

乙丑,魏主嗣还平城。

西秦王乾归讨越质屈机等十馀部,降其众二万五千,徙于苑川。

八月,乾归复都苑川。

沮渠蒙逊伐西凉,败西凉世子歆于马庙,禽其将硃元虎而还。

凉公暠以银二千斤、金二千两赎元虎。

蒙逊归之,遂与暠结盟而还。

刘裕还东府,大治水军,遣建威将军会稽孙处、振武将军沈田子帅众三千自海道袭番禺。

田子,林子之兄也。

众皆以为“海道艰远,必至为难,且分撤见力,非目前之急。

”裕不从,敕处曰:“大军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虏,卿至时,先倾其巢窟,使彼走无所归也。

”谯纵遣侍中谯良等入见于秦,请兵以伐晋。

纵以桓谦为荆州刺史,谯道福为梁州刺史,帅众二万寇荆州。

秦王兴遣前将军苟林帅骑兵会之。

江陵自卢循东下,不得建康之问,群盗互起。

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司马王镇之帅天门太守檀道济、广武将军彭城到彦之入援建康。

道济,祗之弟也。

镇之至寻阳,为苟林所破。

卢循闻之,以林为南蛮校尉,分兵配之,使乘胜伐江陵,声言徐道覆已克建康。

桓谦于道召募义旧,民投之者二万人。

谦屯枝江,林屯江津,二寇交逼,江陵士民多怀异心。

道规乃会将士告之曰:“桓谦今在近道,闻诸长者颇有去就之计,吾东来文武足以济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

”因夜开城门,达晓不闭。

众咸惮服,莫有去者。

雍州刺史鲁宗之帅众数千自襄阳赴江陵。

或谓宗之情未可测,道规单马迎之,宗之感悦。

道规使宗之居守,委以腹心,自帅诸军攻谦。

诸将佐皆曰:“今远出讨谦,其胜难必。

苟林近在江津,伺人动静,若来攻城,宗之未必能固。

脱有蹉跌,大事去矣。

”道规曰:“苟林愚懦,无他奇计,以吾去未远,必不敢向城。

吾今取谦,往至便克。

沈疑之间,已自还返。

谦败则林破胆。

岂暇得来!

且宗之独守,何为不支数日!

”乃驰往攻谦,水陆齐进。

谦等大陈舟师,兼以步骑,战于枝江。

檀道济先进陷陈,谦等大败。

谦单舸奔苟林,道规追斩之。

还,至涌口,讨林,林走,道规遣咨议参军临淮刘遵帅众追之。

初,谦至枝江,江陵士民皆与谦书。

言城内虚实,欲为内应。

至是检得之,道规悉焚不视,众于是大安。

江州刺史庾悦以鄱阳太守虞丘进为前驱,屡破卢循兵,进据豫章,绝循粮道。

九月,刘遵斩苟林于巴陵。

桓石绥因循入寇,起兵洛口,自号荆州刺史,征阳令王天恩自号梁州刺史,袭据西城。

梁州刺史傅诏遣其子魏兴太守弘之讨石绥等,皆斩之,桓氏遂灭。

韶,畅之孙也。

西秦王乾归攻秦略阳、南安、陇西诸郡,皆克之,徙民二万五千户于苑川及枹罕。

甲寅,葬魏主珪于盛乐金陵,谥曰宣武,庙号烈祖。

刘毅固求追讨卢循,长史王诞密言于刘裕曰:“毅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

”裕从之。

冬,十月,裕帅兗州刺史刘籓、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南击卢循,以刘毅监太尉留府,后事皆委焉。

癸巳,裕发建康。

徐道覆帅众三万趣江陵,奄至破冢。

时鲁宗之已还襄阳,追召不及,人情大震。

或传循已平京邑,遣道覆来为刺史,江、汉士民感刘道规焚书之恩,无复贰志。

道规使刘遵别为游军,自拒道覆豫章口,前驱失利。

遵自外横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赴水死者殆尽。

道覆单舸走还湓口。

初,道规使遵为游军,众咸以为强敌在胶,唯患众少,不应分割见力,置无用之地。

及破道覆,卒得游军之力,众心乃服。

鲜卑仆浑、羌句岂、输报、邓若等师户二万降于西秦。

王仲德等闻刘裕大军且至,进攻范崇民于南陵,崇民战舰夹屯两岸。

十一月,刘钟自行觇贼,天雾,贼钩得其舸。

钟因帅左右攻舰户,贼遽闭户拒之。

钟乃徐还,与仲德共攻崇民,崇民走。

癸丑,益州刺史鲍陋卒。

谯道福陷巴东,杀守将温祚、时延祖。

卢循兵守广州者不以海道为虞。

庚戌,孙处乘海奄至,会大雾,四面攻之,即日拔其城。

外抚其旧民,戮循亲党,勒兵谨守,分遣沈田子等击岭表诸郡。

刘裕军雷池,卢循扬声不攻雷池,当乘流径下。

裕知其欲战,十二月,己卯,进军大雷。

庚辰,卢循、徐道覆帅众数万塞江而下,前后莫见舳舻之际。

裕悉出轻舰,帅众军齐力击之。

又分步骑屯于西岸,岸上军投火焚之,烟炎涨天。

循兵大败,走还寻阳。

将趣豫章。

乃悉力栅断左里。

丙申,裕军至左里,不得进。

裕麾兵将战,所执麾竿折,幡沉于水,众并怪惧。

裕笑曰:“往年覆舟之战,幡竿亦折,今者复然,贼必破矣。

”即攻栅而进。

循兵虽殊死战,弗能禁。

循单舸走,所杀及投水死者凡万馀人。

纳其降附,宥其逼略,遣刘籓、孟怀玉轻军追之。

循收散卒,尚有数千人,径还番禺。

道覆走保始兴。

裕板建威将军褚裕之行广州刺史。

裕之,裒之曾孙也。

裕还建康。

刘毅恶刘穆之,每从容与裕言穆之权太重,裕益亲任之。

燕广川公万泥、上谷公乳陈,自以宗室,有大功,谓当入为公辅。

燕王跋以二籓任重,久而弗征,二人皆怨。

是岁,乳陈密遣人告万泥曰:“乳陈有至谋,愿与叔父图之。

”万泥遂奔白狼,与乳陈俱叛,跋遣汲郡公弘与张兴将步骑二万讨之。

弘先遣使谕以祸福。

万泥欲降,乳陈不可。

兴谓弘曰:“贼明日出战,今夜必来惊我营,宜为之备。

”弘乃密严人课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

是夜,乳陈果遣壮士千馀人来斫营,众火俱起,伏兵邀击,俘斩无遗。

万泥、乳陈惧而出降,弘皆斩之。

跋以范阳公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

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

资治通鉴·卷一百一十四·晋纪三十六

〔司马光〕 〔宋〕

起旃蒙大荒落,尽著雍涒滩,凡四年。

安皇帝己义熙元年(乙巳,公元四零五年)春,正月,南阳太守扶风鲁宗之起兵袭襄阳,桓蔚走江陵。

己丑,刘毅等诸军至马头。

桓振挟帝出屯江津,遣使求割江、荆二州,奉送天子。

毅等不许。

辛卯,宗之击破振将温楷于柞溪,进屯纪南。

振留桓谦、冯该守江陵,引兵与宗之战,大破之。

刘毅等击破冯该于豫章口,桓谦弃城走。

毅等入江陵,执卞范之等,斩之。

桓振还,望见火起,知城已陷,其众皆溃,振逃于涢川。

乙未,诏大处分悉委冠军将军刘毅。

戊戌,大赦,改元,惟桓氏不原。

以桓冲忠于王室,特宥其孙胤。

以鲁宗之为雍州刺史,毛璩为征西将军、都督益、梁、秦、凉五州诸军事、璩弟瑾为梁、秦二州刺史,瑗为宁州刺史。

刘怀肃追斩冯该于石城,桓谦、桓怡、桓蔚、桓谧、何澹之、温楷皆奔秦。

怡,弘之弟也。

燕王熙伐高句丽。

戊申,攻辽东。

城且陷,熙命将士:“毋得先登,俟铲平其城,朕与皇后乘辇而入。

”,由是城中得严备,卒不克而还。

秦王兴以鸠摩罗什为国师,奉之如神,亲帅群臣及沙门听罗什讲佛经,又命罗什翻译西域《经》、《论》三百馀卷,大营塔寺,沙门坐禅者常以千数。

公卿以下皆奉佛,由是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

乞伏乾归击吐谷浑大孩,大破之,俘万馀口而还,大孩走死胡园。

视罴世子树洛干帅其馀众数千家奔莫何川,自称车骑大将军、大单于、吐谷浑王。

树洛干轻徭薄赋,信赏必罚,吐谷浑复兴,沙、漒诸戎皆附之。

西凉公暠自称大将军、大都督、领秦、凉二州牧,大赦,改元建初,遣舍人黄始梁兴间行奉表诣建康。

二月,丁巳,留台备法驾迎帝于江陵,刘毅、刘道规留屯夏口,何无忌奉帝东还。

初,毛璩闻桓振陷江陵,帅众三万顺流东下,将讨之,使其弟西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出外水,参军巴西谯纵、侯晖出涪水。

蜀人不乐远征,晖至五城水口,与巴西阳昧谋作乱。

纵为人和谨,蜀人爱之,晖、昧共逼纵为主,纵不可,走投于水。

引出,以兵逼纵登舆,纵又投地,叩头固辞,晖缚纵于舆。

还,袭毛瑾于涪城,杀之,推纵为梁、秦二州刺史。

璩至略城,闻变,奔还成都,遣参军王琼将兵讨之,为纵弟明子所败,死者什八九。

益州营户李腾开城纳纵兵,杀璩及弟瑗,灭其家。

纵称成都王,以从弟洪为益州刺史,以明子为巴州刺史屯白帝。

于是蜀大乱,汉中空虚,氐王杨盛遣其兄子平南将军抚据之。

癸亥,魏主珪还自豺山,罢尚书三十六曹。

三月,桓振自郧城袭江陵,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战败,奔襄阳,振自称荆州刺史。

建威将军刘怀肃自云杜引兵驰赴,与振战于沙桥。

刘毅遣广武将军唐兴助之,临隈斩振,复取江陵。

甲午,帝至建康。

乙未,百官诣阙请罪,诏令复职。

尚书殷仲文以朝廷音乐未备,言于刘裕,请治之。

裕曰:“今日不暇给,且性所不解。

”仲文曰:“好之自解。

”裕曰:“正以解则好之,故不习耳。

”庚子,以琅邪王德文为大司马,武陵王遵为太保,刘裕为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徐、青二州刺史如故,刘毅为左将军,何无忌为右将军、督豫州、扬州五郡军事、豫州刺史,刘道规为辅国将军、督淮北诸军事、并州刺史,魏咏之为征虏将军、吴国内史。

裕固让不受,加录尚书事,又不受,屡请归籓。

诏百官敦劝,帝亲幸其第。

裕惶惧,复诣阙陈请,乃听归籓。

以魏咏之为荆州刺史,代司马休之。

初,刘毅尝为刘敬宣宁朔参军,时人或以雄杰许之。

敬宣曰:“夫非常之才自有调度,岂得便谓引君为人豪邪!

此君之性,外宽而内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遇,亦当以陵上取祸耳。

”毅闻而恨之。

及敬宣为江州,辞以无功,不宜援任先于毅等,裕不许。

毅使人言于裕曰:“刘敬宣不豫建议。

猛将劳臣,方须叙报。

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后。

若使君不忘平生,正可为员外常侍耳。

闻已授郡,实为过优。

寻复为江州,尢为骇惋。

”敬宣愈不自安,自表解职。

乃召还为宣城内史。

夏,四月,刘裕旋镇京口,改授都督荆、司等十六州诸军事,加领兗州刺史。

卢循遣使贡献。

时朝廷新定,未暇征讨。

壬申,以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相。

循遗刘裕智粽,裕报以续命汤。

循以前琅邪内史王诞为平南长史。

诞说循曰:“诞本非戎旅,在此无用。

素为刘镇军所厚,若得北归,必蒙寄任,公私际会,仰答厚恩。

”循甚然之。

刘裕与循书,令遣吴隐之还,循不从。

诞复说循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

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邪?

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

”于是循遣隐之与诞俱还。

初,南燕主备德仕秦为张掖太守,其兄纳与母公孙氏居于张掖,备德之从秦王坚寇淮南也,留金刀与其母别。

备德与燕王垂举兵于山东,张掖太守苻昌收纳及备德诸子,皆诛之,公孙氏以老获免,纳妻段氏方娠,未决。

狱掾呼延平,备德之故吏也,窃以公孙氏及段氏逃于羌中。

段氏生子超,十岁而孙氏病,临卒,以金刀授超曰:“汝得东归,当经此刀还汝叔也。

”呼延平又以超母子奔凉。

及吕隆降秦,超随凉州民徙长安。

平卒,段氏为超娶女为妇。

超恐为秦人所录,乃阳狂行乞。

秦人贱之,惟东平公绍见而异之,言于秦王兴曰:“慕容超姿干瑰伟,殆非真狂,愿微加官爵以縻之。

”兴召见,与语,超故为谬对,或问而不答。

兴谓绍曰:“谚云‘妍皮不裹痴骨,’徒妄语耳。

”乃罢遣之。

备德闻纳有遣腹子在秦,遣济阴人吴辩往视之,辩因乡人宗正谦卖卜在长安,以告超。

超不敢告其母妻,潜与谦变换姓名逃归南燕。

行至梁父,镇南长史悦寿以告兗州刺史慕容法。

法曰:“昔汉有卜者诈称卫太子,今安知非此类也!

”不礼之。

超由是与法有隙。

备德闻超至,大喜,遣骑三百迎之。

超至广固,以金刀献于备德。

备德恸哭,悲不自胜。

封超北海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开府,妙选时贤,为之僚佐。

备德无子,欲以超为嗣。

超入则侍奉尽欢,出则倾身下士,由是内外誉望翕然归之。

五月,桂阳太守章武王秀及益州刺史司马轨之谋反,伏诛。

秀妻,桓振之妹也,故自疑而反。

桓玄馀党桓亮、苻宏等拥众寇乱郡县者以十数,刘毅、刘道规、檀祗等分兵讨灭之,荆、汀、江、豫皆平。

诏以毅为都督淮南等五郡军事、豫州刺史,何无忌为都督江东五郡军事、会稽内史。

北青州刺史刘该反,引魏为援,清河、阳平二郡太守孙全聚众应之。

六月,魏豫州刺史索度真、大将斛斯兰寇徐州,围彭城。

刘裕遣其弟南彭城内史道怜、东海太守孟龙符将兵救之,斩该及全,魏兵败走。

龙符,怀玉之弟也。

秦陇西公硕德伐仇池,屡破杨盛兵。

将军敛俱攻汉中,拔成固,徙流民三千馀家于关中。

秋,七月,杨盛请降于秦。

秦以盛为都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

刘裕遣使求和于泰,且求南乡等诸郡,秦王兴许之。

群臣咸以为不可,兴曰:“天下之善一也。

刘裕拔起细微,能讨诛桓玄,兴复晋室,内釐庶政,外修封疆,吾何惜数郡,不以成其美乎!

”遂割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十二郡归于晋。

八月,燕辽西太守邵颜有罪,亡命为盗。

九月,中常侍郭仲讨斩之。

汝水竭,南燕主备德恶之,俄而寝疾。

北海王超请祷之,备德曰:“人主之命,短长在天,非汝水所能制也。

”固请,不许。

戊午,备德引见群臣于东阳殿,议立超为太子。

俄而地震,百僚惊恐,备德亦不自安,还宫。

是夜,疾笃,瞑不能言。

段后大呼:“今召中书作诏立超,可乎?

”备德开目颔之。

乃立超为皇太子,大赦,备德寻卒。

为十馀棺,夜,分出四门,潜瘗山谷。

己未,超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上。

尊段后为皇太后。

以北地王钟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慕容法为征南大将军、都督徐、兗、扬、南兗四州诸军事,加慕容镇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令封孚为太尉,麹仲为司空,封嵩为尚书左仆射。

癸亥。

虚葬备德于东阳陵,谥曰献武皇帝,庙号世宗。

超引所亲公孙五楼为腹心。

备德故大臣北地王钟、段宏等皆不自安,求被外职。

超以钟为青州牧,宏为徐州刺史。

公孙五楼为武卫将军,领屯骑校尉,内参政事。

封孚谏曰:“臣闻亲不处外,羁不处内。

钟,国之宗臣,社稷所赖。

宏,外戚懿望,百姓具瞻。

正应参翼百揆,不宜远镇外方。

今钟等出籓,五楼内辅,臣窃未安。

”超不从。

钟、宏心皆不平,相谓曰:“黄犬之皮,恐终补狐裘也。

”五楼闻而恨之。

魏咏之卒,江陵令罗修谋举兵袭江陵,奉王慧龙为主。

刘裕以并州刺史刘道规为都督荆、宁等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修不果发,奉慧龙奔秦。

乞伏乾归伐仇池,为杨盛所败。

西凉公暠与长史张邈谋徙都酒泉,以逼沮渠蒙逊。

以张体顶为建康太守,镇乐涫,以宋繇为敦煌护军,与其子敦煌太守让镇敦煌,遂迁于酒泉。

傉手令戒诸子,以为:“从政者当审慎赏罚,勿任爱憎,近忠正,远佞谀,勿使左右窃弄威福。

毁誉之不,当研核真伪。

听讼折狱,必和颜任理,谨勿逆诈亿必,轻加声色。

务广咨询,勿自专用。

吾莅事五年,虽未能息民,然含垢匿瑕,朝为寇仇,夕委心膂,粗无负于新旧,事任公平,坦然无类,初不容怀,有所损益。

计近则如不足,经远乃为有馀,庶亦无愧前人也。

”十二月,燕王熙袭契丹。

安皇帝己义熙二年(丙午,公元四零六年)春,正月,甲申,魏主傉如豺山宫。

诸州置三刺史,郡置三太守,县置三令长。

刺史、令长各之州县,太守虽置而未临民,功臣为州者皆征还京师,以爵归第。

益州刺史司马荣期击谯明子于白帝,破之。

燕王熙至陉北,畏契丹之众,欲还,苻后不听,戊申,遂弃辎重,轻兵袭高句丽。

南燕主超猜虐日甚,政出权幸,盘于游畋,封畋、韩讠卓屡谏不听。

超尝临轩问孚曰:“朕可方前世何主?

”对曰:“桀、纣。

”超惭怒,孚徐步而出,不为改容。

鞠仲谓孚曰:“与天子言,何得如是!

宜还谢。

”孚曰:“行年七十,惟求死所耳!

”竟不谢。

超以其时望,优容之。

桓玄之乱,河间王昙之子国璠、叔璠奔南燕。

二月,甲戌,国璠等攻隐弋阳。

燕军行三千馀里,士马疲冻,死者属路,攻高句丽木底城,不克而还。

夕阳公云伤于矢,且畏燕王熙之虐,遂以疾去官。

三月,庚子,魏主傉还平城。

夏,四月,庚申,复如豺山宫。

甲午,还平城。

柔然社仑侵魏边。

五月,燕主宝之子博陵公虔、上党公昭,皆以嫌疑赐死。

六月,秦陇西公硕德自上邽入朝,秦王兴为之大赦。

及归,送之至雍乃还。

兴事晋公绪及硕德皆如家人礼,车马、服玩,先奉二叔,而自服其次,国家大政,皆咨而后行。

秃发傉檀伐沮渠蒙逊,蒙逊婴城固守。

傉檀至赤泉而还,献马三千匹、羊三万口于秦。

秦王兴以为忠,以傉檀为都督河右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凉州刺史,镇姑臧,征王尚还长安。

凉州人申屠英等遣王簿胡威诣长安请留尚,兴弗许。

威见兴,流涕言曰:“臣州奉戴王化,于兹五年,王宇僻远,威灵不接,士民尝胆抆血,共守孤城。

仰恃陛下圣德,俯杖良牧仁政,克自保全,以至今日。

陛下奈何乃以臣等贸马三千匹、羊三万口。

贱人贵畜,无乃不可!

若军国须马,直烦尚书一符,臣州三千馀户,各输一马,朝下夕办,何难之有!

昔汉武倾天下之资力,开拓河西,以断匈奴右臂。

今陛下无故弃五郡之地忠良华族,以资暴虏,岂惟臣州士民坠于涂炭,恐方为圣朝旰食之忧。

”兴悔之,使西平人车普驰止王尚,又遣使谕傉檀。

会傉檀已帅步骑三万军于五涧,普先以状告之,傉檀遽逼遣王尚。

尚出自清阳门,傉檀入自凉风门。

别贺宗敞送尚还长安,傉檀谓敞曰:“吾得凉州三千馀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奈何舍我去乎!

”敞曰:“今送旧君,所以忠于殿下也。

”傉檀曰:“吾新牧贵州,怀远安迩之略如何?

”敞曰:“凉土虽弊,形胜之地。

殿下惠抚其民,收其贤俊以建功名,其何求不获!

”因荐本州文武名士十馀人,傉檀嘉纳之。

王尚至长安,兴以为尚书。

傉檀燕群僚于宣德堂,仰视叹曰:“古人有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

信矣。

”武威孟祎曰:“昔张文王始为此堂,于今百年,十有二主矣,惟履信思顺者可以久处。

”傉檀善之。

魏主珪规度平城,欲拟鄴、洛、长安,修广宫室。

以济阳太守莫题有巧思,召见,与之商功。

题久侍稍怠,珪怒,赐死。

题,含之孙也。

于是发八部五百里内男丁筑A212南宫,阙门高十馀丈,穿沟池,广苑囿,规立外城,方二十里,分置市里,三十日罢。

秋,七月,魏太尉宜都丁公穆崇薨。

八月,秃发傉檀以兴城侯文支镇姑臧,自还乐都。

虽受秦爵命,然其车服礼仪,皆如王者。

甲辰,魏主傉如豺山宫,遂之石漠。

九月,度漠北。

癸巳,南还长川。

刘裕闻谯纵反,遣龙骧将军毛修之将兵与司马荣期、文处茂、时延祖共讨之。

修之至宕渠,荣期为其参军杨承祖所杀。

承祖自称巴州刺史,修之退还白帝。

秃发傉檀求好于西凉,西凉公暠许之。

沮渠蒙逊袭酒泉,至安珍。

暠战败,城守,蒙逊引还。

南燕公孙五楼欲擅朝权,谮北地王钟于南燕主超,请诛之。

南燕主备德之卒也,慕容法不奔丧,超遣使让之。

法惧,遂与钟及段宏谋反。

超闻之,征钟,钟称疾不至。

超收其党侍中慕容统等,杀之。

征南司马卜珍告左仆射封嵩数与法往来,疑有奸,超收嵩下廷尉。

太后惧,泣告超曰:“嵩数遣黄门令牟常说吾云:“帝非太后所生,恐依永康故事。

我妇人识浅,恐帝见杀,即以语法。

法为谋见误,知复何言。

”超乃车裂嵩。

西中郎将封融奔魏。

超遣慕容镇攻青州,慕容昱攻徐州,右仆射济阳五及韩范攻兗州。

昱拔莒城,段宏奔魏。

封融与群盗袭石塞城,杀镇西大将军馀郁,国中振恐。

济阳王凝谋杀韩范,袭广固,范知之,勒兵攻凝,凝奔梁父。

范并将其众,攻梁父,克之。

法出奔魏,凝出奔秦。

慕容镇克青州,钟杀其妻子。

地道以出,与高都公始皆奔秦。

秦以钟为始平太守,凝为侍中。

南燕主超好变更旧制,朝野多不悦。

又欲复肉刑,增置烹轘之法,众议不合而止。

冬,十月,封孚卒。

尚书论建义功,奏封刘裕豫章郡公,刘毅南平郡公,何无忌安城郡公,自馀封赏有差。

梁州刺史刘稚反,刘毅遣将讨禽之。

庚申,魏主珪还平城。

乙亥,以左将军孔安国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秃发傉檀迁于姑臧。

乞伏乾归入朝于秦。

十二月,以何无忌为都督荆、江、豫三州八郡军事、江州刺史。

是岁,桓石绥与司马国璠、陈袭聚众胡桃山为寇,刘毅遣司马刘怀肃讨破之。

石绥,石生之弟也。

安皇帝己义熙三年(丁未,公元四零七年)春,正月,辛丑朔,燕大赦,改元建始。

秦王兴以乞伏乾归浸强难制,留为主客尚书,以其世子炽磐行西夷校尉,监其部众。

二月,己酉,刘裕诣建康,固辞新所除官,欲诣廷尉。

诏从其所守,裕乃还丹徒。

魏主傉立其子修为河间王,处文为长乐王,连为广平王,黎为京兆王。

殷仲文素有才望,自谓宜当朝政,悒悒不得志。

出为东阳太守,尤不乐。

何无忌素慕其名,东阳,无忌所统,仲文许便道修谒,无忌喜,钦迟之。

而仲文失志恍惚,遂不过府。

无忌以为薄己,大怒。

会南燕入寇,无忌言于刘裕曰:“桓胤、殷仲文乃腹心之疾,北虏不足忧也。

”闰月,刘裕府将骆冰谋作乱,事觉,裕斩之。

因言冰与仲文、桓石松、曹靖之、卞承之、刘延祖潜相连结,谋立桓胤为主,皆族诛之。

燕王熙为其后苻氏起承华殿,负土于北门,土与谷同价。

宿军典军杜静载棺诣阙极谏,熙斩之。

苻氏尝季夏思冻鱼,仲冬须生地黄,熙下有司切责不得而斩之。

夏,四月,癸丑,苻氏卒,熙哭之懑绝,久而复苏。

丧之如父母,服斩衰,食粥,命百官于宫内设位而哭,使人按检哭者,无泪则罪之,群臣皆含辛以为泪。

高阳王妃张氏,熙之嫂也,美而有巧思,熙欲以为殉,乃毁其禭靴中得弊氈,遂赐死。

右仆射韦璆等皆恐为殉,沐浴俟命。

公卿以下至兵民,户率营陵,费殚府藏。

陵周围数里,熙谓监作者曰:“善为之,朕将继往。

”丁酉,燕太后段氏去尊号,同居外宫。

氐王杨盛以平北将军苻宣为梁州督护,将兵入汉中,秦梁州别驾吕莹等起兵应之。

刺史王敏攻之,莹等求援于盛,盛遣军临浕口,敏退屯武兴。

盛复通于晋,晋以盛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盛因以宣行梁州刺史。

五月,壬戌,燕尚书郎苻进谋反,诛。

进,定之子也。

魏主珪北巡,至濡源。

魏常山王遵以罪赐死。

初,魏主珪灭刘卫辰,其子勃勃奔秦,秦高平公没弈干以女妻之。

勃勃魁岸,美风仪,性辩慧,秦王兴见而奇之,与论军国大事,宠遇逾于勋旧。

兴弟邕谏曰:“勃勃不可近也。

”兴曰:“勃勃有济世之才,吾方与之平天下,奈何逆忌之!

”乃以为安远将军、使助没弈干镇遍平,以三城、朔方杂夷及卫辰部众三万配之,使伺魏间隙。

邕固争以为不可,兴曰:“卿何以知其为人?

邕曰:“勃勃奉上慢,御众残,贪猾不仁,轻为去就。

宠之逾分,恐终为边患。

”兴乃止。

久之,竟以勃勃为安北将军、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鲜卑及杂虏二万馀落,镇朔方。

魏主珪归所虏秦将唐小方于秦。

秦王兴请归贺狄干,仍送良马千匹以赎狄伯支。

珪许之。

勃勃闻秦复与魏通而怒,乃谋叛秦。

柔然可汗社仑献马八千匹于秦,至大城,勃勃掠取之,悉集其众三万馀人,伪畋于高平川,因袭杀没弈干而并其众。

勃勃自谓夏后氏之苗裔,六月,自称大夏天王、大单于,大赦,改元龙升,置百官。

以其兄右地代为丞相,封代公。

力俟提为大将军、封魏公。

叱干阿利为御史大夫,封梁公。

弟阿利罗引为司隶校尉,若门为尚书令,叱以鞬为左仆谢,乙斗为右仆射。

贺狄干久在长安,常幽闭,因习读经史,举止如儒者。

及还,魏主珪见其言语衣服皆类秦人,以为慕而效之,怒,并其弟归杀之。

秦王兴以太子泓录尚书事。

秋,七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汝南王遵守之坐事死。

遵之,亮之五世孙也。

癸亥,燕王熙葬其后苻氏于徽平陵,丧车高大,毁北门而出,熙被发徒跣,步从二十馀里。

甲子,大赦。

初,中卫将军冯跋及弟侍御郎素弗皆得罪於熙,熙欲杀之,跋兄弟亡命山泽。

熙赋役繁数,民不堪命。

跋、素弗与其从弟万泥谋曰:“吾辈还首无路,不若因民之怨,共举大事,可以建公侯之业。

事之不捷,死未晚也。

”遂相与乘车,使妇人御,潜入龙城,匿于北部司马孙护之家。

及熙出送葬,跋等与左卫将军张兴及苻进馀党作乱。

跋素与慕容云善,乃推云为主。

云以疾辞,跋曰:“河间淫虐,人神共怒,此天亡之时也。

公,高氏名家,何能为人养子,而弃难得之运乎?

”扶之而出。

跋弟乳陈等帅众攻弘光门,鼓噪而进,禁卫皆散走。

遂入宫授甲,闭门拒守。

中黄门赵洛生走告于熙,熙曰:“鼠盗何能为!

朕当还诛之。

”乃置后枢于南苑,收发贯甲。

驰还赴难。

夜,至龙城,攻北门,不克,宿于门外。

乙丑,云即天王位,大赦,改元正始。

熙退入龙腾苑,尚方兵褚头逾城从熙,称营兵同心效顺,唯俟军至。

熙闻之,惊走而出,左右莫敢迫。

熙从沟下潜遁,良久,左右怪其不还,相与寻之,唯得衣冠,不知所适。

中领军慕容拔谓中常侍郭仲曰:“大事垂捷,而帝无故自惊,深可怪也。

然城内企迟,至必成功,不可稽留。

吾当先往趣城,卿留待帝,得帝,速来。

若帝未还,吾得如意安抚城中,徐迎未晚。

”乃分将壮士二千馀人登北城。

将士谓熙至,皆投仗请降。

既而熙久不至,拔兵无后继,众心疑惧,复下城赴苑,遂皆溃去。

拔为城中人所杀。

丙寅,熙微服匿于林中,为人所执,送于云,云数而杀之,并其诸子。

云复姓高氏。

幽州刺史上庸公懿以支降魏,魏以懿为平州牧、昌黎王。

懿,评之孙也。

魏主珪自濡源西如参合陂,乃还平城。

秃发珪檀复贰于秦,遣使邀乞伏炽磐,炽磐斩其使,送长安。

南燕王超母妻犹在秦,超遣御史中丞封恺使于秦以请之。

秦王兴曰:“昔苻氏之败,太乐诸伎悉入于燕。

燕今称籓,送伎或送吴口千人,所请乃可得也。

”超与群臣议之,左仆射段晖曰:“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亲之故遂降尊号。

且太乐先代遗音,不可与也,不如掠吴口与之。

”尚书张华曰:“侵掠邻国,兵连祸结,引既能往,彼亦能来,非国家之福也。

陛下慈亲在人掌握,岂可靳惜虚名,不为之降屈乎!

中书令韩范尝与秦王俱为苻氏太子舍人,若使之往,必得如志。

”超从之,乃使韩范聘于秦,称籓奉表。

慕容凝言于兴曰:“燕王得其母妻,不复可臣,宜先使送伎。

”兴乃谓范曰:“朕归燕王家属必矣,然今天时尚热,当俟秋凉。

”八月,秦使员外散骑常侍韦宗聘于燕。

超与群臣议见宗之礼,张华曰:“陛下前既奉表,今宜北面受诏。

”封逞曰:“大燕七圣重光,奈何一旦为竖子屈节!

”超曰::“吾为太后屈,愿诸君勿复言!

”遂北面受诏。

毛修之与汉嘉太守冯迁合兵击杨承祖,斩之。

修之欲进讨谯纵,益州刺史鲍陋不可。

修之上表言:“人之所以重生,实有生理可保。

臣之情也,生涂已竭,所以借命朝露者,庶凭天威诛夷仇逆。

今屡有可乘之机,而陋每违期不赴,臣虽效死寇庭,而救援理绝,将何以济!

”刘裕乃表襄城太守刘敬宣帅众五千伐蜀,以刘道规为征蜀都督。

魏主珪如豺山宫。

候官告:“司空庾岳服饰鲜丽,行止风采,拟则人君。

”珪收岳,杀之。

北燕王云以冯跋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冯万泥为尚书令,冯素弗为昌黎尹,冯弘为征东大将军,孙护为尚书左仆射,张兴为辅国大将军。

弘,跋之弟也。

九月,谯纵称籓于秦。

秃发檀将五万馀人伐沮渠蒙逊,蒙逊与战于均石,大破之。

蒙逊进攻西郡太守杨统于日勒,降之。

冬,十月,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叛,降于秃发傉檀,秦以乞伏炽磐行河州刺史。

南燕主超使左仆射张华、给事中守正元献太乐伎一百二十人于秦,秦王乃还超母妻,厚其资礼而遣之,超亲帅六宫迎于马耳关。

夏王勃勃破鲜卑薛千等三部,降其众以万数,进攻秦三城已北诸戍,斩秦将杨丕、姚石生等。

诸将皆曰:“陛下欲经营关中,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凭系。

高平山川险固,土田肥沃,可以定都。

”勃勃曰:“陛下欲经营关中,宜先因根本,使人心有所凭系。

高平山川险固,土田饶沃,可以定都。

”勃勃曰:“卿知其一,未知其二。

吾大业草创,士众未多。

姚兴亦一时之雄,诸将用命,关中未可图也。

我今专固一城彼必并力于我,众非其敌,亡可立待。

不如以骁骑风驰,出其不意,救前则击后,救后则击前。

使彼疲于奔命,我则游食自若。

不及十年,岭北、河东尽为我有。

待兴既死,嗣子暗弱,徐取长安,在吾计中矣。

”于是侵掠岭北,岭北诸城门不昼启。

兴乃叹曰:“吾不用黄儿之言,以至于此!

”勃勃求婚于秃发傉檀,傉檀不许。

十一月,勃勃帅骑二万击傉檀,至于支阳,杀伤万馀人,驱掠二万七千馀口、牛羊数十万而还。

傉檀帅众追之,焦朗曰:“勃勃天资雄健,御军严整,未可轻也。

不如从温围北渡,趣万斛堆,阻水结营,扼其咽喉,百战百胜之术也。

”傉檀将贺连怒曰:“勃勃败亡之馀,乌合之众,奈何避之,示之以弱!

宜急追之!

’傉檀从之。

勃勃于阳武下峡凿凌埋车以塞路,勒兵逆击傉檀,大破之,追奔八十馀里,杀伤万计,名臣勇将死者什六七。

傉檀与数骑奔南山,几为追骑所得。

勃勃积尸而封之,号曰髑髅台。

勃勃又败秦将张佛生于青石原,俘斩五千馀人。

傉檀惧外寇之逼,徙三百里内民皆入姑臧。

国人骇怨,屠各成七儿因之作乱,一夕聚众至数千人。

殿中都尉张猛大言于众曰:“主上阳武之败,盖恃众故也。

责躬悔过,何损于明,而诸君遽从此小人为不义之事!

殿中兵今至,祸在目前矣!

”众闻之,皆散。

七儿奔晏然,追斩之。

军咨祭酒染裒、辅国司马边宪等谋反,傉檀皆杀之。

魏主珪还平城。

十二月,戊子,武冈文恭侯王谧薨。

是岁,西凉公暠以前表未报,复遣沙门法泉间行奉表诣建康。

安皇帝己义熙四年(戊申,公元四零八年)春,正月,甲辰,以琅邪王德文领司徒。

刘毅等不欲刘裕入辅政,议以中领军谢混为扬州刺史,或欲令裕于丹徒领扬州,以内事付孟昶。

遣尚书右丞皮沈以二议咨裕,沈先见裕记室录事参军刘穆之,具道朝议。

穆之伪起如厕,密疏白裕曰:“皮沈之言不可从。

”裕既见沈,且令出外,呼穆之问之。

穆之曰:“晋朝失政日久,天命已移。

公兴复皇祚,勋高位重,今日形势,岂得居谦,遂为守籓之将耶!

刘、孟诸公,与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以取富贵,事有前后,故一时相推,非为委体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

势均力敌,终相吞噬。

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

前者以授王谧,事出权道。

今若复以佗授,便应受制于人。

一失权柄,无由可得,将来之危,难可熟念。

今朝议如此,宜相酬答,必云在我,措辞又难,唯应云:‘神州治本,宰辅崇要,此事既大,非可悬论,便暂入朝,共尽同异。

’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馀人明矣。

”裕从之。

朝廷乃征裕为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徐、兗二州刺史如故。

裕表解兗州,以诸葛长民为青州刺史,镇丹徒,刘道怜为并州刺史,戍石头。

庚申,武陵忠敬王遵薨。

魏主珪如豺山宫,遂至宁川。

南燕主超尊其母段氏为皇太后,妻呼延氏为皇后。

超祀南郊,有兽如鼠而赤,大如马,来至坛侧。

须臾,大风,昼晦,羽仪帷幄皆毁裂。

超惧,以问太史令成公绥,对曰:“陛下信用奸佞、诛戮贤良、赋敛繁多、事役殷重之所致也。

”超乃大赦,黜公孙五楼等。

俄而复用之。

北燕王云立妻李氏为皇后,子彭城为太子。

三月,庚申,葬燕王熙及苻后于徽平陵,谥熙曰昭文皇帝。

高句丽遣使聘北燕,且叙宗族,北燕王云遣侍御史李拔报之。

夏,四月,尚书左仆射孔安国卒。

甲午,以吏部尚书孟昶代之。

北燕大赦。

五月,北燕以尚书令冯万泥为幽、冀二州牧,镇肥如。

中军将军冯乳陈为并州牧,镇白狼。

抚军大将军冯素弗为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务银提为尚书令。

谯纵遣使称籓于秦,又与卢循潜通。

纵上表请桓谦于秦,欲与之共击刘裕。

秦王兴以问谦,谦曰:“臣之累世,著恩荆、楚,若得因巴、蜀之资,顺流东下,士民必翕然响应。

”兴曰:“小水不容巨鱼,若纵之才力自足办事,亦不假君以为鳞翼。

宜自求多福。

”遂遣之。

谦至成都,虚怀引士。

纵疑之,置于龙格,使人守之。

谦泣谓诸弟曰:“姚主之言神矣!

”秦王兴以秃发傉檀外内多难,欲因而取之,使尚书郎韦宗往觇之。

傉檀与宗论当世大略,纵横无穷。

宗退,叹曰:“奇才英器,不必华夏,明智敏识,不必读书,吾乃今知九州之外,《五经》之表,复自有人也。

”归,言于兴曰:“凉州虽弊,傉檀权谲过人,未可图也。

”兴曰:“刘勃勃以乌合之众犹能破之,况我举天下之兵以加之乎!

”宗曰:“不然。

形移势变,返覆万端,陵人者易败,戒惧者难攻。

傉檀之所以败于勃勃者,轻之也。

今我以大军临之,彼必惧而求全。

臣窃观群臣才略,无傉檀之比者,虽以天威临之,亦未敢保其必胜也。

”兴不听,使其子中军将军广平公弼、后军将军敛成、镇远将军乞伏乾归帅步骑三万袭傉檀,左仆射齐难帅骑二万讨勃勃。

吏部尚书尹昭谏曰:“傉檀恃其险远,故敢违慢。

不若诏沮渠蒙逊及李暠讨之,使自相困毙,不必烦中国之兵也。

”亦不听。

兴遗傉檀书曰:“今遣齐难讨勃勃,恐其西逸,故令弼等于河西邀之。

”傉檀以为然,遂不设备。

弼济自金城,姜纪言于弼曰:“今王师声言讨勃勃,傉檀犹豫,守备未严,愿给轻骑五千,掩其城门,则山泽之民皆为吾有,孤城无援,可坐克也。

”弼不从。

进至漠口,昌松太守苏霸闭城拒之,弼遣人谕之使降,霸曰:“汝弃信誓而代与国,吾有死而已,何降之有!

”弼进攻,斩之,长驱至姑臧。

傉檀婴城固守,出奇兵击弼,破之,弼退据西苑。

城中人王钟等谋为内应,事泄,傉檀欲诛首谋者而赦其馀,前军将军伊力延侯曰:“今强寇在外,而奸人窃发于内,危孰甚焉!

不悉坑之,何以惩后!

”傉檀从之,杀五千馀人。

命郡县悉散牛羊于野,敛成纵兵钞掠。

傉檀遣镇北大将军俱延、镇军将军敬归等击之,秦兵大败,斩首七千馀级。

姚弼固垒不出,傉檀攻之,未克。

秋,七月,兴遣卫大将军常山公显帅骑二万,为诸军后继,至高平,闻弼败,倍道赴之。

显遣善射者孟钦等五人挑战于凉风门,弦未及发,傉檀材官将军宋益等迎击,斩之。

显乃委罪敛成,遣使谢傉檀,慰抚河外,引兵还。

傉檀遣使者徐宿诣秦谢罪。

夏王勃勃闻秦兵且至,退保河曲。

齐难以勃勃既远,纵兵野掠。

勃勃潜师袭之,俘斩七千馀人。

难引兵退走,勃勃追至木城,禽之,虏其将士万三千人。

于是岭北夷、夏附于勃勃者以万数,勃勃皆置守宰以抚之。

司马叔璠自蕃城寇邹山,鲁郡太守徐邵弃城走,车骑长史刘钟击却之。

北燕王云封慕容归为辽东公,使主燕祀。

刘敬宣既入峡,遣巴东太守温祚以二千人出外水,自帅益州刺史鲍陋、辅国将军文处茂、龙骧将军时延祖由垫江转战而前。

谯纵求救于秦,秦王兴遣平西将军姚赏、南梁州刺史王敏将兵二万赴之。

敬宣军至黄虎,去成都五百里。

纵辅国将军谯道福悉众拒嶮,相持六十馀日,敬宣不得进。

食尽,军中疾疫,死者太半,乃引军还,敬宣坐免官,削封三分之一,荆州刺史刘道规以督统降号建威将军。

九月,刘裕以敬宣失利,请逊位,诏降为中军将军,开府如故。

刘毅欲以重法绳宣,裕保护之,何无忌谓毅曰:“奈何以私憾伤至公!

”毅乃止。

乞伏炽磐以秦政浸衰,且畏秦之攻袭,冬,十月,招结诸部二万馀人筑城于嵻良山而据之。

十一月,秃发傉檀复称凉王,大赦,改元嘉平,置百官。

立夫人折掘氏为王后,世子武台为太子,录尚书事。

左长史赵晁、右长史郭幸为尚书左、右仆射,昌松侯俱延为太尉。

南燕汝水竭。

河冻皆合,而渑水不冰。

南燕王超恶之,问于李宣,对曰:“渑水无冰,良由逼带京城,近日月也。

”超大悦,赐朝服一具。

十二月,乞伏炽磐攻彭奚念于枹罕,为奚念所败而还。

是岁,魏主珪杀高邑公莫题。

初,拓跋窟咄之伐珪也,题以珪年少,潜以箭遗窟咄曰:“三岁犊岂能胜重载邪!

”珪心衔之。

至是,或告题居处倨傲、拟则人主者,珪使人以箭示题而谓之曰:“三岁犊果何如?

”题父子对泣。

诘朝,收斩之。

类型

朝代

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