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第二十二章·节用(下)

子墨子言曰:“仁者之为天下度也,辟之无以异乎孝子之为亲度也。

”今孝子之为亲度也,将奈何哉?

曰:亲贫,则从事乎富之。

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

众乱,则从事乎治之。

当其于此也,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

无敢舍馀力,隐谋遗利,而不为亲为之者矣。

若三务者,孝子之为亲度也,既若此矣。

虽仁者之为天下度,亦犹此也。

曰: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

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

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

当其于此,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

无敢舍馀力,隐谋遗利,而不为天下为之者矣。

若三务者,此仁者之为天下度也,既若此矣。

今逮至昔者,三代圣王既没,天下失义。

后世之君子,或以厚葬久丧,以为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

或以厚葬久丧,以为非仁义,非孝子之事也。

曰二子者,言则相非,行即相反,皆曰吾上祖述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也。

而言即相非,行即相反,于此乎后世之君子,皆疑惑乎二子者言也。

若苟疑惑乎之二子者言,然则姑尝传而为政乎国家万民而观之。

计厚葬久丧,奚当此三利者?

我意若使法其言,用其谋,厚葬久丧,实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

此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为人谋者,不可不劝也。

仁者将兴之天下,谁贾而使民誉之,终勿废也。

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厚葬久丧,实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理乱乎!

此非仁非义、非孝子之事也。

为人谋者,不可不沮也。

仁者将求除之天下,相废而使人非之,终身勿为。

且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令国家百姓之不治也,自古及今,未尝之有也。

何以知其然也?

今天下之士君子,将犹多皆疑惑厚葬久丧之为中是非利害也。

故子墨子言曰:“然则姑尝稽之,今虽毋法执厚葬久丧者言,以为事乎国家。

”此存乎王公大人有丧者,曰棺椁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绣必繁,丘陇必巨。

存乎匹夫贱人死者,殆竭家室。

乎诸侯死者,虚车府,然后金玉珠玑比乎身,纶组节约,车马藏乎圹,又必多为屋幕、鼎鼓、几梴、壶滥、戈剑、羽旄、齿革,寝而埋之,满意。

若送从,曰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

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

处丧之法,将奈何哉?

曰:哭泣不秩,声翁,缞绖垂涕,处倚庐,寝苫枕块。

又相率强不食而为饥,薄衣而为寒。

使面目陷陬,颜色黧黑,耳目不聪明,手足不劲强,不可用也。

又曰:上士之操丧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

若法若言,行若道,使王公大人行此则必不能蚤朝五官六府,辟草木,实仓廪。

使农夫行此则必不能蚤出夜入,耕稼树艺。

使百工行此,则必不能修舟车、为器皿矣。

使妇人行此则必不能夙兴夜寐,纺绩织纴。

细计厚葬,为多埋赋之财者也。

计久丧,为久禁从事者也。

财以成者,扶而埋之。

后得生者,而久禁之。

以此求富,此譬犹禁耕而求获也。

富之说无可得焉。

是故求以富家,而既已不可矣,欲以众人民,意者可邪?

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君死,丧之三年。

父母死,丧之三年。

妻与后子死者,五皆丧之三年。

然后伯父、叔父、兄弟、孽子其。

族人五月。

姑姊甥舅皆有月数,则毁瘠必有制矣。

使面目陷■,颜色黧黑,耳目不聪明,手足不劲强,不可用也。

又曰上士操丧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

若法若言,行若道,苟其饥约又若此矣:是故百姓冬不仞寒,夏不仞暑,作疾病死者,不可胜计也。

此其为败男女之交多矣。

以此求众,譬犹使人负剑而求其寿也。

众之说无可得焉。

是故求以众人民,而既以不可矣,欲以治刑政,意者可乎?

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

若法若言,行若道:使为上者行此,则不能听治。

使为下者行此,则不能从事。

上不听治,刑政必乱。

下不从事,衣食之财必不足。

若苟不足,为人弟者求其兄而不得,不弟弟必将怨其兄矣。

为人子者求其亲而不得,不孝子必是怨其亲矣。

为人臣者求之君而不得,不忠臣必且乱其上矣。

是以僻婬邪行之民,出则无衣也,入则无食也,内续奚吾,并为婬暴,而不可胜禁也。

是故盗贼众而治者寡。

夫众盗贼而寡治者,以此求治,譬犹使人三睘而毋负已也。

治之说无可得焉。

是故求以治刑政,而既已不可矣,欲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意者可邪?

其说又不可矣。

是故昔者圣王既没,天下失义,诸侯力征,南有楚、越之王,而北有齐、晋之君,此皆砥砺其卒伍,以攻伐并兼为政于天下。

是故凡大国之所以不攻小国者,积委多,城郭修,上下调和,是故大国不耆攻之。

无积委,城郭不修,上下不调和,是故大国耆攻之。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

若苟贫,是无以为积委也。

若苛寡,是城郭、沟渠者寡也。

若苟乱,是出战不克,入守不固。

此求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而既已不可矣,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意者可邪?

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

若苟贫,是粢盛酒醴不净洁也。

若苟寡,是事上帝鬼神者寡也。

若苟乱,是祭祀不时度也。

今又禁止事上帝鬼神,为政若此,上帝鬼神始得从上抚之曰:“我有是人也,与无是人也,孰愈?

”曰:“我有是人也,与无是人也,无择也。

”则惟上帝鬼神降之罪厉之祸罚而弃之,则岂不亦乃其所哉!

故古圣王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体。

衣衾三领,足以覆恶。

以及其葬也,下毋及泉,上毋通臭,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

”死则既已葬矣,生者必无久哭,而疾而从事,人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

此圣王之法也。

今执厚葬久丧者之言曰:“厚葬久丧,虽使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然此圣王之道也。

”子墨子曰:“不然!

昔者尧北教乎八狄,道死,葬蛩山之陰,衣衾三领,穀木之棺,葛以缄之,既■而后哭,满坎无封。

已葬,而牛马乘之。

舜西教乎七戎,道死,葬南己之市,衣衾三领,穀木之棺,葛以缄之。

已葬,而市人乘之。

禹东教乎九夷,道死,葬会稽之山,衣衾三领,桐棺三寸,葛以缄之,绞之不合,通之不坎,土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毋通臭。

既葬,收馀壤其上,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

若以此若三圣王者观之,则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

故三王者,皆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岂忧财用之不足哉!

以为如此葬埋之法。

” 今王公大人之为葬埋,则异于此。

必大棺、中棺,革阓三操,璧玉即具,戈剑、鼎鼓、壶滥、文绣、素练、大鞅万领、舆马、女乐皆具,曰:必捶■差通,垄虽凡山陵。

此为辍民之事,靡民之财,不可胜计也,其为毋用若此矣。

是故子墨子曰:“乡者,吾本言曰: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计厚葬久丧,请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

则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

为人谋者,不可不劝也。

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若人厚葬久丧,实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

则非仁也,非义也,非孝子之事也!

为人谋者,不可不沮也。

是故求以富国家,甚得贫焉。

欲以众人民,甚得寡焉。

欲以治刑政,甚得乱焉。

求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而既已不可矣。

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又得祸焉。

上稽之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而政逆之。

下稽之桀、纣、幽、厉之事,犹合节也。

若以此观,则厚葬久丧,其非圣王之道也。

” 今执厚葬久丧者言曰:“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夫胡说中国之君子为而不已、操而不择哉?

”子墨子曰:“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

”昔者越之东,有輆沭之国者,其长子生,则解而食之,谓之“宜弟”。

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可与居处。

”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已,操而不择,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

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

楚之南,有炎人国者,其亲戚死,朽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乃成为孝子。

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

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已。

操而不择,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

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

若以此若三国者观之,则亦犹薄矣。

若以中国之君子观之,则亦犹厚矣。

如彼则大厚,如此则大薄,然则埋葬之有节矣。

故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犹尚有节。

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独无节于此乎?

于墨子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骨。

衣三领,足以朽肉。

掘地之深,下无菹漏,气无发泄于上,垄足以期其所,则止矣。

哭往哭来,反,从事乎衣食之财,佴乎祭祀,以致孝于亲。

”故曰子墨子之法,不失死生之利者此也。

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中请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节丧之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



译文、注释、简介、赏析

译文

墨子说道:“仁者为天下谋划,就象孝子给双亲谋划一样没有分别。”现在的孝子为双亲谋划,将怎么样呢?即是:双亲贫穷,就设法使他们富裕;人数少了,就设法使其增加;人多混乱,就设法治理。当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也有力量不足、财用不够、智谋不足知,然后才罢了的。但没有人敢于舍弃余力,隐藏智谋、遗留财利,而不为双亲办事的。象上面这三件事,孝子为双亲打算,已经如此了。即使仁者为天下谋划,也像这样。即是:天下贫穷,就设法使之富足;人民稀少,就设法使之增多;人多混乱,就设法治理。当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也有力量不足、财用不够、智力不足知,然后才罢了的。但没有人敢舍弃余力、隐藏智谋、遗留财利,而不为天下办事的。象上面这三件事,仁者为天下谋划,已经如此了。到了往古三代圣王已死的今天,天下丧失了义。后世的君子,有的以厚葬久丧为仁、义,是孝子的事;有的以厚葬久丧为不仁、不义,不是孝子的事。这两种人,言论相攻,行为相反,都说:“我是上法尧、舜,禹、汤、文王、武王的大道。”但是言论相攻,行为相反,于是乎后世的君子都对二者的说法感到疑惑。如果一旦对二人的说法感到疑惑,那么姑且试着把他们的主张广泛地实施于治理国家和人民,从而加以考察,衡量厚葬久丧在哪一方面能符合三种利益。假使仿照他们的说法,采用他们的计谋,若厚葬久丧确实可以使贫者富、寡者众,可以使危者安、乱者治,这就是仁的、义的,是孝子应做的事,替人谋划者不能不勉励去做。仁者将谋求在天下兴办它,设法宣扬而使百姓赞誉它,永不废弃。假使仿照他们的说法,采用他们的计谋,若厚葬久丧确实不可以使贫者富、寡者众,不可以使危者安、乱者治,这就是不仁的、不义的,不是孝子应做的事,替人谋划者不能不阻止他去做。仁者将谋求在天下除掉它,相互废弃它,并使人们非难它,终身不去做。所以说兴起天下的大利,除去天下的公害,而使国家百姓不能得到治理的,从古至今还不曾有过。从何知道是这样呢?现在天下的士君子们,对于厚葬久丧的是非利害,大多疑惑不定。所以墨子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姑且来考察一下现在效法执行厚葬久丧之人的言论,用以治理国家。”这种情况存在于王公大人有丧事者的家中,则说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存在于匹夫贱民的家中,也必竭尽家产。诸侯死了,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镜子、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而埋掉,然后才满意。至于殉葬,天子、诸侯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的数百,少的数十;将军、大夫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的数十,少的数人。居丧的方法,又将怎么样呢?即是:哭泣无时,不相更代,披缞系绖,垂下眼泪,住在倚庐中,睡在草垫上,枕着土块。又竞相强忍着不吃而任自己饥饿,衣服穿得单薄而任自己寒冷。使自己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劲,不能做事情。又说:上层士人守丧,必须搀扶才能起来,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假若效法这种言论,实行这种主张,使王公大人依此而行,那么必定不能上早朝;使士大夫依此而行,那么必定不能治理五官六府、开辟草木荒地和使仓库粮食充实;使农夫依此而行,那么必定不能早出晚归,耕作种植;使工匠依此而行,那么必定不能修造船、车,制作器皿;使妇女依此而行,那么必定不能早起晚睡,去纺纱绩麻织布。仔细计算厚葬之事,实在是大量埋掉钱财;计算长久服丧之事,实在是长久禁止人们去做事。财产已形成了的,掩在棺材里埋掉了;丧后应当生产的,又被长时间禁止。用这种做法去追求财富,就好象禁止耕田而想求收获一样。所以,要使国富家足,既已不可能了。而要以此使人民数量增加,或许可以吧?这种说法又是不行的。现在以厚葬久丧的原则去治理国家,国君死了,服丧三年;父母死了,服丧三年,妻与嫡长子死了,又都服丧三年。然后伯父、叔父、兄弟、自己的众庶子死了服丧一年;近支亲属死了服丧五个月;姑父母、姐姐、外甥、舅父母死了,服丧都有一定月数,那么,丧期中的哀毁瘦损必定有制度规定了。使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健,因之不能做事情。又说:上层士人守丧,必须搀扶才能站起,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假如效法这种言论,实行这种主张,则他们饥饿缩食,又象这样了。因此百姓冬天忍不住寒冷,夏天忍不住酷暑,生病而死的,不可胜数。这样就会大量地损害男女之间的交媾。以这种做法追求增加人口,就好像使人伏身剑刃而寻求长寿。人口增多的说法已不可实现了。所以追求使人口增多,既已不可能了。而想以此治理刑事政务,也许可以吧?这种说法又是不行的。现在以厚葬久丧的原则治理政事,国家必定会贫穷,人民必定会减少,刑政必定会混乱。假如效法这种言论,实行这种主张,使居上位的人依此而行,就不可能听政治国;使在下位的人依此而行,就不可能从事生产。居上位的不能听政治国,刑事政务就必定混乱;在下位的不能从事生产,衣食之资就必定不足。假若不足,做弟弟的向兄长求索而没有所得,不恭顺的弟弟就必定要怨恨他的兄长;做儿子的求索父母而没有所得,不孝的儿子就必定要怨恨他的父母;做臣子的求索君主而没有所得,不忠的臣子就必定要叛乱他的君上。所以品行婬邪的百姓,出门就没有衣穿,回家就没有饭吃,内心积有耻辱之感,一起去做邪恶暴虐之事,多得无法禁止。因此盗贼众多而治安好的情况减少。倘使盗贼增多而治安不善,用这种做法寻求治理。就好象把人多次遣送回去而要他不背叛自己。而使国家治理的说法已是不可实现了。所以追求使刑政得治,既已不可能了。而想以此禁止大国攻打小国,也许还可以吧?这种说法也是不行的。从前的圣王已离开人世,天下丧失了正义,诸侯用武力征伐。南边有楚、越二国之王,北边有齐、晋二国之君,这些君主都训练他们的士卒,用以在天下攻伐兼并、发令施政。大凡大国不攻打小国的缘故,是因为小国积贮多,城郭修固,上下和协,所以大国不喜欢攻打它们。如果小国没有积贮,城郭不修固,上下不和协,所以大国就喜欢攻打它们。现在以主张厚葬久丧的人主持政务,国家必定会贫穷,人民必定会减少,刑事政务必定会混乱。如果国家贫穷,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积贮;如果人口减少,这样修城郭、沟渠的人就少了;如果刑政混乱,这样出战就不能胜利,入守就不能牢固。用厚葬久丧寻求禁止大国攻打小国,既已不可能了。而想用它求得上帝、鬼神赐福,也许可以吧?这种说法也是不行的。现在以主张厚葬久丧的人主持政务,国家必定贫穷,人民必定减少,刑法政治必定混乱。如果国家贫穷,那么祭祀的粢盛酒醴就不能洁净;如果人民减少,那么敬拜上帝、鬼神的人就少了;如果刑政混乱,那么祭祀就不能准时了。现在又禁止敬事上帝鬼神。象这样去施政,上帝、鬼神便开始从天上发问说:“我有这些人和没有这些人,哪样更好呢?”然后说:“我有这些人与没有这些人,没有区别。”那么,即使上帝、鬼神给他们降下罪疠祸罚而抛弃他们,难道不也是应得的吗?所以古代圣王制定埋葬的原则,即是:棺木三寸厚,足以让尸体在里面腐烂就行;衣衾三件,足以掩盖可怕的尸形就行。及至下葬,下面不掘到泉水深处,上面不使腐臭散发,坟地宽广三尺,就够了。死者既已埋葬,生人不当久哭,而应赶快就业,人人各尽所能,用以交相得利。这就是圣王的法则。现在坚持厚葬久丧主张的人说道:“厚葬久丧即使不可以使贫者富、寡者众、危者定、乱者治,然而这是圣王之道。”墨子说:“不然。从前尧去北方教化八狄,在半路上死了,葬在蛩山的北侧。用衣衾三件,用普通的楮木做成棺材,用葛藤束棺,棺材已入土后才哭丧,圹穴填平而不起坟。葬毕,可以在上面放牧牛马。舜到西方教化七戎,在半路上死了,葬在南己的市场旁,衣衾三件,以普通的楮木做成棺材,用葛藤束棺。葬毕,市人可以照常往来于上。大禹去东方教化九夷,在半路死了,葬在会稽山上,衣衾三件,用桐木做三寸之棺,用葛藤束住,虽然封了口但并不密合。凿了墓道,但并不深,掘地的深度下不及泉,上不透臭气。葬毕,将剩余的泥土堆在上面,坟地宽广大约三尺,就行了。如果照这三位圣王来看,则厚葬久丧果真不是圣王之道。这三王都贵为天子,富有天下,难道还怕财用不够吗?而认为这样做是葬埋的法则。”现在王公大人们葬埋,则与此不同了。必定要用外棺和内棺,并以饰有文彩的皮带再三捆扎,宝璧宝玉既已具备,戈、剑、鼎、鼓、壶、镜、纹绣、白练、衣衾万件、车马、女乐都具备了。还必须把墓道捶实、涂饰好,坟墓雄伟可比山陵。这样荒废人民的事务,耗费人民的资财,多得不可胜数。这厚葬久丧竟如此毫无用处。所以墨子说:“过去,我本来说过:假使效法这种言论,采用这种谋议,计算厚葬久丧,若确实可以使贫者富、寡者众、危者定、乱者治,那就是仁的、义的、孝子应做的事。因之替人谋划的不可不勉励他这样做。假使效法这种言论,采用这种谋议,若人们厚葬久丧,确实不可以使贫者富、寡者众、危者定、乱者治,那就是不仁的、不义的、不是孝子应做的事。因之替人谋划的不可不阻止他这样做。所以,寻求以这种说法使国家富足而只能得到更加贫困,想以它增加人民而只能得到更加减少,想用它使刑政治理而只能得到更加混乱,想用它禁止大国攻打小国也已经办不到,想用它求取上帝鬼神的赐福反而又只能得祸。我们就上从尧、舜、禹、汤、周文王、周武王之道来考察它,正好与之相反;就下从桀、纣、周幽王、周厉王之事来考察它,倒是符节相合。照这看来,则厚葬久丧当不是圣王之道。”现在坚持厚葬久丧的人说道:“厚葬久丧若果真不是圣王之道,那怎么解释中原的君子行之不已、持而不释呢?”墨子说道:“这就所谓的便于习惯、安于风俗”。从前,越国的东面有个輆沭国,人的头一个孩子出生后就肢解吃掉,称这种做法为“宜弟”。人的祖父死后,背着祖母扔掉,说:“鬼妻不可与住在一起。”这种做法上面持以施政,下面习以为俗,行而不止,持而不释。那么这难道确实是仁义之道吗?这就是所谓的便于习惯、安于风俗。楚国的南面有个啖人国,此国人的双亲死后,先把肉刳下来扔掉,然后再埋葬骨头,才能成为孝子。秦国的西面有个仪渠国,此国人的双亲死后,聚积柴薪把他烧掉。把烟气上升说成是死者“登仙”,然后才能成为孝子。上面以这种做法作为国政,下面以之作为风俗,行之不已,持而不释,那么这难道确实是仁义之道吗?这就是所谓的便于习惯、安于风俗。如果从这三国的情况来看,那么人们对葬丧也还是很微薄的,而从中原君子的情况来看,则又还是很厚重的。象这样太厚,象那样又太薄,既然如此,那么葬埋就应当有节制。所以,衣食是人活着时利益之所在,然而犹且崇尚节制;葬埋是人死后的利益之所在,为何独不对此加以节制呢?墨子制定葬埋的法则说:“棺材厚三寸,衣衾三件,足以使死者的骨肉在里面朽烂。掘地的深浅,以下面没有湿漏、尸体气味不要泄出地面上为度。坟堆足以让人认识就行了。哭着送去,哭着回来。回来以后就从事于谋求衣食之财,以助给祭祀之用,向双亲尽孝道。”所以说,墨子的法则,不损害生和死两方面的利益,即此之故。所以墨子说:“现在天下的士君子,内心确实想行仁义,追求做上士,上想要符合圣王之道,下想要符合国家百姓之利,所以就应当对以节葬来行政的道理,不可不加以考察。”就是这个道理。



墨子·第二十五章·节葬(下)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仁者之为天下度也,辟之无以异乎孝子之为亲度也。

”今孝子之为亲度也,将奈何哉?

曰:亲贫则从事乎富之。

人民募,则从事乎众之。

众乱,则从事乎治之。

当其于此也,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

无敢舍余力,隐谋遗利,而不为亲为之者矣。

若三务者,孝子之为亲度也,既若此矣。

虽仁者之为天下度,亦犹此也。

曰: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

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

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

当其于此,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巳矣。

无敢舍余力,隐谋遗利,而不为天下为之者矣。

若三务者,此仁者之为天下度也,既若此矣。

今逮至昔者,三代圣王既没,天下失义。

后世之君子,或以厚葬久丧,以为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

或以厚葬久丧,以为非仁义,非孝子之事也。

曰二子者,言则相非,行即相反,皆曰吾上祖述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也。

而言即相非,行即相反,于此乎后之君子,皆疑惑乎二子者言也。

若苟疑惑乎之二子者言,然则姑尝传而为政乎国家万民而观之。

计厚葬久丧,奚当此三利者?

我意若使法其言,用其谋,厚葬久丧,实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

此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为人谋者,不可不劝也。

仁者将兴之天下,谁贾而使民誉之,终勿废也。

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厚葬久丧,实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理乱乎!

此非仁非义,非孝子之事也。

为人谋者,不可不沮也。

仁者将求除之天下,相废而使人非之,终身勿为。

且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令国家百姓之不治也,自古及今,未尝之有也。

何以知其然也?

今天下之士君子,将犹多皆疑惑厚葬久丧之为中是非利害也。

故子墨子言曰:“然则姑尝稽之,今虽毋法执厚葬久丧者言,以为事乎国家。

”此存乎王公大人有丧者,曰棺椁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绣必繁,丘陇必巨。

存乎匹夫贱人死者,殆竭家室。

存乎诸侯死者,虚车府,然后金玉珠玑比乎身,纶组节约,车马藏乎圹,又必多为屋幕、鼎鼓、几梃、壶滥,戈剑、羽旄、齿革,寝而埋之。

满意。

若送从,曰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

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

处丧之法,将奈何哉?

曰:哭泣不秩,声翁,缞绖垂涕,处倚庐,寝苫枕块,又相率强不食而为饥,薄衣而为寒。

使面目陷陬,颜色黧黑,耳目不聪明,手足不劲强,不可用也。

又曰:上士之操丧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

若法若言,行若道,使王公大人行此,则必不能蚤朝五官六府,辟草木,实仓禀。

使农夫行此,则必不能蚤出夜入,耕稼树艺。

使百工行此,则必不能修舟车,为器皿矣。

使妇人行此,则必不能夙兴夜寐,纺绩织纴。

细计厚葬,为多埋赋之财者也。

计久丧,为久禁从事者也。

财以成者,扶而埋之。

后得生者,而久禁之。

以此求富,此譬犹禁耕而求获也,富之说无可得焉。

是故求以富家,而既已不可矣,欲以众人民,意者可邪?

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君死,丧之三年。

父母死,丧之三年。

妻与后子死者,五皆丧之三年。

然后伯父、叔父、兄弟、孽子其。

族人五月。

姑姊甥舅皆有月数,则毁瘠必有制矣。

使面目陷(耳最),颜色黧黑,耳目不聪明,手足不劲强,不可用也。

又曰上士操丧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

若法若言,行若道,苟其饥约又若此矣。

是故百姓冬不仞寒,夏不仞暑,作疾病死者,不可胜计也。

此其为败男女之交多矣。

以此求众,譬犹使人负剑而求其寿也。

众之说无可得焉。

是故求以众民人,而既以不可矣。

欲以治刑政,意者可乎?

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

若法若言,行若道:使为上者行此,则不能听治。

使为下者行此,则不能从事。

上不听治,刑政必乱。

下不从事,衣食之财必不足。

若苟不足,为人弟者,求其兄而不得,不弟弟必将怨其兄矣。

为人子者,求其亲而不得,不孝子必是怨其亲矣。

为人臣者,求之君而不得,不忠臣必且乱其上矣。

是以僻淫邪行之民,出则无衣也,入则无食也,内续奚吾,并为淫暴,而不可胜禁也。

是故盗贼众而治者寡。

夫众盗贼而寡治者,以此求治,譬犹使人三还而毋负己也。

治之说无可得焉。

是故求以治刑政,而既已不可矣,欲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意者可邪?

其说又不可矣。

是故昔者圣王既没,天下失义,诸侯力征,南有楚、越之王,而北有齐、晋之君,此皆砥砺其卒伍,以攻伐并兼为政于天下。

是故凡大国之所以不攻小国者,积委多,城郭修,上下调和,是故大国不耆攻之。

无积委,城郭不修,上下不调和,是故大国耆攻之。

今唯毋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

若苟贫,是无为积委也。

若苟寡,是城郭、沟渠者寡也。

若苟乱,是出战不克,入守不固。

此求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而既已不可矣,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意者可邪?

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毋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

若苟贫,是粢盛酒醴不净洁也。

若苟寡,是事上帝鬼神者寡也。

若苟乱,是祭祀不时度也。

今又禁止事上帝鬼神,为政若此,上帝鬼神始得从上抚之曰:“我有是人也,与无是人也,孰愈?

”曰:“我有是人也,与无是人也,无择也。

”则惟上帝鬼神,降之罪厉之祸罚而弃之,则岂不亦乃其所哉?

是古圣王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体,衣衾三领,足以覆恶。

以及其葬也,下毋及泉,上毋通臭,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

”死者既以葬矣,生者必无久哭,而疾而从事,人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

此圣王之法也。

今执厚葬久丧者之言曰:“厚葬久丧,虽使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然此圣王之道也。

”子墨子曰:“不然。

昔者尧北教乎八狄,道死,葬蛩山之阴,衣衾三领,谷木之棺,葛以缄之,既犯而后哭,满坎无封。

巳葬,而牛马乘之。

舜西教乎七戎,道死,葬南己之市,衣衾三领,谷木之棺,葛以缄之。

已葬,而市人乘之。

禹东教乎九夷,道死,葬会稽之山,衣衾三领,桐棺三寸,葛以缄之,绞之不合,通之不坎,土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毋通臭。

既葬,收余壤其上,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

若以此若三圣王者观之,则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

故三王者,皆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岂忧财用之不足哉?

以为如此葬埋之法。

” 今王公大人之为葬埋,则异于此。

必大棺中棺,革阓三操,璧玉即具,戈剑、鼎鼓、壶滥、文绣、素练、大鞅万领、舆马、女乐皆具,曰:必捶(土余)差通,垄虽凡山陵。

此为辍民之事,靡民之财,不可胜计也,其为毋用若此矣。

是故子墨子曰:“乡者,吾本言曰: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计厚葬久丧,请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

则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

为人谋者,不可不劝也。

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若人厚葬久丧,实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

则非仁也,非义也,非孝子之事也!

为人谋者,不可不沮也。

是故求以富国家,甚得贫焉。

欲以众人民,甚得寡焉。

欲以治刑政,甚得乱焉。

求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而既已不可矣。

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又得祸焉。

上稽之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而政逆之。

下稽之桀、纣、幽、厉之事,犹合节也。

若以此观,则厚葬久丧,其非圣王之道也。

今执厚葬久丧者言曰:”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夫胡说中国之君子,为而不巳,操而不择哉?

”子墨子曰:“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

”昔者越之东,有輆沭之国者,其长子生,则解而食之,谓之“宜弟”。

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可与局处。

”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巳,操而不择,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

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

楚之南,有炎人国者,其亲戚死,朽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乃成为孝子。

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

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已,操而不择,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

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

若以此若三国者观之,则亦犹薄矣。

若中国之君子观之,则亦犹厚矣。

如彼则大厚,如此则大薄,然则葬埋之有节矣。

故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犹尚有节。

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独无节于此乎?

子墨子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骨。

衣三领,足以朽肉。

掘地之深,下无沮漏,气无发泄于上,垄足以期其所,则止矣。

哭往哭来,反,从事乎衣食之财,佴乎祭祀,以致孝于亲。

”故曰子墨子之法,不失死生之利者,此也。

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中请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节丧之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

墨子·第二十六章·天志(上)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知小而不知大。

”何以知之?

以其处家者知之。

若处家得罪于家长,犹有邻家所避逃之。

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共相儆戒,皆曰:“不可不戒矣!

不可不慎矣!

恶有处家而得罪于家长而可为也?

”非独处家者为然,虽处国亦然。

处国得罪于国君,犹有邻国所避逃之。

然且亲戚、兄弟、所知识,共相儆戒,皆曰:“不可不戒矣!

不可不慎矣!

谁亦有处国得罪于国君而可为也?

”此有所避逃之者也,相儆戒犹若此其厚,况无所逃避之者,相儆戒岂不愈厚,然后可哉?

且语言有之曰:“焉而晏日焉而得罪,将恶避逃之?

”曰:“无所避逃之。

”夫天,不可为林谷幽门无人,明必见之。

然而天下之士君子之于天也,忽然不知以相儆戒。

此我所以知天下士君子知小而不知大也。

然则天亦何欲何恶?

天欲义而恶不义。

然则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义,则我乃为天之所欲也。

我为天之所欲,天亦为我所欲。

然则我何欲何恶?

我欲福禄而恶祸祟。

若我不为天之所欲,而为天之所不欲,然则我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祸祟中也。

然则何以知天之欲义而恶不义?

曰:天下有义则生,无义则死。

有义则富,无义则贫。

有义则治,无义则乱。

然则天欲其生而恶其死,欲其富而恶其贫,欲其治而恶其乱。

此我所以知天欲义而恶不义也。

曰:且夫义者,政也。

无从下之政上,必从上之政下。

是故庶人竭力从事,未得次己而为政,有士政之。

士竭力从事,未得次己而为政,有将军、大夫政之。

将军、大夫竭力从事,未得次己而为政,有三公、诸侯政之。

三公、诸侯竭力听治,未得次己而为政,有天子政之。

天子未得次己而为政,有天政之。

天子为政于三公、诸侯、士、庶人,天下之士君子固明知。

天之为政于天子,天下百姓未得之明知也。

故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欲以天之为政于天子,明说天下之百姓,故莫不犓牛羊,豢犬彘,洁为粢盛酒醴,以祭祀上帝鬼神,而求祈福于天。

我未尝闻天下之所求祈福于天子者也,我所以知天之为政于天子者也。

故天子者,天下之穷贵也,天下之穷富也。

故于富且贵者,当天意而不可不顺。

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

反天意者,别相恶,交相贼,必得罚。

然则是谁顺天意而得赏者?

谁反天意而得罚者?

子墨子言曰:“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此顺天意而得赏也。

昔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此反天意而得罚者也。

”然则禹、汤、文、武,其得赏何以也?

子墨子言曰:“其事上尊天,中事鬼神,下爱人,故天意曰:‘此之我所爱,兼而爱之。

我所利,兼而利之。

爱人者此为博焉,利人者此为厚焉。

’故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业万世子孙,传称其善,方施天下,至今称之,谓之圣王。

”然则桀、纣、幽、厉,得其罚何以也。

子墨子言曰:“其事上诟天,中诟鬼,下贼人,故天意曰:‘此之我所爱,别而恶之。

我所利,交而贼之。

恶人者,此为之博也。

贱人者,此为之厚也。

’故使不得终其寿,不殁其世,至今毁之,谓之暴王。

” 然则何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

以其兼而明之。

何以知其兼而明之?

以其兼而有之。

何以知其兼而有之?

以其兼而食焉。

何以知其兼而食焉?

四海之内,粒食之民,莫不犓牛羊,豢犬彘,洁为粢盛酒醴,以祭祀于上帝鬼神。

天有邑人,何用弗爱也?

且吾言杀一不辜者,必有一不祥。

杀无辜者谁也?

则人也。

予之不祥者谁也?

则天也。

若以天为不爱天下之百姓,则何故以人与人相杀,而天予之不祥?

此我所以知天之爱天下之百姓也。

顺天意者,义政也。

反天意者,力政也。

然义政将奈何哉?

子墨子言曰:处大国不攻小国,处大家不篡小家,强者不劫弱,贵者不傲贱,多诈者不欺愚。

此必上利于天,中利于鬼,下利于人。

三利无所不利,故举天下美名加之,谓之圣王。

力政者则与此异,言非此,行反此,犹倖驰也。

处大国攻小国,处大家篡小家,强者劫弱,贵者傲贱,多诈欺愚。

此上不利于天,中不利于鬼,下不利于人。

三不利无所利,故举天下恶名加之,谓之暴王。

子墨子言曰:“我有天志,譬若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

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员,曰:‘中者是也,不中者非也。

’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书,不可胜载,言语不可尽计,上说诸侯,下说列士,其于仁义,则大相远也。

何以知之?

曰:我得天下之明法以度之。

墨子·第二十七章·天志(中)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君子之欲为仁义者,则不可不察义之所从出。

”既曰不可以不察义之所欲出,然则义何从出?

子墨子曰:“义不从愚且贱者出,必自贵且知者出。

”何以知义之不从愚且贱者出,而必自贵且知者出也?

曰:义者,善政也。

何以知义之为善政也?

曰:天下有义则治,无义则乱,是以知义之为善政也。

夫愚且贱者,不得为政乎贵且知者。

然后得为政乎愚且贱者。

此吾所以知义之不从愚且贱者出,而必自贵且知者出也。

然则孰为贵?

孰为知?

曰:天为贵、天为知而已矣。

然则义果自天出矣。

今天下之人曰:“当若天子之贵诸侯,诸侯之贵大夫,傐明知之,然吾未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也。

”子墨子曰:“吾所以知天贵且知于天子者,有矣。

曰:天子为善,天能赏之。

天子为暴,天能罚之。

天子有疾病祸祟,必斋戒沐浴,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则天能除去之。

然吾未知天之祈福于天子也。

此吾所以知天之贵且知于天子者。

不止此而已矣,又以先王之书驯天明不解之道也知之。

曰:‘明哲维天,临君下土。

’则此语天之贵且知于天子。

不知亦有贵、知夫天者乎?

曰:天为贵、天为知而已矣。

然则义果自天出矣。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之意不可不慎也。

”既以天之意以为不可不慎已,然则天之将何欲何憎?

子墨子曰:“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此天之所不欲也。

不止此而已,欲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也。

又欲上之强听治也,下之强从事也。

”上强听治,则国家治矣。

下强从事,则财用足矣。

若国家治,财用足,则内有以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

外有以为环璧珠玉,以聘挠四邻。

诸侯之冤不兴矣,边境兵甲不作矣。

内有以食饥息劳,持养其万民,则君臣上下惠忠,父子兄弟慈孝。

故唯毋明乎顺天之意,奉而光施之天下,则刑政治,万民和,国家富,财用足,百姓皆得暖衣饱食,便宁无忧。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之意不可不慎也。

” 且夫天子之有天下也。

辟之无以异乎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

今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夫岂欲其臣国、万民之相为不利哉!

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家则攻小家,欲以此求赏誉,终不可得,诛罚必至矣。

夫天之有天下也,将无已异此。

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都则伐小都,欲以此求福禄于天,福禄终不得,而祸祟必至矣。

然有所不为天之所欲,而为天之所不欲,则夫天亦且不为人之所欲,而为人之所不欲矣。

人之所不欲者,何也?

曰:疾病祸祟也。

若已不为天之所欲,而为天之所不欲,是率天下之万民以从事乎祸祟之中也。

故古者圣王,明知天鬼之所福,而辟天鬼之所憎,以求兴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

是以天之为寒热也,节四时、调陰陽雨露也。

时五谷孰,六畜遂,疾灾、戾疫、凶饥则不至。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意不可不慎也。

” 且夫天下盖有不仁不祥者,曰:当若子之不事父,弟之不事兄,臣之不事君也,故天下之君子,与谓之不祥者。

今夫天,兼天下而爱之,撽遂万物以利之,若豪之末,非天之所为也,而民得而利之,则可谓否矣。

然独无报夫天,而不知其为不仁不祥也。

此吾所谓君子明细而不明大也。

且吾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者,有矣。

曰:以磨为日月星辰,以昭道之。

制为四时春秋冬夏,以纪纲之。

雷降雪霜雨露,以长遂五谷丝麻,使民得而财利之。

列为山川溪谷,播赋百事,以临司民之善否。

为王公侯伯,使之赏贤而罚暴,贼金木鸟兽,从事乎五谷丝麻,以为民衣食之财,自古及今,未尝不有此也。

今有人于此,欢若爱其子,竭力单务以利之,其子长,而无报子求父,故天下之君子,与谓之不仁不祥。

今夫天,兼天下而爱之,撽遂万物以利之,若豪之末,非天之所为,而民得而利之,则可谓否矣。

然独无报夫天,而不知其为不仁不祥也,此吾所谓君子明细而不明大也。

且吾所以知天爱民之厚者,不止此而足矣。

曰杀不辜者,天予不祥。

不辜者谁也?

曰人也。

予之不祥者谁也?

曰天也。

若天不爱民之厚,夫胡说人杀不辜而天予之不祥哉?

此吾之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也。

且吾所以知天之爱民之厚者,不止此而已矣。

曰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有之。

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亦有矣。

夫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谁也?

曰:若昔三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者是也。

尧、舜、禹、汤、文、武,焉所从事?

曰:从事“兼”,不从事“别”。

兼者,处大国不攻小国,处大家不乱小家,强不劫弱,众不暴寡,诈不谋愚,贵不傲贱。

观其事,上利乎天,中利乎鬼,下利乎人,三利无所不利,是谓天德。

聚敛天下之美名而加之焉,曰:“此仁也,义也。

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也。

”不止此而已,书于竹帛,镂之金石,琢之盘盂,传遗后世子孙,曰:“将何以为?

将以识夫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也。

”《皇矣》道之曰:“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帝善其顺法则也,故举殷以赏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誉至今不息。

故夫爱人、利人,顺天之意,得天之赏者,既可得留而已。

夫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谁也?

曰:若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者是也。

桀、纣、幽、厉,焉所从事?

曰:从事别,不从事兼。

别者,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家则乱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谋愚,贵傲贱。

观其事,上不利乎天,中不利乎鬼,下不利乎人,三不利无所利,是谓天贼。

聚敛天下之丑名而加之焉,曰:“此非仁也、非义也。

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也。

”不止此而已,又书其事于竹帛,镂之金石,琢之盘盂,传遗后世子孙,曰将何以为?

将以识夫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也。

《太誓》之道之曰:“纣越厥夷居,不肯事上帝,弃厥先神祗不祀,乃曰:‘吾有命。

’无廖其务天下,天亦纵弃纣而不葆。

”察天以纵弃纣而不葆者,反天之意也。

故夫憎人、贼人,反天之意,得天之罚者,既可得而知也。

是故子墨子之有天之,辟人无以异乎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也。

今夫轮人操其规,将以量度天下之圜与不圜也,曰:“中吾规者,谓之圜。

不中吾规者,谓之不圜。

”是以圜与不圜,皆可得而知也。

此其故何?

则圜法明也。

匠人亦操其矩,将以量度天下之方与不方也,曰:“中吾矩者,谓之方,不中吾矩者,谓之不方。

”是以方与不方,皆可得而知之。

此其故何?

则方法明也。

故子墨子之有天之意也,上将以度天下之王公大人为刑政也,下将以量天下之万民为文学、出言谈也。

观其行,顺天之意,谓之善意行。

反天之意,谓之不善意行。

观其言谈,顺天之意,谓之善言谈。

反天之意,谓之不善言谈。

观其刑政,顺天之意,谓之善刑政。

反天之意,谓之不善刑政。

故置此以为法,立此以为仪,将以量度天下之王公大人、卿、大夫之仁与不仁,譬之犹分墨白也。

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之意不可不顺也。

顺天之意者,义之法也。

墨子·第二十一章·节用(中)

〔墨子〕 〔周〕

子墨子言曰:“古者明王圣人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彼其爱民谨忠,利民谨厚,忠信相连,又示之以利,是以终身不餍,殁世而不卷。

古者明王圣人其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此也。

” 是故古者圣王制为节用之法,曰:“凡天下群百工,轮车鞼匏,陶冶梓匠,使各从事其所能,曰: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

”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

古者圣王制为饮食之法,曰:“足以充虚继气,强股肱,耳目聪明,则止。

不极五味之调、芬香之和,不致远国珍怪异物。

”何以知其然?

古者尧治天下,南抚交阯,北降幽都,东、西至日所出、入,莫不宾服。

逮至其厚爱,黍稷不二,羹胾不重,饭于土塯,啜于土形,斗以酌,俯仰周旋,威仪之礼,圣王弗为。

古者圣王制为衣服之法,曰:“冬服绀之衣,轻且暖。

夏服绤之衣,轻且凊,则止。

”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

古者圣人为猛禽狡兽暴人害民,于是教民以兵行。

日带剑,为刺则入,击则断,旁击而不折,此剑之利也。

甲为衣,则轻且利,动则兵且从,此甲之利也。

车为服重致远,乘之则安,引之则利,安以不伤人,利以速至,此车之利也。

古者圣王为大川广谷之不可济,于是利为舟楫,足以将之,则止。

虽上者三公、诸侯至,舟楫不易,津人不饰,此舟之利也。

古者圣王制为节葬之法,曰:“衣三领,足以朽肉。

棺三寸,足以朽骸。

堀穴,深不通于泉,流不发泄,则止。

”死者既葬,生者毋久丧用哀。

古者人之始生、未有宫室之时,因陵丘堀穴而处焉。

圣王虑之,以为堀穴,曰:冬可以避风寒,逮夏,下润湿上熏烝,恐伤民之气,于是作为宫室而利。

然则为宫室之法,将奈何哉?

子墨子言曰:“其旁可以圉风寒,上可以圉雪霜雨露,其中蠲洁,可以祭祀,宫墙足以为男女之别,则止。

”诸加费不加民利者,圣王弗为。

墨子·第二十章·节用(上)

〔墨子〕 〔周〕

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

大之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

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国家去其无用之费,足以倍之。

圣王为政,其发令、兴事、使民、用财也,无不加用而为者。

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

其为衣裘何以为?

冬以圉寒,夏以圉暑。

凡为衣裳之道,冬加温、夏加凊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其为宫室何以为?

冬以圉风寒,夏以圉暑雨。

有盗贼加固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其为甲盾五兵何以为?

以圉寇乱盗贼。

若有寇乱盗贼,有甲盾五兵者胜,无者不胜,是故圣人作为甲盾五兵。

凡为甲盾五兵,加轻以利、坚而难折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其为舟车何以为?

车以行陵陆,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

凡为舟车之道,加轻以利者,芊芊。

不加者,去之。

凡其为此物也,无不加用而为者。

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

有去大人之好聚珠玉、鸟兽、犬马,以益衣裳、宫室、甲盾、五兵、舟车之数,于数倍乎,若则不难。

故孰为难倍?

唯人为难倍。

然人有可倍也。

昔者圣王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处家。

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

”此圣王之法也。

圣王既没,于民次也,其欲蚤处家者,有所二十年处家。

其欲晚处家者,有所四十年处家。

以其蚤与其晚相践,后圣王之法十年,若纯三年而字,子生可以二三年矣。

此不为使民蚤处家,而可以倍与?

且不然已!

今天下为政者,其所以寡人之道多。

其使民劳,其籍敛厚,民财不足、冻饿死者,不可胜数也。

且大人惟毋兴师,以攻伐邻国,久者终年,速者数月,男女久不相见,此所以寡人之道也。

与居处不安,饮食不时,作疾病死者,有与侵就橐,攻城野战死者,不可胜数。

此不令为政者所以寡人之道、数术而起与?

圣人为政特无此。

不圣人为政,其所以众人之道,亦数术而起与?

故子墨子曰:“去无用之费,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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